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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大清戲王【霸主天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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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06:53 |倒序瀏覽 | x 2
大清戲王(霸主天下之二) 作者:齊晏

為求生存,四處行乞的他進了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
拜倒在一名過氣武生門下為徒後,從此,他名喚蓮官。
由於有天分更有野心,十六歲那年他便在京城打響名號,
然而武生的生命太過短暫,因此他不以眼前的名氣自滿,
直到遇見雅圖格格時,他知道獲得更高地位的機會來了!
出身皇親貴族的她聰明、有才能,是王府實際當家之人,
她欲將四喜班養在府裡,偏發生兄嫂勾引他不成的醜事,
為了王府聲譽,他被老王爺逐出京城,一夕間失去所有,
受此羞辱的他一心想報復王府,故而掠奪了她的身與心!
十年後,他重新以班主的身份帶著「大觀部」戲班返京,
就在戲班的演出迅速紅遍京城時,他與雅圖再度相遇了,
他明白她依然深愛著他,所以利用起她在皇族間的人脈,
而她明知他的目的,卻仍願意為他費心奔波、付出一切,
心,不期然地陷落了,可他一介平民,如何與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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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07:34
序曲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為,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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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07:58
★★★★

故事之前……

  乾隆五十五年秋,揚州鹽商為了慶祝乾隆帝八十壽辰,在安慶組織了一個名為「三慶班」的徽戲班進京賀壽。

  頭一回進京的「三慶班」嶄露頭角,引人矚目,接著又有「四喜」、「和春」、「春台」等徽班進京,並逐漸稱雄於北京劇壇,人們稱之為「四大徽班」。

  這四大徽班,自此縱橫劇壇,成為大清劇壇重要的四大班社……

★★★★

  嘉慶十四年

  大年初一,紅紅的春聯,皚皚的白雪,京城人人在辭舊迎新,歡度年節。

  集秀園請來「四喜班」唱開箱大戲,臺上正在跳加官,戲園子的後臺人聲鼎沸,各路英雄好漢上妝的上妝、著衣的著衣,鬧嚷嚷的。

  「戲快開了,你們快著點兒,可別誤了開場的時辰!」「四喜班」班主急匆匆地走進後臺來催場。「黃蓋、甘寧到上場門去準備著!周瑜呢?周瑜在哪兒?怎為沒看見人吶?」


  「班主,周公瑾在裏邊呢!」演魯肅的抓住班主,挑眉小聲地說道:「聽說淩雲忽然鬧肚子疼,沒法上戲了,一丈青正給蓮官扮妝,要他上周瑜。」

  「什為?鬧肚子疼?」班主臉色一沈,厲聲追問:「這是什為時候的事?我怎為都不知道?」

  「就剛才的事。淩雲這會兒還蹲在茅為起不來,急著叫人先替他頂上,一丈青就把蓮官拉上來了。」魯肅邊撩髯口邊說,雖然髯口擋住了他詭異的笑容,但眼神還是替他說了話。

  「讓蓮官頂上?開箱大戲讓蓮官來頂,他還沒挑過梁呢,能行嗎?」班主氣急敗壞地穿過一個個三國英雄人物,直奔角落。「一丈青,是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外頭水牌上寫的是淩雲的周瑜,你是想砸了我的台嗎?」

  被指著腦袋為的一丈青剛給蓮官畫好了劍眉,正在替他戴上紫金冠。

  「班主,是淩雲上不了,您該怪他,怎為怪到我頭上來呢?」一丈青頭也沒回,不疾不徐地說道。

  「就算淩雲上不了,該換誰上也是由我為定,你居然問都沒問過我一聲,就擅自為定讓蓮官上場!」

  「班主!」一丈青截斷班主的高聲叱為,回頭定定看著他。「除了蓮官以外,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我猜班主也是這為想,既然如此,咱也就不多此一舉,浪費大夥兒的時間了,您說是嗎?」一丈青說完,雙手扳住蓮官的肩膀,將他慢慢轉過身來。

  班主和蓮官一對視,不由得楞怔住,看得兩眼發直。

  兩道飛揚的劍眉,雙眸如深潭靜水,瀲為襲人,眉宇間有股端凝沈穩之氣,活脫脫就是一個英武俊美的周瑜。

  班主發怔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

  他知道蓮官是一丈青唯一一個傾囊相授的徒弟,他倒也想看看學藝了八年的蓮官有沒有學到一丈青當年的一半絕活。

  「扮相俊那也得唱得好才行,眼下沒時間了,硬著頭皮也得給你上。」班主相信一丈青既然敢讓蓮官上,就不會出什為大差錯,但嘴裏從來不捧也不讚。「蓮官,你給我好好聽著,頭一句『點絳唇』就得讓我聽見叫好聲!演好了周瑜,我會賞你一塊大銀,演砸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知道了。」十六歲的蓮官像只初生之犢,眼中無所畏懼。

  「好了,別拖拖拉拉的,快著點!」班主回身走到下場門盯場去。

  一丈青替蓮官穿好白龍箭衣,套上白蟒袍,一邊理著他的護領,一邊輕拍他的肩膀,鄭重叮嚀。

  「小夭。」一丈青低聲喊著他的小名。「今兒個你可不能給我出錯,就照你平日練戲的感覺上,別慌也別亂,一出場就得來個碰頭彩。記住了,這是你的機會,你千千萬萬要把握住。」

  「師父教給你的周瑜與淩雲的周瑜大不相同,只要你賣力唱好了這場,師父保證你的身價就不一般了。只要你今日紅了,日後就能紅遍京師、紅遍天下,你明白嗎?」

  一丈青收蓮官為徒已經八年,這八年中又打又為,嚴酷到近乎殘酷地調教他,等著的就是這一天。

  想當年,他也是名震京城的文武生,有「活公瑾」的美譽,若不是被人打殘了腿,又怎會淪落到在戲班裏打理行頭的景為?

  學藝之人若沒戲可唱,很容易淪為乞丐,他不想老年後淪為乞丐,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蓮官的身上……

  蓮官看師父又陷入了回憶中,想起自己無父無母,自幼四處行乞,要不是八歲那年遇到了師父,只怕他到現在還過著流落街頭乞討的日子。對師父的收養與不藏私的調教,他始終感恩在心。

  「師父,您想說的話徒兒都明白。」他低聲誠摯地說道。「徒兒要紅,無論如何都要紅,所以師父請放心,師父和師母的後半輩子就讓徒兒來奉養,不會讓師父和師母挨餓受凍。」

  一丈青閉目點了點頭,臉上保持著為人師的威儀,心中為因蓮官的一番話而激動澎湃不已。

  「周瑜,到你了!」催場的大喊道。

  蓮官望著一丈青笑了笑,旋即撩袍轉身,快步走向上場門,紫金冠上的雙花翎隨著他的步伐柔軟抖晃著,畫出優美的弧線,看起來是那為的神采奕奕,得意飛揚。

  蓮官一上場,俊美的扮相便讓場中爆出第一聲采。

  一丈青在後臺欣慰地笑了。

  「手握兵符,關當要路,施英武,扶立東吳,師出誰敢阻。」寬亮清脆的嗓音,將一個戰功卓著、英武過人,性格為又傲慢自負、不可一世的周瑜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這一段《點絳唇》立刻又為蓮官博得了滿堂彩。

  聽見台下掌聲熱烈轟起,一丈青發怔著,心頭的狂喜難以描述。他放心了,因為此時的蓮官已不是蓮官,他是周瑜,不折不扣的周瑜。

  臺上的周瑜縱聲狂笑,目光犀利地盯著舞臺上的蔣幹。

  「子翼兄,你看我帳下之將,皆江東之英傑,今日此宴,可名『群英會』。」

  「哎呀,真是個群英會呀。」欲勸周瑜投曹營的蔣幹尷尬地為笑。

  周瑜再度大笑,神態驕傲得意。

  舞臺上燈火耀眼,上演著一齣精彩絕倫的《群英會》。

  周瑜佯醉、撫琴、舞劍,都贏得哄堂的叫好聲,賞銀如雨點般落到周瑜的身上。

  蓮官的臉上汗水淋漓,渾身火一般的熱,看著場內沸騰的騷動,還有站在下場門眉開眼笑的班主。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為定了。

  蓮官的名字一夕間紅了。

  這一年,他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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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08:24
第一章

    三年後

    慶郡王府。

    雪霧迷茫,園中數十枝紅梅綻放著,宛如胭脂一般嬌美動人。

    一雙人影緩緩地踏雪而行,兩人共打一把青綢油傘,身上都圍著猩紅色大斗篷,戴著觀音兜,將雪地更添了幾抹顏色。

    「雅圖,阿瑪一早匆匆忙忙的出府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大格格辰蘭悄聲問著在家中排行老四的妹妹。

    「八叔在武英殿犯了事,誤將先皇廟諱刻錯了,被皇上革了爵還罰俸三年,阿瑪得知消息,就急著趕去安慰八叔了。」雅圖隨手折下一枝紅梅,放到鼻前嗅了嗅。

    「不是聽說要給八叔做六六壽的嗎?出了這事,只怕壽宴辦不成了。」辰蘭輕輕歎道。

    「在儀郡王府肯定是辦不成了,不過呢,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雅圖看著手上的紅梅,嫣然一笑。

    「你有什麼辦法?」辰蘭好奇地問。

    雅圖轉了轉烏溜大眼,計上心頭。

    「下個月大哥綿恆正好要過壽,咱們就藉這個機會痛痛快快地辦上一場,把八叔接到府裡來一起熱鬧熱鬧,暗地裡咱們就給八叔做壽。」

    「你這法子好!」辰蘭的雙眸亮了起來。「自從額娘病了以後,咱們府裡也好久沒熱鬧了,真快悶死人。」

    「你成日走這個王府、跑那個貝勒府,到處都有你的閨中密友,這還嫌悶吶?」雅圖好笑地睨她一眼。

    「我沒你能幹呀!」辰蘭無奈地撇撇嘴。「要我看帳我會打瞌睡,要我管事我會煩死。額娘病了以後把家裡大小事全交給你,你又忙得沒時間陪我,我只好自己想辦法解悶嘛!」

    「說到底,是小妹我的錯啦!」

    雅圖笑著踏上階梯,走進迴廊,一邊收起傘。

    「不,我什麼都幫不上你的忙,是我這個大姊的錯。我和綿恆還有你都是一母所生,我也奇怪為什麼我和綿恆就不及你聰明能幹。」辰蘭投以歉疚的眼神,與雅圖並肩在迴廊上走著。

    「誰說你和大哥不聰明的?你們都聰明。」雅圖笑起來,晶亮的眼瞳和善地看著她。「像大姊你的琴藝超絕,大哥不但書讀得好,也寫了一手好字,這都是你們能幹之處。」

    「這算什麼能幹呀?」辰蘭笑著撇嘴搖頭。「我的琴藝只是自娛娛人罷了,而綿恆呢就是個書獃子,老被他的妻妾騙得團團轉,這樣一個大傻蛋,你還說他能幹?」

    雅圖噗哧笑出聲來,她想起前陣子綿恆跑來問她,為什麼雞蛋會那麼貴的事情。

    原來是他的妻妾嫌各房每個月每人分到的十兩月例銀子太少,就騙他一兩銀子只能買三個雞蛋,結果他還真的信以為真,跑來找她懇談,希望每個月能給各房多分些月例銀子。

    「我這陣子事情多了點,如果大姊嫌悶的話,我正好有事給你做。」雅圖積極地想找幫手。

    「什麼事?」只要簡單容易的,她便願意幫。

    「很容易的,因為額娘吩咐下來,這個月各房的月錢每人多分二十兩裁製冬衣,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閒著,不如去替我發放各房的月錢?」

    「要我去發月錢?!」辰蘭瞪大了眼睛,忙搖頭。「雅圖,你別叫我弄錢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算錢我會頭疼的,算盤珠子我是怎麼撥都撥不對,而且等會兒我要去信郡王府聽戲,他們請了『四喜班』出堂會,有蓮官的『雅觀樓』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去怎麼成。」

    雅圖對聽戲向來沒多大興趣,何況王府裡日月出入的銀錢瑣事和大小所需的物料帳目都得經由她總理,她也實在忙得沒有空閒去做這些消遣,聽大姊一口回絕了她,她也只有無奈地聳聳肩。

    「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呀?」雅圖搖頭輕笑。「不就是聽戲罷了,賞銀給得多還怕沒機會看嗎?」

    「不,這你就不知道了,因為是蓮官的戲呀,我都快一年沒看他的戲了!」辰蘭臉上出現酣然著魔的神情。

    「什麼蓮官?」雅圖很疑惑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大姊為他兩眼燦燦發光。

    「就是『四喜班』的蓮官呀!三年前他在京城一夕爆紅,紅得發紫,可是沒想到才挑梁唱一年多就突然間倒嗓了,就這樣,他沒再上過台。後來聽說他躲起來養嗓子,養了將近一年,幾個月前才又再上了台。想不到經過倒嗓這關的蓮官,嗓音居然變得比以前更寬、更亮、更好了。」辰蘭略微激動地扯住雅圖的手,說得興高采烈。

    「噢,那他的運氣真好。」雅圖對蓮官此人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隨口應付著。

    辰蘭一臉癡醉的模樣,仍自顧自地說著。「不知道蓮官是不是因為倒嗓過的關係,現在都不太輕易出堂會了,聽說信郡王府可是花了重金才請到他出堂會的,所以我才會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

    雅圖被辰蘭興奮又害羞的神情逗笑了。

    「好啦,你就好好去把握你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吧。」她無法體會辰蘭的心情,但也絕對不會冷言冷語去潑她的冷水。

    「對了,雅圖!」辰蘭腦筋一轉,眼神閃閃發光。「下個月不是要給綿恆過壽嗎?咱們去請『四喜班』來出堂會好不好?」

    「聽說八叔最愛全本『群英會』了,而蓮官的周瑜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好,咱們讓蓮官排一天唱全本『群英會』,然後請八叔過府來,也算給八叔過壽,八叔肯定會萬分驚喜的。」

    往常只要王府裡有人過生辰,備戲、備酒席都是慣例,所以雅圖毫不猶豫便點了頭。

    「好是好,但你不是說蓮官不好請嗎?」她腦中已開始盤算這場壽宴將花費多少銀兩了。

    「咱們試試看嘛!倘若能請得動他,信郡王府能付得起多少銀子,咱們當然也付得起,不是嗎?」辰蘭自信滿滿地說。論地位,慶郡王府是皇室近支;論財力,更是比信郡王府雄厚得多。

    「只要他值得,多付點銀子不是問題。」她在腦中計算著賓客人數,慶郡王府加八叔的儀郡王府,少說也得宴請上百人。

    「太好了!只要你答應了就行!」辰蘭欣喜地笑喊。「我今兒個去信郡王府時,就找機會跟『四喜班』班主說這件事。」

    雅圖點點頭,把手中的紅梅交給辰蘭。

    「大姊,你出門之前先去陪額娘說說話,逗逗她老人家開心。這枝紅梅你拿去插在額娘房裡,額娘看了定會喜歡。」

    辰蘭轉著手中的梅枝,奇怪地偏頭看她。

    「怎麼,你不跟我一起過去看看額娘呀?」

    「我得先去藥庫一趟。」

    雅圖攏緊了身上的斗篷,心想著戲樓好久沒使用過了,應該要派人將戲樓好好整理一番。

    「你去藥庫做什麼?」

    「先前派人去東北採買的人蔘已經送到了,我得先去清點入庫。大姊,你要記得盯著額娘把蔘湯喝完,等我忙完了以後就會過去了。」

    「好,雪好像要下大了,你把手爐帶著,天這麼冷,你不暖暖手,等會兒怎麼寫字呀?」辰蘭把自己暖手的手爐給了雅圖。

    「方纔出來時太急,忘了把手爐帶出來。」雅圖接下傘和暖呼呼的手爐,笑著說。「那我走了。」

    辰蘭看著她慢慢走出迴廊,直到猩紅一點消失在紛飛雪霧中。

    她輕歎口氣,雅圖若是男子該有多好呀!其實不光她這麼想,慶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是這麼想的,慶郡王永璘和福晉更是疼愛這個聰明、精幹,也是最有才能的么女。

    慶郡王永璘是乾隆的第十七個兒子,孝儀皇后所生,而嫡福晉鈕祜祿氏是戶部尚書之女,出身極好,聰慧過人,嫁給永璘後便是王府的掌權者。但她所生的子女當中,只有雅圖的聰慧酷似她,因此,在雅圖很小的時候,嫡福晉就時常把雅圖帶在身旁,讓她學著如何掌理王府家務,學著管理下人還有看帳。

    多年下來,雅圖慢慢成了嫡福晉的得力助手,表面上,王府看似是嫡福晉在掌握實權,但事實上已慢慢變成雅圖在當家了,尤其是嫡福晉養病的這段期間內,王府裡大小瑣事沒有一件不經過雅圖的手。她的性情脾氣都好,行事溫柔平和,處理事情又公正,所以王府上上下下對她不只沒有怨言,還很佩服她小小年紀就能獨當一面的魄力。

    但,也因為王府太過於倚賴雅圖的緣故,所以在嫡福晉病體未癒前,慶郡王始終不敢替雅圖談婚配大事。

    雅圖今年已經年滿二十了,辰蘭其實打從心底很替她擔憂,因為額娘染的是肺風痰喘之疾,要將病養到痊癒的時日並不算短,倘若因為這樣而讓雅圖的婚事一年拖過一年,對雅圖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雅圖生來就是男子,便不會有人擔心這個問題了。

    可惜,她不是啊!

    ★  ★★  ★

     「四格格,『四喜班』到了,全在花廳候著呢,是不是吩咐安總管過去安置他們?」小丫頭鶯兒過來回話。

    「不用,我親自過去。」雅圖正在賬房內對帳,低著頭撥動著算盤珠子。「你請他們先等等,我把帳對完了就過去。送上茶點心好生侍候著,別怠慢了人家。」

    「四喜班」是她花了重金請來的,她得親自去瞧瞧這個戲班的人物模樣,特別是那個讓辰蘭神魂顛倒的蓮官。

    「是。」鶯兒轉身出去。

    隨後,大總管安福走進來,拿著牌子向雅圖支領銀兩。

    「四格格,下房死了一個小丫頭,奴才來請領些銀兩好發喪。」

    「哪一個死了?」雅圖愕然抬頭。

    「鈴兒。」安總管回話。

    「鈴兒?」雅圖思索著,印象中是每天掃天井大院的小丫頭,模樣生得極美。「她為什麼死了?」

    「是……落井而死的。」安總管眼神閃爍。

    「落井?」雅圖感覺鈴兒死得古怪又突然,其中必有蹊蹺。「說清楚。是落井?還是跳井?」

    「四格格……」安總管面有難色,苦笑道:「您這麼問奴才,奴才實在不知道呀!」

    雅圖慢慢合上帳,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拿鑰匙開了櫃門,從抽屜裡取出一袋銀子。

    「鈴兒是不是在柴房劈柴老劉的女兒?」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回身問安總管。

    「是,四格格記性真好,鈴兒正是老劉的女兒。」

    雅圖輕輕一歎,又多取出一袋銀子。

    「這裡有二十兩,十兩給鈴兒發喪,十兩就給老劉吧。」她把銀子放在桌案上,往前輕推。「你去跟老劉說,讓他節哀順變,就說是我說的,只要他一日活著,王府就不會少他一口飯吃。」

    安總管捧起兩袋銀子,感動地深深歎口氣。

    「是,四格格真是菩薩心腸,奴才這就去。」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等。」雅圖出聲喚住他。「安總管,我要知道鈴兒究竟是怎麼死的。一個才十四、五歲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忽然間死了,你難道都不想查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安總管微愕。

    「四格格,下房裡受不了主子打罵的小丫頭多的是……」

    「那就驗清楚她身上有哪些傷?打罵她的主子是誰?只要是咱們慶郡王府裡的人,不管她的身份多低賤,我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雅圖盯著安總管那張半笑不笑的尷尬臉。

    「四格格,那萬一……鈴兒是被人逼的呢?」安總管含糊地說道。

    雅圖聽得出他話中有話,深深地吸了口氣。

    「若是有人逼的,我也要知道是誰。倘若真是主子爺干的,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輕易饒恕,定要呈報王爺嚴懲,我絕不容許王府裡鬧出這種骯髒齷齪的醜事!」雅圖有著過度好強的自尊和要求絕對完美的嚴苛脾氣,無法容忍安總管話中的「別有所指」。

    「四格格,您當真……要追查個水落石出嗎?」安總管極小心地看著她。

    「你怕什麼?」雅圖察言觀色,懷疑安總管早已知道內情。

    安總管被她問住,低頭支吾著。

    「奴才……當然怕呀!得罪了主子,奴才這飯碗可就捧不住了。」

    「有王爺和福晉在,你有什麼好怕的?瞧你怕成這樣,莫非是大阿哥干的?就算是大阿哥干的,他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不是大阿哥!四格格,跟大阿哥無關哪!」安總管嚇得連忙搖手。

    「既然不是大阿哥,那是誰?」雅圖挑眉低問。

    「是……」安總管急得臉色發黃。

    「你若知道實情就老實說,否則你的飯碗會摔得更快些。」雅圖神色平和地笑望著他。

    「……是四阿哥。」安總管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綿怡?」雅圖驚愕地瞠大眼。

    綿怡是庶福晉孫佳氏所生,今年才剛滿十四歲,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年紀半大不小的弟弟居然是逼死鈴兒的真正禍首。

    「四格格,若沒其它的吩咐,奴才先行告退了。」看到雅圖臉上震驚的神情,安總管心急得想脫身。

    「安總管。」雅圖深深吸氣,半晌,平靜地開口。「你去給綿怡傳話,讓他今晚用過晚膳後到我這裡來。」

    「四格格,您可別供出奴才……」安總管害怕得快哭出來了。

    「你當我是什麼人!」雅圖動了氣。

    「是,奴才該死、奴才多嘴……」

    「你把話帶到就行,其餘的話不用跟綿怡多說。」她忽然想起「四喜班」仍在花廳等著她安頓,便急急地往外走。

    「四格格,那萬一庶福晉問起了,奴才該如何回話?」安總管哈著腰,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她身後。

    「就說我有東西要賞他。」她淡淡地說道。

    「是,奴才明白了。」安總管躬身退了開去。

    雅圖慢慢穿過角門,過了穿堂兒,剛來到花廳,就看見花廳門外站了十幾個衣著簇新整齊、模樣標緻乾淨的少年。

    「你們都是『四喜班』的伶人?」雅圖微仰頭,淺淺笑望著眼前這些比她高出約莫半個頭的清秀少年。

    「是。」

    少年們呆呆地看著身穿銀鼠對襟短襖,圍著黑貂鼠風領的嬌貴女子,姿態雍容大方地與他們說話,個個恍若失了魂魄。

    「天冷,怎麼不在花廳裡坐著等,何要站在屋外受凍?」雅圖帶著笑問。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羞怯得不知道如何回話。

    「四喜班」班主聽到雅圖說話的聲音,急忙走出花廳,一臉望穿秋水的慇勤狀,朝著雅圖便跪倒。

    「小民朱榮仙給格格請安!」

    少年伶人們見班主跪倒,也紛紛跪叩請安。

    「起來吧,對我用不著如此多禮。」雅圖笑著走進花廳,她沒想到花廳內還有一個人,而且還趴在桌上睡著。

    「格格恕罪,蓮官因染了風寒,所以精神不振,小的立刻把他叫醒……」

    雅圖輕輕「噓」了一聲,示意班主別吵醒他。

    聽見這人便是蓮官,是名震京城、讓大姊辰蘭傾心著迷的蓮官,雅圖不禁心生好奇,悄悄走近細瞧。

    他身上穿著狐皮襖,領口有一圈雪白狐毛遮住了他鼻樑下的半張臉,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他的眉目細緻,膚色光潔,即便睡著,也隱隱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雅圖心中掠過一絲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就在雅圖看得出神時,小丫頭鶯兒提著一壺熱茶走進來。

    「格格,竹子院已經都打掃好了……」

    鶯兒的聲音驚動了熟睡中的蓮官,他睫毛閃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赫然與雅圖四目相接,兩人同時呆愕住,怔怔地無法反應。

    「蓮官,你醒了,趕快起來見過四格格!」班主連忙低聲催促。

    蓮官緩緩抬起頭,目光仍盯在雅圖的臉上。

    雅圖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自小她受下人請安跪叩習慣了,沒想到蓮官那雙比星辰還要璀璨的雙眸竟讓她感到異樣的緊張。

    「見過四格格。」蓮官站起身請安。

    當他站直了身子,雅圖被他高大的身形嚇得不自禁後退兩步。她沒料到他如此高大,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站在她面前,給她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你、你就是蓮官?」雅圖驚愕自己居然會結巴。

    「是。」蓮官饒富興趣地盯著她看,像是要看透她表面的冷靜。

    雅圖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論身份、論規矩,他都不應該這樣大剌剌地直視她,但他眼神中偏有一股傲然的氣勢,懾得她無法出聲斥責。

    「格格……用茶。」

    鶯兒慢慢斟了杯熱茶,奇怪地看著怔然呆站的雅圖。

    雅圖回過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失態了。

    「朱班主,有戲單和名沒有?」

    她定了定神,低眸回身坐下。

    「有,格格,請過目。」朱榮仙立刻雙手捧著戲單和名呈上去。

    「朱班主,外頭冷,你讓他們都進來吧。」雅圖低頭翻閱著戲單和名。

    「是。」朱榮仙朝著門口輕輕拍手,十幾個少年伶人陸陸續續走進來,分站蓮官身側。

    雅圖看著這些少年伶人,唯獨蓮官的身形特別修長高大,在眾人中特別的突出。當視線一和蓮官交錯,她便迅速別開目光,低頭看著名。

    「武旦秋官。」雅圖輕聲唱名。

    「是。」應聲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段苗條。

    「青衣玉官。」

    「是。」應聲的少年瘦削高,丹鳳眼十分柔媚。

    「格格,他們的模樣還真像姑娘家。」鶯兒悄悄附在雅圖耳旁笑說。

    雅圖笑著點頭,她發現因為蓮官的高大而讓秋官和玉官的個頭顯得特別嬌小,一旦扮相起來,便是十足的英雄與美人了。

    「老生菊官、春官,武丑奎官,武淨福官,小旦齡官、鳳官,老旦梅官……」雅圖一一唱名、一一觀視,最後看到名上的文武生蓮官時便住了口,抿著唇沒有念出聲來,就連視線也直接跳過蓮官。

    朱榮仙以為她漏念了,便低聲提醒。「四格格,還有文武生蓮官。」

    「我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鬧什麼彆扭,總覺得蓮官那雙似乎隱藏著笑意的鶯兒是日夜侍候雅圖的貼身丫頭,也察覺到雅圖今日的神態特別奇怪。「關於戲單的部分,不知道哪些該加?哪些該刪?還請格格示下。」朱榮仙恭敬地 說道。   雅圖點點頭,翻開戲單,看上面列著《群英會》、《轅門射戟》、《白門樓》、《 雅觀樓》、《借趙雲》、《鳳儀亭》、《小宴》、《黃鶴樓》、《飛虎山》,清一色是 文武生挑梁的戲。光請蓮官出堂會五天,就花了三百兩銀子,不惜重金禮聘,當然?的就是要看他了 。「不是說蓮官病了?倘若一連五天演下來,能吃得消嗎?」雅圖淡淡問道。方才聽 見蓮官說話的鼻音濃重,她擔心這些全以他挑大樑的戲碼會否累垮他。「一點小風寒而已,蓮官不會欺場的!這點請四格格放心!」朱榮仙倒是誤會了雅 圖的關懷之意,情急地保證。「我不是這個意思……」

    「格格,我的病不是大問題。」蓮官忽然開口。「只要在上戲前,給我一壺酒潤喉 便行了。」   聽到蓮官開口,雅圖的視線微愕地轉向他,但見他嘴角帶笑,眼中也飽含笑意,那眼光彷彿將她看得通體透徹。她感到有些困窘,不知道自己是否過於多事了,上不上得了台是人家應該擔心的事 ,怎麼會是她來操這個心?雙瞳始終盯著她看,讓她渾身都不對勁了。

    「是啊,格格只管放一百八十個心吧,蓮官只要喝了酒,嗓音就會變得更寬更亮,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朱榮仙自信滿滿地打包票。

    喝了酒嗓音反而更好?這還是頭一回聽說。雅圖訝異地微瞥蓮官一眼,只見他勾著一邊嘴角,笑容慵懶、姿態閒散,渾身散發的沈穩氣勢,好像他才是這座王府的主子一樣。

    「好,這……那個……」她頓時舌頭打結,尷尬地轉向鶯兒吩咐。「鶯兒,你將『四喜班』領到荷花院和竹子院去,等他們安頓好了以後,看看還有什麼欠缺的,回頭再來跟我支領。」

    「是,格格。」鶯兒往前領路。「請各位跟我來。」

    朱榮仙和少年伶人們魚貫而出,蓮官走在最後。

    雅圖低頭翻閱著戲單,聽到步聲遠去後,這才悄悄抬眸偷看蓮官的背影。

    ★  ★★  ★

     「姑娘,斗膽問一句,這四格格可是王府裡頭真正當家理事的?」朱榮仙悄聲問道。

    「朱班主眼神好。」鶯兒笑道。「別看我家四格格是個弱質女子,可行事作風比男人都?,王府離了她可是會亂了套呢!」

    「真是不得了,那四格格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就有這樣的本事。」朱榮仙嘖嘖稱讚。

    蓮官也頗感訝異地挑起了眉,那個四格格看起來嬌柔瘦弱,一副風吹就要倒、一捏就會碎的模樣,竟然是這座王府的當家人物。

    他出入過不少王公貴族的府第,而由一個千金格格出面接見倒是頭一遭。見多了官家千金和王府格格,原以為都是些嬌生慣養的豆腐腦袋,沒想到這位四格格改變了他的觀感。

    他不禁回過頭,從花廳的窗台望進去,意外與她怔然凝望的雙眸對個正著,看她又被這樣曖昧地偷窺,對他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可以確定這位四格格對他很有興趣。正好,他也對她的當家身份很感興趣。

    慶郡王永璘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當年皇上在誅殺和珅,抄沒和珅的宅第後,就將 這座宅第賜給了永璘,從此便成了慶郡王府,由此可以想見慶郡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尊 貴無比。倘若能攀附上這樣的皇親國戚,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名利和地位。他不甘於現狀,而這位四格格?有機會改變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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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09:04
第二章

    戲樓後台堆滿了大小衣箱,少年伶人們各自整理自己的戲衣,一件件分別張懸起來 ,有五色蟒服、五彩綾緞襖褶、雲緞褂袍、大小披褂、五色龍箭衣,件件流金溢彩,魅麗燦爛。「動作快著點兒!收拾好了以後都去排戲練功去!」朱榮仙在院子裡朗聲吆喝。「是。」

    眾人應聲,又忙著去整理盔帽靴鞋,還有刀槍劍戟等兵器。驚又慌地別開臉,故作鎮定的模樣,他忍不住輕笑。

    「這是蓮官的衣箱吧?」

    朱榮仙看到一隻未開鎖的黑木箱,辨認著。

    「是蓮官的。」

    老旦梅官一邊收拾著馬鞭,一邊回道。

    「他去哪兒了?」朱榮仙左右張望。

    「他說頭疼,要去吹吹風。」武淨福官答道。

    「頭疼?」朱榮仙一聽就急了。「玉官,蓮官的藥你都帶到了吧?」

    「帶了。」玉官從他的首飾匣子裡抬起頭來說道。

    「你先去熬藥,熬好了就叫他喝,風寒沒治好可怎麼上戲呀!」朱榮仙張羅著,忽然看見辰蘭格格站在門邊,立即堆起滿臉笑迎了過去。「大格格,您怎麼過來了?這後台又髒又亂的……」

    「我聽說蓮官病了?」辰蘭輕聲問。

    朱榮仙呆了呆,連忙搖著手。

    「只是小小風寒而已,誤不了事的!」

    「吃的藥若是沒有什麼效驗,就派人來跟我說一聲,我馬上給他請更好的大夫。」辰蘭溫柔懇切地說。

    「是、是,多謝大格格恩惠!」朱榮仙迎合討好地笑道。

    「蓮官不在這兒嗎?」後台不大,一眼便能望盡,辰蘭沒看到蓮官,神色顯得很失望。

    「蓮官不在,不知道大格格找蓮官有什麼事?」朱榮仙含笑問道,忍不住朝辰蘭投去探究的目光。

    「沒、沒事。」

    辰蘭搖搖頭,雙頰泛起紅暈。

    「蓮官用過晚膳以後就沒看見人了,大概四處走走去了,應該走不了多遠才對,大格格要等蓮官回來嗎?」

    「不用了。」她把手中一個紙包往前一遞。「這裡有茯苓、川貝,都是極好的藥材,你給蓮官添著吃吧。」

    朱榮仙接過紙包,心中已有了底,臉上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小的替蓮官謝謝大格格。」

    「竹子院的明道齋比較冷,香雪塢暖和一點,你讓蓮官睡竹子院的香雪塢,那裡對他的病會好一些。」辰蘭好意提醒。

    「是,格格,小的記住了。」

    「那我走了。」辰蘭低下頭轉身離開。

    辰蘭一走遠,少年伶人們便發出低低的竊笑聲。

    「又一個格格栽存蓮官手裡了!」秋官掩口笑道。

    「還親自給他送藥來,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春官笑得曖昧。

    「上回不是一個孫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吵鬧著要嫁蓮官,後來聽說被孫大人兩個月內火速嫁到南方去了。」玉官輕聲輕氣地說。

    「多少千金格格癡迷愛戀著他,隨便找個來當老婆,這輩子就不用愁了。」武丑奎官一臉慕羨狀。

    「你娘要是把你生得有蓮官三分俊就成了!」老生菊宮大笑道。

    「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下九流的優伶戲子敢作這種白日夢!」朱榮仙一盆冷水潑了過去。「就算蓮官在京師的名氣再大,在那些王公貴族眼裡也就是一個優伶戲子罷了,再多千金格格喜歡他有什麼用?還不是鏡花水月!你們還真以?那些千金格格喜歡蓮官,他就有辦法娶得到嗎?在這裡發大夢還不如練功去!」

    一班少年伶人噤聲住口,大氣不敢透。

    「要不是蓮官帶著你們這些小師弟,你們哪有機會出王府的堂會?如果不想像你們其它的師兄那樣只能在戲園裡混飯吃,就多努力一點!」朱榮仙在蓮官的衣箱上坐下,長長歎了口氣。

    「咱們作戲子的,生不能入家譜,死不能入祖墳進祠堂,你們哪,別想著要攀權附貴。想著用你們的一招一式去闖出名氣,努力去掙錢比較要緊,掙了錢就去買宅子、置田產,老了才不會無處安身。人各有命,咱們既然走了這條路,就各安天命吧!」

    少年伶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默默聽著朱榮仙的慨歎和訓誡,似懂非懂,不過他們心中倒是明白一點——那麼多的師兄裡頭,唯有在京師大紅大紫的蓮官才是他們追隨的目標!

    ★  ★★  ★

     蓮官在竹子院裡優閒漫步,竹子院裡栽種幾百株碧綠的竹子,像翠玉雕的一般,給人一種幽冷清貴之感,兩側長廊上懸褂著牡丹燈,暖融融的燈光將院中清冷的感覺柔柔化去,多了幾分寧靜溫柔。

    出入過不少王公府第,這座慶郡王府安排給他們的住所,是蓮官感到最滿意也最喜歡的一處。

    一陣冷風越過翠綠竹林輕輕吹來,他深深吸口氣,原本悶熱脹痛的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穿過月洞門,他慢慢走在石卵小徑上,荷花院裡本植滿了紅花綠草,但此時正是嚴冬,花朵不開,看上去冷清單調許多。

    「四姊,不是我!」

    垂花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叫喊聲,蓮官好奇地往外走,看見不遠處一道青籬笆內站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子,雖然天色幽暗,但他一眼就認出那女子就是四格格雅圖。

    雅圖把庶出的弟弟綿怡拉到青籬笆內這處靜僻的角落盤問,沒想到蓮官此時正隱身在垂花門前的龍瓜槐樹後頭。

    「有人看見你老是愛逗弄鈴兒,還敢說不是你!」她逼問著。

    「是誰跟你說的?」綿怡氣急敗壞。

    「你問這話不是很傻嗎?」雅圖冷笑。「我怎麼會告訴你是誰跟我說的?你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就行了。」

    「我只是喜歡跟鈴兒打打鬧鬧,又沒做什麼!」綿怡沒好氣地哼道。

    「鈴兒哪個小丫頭怯生生的,看見人就畏縮靦腆,她敢跟你打打鬧鬧?你當我是傻子嗎?」雅圖目光凌厲地瞪著他。

    「我就是跟她說幾句玩笑話而已,真的沒有做什麼!」綿怡慌亂地喊。

    「你發誓?」她緊緊盯住他。「你若沒做什麼,那鈴兒怎麼會跳井?」

    「她要跳井關我什麼事!我不跟你說了,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我額娘問!」

    綿怡氣得跺腳,轉身就要跑。

    「你給我站住!」雅圖扯住他的手,眼對眼地冷瞪著他。「別以為走了之就什麼事都沒了!是你幹的就承認,否則我要找的人不會是你額娘,我直接告訴阿瑪,讓阿瑪來處置你!」

    「你到底想怎樣?」綿怡愕然又恐懼地望著她。

    「我只是要弄清楚鈴兒是怎麼死的?」雅圖壓低嗓音,冷冷質問。「說,你是不是玷污了鈴兒?」

    在雅圖的逼視下,綿怡恐懼得連氣也不敢喘。

    「不說話,那就是了。」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竟令雅圖感到不寒而慄。「綿怡,你才多大?十四歲啊!你竟敢做出這種事?」

    綿怡臉色青白,雙拳緊握蜷在胸口。

    「我跟鈴兒說……以後她就跟我……我不會讓她吃虧的,誰知道她……」

    雅圖怒火上湧,氣得搧了他一耳光。

    「你打我!」綿怡呆呆地伸手撫向臉頰,兩眼一紅,就要哭出來似的。

    「我打你是要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沒規沒炬地欺辱府裡的小丫頭!」

    「我沒有欺辱她!我喜歡她——」

    「你喜歡她就可以亂來?」雅圖壓抑著怒氣。

    「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她才會含羞自盡的!」

    綿怡搗著臉,呆呆出神半天,低聲哀泣了起來。

    「綿怡,你給我仔細聽好了,咱們家是皇親近支,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安分,我絕不允許王府裡再出這種逼死奴婢的醜事。念你無知初犯,這一回我能饒恕你,但絕沒有第二回可以再饒恕,你這個調戲奴婢的壞毛病最好給我改了,否則絕不輕饒了你!」雅圖語調溫和帶有不容置疑的權威。

    「四姊,我明白了,我會改的。」

    綿怡垂著腦袋,哽咽地擦淚。

    「會改就好。」雅圖深深注視著他。「把鈴兒放在你的心裡,要記得,她是因為你而死的。」

    綿怡渾身一顫,眼睛不自主地左瞟右瞟,在心中害怕地默禱著,求鈴兒的魂魄別來找他。

    「你回去吧。」雅圖輕輕歎氣。

    「是。」

    綿怡低著頭、縮著肩,推開籬笆門,一路小跑著離開。

    看著綿怡跑遠,雅圖慢慢轉身欲走,忽聽見戲樓內傳出笙蕭聲,婉轉悠揚,纏綿動人,她知道是「四喜班」在排戲了,在想起蓮官的一瞬間,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垂花門前忽然傳來一陣輕笑,她呆了呆,認出是辰蘭的聲音。

    「蓮官,我剛剛到戲樓去找你,你不在,想不到居然在這兒。」辰蘭一走出垂花門就看見蓮官,太欣喜了,反倒沒留意到青籬笆內的雅圖,更沒有發現已經走遠的綿怡。

    雅圖下意識地躲到籬笆後,悄悄望去,發現辰蘭和蓮官正站在龍瓜槐樹前說話,她不想被他們發現,卻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沒事為什麼要躲著他們?

    「格格找我有什麼事嗎?」蓮官淺淺笑問。他知道雅圖還沒有離開,甚至還躲了起來,顯然沒有想要露面的意思。方才聽她教訓弟弟所說的一番話,挑起了他對她的興趣。

    「你……還記得我嗎?」辰蘭好奇地試探著。

    「當然記得。」蓮官把注意力從青籬笆處拉回來,溫和禮貌地笑道。「您是慶郡王府大格格,先前曾在信郡王府見過一面。」

    知道蓮官還記得自己,辰蘭既開心又興奮。這麼近地與他站在一起,仰起頭就能凝視他懾人心魂的笑?,尤其他笑起來臉頰上深深的酒渦,全都是令她難以抗拒的魅惑力。

    「聽說你病了,我想來問問你好些沒有?」她問得羞澀,兩頰像擦了紅紅的胭脂一般。

    「多謝格格關心,我已經好多了。」蓮官客氣地笑笑。

    「剛才我帶了茯苓和川貝給你,但你不在,我就托朱班主幫你收下了。」

    辰蘭抵擋不住他的迷人笑容,整個人臉紅心跳,渾身柔軟無力,像要融化了一般。

    「多謝大格格。」蓮官依然疏離有禮。

    眼前這位大格格對他的好感是顯而易見的,對他來說,這種迷戀和傾慕是件麻煩事,沾惹上王府格格只會給他多年努力得來的名利和地位帶來毀滅,對於這樣一段不會有結果、也不會有半點好處的愛情,他是一點也不感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去做這種無謂的努力。

    不過,若是換成了此時正藏身在青籬笆後的那位四格格,那結果可能就不同了。

    她在王府的地位明顯比這位大格格重要得多,也有利用價值得多了。

    「蓮官,你剛剛……是在看這棵龍瓜槐嗎?」好不容易有機會和蓮官獨處,辰蘭拚命想找話跟他聊。

    「原來這樹叫龍瓜槐,長得十分奇特。」蓮官倒是頭一回聽說,頗感到新鮮有趣。

    「這種樹不多見的。對了,你想不想逛逛花園?我可以陪你走走。」辰蘭抓住機會慫恿他。

    「慶郡王府以前是和坤和大人的宅第,富麗珍貴自是不在話下,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

    「今晚月色不錯,花園裡有個邀月樓,正好可以賞月。」辰蘭怕他拒絕,急急地打斷。

    「格格。」蓮官笑容盡斂,聲調也低沉了下來。「讓王府的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並不好。」

    「你別擔心,我不怕。」

    辰蘭嚥了口口水,故作瀟灑地搖手。

    「但是我怕。」他淡漠地說道。

    辰蘭尷尬地咬住唇,侷促不安地扭絞著雙手。

    「格格,我是沒有身份地位的優伶,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比較好。」蓮官明白地說清楚,就是要讓辰蘭斷念、死心,不讓她對自已有任何一絲綺思幻想的可能。

    「我……我不怕什麼名聲不名聲的……」辰蘭認真地瞅著他。「其實……我嫁過一回了,後來丈夫因病死去,我便守了寡,額娘怕我在夫家過得不開心,就把我接回來住,日後我還是得回夫家去的。」

    「大格格的意思是,因為你已出嫁,不算慶郡王府的人了,所以即使跟我私下裡不乾不淨,也玷辱不了慶郡王府嗎?」蓮官邪氣地一笑。

    「你、你……什麼不乾不淨啊,我又沒有那種想法……」辰蘭被蓮官的話羞得滿臉通紅。

    「格格,迷戀優伶換來的下場你應該見過不少才是,我說這些是為了你著想。」

    蓮官的話淡如輕風,但猶如利刃般斬斷了辰蘭的綺念。

    她想起禮親王家的七格格也對蓮官萬分著迷,不但賞銀大把揮灑,還揚言非蓮官不嫁,後來被禮親王關鎖起來,不許她出門一步;還有孫大人的女兒,癡愛著蓮官,也是一心想嫁他,孫大人感到臉上無光,便將女兒隨便訂了一門親,遠遠地嫁到南方去。

    辰蘭怔忡地仰望著他,誰要他天生了一張讓女人心神蕩漾的俊美臉孔,隨意一個眼神、微笑,深陷的酒渦、隱隱微露的虎牙,都那麼令人失神陶醉,他是生來讓女人愛戀的,也是生來讓女人心碎的。

    她也是女人,如何逃躲得了這場宿命?

    「我明白你的顧慮,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她癡傻地呆望著他。「可是你知道嗎?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時,什麼身份,名聲、地位,放在你所愛的人面前,都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蓮官微訝地挑高了眉,神情好像聽到了什麼破天荒的大笑話。

    「幸好我還不準備愛上任何人,對我來說,名聲和地位都是我苦熬了八年才得來的,如果愛上一個人就要失去得來不易的名聲和地位,那我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躬下高大的身軀,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辰蘭聽懂他的暗示了,他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為了他的「事業」著想,他不可能愛上「她」這個不該愛的人。

    如此直接的拒絕,讓她一顆心都為了。

    「格格,天色已晚,我明日有戲,要先回房休息了,你也該回去了。」蓮官淡漠地垂眸。

    辰蘭彷彿被他施了咒般,點點頭,轉過身木然地離開。

    蓮官吁一口氣,視線轉向青籬笆後面躲著的人影,嘴角慢慢揚起一抹悠哉的狩獵笑容。

    「是誰躲在這裡偷聽?」

    他筆直地走過去,一邊故意低聲喝問。

    「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嬌小的身影怯怯地從青籬笆後頭走出來。

    「四格格?」他故作吃驚。「你為什麼躲在這裡?」

    「我不是故意要躲起來的,我只是剛剛在處理一點事情,後來看見我大姊跟你在說話,我不好意思過去打擾,所以才……躲起來。」雅圖很少面臨過眼前這樣的窘境,手足無措得像個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

    「所以……我跟大格格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他訝異地挑眉。

    雅圖的眼神閃閃躲躲。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大姊說……」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他彎下腰來?近她問。

    雅圖看見那張俊臉與自己相隔不到幾寸,連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頓時間心慌意亂起來,思緒一片空白。

    「說啊。」他凝視著她失神呆怔的臉,雖然不是令人驚?的絕色美女,但清澈慧黠的雙眸、小巧的鼻樑和豐潤的紅唇,再配上一股少見的靈秀氣質,竟讓他心神一蕩,泛起某種陌生的感受。

    「你……千萬不要跟我大姊說,說我偷聽了你們的談話。」她不敢看他的雙眸,垂眼望著地面,在他迫人的凝視下費力地說著。「也請你千萬不要……對我以外的第三個人說起這件事。」

    「這是你的請求嗎?」他低低輕笑。

    雅圖悄悄抬頭輕瞥他一眼,只見他唇角褂著不懷好意的笑,凝視她的眼神添了幾分輕佻浪蕩,與先前跟辰蘭說話時的疏離淡漠截然不同,然而這個模樣的蓮官,在紅融融的牡丹燈下,更有一種勾魂攝魄的魅力。

    「請你保全她的面子,算是我的請求吧。」被他這樣看著,她連呼吸都無法順。

    「好,我答應你。」他悠然淺笑,忽而俯身貼近她耳語。「其實你剛才在『處理的事情』我也聽見了,我想慶郡王府要照顧的『面子』還有這一件吧?」

    雅圖錯愕地睜大眼,啞口無言。

    他居然聽見了?

    「別緊張,我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人,不但你大姊的事不會說,你弟弟的事我也不會說。既然答應了你,我就一是會做到。」蓮官笑得一派從容優雅,並以有力的眼神向她保證。

    雅圖楞楞地抬眸望著他神秘莫測的雙瞳,有些慌亂無措,?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令她心慌。

    「四格格——」

    忽地,鶯兒的呼喚聲從遠處傳來。

    「你的小丫頭在找你了,快去吧。」他流露出致命的邪美笑容。

    雅圖忽然醒悟過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如此心慌意亂的原因了,是因為蓮官反客?主的?勢壓倒了她!

    從小到大,王府裡還沒有任何人的氣勢可以壓得過她,但是到了蓮官的面前,她的意志竟會臣服在他之下?

    明明她才是這座王府的主人呀!

    「你明日得好好表現,你可是我高價請來的。」

    她輕咳兩聲,仰起下巴,開始擺起格格驕矜高貴、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儀態。

    「放心,我演誰,我就是誰,絕對讓你值這個價。」蓮官自傲地揚唇一笑,抬起手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轉身走進垂花門。

    雅圖剛剛擺好的格格架勢就被蓮官這個小動作給摧毀了。

    他捏了她的下巴?

    他居然捏了她的下巴?

    她怔站著,目瞪口呆,雙頰莫名其妙地發燙,腦門也開始發脹。

    「格格,終於找到你了!」鶯兒提著一隻紗燈走向她,見她滿臉通紅,嚇了一大跳。「格格,你的臉好紅啊!怎麼了?不是風吹凍著了吧?」

    雅圖緩緩搖頭,一顆心仍在不停亂跳著。

    渾身發燒。她真的病了嗎?該不會也和大姊一樣,生了相同的病吧?

    ★  ★★  ★

     慶郡王府懸燈結綵,王府大門前從一大早就陸陸續續湧來了轎馬車,將慶郡王府前擠得水洩不通。

    壽星大阿哥綿恆,領著幾個弟弟接待賓客。

    後花園戲樓內早已安置了數十桌酒席,東西兩廊垂了珠簾供女眷看戲,在戲台大樑上褂著十多盞玻璃彩穗燈,讓整個戲台看起來異常金碧輝煌。

    「八叔,您來了,快請坐。」看到儀郡王永睿帶著福晉和兒女們一家人到來,綿恆連忙恭敬地上前迎接。

    「綿恆呀,都三十歲了,還沒生下半個小子來,要爭氣點呀!」永睿拍著綿恆的肩,呵呵笑道。

    綿恆尷尬地笑了笑。

    「多謝八叔關心。八叔,這兒請,阿瑪已經等八叔很久了。」他扶著永睿往台前的正主座走去。

    「綿恆,你額娘的病好些了嗎?」儀郡王福晉面帶微笑地問道。

    「剛養得好一些了,不過天冷,怕吹風又添病,所以在包間裡不敢出來。」綿恆遠遠看見辰蘭,便招手喚她,讓她將儀郡王福晉領到垂著珠簾的包間去。

    由於前來祝壽的都是宗室成員、朝廷親貴,所以人人見了面就是寒暄說笑,綿恆攙扶著永睿一路打完招呼,好半天才走到主桌前。

    「八哥來了!快坐,今兒個可是為了你才請的『四喜班』呢!」永拉著兄長永睿的手,朗聲笑道。

    「為了我?」永睿不解地入座。他只接到紅帖,並不知道這些堂侄兒、侄女辦此壽宴的真正用意。

    「都是我那些孩子的意思,他們怕八哥你近來氣悶,知道下月是你的六六壽辰,所以他們就想趁此機會熱鬧熱鬧,好讓你開開心。」永笑說。

    永睿剛被他的皇帝弟弟革了爵,還罰俸三年,確實是氣悶不已,沒想到堂侄兒、侄女們對他這樣有心,讓他萬分感動。

    「多虧了這些孩子的一片心,我今日自然要敞開胸懷痛快痛快了!」永睿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別忙著喝,戲還沒開?!」永笑著把戲單遞給他。「今兒個請來的可是『四喜班』的台柱,我點了出折子戲『小宴』,大戲就讓八哥來點吧!」

    「『四喜班』的台柱?」永睿的臉上驀地湧起一陣驚喜。「是蓮官!」

    「正是。」永呵呵笑道。

    「你點了『小宴』,我想點的是『群英會』。」永睿當然不會放過蓮官最拿手的周瑜了。

    「扮相雖然一模一樣,但一個是呂布,一個是周瑜,這可是完完全全不同性格的兩個人物,看的是蓮官的功力了。」永笑著在戲單上圈上了《小宴》和《群英會》。

    戲單一送到朱榮仙手裡,立刻急如星火地大嚷著。

    「點的是『小宴』和『群英會』!快,『小宴』先開場,齡官的貂蟬,菊官的王允,動作快著點兒啊!」

    正趴著閉目養神的蓮官緩緩抬起頭來,揉了揉脹痛的額角。

    「蓮官,你的呂布。」朱榮仙走到他身旁諂笑道。

    「知道了。」

    他拎起酒壺一口喝乾,隨即起身著裝。

    緊鑼密鼓伴著笙笛管蕭聲奏響了,樂音繚繞而起,很快就將場中吵吵嚷嚷的聲音壓了下來。

    呂布一出場,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

    戲開了好一會兒,雅圖才走進到戲樓的包間,挨著母親坐下。

    「你怎麼現在才來?壽宴可把你忙壞了吧?」福晉慈愛親熱地握住雅圖的手,將她半摟在懷裡。

    「不忙,零星瑣事我都交代給安總管了。」雅圖笑了笑。

    「雅圖這麼能幹,將來不知道是誰有這個好福氣,可以把她娶回家去。」儀郡王福晉取笑道。

    「要把她嫁出去,我還真捨不得呢!」福晉愛憐地看著雅圖。

    雅圖笑而不語,隔著珠簾望向戲台,看見此時的呂布正被貂蟬的美貌懾得神魂顛倒,而她也發現,呆呆坐在另一側的辰蘭,其實早已被台上的呂布迷得魂飛天外了。

    「青春正當美年,?何錯過佳期?」風流倜儻的呂布正在逗弄貂蟬。

    「易經語雲,遲歸終吉。」貂蟬羞怯法地垂首。

    「小姐但曉得易經上雲,遲歸終吉,可知詩經上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著台上的呂布用大膽而露骨的眼神調戲貂蟬,雅圖恍惚間彷彿看見了昨夜蓮官看她的眼神。

    「只是未遇英雄耶。」美貂蟬嬌羞試探。

    「小姐,俺呂布自出世以來,赤兔馬踏平天下,畫戟震動乾坤,攻於克,戰必勝,天下無敵,在虎牢關前三戰桃園十八路諸侯,俺呂布可算英雄嗎?」已?貂蟬著迷的呂布吹噓著赫赫戰功。

    「溫侯,可算得萬將無敵,天下第一英雄耶。」貂蟬布下了情網,等著呂布落入網中。

    「那你就該許……」呂布邪魅輕瞟,用翎子去撩撥她。「許配英雄。」接著縱情大笑,輕狂之態畢現無遺。

    貂蟬掩口輕笑,無限嬌羞。

    雅圖看得心頭像小鹿亂撞般,彷彿化身成了貂蟬,整個人被醺然半醉、眼神邪氣的呂布所迷惑,忽然想起昨夜蓮官捏她下巴的小動作,與此時在台上用翎子輕拂貂蟬下顎的逗弄方式如出一轍,她一時分不清台上的是呂布還是蓮官?是真還是幻?

    台上的貂蟬使出渾身解數色誘呂布,呂布也風流地回以曖昧的一連串調情,這出精彩的《小宴》讓場內不停聲聲叫好,下場後,場中仍是一片證賞的議論聲和說笑聲。

    休息沒有多久,壓軸的大戲《群英會》就上場了。

    周瑜一上來,紫金冠、雙花翎、一樣的白色箭衣和蟒袍,但儒雅的氣質和睿智的眼神,有別於呂布的傲慢張狂與自命不凡,完全就是一個深具謀略、名震江東的水軍都督周瑜。

    這一出場得到的采聲更為熱烈,整個場子幾乎要沸騰了。

    周瑜佯醉試探蔣干,卸下蟒袍,撫琴吟唱——
   
     「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雅圖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沉醉,瀟灑得意、氣魄非凡的嗓音滲透進她的心裡 ,她恍然地站起身移步到了珠簾前,不由自主地撥開珠簾,想清清楚楚地看著他——蓮 官?抑或是周瑜?   

    隨後,見他拔劍起舞,劍影翻飛,那份自信、優雅又咄咄逼人的氣勢,舞亂了她的 心。

 她的淚水無意識地滑落,震動了她自己,也驚動了包間內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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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09:33
第三章

  一連五天以蓮官為主軸的大戲,唱到了最後一天,戲終於演完了,蓮官也已經筋疲力竭了。

  他摘下紫金冠,脫下白龍箭衣,換下被汗水濕透的貼身裏衣,最後把臉上的妝卸淨。

  後臺門旁悄悄站著一個雍容華美的貴婦,靜靜地看著蓮官卸妝更衣,始終不發一語。

  從蓮官十六歲闖出名氣後,三年多來守在後臺痴心凝望或是激動得闖進後臺向他示愛的女子們多得數不清,他也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所以,對於站在門口望著他的美貌貴婦,他也隨她去看,對她的存在完全無動於衷。

  這些崇拜他、傾慕他的戲迷,他知道她們愛上的不過是他所飾演的英雄人物,是呂布、周瑜,並不是他自己——蓮官。

  換上乾淨的長袍,套上一件貂皮暖襖,蓮官累得只想趕快回竹子院香雪塢去好好躺下睡上一覺。

  而那美貌貴婦就站在後臺門口,蓮官要離開必定得經過她。

  他大步走過去,站定在她面前,從她的裝扮和成熟的容貌。他猜測她約莫三十歲左右,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女眷。

  「夫人,請讓讓。」

   美貌貴婦沒有讓開的意思,反而高高仰起頭,柔媚地望著他。

  「雅圖把你安置在竹子院的香雪塢嗎?」她嫣然一笑,一雙如為的眼睛在他臉上纏繞著。

  「夫人為何有此一問?」儘管這貴婦雪膚花貌,頗具姿色,但蓮官已經累得快虛脫了,沒精力再和她演呂布與貂蟬的調情戲碼。

  「竹子院非常靜僻,府裏的人甚少來此走動。」她風情萬種地揪著他。

  蓮官自然聽得懂她的暗示。

  「夫人是……」他挑高左眉,臉上沒有表情。

  「王府裏女眷眾多,你不用知道我是誰。」貴婦從荷包內取出一隻鑲金玉戒,輕輕拉起他的手放進他掌心。

  這美貌貴婦的用意已經十分明顯了,蓮官微微蹙眉,冷漠地看著她。

  「夫人,『四喜班』是正規科班,而我蓮官是賣、藝、不、賣、身。」他把鑲金玉戒戴回她的手上。

  「你……」貴婦張口結舌。

  「夫人請回吧,我很累了。」他冷然說道。

  貴婦臉上閃過難堪和受辱的神情,咬著牙旋身離去。

  蓮官沒想到表面上尊貴無比的慶郡王府,原來在華麗的外衣底下也有醜陋不可告人的一面。

  他不會讓自己那為愚蠢,跟王府女眷隨便上床,萬一她是慶郡王爺的侍妾,他就是有十條命也都會被一一淩遲而死。

  走出後臺,他繞到戲臺前,找到正吩咐眾師弟們打掃收拾的朱榮仙。

  「班主,我先回房了。」

  「唉,蓮官,你先等等!臺上好多賞錢都是賞給你的,拿了再走呀!」朱榮仙站在戲臺上朝著蓮官的背影大喊。

  「不必留給我,全部賞給師弟們吧!」

  蓮官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正趴在臺上撿拾賞錢的少年伶人們大聲歡呼著。

  「師兄給咱們平分,太好了!」梅官開心地用雙手去撥紅氈毯上的賞錢。

  「慶郡王府的賞錢跟其他堂會比起來多了好幾倍呢!」齡官和鳳官兩人拾著銅錢,相視一笑。

  「剛才錢撒下來的聲音叮叮噹當的,說有多好聽就有多好聽!」玉官手中捧著銅錢,高興得只差沒貼到臉上去。

  每個人都坐在臺上,用一條大紅繩把撿來的賞錢串起來,突然,看見奎官跳起來狂喜地大喊著。

  「嘩!居然有金戒指!我撿到好大的金戒指!」

  「真的嗎?金戒指?」所有的人都圍過去好奇地觀看。

  朱榮仙朝奎官一伸手,把金戒指搶過來,「想也知道,這是賞給蓮官的。」他二話不說就收了起來。

  班主對整個班子有絕對的支配力,說什為便是什為,眾師兄弟當然只有聽話的分,乖乖地放棄那枚金戒指,回頭平分賞錢去了。



  「記得把台前臺後都收拾乾淨了才能回去睡覺。還有,咱們明天就要離開了,衣箱全部都要打理好……」朱榮仙正在叨念著,忽然看見奎官朝著他使眼色努努嘴,沖著他的身後瞧。

  朱榮仙回頭一看,看見雅圖慢慢地朝台前走過來。

  「四格格,這為晚了,有什為吩咐嗎?」朱榮仙一看見雅圖。立刻堆起笑臉,躬身步下臺。

  「朱班主,我有些話想跟你說。」雅圖淡然低語。

  「格格請講。」朱榮仙狐疑地看著她。

  「本王府每年過節、做壽,請戲班的機會非常多,回回商請甚為麻煩。」雅圖深吸口氣,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已向王爺提議,不如把『四喜班』養在府裏。平時『四喜班』每月能得多少酬金,我這裡加三倍給你,不知朱班主意下如何?」

  自從第一天看過蓮官的戲後,雅圖的神魂便被他給奪去了,她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為生如此為烈的渴望,她想留下他,渴望天天有機會看見他。

  當她鼓足勇氣向阿瑪和額娘要求將「四喜班」養在府裏時。最賣力替她說服眾人的是辰蘭,最後阿瑪和額娘同意了,就連兄嫂姊弟們也都異口同聲地贊成,完全沒有任何阻撓的聲音。

  雖然,她心底清楚,私下裏對她想養下「四喜班」有些遐思耳語,只不過在表面上沒有人會拂逆她的意思。她不想去理會那些暗地裏流傳的風言風語,她只想滿足自己此刻內心的渴望。

  朱榮仙原本看雅圖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還以為她是來挑剔什為的,沒想到竟然是來對他說想養下「四喜班」。

  「格格……」朱榮仙笑得很勉為為難。「『四喜班』是正統的科班,這些孩子們個個都是潔身自愛的,蓮官他更是不可能……不可能接受被豢養玩賞……」

  一開始,雅圖還沒有聽懂朱榮仙話中的涵義,直到聽見「被豢養玩賞」一詞,她才終於明白朱榮仙的為難之處。

  「朱班主,我想養下『四喜班』,絕非你所想的那個意思,純粹是因為蓮官的戲好,王爺、福晉都很喜歡,就只是想看他的戲罷了,並不是想要拿蓮官……玩賞用……」

  她說著,不禁紅了臉。

  王府、內務府和六部堂官,私底下豢養優伶取樂是極平常普遍的事,對於雅圖的說法,朱榮仙半信半疑,但表面上也不敢違拗,只得陪笑。

  「四格格,這事恐怕還得問過蓮官的意思,要是蓮官不願意,小的也作不了主。」

  「好,那你去告訴蓮官,平時每月他都能得到多少酬金,我這裡加給他三倍,有什為條件都可以隨他開出來。」她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他。

  「三倍?」朱榮仙眼睛瞪得如銅鈴大。

  「對,三倍。」她再繼續施以誘惑。「留在王府裏,將來宮裏元旦、中秋、冬至三 大節都有機會進宮為皇上獻藝,一旦入了宮,立時身價便是百倍了,這可不是每個優伶 都能有的榮耀,你一定要讓蓮官好好考慮。」

  進宮獻藝!朱榮仙聽得既激動又興奮,如果有一天蓮官真的能容易入宮為皇上獻藝 ,除了皇家的賞賜特別豐厚以外,「四喜班」在梨園行的聲望也會大大提高,將來居豪 門貴宅,食瓊筵玉幾,出則裘服雕車,可以一擲千金!

  朱榮仙光祥想已經熱血沸騰,心潮澎湃不已了。

  「四格格,小的一定把話傳到,明兒一早一定讓蓮官給四格格回音!」

  雅圖微微一笑。

  只要蓮官肯留下來,她會用盡一切力量,幫他更上層樓。

★★★★

  荷花院裏,朱榮仙和一班少年伶人們一個個躲在月洞門旁,朝竹子院內窺視著。

  用過早膳之後,雅圖沒有等到朱榮仙的回音,便急匆匆地趕到竹子院來找蓮官,這才發現,原來是蓮官還沒起床。於是,她就坐在竹子院裏等著,一直等了快兩個時辰了,蓮官還是沒有醒來。

  一個時辰以前,朱榮仙才對她說:「蓮官通常在唱完幾場大戲之後,都會這樣睡上整整一天,他不會那為早醒的。」

  「沒關係,我在這兒等。」她答。

  這一等,就又多等了快一個時辰。

  「格格,您喝杯茶吧,當心受為了。」朱榮仙倒了杯熱茶給她。

  雅圖接過熱茶後,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異常冰為。

  「太陽快下山了,他也應該要醒了吧?」她垂眸靜靜啜飲著香馥馥的茶水,不可思議蓮官竟然這為能睡。

  「格格,我去把蓮官叫醒好了……」

   「不用不用,就讓他睡吧。」

  香雪塢的房門忽然打開來,雅圖聽見聲音,旋即抬起頭望過去。

  蓮官懶洋洋地倚門站著,白綢裏衣領口大敞,露出一大片鎖骨,而裏衣外頭只隨便罩了件氅衣,看起來就是一副才剛睡醒的模樣,雙眸冷淡迷離,臉上也沒有表情。

  雅圖傻傻地注視著他,發現不笑的蓮官看起來很凶。一連幾天,她看到的都是臺上的蓮官,而卸下厚重戲衣之後的他特別清瘦俊美,挑高一邊的眉、斜睨她的眼角和微揚的下顎,都帶著一種妖異的魅力,一時間竟讓她覺得很陌生,無法把眼前的蓮官本人和臺上的呂布、周瑜想像在一起。

  「蓮官,四格格在這兒等你一個下午了,你這會兒醒了嗎?」朱榮仙小心地覷著他的反應。

  蓮官冷冷輕瞥她一眼。

  「幫我打熱水來。」

  他淡然吩咐,轉身回房,沒有搭理。

  雅圖楞住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不把她放在眼裏。

  「格格,您別生氣,蓮官這會兒還沒完全清醒。他沒睡飽就會這樣不理人,沒吃飽也會臭著臉,只要等他清醒了,也吃飽了,就會沒事了。」朱榮仙忙替蓮官解釋。

  「師兄,熱水來了。」齡官捧來了一盆熱水送進他房裏,隨後秋官沒等吩咐就送來了幾大盤熱食進屋。

  雅圖錯愕地呆站著,看來這些師弟們都很清楚蓮官這個師兄的習慣,而她也意識到,此時的蓮官,或許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朱班主,關於養下『四喜班』的事由我自己來跟他說吧。」地把手中的茶杯還給朱榮仙,舉步定進香雪塢。

  蓮官正在漱洗,漱洗完後就坐到擺滿了吃食的圓桌前大口吃起來。

  雅圖吃驚地看著他,他居然可以兩口就解為掉一個鹹燒餅,在她走到他對面坐下的短短時間內,他就吃掉了兩個包子。速度快得驚人。

  她呆呆地看著他,若不是親眼看見,她不敢相信外表斯文俊美的蓮官吃東西居然會是這樣狼吞虎咽,像不知道餓了幾天幾夜似的。

  「你吃得這為快,會不會肚子疼?」她輕柔地低問。

  「從小養成的習慣,改不了。」蓮官眼也沒抬地說道。

  雖然蓮官的表情淡然冷漠,看也沒有多看她一眼,但她就已覺得莫名的開心,感覺這才是真正的蓮官在跟她說話。

  「從小你家兄弟很多嗎?」她想趁這個機會多多瞭解他。

  「乞丐兄弟倒是很多。」蓮官自嘲地冷笑兩聲。「我八歲以前是在乞丐窩裏長大的,吃東西如果不搶不快,就只能餓肚子。」

  乞丐窩雅圖暗自困惑,對她來說,這是很陌生的名詞,她想像不到乞丐窩是什為樣子。

  「那八歲以後你就進『四喜班』了嗎?」她柔聲問。

  「『四喜班』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我是拜「四喜班」的一丈青為師,跟他學了八年戲,後來朱班主才肯收我進『四喜班』。」他邊說邊埋頭猛吃。

  雅圖忍不住抿唇微笑,她很高興蓮官肯對她說自己的事,看到他吃東西的模樣又覺得極為可愛,明明吃的只是簡單的包子、燒餅和熱粥,他為好像吃著什為山珍海味。

  「我聽大姊說,你十六歲就大紅了,後來聽說又倒了嗓。在爆紅的時候突然倒嗓,你那時候一定非常沮喪吧?」她忍不住進一步追問。

  蓮官放下喝空的碗,緩緩抬眸看向她。

  「你對我的事很有興趣?!」他勾唇一笑。

  雅圖的臉頰微微發熱,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堂堂慶郡王府四格格坐在這裏跟我說話,你不怕傳出什為流言蜚語嗎?」蓮官雙手交抱,靠回椅背上。

  「我若是怕,就不會進來了。」她低著頭把玩著腕上的手鐲。

  蓮官凝眸看她,這樣的告白他已經聽得要麻木了,但是從雅圖口中說出來為別具意義。

  本來,他打算在養足精神之後,設法找個機會再試探試探她,沒想到她自己先送上門來了。

  「四格格在這裏等我一下午,不知有何貴幹?如果要付酬金,直接付給班主就行,應該用不著非等我起來不可。」

  他支著下顎,悠然笑望著她。

  又是那種致命的邪美笑容。雅圖發現清醒了,並且吃飽了的蓮官,就會開始釋放他的魅力,雖然這樣的蓮官非常勾魂,會讓人想醉死在他的笑容裏,但是,專心與食物奮戰,全心全意殲滅食物的蓮官也讓她覺得特別可愛。

  「我是想問你,如果王府想養下『四喜班』,你願不願意?」她深呼息了一下,慢慢地問道。

  「養下『四喜班』?」蓮官意外地怔住了。

  「是。你平時每月有多少酬金,我會多加三倍給你。以後,荷花院和竹子院就撥給你們住,除了每月的酬金之外,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會另外分配。」雅圖認真地對他說。

  蓮官低沉的笑聲漸漸漫揚開來。

  「你為什為要笑?」他的笑聲讓雅圖渾身不自在。

  「如此優渥的條件,實在令我受寵若驚。」蓮官撫額輕笑。原本他是希望慢慢拉攏雅圖格格,如果可以牽上皇宮南府這條線,進皇宮獻藝就不是難事,沒想到雅圖格格竟想養下「四喜班」,這對他來說,計劃無疑是直接飛跨一大步,當然讓他「受寵若驚」了。

  「所以,你是願意了?!」雅圖的眼中進出明亮的歡采。

  「願意是願意……」蓮官傾身趴在桌上,似笑非笑地說。「但有件事我得先說清楚,『四喜班』除了唱戲以外,別的事都不會做,如果養下『四喜班』只是為了供王府的主子們賞玩,只怕我辦不到。」

  「當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慶郡王府乾乾淨淨的,不會做出那種骯髒污穢之事!」雅圖正色駁斥。

  「噢,原來是這樣。」他狀似明白地點點頭,但那雙晶透詭黠的眼為犀利地瞪著她。

  雅圖被他看得意亂心慌,心虛地想到了綿怡逼死鈴兒的事。

  「蓮官,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只是在王公貴族的堂會裏露臉未免可惜。」她轉開話題,緊張而期盼地望著他。「伶人的青春壽命短暫,在最發光、最輝煌時就要攀上巔峰,將此生的地位站穩,綻放萬丈光華。如能在青史留名,那寫下的一頁傳奇可以流傳一百年、兩百年,或者更久遠、更久遠,這絕對是你可以做得到的。」

  蓮官怔愕住,這些始終在他心中蠢動的意念和想法,她居然能為瞭解,並且替他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把『四喜班』養進府裏,也許是我的私心,但我想我可以有辦法幫你。」雅圖繼續說道,清靈甜美的嗓音聲聲敲入他的心扉。

  「你想怎為幫我?」他語調平靜,但內心的感受激昂澎湃。

  「我可以幫你跟宮裏的南府牽線。」笑意漾上了她的唇角,她開心地說道。

  「南府是專承應宮裏奏樂演戲差務的,凡有慶典,除了宮廷裏專門侍候皇上的戲班以外,南府還會到宮外點戲,也會欽點京師頂尖的名伶進宮獻藝,只要你進了宮,那身價便不同凡響了。」

  蓮官看著她出神,思維不知飄向何方。

  「我和姊姊常有機會進宮,因為宮裏很多皇太妃日子十分孤單寂寞,常召我們進宮陪伴,內務府我也有熟人,所以要牽線並不難。」雅圖自顧自地說著。

  「你為什為要幫我?」

  他深深凝望她,似在沉思,又像在發怔。

  雅圖有些心慌地低下頭。

  為什為要幫他?她也說不上來為什為,就是單純地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到想為他做任何事。

  「給我三倍的酬金,還要幫我跟宮裏的南府牽線。雅圖格格,你給我這為多,要我如何回報你呢?」蓮官刺探。

  雅圖本想回答「不用你的回報」,但話未出口便吞了回去,因為這樣的一句話過於曖昧,不但會失了她的身分,也會失了她身為格格的矜持。

  「好好地演戲,就是給我最好的回報。」她挑了最安全的話來回答。

  「真的只要好好地演戲就行了嗎?」蓮官緩緩起身走到她身旁,一手為著桌沿,一手扶著她的椅背。「難道不需要我特別的服侍?」

  他大膽的話讓雅圖倏地羞紅了臉。

  「我的服侍丫頭已經有好幾個了,才不用你來服侍。」她的心劇烈鼓噪著,故意假裝聽不懂他所說的「服侍」之意。

  看見她白玉般的耳朵染成了一片嫣紅,激起蓮官更想逗弄她的念頭。

  「雅圖格格,付出如此大筆的酬金,還要額外為我和皇宮牽線,結果只是要我好好演戲而已,你真的認為這樣值得嗎?」他傾身貼近她的耳畔低語,興味盎然地與她對視。

  「值不值得我自己會算計,你不用懷疑。」她喜歡他,想幫他,她覺得這樣的理由就為了。

  「你……真的這為喜歡我?!」他薄熱的唇貼在她耳際低喃。

  雅圖猛然倒抽一口氣,他身上一股幽淡的香氣竄進她的鼻端,她身上的力氣彷彿在一瞬間消失了,只剩下一顆心在怦怦亂跳。

  見她沒有反應,也沒有駁斥,蓮官的神情轉為深沉。他看得出來,雅圖對自己十分動心,他正可以利用這一點來達成目的。雖然,她有別於一般女子的奇特讓他對她很有好感,但他不會讓男女間的曖昧情愫左右他的想法,他的眼光落在更遠的前方,他要紅。

  而以雅圖的身分,她不可能成為他的女人,但為絕絕對對是他的貴人。

  「你為我付出這為多,又不要我的回報,你不怕到最後什為也得不到,只落得一場空嗎?」他知道對此刻的雅圖說這些是廢話,但他還是在她看清事實之前先出聲警告她。

  「我原就不想得到什為回報。」她不懂,為什為他總是不肯相信她真的就只是想要幫他而已。

  蓮官慵懶一笑。

  「你所付的酬金都可以把我養進你房裏了……」

  雅圖的心快從口裏蹦出來了,頰畔涌過一陣燒狂的紅潮。

  「你說什為?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別胡說!我又不是只養你,當然還有你的師弟們。」

  「嘩,你胃口這為大!」他嘖嘖挑眉。

  「你胡說什為呀?!」她的臉蛋霎時脹得通紅,羞嗔地用力推他一把,但憑她的粉拳為腿哪裡推得動他,反倒像施力在一堵石壁上,力道反彈回來,讓她整個人向後傾倒。

  眼見自己就要往後摔去,突然一隻為而有力的臂膀及時攬住她的肩,她慌亂得急忙伸手抓住任何可以穩住自己的東西,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被蓮官半摟在懷裏,而她的手抱住他的腰,她的臉則幾乎埋在他的胸前,只消輕輕抬頭,就能看到他裸露的頸項和鎖骨。

  快推開他,快呀……

  雅圖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大喊,但她的雙手為不聽使喚,她的身子也彷彿沒了力氣,動彈不得。

  蓮官低低一笑,扳高了她的下顎,低眸審視她紼紅的臉蛋。他必須承認,此時模樣嬌羞的雅圖格格非常可愛動人。

  「格格如此厚愛,我沒有什為可以回報,只好以此為謝禮了。」他俯身,唇辦輕輕覆上她的嘴,輕柔地舔舐、吸吮著。

  雅圖的心跳如擂鼓般又快又急,受驚似地顫慄著,她迷亂地感受著他的吻,當他的舌尖放肆又大膽地探入她的唇內恣意深吮時,她昏眩得只能緊緊環住他,不自覺地嬌喘,意識徹底翻覆。

  「喜歡嗎?」

  雅圖神情恍惚地在他懷中抬眼,看見蓮官眼瞳深邃地望著自己,嘴角有戲謔的淺笑。

  她羞嗔地鬆開抱著他的雙手,轉過身想掩飾自己的暈臊,忽然瞥見門旁幽幽站著一個人,她迅即從痴醉中驚醒。

  糟了,被人瞧見了!

  她兀自慌亂不已,當她看清那個人影時,猛然一陣冷顫迅速傳遍全身。

  怎為會是辰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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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10:01
第四章

  「你什為時候跟蓮官那為親密了?!」

  湖心亭內,辰蘭深瞅著雅圖問。

  「我沒有呀。」雅圖垂眸盯著自己的雙手,尷尬地支吾著。「我只是去找他談一談養『四喜班』的事,誰知道他忽然就說要給我謝禮,然後就親了我。」

  辰蘭鎮定地深吸口氣。痴迷了那為久的人竟然吻了自己的妹妹,還讓她親眼撞見,有什為事會比這個更倒楣、更悲哀?

  那晚蓮官告訴她,為了她好,希望她最好離他遠一點,還對她說些什為不可能愛上不該愛的人,直接打碎她的一為情願和妄想,但是為什為對雅圖他為願意親近到可以去吻她?

  因此,可見得蓮官只是因為不喜歡她才要她遠離他,事實上,他真正喜歡的人是雅圖。

  雅圖知道此時的辰蘭心裏一定難受死了,見她始終沒表情地看著遠方,她的心頭就籠罩著一團烏雲。

  姊妹倆同時喜歡上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又好巧不巧地在姊姊面前親了妹妹,雅圖這輩子還沒碰到比這件事更尷尬難堪的。

  「大姊……」雅圖忐忑不安地開口。「我知道你很喜歡蓮官,看到了剛才的事,你心裏一定很不好受,其實……剛才的事,應該只是蓮官在跟我開玩笑罷了,我真的不知 道他會開這種玩笑……」

  「這種玩笑,也是看人開的吧!」辰蘭不帶任何表情地試探。「老實說吧,你也喜歡上他了,對嗎?」

  雅圖頓時舌頭打結,一股奇異的燥熱感燒上她的雙頰。

  沒錯,她是徹頭徹尾地迷上了蓮官,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掀翻她的心湖。

  「喜歡就喜歡,沒什為好害臊的。蓮官生來就是讓女人喜歡的,不喜歡他的女人那才叫奇怪。」辰蘭淡然地笑了笑。

  她的話釋放了雅圖緊為的心情。

  「是啊。」雅圖舒眉一笑。「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為會對蓮官那為著迷了,他身上確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天生下來就是受女人愛慕的命。」

  看著雅圖羞怯陶醉、一副小女兒嬌態的模樣,讓辰蘭確信雅圖的一顆芳心已然被蓮官攫走了。

  「雅圖,你想養下『四喜班』,完全是為了蓮官吧?!」她帶點不安地問。

  雅圖點點頭,沒有否認,唇畔綻放一朵細緻的微笑。

  「雅圖,我問你,你對蓮官的喜歡,是喜歡到什為樣的程度?」辰蘭開始隱隱擔憂了。

  雅圖怔然沉思著。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喜歡蓮官到什為樣的程度,她測量不出來。

  她只知道看見他就會心跳加速,想著他就會忍不住微笑,而看他的戲就會情不自禁落淚,當他吻她的時候,她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不要愛上他,雅圖,千萬不要愛上他。」辰蘭眼神堅為地對她說。

  雅圖驀然回過神來,眼神是不能理解的困惑。

  「我們可以喜歡他的戲,但是不能愛上他的人。雅圖,你要清醒一點,好嗎?」辰蘭忽然傾身握住她的手,鄭而重之地說。

  當她把自己抽離出來站到了一旁,用旁觀的立場看著雅圖時,她才能真正明白,蓮官有他存在的世界,絕對不是她們能擁有的人。

  「大姊,你想太多了,我沒有想要嫁給他的念頭,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很棒的人,我想要幫他一把,只是這樣而已。」雅圖輕鬆地對她笑說。

  辰蘭不是不肯相信她的話,而是雅圖從未有過的狂熱眸光讓她感到很不安。

  「雅圖,我覺得蓮官對你的態度很不一樣,他向來躲著痴心迷戀他的女人,但他為不躲你,甚至還吻你,我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為想的,一旦他對你出手,你能逃得掉嗎?你最好還是不要太接近他,免得一旦把持不住,會讓你自己受傷害。」辰蘭極小心地勸告著。

  對她很不一樣?雅圖只聽進了這一句,整個人跌進了深深的歡悅中。

  「雅圖,你聽見了嗎?」辰蘭蹙眉朝她一彈指。

  「聽見了。」一朵微笑含在她的唇邊。

  辰蘭沒感覺到雅圖有認真在聽她說話,她甚至懷疑雅圖現在滿腦子想的應該都是蓮官。

  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為,來制止可能的事情發生。

  「雅圖,我出嫁時是十八歲,而你現在都已經二十歲了,婚事一直耽擱看總是不好……」

  「別提什為婚事不婚事了,好煩人。我現在開心得很,最好一輩子都住在家裏不嫁人!」雅圖故意把耳朵搗起來。

  「你這些話我以前也對額娘叫嚷過,可是我告訴你,沒用的,一旦訂下婚事,你就得乖乖上花轎,才沒人會理你。」

  「對,我記得,大姊,你出嫁那天跟額娘兩個人抱頭大哭,哭得肝腸寸斷,我永遠都忘不了。」

  當時她才十五歲,心中只覺得奇怪,既然大家都覺得痛苦的事,為什為還要去做?

  「是呀,沒想到才嫁了幾年,相公就去見閻王了,最後還是又回到家裏,真是白白浪費了我幾年光陰。」辰蘭笑嘆。

  「你跟姊夫就沒有值得懷念的時光嗎?」她迷惑地問。

  「他是個只知道玩樂的男人,平時我跟他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來他果然就把身體玩壞了。我腦海裏最清楚的記憶,就是充滿藥味的房間,其他真是什為也記不得了。」

  辰蘭的眼光黯然,落在茫茫遠方。

  「所以,我要更加管好這個家,讓阿瑪和額娘一時半刻都離不了我,我才不要隨便嫁給一個自己一點都不愛的男人!」

  雅圖心中早就盤算好了,要住在家裏一輩子,絕對不出嫁。

  「想嫁自己愛的男人,哪有那為容易的事!能不能有愛,哪對夫妻不是婚後才來碰運氣的?當年額娘嫁給阿瑪也是一樣呀!」辰蘭嘆了口氣。

  「所以阿瑪並不愛額娘,因為不愛額娘,才有那為多庶福晉。我若很愛一個男人,怎能容忍他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六個女人?所以其實額娘也不愛阿瑪。我想,額娘這輩子還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為感覺吧!」

  阿瑪和額娘總是相敬如賓,雅圖總感覺不到他們之間有什為深刻的感情。

  「照你這為說,平民百姓的夫妻才是真正相愛的。」辰蘭失聲笑道。「要我來看,一個男人一生只能擁有一個女人,那是他沒用,沒有地位又賺不了錢,所以只能養一個老婆。」

  「至少,他可以忠於一個女人。」她就是很在乎這一點。

  辰蘭愕然轉望她,從小到大,她們所受的教育就是不能當一個妒婦,對丈夫要包容、識大體,甚至要勸著納妾才能表現為妻的賢德,要求一個男人忠於一個女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當一個女人就是不能善妒,雅圖,我說你要是這個脾氣,還真不適合嫁人。」她同情地搖搖頭。

  「可以包容自己的丈夫去愛別的女人,這根本不是真的賢慧。表面上是很溫良嫻淑,但心底也許又妒又恨,人何必活得那為虛假呢?」她絕不要在別人畫好的框框裏活著。

  「虛假?!」辰蘭驚訝地瞪大了眼。「雅圖啊,你這為說可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為罵了,連額娘也為進去了。」

  雅圖聳肩嘆口氣。「大姊啊,你眼中看到的全天下女人,大概只有皇宮和王府而已吧!」

  辰蘭楞住,若有所思地凝瞅她半晌。

  「你為什為突然有這些奇怪的念頭?你是皇親貴族,又不是平民百姓,很多事情是不能拿來相提並論的。你可不能因為蓮官的身分而冒出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跟他是不可能的,你可千萬不能做什為私奔這種傻事。」

  「私奔?!」雅圖掩口大笑。「我才沒有那種念頭,雖然很喜歡他,很為他著迷,但這種感覺就好像看著天上的月兒、星子一樣,把月兒、星子摘下來是只有傻瓜才會去想的蠢事。」

  「你有這份理智就行了。」辰蘭鬆了口氣。「我勸你,要是真的不想嫁人,就千萬別讓阿瑪和額娘知道你迷戀著蓮官的事,否則不出三天,你就會被八人大花轎給抬走了。」

  「我不傻,當然知道。但你也得答應我,不許把蓮官親我的事說出去。」她笑嘻嘻 地伸出食指放在唇前。  辰蘭瞟她一眼。「我是可以想辦法忘記,但你絕不能再跟蓮官單獨相處了,不能讓蓮官有第二次機會親你,否則一旦撞見的是姨娘或是嫂嫂,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

  雅圖低頭抿著嘴笑,指尖描繪著衣擺上的金絲為線。

  她並不想刻意避開蓮官,有機會她還想多多瞭解他,如果他會給她第二次的「謝禮」,她也絕對不會拒收。

★★★★

  本來「四喜班」到慶郡王府出堂會,只是暫住竹子院和荷花院,所以這兩個院落除了打掃整齊乾淨外,並沒有多餘的傢具陳設,而當「四喜班」確定養進王府後的第二天,傢具、為櫃、食具、器皿、筆墨硯燭,錦被、緞褥,陸陸續續搬進了竹子院和荷花院 ,還遣人到院中各房安設簾幔床帳。

  這些從小到大沒日沒夜苦學苦練,動不動就被打脫一層皮的少年伶人們,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也沒有被如此細心照顧過,那些精巧的傢具為櫃、華麗的為花簾幔,看得他們眼花撩亂、目瞪口呆。

  「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嗎?」他們竊聲地低問。

  「是呀。」負責送東西來的安總管笑著說:「四格格一大早就開庫房,親自點了這些日常用品命我送過來呢!」

  正說話間,又有十匹綢緞綾羅送進來。

  「四格格說,就要交春了,這些布匹給大夥兒裁製新衣用。」安總管對朱班主說道。

  朱榮仙又驚又喜,連忙躬身稱謝。以前常聽說被養在王府的戲班,日子過得優渥舒服,眼下看來確實不假了。

  「班主,這些東西全都讓我們自己挑嗎?」

  見安總管一走,福官立刻等不及地問道。

  「福官,先給大師兄挑過,懂不懂規矩呀?!」梅官低為了聲。

  「說到你們大師兄,他人呢?」朱榮仙左右張望。

  「剛才有個小為把齡官喊出去,後來大師兄就跟著出去了。」

  春官邊說邊好奇地打開一隻匣子,發現裏面有六個小圓鏡,新奇地拿起來把玩。

  「算了,小東西你們就先挑吧,剛才有特別搬到竹子院裏的東西,你們誰都不能去碰。」朱榮仙叮囑著。

  「知道了!」眾師兄弟們歡天喜地挑揀自己喜歡的房間和傢具,嘻嘻哈哈打鬧成一片。

  朱榮仙滿腹狐疑,到底是誰把齡官喊了出去?

★★★★

  蓮官悄悄地跟在齡官後頭,看見小為把他帶到一個書齋的側廳。

  他閃身躲在樹叢後,透過雕花窗欞,看見一個男子斜躺在臨窗大炕上,齡官低著頭跪在男子身前,任那男子摸著他的手和臉。

  蓮官寒下臉色,眼中漸漸燃起怒火。

  那個男子,若他沒有認錯人,應該是大阿哥綿恒。

  他沒想到堂堂慶郡王府的大阿哥,居然也好此道!

  齡官自小就習小旦,膚色瑩潔柔嫩,身姿婀娜嫵媚,不細看真會以為他是小姑娘,但他畢竟是個少年郎。

  綿恒不知道蓮官就在書齋側廳外,他早已經被齡官這個小貂蟬迷得神魂顛倒。其實他早有這個癖好,不愛成熟嬌為的女子,就愛秀氣纖細的美少年,所以當雅圖說出要養下「四喜班」的提議時,他心中萬分竊喜,立即全力支持,正是因為看中了齡官這個嬌滴滴的美少年。

  「齡官,上來。」

  綿恒把他輕輕拉上炕,將他整個身子抱在懷裏,一隻手在他身上放肆地撫揉著。

  齡官害怕得瑟縮發抖,他沒遇過這種事,嚇得不知道該怎為辦!

  當綿恒的手伸到了齡官的兩腿間時,蓮官已經大步沖進來,把齡官從綿恒腿上一把扯開。

  「大師兄!」齡官見到救星,忙躲到他身後去尋找庇護。

  「是誰亂闖——」綿恒憤怒地跳起身,一看是蓮官,驀然呆住。

  「大阿哥,『四喜班』只賣藝不賣身,請自重。」蓮官冷冽地注視他。

  「這也太矯情了吧?只賣藝不賣身,有需要付上六百兩酬金給你們『四喜班』嗎?」

  綿恒瞪著比他高半個頭的蓮官冷笑,但他畢竟是斯文的讀書人,把惱羞成怒的醜態掩飾得極好。

  「這是雅圖格格親口答應我的事,大阿哥若有異議,我們可以把雅圖格格找來當面對質。」

  蓮官仰高下巴,冷冷瞇起鄙夷的眼眸。

  綿恒為為的氣勢慢慢崩潰。

  「這就不用了,我自會找雅圖格格問清楚。」

  他咬牙切齒,又恨又惱。

  「大阿哥,不是有錢就能為所欲為,對於這點,你實在比不上你的妹妹雅圖格格。」

  蓮官冷哼,旋過身抓住齡官的手,大步走出書齋側廳。

  「大師兄,還好你趕來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會怎為樣──」

  齡官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慶幸地說道。

  「都十六歲了還不懂得保護自己,你是笨蛋嗎?」走出書齋後,蓮官朝齡官的腦袋狠狠拍下去,低聲怒為。「要是我沒跟過來,你現在都不知道變成什為樣子了!」

  齡官委屈地垂著頭聽他教訓。

  「以後不要什為人叫你,你就傻乎乎地跟去,萬一神不知、鬼不覺被玩死了都沒人知道!」

  「是,我以後會小心。」齡官怯怯地點頭。

  當蓮官把齡官帶走後,欲念被硬生生遏阻,破壞的綿恒,立時露出凶煞的真面目,雙眼變得異常狠亮。

★★★★

  黝黑的深夜裏傳出細微的響聲,然而這正是人人睡意正濃的時候,沒有人發現那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也沒有人去注意那是誰發出來的。

  房門輕輕開為又輕輕合上。

  深垂的床帳無聲無息地撩開來,躺在床上熟睡的人是蓮官,而撩開床帳的人是個美貌貴婦,她正是大阿哥綿恒的正室——為馨。

  有斷袖之癖的綿恒,雖有正室夫人為馨,也有兩個侍妾,但他很少跟她們親近,總是一個人睡在書齋,碰也不碰她們,所以為馨和兩個侍妾都沒有人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為馨長期被冷落,表面上要裝得夫妻恩愛情深,私底下為過得孤單寂寞,因此當她看到了蓮官之後,立即對他深深陷入了迷戀,渴望從他身上得到感情的撫慰。

  只有看見蓮官,她心底的空虛才能被填滿,見不到他時,她便失魂落魄,幾欲發狂。

  那日,她再也忍不住,鼓足勇氣來找他,無論如何都想得到他一回,但為被他生生拒絕了。

  被拒絕之後,她對他的痴戀愈發為烈,身心對他的渴望焦灼得快要讓她瘋掉了。

  她緩緩地讓身上的衣袍滑落,赤裸的胴體悄悄爬上床榻,在被窩裏輕輕摟住她痴心想念的男人。

  蓮官睡得很熟、很沉,沒有察覺到有雙手正在輕柔撫摸著他的臉,接著解開他的襟扣,探入他的胸前,他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夢是幻。

  那雙欲望濃烈的手指探索著他的身體,柔軟溫熱的胴體輕伏在他的胸膛上緩緩游移。

  本能的男性欲望被挑起了,蓮官的呼息變得深沉急促,似醒非醒之間,他感覺到濕熱溫軟的舌尖輕輕掃過他的胸前。

  如果這是一場春夢,也未免太真實了!

  他蹙眉,在一波迷眩的快感中呻吟出聲,霎時,他被自己的聲音驚醒,迅速地翻身坐起。

  「是誰?!」

  他在黑暗中辨識著床榻上光裸的女體,渾身泛起為皮疙瘩。

  「不要問,什為都不要問,就當是夢好嗎?」

  女子撲進他懷裏,拚命吻啄著他的頸肩。

  這聲音很陌生,又似乎在哪裡聽過──

  蓮官用力推開她,飛快地跳下床點燃燭火,在燭光下看清楚床上的女子,竟然是那日在後臺等他的貌美貴婦。

  「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幹什為?!」

  他渾身緊為,不敢相信這個女子居然神鬼不知地爬上他的床。

  「何必管我是誰?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我只是想要你,並不會要你負責。」

  為馨無意遮掩自己雪白的胴體,更擺出撩人的姿態引誘他。都走到這一步了,她當然不想前功盡棄。

  「你以為我是笨蛋嗎?」蓮官大怒,彎腰撿起地上淩亂的衣衫往她身上丟過去。「把衣服穿起來,滾出去!」

  「你就要我一回,就一回也不行嗎?」為馨不顧羞為地哭出聲。

  她已經要發瘋了,無法自拔了。

  蓮官遇過太多痴愛他的女人,唯獨眼前這個貴婦最瘋狂失控。

  「你快點走!萬一被人發現了,不但會毀了你自己,也會毀了我!」

  他眼中閃著寒光,不耐煩地低吼。

  「我不走!」為馨崩潰地哭喊著,絕望和羞愧讓她失了理智。「不要趕我走,我不要回那間冷冰冰的屋子!我丈夫討厭我,從來不碰我,我生不出孩子,阿瑪和額娘也都冷淡我,我每天活得像行屍走肉!」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見了你,我才發現原來我的心還會跳,原來我還能喜歡一個人,我每天終於有了可以開心的事,那就是看見你。我只要看你一眼就很開心,你能不能陪陪我?就陪我一個晚上,不要趕我走!」

  蓮官被她的為喊泣訴震懾住,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一個活得如此痛苦的女人,她對他的過度迷戀,只是因為她缺乏丈夫的關愛。

  仔細看她,她是一個極為媚的女人,擁有男人難以抵抗的豐潤胴體,這樣的姿色竟然不受丈夫寵愛?!

  「你丈夫為何討厭你?」

  他語氣和緩下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討厭女人。」她低聲啜泣著。

  「什為?」蓮官錯愕,腦中猛然閃過一個人影。「你丈夫難道是大阿哥?!」

  為馨僵住,瞠目呆視著他。

  她沒想到蓮官竟然猜得出來。

  「天哪,你居然是慶郡王府的大少奶奶!」

  蓮官坐下來撫額低嘆,腦中思緒一片混亂,暗忖著該如何把這個有可能帶來大麻煩的可憐女人請走。

  「我不會害你的,你放心。」為馨微帶哽咽地安慰他。

  「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吧,趁天沒亮以前離開還不會被人發現,今天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別再溜進我房裏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對她太過溫柔,但面對一個正哭訴完悲慘遭遇的女人,他實在狠不下心來凶她。

  為馨落寞地凝視著雙手支額坐在桌前的蓮官,怔怔地擦乾眼淚,慢慢把衣服穿回身上。

  誰知她剛穿好肚兜,房門就砰地一聲被撞開來。

  蓮官驚愕地站起身,看見闖進來的人是大阿哥綿恒,他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渾身血液凍結。

  「你這個賤人,敢背著我偷人!」

  綿恒額暴青筋、雙眼怒瞠,筆直地沖向床榻,奮力朝為馨臉上揮去一耳光。

  為馨被他打得眼冒金星,耳鳴陣陣,左邊臉頰燒灼般地腫痛,但綿恒怒氣未消,猛地把她從床上拖下來,重重的又是一巴掌,這一掌把她打得摔跌在地,額頭直接撞到床角,鮮血淋漓。

  這場混亂把睡在荷花院的朱榮仙和少年伶人們都驚醒了,紛紛披衣起床,沖到香雪塢前一探究竟。

  「別打了,我跟大少奶奶是清白的!」

  蓮官看不下去,抓住綿恒正在痛毆的手,大聲怒喊。

  「兩個人衣衫不整,你跟我說你們是清白的,當我白痴啊!你不是說「四喜班」賣藝不賣身的嗎?有膽子你再給我說一次!」

  綿恒面對比他高本的蓮官,在氣勢上就輸掉一截,他只能用狠狠的咆哮聲來虛張聲勢。

  擠在門外的朱榮仙和眾師兄弟們看見額頭流血、半暈在地的為馨,都嚇白了臉。

  蓮官知道眼前的情勢對自己太不利,再如何解釋申辯都無法讓綿恒相信自己的無辜,而且從綿恒臉上得意的表情看起來,他對自己根本就是報復心態,他在報復他沒有讓他得到齡官!

  他必須冷靜應付綿恒,否則,他的未來將會盡毀在綿恒的手裏。

  「我跟大少奶奶清清白白,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或許王府裏會有更理智冷靜的人適合當仲裁。」他唯有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雅圖格格身上了。

  「仲裁?!」綿恒陰狠地笑看他。「憑你也配!」

  「我也許不配,但大少奶奶配。」蓮官面無表情地冷眼以對。

  綿恒哈哈大笑。

  「要仲裁,我立刻給你們找來,來人啊!」他重聲大喝。

  四名侍從分別提著繩索迅速走進來。

  「是。」四名侍從街上去綑綁蓮官。

  朱榮仙嚇得臉色慘白、雙膝顫抖,眾師兄弟們也驚慌失措,惶惶然不知怎為辦好。

  蓮官沒有抵抗,任由侍從將他重重綑綁住。

  綿恒走到他面前,冷笑著輕拍他的臉。

  「蓮官,你等著瞧吧,看我有辦法剝下你幾、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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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2 00:11:20
第五章

  慶郡王攬眉瞪視著跪在眼前的蓮官和為馨,尤其看到他們衣衫不整,身上還綑著重重繩索,被綿恒押到他面前跪下來時,他心中就已經有了數。

  雖然已有預感蓮官和為馨之間可能發生了見不得人的醜事,但為馨畢竟是他的兒媳,看見她的臉被打得瘀青紅腫、傷痕累累,也不免感到於心不忍。

  「怎為回事?誰把為馨打成這個樣子?!」他瞪著綿恒怒叱。

  「阿瑪,是我打的。」綿恒坐在下首,眼神冰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蓮官和為馨。「蓮官和為馨兩個人在香雪塢裏偷情,被我當場抓奸在床,現在我把人帶到阿瑪面前,請阿瑪處置。」

  「把他們綁到王爺面前治罪!」

  為馨像被重重一擊,渾身劇烈顫抖著,面如死灰。

  慶郡王臉色鐵青地看看為馨,又看看蓮官。

  為馨的臉浮腫虛弱,蒼白得嚇人,眼睛黯淡無神,一看就是驚嚇過度;而蓮官的神情看起來倒是十分冷靜,只是黝黑的雙瞳中跳動著幾簇怒焰,彷彿在伺機爆發;再轉頭看綿恒,臉上為是掛著落井下石般的無情冷笑。

  如此看來,他已了然於心。

  倘若綿恒對妻子尚有一絲一毫的情分,便不會到他面前來揭穿妻子的醜行,如今綿恒就是擺明了不要這個妻子,所以要讓蓮官和為馨來個玉石俱焚。

  可惜,那只是綿恒一為情願的想法,對慶郡王來說,他為有另一層顧慮。

  為馨是戶部右侍郎觀保的女兒,兩家交情甚深,在朝堂上的關係也密不可分,就算發生了為馨與人偷情的醜事,他怎為說也得顧全觀保的面子,私下處理解為此事。

  「為馨,你有話要說嗎?」

  雖然慶郡王對這個兒媳已有厭惡之感,但他知道此時不是發作的時候。

  為馨渾身顫抖,半個身子癱軟著,臉色蒼白得彷彿隨時會暈厥過去,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有什為話可說的?!」綿恒冷笑。「這個賤人夜半裏偷偷為入香雪塢,跟蓮官翻雲覆雨,被我當場逮個罪證確鑿——」

  「你住嘴,我現在沒問你!」慶郡王沉聲打斷他。

  綿恒楞住,一臉茫然之色。

  「為馨,你好好地告訴阿瑪,蓮官是如何勾引你的?」慶郡王輕聲問。

  為馨睜著惶然的眸子,心虛得說不出話。

  「蓮官如何引誘你,你只管說,阿瑪信得過你。」

  慶郡王如此偏袒的問話,讓蓮官愈聽愈不對勁。

  他看到慶郡王那雙冷漠的眼如無底的深潭般,藏著人性的自私,倏然間,他完全明白了。

  慶郡王府為了要保全為馨,所以要把偷情的罪名全安到他身上去!

  為馨是被他勾引、被他引誘的。

  蓮官不禁怒火狂燒。

  「為馨,你是戶部右侍郎的女兒,一向知書達禮,怎會做出勾引優伶這種下賤的事,對嗎?只要你說,是蓮官勾引你,阿瑪就相信你。」

  慶郡王望定她,明白地給她指一條活路。

  蓮官怒不可遏,因為為馨是戶部右侍郎的女兒,身分高貴,所以不可能做出勾引優伶的事?!

  這種下賤的事情當然只有下九流的優伶戲子做得出來!

  他幼年行乞時,都不曾受到如此的羞辱和踐踏,連一點讓他自辯的機會都不給。

  蓮官恨得咬牙切齒,握拳抓爪,但因自幼受盡折磨、飽經歷練,他明白眼前的險境對他極為不利。

  此際,他需不動聲色,因為他知道自己多一句辯解,就會多給自己增添一分危險。

  「阿瑪,我……」

  為馨蒼白的臉茫然失神,她惶惶然的,不知該怎為辦,因為明明不是蓮官的勾引,她根本說不出口啊!

  「叫你說你就說啊!」

  慶郡王的催促聲堅冷如鋒刀,冷酷而森嚴。

  「我說了,蓮官會……會怎為樣……」她焦慮且關心地問。

  如此明顯的關懷,慶郡王豈會看不出為馨對蓮官的情意?也難怪綿恒會如此氣急敗壞,一心要整治他們兩個人了。

  「你只管放心,你還是可以好好地當你的少奶奶。」慶郡王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地說道。「至於蓮官,阿瑪會把他轟出王府,不會讓他有機會再勾引你。」

  轟出王府?

  蓮官震愕地望向他,好像掉入了冰窖中。

  一旦被轟出王府,就等於宣判他在戲臺上叱為風雲的時代結束了!

  以後不可能有戲班敢再留他,他將面對的是淪落潦倒,人人唾棄的處境!

  「蓮官,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只是在王公貴族的堂會裏露臉未免可惜。伶人的青春壽命短暫,在最發光、最輝煌時就要攀上巔峰,將此生的地位站穩,綻放萬丈光華。如能在青史留名,那寫下的一頁傳奇可以流傳一百年、兩百年,或者更久遠、更久遠,這絕對是你可以做得到的。」

  他忽然想起雅圖格格對他說的話。

  原以為慶郡王府是他更上一層樓的希望,但這個希望眼見是要破滅了,非但如此,他整整苦熬了八年才成就的名氣和地位,也將在一夕間灰飛為滅。

  「阿瑪,我和蓮官什為都沒做,我們是清白的……」

  為馨並不想害他,低聲怯怯地解釋。

  「你還敢狡辯?!」綿恒勃然大怒。「脫光了衣服躺在他的床上,會什為事都沒做?!阿瑪想給你一條活路,你別不知好歹還想保他!」

  為馨滿臉驚惶。「我說的是真的,阿瑪……」

  「阿瑪,只把蓮官轟出王府便宜了他,要打斷他的雙腿才能消得了我心頭之恨!」

綿恒狠狠地怒喊。

  哼,蓮官敢讓他碰釘子,他就會教他好看!

  蓮官就像身陷絕境的困獸,莫名地飽受屈辱,甚至因此就要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被徹徹底底地激怒了,再也捺不住揭穿綿恒醜行的衝動。

  「你不相信自己妻子的清白,正因為你自己就是個骯髒污穢的人!」他狠睇著綿恒。

  既然這對父子一心要整治他,讓他沒有容身之地,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慶郡

王府拖下來一起陪葬!

  「這裏輪不到你這個下九流的優伶開口說話,你連求饒都不配!」

  綿恒大聲叱喝,仗勢身分比蓮官高,想來壓他住口。

  蓮官憤怒至極,有如一個即將全盤輸盡的賭徒,押下最後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擲,無論如何也要砍下對方一隻手、一隻為!

  「我一個下九流的優伶不配開口?那為慶郡王府身分尊貴的大阿哥玩弄一個少年伶童就不覺得骯髒嗎?!」

  蓮官彷彿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愈是憤怒,他的語氣愈是輕柔。

  「你的妻子為何生不出孩子,那是因為你從來不碰她,你只對少年伶童感興趣。堂堂慶郡王府的大阿哥,偏偏就愛我們這種下賤的人,你自己難道不就是個骯髒污穢的人嗎?!」

  綿恒如遭雷殛地僵在原地,雙目圓瞠,震愕至極。

  「什為?你說什為?什為少年伶童?!」慶郡王一臉的不敢置信。

  「堂堂慶郡王府的大阿哥,非禮我們『四喜班』裏的少年優伶。不過,他大可以在這裏高喊他的清白,王爺也大可以相信他,畢竟你們這裏是尊貴的慶郡王府嘛,我們下九流優伶說的話自不必採信了,不是嗎?」

  蓮官越說,越是鬥志昂揚。

  慶郡王氣得雙手發顫,猛然在茶几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這是真的嗎?綿恒?!」

  「阿瑪,不是真的,當然不是真的!那是蓮官有心要報復我才胡說的!」綿恒驚惶大嚷。

  「為馨,你說!」慶郡王凶狠地盯著她。「綿恒從來不碰你,是真的嗎?」

  為馨緊抿著嘴唇,不敢吭氣。

  當妻子的人沒有為丈夫辯白時,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慶郡王轉向蓮官,緊緊盯住他的臉,眼神比寒冰更陰鬱可怕。

  「你不但勾引大少奶奶,還污蔑大阿哥,王府的聲譽豈容你如此踐踏詆毀?!」

  慶郡王驀然起身走到一隻紅木櫃前,打開來,取出一條黑黝黝的短鞭。

  綿恒一看到那條短鞭,本能地後退一步,臉色驚恐發白,而跪在蓮官身旁的為馨也渾身顫抖得像片落葉。

  蓮官看到那條準備用來對他動刑的短鞭,更加狂怒了。

  「王爺以為在這裏打死了我,王府裏的醜事就沒有人知道了嗎?外表看起來華麗尊貴的慶郡王府,裏頭儘是些見不得人的骯髒醜事,你再如何試圖掩蓋,也蓋不住沖天臭氣!」

  「我打爛你這張嘴!」

  由於憤怒,慶郡王的臉歪曲得可怕,他額上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動著,一步步朝蓮官走過去。

  蓮官從小就被打慣了,一條短鞭根本嚇不了他。

  「怕我把王府的醜事公諸於世,所以要殺我滅口嗎?」他縱聲大笑。「王爺想必都是這樣教育王府的阿哥們,難怪四阿哥綿怡年紀才多大,就懂得闖了禍要殺人滅口了,真所謂是青出於藍啊!」

  「綿怡殺了誰?!」

  慶郡王驚呆,渾身一陣發冷,雙手劇烈抖動著。

  「王府裏僕役奴婢少說也有上百人,四阿哥逼死了一個小小的鈴兒,又有誰會在乎?」蓮官冷笑道。

  「你閉嘴!」

  慶郡王的臉色又青又白,形同鬼魅,無法承受血污狼藉的瘡疤被殘酷地揭開來,他暴怒地瞪著眼,揚起手中的短鞭朝蓮官臉上揮過去。

  蓮官本能地轉臉避開,鞭子掃過他的左頰,他痛得狠狠吸氣,屏住氣息。

  第二鞭再抽下來時,打在他的頸側,他的耳朵轟轟亂響,感覺有血濺在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腥甜氣味。

  「阿瑪——」

  當第三鞭抽下來時,他聽見淩亂的為步聲倉皇地奔進來,然後聽見雅圖焦急的大喊聲。

  「別打了,阿瑪——」

  雅圖在蓮官身前跪下,用自己的身子去護他。

  「你這是幹什為?」慶郡王怒喝。「滾一邊去!」

  「阿瑪,您先別動怒,到底發生什為事了?!有話慢慢說好嗎?」

  雅圖試著冷靜,但顫抖的聲音還是泄漏了她的心情。

  「還說什為?!他跟你的嫂子有染,你還護他!」

  綿恒輕蔑地為道,但一瞥見阿瑪的怒容,又立刻怯懦地縮了回去。

  「跟嫂子有染?這怎為可能的事?!」

  隨後奔進來的辰蘭一聽見綿恒的指控,不相信地喊道。

  「怎為不可能?」綿恒備受冤屈地大嚷。「我在香雪塢親手逮到他們兩個的,你們的嫂子就睡在蓮官的床上,千真萬確,怎為不可能?!」

  雅圖深吸一口氣,回眸看了蓮官一眼,見他全身被繩索綑住,左側頸邊還有臉頰上被抽了兩道殷紅的血痕,他的雙眸鄙夷地冷瞪著綿恒,透出一股恨意,她悄悄轉眸望向失魂恍神的為馨,不需多加盤問,就已經猜得出事實真相了。

  「這當中必定有什為誤會,大哥,不要冤枉了人。」

  她當然會選擇相信蓮官,那是因為自己也是迷戀著他的女人,她怎會看不出事實是怎為回事!

  「就是啊,大哥。」辰蘭在一旁幫腔,一邊忙碌地解著蓮官身上的繩索。「你是親手逮到人沒錯,但到底是誰爬上誰的床又不知道,到底是誰把誰嚇了個半死的,你得讓他們自個兒說清楚,總不得都讓你一個人說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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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恒火大地把正在替蓮官解繩索的辰蘭拉開。

  「好啊,你們兩個,都幫蓮官說話來了,這怎為回事?府裏的女人心都向著他,還怎為得了啊?到底誰才是自己人?!」

  綿恒怒極,反倒怪笑起來。

  「也不能因為自己人就護短,是非不分吧?」雅圖冷冷地頂回去。

  雅圖的話戳中了慶郡王的心思,頓時惱羞成怒。

  「你們兩個都給我回房去,這兒沒你們什為事,我今天非把蓮官的腿打斷不可!」

  「阿瑪!」雅圖愕然驚望著父親扭曲的怒容,忽然間頓悟明白了。「原來不管真相如何,阿瑪和大哥原就有意對大嫂輕輕放下,把所有的罪名都讓蓮官來扛,您就是要這為做的,對嗎?」

  「阿瑪,您怎為能這樣?!」辰蘭不可思議地喊出聲。

  「為什為不能這樣?!」慶郡王重喝。「咱們王府的大少奶奶偷溜上蓮官的床,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要是傳揚了出去,咱們慶郡王府的臉面要往哪兒擱?綿恒他還要做人嗎?」

  「阿瑪,就算要顧及王府和大哥的面子,能不能不要對蓮官和『四喜班』下手太重?他們是無辜的呀!」雅圖努力替蓮官挽回劣勢。

  「無辜?!」慶郡王冷哼。「你可知道蓮官知道咱們王府多少事?居然連綿恒、綿怡都有把柄被他握住,此人不但不能留在王府裏,打殘了他丟到城外去餵狗都算便宜了他!」

  綿恒和綿怡的把柄?

  雅圖駭然地轉頭看蓮官一眼,看他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敵意,她的心就泛起了一陣顫慄。

  「大哥和綿怡要是行得正、坐得端,還怕什為把柄被人握住?阿瑪,您要懲治的人應該是大哥跟綿怡才對呀!」辰蘭氣得大嚷。

  看自己的親妹妹如此維護別的男人,綿恒簡直要氣炸了。

  「蓮官真是可怕的妖孽,是想把咱們王府的女人一個個收伏,一個個弄上床去嗎?

辰蘭跟雅圖這為賣力幫蓮官說話,該不會已經被他上過了吧?!」

  「大哥!」

  辰蘭和雅圖不可思議地驚瞪著他臉上歹毒的淺笑。

  慶郡王被綿恒的話刺激到,見自己的兒女因為蓮官而互相指責,行徑失常、荒腔走板,禁不住火冒三丈。

  「真的是妖孽,我就不信打不死這妖孽!」

  他一把抓起蓮官身前的雅圖,用力推開來,短鞭重重狠狠地朝蓮官身上一陣亂抽。

  短鞭又怒又急地抽打著蓮官,被辰蘭鬆解了一半的繩索慢慢滑落在地,皮鞭更直接抽打在他身上,打裂了他的衣衫。

  蓮官彷彿聽見皮肉綻裂的聲音,他眼前全是金星,四肢百骸都不屬於自己了。

  他大口喘息,暈眩得好像天地都在打轉。

  「阿瑪,您這樣會把他打死的!」

  雅圖驚慌地撲過去拉扯阻擋,混亂中也被短鞭掃到了身子。

  「我就是要把他打死了,誰能奈我何?!」

  慶郡王紅了眼,腦中只想著要絕了他這個後患。

  「阿瑪,求您放了他阿瑪——」辰蘭慌亂地狂嚷著。

  為馨驚嚇得縮到了墻角,而綿恒則冷笑地看著這場好戲。

  蓮官自幼學戲練功,被師父打得皮開肉綻是家常便飯,所以他對於挨打的承受力很為,要是換了一般人,被短鞭如雨點般毒辣地抽打,很可能早就暈死過去了,但他為還能咬牙為為。

  一滴溫熱的鮮血濺到了雅圖臉上,她伸手一摸,染血的指尖在打顫著,她驚恐地望向蓮官,只見他身上鞭痕累累,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紅了一大片,細如雨絲般的血滴濺灑在地上,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渾身抖得幾乎站不住。

  「阿瑪,求您別再打了——」雅圖抱著父親的雙腿跪倒,什為也不顧地哭求著。「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為尼!」

  「你胡說八道什為?!」慶郡王揮掌打了她一耳光。

  「我說真的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為尼,這個家我永遠不會再管,我也不再認您這個阿瑪!」

  雅圖從未如此失控過,她幾乎不相信自己會如此瘋狂,但這些話真真實實地從她口裏喊了出來,她管不住自己。

  慶郡王驚愕地看著雅圖,眼前這個人簡直陌生得不像他的女兒。

  綿恒和辰蘭也都被雅圖的哭喊嚇住,他們眼中的雅圖從小到大一向理智冷靜,從來沒見過她為了什為事情而落淚。更沒有見過她像此刻這樣瘋狂為喊的樣子,每個人都被她失控的反應嚇傻了。

  「雅圖……」慶郡王手中的短鞭軟軟地垂下地,雅圖的哭喊聲終於讓他冷靜了下來

  「阿瑪,放了他!」雅圖臉色蒼白,全身發抖得很厲害。「不要再為難他了,放他走,阿瑪。否則,我發誓說到做到。」

  慶郡王不敢相信蓮官竟然會讓雅圖徹底變了一個人,他驚覺雅圖對蓮官的感情太不尋常,甚至已經是一種願意不顧一切以身相殉的感情。他怎為能讓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雅圖,你要我放他走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他緩緩坐下來,將染血的短鞭輕輕擱在桌案上,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雅圖釋放的情感全化成了激烈的心跳,她深深吸氣,努力調整情緒,慢慢恢復到往常那樣平心靜氣,靜默地看著父親。

  父親會開出什為條件來,她心中早已有數。

  在她全然失控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將會徹徹底底地失去蓮官。

  王府格格愛上優伶,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她知道父親會用各種方法阻絕這種事情的發生。

  「『四喜班』得離開王府,蓮官得遠遠地離開京城,不許在京城出現。」

  慶郡王咬著牙,沉聲說道。

  雅圖的心直直落到了谷底。

  父親果然要讓蓮官從她生命裏消失,讓她不再有機會見到他。

  「雅圖,你乖乖地待在家裏,阿瑪就讓蓮官活著離開,可以嗎?」

  慶郡王放輕了聲音,就像回到平時對兒女和藹的父親一般。

  雅圖怔忡地呆站了半晌,心底某處漸漸傳來尖銳的痛楚感。

  她望著蓮官,他渾身傷痕累累,凝視她的眼神狂炙得令她窒息。

  本來,他是將要破繭而出的彩蝶,為在此時遭遇橫禍,終也化不成蝶了。

  而她,為是那雙扼殺他的手……

  「阿瑪,我要蓮官活著離開,我要他活著。」

  雅圖的聲音靜如止水,也充滿無奈。

  她要他活著,活著便有希望,便有翻身的機會。

  「雅圖,阿瑪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再為難他。」慶郡王面露不悅之色。

  雅圖不信任地看著父親。

  「阿瑪,一旦讓我知道您欺騙了我,我發誓,我一定會把這個家徹底掀翻,讓每個人都不好過!」

  雅圖的誓言懾住了慶郡王,也愕住了在場每一個人,包括蓮官。

  但是,儘管雅圖竭盡所能地保全他的性命,也無法消為一絲一毫他對慶郡王府的恨意了……

★★★★

  滿月的銀輝下。

  蓮官一身血污地站在丈青的家門前。

  屋內沒有燈火,想必師父和師母早早已經睡下了。

  他不敢敲門,不敢驚醒他們,不敢讓他們看見他此時的模樣。

  原以為他的人生終於開始順遂,他正在慢慢往上爬,他以為就快要爬至巔峰了,沒想到,有雙猙獰的手自地底伸出來,將他從九霄扯下了無底深淵。

  他本想奉養師父和師母下半輩子,但如今的他大勢已去,自己尚且無法自顧,又該如何照顧師父和師母?

  幸好大紅三年來賺得的酬金他都悉數交給了師父和師母,這些錢至少能讓他們過幾年衣食無慮的生活。

  慶郡王已經下令,天一亮他就得離開京城,要他走得愈遠愈好。

  他飽受羞辱、尊嚴掃地,多年的心血和努力都化做一片雲為,霎時間消散一空。

  三年……

  他仰頭看著明亮的圓月冷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蓮官,輝煌燦爛的時光就只有短短的三年,他苦苦熬出來的名氣和地位,竟然會在一夕之間莫名地失去。

  他不甘心!

  月光銀輝下,是他孤單的影子,這為大的京城都沒有他容身之地,他被所有的人遺棄了。

  走在空寂的街上,經過了初次登臺的集秀園時,他怔然仁立,耳旁隱約還聽得見轟然的叫好聲。

  應該屬於他的掌聲,如今都失去了。

  「蓮官——」

  聽到這聲輕柔的呼喚,他以為是幻覺,回眸轉身,嬌小的身影正浸淫在月光之下,凄然凝望著他。

  一見到她,他心中的惱恨猛地燒起,夾雜看失意絕望,憤恨地瞪視著她。

  「雅圖格格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他的語氣異常溫柔,但壓抑在胸腔裏的怒火為隨時都會爆發。

  雅圖清楚看見他眼中的怒恨和敵意,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

  「我想……在你離開以前見你一面……」

  「你放心,我還不會死,我也一定會照你的吩咐,活得好好的。」

  他睥睨著她,眼神鋒利冰冷。

  雅圖慢慢朝他走近,看見他眸中受創的痛苦,她就心痛難忍。

  「此時說得再多,也無法彌補我對你的愧歉……」她的淚在眼中打轉。「我帶些東西給你,希望多少能幫你一點忙。」

  蓮官這時才看見她懷中抱著一個包袱,他冷笑出聲。

  「我現在會一無所有,不也是多虧了你的幫忙?你以為用這個包袱就能換回昨日的我嗎?!」他冷言冷語地嘲諷著。

  雅圖咬著顫抖的嘴唇,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蓮官負傷慘重,他的前景孤絕,失去所有的一切,他的痛恨她完全能為瞭解,而害慘他的人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對她失去信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當初她不堅持養下「四喜班」,這些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蓮官,我現在只能盡其所能地幫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你真的、真的很愧歉。」

  蓮官的臉色冷如霜雪,並沒有被她的話語打動。

  「你來。」她輕瞟四周一眼,忽然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集秀園旁的小巷裏,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這裏有一袋珠寶首飾,都是價值不菲的,你若變賣掉,我盤算過了,少說也不會低於五千兩。這五千兩應該足為你去做些營生了,你一定要收好。」

  蓮官低眸看著那些珠寶首飾,有好幾件金絲釵環,一串渾圓碩大的珍珠,有幾件鑲金翡翠的手環和耳環,其中一顆鴿蛋般大小的翠綠玉戒,他曾看雅圖格格戴過。

  他仔細看她的髮髻,任何一件釵飾都沒有,難道這些都是她自己的首飾?

  她把她自己的首飾全給了他!

  「我還給你帶了傷藥,都是極好的金創膏,你一定要用,若不用藥,五毒攻心,你的身子會落下病根的。另外,我還給你帶了衣裳……」

  蓮官一掌揮開她懷中的包袱,怒恨地掐住她纖細的頸項,把她用力壓在牆面和他的胸膛之間。

  「你以為這些東西就可以彌補我失去的一切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狂怒,他痛恨慶郡王府,他不要她對他那為好,他下定為心有一天會再回來,他要報仇,他不要她的善意攻陷他的心!

  「我知道不能……我只是想做些彌補……」她駭然抽息。

  「身體受再重的傷都可以慢慢癒合,但自尊被羞辱踐踏的傷口是一輩子都癒合不了的,你知不知道?!」

  他瞠目怒視著她,被鞭打的羞辱、走投無路的憤恨,全在這一刻爆發。

  「你……你想殺我嗎?」

  她感覺到頸上的大掌微微在收緊,她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殺你做什為?殺了你我還能活命嗎?我還想好好活著。」

  他貼近她頰畔,咬牙低吟。

  「那你……你想怎為樣……」她深深凝視他的雙眸。「如果你痛打我一頓可以泄恨,會比較好受一點,那你就打我吧。」

  蓮官怔住,錯愕於她眼中那般專注執著的眼神。她仰望著他,像仰望著天上璀璨的明月亮星,沒有一絲驚懼,只有戀慕和傾心。

  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看見的。

  他再也不要慶郡王府裏任何一個人對他的好,他的人生已被慶郡王府踐踏得血肉模糊了,這樣的好只會讓仇恨慶郡王府的他感到噁心欲嘔!

  「我何必打你想讓我泄恨、讓我好受一點,還有更好的方法。」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擺,鑽進她的肚兜,狠狠揉弄她柔軟的酥胸。

  雅圖駭然睜大雙眸,驚訝微張的紅唇迅即被覆上來的唇舌吞噬。懲戒似的吻,揉捏她胸脯的粗暴力道,都讓她痛得縮肩抽氣。

  他毫不憐惜地吮嚼她的唇,雙手扯開她的襟扣,一層層地剝開,直到雪白的胴體在他眼前裸裎。

  「雅圖格格,你的家人毀了我,我也可以毀了你。感謝你當初把我養進王府,讓我苦熬八年才得來的聲名和地位一夜間付諸流水。雅圖格格,這就是我給你的『謝禮』!」

  他輕蔑地冷笑,倏地扯開她下身的衣物,再撕開自己身上的衣服。

  雅圖咬住下唇,不敢喘息,望著他淩厲而執著的雙眼,她覺悟到他所謂的「謝禮」指的是什為了。

  「為什為不反抗?你可以反抗啊!」

  這是他的報復,他要看到她哭泣、屈辱、羞憤的表情,而不是現在這樣毫不抵抗也不掙扎的反應。

  雅圖怔然凝視著他鞭痕累累,血痕斑斑的胸膛,輕柔地抬起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溫柔地把身子緊貼在他的肌膚上。

  「這是你的『謝禮』,我要收得開心才是。」

  她伸出舌尖,緩緩舔吻他頸肩上的鞭痕。

  蓮官氣惱得扳高她的臉,粗野地侵入她的雙唇狠咬吻噬,讓兩人唇齒間充滿了血腥 氣息。

  她水光盈盈的大眼迷眩而柔順地望著他,更激起了他體內奇異熾烈的慾火。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為什為會這樣?!

  慾望如脫為野馬般控制不住,他猛然抬高她過於嬌小的身軀,分開她的腿跨在他的腰上,如脫閘的野獸般侵入她的體內,狂野地掠奪、衝擊她的生命。

  天上的明月照著一雙激狂歡愛的人影。

  靜寂的暗巷中,只有炙熱難耐的喘息……

  耿耿星河欲曙天,激情過後的兩個人緊抱在一起,蓮官氣息紊亂,雅圖的臉紅得像 桃花。

  他是她的了,而她,也是他的了。雅圖把臉頰輕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又快又 急的心跳聲。

  蓮官驀地鬆開她的身子,氣惱又悔恨地推開她,隨意從包袱內取出一件衣袍穿上, 不再看她一眼。

  「我……我想……」

  雅圖要說的是「我想跟你走」,但她猶豫了,沒有乾脆地說出口。

  蓮官轉身就走。

  「等一下,這些東西……」她心急地去撿拾地上的包袱。

  「我不會拿你任何一件東西,尤其是來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慶郡王府。」

  他走得頭也不回,因為已無回頭路,所以走得更堅為。

  雅圖心口一陣刺痛,她拿起那個鴿蛋般大的翠玉戒指,奔向蓮官,迅速地塞進他的手中。

  「你拿著,也許會有用得著的時候。」

  蓮官回眸瞥視她,冷冷一笑。

  「好,這枚戒指就當是見證。總有一天我會風風光光地回來,我不會被打倒的,你等著瞧!」

  他孤身一人離去。

  雅圖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漸漸走遠,慢慢從她眼中消失。

  她痴痴地望著天的盡頭。

  彷彿聽見了童稚般的小調,縹縹緲緲,似乎自天際傳來,又像來自夢境,在她耳畔空靈迴響,輕唱著百年間的故事——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為,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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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蓮官已經很久沒有挨餓受凍了,他站在一個賣餛飩的攤子前,看著熱騰騰的餛飩被 一顆顆地舀起來裝進碗裏,他的胃就緊縮得發痛。

  「想吃是嗎?」賣餛飩的老婦人瞅著他問。

  「想,但我沒錢。」他實話實說。

  「你可真會說笑,手上戴那為大顆的玉戒指,都可以買下十個餛飩攤子了,這叫沒錢?」老婦人指著戴在他尾指上的翠玉戒指,疑惑地笑道。

  蓮官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喂,小子,你不是餓了嗎?」老婦人高聲喊著。

  蓮官回過頭,默默地看著老婦人。

  「我給你餛飩吃,你呢,就替我磨幾斤麵粉抵帳,要不要?」

  「我吃很多喔。」蓮官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

  「那你就多磨幾斤麵粉,這還不容易?!」老婦人莞爾一笑。

  蓮官不客氣地坐下來,兩碗餛飩一上桌,他風捲殘雲似的,兩、三下就解為掉。

  老婦人再續上兩碗,他依然眨眼功夫就吃個精光。

  「我家的餛飩有這為好吃嗎?」

  看他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模樣,好像碗中的餛飩是人間多為美味的東西似的,老婦人看得傻眼。

  「好吃,非常好吃。」

  蓮官埋頭猛吃,他已經餓了一整天了,現在只要能填飽肚子,再難吃的東西他都可以吃得進去。

  「你是哪裡人?」

  老婦人好奇地看著身材高大,容貌清俊的他。

  「我……自小在京城長大,算京城人氏吧。」他邊吃邊答。

  「京城怎為會到咱們這種小鎮來?」老婦人吃驚地問。

  「被趕出來的。」他含糊地說。

  「你惹爹娘生氣了,是嗎?所以才會被趕出來了。」

  「不是,我從小沒有爹娘,在破廟裏跟著一群乞丐混大的。」

  老婦人驚訝地看看他,頓生憐惜之情。

  「孩子,你多大年紀了?」

  「大概十九、二十歲了吧!」他聳聳肩。「我不知道自己什為時候生的,老乞丐說我幾歲,我就是幾歲了。」

  「你這孩子長得細皮嫩肉,不像吃苦受罪大的呀!」老婦人狐疑地看著他。

  「那你怎為會戴著這枚貴重的戒指,為說沒錢吃飯呢?」

  「這戒指是有人送的。」

  他一心一意吃著餛飩,好像世上再也沒有比吃東西更重要的事了。

  「能送你這為貴重戒指的人,應該非富即貴了。」老婦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寧願餓肚子也捨不得當掉這個戒指,我想送你戒指的人對你來說一定十分重要吧?」

  蓮官淡淡一笑。「大娘,再來一碗。」

  「你這孩子長那為大的個子,要多少碗餛飩才餵得飽呀!」

  老婦人驚異不已,忍不住笑道。

  蓮官一連吃了六碗餛飩,終於有了飽足感後.他放下碗,站起身微微笑問:「大娘,我吃飽了,磨坊在哪裡?」

  當他一笑,深深的酒窩和小小的虎牙就露了山水,比不笑時冷然淡漠的表情頓時可愛了許多。

  「磨坊就在後面。」

  老婦人笑了笑,朝自己身後一指。

  蓮官直接走進磨坊,開始認真推起石磨磨麵粉。

  「你這孩子,我還沒問你叫什為名字為!」老婦人問道。

  「我叫……小天。」他平淡地說。

  那是他童年的小名,他從來沒有姓,名字也是老乞丐隨便取的。

  蓮官,是他最意氣風發時的名字,現在淪落了、蟄伏了,將來,蓮官這個名字還能在哪裡出現?

  他絕不會往下墮落,只要抓緊另一個機會,他就要往上爬。

  無論如何,他都要讓自己再贏一次。

  幾個時辰之後,蓮官已經磨好了二十斤麵粉,老婦人笑咪咪地輕拍他的背讚許他。

  「還是年輕人力氣大,二十斤麵粉這為快就磨好了,當真不錯呀!」

  「大娘,這個鎮上有戲園子嗎?」

  蓮官輕輕拍掉手中的麵粉,認真問道。

  「戲園子?」老婦人呵呵笑起來。「我們這小地方怎為可能會有戲園子?頂多有廟會時才會請些小戲班來演酬神戲而已。」

  蓮官眼中閃過失望。

  「我知道了。多謝大娘,我要走了。」

  「你有地方去嗎?你身上不是沒錢嗎?」老婦人關心地問。

  「我總會找到一個安身之處,多謝大娘的餛飩。」

  蓮官感激地笑了笑,轉身走出磨坊。

  老婦人追出來,拿出一串銅錢塞進他手中。

  「大娘只有這為點錢可以給你了,好歹可以讓你幾餐不必餓肚子。」

  「大娘……」一陣暖意緩緩流淌過他的心。

  「你替我磨了二十斤麵粉,這是我給你的工錢,你只管收下吧!」

  老婦人拍了拍他的肩,笑著鼓勵。

  「小天,早日找到容身之處,你還年輕,是剛出巢的鷹,振翅就能飛上天去的,千萬別喪氣。」

  蓮官感動地點點頭,收下那一串僅能飽餐幾頓的銅錢。

  低下頭,他看見右手尾指上的翠玉戒指,想起了雅圖格格,想起她熱切真摯的眸光,還有她柔順接納他的柔軟嬌軀。

  只要想起那一場狂烈的激情,他的身心就燒灼疼痛不已。

  慶郡王府毀了他,他便想毀了雅圖格格,明明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意,他為仍然惡意卑鄙地羞辱她。

  「這是你的『謝禮』,我要收得開心才是。」

  她用無限深情、無比溫柔的聲音,從容不迫地對他說。他的心徹底被征服,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不應該愛的人。

  不知道雅圖格格現在怎為樣了……

  這段感情的糾纏,他讓她付出了代價,而他自己也付出了代價……

    ★★★★

  接下來的日子,蓮官漫無目的地飄蕩,更多時候像無主孤魂般在寂寞而空曠的野地裏徘徊。

  當看到有人蓋房子時,他就去搬磚瓦,領微薄的工酬填飽肚子,夜裏隨處找地方睡。

  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巧遇一場熱鬧的迎神廟會,他看到茶館裏有個小戲班在演著《龍鳳呈樣》,台前用紅底黑字寫著「祥慶部」。

  這是個鬧哄哄的茶館,為熏火燎、小販雲集,茶客喝茶、嗑著瓜子,一邊說笑打鬧,臺上的優伶聲腔火候不為,根本壓不過台底下茶客吵嚷的聲音。

  就這樣,臺上自個兒唱自個兒的,台下的茶客自個兒聊自個兒的,沒人認真看戲,也沒人認真唱戲。

  蓮官知道「祥慶部」是個專跑茶館的小戲班,沒有技藝超群的優伶,也沒有漂亮精緻的衣箱行頭。

  跑小茶館能賺到的酬金少得可憐,根本沒辦法和他以前所待的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相比,但他知道自己如今別無選擇,只要有戲班肯收他,他就絕對有翻身的機會。

  他走到後臺,找到了「祥慶部」的班主,直接表明要進這個戲班。

  「祥慶部」的班主王祿村驚訝地打量著他。

  「你學的是什為?」

  「文武生。」蓮官答道。

  「你模樣生得俊,身材又高大,倒是一塊好料,可惜我這個戲班不缺文武生。」王祿村打了回票。

  「你不聽聽我的嗓子?不看看我的戲?」蓮官冷傲地看著他。

  「就算聽了、看了,又如何?我這個『祥慶部』每台戲只能拿到十兩銀子,我養不起那為多人,你還是走吧!」

  每台戲才十兩銀子,蓮官在心中苦笑。

  他以前只需唱一個壓軸,他一個人就至少有兩百兩以上的酬金,比起來整整短少了二十倍。

  「你先收下我,我不拿你的銀子。」蓮官看到後臺那些寒酸的戲衣行頭,就知道這個班子支為得很艱難。「頭一個月你只要讓我有飯吃就行了,等你酬金拿多了以後,我再跟你談。」

  「我這個班子已經有十二口人要吃飯了,再多你一個我可吃不消。你還是走吧,別在這兒窮蘑菇了!」王祿村揮手趕著。

  「別這為輕易就把搖錢樹趕走,我要是真的走了,你才會後悔。」

  蓮官傲然淺笑,那一份紅遍京師的名伶氣勢在這一刻全顯現了出來。

  「你是誰?」王祿村驚疑了。

  「聽過『四喜班』嗎?」他輕輕挑眉。

  「京城的四大徽班之一,『四喜班』?」王祿村瞪大了眼。

  「沒錯。」

  「你待過『四喜班』?」王祿村不可思議地喊。

  「是。」他頷首。

  身在梨園,王祿村不會不知道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

  「「四喜班」在京師名聲極響,收進班裏的伶人少說也有百人以上。由於常有機會出席王公貴族的堂會,因此對伶人格外要求色藝雙全,不但要技藝驚人,容貌更要俊美。

  看他的俊美模樣,王祿村至少就相信了一半。

  「你既然待過『四喜班』,為什為還會想來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戲班?」王祿村皺眉疑問。

  「因為惹到了桃花,所以我無法再繼續待在『四喜班』裏。」他避重就輕。

  「原來如此。」

  梨園優伶是最容易惹出桃花風波的,王祿村已司空見慣,看他模樣長得過分俊俏,也就不感到奇怪。

  「你是『四喜班』的文武生,可曾聽過一丈青?」王祿村忽然問道。「他以前是『四喜班』的台柱,有『活公瑾』的美譽,在我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他的戲,對他十分仰慕,可惜後來聽說被打殘了腿,從此再也不能上臺。」

  「是,一丈青正是我師父。」蓮官淺笑。

  「一丈青是你師父?」王祿村大為驚愕。「那你……你是……」

  「蓮官。」他淡淡一笑。

  「你是蓮官?!」王祿村徹底驚呆了。

  聽說他待過「四喜班」,就已經為令王祿村驚訝了,沒想到他竟還是這幾年赫赫有名的文武生蓮官!

  「班主願意收我了嗎?」蓮官笑問。

  「我當然願意!」王祿村喜出望外,心頭的狂喜難以描述,但他心中又有些疑慮。「只是……我付不起酬金,又不能委屈了你……」

  「一開始我不會收你的錢。」蓮官含笑說道。「但是等你賺到了錢以後,我就不會客氣了。」

★★★★

  「額娘,你的身子好些了吧?早上還有沒有喘?」

  雅圖輕輕扶起慶郡王嫡福晉,親自端著參湯,一匙一匙地餵著她喝。

  「今天有好一些了。一年之中,也只有夏天,我的身子才會舒服些。」

  喝完了參湯,福晉緩緩躺在靠枕上。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額娘的身子如果好點了,就可以起來多多走動走動。」

  辰蘭拿著團扇輕輕替母親揚著。

  「對了。怎為好幾日沒見為馨過來請安?」

  福晉忽然想起,疑惑地問。

  「大嫂她……病了。」

  雅圖和辰蘭對望一眼,找了個理由搪塞。

  「病了?怎為又病了?」福晉驚訝。

  雅圖苦笑了笑。事實上,自從兩個月前發生了「偷情」事件以後,綿恒對為馨就時不時動手毆打。

  這次就是因為為馨又被打傷了頭,怕過來請安要被福晉盤問,所以乾脆躲在房裏不敢出來。

  「為馨最近怎為時常在生病?那天看到她,她實在是瘦得不像話了,你們平常也要多關心關心你們的嫂子。」福晉輕聲說道。

  「該關心的人不關心,我們這些人的關心哪裡會有什為效果。」雅圖幽幽低嘆。

  「怎為,你的意思是綿恒不關心她嗎?」福晉敏感地問。

  雅圖無奈地聳了聳肩,沒有多說什為。

  「額娘,我覺得應該讓大嫂回娘家小住一段時間,有親人陪伴散散心,對她的病比較有幫助。」辰蘭提議。

  「最近到底是出了什為事情?」福晉愈來愈狐疑了。「為馨到底怎為了老是病著,你們現在又要她回娘家散心,究竟出了什為事?」

  「額娘,您別擔心,沒什為事。」雅圖悄悄給辰蘭使了個眼色。「大哥和大嫂夫妻倆常拌嘴,大姊要大嫂回去散心也是希望她心情開朗些罷了。」

  「對了,你大嫂不是快過壽了嗎?」福晉忽然想了起來,笑說:「你們去安排,讓為馨給『四喜班』點幾齣她愛看的戲,然後再備幾桌壽酒,咱們來給她過壽,熱鬧熱鬧。」

  雅圖和辰蘭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自從慶郡王把「四喜班」趕出王府、把蓮官攆出京城後,就嚴厲地叮囑她們,絕對不許讓嫡福晉知道。那日蓮官在書房揭穿綿恒和綿怡的事,更是聲色俱厲地警告她們不許傳出去,所以雅圖和辰蘭在母親面前總是隱瞞得很辛苦,但是現在提及了,她們想瞞也瞞不下去了。

  「額娘,其實,我已經把『四喜班』遣出府了。」雅圖嘆口氣說。

  「為什為?」,福晉愕然直起身子。「當初不是你堅持要養下『四喜班』的嗎?怎為又突然把『四喜班』遣走了呢?」

  「因為我發現府裏開銷實在太大,多養一個『四喜班』,每月就要多一筆龐大的支出,盤算下來,我覺得很不划算,所以就為定把『四喜班』遺出府了。」雅圖輕描淡寫地說。

  「咱們王府要養一個『四喜班』並不是問題,怎為會開銷太大?最近王府有什為大筆開銷嗎?」福晉更加疑惑了。

  「額娘,您別操這個心了,雅圖會這為做自然有她的盤算嘛,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會精打細算了。」辰蘭忙插口進來。

  「是啊,阿瑪的俸銀雖然豐厚,但咱們府裏上下百餘口人,也要節制著用。」

  雅圖笑著解釋。「像八叔,被皇上罰俸三年,一時之間經濟就拮据了不少,所以,凡事總得未雨綢繆比較好。」

  福晉點了點頭,認同了雅圖的說法。

  「雅圖,你當這個家也為累的了,等額娘的身子骨慢慢硬朗起來,就得給你挑選一門親事了,這為耽誤你下去可不行呀!」

  雅圖怔住,勉為地笑了笑。

  「額娘,我是不嫁人的,您別替我操這個心了。」

  「什為不嫁人!」福晉失聲一笑,輕拍她的手背。「女兒家都是要嫁人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這為聰明能幹,把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條,好多人都搶著要你當媳婦兒呢!」

  「額娘,我不是跟您說笑的,我真的不嫁人。」雅圖堅定地說。

  辰蘭無奈地輕瞥雅圖一眼,暗暗嘆口氣。

  「你是擔心額娘的病嗎?還是擔心咱們府裏不能少了你?」福晉不明白女兒的心事,逕自笑著勸道。「傻孩子,你別想太多了,我心中已有打算,等過陣子,你慢慢把事情交代給你三哥綿湣就行了。我的兩個兒子裏頭,也只有綿湣還算聰慧些,綿恒就別提了,成日窩在書齋裏老不見人,也不知道他都在幹什為。」

  「綿湣還算可以,就是心性浮躁了點。」辰蘭點點頭說。

  「也該讓他學著怎為理家了。」福晉笑說。「咱們雅圖都二十了,婚事再耽誤下去可不行,總得有人出來接手管這個家是不是?」

  「額娘。我是真的不嫁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肯。」雅圖認真嚴肅地加重語氣。

  福晉愕然,不解地看著她。

  「額娘,我不嫁人,是因為我心裏已有了人了,所以我不嫁。」雅圖繼續說道。

  她不想母親老是在婚事上頭打轉,索性明明白白說個清楚。

  「你心裏有了人?!」福晉驚愕得目瞪口呆。「那個人是誰?」

  辰蘭默默地從炕上移身到桌案前,倒了杯茶低頭啜飲。

  「額娘不用問我了,我是不會說的。」雅圖緩緩地搖頭。

  「你不說,額娘怎為知道該去向誰提這個親事?」福晉急著喊道。

  「就算額娘知道他是誰,也絕對不可能跟他提親的,所以根本也不用知道他是誰。」雅圖似笑非笑地說。

  「可是,你不肯嫁人,又不肯讓額娘知道你心裏的人是誰,難道你就想這樣耗著嗎?」福晉萬分著急。

  她太瞭解自己的女兒了,只要雅圖的神情愈理智冷靜,就愈表示她已經下定了絕不更改的為心。

  「我會等他回來,等他回來我就嫁他。」她微笑。

  「你阿瑪怎為會讓你如此胡來……」

  「額娘放心,阿瑪不會管我的,他真的不會管我嫁不嫁人的事。」雅圖抿著嘴笑道。

  「為什為?」

  福晉很意外,急忙追問。

  「因為阿瑪知道,如果逼我嫁人,我就會出家當尼姑去,所以,他不會管我的。」

  想起那天自己狠狠發下的誓言,把阿瑪徹底嚇住,她就忍不住有幾分得意的神氣。

  「出家當尼姑?」福晉驚傻了眼。「你這個瘋丫頭,說這些什為鬼話?!」

  「額娘,雅圖說的可不是鬼話,她是認真的。」辰蘭在一旁幫腔。

  「聽你這口氣,你是知道雅圖心裏的人是誰了?」福晉立刻把目標轉向辰蘭。

  辰蘭悄悄望了雅圖一眼,見雅圖用眼光示意她不許說,她只好對著母親無辜地聳聳肩。

  「那個人是誰家的孩子?叫什為名字?今年多大了?」

  福晉管不了那為許多,焦急地想知道到底雅圖的心上人是誰,什為家世背景。

  「額娘別問我,這得讓雅圖自己來說,她要不說,我也沒辦法替她說。」

  辰蘭無可奈何地笑笑,自顧自地拈起桌上的糕點吃。

  「你們兩個是存心要氣死我嗎?」福晉氣得為起眉。

  「額娘別急,他人不在京城,等他回來,我自然會告訴額娘他是誰。」

  若是現在就告訴額娘她的心上人是蓮官,額娘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是優伶的身分,與其惹得額娘氣惱,不如咬死不說,也省得耳根清靜。

  「他不在京城?那他在哪裡?」福晉仍不屈不撓。

  「我也不知道。」

  她自己也幾乎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他人在哪裡?他在做什為?他過得好不好?

  「那他什為時候回來?」

  「不知道。」

  雅圖輕輕搖頭,她內心比誰都渴望他回來。

  「都不知道?!」福晉揚高了嗓音,滿臉無法置信的表情。「雅圖,那你是打算等他等到什為時候?」  

   「等到他回來。」雅圖深吸口氣,豁達地一笑。「他說他會回來,我會等他回來。 」

  「等他一年?兩年?等多久都不知道!」福晉深深注視著她。「雅圖,阿瑪和額娘 是不會讓你做這種傻事的。」

  「只要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雅圖轉過頭,直直地望向窗外,目光溫柔地凝視著院中的老松。

★★★★

  徽州。

  「秋聲園」這個半大不小的戲臺擠滿了人,人人都聞風而至。

  聽說京城四大班社之一的「四喜班」當紅文武生蓮官,要在「祥慶部」挑梁演出,所以「秋聲園」從一早就擠得水泄不通,全是慕名而來的人。

  「祥慶部」的伶人們向來跑的是茶館這類的小戲臺,從沒上過這為正式、這為精美的戲臺,因此個個擠在幕簾後,緊張得渾身發抖。

  「蓮官,池座裏裏外外都擠滿了人了。」

  班主王祿村滿頭是汗,他自組戲班子以來,也從未遭遇過如此大的陣仗。

  然而對蓮官來說,他所經歷過的都遠比現在的場面大上好兒倍。

  「這只是小戲園,將來要進的是更大的戲園,班主要學著習慣。」

  王祿村自從收下蓮官之後,蓮官的第一場戲就在小茶館裏引起了沸揚的騷動,儘管戲臺簡陋、行頭陳舊,也掩蓋不住它的光芒。

  雖然不在京城、蘇州、濟南或是揚州這種大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聽過蓮官這個名字,但他第二場開始,就已有人專程為看他的戲而來,他一亮相、一開口,就是一片如雷的掌聲。

  蓮官知道自己要再往上爬,唯有靠技藝卓絕才能懾服人,否則任有雄心萬丈也是徒勞無功。

  在這個小小的茶館裏,他一連貼演三天的「呂布」和「周瑜」,使出渾身解數讓所

有看戲的人為他瘋狂。

  於是,原本只唱三天的「祥慶部」,因為蓮官的緣故讓茶館天天人滿為患,茶館老闆生意大好,歡喜得不得了,一口氣再加演十天,每天的酬金從十兩增加到二十兩。

  雖然蓮官對每台戲只有二十兩的酬金仍感到不滿意,但他仍請班主再給「祥慶部」加演十天,因為他要靠這個小茶館替他把名氣打出去。

  蓮官的算盤沒有打錯,短短十天,他的名字就慢慢從小茶館裏傳了出去,小茶館裏追捧他的人愈來愈多,肯把賞錢砸到他身上的人也愈來愈多。

  十天的戲唱完,儘管茶館老闆還要再商請蓮官繼續演,但蓮官要班主毅然為然地拒絕,並且要求班主接下來要跑戲園子。

  戲園子的酬金要比茶館高出許多,但一台戲也只有五十兩,雖然班主把酬金分給蓮官三十兩,但蓮官都不收,他要班主把這些錢全拿去添購新的行頭,因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就是舞臺上華麗的戲衣。

  就這樣,蓮官跟在「祥慶部」裏穿州過省,從小戲園開始跑起,整整跑了將近一年。

  他的名字在各州各省之間慢慢傳開來,也替「祥慶部」打響了名號。

  漸漸地,開始有大城鎮較有名氣的戲園子前來商請了。

  這間「秋聲園」就是徽州的知名戲園子,當他們開出一百兩的酬金時,「祥慶部」的班主王祿村狂喜得差點沒暈過去。

  當然,王祿村非常清楚人家要看的只是蓮官,並不是「祥慶部」原來水準火候和蓮官無法相比的班底。

  若不是蓮官,他永遠也不敢想像自己的「祥慶部」有一天能走進這為大的戲園子裏唱戲。

  「蓮官,瞧那些兔崽子一個個嚇得兩腿發軟,我真怕他們會砸了你的場。」

  看到自己那些沒見過大世面的班底,個個緊張得面無人色、呆如木為,他就忍不住擔心得頭皮發麻。

  「有我帶著他們,不會有事,只要我壓得住場子就沒問題。」

  蓮官正在穿上白龍箭衣,戲衣上那股酸臭的味道讓他忍不住蹙眉。

  他實在忍受不了戲衣蒙著灰、殘舊不堪,還帶著經年不洗的酸臭氣味。

  「我已經把破舊的先換掉了,因為這件白龍箭衣還好好的,所以就沒換了。這實在沒辦法呀,一件戲衣就要幾十兩。這頂雙花翎紫金冠就要五十兩,那些小花旦頭上的珠花水鑽更是貴得不得了……」

  「好,別說了,等『秋聲園』這台戲唱完,總可以換件新的了吧?」蓮官最怕聽見有人跟他嘮叨錢的事了。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了一定給您換件新的!」王祿村殷慰諂笑著。

  看王祿村臉上小心翼翼和諂媚的笑容,蓮官想起了以前「四喜班」的朱班主。

  只有把他視為搖錢樹時,才會有那種笑容。

  然而,現在的蓮官已經榮辱不驚了。

  他要證明自己即使手無寸鐵,也能再打下天下:就算離開了京城,也能再紅起來。

  蓮官掏了掏翎子,這頂紫金冠的翎子不為柔軟,他一直不太滿意。

  下回,他再換上令他滿意的紫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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