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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自由行走andrea ]應惜艷陽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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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11:32:36 |只看該作者
☆、10

  蘇洛的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她左右觀望離自己最近的建築物,准備隨時撤退。

  車門開了,有人從駕駛座走出來:「小蘇!」

  蘇洛逆光望過去,是剛剛在門口見到的周律師。

  「周律師,你好!」蘇洛放下心來。

  「回家嗎?我送你!」周律師居然主動說。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不遠。」

  「上來吧,晚上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所言極是,蘇洛也就上了車,指明方向。

  車甫開動,周律師問道:「你和肖總看來很熟吧?」

  「不熟!」

  「別謙虛啦!聽你們倆說話就知道!」周律師笑說。他的態度與上午判若兩人,格外和藹。

  蘇洛也不知如何分辨,只能再次強調:「真的不熟!」

  周律師直入主題:「其實,我是想建議你們基金會,關於這次拍賣的事情,能不能協商一下?」

  「怎麼協商?肖見誠完全不講道理!」

  「呵呵……」周律師繼續笑:「你別計較,他只是有點少爺脾氣。」

  「我不是計較,但這是做善事,我們又不是乞丐!」

  「他有他的想法。」

  「什麼想法?」

  「這個說來話長,但如果能協商,我們就約個時間好好談。不管怎麼樣,老爺子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肖家現在是肖總作主。」

  聽他如此說,蘇洛只好點點頭。

  蘇洛的家很快就到了,周律師停下車,問:「你住這裡?」

  「是啊。」

  「這裡的粉很好吃。」

  「你來吃過?」

  「我住旁邊的小區。」

  「下次來,我請客,讓你吃雙碼!」

  「好,一言為定!」

  蘇洛下車,與周律師道別。

  一轉頭,見到家門口,有一個女人蜷縮在門邊,頭埋在臂彎裡。

  蘇洛停下腳步,歎口氣道:「怎麼搞的?你們倆又吵架啦?」

  女人抬起頭,望著蘇洛,哀求道:「姐,你跟小傑說說,讓他別不理我。」

  「你們鬧過多少次,我就說過多少次了!我說了沒用!」

  「那你讓我進去,我自己跟他說清楚。」

  「美慧,你還是先回去吧,都十點多了。小傑可能睡了。」

  「他沒睡,剛才他還接了我的電話。」

  「他不見你?」

  美慧點頭。

  「不見你,就拉倒唄,你幹嘛非得找他,比他強的男人多得是。」

  美慧只說:「你讓我進去,我只說兩句話,我就走。」

  蘇洛忙搖手:「我可不敢,我弟那脾氣你是知道的。」說完,一狠心,打開門先進去了。

  進得屋來,蘇傑正坐在電腦前打游戲,看到蘇洛,劈頭說問:「還沒走?」

  「還沒!蹲在門口呢!」

  「不是我說,你看她煩不煩?」蘇傑仰頭長歎。

  「你們男人更煩!」蘇洛反駁他:「花心!虛偽!始亂終棄!」

  蘇傑不以為然地說:「姐,男人都一樣,除非你不嫁男人!」

  蘇洛伸手推他:「去!去!把她搞定!一個女人守在我家門口,像什麼樣子?媽打牌回來,要是看見了,你會被罵死!」

  「我不想理她了!」

  「不想理她,也要讓她同意才行啊!你別搞出什麼事情來,收不得場!」

  蘇傑極不情願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然後,門外響起蘇傑的責罵聲和美慧的嗚咽。

  過了一會兒,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蘇洛拿出手機,想給楊銳發個短信,看看時間,已是十一點,怕打擾他睡覺,又作罷了。

  正在此時,手機突然響起來,竟然是肖見誠。

  「蘇洛,出來喝酒,我們再比過……」電話裡,他的聲音含混不清。背景中隱約有音樂和嘈雜的人聲傳來。

  「什麼?」蘇洛莫明其妙。

  「昨天你贏了,我不服,今晚再喝!」

  「我不喝!」

  「不喝也要喝!我告訴你,我沒醉!我真……沒醉!」從話筒裡都能聽出他即將崩潰。

  蘇洛還沒來得及答,那邊「卡嗒」一聲,電話斷了!

  果然崩潰了,看來這個姓肖的真是生活糜爛!蘇洛暗自鄙視了一下,然後收拾收拾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蘇洛提早二十分鍾去上班,經過楊銳落腳的招待所,想約他吃早飯。

  前台的小服務員告訴他,楊銳已經退房了。

  蘇洛緊趕慢趕來到辦公室,卻空無一人。

  她拎起電話撥楊銳的手機,想想又放下了,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說找他吃早飯嗎?

  這時,小秦來上班,到她辦公室門口探了探頭,見她在發呆,趕緊走進來,端詳著她的臉,問:「昨晚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和楊銳在一起,烈士了嗎?」

  「烈士?」

  「唉呀,就是問你光榮獻身了嗎?」

  蘇洛狠拍她一掌:「你瞎說什麼啊?」

  小秦咧嘴喊痛,然後一本正經地警告她:「你要抓緊啊!兩地分居,見一面不容易,該出手時要出手,我可是聽說鄉下那些如花似玉的小芳們,都排著隊爭當烈士呢!」

  「誰願意當誰當!」

  「你嘴硬!」小秦點點她額頭。

  這時,喻秘出現,大聲問:「蘇洛,你怎麼還在這裡,不是說要去肖總那裡嗎?」

  小秦見領導來,閃得比誰都快。

  蘇洛答:「我不想去了。」

  「為什麼?」

  「我們是做善事,又不是做乞丐!」蘇洛搬出楊銳的理論。

  喻秘可不吃她這一套,嚷起來:「你哪來那麼多歪道理!不去的話,這事怎麼辦?」

  「周律師提出可以協商。」

  「那就協商!趕快協商!你馬上去上門協商!」喻秘伸出手臂,像某位領袖一樣,遙指門口。

  於是,一個小時以後,蘇洛又站在了父親值夜班的地方。這時的大廳與昨晚大不一樣,畢竟是城裡最高檔的寫字樓,大公司大銀行都在此駐扎,四周人來人往,大廳裡穿流如織。

  蘇洛面色沉重地按亮三十八樓的電梯,走進去,仰頭等待。

  誰知電梯行到二十樓,「叮」地停下來。電梯門打開,竟是肖見誠一邊看著手裡的資料,一邊走進電梯。

  他聚精會神地研究著報告上的數字,完全沒有發現電梯裡還站著一個人,而且那個人是蘇洛。

  蘇洛靠著梯角站著,在她一路上設想的方案裡,她與肖見誠的見面方式應該是,她昂首推開肖見誠的門,直接衝到辦公桌前,強悍地說:「領導讓我來協商,你想幹嘛,直說!」肖會被她的氣勢打壓到連連求饒。

  但現在,這個莫明其妙的男人卻橫空出現,而且完全無視周圍,蘇洛有些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打響頭一炮,

  電梯繼續往上行。肖見誠抬手想按亮三十八樓的按鈕,發現已經亮了,這才回頭尋找同行者。

  又看見蘇洛,傲慢的微笑重回他嘴角。

  「你,到頂樓找你爸?」他慢悠悠地問。

  「不是。」

  「那你找誰?」

  「我找周律師!」

  「周律師可不在頂樓。」

  「那……我找你也一樣!」蘇洛心一橫,生硬地轉了個彎。

  肖見誠得意地說:「預約了嗎?」

  「沒有。」

  「沒有預約的話,我沒時間接待。」他答完這一句,又把頭埋回到報告裡。

  蘇洛見他打官腔,索性說「那我現在就約!」

  話說著,電梯到了頂樓,蘇洛衝出去找秘書,卻發現這層樓只有深幽的走廊和幾扇緊閉的房門,並沒有美麗的女秘書。

  「你的秘書呢?」蘇洛回頭問。

  「我沒秘書。」肖見誠繼續埋頭在報告裡,朝走廊深處走去。

  「你沒秘書,我怎麼約?」

  「我准備招一個女秘書,招好了,我再通知你,你再約!」

  他又捉弄她,蘇洛有些怒了,說道:「那我直接和你約,現在,馬上,我們來協商那個拍賣的事,你倒底想幹什麼?直說!」

  肖見誠停在一扇門前,回身對蘇洛說:「現在談?」

  「現在談!」

  「在哪裡談?」

  蘇洛指指房間:「就在你這裡談。」

  肖見誠點頭說:「那好,我們進去談!」

  他一扭門,示意蘇洛先進去,蘇洛昂首走進去。

  一進去,她就楞了,這哪是什麼辦公室?完全是一個巨大的臥室,房間中間擺放著一個圓形的大床,上面被褥凌亂,旁邊有個全透明的寬大的浴室,居然還能看見女人的一件內衣搭在浴缸邊。

  蘇洛的臉「唰」地紅了,她第一反應是退出去,哪知一返身,肖見誠正在身後堵著她。

  「別走啊!我們現在馬上談!」他笑著說,同時,反手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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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11:32:47 |只看該作者
☆、11

  蘇洛有些緊張,往後退了幾步,與他保持距離,臉上露出凜然不可侵犯的表情。

  肖見誠似乎覺得有趣,又跟著湊上來幾步:「你有什麼好建議?」

  蘇洛趕緊又往後走了兩步,小腿已經抵在了床沿。

  肖見誠拿眼示意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坐下聊?」

  「不用。」蘇洛梗著脖子答。

  「在這裡和人談工作,我還是頭一次,有點不習慣。」肖見誠說著,從旁邊的矮櫃上拿出煙點上,然後走到床邊,將枕頭扔在一旁,靠坐在床頭上。

  蘇洛挪了挪位置,站在房子中央,與他繼續保持距離,然後正色說道:「我們希望你能把拍品送回來,讓這次拍賣活動順利結束。」

  「你們弄虛作假,我有權利收回。」

  「我們哪有弄虛作假!」

  「你與我串通,抬胡大山的價!」

  蘇洛氣結:「你這是耍賴,你有什麼證據?」

  「我們認識,我們通過好幾次電話,我們一起吃過飯喝過酒,很多人可以證明這一點。」

  「你本來就是捐拍品的人,我為什麼要和你串通?」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並不知道我是誰。」

  「你這是陷害我!法官不會相信你。」

  肖見誠深吸一口煙,然後用力向空中噴去:「這社會,法官說不定會相信誰!而且,打官司總得打個兩三年,我喜歡和法官交朋友。」

  「你為什麼要和我們作對?我們是在做善事!如果您外公醒來,他一定不會同意您這麼做!」

  「那你就端個小板凳,坐在他病房裡,等著告狀吧。」

  「你為什麼要這樣?」

  肖見誠將煙灰隨意地彈在地板上,挑著眉答:「我喜歡。這樣很好玩。」

  「無恥!」

  「美女,你很喜歡罵人,這習慣不好!」

  「我這不是罵人,我是說真的。」蘇洛說著,朝門口走去,她知道已沒有說下去的必要。

  見她如此,肖見誠馬上從床上站起來,走到門邊擋住她。

  「我這房間,進來的人,沒有誰出去這麼快的,別人會懷疑我的能力!」他竟然微笑著說出輕浮的話。

  蘇洛拿出手機,狠狠地警告道:「讓開,不然我報警!」

  「這層樓手機信號屏蔽,你報不了警。」肖見誠聳聳肩:「而且,這層樓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喊也沒用。」

  蘇洛想揍他,拳頭捏得緊緊的,背都微弓起來了。

  肖見誠忽然哈哈大笑,他說道:「你這女人真有趣,我是很有錢的單身男人咧,給你機會接觸,你怎麼這麼放不開呢?」

  「我沒興趣!」

  「別故作清高了,你們這些小姑娘,不就想找個像我這樣的男朋友嗎?言情小說裡不都是這麼寫的嗎?」

  「我從沒想過。你別癡心妄想!」蘇洛打斷他。

  他聽到這詞,很不悅:「癡心妄想?就憑你?蘇小姐,你太高估自己了。別以為你一副刺蝟的樣子,我就會對你特別有興趣。我只是無聊,逗逗你而已。」

  「既然這樣,你擋著門幹嘛?」

  肖見誠忽然收斂了笑容,正色說:「好,我們言歸正傳,這次拍賣的拍品,是我們家祖傳的寶貝,我那個頭腦不清楚的外公未征得我們家人同意,擅自捐出,我堅決不同意。我對你們的那些善事也不感興趣,那是國家的事,我們納了稅,就不必管了。所以,這次的事情,包括和你見面,包括胡大山來舉牌,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一句話,這次拍賣我存心要讓它黃了!這些拍品我存心要收回來!」

  「原來是這樣……」蘇洛這才明白為什麼會有個胡大山突然冒出來。

  「你回去可以把原話帶給你們領導,我的方案是,拍品收回,產生的相關費用,包括拍賣公司的費用,我來付。其他買家的工作,你們基金會去做,讓他們不必付錢買這些破字畫,他們應該會願意,然後,事情就這樣了結。」肖見誠邊說,邊做了個下斬的手勢。蘇洛發現,這人不嬉皮笑臉時,竟是極強悍的表情。

  「我們承諾的學校怎麼辦?孩子們的教室都快垮了。」

  「教委應該修啊!關我們什麼事?」

  「如果教委有錢,哪裡需要我們來募捐。」

  「教委怎麼沒錢?讓他們少吃幾頓,少開幾台車,什麼學校都修好了!」

  「你不了解情況,他們有實際困難……」蘇洛想繼續解釋。

  肖見誠已經不想聽了,他讓開身子,將門打開,說:「不送。」

  再說無益,蘇洛走出門去。

  肖見誠在她身後說:「以後,喝酒的事,隨時奉陪,其他的事情就不必打我電話了。」

  「放心!」蘇洛頭都沒回,只答一句。

  走出電梯,站在大廳,她心裡忽然很難過,覺得自己就像是破爛,被人給隨手扔了出來。

  她撥通楊銳的手機,響了兩聲後,楊銳在那頭答:「蘇洛,你好啊!」

  他的聲音,永遠那麼清明透澈。

  「楊銳,你在哪裡?」蘇洛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在回去的車上,那些石頭給我的同學看了,他說有色金屬含量很高,有開採價值,我要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去。」

  「那……太好了。」

  「你在哪裡?」

  「我……」蘇洛支吾了一下,答:「我在外面辦事。」

  「怎麼精神不太好?」

  「沒有啊!」蘇洛忙把音調提高一些:「是這裡人太多,噪音太大。」

  「那就好!過幾天,我會帶學生來城裡看病,到時再聊,記得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楊銳叮囑。他是玲瓏心,其實明了蘇洛的難處。

  「好!」蘇洛站在那兒,用力地點頭。

  「再見!」

  「再見!」

  蘇洛掛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像以往一樣,她不會說自己的困難,楊銳就像個苦行僧,一心要普渡眾生,她又怎麼能再給他增加負擔。

  大樓外,中午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蘇洛瞇著眼,衝進陽光中,開始暴走,她超過前面的一個又一個行人,沒有目的地拼命往前趕。

  肖見誠嘻笑的面具下那副冷酷強悍的表情,總在蘇洛面前晃動。社會就是這樣在運轉的吧?大大的齒輪,往前緩慢地移動,力量強大的人,可以控制齒輪的速度和方向,而沒有力量的人,剛會被齒輪甩下去,輾進泥裡,那又怎樣,其實並沒有人在意。

  蘇洛覺得,自己現在也像一個被甩來甩去的人,她努力地讓自己抓穩,同時,也想用自己的一點力量,去幫助身邊的人,但是,似乎效果不大。

  於是,她只能努力地在陽光下暴走,超過身邊的每一個人,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就像她的心裡,因為委屈而流出的小小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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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洛足足走了一個小時,回到基金會。她大步穿過走廊,准備向喻秘自首,要求不再承擔這次籌款任務。

  「喂——走那麼快幹嗎?快進來幫忙!」經過小秦的辦公室前,忽聽見小秦壓低嗓子喊她。

  她一回頭,看見小秦桌上擺著十幾個信封,手裡握著一沓錢。

  「這是幹什麼?」蘇洛走進去問。

  「政協馬主席來調研,發誤餐費唄!來,快幫我核一下數,十三個信封,每個信封兩百。」

  「他年前不是來過嗎?」蘇洛一邊抽出信封裡的錢檢查,一邊奇怪地問。

  「年前是慰問,這次是檢查慈善助學工作。名頭不同,目的一致。」小秦撇著嘴說著,將一摞百元大鈔塞進一個信封中。

  蘇洛看見,忙提醒她:「一個領封裡不是只裝兩百嗎?」

  「別人兩百,領導一千。」

  「啊?怎麼這麼奢侈啊?」蘇洛心疼不已。

  小秦神秘地說:「喻秘書長早就不想做了,他想調到省政協的二級單位去。」

  「不想做了?」

  「是啊,在這裡做有什麼意思?又賺不到錢又升不了官。」

  「那也不能拿我們的捐款去走後門啊!」

  小秦趕緊捂她的嘴:「美女,麻煩你聲音小一點,領導來了給個信封,是行規不是走後門!你以後當領導,也一樣!」

  正說著,走廊那頭傳出爽朗的笑聲。「好啊好啊,小喻,你這是造福蒼生百姓,建設和諧社會啊!」

  「全靠馬主席您的英明指導。年前您來視察時做的指示,就是我們今年的工作目標!」喻秘答。

  即使隔著老遠,蘇洛也覺得馬主席的表揚高高地懸掛在天花板上,而喻秘的回應則仿佛貼著地板飄將過來。

  「年前有什麼指示?」小秦在旁問。

  「我不記得了。」蘇洛搖頭答。

  「工作目標你都不記得了?」

  「我估計馬主席自己也不記得了。」

  兩人相視而笑。

  話說著,喻秘陪著馬主席經過門口,看見蘇洛和小秦,趕緊用眼神狠狠示意了一下。

  小秦心領神會,把信封往蘇洛一交:「待會兒,你記得發誤餐費,我先去安排中餐去。」

  蘇洛跟著小秦,走出了辦公室,考察的領導們還在一間間地參觀,除了領頭的馬主席煞有介事問東問西,餘下的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忽然,有人在一旁喚她:「你好啊,小蘇。」

  蘇洛轉頭望去,一個漂亮的女人站在隊伍的最後,釘著高跟鞋,拎著小小的手包。

  「你好……」蘇洛忙答。她覺得這女人面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你在這裡工作?」

  「是的。」

  「工作多久了?」

  「有五年了。」

  「五年?這麼長時間?我真敬佩你!」

  「不敢,也不算長,有比我更長時間的,而且是在農村支教。」

  「嗯……我知道!確實不容易。」

  「對!那才真的辛苦……」

  那女人說話間,始終保持迷人的微笑。

  蘇洛越看她越面熟,但始終想不著出處。「進去參觀一下嗎?」她伸手請她進辦公室。

  她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很了解了。」

  蘇洛只好陪她站在走廊上,繼續拼命回憶。

  忽然,那女人輕輕地問:「見誠……捐了不少錢給你們嗎?」

  聽到「見誠」這個名字,蘇洛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那晚酒桌上,坐在肖見誠身邊,又把喝醉的他拉回家,而且第二天接過蘇洛電話的女人。

  「哦……他啊!」蘇洛邊想邊拉長音調,然後才隱晦地答道:「對,人總是會善有善報的!」

  那女人以為是贊美,跟著說:「當然!見誠還是很有愛心的。」

  蘇洛努力控制住自己那對想往上翻的眼珠。

  這時,馬主席帶著一眾人馬,滿意地踱出辦公室,大家簇擁著擠入電梯下樓,往酒店走去。

  小秦在包廂裡張羅著安排座位,美女忙拉著蘇洛坐在一起,蘇洛又趕緊給小秦占了個位子。

  花了很久時間相互禮讓,客人和工作人員方才坐定,足有三桌。

  喻秘開始做熱情洋溢的講話,蘇洛偷偷夾起兩片涼拌木耳塞進嘴裡,今日急行軍一個小時,她已是饑腸轆轆。

  美女在旁邊,悄悄地問:「你和見誠很熟嗎?」

  「不熟。」

  「你那天說有急事找他,後來解決了嗎?」

  「解決了。」

  「不好意思,沒幫你叫醒他,但你也聽出來了,他沒睡醒的話,脾氣大得很!」

  「沒事。」蘇洛不想再討論那個人。但她眼前卻浮現出上午走進的房間,寬大的圓床,透明浴室裡聳拉著的女式內衣,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女人格外香艷起來。

  「你在省政協?」她不由得問一句。

  「是啊!」

  「是在省政協工作?」工作兩字,蘇洛加了重音。

  「是的,我在提案委員會。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沈瑩,晶瑩的瑩。」

  蘇洛正准備回應她的自我介紹,小秦突然在旁邊坐下來,說道:「喲,蘇洛!開始和省裡的領導套近乎啦?」

  「我哪是什麼領導?」沈瑩馬上答。

  旁邊其他的人開始搭話:「你是政協最大的領導!」

  「你一笑,我們主席都得聽你的。」

  「美女才能領導一切!」

  沈瑩有些羞怯地笑起來。

  「領導官職太大,我們這種小百姓高攀不起,坐在一起不太合適啊!」小秦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做狀拉蘇洛離開。

  沈瑩趕緊扯住蘇洛的胳膊,不讓她走。

  蘇洛莫明其妙。

  幸好菜上桌了,大家開懷大吃,焦點轉移,沈瑩這才放了蘇洛的手。

  忽然,她看了看包裡的手機,說道:「哎呀,好幾個未接來電。」說著,她在鍵盤上按了幾下,看來是撥回去。

  「喂,見誠……你找我啊?」原來又是肖見誠。

  「……你在哪裡?……在公司。……我在外面開會……你猜我碰見誰了?……你的酒友。……酒友太多?呵呵……」沈瑩的笑聲如銀玲般清亮:

  「就是那個比你更厲害的女酒友!……對,我在小蘇這裡……呵呵,好的,晚上再聯繫!」

  掛了電話,沈瑩對蘇洛說:「見誠讓我代問你好!」

  「是嗎?」蘇洛扯著嘴角問,心裡一萬個不相信。

  小秦嘴裡含著牛肉,聽到這對話,忙問:「哪個見誠?肖見誠?就是那個肖見誠?!」

  蘇洛捅她一下,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下去。

  旁人又在插嘴:「對,就是那個鑽石王老五肖見誠,我們沈瑩是政協的頭號美女,當然要找最優秀的男朋友才行。」

  沈瑩捂著臉,嬌羞地笑起來:「別這麼說!」

  小秦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站將起來,問蘇洛:「你發了沒有?」

  「沒有!」蘇洛這才想起包裡的信封,跟著站起來。

  兩人趕快去發信封、簽到,然後又催菜、催酒、結賬。

  待到兩人忙得差不多,桌上已是一片狼藉,領導們站起身來准備告辭。

  沈瑩走過來向蘇洛告別:「小蘇,有機會約上見誠,我們再聚。」

  蘇洛點點頭。

  小秦在旁答:「我也要參加,一起敘敘舊!」

  沈瑩笑得更燦爛:「好啊,歡迎!」說完,她輕盈地轉身離去。

  蘇洛看著她的背影,歎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且是鍍了金的牛糞上……」

  「錯!她就算是鮮花,也是牛糞做的鮮花!」小秦糾正她。

  這話蹊蹺,蘇洛覺得小秦今天口氣格外刻薄:「你是嫉妒別人長得美吧?」她扭頭問道。

  小秦望著蘇洛,意味深長地問:「你不認識她?」

  「不算認識,一起吃過一次飯。」

  「你以前沒聽說過她的名字?」

  「好像沒印象。」

  「沒人和你談過她?」

  「沒人談過。」

  「沒見過她的照片?」

  「廢話,見過不就認得了!」

  小秦長歎一口氣,道:「也是,都是傷心往事,除了我這種基金會的元老,其他人恐怕也不知道了。」

  「你說啥呢?怪怪的。」蘇洛疑惑得很。

  小秦鄭重地踱到蘇洛的對面站定,慢慢地說道:「告訴你,她……就是楊銳以前的……女……朋……友……」甩下這句話後,她像是先知一樣,飄然走出酒店大堂。

  剩下蘇洛一人,半張著嘴,訝異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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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洛的思考還沒完全展開,身後就有人喝道:「蘇洛,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送客?!」

  蘇洛一回頭,喻秘伴著馬主席,滿面通紅,神采飛揚地走過來。

  馬主席看見她,流露出老年男人特有的慈愛:「你們這兒的小姑娘?」他轉頭問喻秘。

  「小蘇,師大的研究生,非常優秀。」喻秘一面誇她,一面用眼神暗示她跟上。

  蘇洛只好伴在馬主席身邊往外走。

  「這麼年輕的研究生就投身慈善事業,喻秘,你很有號召力啊!」馬主席輕輕拍打著蘇洛的肩膀,這讓她有些不舒服。

  「主要是您一直以來關心基金會,基金會茁壯成長,吸引了很多優秀的人才!」喻秘的回答生動流利,蘇洛很驚訝,平日裡他可不像如今這樣有文采。

  馬主席笑得格外舒坦,他用手碰了碰蘇洛的胳膊:「小蘇,在基金會負責什麼工作?」

  「募款。」蘇洛乾癟地答。

  喻秘瞪她一眼,補充道:「小蘇來的這幾年,正趕上基金會事業騰飛的好時候,每年的募款額都在上升,今年有可能突破一千萬,這是小蘇努力的結果。」說著,喻秘下意識的伸直腰桿。

  蘇洛不蠢,這麼多年了,她和喻秘還是有默契的,她忙說:「不!我們是在喻秘的領導下,才能有今天的成績。」

  馬主席忙答:「好!好!好!」

  三人其樂融融地走到馬路邊。

  沈瑩正站在車邊,忙迎過來:「馬主席,您今天很高興啊!」

  「是啊,在這裡,我看到了社會的良心和愛心,心裡非常激動。」馬主席站在馬路沿子上,西裝敞著懷,他一手插在腰後,另一手有意無意地輕輕搭在蘇洛的肩頭,大聲地發表最新指示:「我們都要學習他們這種艱苦奮鬥、無私奉獻的精神,作為政協,更要關心國計民生,為建設和諧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

  眾人乖巧地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嚇得旁邊一個賣烤紅薯的小販推著車疾走躲避。

  沈瑩馬上接話:「馬主席,我們都要向您學習,您上次動員見誠的外公,肖司令,捐出的那批字畫古董,可是募到了不少錢呢!」

  「對啊!」馬主席的記憶被喚醒:「我可是做了很多工作,他才下了決心的。現在錢都到位了嗎?」

  喻秘和蘇洛同時回答。

  喻秘說:「已經到位了。」

  蘇洛說:「他把東西又拖回去了。」

  蘇洛的話比較長,加之離馬主席最近,所以,馬主席聽見了她的回答。

  「什麼?誰拖回去了?把什麼拖回去了?」他追問。

  蘇洛意識到自己嘴快了,但又不得不答:「肖見誠……肖總拖回去的,那些捐品他就不捐了。」

  「怎麼可以說不捐就不捐?」

  喻秘走上來想圓場:「馬主席,只是有一些誤會,我們正在處理……」

  馬主席卻已經怒了,打斷喻秘的話:「小喻,你搞什麼鬼,報喜不報憂!」

  接著,他轉向沈瑩:「讓肖老頭的那個孫子,下午到我辦公室來!」

  再然後,他回頭望著蘇洛:「你!下午也來。」

  說完,他氣勢洶洶地坐上車,揚長而去。

  那邊考察團的大車啟動,沈瑩也連忙調頭上車。

  喻秘強裝笑臉,向政協委員們揮手道別。

  小秦靠近蘇洛,悄悄問:「難道……沈瑩和肖見誠……關係不一般?」

  蘇洛點頭。

  「靠!這女人!嫌貧愛富。」

  蘇洛接著點頭。

  「還有……蘇洛同志,你背叛組織,洩露機密,死定了!」

  蘇洛也只能點頭。

  果然,大車消失後,喻秘轉身走到蘇洛面前,說道:「蘇洛,從下個月開始,你調到活動部去,跟著萬部長學習一下如何組織活動。」

  蘇洛明白,她終於被降職了。

  也好,她已經厭倦了和有錢人打交道。於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試探地問:「今天下午,我不用去政協了吧?」

  「從下個月開始!從下個月開始!從下個月開始!你聽不懂嗎?」喻秘幾乎狂叫起來,蘇洛看見唾沫從他嘴裡飛濺出來,趕緊點頭離開。

  下午,蘇洛硬著頭皮走進省政協威武的辦公樓,腳步不由自主地有些拖沓。

  有人快步超過她,一邊講電話,一邊搶在她之前按亮電梯。

  「怎麼捅到他那裡去了?……他態度怎麼樣?……我倒不怕他……當然……面子還是要給的……」那人低頭與電話裡推心置腹。

  蘇洛發現,是肖見誠。

  肖見誠完全對她視而不見,電梯門開,他一個箭步衝進去。

  蘇洛猶豫了兩秒,他已經按鍵將電梯門關上。

  倒也好,兩人在一起,肯定會打一架。蘇洛竟然鬆了口氣。

  左磨蹭右磨蹭,終於還是來到主席辦公室前,她探頭探腦,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裡面竟然傳出說笑聲。

  她輕輕敲門,秘書過來開門,房子裡又是煙霧繚繞。

  沈瑩和肖見誠肩並肩坐在真皮沙發上,與馬主席相談甚歡。

  「馬叔叔,那時候我最喜歡和您家的牛牛一起玩兒,他特別聰明,總能想出很多新點子。」沈瑩說道。

  「他去年聖誕節從美國回來過一次。」馬主席仰靠在辦公桌後那張寬大的皮椅上,抽著雪茄。

  「唉呀,怎麼沒告訴我,好久沒見他,真想見一面。」沈瑩嗔怪道。

  「我倒是見了,真是帥得很,而且益發成熟穩重了。」肖見誠接著說。

  「哪裡帥?一般一般。」馬主席謙虛。

  「像您的話,那一定是很帥很有男子氣概的。」沈瑩很由衷地猜想。

  「不僅帥,而且聰明,和我玩了一場牌,害我輸光了!」肖見誠接著說。

  馬主席大笑:「聽他說了這事兒,那天晚上據說你手氣很差。」

  「手氣倒不是很差,關鍵是技術差,玩不過他,他有一把就進了六千多!」

  蘇洛站在門口,進退不是。她這才發現,原來這三人私底下有這麼多淵源。

  秘書端了杯茶,示意她坐到沙發上。

  她揀了個單沙發坐下。

  沈瑩微笑著向她點頭致意,而肖見誠繼續面無表情。

  馬主席言歸正傳:「見誠啊,聽說你外公捐的那批東西,被你運回去了?」

  「是啊!」肖見誠也不避諱。

  「這恐怕不太好吧?」

  「我外公他是糊塗了。」

  「那可不糊塗,是我動員他捐的。」馬主席忙說。

  「捐是應該捐,但他把我們家傳的寶貝捐了,可就不太好,再說,那對青花瓷瓶,是我外婆留給我母親的,母親身前再三叮囑要好好保存,我這也是遵照長輩的意願。」

  蘇洛本來繃著勢,待肖見誠指責她們弄虛作假時,就立馬還擊,沒想到肖居然完全說的是另一套。她一時間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這樣啊……」馬主席聽他說得這麼誠懇,竟也有些犯難:「可是,捐都已經捐了,拍賣的錢數也都報出去了,就這麼取消掉,怕是不好吧?你應該事前就溝通比較好。」

  「我也跟外公說過好多次,但您知道,他住院之前,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有幾天我沒管這事,再一去看,東西都搬走了,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對,肖司令情況怎麼樣?」馬主席忙問。

  「不太好,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肖見誠答。

  「這個……關心貧困山區的失學兒童,畢竟是肖司令最後的一個願望,你也要盡量滿足嘛!」

  「我知道……」肖見誠點頭:「我和蘇小姐交代過,東西我收回,建學校的事情,我願意另外拿出錢來,這個事情還是要替他老人家辦好。」

  蘇洛聽他這麼一說,瞪著眼看著他。此時的肖見誠,面帶微笑,傾身坐在沙發上,認真地回答馬主席的每個問題,

  她已經完全不清楚這個人倒底什麼時候說真話,什麼時候說假話,倒底哪付面孔是真的,哪付面孔是假的。

  馬主席語重心長的呼喚蘇洛:「小蘇啊……」

  「哎!在!」蘇洛忙答。

  「看來是你們工作沒有做到位啊?肖總有這些苦衷,你們早就應該掌握,早就應該溝通好,這樣就不必讓我還來過問了嘛!」

  肖見誠合著馬主席的話,頻頻點頭。

  蘇洛無言以對,她體會到什麼是「裡外不是人」。

  那三人又天南海北的扯起別的事,直到秘書過來提醒馬主席下午還有會,親切的會談這才結束。

  沈瑩走在前,肖見誠伴著馬主席走在中間,蘇洛拉在最後。

  肖見誠在馬主席耳邊低聲說些什麼。

  馬主席只是點頭,答道:「有時間我去跟他說說,你拿個報告來。」

  「行!」肖見誠痛快地答應,接著說:「那雪茄我家裡還有,您要是抽得慣,下次給你再送幾盒來。」

  「好!好!」馬主席也不客氣,扭頭向會議室走去。

  肖見誠偕著沈瑩來到電梯門口,沈瑩說:「我也要開會去,不送了。」

  「送什麼,晚上我再來接你。」肖親密地答。

  沈瑩回頭對蘇洛也打了個招呼:「小蘇,辛苦你啦,特地跑一趟。」

  「沒關係。」

  沈瑩輕盈地快步離去。

  電梯門開了,兩人一起走進去,都一聲不吭。

  終於還是肖先開口:「怎麼今天這麼老實?」

  「老實?」

  「對啊,沒見你罵人,我還以為你會罵馬主席是混蛋。」

  「他可比不上你。」

  「謝謝抬舉。」

  「不客氣。」

  「不問我捐多少錢?」

  「隨你的便。」

  「怎麼?不是要修學校嗎?」

  「早一年晚一年也沒關係,孩子們熬得住。」

  「算你狠,搬了個大官來壓我。」

  「我可搬不動,看來你經常搬他。」

  「這話聽起來反動啊!」

  「你怎麼說都行。」蘇洛興趣索然,她倚在門邊,電梯門一開,馬上走了出去。

  見她這樣,肖見誠又不幹了,他跟著她,繼續說:「捐錢的事情,你拿個方案來,我得認真審核一下。」

  「不關我的事。」

  「怎麼?」

  「從下個月開始,我調活動部了。」

  「哦……」肖見誠若有所思。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只聽得肖見誠「嘀」一聲打開車門,然後他高聲說道:「我會跟喻秘書長說,這個月必須報方案,然後下個月開始具體建校活動。而且,我會點名要求必須由你負責!」

  蘇洛聽得這話,簡直又要發飆。

  肖見誠見她那樣,臉上又露出有趣味的樣子,打開車門的同時,他遙點著蘇洛,補充一句:「美女,你要感謝我,我這是抬舉你!」

  不等蘇洛回話,他已經快速關上車門,將車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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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5-7-16 11:33:25 |只看該作者
☆、14

  蘇洛看著肖見誠的車尾,兩根排氣管正在冒出輕煙,心裡有無數惡毒的語言在翻騰。

  她在心裡盤算,不如衝過去把他揪下來,拳打腳踢,破口大罵,然後回單位辭職罷了。

  可惜考慮還未周全,手機響起來,是家裡的電話。

  「你要幹嘛?」情緒有慣性,她接通電話後的第一句話,其實是衝著那台正在駛出前坪的黑色小車。

  「姐,你趕快回來!」電話裡是美慧的聲音。

  「怎麼了?」

  「蘇傑和你爸打起來了!」

  「蘇傑?和我爸?」蘇洛聽到這話,難以置信。

  「是的,你快回來,我擔心會出事。」

  「好,好,馬上!馬上!」蘇洛合上電話,抬腳往外跑,邊跑邊撥通蘇傑的電話。

  此時,肖見誠正將車停在政協門口,等待門衛打開自動門,見蘇洛快步跑過來,以為是來找他理論,放下車窗,准備應戰。

  但蘇洛焦急地等著蘇傑接電話,看也不看他,徑直向外快步跑去。

  電話響了很久,終於通了,裡面一片混亂。

  「喂!」蘇傑大吼一聲。

  「蘇傑,你在幹什麼?」

  「我要打死這個老畜生!」

  「你別發瘋!有什麼事好好說!」

  「跟這個老東西有什麼好說的?我早就看不慣他了……」蘇傑話音未落,只聽到話筒裡傳來重物落在地上的碎裂聲,母親的尖叫聲,父親的呻吟聲。

  「蘇傑……你在做什麼?你別亂來!你千萬別亂來!……」蘇洛忍不住對著手機大叫起來,但蘇傑不僅掛斷了電話,而且關了機。

  蘇洛急得直跺腳,她想攔下一輛出租車趕回家去,但政協在馬路的盡頭,很少有空駛的出租開進來。

  正當此時,政協的大門口,一台車悠悠地開了出來,是肖見誠。

  蘇洛這時也管不了那麼多,她衝到車邊,猛拍車門。

  肖見誠降下車窗,從齒縫裡往外迸字:「你注意點啊,拍壞了要賠!」

  「你開門!」蘇洛只說。

  「幹什麼?」

  「開門!」

  肖見誠猶豫了一秒鍾,打開了車門。

  蘇洛立馬坐進去,對他說:「麻煩你送我回家,我有急事!」

  「對不起,我送不了,我也有急事。」肖見誠愛理不理地說。

  「那麻煩你送我去路口,這裡出租車進不來。」

  「進不來就等等,總會有車的。」肖見誠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打起了拍子。

  蘇洛心急如焚,掏出五十塊錢,衝著肖見誠遞過去:「我付錢給你,麻煩你開車,我真的很急!」

  這五十塊讓肖見誠臉上繃不住了,他忍著笑,正准備回話,蘇洛的手機又響了。

  蘇洛接通電話,聽到父親帶著哭腔在電話裡喊:「小洛啊……你在哪裡啊……我會被打死了……」

  背景裡隱隱有蘇傑的叫罵聲。

  蘇洛對著電話大聲答:「爸……我就回來了,你躲開點……你別理小傑……你到隔壁方叔叔家裡躲一躲……」

  父親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只是在電話裡繼續喊叫:「我真是可憐啊,我要被自己的兒子打死了……小洛啊……」

  蘇傑的聲音突然清晰地傳過來:「把電話掛了!你叫什麼叫,再叫我真的打死你!」電話隨即斷了。

  蘇洛急得快哭出來,她轉過頭正准備接著懇求肖見誠時,那人已經坐正身子,道:「好了好了,我送你,你住哪裡?」

  「不用,到路口我打車就可以了。」

  「行了,我送你吧,好不容易能賺五十塊。」他邊說邊踩下油門,車子瞬間提速,向前飛奔。

  肖見誠駕車連闖紅燈,左突右繞,以最快的速度在蘇洛家門口來了個急剎車。

  「是這裡嗎?」他問。

  家門口聚集著很多看熱鬧的群眾,蘇洛來不及回答他,把五十塊錢往他身上一扔,趕緊衝下車去。

  分開人群,只見自家的小院裡已是一片狼籍,桌椅板凳打翻一地,到處散落著白色黃色的米粉和面條,父親坐在一攤碎煤渣上,身上盡是污潰灰塵,蘇傑凶神惡煞地站在他旁邊,罵罵咧咧地,手裡居然還拎著一把菜刀。

  蘇洛幾乎快瘋了,她衝過去,奪下菜刀,把蘇傑狠狠地推到牆角,大聲喝斥道:「你想幹什麼?你拿著刀想幹什麼?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蘇傑倒也沒反抗,只是瞪著眼答道:「他吵我媽,他還想打我媽,我看不過去!」

  「那你就要殺了他嗎?他是誰?他是你爸!你身上流著他的血,他是你爸,你知不知道!」蘇洛的聲音更大了,她覺得自己的喉管都快要爆裂了。

  父親聽到此話,在她身後發出嗚咽聲。

  「他不是我爸,我不認識他!他是個畜生,他沒養過我,我是媽養大的,我不認他!」蘇傑還在嘴硬。

  蘇洛心裡真想抽他,她用手肘把他頂在牆上,狠狠地說:「你不認他,他也是你爸!如果他是畜生,你就是畜生養的,聽明白沒有?下次再看到你這樣,我揍死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小時候母親要賺錢養家,根本沒時間看護兩姐弟,蘇傑幾乎是被蘇洛帶大的,雖然他最終成了個混混,但對姐姐,卻是從不敢高聲說話。如今見姐姐這樣爆怒,他也不敢再回嘴。

  這時,母親卻和美慧一起,從旁邊的門裡走出來,母親大聲嚷著:「蘇洛,你可不要吃裡扒外,你可不要忘了那時候是誰沒良心,把我們一家人扔下,去跟狐狸精好!小傑是在幫我出氣,你憑什麼要罵他?」

  蘇洛被母親搶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蘇傑趁此時,甩開她的手,轉身攬著美慧進了屋。

  「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還說它幹什麼?別人聽見了笑話。」蘇洛不由說道。

  「誰笑話?誰敢笑話?要笑話也不是笑話我,是笑話他!有了幾個錢,就在外面找女人,活該現在沒人養!」母親揚著頭,對著院子外的看客們,聲音高亢地宣布:「我本本分分,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我可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別人笑話……」

  「好了!別說了!」蘇洛忍不住打斷她:「您進去吧!休息一下。」說完,她轉身往父親身邊走去。

  「蘇洛,你不准管他!我警告你,如果你要管他,你就去跟他住,你就別回來了!」母親在她身後大叫。

  這是一場戰爭,很多年了,都沒有打完,零零星星總有炮火。交戰的雙方,最好的利器就是子女,子女站在誰的身邊,誰就是勝利者。母親每每用這個策略,贏得最後的勝利。

  蘇洛小時候會怕,會不敢到父親身邊去,但現在她不一樣了,她依舊走到父親身邊扶起他。

  母親氣急,返身回去,大力關上了房門。

  「爸,您沒事吧?」

  父親踉蹌著站起來,臉上老淚縱橫:「剛才蘇傑把我推來推去,我的腳扭到了。」

  「扭得厲害嗎?我送您到醫院去看看?」

  父親試著走了兩步,說:「還行,不用。」

  蘇洛拿手拍打他身上的灰塵:「其他的地方呢,還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自己感覺一下。」

  「沒事……沒事……」

  「您也是,跑到這裡來幹什麼?」蘇洛忍不住責怪起他來。

  父親沒答,搖搖頭,一跛一跛地往外走去,門外的看客,此時已漸漸散去。

  「我打個車送您回家吧?」蘇洛跟在他身後說。

  父親連忙擺手,返過身來把蘇洛往後推:「別來別來!別跟著我!我自己回去!」

  蘇洛知道他是擔心自己被母親責罵,正好這時門口來了輛出租車,她趕緊攔下,把父親送上車,又從包裡掏出200塊錢塞給他:「您回去還是看看醫生,別摔壞了哪兒沒發現。」

  父親接過錢,長長地歎口氣。

  出租車開走了,蘇洛站在路邊,覺得自己疲累不堪。

  她轉頭往家裡走,卻見到肖見誠背著雙手,站在路邊等她。

  「你有事嗎?」她問。

  「有。」

  「什麼事?」

  肖見誠右手抬起,捻著那張五十元的鈔票,說:「車錢給少了。」

  「為什麼?」蘇洛提不起說話的力氣,倒顯得比平時溫和了許多。

  「我闖了兩個紅燈,估計得罰400塊。」

  蘇洛攤開手,實話實說:「我沒錢了,下個月發了工資再給你。」

  肖見誠把錢塞進她手裡:「那好,你先把這五十塊拿回去,到時我得查一下到底要罰多少?你再給我。」

  「那也行!」蘇洛腦袋木木的,她只惦記著還要收拾院子。

  見她要走,肖見誠忽然搖頭道:「我回去得跟物業說一下,你爸這麼大的年紀,不適合做保安了。」

  「為什麼?」蘇洛聽到這話,又急起來。

  「保安要保護我們這些業主的安全,你爸也太沒有戰鬥力了,這怎麼能行?」肖見誠說著,嘴角浮起一絲笑容:「請你做保安倒是不錯,夠剽悍!罵也能罵,打也能打,全才!」

  蘇洛顧不得他後面的這幾句譏諷,忙說道:「我爸工作很負責,他身體平時挺好的。今天的情況不一樣。」

  肖見誠仿佛仍在鄭重地思考:「年紀比較大,身體也不太好,我得跟他們說說……」他邊說邊轉身往車邊走去。

  蘇洛想到父親如果失去工作,情況會更糟糕,只好跟著肖見誠身邊,懇求道:「肖總,你再考慮一下吧,我爸很珍惜這份工作!他這個年紀,找個工作不容易。」

  肖見誠打開車門,忽然回頭,對蘇洛說:「不讓我說,也行!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蘇洛迎面問過去,她已經猜到答案。

  果然,肖見誠挑著眉,慢條斯理地說:「今晚陪我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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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11:33:57 |只看該作者
☆、15

  蘇洛看著這個男人,如果頭一次見他,也許她會承認他一表人才,家世良好,但現在的她,知道這張英俊的面孔下,其實只有冷漠、傲慢和自以為是。

  「對不起,我沒時間去。」蘇洛搖搖頭。

  他有些意外:「不去?那我……」

  「隨便你。」蘇洛不容他講完威脅的話,就打斷了他,轉身往家裡走去。

  走進院子,母親正好拎著個掃帚出來,看見蘇洛,嘴裡開始罵罵咧咧:「我養你這麼多年,就養出了個吃裡扒外的,那個人一來,你就向著他,早知道我當初就該把你送給他,讓你跟他一起,被那個賤女人餓死打死。我有什麼好處得啊?拼死拼活把你們倆個拉扯大,一點好處都沒有得,到現在還吃我的喝我的,別在我面前,我看著心煩,你有多遠滾多遠……」

  其實,這樣的責罵是家常便飯,蘇洛早已倒背如流。但今天,她突然無法忍受,小聲地回了一句:「不管怎麼樣,他也是我爸爸,我不能不認他!」

  說完這句話,她母親的聲音驟然間提高了八度:「他是你爸爸?那我就不是你媽媽!他管過你嗎?他給過你錢用嗎?你還跟我說這些,你給我滾出去!」說著,母親衝過來,把蘇洛大力地往外推,蘇洛不敢反抗,踉蹌地又重回街上,不僅如此,母親跟著將門邊蘇洛平時常用的幾雙鞋也甩了出來,大聲地怒喝道:「你不要回來了,住到那個老東西那裡去!去認他作爸爸去!看他能給你什麼好處!」

  蘇洛窘迫地站在街邊,行人從她身邊繞行而過,奇怪地看著她腳下那幾雙東倒西歪的鞋,和那個拎著掃帚指著她大罵的老婦人。

  這太煞風景了,蘇洛後悔自己多嘴,她只想趕快消失。

  那台體積頗大的黑色車子,此時正在狹窄的街道上費力地倒車,肖見誠一邊看著後視鏡,一邊也用同樣奇怪甚至訕笑的眼神,看著蘇洛。

  蘇洛不管那麼多了,她加快腳步走到車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母親的罵聲突然停止,蘇洛與此同時合上車門:「我陪你去喝酒,我們快走!」

  肖見誠並不意外,他看看她,再看看窗外,忽然問:「那些鞋子,你要不要撿起來?」

  這就像是取笑,蘇洛不願看他,生硬地簡短地答:「不要!走!」

  車子馬上開動,駛出小街,駛出擁擠的人群,那一刻,蘇洛甚至希望,這車子能夠從此駛出她的生活,不要再回來。

  肖見誠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悠悠地轉動方向盤,感歎道:「遺傳真強大!」

  蘇洛明白他的意思,不想分辨。

  忽然肖的電話響,他接通,車內安靜,蘇洛清晰地聽見那端有個女人溫柔地問:「我們開完會了,你什麼時候來接我?」是沈瑩

  「哦……我不過來接你了。」肖見誠仿佛剛想起她。

  「不方便嗎?那我自己開車過來。」

  「不用了,今晚我有事,你不用來了。」

  「這樣啊!那好吧。我先回家了,你也別太辛苦。」蘇洛覺得她真溫柔,完全聽不出任何怨言。

  「行!」肖扣下電話,扔到儀表盤上。

  蘇洛提醒他:「你最好讓她過來。」

  「為什麼?」

  「喝醉了有人送你。」

  「別說大話,今天還不知是你醉我醉。」

  「我五歲就開始陪我爸喝酒,從來沒有醉過。」

  「話不要說得太滿。」

  「是真的。」蘇洛認真地警告他。

  肖見誠回頭望她一眼:「你有沒有比別人差的地方?」

  「哦?」蘇洛沒有懂。

  「我看你一天到晚都想贏,男朋友怎麼受得了你?」

  「又不要你受!」蘇洛答不上,只好堵他。

  「哈!我可不是受虐狂!」肖見誠誇張地叫道。

  車行了近一個小時,來到一處幽靜的小區,在小區的亭台樓閣中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一個奢華的院落前。前坪已經停滿了車,裡面隱隱傳來音樂聲、人聲。

  肖見誠下了車,帶著蘇洛走進去。

  這兒有一幢三層別墅,每個窗戶都燈火通明。別墅前是個寬大的游泳池,春天的傍晚涼意仍盛,但有好幾人在池裡游泳,旁邊有個寬大的草坪,草坪裡有兩棵高大的樟樹,四周錯落種植著各色花木,甚至還有個白色的秋千,和一個吊床,有幾個美麗的男女或坐或站,笑聲此起彼伏。

  「這是哪裡?」蘇洛問。

  「朋友的家,地方比較大。大家喜歡約在這裡聚一下。」肖見誠得意地接著問一句:「怎麼樣?這地方不錯吧?」

  「就這樣。」蘇洛不以為然:「這種地方老鼠肯定特別多!」

  肖見誠大笑起來。

  「夏天蚊子也多。」蘇洛說的是實話。

  「你以為這是你們家?」肖見誠邊笑邊反駁。

  兩樓陽台上出現了一幫男男女女,都在向他們招手:「快上來!老肖,要吃飯了!」

  肖見誠招手回應,帶著蘇洛走進別墅。

  別墅內部倒是出人意外地淡雅,裝修簡潔,一塵不染,除了必要的家具和電器,幾乎沒有過多的裝飾。

  一個妝容嚴謹的中年女子從樓上迎下來,迎著肖見誠熱情地說:「見誠,就等你啦,大家都到齊了。」接著,她把眼光投射在蘇洛身上,有些疑惑。

  肖見誠很隨意地將手一揮:「蘇洛!一個朋友。」

  見肖如此,那女子連招呼都懶得打,注意力又回到肖見誠身上。

  蘇洛也樂得輕鬆,跟著兩人身後上了樓。

  兩樓是一個寬大的餐廳,裡面細長的桌子,鋪著潔白的桌布,拼成回轉的圈,上面擺滿大盤的食物,很多連見都沒見過,看上去色彩明快,令人食欲大增。

  蘇洛有些意外,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吃自助餐,怎麼拼酒?

  馬上,第二個反應就來了:管他那麼多,我先好好地大吃一頓。

  肖見誠此時已不見蹤影,她跟著其他人,拿起餐盤,開始愉快的晚餐之旅。

  每一個拼盤都讓她興趣盎然,不知不覺就揀了很多,她站在飲料桌前,有些猶豫,光是果汁都有七八種,有些連名字都沒聽過,服務生微笑著站在桌後,等她下指示。

  這時,身後有人突然說:「你怎麼吃這麼多?」

  蘇洛一回頭,是肖見誠湊到她耳邊,幾乎就要碰到她的臉。她趕緊退後兩步,答:「我餓了。」

  「少吃點,你看看別人多秀氣,你給我留點面子。」肖見誠說完,轉身又走了。

  蘇洛看看四周,果然,那些女人的盤子裡都只有幾片菜葉水果,而且個個是一副嘴巴張不開的吃相。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合時宜,趕緊拿了一杯西瓜汁,找到餐廳的角落裡坐下來,默默猛吃。

  旁邊飄來一陣幽香,蘇洛抬頭,見到一個妖嬈的美女坐在了她身邊。

  「你是哪個學校的?」那姑娘問。

  「學校?」蘇洛不懂。

  「是啊!我是師大藝術係的,你呢?」

  「我不是,我已經上班了。」

  那姑娘不信:「得了吧,你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是工大的吧?」

  蘇洛勉強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搖頭道:「真不是,你為什麼問我這個?」

  「他們喜歡帶學生來。」

  「他們?什麼他們?」

  「就是那些人啊,他們都是這個城市裡的有錢公子哥,隨便翻出一個都有權有勢有錢有貌。對了,你怎麼搭上肖公子的?」

  「肖公子?」蘇洛聽來好笑。

  「是啊!他長得這麼英俊,又有錢得很,是數一數二的優良資產,我們姐妹們經常研究他。但是以前總有個美女跟著,所以不好下手,」

  蘇洛聽著覺得不對:「為什麼要研究?研究什麼?」

  姑娘笑起來:「你別裝了,你來是幹嗎?總不會來相親吧?」

  「我來喝酒的。」

  「待會兒會有酒,也會有其他的東西。」她朝蘇洛眨眨眼:「讓你更快樂。」

  蘇洛聽出端倪,她從食物中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身邊的人,果然大多數是一男一女貼得緊緊的,耳鬢廝磨,男人看上去都是事業有成的壯年,而女孩子個個卻是稚氣未脫。

  難道,這裡是個聲樂場所?或者,蘇洛心裡直白地想:淫窩?

  她站起來,尋找肖見誠,不見蹤影,她拔通他的電話,許久都沒人接聽。

  女孩見她找得急,在旁邊熟門熟路地提醒道:「你不知道嗎?他們那幫人應該在三樓。」

  蘇洛扔下碗筷,快步奔上樓去,三樓很安靜,她不知該敲哪扇門,於是,走到每一個房門前側耳傾聽,確定目標。

  每扇門後都寂靜無聲,一直走到最裡面,她剛把耳朵湊上去,房門突然開了,那個曾經迎接肖見誠的中年女人走出來,把蘇洛嚇了一跳。那女人見是她,對著身後說:「見誠,有人找你。」

  「誰?」肖見誠含糊地應道。

  女人讓開,蘇洛走進去,看見有七八個男人正圍在牌桌前,肖見誠坐在那裡,叼著煙,手裡將一張麻將牌狠狠地甩在桌上。他轉頭見是蘇洛,問:「吃完了?」

  「吃完了。」

  「吃飽了?」

  「嗯。如果沒事,我想先走了。」

  「誰說沒事,我忙得很。」

  「我自己走。」

  「你怎麼能走,答應我的事還沒做呢。」肖見誠將煙灰隨意撣在地上。

  聽到他這麼說,周圍的人爆發出曖昧的哄笑。

  蘇洛臉紅了,她想轉身離開,肖見誠叫住她:「來,幫我摸手牌,我手氣太背了。」

  「我不想玩。」

  「不想玩,看來會玩,來,幫我摸一把,轉轉手風。」肖見誠站起來,拉住她的衣袖。

  「我不是來玩牌的。」蘇洛很想走,房間裡煙霧繚繞,那些男人都幻化成烏壓壓的禽獸。

  「只打一圈!然後我送你回去。」肖見誠不由分說,將她壓在座位上。

  對家陰沉地笑道:「老肖,別說我不提醒你,女人晦氣得很,你讓女人上,只會輸得更慘!」

  「沒關係,她不男不女,大小通吃。」肖見誠說著還拍拍蘇洛的肩。

  對家蔑視的話語,讓蘇洛不爽,要走的心也沒有了。她打起精神應戰,肖見誠留給她一手爛牌,被她幾輪摸下來,居然成功胡牌。

  肖見誠在旁擊掌叫好,桌上的三人分別掏錢付賬,甩到蘇洛面前的都是成捆的錢,少說也有三四萬,蘇洛正納悶呢,肖見誠已經將錢塞進抽屜,而排列整齊的麻將,又從麻將桌的深處緩緩升起。

  蘇洛手氣大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大胡小胡接連不斷,不知不覺打到了後半夜,陰沉的對家輸光所有的錢,這才罷休。蘇洛高興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看客們紛紛向肖見誠表示祝賀,話裡話外聽得出,他是個長期的輸家,今天算是打了個翻身仗。

  肖見誠轉回身,由衷地對蘇洛贊道:「真沒看出來,你一個女孩子,還有這本事!」

  「我們家開過麻將館,有時人不夠,也得上去湊一湊。」蘇洛坦誠地說。

  「打多大?」

  「一塊打過,五塊也打過。」

  肖覺得有意思,打趣道:「一晚上輸贏很大吧?」

  對付取笑,蘇洛向來是見招拆招,完全不躲避:「是的,有時手氣好,也能贏個百把塊錢。」

  肖見誠返身從抽屜裡取出出兩摞錢,往蘇洛手裡一遞,蘇洛不收,推還給他。

  「拿著吧,你應得的。」

  「我才不要呢,你打這麼大,是賭博,將來萬一被判刑,我也成從犯。」

  「那我怎麼感謝你?你想要什麼?」肖居然徑直把錢扔在麻將桌上。

  「你以後不刁難我就好了。」蘇洛答。

  「哈,我刁難你是看得起你。」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門,蘇洛想起那一抽屜錢,提醒他:「你不拿錢走?」

  「放在這裡。」

  「為什麼,你欠女主人錢?」

  「對!我一直在還債。」

  「你可以想個方法賴賬嘛,這是你的長項!」蘇洛諷刺道。

  「賴過很多次了,總是賴不掉。」肖見誠不以為忤。

  兩人有說有笑下得樓來,二樓的餐廳半合著門,門裡燈光陸離,電子慢搖樂隱約可聞,有幾對男女在昏暗中緊緊相擁,旁邊一間房中,傳出女人大笑的聲音。

  肖見誠似乎不經意地將手放在蘇洛背後,說道:「走,我們到裡面喝一杯。」

  蘇洛猛地回想起吃飯時那個小姑娘的話,大腦從勝利的喜悅中清醒過來。

  「不行,我要走了。」

  「走什麼?還早呢,我們還沒喝酒呢!」那種賴賴的表情又出現在肖見誠臉上。

  蘇洛想往樓下跑,肖見誠將手臂用力地攬住她:「走什麼?我還沒吃東西,陪我吃一點。」

  「你吃,我在樓下等你。」

  「別這樣,這裡的男人哪有一個人吃東西的?」

  「你找別人陪你吧。」蘇洛此刻只想逃。

  肖見誠牢牢抓住她肩膀:「不要緊張,蘇洛,我其實挺喜歡你的,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我又不喜歡你!」蘇洛將身子擰來擰去。

  「你想要什麼?要房子嗎?要不你搬出來住吧,我給你安排一套房子?別跟你家人擠在一起了,老打架。」

  「我不需要!」

  「你何必這樣古板?你靠工資能掙幾個錢?那個破基金會有什麼可幹的?只能找別人討點錢,沒什麼前途,你跟著我,我一定安排好你!」

  肖見誠說起基金會是討錢,這讓蘇洛氣憤起來,她返手一拳打在他胸前,力道不小,他被逼得鬆開手,退後兩步。

  蘇洛得空,趕緊三步並做兩步,跑下樓去。

  她一直衝出院子,衝出小區,衝到馬路上,忽然才發現,這是城市的遠郊,周圍不是農田就是建築工地,只有一條孤零零的寂靜的公路。別說是攔出租車,她連回家的方向她找不到。

  後面一台車呼嘯而至,急剎在蘇洛面前。

  肖見誠降下窗玻璃,也不說什麼,只拿眼神示意她上車。

  蘇洛評估了一下形勢,身處這麼遠的陌生鄉村,不上車走回去當然是酷,但是也很愚蠢。於是,她穩定了一下情緒,打開車門,鎮靜地坐進去。

  「膽子真大,不怕我把你拖到荒郊野外,先奸後殺?」肖見誠踩下油門。

  「你可以試試。」蘇洛毫無怯意。

  「你真不喜歡我?」

  「不喜歡。」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喜歡你?」

  「我很有錢啊!」

  「我討厭有錢人。」

  「你試過有錢人嗎?」

  「吃不到豬肉,總見過豬跑。」

  「你這是罵我!」

  「你樂意這麼想也行!」

  肖見誠忽然將車靠在路邊,回過頭來對蘇洛說:「蘇洛,我真的覺得你很特別,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自己見到了心中一直夢想的那個女孩,純潔、善良、可愛,我的心裡一直忘不了你,蘇洛,你不要拒絕我,我永遠都會對你好,我帶你去歐洲旅行,去拉斯維加斯狂歡,去澳大利亞潛水,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比如我們可以去巴黎購物,LV、GUCCI,你想買幾個包都行,只要你答應我,我什麼都聽你的。」他說得很流利,臉上一本正經,眼神專注,而且越說,身體離蘇洛越近。

  蘇洛不由自主向後靠,後背完全壓在車門上,她望著肖見誠,一臉茫然。

  肖見誠見她如此,再次輕輕地溫柔地問:「我是真心的,蘇洛,給我一個機會吧!」

  過了半晌,蘇洛才憋出一句話:「你……有病啊?」

  聽到這句話,肖見誠收回身體,拍打著方向盤,狂笑起來。

  蘇洛只覺得這人喜怒無常,個性怪異,心裡開始盤算那個「先奸後殺」的可能性。

  結果,肖見誠笑完之後,將車重新駛回公路,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褪去,他對蘇洛說道:「必殺技對你都沒用,你果然不喜歡我。有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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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11:34:15 |只看該作者
☆、16

  「難道你以為我是裝的?」蘇洛反問。

  「是啊!有些女人喜歡玩這一套。」肖見誠車開得飛快,城市在路的前方已漸顯輪廊。

  「我不會那樣。」

  「你會怎麼樣?」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必要裝腔作勢。」

  「將來如果喜歡我了,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可能性不大,基本不要抱希望。」蘇洛鄭重搖頭道。

  「凡事不可太絕對。」肖見誠笑著告誡她。

  車窗降到最低,夜晚的風在車內回旋,蘇洛的頭發被吹散,在臉頰上輕輕地拍打,她望向遠方,岳麓山的脈絡依稀可見,這又讓她想起遙遠的大山深處。

  「捐款的事情怎麼做?」她問道。

  「你們先做計劃,我們再審核一下,准備在哪裡建?」

  「在湘西的古丈縣。」

  「古丈?」肖重復道。

  「是的。那裡是貧困縣,基礎教育投入還是不夠。」

  「修學校是國家的事。」

  「國家要做的事太多了,顧不過來。」

  「我要做的事也太多了,我也顧不過來,你怎麼不想想我?」

  「你不用管,你只拿錢來就是!」

  「你看看,你們這些基金會就是會騙錢!」

  「我騙你的錢是做善事,別人騙你的錢就不知會做什麼了。」

  「別人騙我的錢,會跟我上床。」肖見誠又開始耍賴。

  蘇洛只笑,不接他的茬,但心裡多少有些輕鬆。這個人和她以往打過交道的資助方都不同,總有些不受控制、難以捉摸的感覺,如今能這樣坐在一起說說笑笑,預示著蘇洛接下來的工作會要輕鬆許多。

  正在這時,蘇洛的電話響,她一看,是楊銳,連忙接通。

  「蘇洛,我到了村裡了。」楊銳向她報平安,這是少有的事。

  「怎麼樣?路上還算順利嗎?」蘇洛趕緊問。

  「還算好,我在縣裡把開礦的事聯繫了一下,回來的路上有事故,堵了個把小時。」

  「那你早點休息吧。」

  「好的,你今天情況怎麼樣?還順利嗎?」

  「挺好的,你放心。」

  「那就好,我下午給喻秘打電話時,聽他說你在跑贈款的事。」

  「是的。」

  「別太……急了,我這邊……好商量。」楊銳的聲音時大時小。

  蘇洛覺得心裡溫暖,應道:「好,我明白的。」

  「那好,我先……掛了,再見……」

  「再見……」蘇洛掛上電話,望著窗外遙遙地長舒一口氣。

  車子突然往路邊一靠。

  蘇洛回頭看去,肖見誠一臉嚴肅地說:「現在進城了,你找個車回家吧,我還得趕回去。」

  「哦……」蘇洛趕緊開門往車下爬。

  「捐款的事,下周一拿個方案給我,直接和周律師聯繫就行了。」他簡短地交代,車子在馬路上畫出個弧線,掉頭離開。

  蘇洛站在路邊,一時摸不清方向,城郊的寬大馬路,沓無人煙。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前方有個公共汽車站,便搖搖晃晃地往那方走去,一顆心卻還停在剛剛那個電話裡,不知名地高興著,甚至輕輕地哼起歌來。

  回到家,已是凌晨,她推開院門,發現自己的鞋凌亂地堆在門後,於是悄悄彎下腰清理好。

  走進房間,母親不在,蘇傑正在網上打游戲,見她回來,很興奮地湊過來:「你去哪兒了?」

  「去朋友那裡了。」

  「什麼朋友?」

  「普通朋友。」

  「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那麼有錢的普通朋友?」

  「你說什麼啊?」蘇洛有氣無力地甩掉鞋,趴在床上。

  「奔馳GL,有錢啊,是一老頭吧?」

  「不知道你講什麼。」

  「那台車啊!我看到你坐到那個車裡。」說起車,蘇傑眼裡放著光。

  「哦……很好的車嗎?沒注意。」蘇洛眼皮打架,她的心思不在車上,而是在起不起來洗澡的問題上進行著自我鬥爭。

  「當然啦!很貴的車啊!告訴我,是不是傍大款了?」

  「我得去洗澡了。」蘇洛答非所問地站起來。

  蘇傑很掃興:「姐,你如果飛黃騰達了,可別翻臉不認人啊!」

  蘇洛打著大大的呵欠,向廁所走去,邊走邊答:「就憑你今天的表現,我現在就不想認你!」

  「切!」蘇傑坐回到電腦前。

  蘇洛的電話突然又鈴聲大作,蘇洛從廁所裡衝出來,蘇傑已經搶著把電話拿在手裡。

  「給我!」蘇洛以為是楊銳。

  蘇傑把電話舉得高高的,仰頭看號碼:「139……,這是那老頭不?我來接,讓他打個紅包給我作見面禮。」

  蘇洛急得跳起腳去搶:「蘇傑,還給我!別鬧,沒有什麼老頭!」

  蘇傑不管,按下接聽鍵,蘇洛情急之下,站在床上搶過了手機。

  「喂……」她氣喘吁吁地對電話那頭喊。

  「你好。蘇洛嗎?」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是……」蘇洛疑惑,這麼晚了,會是誰。

  「我是沈瑩。」

  「哦,你好!」

  蘇傑在旁邊,湊過耳朵來聽,蘇洛用力掐了他一把,他慘叫著跑開。

  沈瑩有些緊張,問道:「你旁邊是誰啊?」

  蘇洛想笑,知道她一定誤會了:「是我弟。」

  「哦,是這樣。」

  「有事嗎?」

  「沒什麼事,我是想問一下,你們捐款的事……見誠他沒意見了吧?」

  夜裡十二點問工作,太假了吧,蘇洛心想,嘴上答道:「還好,讓我們拿方案。」

  「哦,那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行,謝謝!」

  「那我就……掛了。」沈瑩欲言又止。

  蘇洛乾脆挑明:「肖見誠回那個別墅去了。」

  「哦……他總是跑來跑去,也不肯好好休息。」沈瑩仿佛安心了些,像個婦人般地抱怨起來。

  蘇洛只答:「是吧?」

  「是啊!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再見!」

  蘇洛掛下電話,蘇傑又湊過來:「肖見誠?別墅?姐,你當別人二奶了吧?」

  「是!等著他死了,我好分遺產呢!」蘇洛把手機丟回床上,再次往廁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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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11:34:24 |只看該作者
☆、17

  周一,蘇洛忙忙乎乎地拿了個建校方案,交給喻秘。

  喻秘看了看,不置可否說:「你先交過去吧。」

  蘇洛料到他會這樣說,追問道:「您還是仔細看一下吧,我也不是搞工程的,不太懂。」

  「哎呀,反正只要肖總沒意見,我也就沒意見。」

  「就是怕他有意見啊!」

  「那他如果有意見,我看了也沒用啊!」

  蘇洛拎著報告回到辦公室,心裡憋著惱怒。

  小秦跟過來,問:「蘇洛,那個有錢少爺鬆口了沒?」

  「省領導發話,他也只能鬆口,花瓶是非得收回去不可,但他答應另外拿錢出來,現在讓我們拿方案。」蘇洛跌坐在辦公室的破爛沙發裡,那沙發最常坐的部分已經完全塌陷下去,蘇洛卻偏偏喜歡坐在那個窩窩中,感覺很舒適。

  「那就行唄,我們不也是要錢嘛,花瓶有個屁用。」

  「可是這種人靠不住啊,誰知道方案拿出來他會不會又故意刁難呢?」

  「那倒也是。」小秦一屁股坐在書桌上:「他是不是有點變態啊?」

  「嗯,肯定是的,人一有錢,多多少少都變態!」蘇洛雙手合十:「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

  「什麼願望?楊銳向你求婚?」

  「呸!」蘇洛臉紅了。

  「那是什麼?」小秦最愛取笑她的少女情懷,得意地笑。

  「我只希望唐老趕快病好,把肖見誠踢一邊兒去!」蘇洛邊說邊一腳踢向虛空。

  小秦卻靈感發現:「我突然想,搞不好那個肖老板是愛上你了?」

  蘇洛「嗤」一聲,懶得反駁。

  小秦卻起勁了:「真的,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有錢少爺專喜歡你們這種灰姑娘型的,就是長得標致,個性凶殘,具有仇富心理的年輕女孩,然後就會找理由來折磨你啊,和你見面啊,跟你吵架啊,說不定還要來個契約婚姻之類的,最後終成眷屬!」

  蘇洛聽她瞎扯,簡直都聽不下去了:「行了啊,我們這兒是中國。」

  「都一樣,我跟你說,蘇洛,有錢人都好這一口,你只要把握住以下原則:不通風情,不講情面,鼻孔盡量朝上,有必要是可以對他動手,尤其是……」小秦說到這兒,竟然停下,故意賣關子。

  蘇洛笑,不接茬,看她如何收場。

  小秦只好繼續說下去:「聽姐的,尤其是,尤其是……千萬不要表現出愛錢,哪怕有一個億擺在你面前,你都要淡淡一笑,絕塵而去,只有這樣,你才能最終俘虜他的心!」她邊說邊擺出個昂頭的架勢。

  蘇洛聽她如此說,想像到那個場面,大笑起來。

  「別笑啊!我是說真的,你一定要忍住,牙齒咬碎了都不能貪小便宜,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不行,我見到那麼多錢,估計腿都會軟掉,任他宰割!」蘇洛笑道。

  「是啊,你這種人沒見過大場面,確實頂不住。」小秦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那你呢?」

  「我啊,我先問他,一次多少錢?」小秦作解衣狀。

  兩人大笑起來。

  突然,小秦收住笑容,從桌上蹦到地上。

  蘇洛將頭用力地往後昂,反過頭看過去,喻秘頭朝下站著,她也嚇得一跳就從沙發裡站起來。

  「兩個人上班聊天,一點紀律性都沒有,這要在機關裡,會記你們的處分!」喻秘喜歡用「機關」來恐嚇屬下,在他嘴裡,機關簡直就是個封建社會。

  蘇洛和小秦兩人肅立,心裡卻不以為然。

  「蘇洛,趕快跟我到醫院去,唐老過世了。」

  蘇洛瞪大眼,慘叫:「就死了?!」

  「你這是什麼話?!」喻秘大聲喝止她。

  小秦忍住笑,趕緊往自己辦公室溜去。

  來到醫院,大門口聚集著很多人很多車,喻秘一頭鑽進人群裡,尋找肖見誠。

  蘇洛懶得跟過去,她遠遠地站著,心裡覺得沮喪,唯一的救星消失了,她想著這個項目就頭大。

  手機響,她一看,卻是肖見誠。

  「喂!」

  「是我家親戚死了,怎麼看上去像是你家死了人?」

  「你亂講什麼?」

  「我只是提醒你,我的女人很多,今天想為我帶孝的也很多,你估計排不上號。」在電話裡,他居然還有心情說混賬話。

  蘇洛不想跟他瞎扯,答了句:「謝謝提醒。」把電話掛了。

  前面人群中,突然有個美人分開眾多背影,向她走來,是沈瑩。

  「蘇洛,辛苦你,到大廳裡坐一會兒吧。」她穿著全身的黑色套裝,襯著膚色格外白晰。

  看來她是想為某人帶孝,蘇洛心想,口裡答道:「不用,我等喻秘過來。」

  「喻秘書長也來了嗎?」

  「是啊,他找肖總去了。」

  「我們也在找見誠,不知他跑哪兒去了?」沈瑩邊說,邊微踮起腳尖,拿手搭著涼棚,作四處張望狀。

  「是嗎?他……」蘇洛本想說他剛還打我電話來著,突然發現不必惹麻煩,連忙打住。

  「他怎麼啦?」沈瑩忙問。

  「沒怎麼,他可能忙別的事吧。」

  「外公是他唯一的親人,他應該是很難過,所以躲起來了。」沈瑩心痛地說著。

  「哦……」

  「那你忙著,我再去找找。」沈瑩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什麼來:「對了,昨晚你怎麼走得那麼早,我後來特地過去,想陪陪你呢!沒見到你,所以給你打電話。」

  「哦……」

  「那我先過去了。」

  「好……」

  沈瑩步態輕盈地又往人群中走去,有許多人和她聊天,與她握手,她矜持地點頭微笑。

  蘇洛望著她,覺得這女人有些莫名其妙,說不上來的莫名其妙。她記起小秦說過楊銳和她曾經相愛,也不知是真是假?楊銳和她,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楊銳在貧苦中奮鬥,她卻像個貴婦似的生活,楊銳和她怎麼可能會交集呢?

  電話又響,又是肖見誠。這對男女都有些莫名其妙。

  「你老婆找你呢!」她接通電話,直接說。

  「哪個老婆?」

  「你有多少個老婆?」

  「沒數過。最近得清一下賬,搞不太清了。」

  「麻煩你悲痛一點好不好?」

  「我就是因為沒辦法悲痛,所以只好躲起來。」

  「躲哪兒了?」蘇洛伸長脖子到處找。

  「原來是你這個老婆找我。」

  「呸,太惡心了!」蘇洛眼尖,看到圍牆根下停了台面包車,裡頭隱隱有個影子,她往那兒走過去。

  「別過來,我會被發現!」肖見誠大叫。

  「你這人怎麼這麼幼稚啊!」蘇洛不管,直接走過去,拉開門,見他一人坐在面包車的後座,車裡煙霧彌漫。

  「快上來,把門關上!」肖見誠拼命將她拖上車,把車門用力關上。

  蘇洛被他大力拖著,坐在了身邊。

  「抽煙嗎?」他遞過煙盒,是一包鑽石芙蓉王。

  「不抽。」

  「抽一根吧,陪我悲痛一下。」他把窗戶打開一個小縫,自己又點燃一根煙。

  「我不要。你要抽也別抽這麼好的,太浪費了!」蘇洛說。

  「那要抽什麼的?」

  「三五塊一包的就可以了,反正是慢性自殺,不一定要那麼貴的工具!」

  「我抽得起,有什麼關係?」

  「你一包煙180塊錢,20根煙,每根差不多10塊錢,你知不知道,在農村有很多孩子交不起一個月20塊錢的中餐費,只能餓肚子。你一包煙,差不多是一個孩子全年的中餐費。」

  「別老和我說這些!」肖見誠抽得更起勁了:「我早說過,教育是國家的事,讓窮孩子上學也是國家的事。」

  「國家都讓你們抽窮了。」蘇洛頂回去。

  「我花錢買這些煙,不僅自己抽,還要送給很多人抽,我創造了GDP你知不知道?煙草的稅有多高你知不知道?」

  「創造了GDP有什麼用?孩子還是沒錢吃飯。」

  「所以我說了,這是國家的事!」

  「你不交給國家,直接用在孩子身上不是更好。」

  肖見誠突然樂了,他由衷地笑著:「蘇洛,你真行啊!我現在是剛死了家人,你居然不慰問我,還跟我吵架?」

  「你這樣子,看不出有什麼難過的?」

  「我是強顏歡笑。」

  「你跟我強顏歡笑幹嗎?外面那麼多人等著你呢!」

  「他們不要看我笑,他們要看我哭,我哭不出來。」肖見誠聳聳肩。

  蘇洛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哭,不哭也行啊,只要表情悲痛就行了。」

  「什麼樣子是表情悲痛?」肖見誠饒有興趣地問。

  「就是……就是……」蘇洛努力地想:「你應該皺著眉,很嚴肅的樣子,臉要垮下來,眼睛基本上不瞧人,也不說話,別人跟你說什麼,你就點點頭,別人跟你握手,你也就握一下……」蘇洛一邊回憶以前看到其他喪事的情形,一邊示范表演。

  她正低眉順目表演著如何和別人握手時,忽然有只手牢牢地將她扳住,然後她的嘴被人封上,緊緊地封上,一剎那間,連眼睛都被那張臉壓迫得只能閉起來。

  黑暗中,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將她困住,她努力地想將他擋在外面,但他的舌尖,溫柔而執拗地吸啜著,令她幾乎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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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11:34:3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5-7-16 11:48 編輯

☆、18

  蘇洛在那一刻,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就像是溺水的人,突如其來地感到絕望。

  她從沒有被人這樣冒犯過。大學時有過短暫的戀愛,小男生親她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幾乎構不成回憶。工作以後,雖然總有男人試圖騷擾,但無非是摟一摟,碰一碰,被她一瞪就縮回去,何曾想,這個人,披著麻,帶著孝,居然利用她愚蠢的同情心,明目張膽地冒犯她。這種冒犯,他事先已經宣告過無數次,是她不當真,居然還敢近他身,因此,這冒犯,更像是他大聲的嘲笑,嘲笑她的幼稚與天真。

  她頭腦中只想逃開,於是極力掙扎,但肖見誠不知何時,已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壓住她的身體,令她無法動彈。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短短幾秒,他停止了。

  蘇洛睜開眼,見他的臉已在一尺開外,張嘴准備大聲呼救,卻聽他開口警告:「別叫!不然,我又親一次!」

  蘇洛不管,大喊:「來……」,第一個字還未完全吐出,他果然又壓過來,嚇得她把剩下的話趕緊吞了回去。

  他笑了,贊道:「反應挺快!」

  「流氓!」她恨恨地低聲說。

  「你怎麼知道我小名?」

  「你快放開我!」

  「我不敢,我怕你揍我!」

  「只要你放開我,我不揍你。」

  「我才不會像你一樣,輕易相信別人。」

  「那你想怎麼樣?」

  「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和你在一起,你有什麼條件,出個價吧?」

  「我對你沒興趣!」

  「一個月五萬夠不夠?房子和車都有現成的。」

  「不可能!你趕快放開我!不然……」

  「不然怎麼樣?」

  「不然……」蘇洛拿不准他最怕什麼:「不然,我告訴沈瑩!」

  他不以為然:「告訴她,她才不會信你!」

  「我告訴所有的人,讓他們知道你的真面目。」

  他竟大笑起來:「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我的真面目,不需要你來說。」

  蘇洛徒勞地掙扎,幾乎已完全失去力氣。

  他低頭看她,忽然收住笑容:「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一時有些頭腦發熱,你如果答應不計較,我就放開你。」

  「好,我不計較!」蘇洛趕緊說。

  他狡黠地端詳她的眼睛:「你不會撒謊,這是致命的缺點。」

  「那你要我怎麼辦?」

  「別發脾氣,別追出來打我,我倒是無所謂,反正名聲已經臭了,但你還是未出閣的姑娘。」

  「好!」蘇洛一邊答應,一邊想著待會該怎麼狠狠地揍他。

  「心裡還想著怎麼揍我?」他看出來了:「實話告訴你,我有精神病,有時發作起來就是剛才那樣,按法律上來說,不負任何責任的。但你要是惹我,我敢當著外面所有的人,再親你一次,你信不信?」

  「我不揍你!真的,我保證!」

  「行,只要你不計較,你們那學校,我一定捐,不是,我親自去修!」

  「一言為定!」

  「那好,我撤了,你說話算數!」肖見誠邊說,邊把身子往車門邊移,一只手仍扣著蘇洛的手腕,騰出另一只手將車門打開。

  蘇洛靜靜地倚在沙發上,待到肖見誠將手鬆開,往車外鑽去的一剎那,她大力地一腳踢出去,正踢在肖見誠右膝蓋上。

  肖見誠大叫一聲,連退幾步,口裡叫道:「你這女人,說話不算數!」

  蘇洛一貓腰,迅速從車裡跳出來,衝到他面前,准備再來一記重拳。

  肖見誠手快,將她格開:「行了,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嘛!」

  「你這麼無恥下流,還有什麼好說的。」蘇洛另一掌接著揮過去,准備扇他的耳光。

  他向後退兩步,大聲說:「別打了,我說了我會給錢!」

  「你說的話,幾時能夠兌現?」蘇洛看近不得身,抬腳欲踢。

  旁邊突然有人大喝:「蘇洛,你在幹什麼?!」

  蘇洛一驚,收住腳,轉頭一看,整個坪裡的人都在瞪著他們倆。喻秘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雙眼圓睜,怒氣衝衝。

  「他……」蘇洛指著肖見誠,准備將事情經過說一遍。

  忽然,一個身影快步飛來,沈瑩直接撲進肖見誠懷裡,打斷蘇洛的話:「見誠,找了你很久,原來你在這裡,什麼都別說了,快跟我進來,馬主席他們都來了。」說完,不由分說,就將肖見誠往醫院裡拉。

  肖見誠隨勢跟著她走了。

  蘇洛心裡不服,對著他背影喊道:「肖見誠,你別走!」

  喻秘走過來喝止她:「好了!」

  蘇洛僵在當地,不知進退。人群似乎約好了一樣,一並轉過背去,不再搭理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仿佛已經完全明了這場男女之間的鬧劇。

  喻秘走到她面前,長長地歎氣:「你呀你!惹誰不好,怎麼惹上這個少爺?這下可好,不僅丟了自己的醜,還丟了我們基金會的醜!我們本來是光明正大的工作,被你這樣一鬧,別人會怎麼看?會怎麼看?!」

  「是他!是他剛才耍流氓!」蘇洛忍不住大聲辯解。

  「你不跟他搞在一起,他怎麼耍得了流氓?」喻秘反駁道。

  「你不逼著我去找他討錢,我怎麼會跟這個人渣搞在一起?」蘇洛更火了。

  「蘇洛!」喻秘難得這樣強硬:「公私一定要分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這是最起碼的原則!」

  「你有什麼原則?你只知道拍領導馬屁!」蘇洛瘋了,她終於崩潰了:「我跟你說,我不幹了!!公和私,都跟你沒關係了!以後,你愛找誰去討錢,就找誰去!」

  說完,她甩開喻秘,大步地向醫院外走去。

  今天沒有太陽,四下裡陰陰的,如果走得快,就有輕風拂上臉。蘇洛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涼意,用手一抹,居然是眼淚。真好笑,流了淚自己都不知道,可見是氣到極點了。

  手機上突然有信息音,竟然是肖見誠發來的短信:「不聽老人言,非追出來,你看,出醜了吧?」

  他是何方妖孽?蘇洛心裡歎道,說到底還是自己道行不夠,逞強惹事,一次又一次栽在他手裡,不過,離開基金會,終於可以不必理他,從此解脫了。

  於是,她邊走邊在鍵盤上按下三個字:「滾遠點!」













☆、19

  蘇洛回到家,甩了鞋,倒在床上。

  母親跟過來,大聲問:「今天怎麼回得這麼早?」

  「嗯,放假。」蘇洛答。

  「別懶!起來!社區通知,四點鍾要去開個會。」

  「什麼會啊?」

  「拆遷的會。」

  「我不去,我又不懂!」蘇洛翻了個身。

  「你不懂我懂?送你讀了這麼多年書,開個會你說不懂,自己家的事你說不懂,只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還不快起來!」母親炸了。

  蘇洛不得已,爬起來往社區去。

  走進社區的小會議室,已經擠滿了鄰居,蘇洛客氣地呼喊每個阿姨大嬸叔叔,忽然有人在身後拍她肩膀,她一回頭,是周律師。

  「哎,周律師,你好,你們家也拆遷嗎?」蘇洛問,她依稀記得他家就住在附近。

  「不,我們家輪不上。」周律師忙擺手。

  「那你……」

  「我今天是代表拆遷公司來向大家介紹一下拆遷征收方面的法律政策。」

  「哦……那我們好好學習。」

  「水平不夠,多擔待!」周律師謙遜地說。

  會議開了足有兩個小時,在小孩子的哭鬧聲、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毫無意義的插話和提問中,周律師艱難地把國家政策和長沙市的文件政策介紹了一遍,到後來,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散會後,蘇洛特意留下來表示感謝。

  周律師有些窘:「場面太混亂了,我也不知道我說清楚了沒有?」

  「基本都說到了。」

  「那他們能聽懂嗎?」

  「估計沒有聽懂。」蘇洛坦白地答。

  「那你呢?」

  「我啊?其實懂不懂都沒關係,對我們而言,只關心一件事。」

  「什麼?」

  「最後雜七雜八加起來,到手有多少錢?」

  周律師長吁一口氣:「那社區非讓我們來做什麼?」

  社區主任在旁邊插話:「街道要求的,說是要通過普法,做好維穩工作。」

  「怕我們自焚……」蘇洛開玩笑道。

  社區主任趕緊打斷她:「小蘇,別瞎說,這種話可不能在外面說啊,萬一提醒了某些釘子戶。」

  蘇洛笑笑,轉身走出了社區辦公室。

  周律師追出來,與她並排走著,問道:「你估計你們這個地方釘子戶會很多嗎?」

  「應該不少,我家就算一個。」

  「是嗎?」

  「我媽和我弟對這次拆遷期望很高,想著要一夜暴富呢。」

  「那你呢?」

  「我?」蘇洛聳聳肩:「不關我事。」

  周律師看來是覺得好奇:「怎麼不關你的事,你們是一家人啊?」

  「我媽准備和兒子共享晚年,她認為我早晚要嫁人,所以,在這個家裡,我是暫住人口。」

  「重男輕女?」

  「是啊!」蘇洛快步地往前走,街坊開始升火做飯,周遭彌漫著辣椒的濃香。

  「你也能接受?」周律師繼續追問。

  「房子是我媽的,這是她的權利。而且她養我這麼多年,早就不欠我了。」

  「你父親呢?」

  蘇洛已經到了家門口,她不想再答這些問題,回身微笑著說:「好了,我到家了,以後有機會再聊。」

  周律師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點頭道:「那好,你也配合我們多做家屬工作吧。」

  「好!我盡力!」蘇洛說著,進了院子。

  院子裡站著好幾個鄰居大嬸,正在和母親議論什麼,見她進來,有人趕緊熱情地招呼:「小洛啊,你怎麼才回來,我們都散了好一陣了。」

  「我和朋友聊了兩句。」

  「是那個周律師嗎?」

  「是啊!」蘇洛應道,轉身進了房間,只聽見外面的大嬸大聲對母親說:「岳姐,家裡還是有個漂亮女兒好啊,你看,拆遷公司也有熟人,你們家這次一定會補償得很好!」

  「沒有這回事,哪來那麼多熟人!」母親反駁道。

  蘇洛懶得聽,關上了房門。

  她總覺得吵,到處都很吵,每個人,每個出現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喋喋不休,糾纏不清,讓她覺得很吵。

  此時,只有一個人,那樣安靜,遙遠而安靜。

  她拿出手機,想打給他,這才發現開會時調到靜音,上面顯示著很多未接來電。有小秦的,想必是知道她辭職,來問究竟;有喻秘的,想必是召她回去辦手續打移交;有肖見誠的,想必是一邊辦喪事一邊無聊,又來與她鬥嘴取樂;還有,楊銳的。

  她趕緊回撥楊銳的電話,今天信道不錯,很快就通了。

  「蘇洛,你好。」楊銳的開場總是這樣清晰恭敬。

  「你找我嗎?」蘇洛問。

  「是啊,你還好吧?」

  「挺好的。」蘇洛堅定地回答,心裡卻泛起一絲酸楚。

  「喻秘書長打電話給我,說你離職了?」

  「是的,對不起,捐校的事兒,我搞砸了。」

  「不怪你,你不要這樣說。」

  「不過對方也沒有完全拒絕,以後換個人再溝通一下,還是有希望。」蘇洛反過來寬他的心。

  「我說過,這件事情不要急,不要給你太大壓力,你剛開始獨立做籌款,碰到這些反復很正常。」楊銳急忙說。

  「是我自己不行,我不適合做這個……」蘇洛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在楊銳這裡,她甘心低頭認輸。

  「蘇洛,別急,我跟喻秘也說了,讓你休息幾天,調整一下,基金會還是需要你的。」

  「我不想做了,是我自己不想做了。」

  「不要急於做決定好嗎,答應我,聽我的,好嗎?」楊銳很少這麼急迫,這麼關切。

  蘇洛想起他,背著沉重破爛的背包,走在她身邊時,那堅毅的笑容。

  她想念那一刻。

  「蘇洛……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聽見了。」

  「等我下次回城裡來,我們再好好聊聊。」

  蘇洛不想掛斷電話,她想到新的話題:「你現在在哪裡?」

  「在村裡,在山上。」

  「怎麼在山上?」

  「這裡信道比較好,我等你回我的電話。」他回答。

  在那個山坡上,雜草荊棘叢生,有時會有毒蛇出沒,楊銳一個人,在等著她回電話。蘇洛的心裡,感動與歉疚交織著。

  「楊銳,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得等新的志願者來,不然,這裡要唱空城計了。」

  「不如我來幫你。」

  「你別傻了,女孩子受不了這裡的苦。」

  「我受得了,過兩天我就來。」

  「真的不必了,已經有新隊員准備過來了,你好好在家裡休息幾天,好嗎?」

  「好吧。」蘇洛不忍心違他的意。

  「等我回來再談。」楊銳最後堅定地交代,然後掛斷了電話。

  蘇洛怏怏地躺在床上,天花板因為長年的潮濕和滲水,斑駁不堪,那些交錯的紋路,竟像是湘西大山裡盤旋的山路和叢生的灌木,蘇洛仿佛能看見楊銳正在那灌木叢裡,一個人,分枝錯葉,艱難地向山下走去。她想去他的身邊,現在去,馬上去,立刻就去。

  她一跳而起,准備打開衣櫃收拾衣物,絕塵而去。

  母親突然打開門走進來,房子狹小,她和母親幾乎撞了個正著,母親嚇一跳:「搞什麼,毛毛躁躁的!」

  「我要去出差!」蘇洛宣布。

  「出差?去哪裡?」

  「湘西。」

  「什麼時候去?」

  「馬上走,趕最後一班車!」蘇洛打開衣櫃門。

  「那你先把外面那個人打發走。」母親突然說。

  「哪個人?」蘇洛回頭,奇怪地問。

  「我怎麼知道是哪個人,我又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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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5-7-16 11:35:25 |只看該作者
☆、20

  蘇洛走出房間,探頭看過去。

  一個女人在滿是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的院落中,婷婷玉立地站著。

  「你好!」蘇洛有些納悶,沈瑩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住處?

  沈瑩看見蘇洛,露出微笑:「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沒事,沒事,進來坐吧!」

  沈瑩有些猶豫:「不用坐,我就和你聊兩句。」

  蘇洛趕緊走到院子裡。

  沈瑩看著她,輕聲細語地說:「我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見誠上午那樣沒有規矩,害得你很難堪,真是不好意思。」

  見是說這事兒,蘇洛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她擔心被母親聽到,幸好母親並沒有跟著出來。

  沈瑩繼續說道:「當時我把他拉開了,畢竟是公眾場合,加上他外公剛去世,他的情緒不太穩定,後來我私下批評了他,他也說會找時間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打交道!」蘇洛不想談這個事。

  「是啊!」沈瑩馬上關切地說:「我聽秘書長說你辭職了?」

  「是。」

  「這可太嚴重了!如果是因為見誠害你丟了工作,多不好!」

  「也不完全是,我本來就不想幹了。」

  「要不,我幫你介紹個新工作?你想進哪方面的單位?」

  「不!謝謝你。」蘇洛想結束談話,於是說:「如果沒有什麼事,我還得回去收拾東西,要去趕車。」

  「趕車?去哪裡?」沈瑩非常關心。

  「去湘西有點事。」蘇洛含糊地答。

  「去很久嗎?」

  「可能會待一段時間。」

  「哎呀,你看這多不好,見誠也真是太不像話了,我真要好好說說他。你看,搞成這樣!」

  她這種示威般的話,蘇洛聽來有些刺耳,正不知如何收場,此時母親的聲音伴隨著熟悉的電話鈴聲在身後冒出來:「小洛,你先接了這個電話,這個肖見誠是誰啊?打個不停,吵都吵死了。」

  蘇洛趕緊接過電話,沈瑩聽見這名字,笑容忽然有些僵硬。

  按蘇洛的脾氣,這個人的電話他是再也不想接了,但是當著母親的面,她又不好失態,只能把電話接通,生硬地答:「喂!」

  「你在哪裡?」那人劈頭就問。

  「在家裡。」

  「幹什麼?」

  「有事。」

  「有什麼事?」

  「你有什麼事?」蘇洛反問。

  沈瑩站在那兒,依舊婷婷玉立,但蘇洛發現她搭在包上的手有些緊張。

  「你過來,我找你談一下捐款的事。」

  「我不來,不歸我管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你……」沒等肖見誠說完,蘇洛把電話掛了。母親站在身後,她不好說什麼,但她揚著眉朝沈瑩做了個攤牌的姿勢,意思是說:別緊張,我對那人沒興趣。

  沈瑩臉上掛不住,趕緊轉換話題:「你准備去哪裡?我送你去車站吧?」

  「古丈。」蘇洛忍不住說出了方向:「古丈的楊溪村。」

  聽到這個地址,沈瑩楞了一下。

  蘇洛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

  但沈瑩馬上恢復了正常,微笑著答道:「古丈我還是挺熟悉的。」

  「現在那裡只剩下一個支教的志願者,所以我想過去幫幫忙。」蘇洛補充道。

  「是嗎?真不容易……這樣吧,你先忙,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先走了!」沈瑩說完這話,向著蘇洛和蘇洛的母親點頭致意。轉身離開了。

  蘇洛有些失落,她發現自己竟然擊中了沈瑩的痛處,那麼,痛的那個地方,是古丈的大山,還是山裡那個孤單的人呢?

  母親在身後開始抱怨:「你跑到那麼窮的地方去幹什麼?家裡現在又要做生意,又要拆遷,你卻跑出去,幫不上一點忙……」

  蘇洛由著她說,繼續回房間去收拾東西。

  下午六點,蘇洛順利趕上了去湘西的最後一班車,晚上十點多,她終於站在古丈縣的汽車站。上一次來是兩年前,而且是跟很多同事一起,這次,她一個人,背著包,站在街邊,大口地呼吸著山裡清新的空氣,無比興奮。

  她忍不住撥通楊銳的電話,但那頭卻總也無法接通。

  路邊有摩托車,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小姐,去哪裡?」

  「楊溪村。」

  「這時候去楊溪村?」

  「可以去嗎?」

  「這麼晚,太遠了,要加錢!」

  「多少錢?」

  「三十塊錢。」

  蘇洛跨上摩托車後座,只吐出一個字:「走!」

  車子在山路間漫無目的地瘋跑,那司機完全無視路況,不論是坑是坡,都直接往上衝。蘇洛只能聽天由命,將手緊緊抓住司機的衣服,努力不讓自己被甩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司機終於停下車,說:「到了!」

  蘇洛晃晃被顛昏了的腦袋,借著摩托車的燈光環顧四周,只看見灌木和雜草。「這是楊溪村嗎?」

  「是的。」

  「怎麼沒有房子?」

  「往前走就有,這是山裡,住得散。」

  「那為什麼沒有燈光?」

  「都已經是後半夜了,都關燈睡了。」

  蘇洛只得付了錢,司機扭頭便走,她被甩在了無邊的寂靜的黑暗裡。

  摸出手機想打電話,發現根本沒有信號。她只能按亮屏幕,勉強照亮前面的泥路,走了很遠,終於發現前方有幾間矮矮的木屋,盡管那木屋沒有一絲燈光,她還是決定過去拍門問問路。

  然而,還沒等她走過去,斜刺裡殺出兩只黃狗,朝著她不停地狂吠,隨時准備撲上來。

  蘇洛不敢輕舉妄動,她僵在路邊,拿手機在腳邊照來照去,只想找根棍子或者石頭防身,卻遍尋不著。

  無邊的黑夜,還有兩只瘋狗,蘇洛望著天邊,絕望地想,難道自己要這樣站到天亮?

  終於,木屋的門發出吱呀聲,一個男人用濃郁的湘西口音問道:「誰啊?」

  「是我!我要找楊銳!」蘇洛大聲地回答,當她高聲喊出楊銳這個名字時,只覺得幸福在胸口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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