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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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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1:5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章 血煞

  茶館裡,隋雲珠記下那漢子的基本信息一邊關注外面的情況。

  那個如同乞丐似的男人原本已經有了去河間的想法,可是被半路突然殺出來的安久嚇到了,又開始猶疑起來。這年頭在外面討生活的女人,不是寡婦就是有特殊身份,他不敢答應,卻也一時不敢拒絕。

  “實在抱歉,兄台去留自由,捨妹年幼愛玩鬧,還請見諒。”隋雲珠打破兩人的僵持。

  安久透過斗笠上的縫隙看向隋雲珠,顯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說謊。

  那人聽見此言,轉身飛快離開。

  安久精神力一直緊緊追隨他。

  “為什麼?”她問隋雲珠。

  隋雲珠道,“強扭的瓜不甜。”

  “扭了是扭了,什麼強不強!”安久丟下這句話,循著那氣息追過去。

  隋雲珠歎了口氣,由得她去了,但是這樁事兒一定要寫信跟楚大人訴苦,這麼個女霸王除了他還有誰能治的了?隋雲珠真覺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久繞過兩條街,來到一處破敗的小院,直接翻身進去。

  那男人正坐在井邊河水,見幽魂一般黑衣女子不禁瞪大眼睛,愣了許久才站起來,“姑娘是何方高人?”

  安久沉默須臾,開口道,“我是隸屬河間府守軍的安久,你願不願意參軍?”

  正規軍中怎麼可能有女人!想想也知道是什麼了。那男子苦笑,“怎麼,如今連河間府都有暗衛了?”

  “你是控鶴軍?”安久詫異,真是一逮一個准。

  男子老實的點點頭,“代號血煞。”

  他是控鶴軍殺手,因為追隨楚定江助當今聖上登基有功被特赦。他知道這並不是聖上的赦令,只是楚定江給他們一個重新生活的機會罷了,再加之沒有戶籍。所以來到邢州之後他一直深居簡出,身上的銀子已經花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尋個生路怕是很快要被餓死。恰逢河間府貼出榜文招人,他很心動,有了戶籍能夠出去找正常的活干,才是真的開始!而且就算遼宋開戰,以他的身手在河間府自保無虞,到時候在回來也總算有個出身了啊!

  安久看他滿身襤褸,心想真是對不起這個酷霸狂拽的代號,“那你也不應如此落魄。不是說控鶴軍的殺手窮的只剩錢了嗎?”

  “誰殺人的時候還揣著銀子啊!”血煞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滿面頹然,“當時也沒有料到這麼快就有機會出來。剛開始新鮮了幾天,後來發覺原來出不出來沒有什麼差別,甚至更空虛。”

  “心中沒有掛牽,當然會空虛。”沒有人比安久更了解這種感覺了,她嘗試著勸說血煞,“我們是正常的軍隊,與控鶴軍不同,再說你除了殺人還能干什麼?”

  殺手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殺人。譬如安久,除了這個之外就只會放羊。

  不過血煞顯然不贊同,“我會的多著呢。只要有戶籍,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活著了。”

  安久不說話,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過了一會兒。

  血煞道,“你不信?我會配毒藥,會扎絹花,還會寫大字!”

  “你挺心靈手巧,可惜不是個姑娘,不然說不定在後院裡能混的風生水起。”安久怎麼也不能把一個邋遢的老男人和“扎絹花”這種活動聯系起來,她深思了一番之後道。“我不歧視你,跟我走。”

  血煞無語。將水瓢丟回桶裡,靠在柱子上曬太陽打盹。

  安久索性蹲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更近距離的盯著他。

  血煞作為一個資深殺手,從來都是他盯別人,何曾被人這麼盯過!何況安久精神力幾乎要凝實,目光有如實質,他只覺得有一把刀在他全身刮來刮去,說不得一個手抖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硬是撐了一會兒,血煞只得睜眼,“你也是控鶴軍?”

  安久點頭。

  “同行何必為難同行呢?”血煞話這麼說,其實心裡在盤算如果打起來能不能勝,眼前的姑娘沒有絲毫內力,為什麼能夠這麼輕易的找到他?且聽到他自報名號居然沒有一絲忌憚!摸不清底細,他遲遲不敢動手,只能不斷說話,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擺脫她。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打算探探對方身份,“代號?”

  “安久。”安久脫口而出,說完才想起來自己在控鶴軍的代號是玄壬。

  “這代號是什麼意思?”血煞皺眉仔細想。

  控鶴軍中,除了有品級的官員,一般的殺手都是用天干地支來代名字,只有上了控鶴榜的殺手才會被冠上特殊的代號,而前十名才有資格自行決定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只有在殺手死亡之後,魂鈴會刻上原本的名字掛在屋宇上。

  安久代號的本意是天使,但是這裡沒有這種說法,她想了一下,“小寶貝?嗯,大概是這個意思。”

  血煞一臉糾結的看著她,心想控鶴軍難道真有這麼奇葩的代號嗎?

  而安久對血煞也充滿好奇,她第一次見到一個表情如此豐富的殺手。

  “你真的不認識我?”血煞道。

  安久看著他看似和煦實則暗藏冷厲的目光,忽然想到他如此執著於這個答案的原因了,“你在控鶴榜上?不好意思,那個榜上的人我只認識三個。”

  血煞笑了,“我猜肯定有顧驚鴻吧。”

  安久沒做聲。

  血煞又道,“聽說他是在刺殺耶律凰吾時身亡,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會派他一個人去刺殺。唉!死的可惜了!”

  刺殺耶律凰吾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就算顧驚鴻是榜首,控鶴軍怎麼能夠只派他一個人去執行任務?這不是擺明要他死嗎?

  安久審視這個看似多愁善感的中年男人,淡淡道,“你不必費盡心機的想逃,不會有那樣的機會。”

  血煞心底一顫,從在茶館門口見到安久的那一刻直到現在,就像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困住,任是如何都找不到破綻,現在被戳破,他也懶得再廢話,“我不可能再回去過那種日子!不要逼得我拼死一搏!”

  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

  安久納悶,怎麼控鶴軍中的娘炮這麼多呢?雖然血煞看上去是個很正常的男人並不像高大壯那樣妖嬈,但骨子裡分明是個別別扭扭的小娘子。

  對這樣的人,安久一時不知道如何下手,遂一言不發,只是盯著他,盯著他喝水,盯著他吃飯,盯著他去茅房……

  “你不餓?”血煞實在繃不住了,主動開口,並遞了一塊燒餅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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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1:52: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有種是什麼種子

  安久扯了扯嘴角,伸手接下直接吃了起來,倒是把血煞看的一愣一愣,哪有一個殺手可以這麼不謹慎!

  安久砸吧著嘴裡甜甜的味道,取了一粒百毒解丟入口中,“你知道莫思歸嗎?”

  “莫神醫?”血煞挺直身子,“他也來邢州了?”

  安久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不懼毒,沒想到血煞對莫思歸這麼感興趣,“他在河間府啊。”

  “當真?”血煞眼睛亮起來。

  作為在刀口上舔血的職業,到最後即便沒有死,身上也必然會落下許許多多毛病。安久想到這一點,立刻利用起來,“莫思歸是我們的軍醫,我們人不多,所有人都是他親自負責。”

  目前莫思歸的確是負責所有人的健康狀況,但以後就說不定了,他很忙,不會在無趣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血煞思索了半晌,“你們太天真了,遼國整體兵力比大宋強,就算在河間府重鑄一個控鶴軍也救不了整個大宋。”

  “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想,大宋才是真的沒救了!”安久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揣測他的境況,“你不要妄圖借其他事情填滿空虛,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不可能,哪怕你每天嫖妓、賭博、娶妻、扎絹花,心仍舊是空的,因為連生命都脆弱不堪一擊,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多麼索然無味!”

  血煞有一瞬的失神,安久說的事情,他這些天都做過了,起初會因為自由和新鮮感而感到興奮,但是一日日過去,他覺得自己內心萌生出一種渴望。這種莫名的渴望讓他覺得越來越寂寞。

  當時他並不知道渴望什麼,現在聽見安久的話才恍然有所悟,是血。他所惦念的是刀尖收割生命時的那種快感。

  他一直認為自己厭倦殺人,原來在這厭倦之外。竟然已經上癮。

  這並不矛盾,染上毒癮的人厭惡毒品,卻不妨礙他繼續淪陷。

  安久見他面色松動,“你不想試試嗎?很有趣,比你空虛的了此殘生要有趣的多。保家衛國,又能夠滿足自己,何樂而不為?”

  以前,組織裡的人就是這樣誘惑她殺人。他們說:殺吧,殺了他,你的心靈就能獲得平靜。

  現在安久知道那樣是錯的,但是以眼下的情形,保家衛國肯定是要殺人的,她這麼說應該是可以的吧……

  “我三年前才登上控鶴榜。”血煞望著湛藍的天空,目光越發溫柔,“是因為與縹緲山莊的一場暗戰中我殺了他們十個殺手,本來我是打算全殲,可是最後還是被一個叫血煞跑了。從我有資格擁有自己特殊的代號時,我便取名血煞,這世上只有一個血煞。他必須死。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動手,楚大人便帶人抄了縹緲山莊,血煞在那次死了。”

  他表情很痛苦,目中赤紅。仿佛那個血煞是他骨肉至親一樣,但是安久知道,他是因為沒有親手殺了那個人心裡有了解不開的結。

  安久忽然想起來以前心理導師說過的一句話:作為頂尖殺手,要麼就是麻木不仁,整天頂著一張萬年不化的冰塊臉,要麼就是情緒難以自控的變態。

  現在看來。血煞也是個變態?

  “我跟你走。”血煞道。

  見他沒有暴走,安久心道。病情也不是多麼嚴重嘛!

  “好!”安久道。

  自從這天過後,她開拓了人生中一個嶄新的領域。自覺地以後可以給身邊的殺手當心理咨詢。

  安久搜羅到一個武師,對此行很是滿意,但在邢州招人進展的並不算特別順利,整整七天,男女老少加起來統共不過六十幾個人。

  畢竟有些人情願做牛做馬也不願意去送死。

  因有高大壯相助,隋雲珠決定臨走的時候要過去當面道謝,以及順便請他再幫個忙。

  邢州軍營。

  高大壯翹起蘭花指端茶盞嘬茶,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那樣子看起來雖然很娘,但不可否認他長得確實不錯,並不是那種妖嬈的面相,倘若去了那一絲女氣,應該會是個俊俏的郎君。

  “大人,這次事情還要多謝您。”隋雲珠道,“這是莫神醫配的補藥,可助修精神力,請大人笑納。”

  高大壯面無表情,但是並沒有拒絕。

  安久瞧著他低垂的眉眼,覺得他心裡指不定樂的跟什麼似的,以前在控鶴院的時候就是死活要抱莫思歸大腿沒抱上的!

  “有種你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高大壯實在難以忍受她那種眼神。

  安久默了默,問道,“有種是什麼種子?”

  高大壯嗤笑,滿臉寫著“你這個文盲”的譏諷表情。

  隋雲珠心道,安久真是個單純的女子。

  “我知道了。”安久很佩服自己的悟性,“我家楚定江有,我沒有。”

  隋雲珠抹了把汗,暗暗收回剛才的評價。

  安久看著高大壯,補充了一句,“你也沒有。”

  光啷!

  高大壯瞬間暴走,手中茶盞一摔,抽刀便揮了上來!

  安久條件反射的反手抽出藏在身後的劍。

  “大人!”

  也就是四個字的功夫,隋雲珠實在沒有料到這種變故,當下也來不及多想,忙沖到兩人之間。

  殺氣激蕩,刀尖堪堪要刺到中間的隋雲珠,高大壯與安久不約而同利鋒一偏,在他身前五尺之處交上了手!

  利刃摩擦之下火花四濺,兩人誰也不讓誰。

  他們都是殺手,出手就是人命,隋雲珠心下大急,“十四,快住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安久聞言果然收手。

  高大壯的刀勢未止,沖著安久的面門直劈過去。

  隋雲珠想過去擋住,結果速度卻是沒有刀快。

  安久看著那冷冽的刀刃,不僅沒有退縮,脊背反而挺的更直。

  刀再次偏了一下,巨大的罡氣從她身邊擦過,身後的門窗被震碎,安久衣發飛揚,面不改色。

  “你趕緊帶著這個小矮子滾!”高大壯用刀點了點隋雲珠,“有多遠滾多遠!”

  “我們打遼人,你有沒有興趣?”安久忽然問道。

  隋雲珠鬢邊落下一滴汗,心想姑奶奶你咋就這麼沒眼色呢!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他趕緊扯著安久的袖口,“快走吧。”

  安久自從說服了血煞,對自己的信心空前暴漲,覺得若是能招攬高大壯肯定事半功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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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9:00:41
第三百九十二章 碎裂的三觀

  “我實在小看你了!”高大壯冷笑道,“你的臉是不是今天也落在楚定江那裡沒帶!”

  “嗯。”安久點頭,“還好我有楚定江,你的放在誰那裡了?”

  “你!”高大壯氣的胸膛一起一伏,一副恨不能沖上來撕碎她的表情。

  隋雲珠扯著安久的衣袖把她拽出去。

  待離開軍營,他才小聲道,“我還想請高大人幫忙把榜文常貼在邢州呢!你把他氣成這樣,我也沒有辦法開口了。”

  靠這短短時間收的人能頂什麼用,倘若榜文一直貼著,總還有人會想去河西縣。

  “他不是一個暴躁易怒的人。”安久看不透人心,但是對殺氣的感知很敏銳,高大壯的殺氣很穩定,情緒分明沒有太多波動。

  “可他剛才……”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對我沒有殺機。”

  在安久眼裡,高大壯是一個異數,他似乎有很豐富的情緒,但是又有很強的自控能力。

  “你說……”安久思索道,“莫思歸能不能把高大壯的小雞雞接上?”

  隋雲珠尷尬的咳嗽兩聲,不太想與一個年輕的姑娘討論這個問題,“不清楚,我們再留兩天吧,等高大人氣消了我再去拜見他。”

  安久胡亂點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知道如果能夠恢復,他會不會跟我們走。”

  “十四,高大人現在是朝廷命官,沒有聖上准許,他哪兒也去不成。”隋雲珠干脆掐斷她不切實際的念想,“高大人也說剛開始是申請外放河間府,但是被聖上駁回了,我想聖上安排他來這裡自有深意。”

  “能有什麼深意?還不是覺得河北軍不夠牢固,讓他在這裡做第二道防線?凌將軍回朝,早晚要接手河北軍,高大壯來做第一道防線,凌將軍做第二道防線,不好麼?”安久看向他,認真道,“我就是聽說他有意向去河間才生出拉攏的心思,應該有可能吧?”

  隋雲珠道,“你想的沒錯,可是你忘記估量高大人在聖心的分量。”

  安久微頓,點頭表示認同了他的說法。

  當今聖上剛登基不久,手上一堆爛攤子,可用的人本來就不多,高大壯這種死忠更是珍貴,在聖上的位置沒有十分穩妥之前絕不會讓高大壯做前鋒。

  隋雲珠笑道,“不過你的話倒是提醒我了,高大人對河間府感興趣,多半會幫助我們。”

  安久意識到招攬高大壯是不可能的事情,遂懶懶的哼唧一聲,沒有發表意見。

  兩人在邢州又停留兩日,之後隋雲珠獨自去求見高大壯,請他幫忙在邢州長招想去河西縣的人。

  高大壯果然沒有二話的答應了。

  兩人帶著招來的六十幾人回了河西縣。

  離開的這些日子,武令元已經重整了河西縣內部,遲來的春耕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

  這六十幾人一到河西縣便看見這幅生機勃勃的場景,頓時覺得來對了。

  河西縣遭到洗劫這麼多年,雖不能說十室九空,但有一半以上都早已經荒廢了。

  房屋遭過洗劫又空了這麼久,或多或少有些破敗,但是這些人不是無家可歸便是寄人籬下,如今突然得到屬於自己的家還有田地,興奮還來不及,根本沒有人挑剔。

  除了房捨田地,頭一天武令元還令人給各家送去了足夠五天吃的米糧。

  衙門裡缺人,武令元一見安久帶回了個武師,硬是拽過來做了捕頭。

  這可愁壞了血煞,逮住安久便惆悵道,“不是說打遼人嗎?我只會殺人怎麼辦呢?”

  不巧被武令元聽見,於是沒收了他的刀劍暗器,遞過去一根手指粗的木棍,“若是有人作奸犯科你就這個抽他,不要用內力。”

  武令元拍拍他的肩膀,“聽阿久說你以前很厲害,本官相信你一定行,衙門裡缺人,你先委屈幾天。”

  血煞在武令元期盼的目光中咬咬牙接下木棍,“捕快是不是有衣服?”

  “咦,本官突然想到還有點事情沒辦,你們先聊著,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武令元拍著額頭急匆匆走了。

  安久道,“河西縣窮,暫時發不起衣服,我有幾件新的一會拿給你。”

  血煞點頭,揚了揚手裡的木棍,“他不知道用棍子也可以殺人麼……”

  “他不會武功。”安久道,“你隨便抽一抽罷了,真遇上殺人放火的,你抽死也算武令元的。”

  “那就好。”血煞把木棍別在腰帶裡。

  安久提醒道,“河西縣人少,最好留活口。”

  血煞不解道,“作奸犯科的人留著做什麼?”

  是啊,留著干什麼呢?還浪費口糧!河西縣令都吃了上頓愁下頓,更沒有牢飯可供應,安久仔細想了想,終於想到一個合理的說法,“多個人繁衍後代。”

  血煞贊歎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這樣有遠見。”

  安久笑的含蓄又得意,“我家教好,耳濡目染,以後有機會介紹我家楚大人給你認識。”

  武令元沒走遠,聽著兩人的對話憋笑險些憋出內傷,這都哪兒跟哪兒?真是奇葩處處有,控鶴軍中特別多。武令元很慶幸,還好隋雲珠和李擎之比較正常!

  不過,很快他就見識了隋雲珠的“不正常”。

  一個月後,楚定江再次令人送來一批財物,護送這批財物的鏢頭是個虎背熊腰的女人,叫徐虎妞,雙十年華,因凶悍之名在外加之長得實在不怎麼樣便就一直沒有嫁出去。

  楚定江一向很把安久的話放在心上,安久交代他要給隋雲珠找個凶悍的女人做婆娘,這就雷厲風行的把人給安排過來相親了。

  安久讀完楚定江的信,興致勃勃的把隋雲珠拉去相看。

  關於相親的事情,徐虎妞也知情,當時意見隋雲珠這麼個俊郎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臉上寫著一萬個樂意。

  武令元心裡正感歎傳說中很靠譜的楚定江這一回有點不靠譜,便見隋雲珠俊臉微紅,說,“徐姑娘很好。”

  當天,倆人就拉著小手去看日落了……

  武令元三觀被震碎滿地,需要一些時日緩緩。

  安久見他蔫巴巴的模樣,安慰道,“你不要羨慕,我寫封信讓楚定江給你也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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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9:00:56
第三百九十三章 絹花

  武令元嚇得心肝亂顫,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小有婚約的,等出人頭地我便去迎娶。”

  安久拍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有說便走了出去,弄得他心裡特別沒有底。

  血煞身為控鶴榜上有名的殺手,做個捕頭真是游刃有余。

  由於官府暫時沒錢發統一服裝,他整日裡穿著平常衣裳坐在街頭扎絹花賣,發覺有人偷雞摸狗的人便上去一頓悶棍。因著做殺手久了,他習慣性的隱藏行蹤,所有被打的人都沒有看見人影,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覺得河西縣有鬼神守護,一時間便無人再敢干昧良心的事,短短時日,河西縣倒是變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沒了作奸犯科的人,血煞開始無聊,開始連那些不關愛孩童的人都要揍。

  河西縣的孩子本來就不多,各家父母也都十分疼愛,卻是沒讓血煞有表現的機會。

  安久到街上的時候,便瞧見血煞一身古藍勁裝盤膝坐在柳樹蔭下,頭髮隨意束起,用一根枯柳枝簪上,過分白皙的面容令他看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長得很普通,丟進人群裡絕對不會讓人多看一眼,可是他的樣子放在控鶴軍裡就顯得很奇特了。

  安久見他修長的手指飛快的動著,一朵漂亮的花便在白皙的指尖綻開。在他身旁鋪了一方藍布,上面擺著許多扎好的花。

  “大叔,你扎的絹花真好看。”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在他面前駐足。

  血煞動作微頓,抬眼看向她。

  女孩被他冷冽的目光嚇了一跳,但是只驚慌了一下很快便恢復平靜。

  血煞笑了起來,遞給她一朵粉色的桃花。

  女孩微微松了口氣,笑著搖搖頭,“我沒有錢買的。”

  女孩一身衣物很干淨整齊,但已經洗的發白,有些地方還打了補丁。

  血煞沒有說話,起身將桃花簪在她頭上,小聲道,“不要錢。”

  女孩有些驚喜,但很快又皺起眉頭,抬手把絹花娶下來還給血煞,“娘說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不然會被鬼神打。”

  女孩依依不捨的把花放下,轉身飛快跑開。

  血煞拈著桃花看了看,抬手輕彈,那朵花便准確的落在了女孩的頭上。

  “看來你適應的挺好。”安久道。

  血煞這才發現安久,“我一直看不透你的修為。為何明明沒有內力卻能輕易瞞過我?難道是外修化境?”

  他從未聽說過控鶴軍中有什麼厲害的外修。

  “你猜。”安久蹲在藍布前,仔細看地上的絹花,竟是比真花還要絢麗奪目,“你手藝果然很不錯!哪兒來的布料?”

  “以前在汴京時買的。”血煞道。

  安久無語,殺人的時候不知道帶銀子,居然還知道買布料,讓人說什麼好呢!

  “看你也一把年紀了,要不要找個媳婦?”她的好意被武令元拒絕之後一直耿耿於懷。

  “給李擎之找吧,我對這個不感興趣。”血煞道。

  安久心道,不會又是一個高大壯吧!

  血煞仿佛看懂了她心裡所想,“在控鶴軍中時有幾個相好,男女之事於我來說只是舒緩壓抑的辦法,我現在挺好,對那方面不感興趣。”

  活在黑暗裡的人心如堅冰,但某些方面卻很放肆瘋狂,譬如性。安久對控鶴軍中找伴兒的事情也有所耳聞,見他真的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便也不再強求,轉而道,“你可知道哪裡還有控鶴軍中出來的人。”

  血煞想了一下,“真定府可能會有。”

  “太好了,明日隨我去一趟。”安久喜道。

  真定府距離這裡不算遠,只有三十幾裡。

  安久道,“我剛與莫思歸商量過了,今天給你看病。”

  “好。”血煞露出笑意。

  兩人返回衙門,直奔莫思歸的屋裡去了。

  他的地方照例還是煙霧縹緲,一踏入屋裡便令人昏昏欲睡。

  朦朧中有一灰發青衣人盤膝坐在蒲團上,俊秀的面容頗有幾分仙氣。

  血煞以為這就是莫神醫,剛准備見禮,便聽有個慵懶的聲音從霧氣更深處傳來,“過來我瞧瞧。”

  安久沖血煞點頭。

  他看了灰發人一眼,往裡面走去。

  昏暗的光線裡,血煞看見一名身著灰藍色寬袍的男子靠在矮榻上,左手捏著一只長長的煙桿,右手捏著一張薄薄的信,眉頭緊鎖,桃花眼中幾分沉思幾分憊懶,果真如傳說中那般風流疏狂的模樣。

  莫思歸磕了磕熄滅的煙,抬眼,目光從血煞面上掃過,伸出手捏住他的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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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你為傀儡

  風過,把莫思歸放在榻上的信吹落在地。

  安久過去撿起來,順便看了一眼,是魏予之下屬傳來的密函,寫著遼國秘密藥養高手的事,其中還夾雜樓明月的消息。

  “體內有殘毒,先開幾服藥吃。”莫思歸揮筆刷刷寫下一張藥方,“倒是臟腑內傷有些意思,清毒之後再治。”

  血煞見他一語言中身上所有問題,心中更加信服,“多謝神醫。”

  莫思歸看了安久一眼,“謝她吧。”

  “你不是說與樓明月一刀兩斷?”安久把信遞過去。

  莫思歸沒接,往煙斗裡又塞了一團藥,直到點燃之後抽了兩口才道,“樓明月是誰?”

  安久抖抖手裡的信紙。

  “予之送來的消息,無聊就看了一眼,寧雁離那個催發內力的藥又有提升,看來我得置辦解藥了!”莫思歸笑起來桃花眼微彎,宛若雲霧繚繞之間暈染開一片淡淡桃色。

  安久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只是覺得他與樓明月斬不斷理還亂,終將不會有好下場,但見他像是沒有放在心上,便就不再問了,“你不能也配制催發功力的藥嗎?”

  她覺得這個更有用。

  莫思歸笑道,“哈!做別人做過的東西,這怎麼能體現老子的水平?”

  安久道,“這麼說你能配出來?”

  “別想了。”莫思歸徐徐吐出一口煙氣,在空氣裡匯成似靈芝的模樣,“那種催發潛力的虎狼之藥,其反噬必然致命,藥力散了之後非死即殘,你是打算讓誰服用?”

  “解藥什麼時候能出?入秋之後我們可能就要與遼軍交手。”安久問。

  莫思歸見她說的認真。不由笑道,“嚴肅易招衰老,你看看楚定江就知道了!哈哈!”

  “你們認識楚大人?”血煞忍不住插嘴。

  “有眼不識泰山吧。”莫思歸斜了安久一眼。“這位!就是楚大人姘頭。”

  “姘……”血煞不禁看向安久,平心而論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姘頭。”安久心裡默念“世界和平”。壓制暴怒,緩緩道,“也沒有什麼不好,有人滿地打滾的要去給人當姘頭,人家避之如蠅如糞。”

  “老子這麼英姿颯爽的人,誰不要誰眼瞎!”莫思歸哼道。

  有人敲了幾下門。

  緊接著便聽隋雲珠道,“武大人說,來河西縣之後一直忙著公務。今日抽空想請大家吃頓飯。”

  莫思歸對吃食一向很挑剔,來到這邊之後吃了小半月的粗茶淡飯,心裡正憋屈,聞言忙下榻穿了鞋,“什麼時候吃?”

  “飯菜已經備好,只等各位了。”隋雲珠道。

  安久也顧不上同他斗氣,率先出去。

  隋雲珠探了探頭,看見盤膝養神的魏予之,“魏先生,大人說您若是有空也請賞臉。”

  魏予之未動。只淡淡嗯了一聲。

  宴席擺在花廳裡,武令元一身黎色常服坐在上位,見到眾人陸續進來便起身相迎。但是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全都盯著桌子上的菜看。

  莫思歸捏著煙桿看了一圈,評價道,“尚可。”

  河西縣沒什麼好東西,不過幸好是春夏交接的時候,山野裡多的是好物,武令元讓李擎之去打了點野味,總算置辦了一桌像樣的菜餚。

  “小隋,快去我屋裡把好酒拿來!”莫思歸道。“就放在南牆書架旁邊。”

  隋雲珠任勞任怨,安久卻不樂意了。“不去,讓他自己去!”

  “安大久。老子給你做牛做馬,你就這麼對我?”莫思歸幽幽歎道,“人心不古。”

  正說話間,魏予之進來了,一手拎著一個酒壇。

  “哎呀呀!予之你怎麼能善解人意成這樣呢!”莫思歸忙起來接下酒壇。

  魏予之的突然出現令血煞忽然覺得此處臥虎藏龍,他是何時靠近,自己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知道你忘記帶了,便順手拿來。”魏予之道。

  莫思歸最近在戒藥煙,所以親手調制了酒,晚上失眠的時候就喝點酒助眠,剛開始兩天確實能起到一點效果,不過現在他既嗜酒又離不開藥煙。魏予之勸過他,但他卻道:要墮落就墮落到塵埃裡,不然不是我莫思歸一貫追求極致的作風。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後,武令元端起酒杯道,“大恩不言謝,令元先干為敬。”

  眾人紛紛舉杯飲盡。

  莫思歸把菜一樣樣嘗一遍,然後撿著合胃口的吃,其他一概不碰。

  風卷殘雲般的吃完一頓飯,武令元擱下飯碗,漱口之後,正襟危坐,“想必大家都知道河西縣的情況,百廢待興,大有可為,但現在實在太窮,如果只靠農作,咱們連城防都無法布置,所以我想了個辦法,不過還需要各位相助。”

  說著,便起身沖眾人行了大禮。

  隋雲珠忙虛扶一下,“我們本就為此而來,大人有什麼吩咐自當全力以赴。”

  武令元感激的笑笑,看了一圈,“比起附近幾縣,河西實在沒有什麼優勢,只是河與湖泊比其他地方多,眼見就是夏季,我令人捕魚蝦做些佐食去賣,只是沒有途徑,朝廷又不許朝廷命官親自經商,只好麻煩諸位去周邊各縣廣而告之。”

  “去大街上吆喝?”李擎之緊張道。

  他們都慣於隱去蹤跡獨來獨往,讓他們站在大街上吆喝,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不。”武令元微微笑道,“諸位先去各縣盤個鋪面,先招幾個老實的掌櫃和伙計,先各自經營一下,若是好賣才能大量做,畢竟是容易壞的東西。”

  “就知道是鴻門宴。”莫思歸靠在椅背上,散漫的點燃藥煙,“我不去。”

  “神醫不用去。”武令元頓了一下。為難道,“可是衙門眼下實在艱難,神醫若是有時間能否出診兩回……”

  莫思歸沉默幾息。終是點頭,“診金低於五千兩不診。范圍超過二十裡不診。”

  武令元清亮的眼睛泛起些微笑意,從袖子掏出一張紙遞到莫思歸面前,“神醫看看,這幾家行不行。”

  莫思歸看著紙上規矩中透著凌厲的字跡張了張嘴。

  那紙上寫的何止幾家!分明是有十幾家!他就住在這院子裡頭,武令元什麼時候聯系這些人他竟然渾然不知!

  “神醫聲名在外,他們不敢讓神醫來回奔波,我打算收拾出一些院子讓他們住過來。”武令元語氣很是恭謹的問,“神醫覺得怎麼樣?”

  “我操!”莫思歸忍不住拍桌子。“都是急診,你想累死老子!”

  “能者多勞、能者多勞!哈哈。”武令元沒有底氣的笑道。

  見莫思歸盯著紙張不說話,武令元又看向隋雲珠和李擎之,“河間府有一家鏢局最近接了一個大單,是押送貨物至析津府,不過他們缺好的鏢師,於是高價聘請兩名……”

  隋雲珠心頭一抖,“大人已經答應了?”

  如果接到去遼國暗殺的活,隋雲珠更容易接受一點,鏢師。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事那就活靶子啊!

  “哈哈,我想兩位都是控鶴軍出來的能人。這點小事情……”

  李擎之也坐不住了,“真的已經答應了!”

  武令元抿著嘴不說話,清淡的目光微帶歉意。

  “罷了,橫豎也不遠,我正想去遼國走一遭!”李擎之道。

  隋雲珠只好點頭。

  武令元松了口氣,“那我馬上給人回話說你們答應了。”

  “……”

  “……”

  “血煞……”武令元看過去。

  血煞立即道,“我生死都要跟著安姑娘。”

  眾人看向安久。

  安久看了血煞一眼,起身拔腿就跑!

  血煞身形一晃跟著跑了。

  “啊,竟然還有這種流氓的辦法!”莫思歸吹著煙。“這叫什麼事兒!”

  他們之所以跟著來河西,多半都是因為安久。合著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給武令元壓搾,她反倒逃跑了!

  武令元沒想到自己這位看似嚴肅的恩人竟然還有這樣一面。無奈之余,目光落在一直安靜坐著的魏予之身上。

  魏予之攏著袖子,微微抬眼,似笑非笑的迎上他的目光,看上去溫和無比,灰棕色的眼眸清淺卻令人覺得莫名深沉。

  被他這麼淡淡的瞧著,武令元只覺得頭頂有一座山沉沉壓下來,但武令元心性向來沉穩,硬是頂住壓力,正色道,“先生,河西縣缺一縣尉,不知先生可否屈就。”

  此話一出,連快要睡著的莫思歸都不由一怔。

  魏予之笑了,居然顯得有些靦腆,“我此生怕是沒有機會做大宋的官了。”

  武令元心中有慧眼,知道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人其實最為厲害,說請他做自己的副手已經是厚顏,人家若是不願意,他卻是不敢像對待莫思歸等人一樣去誘逼。

  就在武令元放棄勸說時,魏予之居然反拋給他一個選擇,“我願做幕僚助你權傾朝野,你可願意為五年傀儡?”

  任誰處在武令元立場上聽見這番話都不會高興,然而權傾朝野的誘惑又太大,比謀朝篡位也就差了那麼一層意思。

  所有人都以為武令元會說考慮,誰料他笑的坦蕩淡然,“先生若真有本事,從之又何妨?”

  看似玩鬧一般的對話,兩個人又都無比認真。

  “嘖嘖,你們找個清靜地方高來高去,老子走了。”莫思歸起身,施施然出門。

  隋雲珠與李擎之也隨之離開。

  屋裡只剩下二人對坐。

  武令元道,“還未知先生高姓大名。”

  “魏予之。”

  武令元微微吃了一驚,“縹緲山莊二莊主!”

  他不知道縹緲山莊內情,但是魏予之素有智者之名,他生活在魚龍混雜的江口,亦有所耳聞,至於魏予之究竟做了什麼事情成就了名聲,他就不得而知了。

  武令元眼盲那些年造就了豁達的心性,也能想的開,如果有個人能力更勝於他,做閒散的縣官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他有些不解,“以先生之能,科舉謀官並非難事,為何非要屈尊為武某的幕僚?”

  “出身之故。且我壽命所余不多,若等通過層層選拔,或許什麼事情都來不及做,我便已經不在人世。”這段時間以來,魏予之想了很多,當他看見武令元之後,心覺得這是上天送到他眼前的機會,也許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指引他前進的方向。

  武令元心中唏噓,歎道,“不求權傾朝野,但求能為大宋做點什麼。”

  “不。這是我為你幕僚的條件。”魏予之語氣清淺卻堅定,“我能幫你做任何你做不到抑或不敢做的事情,但你必須站在權利的頂峰清除大宋百年沉珂,無所畏懼,哪怕是皇權。”

  他看著武令元震驚的表情繼續道,“所謂‘傀儡’不過是試探之言,我願意為你驅使,只要你在我面前發誓做到我以上所說條件。”

  “弄權?!”武令元喉嚨發干,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麼瘋狂的事情,只是一心想要為國為民做點什麼。

  魏予之輕扯嘴角,“帝弱而愚之,一手遮天。帝強而從之,不惜身前身後名。”

  如果皇帝還像之前那些不靠譜,便愚弄他,手握重權一手遮天,如果皇帝能干,便可以效命於他,只要能整頓朝綱清除弊病便什麼都能做,不在乎背負罵名。

  可武令元一直是想要做忠臣……

  魏予之早已看透他心思,“這天下,不是哪一個人囊中的玩物,皇帝順天命承擔了天下重責,他若不能令天下昌順,我輩有志之士為何為他犬馬!”

  “先生說的是。”武令元本意也不是要為皇帝做牛做馬,只是在“忠君”思想的影響下才沒有生出魏予之這樣大膽的觀念。

  魏予之面色不動,“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怕與你交底,我先前為遼國辦事。”

  “為何?”魏予之直覺他是有苦衷。

  魏予之沉默片刻,將自己的身世簡單說了一下,“我家世代忠良卻被冤死,我便想親手摧毀這腐朽,近來卻是想通了,原來還可以有別的辦法達成心中所願,只是毀滅比改變來的更痛快些,下意識便先選了那一條路。”

  一般人遇到被滅門的冤情,肯定會想著伸冤報仇,魏予之卻早已看透大宋錦繡繁華之下的腐朽不堪,伸冤之路無望,他的家族不是滅在某一個人的手裡,而是滅在這種大環境之中。

  如今他已經殺了此案主謀,也想明白很多事情。

  “你想要我替你翻案?”武令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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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五章 背叛

  魏予之垂眼,“若是有機會,能伸冤也好。”

  “先生似乎不是很在意家族名聲?”武令元疑惑。

  “你看過很多史書吧。”魏予之抬眼,眼下微紅,“我父親的那件事情,將來若能在史書上留下些許痕跡也不過是只言片字,抵不上那個混賬皇帝做過的任何一件事情,犯不著為了這寥寥幾個字費盡畢生心機。何況,是非曲直,人在做,天在看。”

  他背門而坐,門外的陽光太刺眼,以至於武令元不太能清楚辨別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心裡有一種感覺,他說的不是大話。

  “我認識耶律權蒼的時候,遼國無他容身之處,這些年來我傾盡所謀助他登上皇位,如今他皇位未穩便已然容不下我。”魏予之手指輕輕扣著扶手,面上似有笑意,“倘若再助你權傾大宋,那麼我魏予之此生……也不算白活。”

  武令元眼疾好了之後視力仍舊不比常人,因此沒有看見魏予之發紅的眼眶,也沒有看見他難得透出的痛苦表情。

  這一生,都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魏予之抿唇,起身離開。

  院子裡的一棵老梨樹開滿了白色的花,魏予之從樹下走過,落英紛紛卻無一沾身。

  他走到院中,忽然駐足回身,抬頭看坐在屋頂上的安久,四周的落花似有一瞬的停頓。

  安久的目力很好,離得這麼遠都能清楚看見他潮紅的眼睛。即使看不見她也難以左右心中鈍痛。

  沒有哪一刻,安久這麼迫切的想要跟他斬斷這絲絲縷縷的聯系。

  “你想殺我。”魏予之笑問。

  安久微怔,捫心自問,她的確有那麼一刻冒出了這種想法,只是想到魏予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飛快按下這個念頭。快到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看著安久面容,面上的笑意更勝,但是竟然顯得決絕而冷冽。強悍的精神力一瞬間將周遭的梨花撕成粉末。

  一股涼意從安久心底直躥上來。

  久久之後,她又從中察覺一絲蒼涼。

  盡管魏予之一輩子都在為別人付出。但他並不是那種付出不求回報的人。他兩次犧牲自己去救安久是因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然而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憤怒,是因為明明看清了一切,明明不願意再這樣付出,卻無法停止。

  安久從屋頂躍下,順著他走過的路跟到了涼亭。

  “讓我一個人靜靜。”魏予之淡淡道,“你既然有了楚定江。就應該避著我,否則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什麼。”

  “我選擇了武令元,你也選擇了武令元,我與你不可能是兩條平行線。”安久皺眉道,“我是不是理解為,你要我放棄?你救過我命,如果你要求用這個方式償還,我會離開。”

  魏予之臉色難看。

  命運欺人太甚,不給他一點點逃避的機會。

  “讓武大人給你請旨掌管城外駐兵。”魏予之道。

  這正是安久所希望的結果,她點頭。踟躕了片刻,問道,“不如給你介紹個姑娘吧!”

  淡定如魏予之也不禁被氣笑了。“就徐虎妞那種?”

  “你喜歡哪樣的姑娘?”安久認真的問。她不喜歡欠人情,心裡急吼吼的想要還上,好不容找著一點能為他做的事情,自然更加上心。

  魏予之沉默須臾,才開口,“長得不能比你差,要聰明,但必須心思單純,永遠不會欺騙我。心裡只有我,會噓寒問暖。懂琴棋書畫,溫柔可人。心性堅韌。”

  要找到一個滿足這些要求的女子雖然艱難,但總算能還上他的恩情,安久還是一口答應,“好。”

  魏予之看著她身影消失在花木扶疏之間,收回眼神。

  當沒有遇上那個人的時候心裡會有一堆要求,一旦動了心,一切要求便不再是要求了。魏予之從沒有在心裡描繪過伴侶的模樣,今日的所有要求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就算有這樣的女人在眼前,他也未必會動心。

  安久回去就找了紙筆,准備給楚定江寫信。

  坐在案前,咬著筆頭,安久忽然發覺心頭悶悶的,很想見他。

  想了許久,安久歎了口氣,提筆寫下:我想你了,然後,你再給魏予之找個媳婦吧!要求如下……

  ……

  夜幕降臨。

  析津府的某處宅院裡,茂盛的古樹將整個院子遮得嚴嚴實實,每根樹枝上都掛著一盞燈籠,將院子裡照的猶如白晝,然而從外面卻只能看見隱隱約約的燈光。

  擱在廊上的矮榻中間放置一張小幾,一邊坐著身著素袍的耶律競烈,另外一邊坐著戴著半邊面具的藍衣女子。

  耶律競烈慢慢喝了一口茶,笑道,“阿寧越來越能干了。”

  “您過獎。”寧雁離垂首。

  “我說過,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恭謹,我不是凰吾。”耶律競烈笑道。

  他的容貌之俊美世所罕見,盡管寧雁離明白這個男人是個陰狠角色,卻仍舊抵擋不住他笑容的蠱惑。

  “阿寧以為這個計劃還有什麼阻礙?”耶律競烈問。

  寧雁離回過神來,“莫思歸。是毒就有解,不管是催漲功力的藥,還是催發控鶴家族體內毒性的藥,都可能被莫思歸破壞。”

  “我已派人去殺他,阿寧這回可不能心疼了。”耶律競烈的做事風格就是斬草除根,不留一點隱患。

  “其實……我知道他一個軟肋,或許比殺了他更實惠。”寧雁離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有不捨,心裡的確不想莫思歸就這麼死了,“樓明月。”

  “樓二姑娘?”耶律競烈靠在迎枕上,柔軟的觸感令他舒適的微微瞇起鳳眼,“寧折不彎的烈性女子。”

  寧雁離道,“她一直在刺殺公主,如果您用公主換莫思歸,不知道她會不會從?”

  耶律競烈看著她半面素容,“咦,竟捨得你家公主了?”

  “從她瘋子死開始,我便心生離意。”寧雁離手指輕輕摩挲著溫暖的茶盞,“我能看出公主心裡也喜歡瘋子,但她可以為了遼國大業犧牲任何人,不過,這並不是我背叛她的理由。”

  耶律競烈挑眉,靜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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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六章 辛秘

  “什麼遼國大業。”寧雁離淡淡道,“不過是私欲的借口。”

  “哦?你這麼想?”耶律競烈笑問。

  寧雁離不答反問,“難道不是這樣?”

  “誰知道呢。”耶律競烈似真似假的感歎,“爭權奪勢最無聊了。”

  寧雁離心裡冷笑:既然如此無聊,你為何還要爭!

  “回吧,你說的事情我會認真思量,總之你放手去做,我來替你善後。”耶律競烈豈會看不出她心裡想些什麼,卻任由她去猜想,並不出言解釋。

  他所求,絕非僅僅是權勢。

  寧雁離走後,耶律競烈坐了一會兒起身拎著燈籠進書房。

  書房沒有點燈,隨著他進入,燈籠的暖光緩緩照亮周遭。屋內中並沒有多少書籍,三面牆上都掛了人像,這些人的長相各不相同,然而分明是一樣的鳳眼,一樣的風姿卓絕。

  “耶律驚鴻。”耶律競烈伸手輕輕撫摸其中一幅人像,喃喃道,“當真是我親侄兒,恍惚還以為是大哥活過來了。”

  耶律競烈與兄長雖相差幾歲,但是相貌卻如孿生兄弟一般,兄弟間的感情十分深厚。

  他當年密謀功虧一簣,能夠在遼國立足腳已經花去了全部精力,各方勢力互相制衡,他無法放開手腳去尋顧驚鴻的下落,但一直沒有放棄過。沒想到找了這麼多年,最終竟然只尋到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體。

  據說,是個七竅通靈的孩子……

  屋內安靜,只有耶律競烈漸重的呼吸聲。

  看見顧驚鴻畫像上皺起的眉頭,他仿佛又看見十年前的自己,那時候他每天都要被專人伺候喂下各種毒藥,哪怕是現在午夜夢回。那種蝕骨噬心的痛苦都令他驚的渾身都是冷汗!不僅如此,彼時他惶惶不可終日,覺得自己就像一頭待在的羔羊。等到養成時就會被人剝皮啖肉。

  身為皇帝的堂兄對他極好,然而看著堂兄蒼白的面容。他只覺得可怕至極!

  耶律競烈收回手,按著自己的心臟,唇角勾起。

  耶律驚鴻,你一定不知道我當年也是他們養的藥人,但是那又如何?那位等著飲我心血的堂兄死在了我這個藥人手裡!許多秘密都隨著上一代人的死亡而塵封,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放心吧,這一代的皇帝會是一樣的結局。

  你們的仇恨,我來終結。

  耶律競烈眼裡盡是冷厲。取下燈罩,將所有的畫一幅幅全部燒掉。

  待出了書房,他仍舊是那副濁世公子的模樣,等在外面的貼身侍衛緊緊跟隨。

  “主子,寧雁離真的背叛凰吾公主?”侍衛忍不住問。

  此人名叫白無,自小跟著耶律競烈,半是玩伴半是護衛。

  “你會背叛我嗎?”耶律競烈側首問道。

  白無立即躬身,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屬下誓死追隨!”

  “這些年我也做了不少狠心的事,你卻依舊跟著我。寧雁離因為那個丫頭狠了幾回就有叛心了?”話雖這麼說,但耶律競烈知道人與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論。“我只要知道她一定會完成我交代的事情就夠了,至於其他……”

  耶律競烈回頭看了一眼書房,“只要她不妄想對我不利,留著她也成。”

  聽說前一段時間魏予之尋回了顧驚鴻的心頭血,可惜那血已經被莫思歸煉化過了,寧雁離花盡全力才勉強將血剝離出來,但是剩余的分量太少。再則,顧驚鴻死去已久,那血的效力已經被破壞的差不多了。他懷疑耶律凰吾猜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派寧雁離接近他。想查他是不是藥人!

  耶律嫡系得的病症都是同一種,他的心頭血與顧驚鴻的效力一般無二。

  想到這個。耶律競烈心中生出強烈的惡心感,“老天定了要死的人都不安安分分的去死,哼,爭吧,看誰爭的過天命!”

  白無垂首不接話。

  耶律競烈陷入沉思。

  百年前耶律皇族內斗,嫡系的兩兄弟爭奪皇位,最終兄長慘勝,得了皇位卻身中弟弟種下的劇毒,這種毒藥會永遠存留在血脈中代代傳下去,皇帝遍尋神醫,最終一名醫獻上解藥--藥人心頭血。

  那人還道,此藥人心血若是用近.親血脈養起來效果加倍,於是皇帝密旨將弟弟的庶子捉來養藥。

  那一次是失敗的,但他留了密旨,代代都用他們來養藥,直到解毒,這是他們欠下的債!

  爭奪皇位素來都是爾虞我詐,先祖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哪有什麼債!

  不過是成王敗寇!

  太宗對手足兄弟到底還是存了一絲情分,只下旨捉了弟弟的庶子來養藥,可是養藥人是件萬分艱難的事情,一著不甚便將藥人毒死,亦或者受藥者忍受不住這種痛苦而自殺,於是到了下一代,備選藥人的數量銳減。

  到了耶律競烈這一代,更是只剩兩個嫡子、兩個庶子。兩個庶子都養藥,一個六歲便夭折,一個九歲死了,這才把念頭動到耶律競烈身上。

  然而畢竟太宗曾有旨,只許用庶子,上一代皇帝貪生怕死,拼命的派美人去勾引耶律競烈與其兄長耶律競材,可是遲遲不見動靜。後來耶律競材喜歡上其中一個美人,使其有了身孕,只是等藥人養成至少也要十五年,他等不及了,可又不好公然違背祖訓。用耶律競烈養藥是秘密進行,因此鮮有人知。

  當時耶律競烈已經有六歲,受藥的過程比從胎內開始受藥的孩子痛苦千萬倍。

  死去活來,用這四個字形容半點都不誇張。

  耶律競烈手段殘暴陰狠,在床笫之事上更有殘忍的特殊癖好,他一般不會拒絕主動爬床的女人,但是睡過之後就殺,絕不留活口。

  只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他那樣驕傲的人,是絕不肯看著自己的骨血被人拿去當畜生用的!

  “只剩我一個了。”耶律競烈低低道。

  這一次如果還不能成功,他便去死,不給他們留一點希望。不管是登上皇位,還是玉石俱焚,哪一樣想想都十分帶勁!

  耶律競烈俊美猶若天人的面容上泛起一絲淺笑,安靜卻張狂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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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七章 腹黑的境界

  汴京。

  天氣漸漸炎熱,就連流言的傳播仿佛都更加迅速了一些。

  正當人們還沉浸在凌將軍復活的歡喜之中,汴京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怪事——李氏、馮氏兩個大家族的人一夜之間憑空消失,兩個家族的下人,共計六百余人全部被慘死。

  死亡的人中還包括兩族的孩童。與那些被砍成碎塊的下人不同,他們都是中毒而亡,然而十余名御醫一同驗毒卻沒有得到准確的結果。

  大案驚天,一時間,朝野上下失聲,緩了好幾日人們才反應過來。

  梅亭竹聽聞這個消息之後連夜趕到梅花裡面見楚定江。

  “楚先生,控鶴密譜被人破解了!”她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在顫抖,冷靜如她,此時此刻感到徹骨的冰冷和恐懼。

  楚定江顯然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你立刻帶著梅氏所有人去河西縣找莫思歸。”

  梅亭竹緊緊抓著座椅扶手,面色蒼白,“萬一……”

  萬一半路被催動了體內的毒素該怎麼辦。梅亭竹腦子裡一片混亂,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只有清晰的兩個字——完了!

  就像已經上了刑台的囚犯,斬首只是遲早的事,盼望有人能夠劫法場的想法太天真,這種幾率極少極少,而他們不會碰上。

  “他們若是能夠一舉控制所有控鶴家族絕對不會分作兩次。”楚定江冷靜的給她分析,“首先我們不知道如何催動毒性,不過就眼下的情形猜測,四個家族的血中的毒性極有可能不是同一種,他們沒有對梅氏和樓氏動手大約有三個原因:其一是,催動毒性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而梅氏與樓氏所剩下的人數太少了,還不足以他們付出這種代價;其二,催動毒性需要具體到每一個人的名單。他們沒有拿到梅氏族譜;其三,梅、樓兩家還有他們想要利用的人或事。”

  梅亭竹聽著他的話。漸漸冷靜下來,思緒變得清晰起來,雖然臉色還是一片慘白,但目光已經不再透出恐慌,她思索了片刻,“您說的對。我覺得這幾種可能都有,梅氏與樓氏僅剩的戰斗力確實不值得他們費心催動毒性,但是也不完全如此。樓氏有樓小舞,而梅氏有莫思歸和梅十四。”

  這三個人的能力和殺傷力絕對比梅樓兩家剩余的殺手加起來還要強幾倍,催動毒性之後,他們會失去原本的思維,那麼,這三個尖端的人才就會變成毫無思想的殺人木偶,尤其是樓小舞的戰斗力甚至還比不上一個三流殺手。

  “梅樓兩家如今的實力對於幕後黑手來說應該如同雞肋,而他們三人不同。”梅亭竹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莫思歸若是不懂醫術,他的實力也算不上頂尖,樓小舞更不用提。更可惜的是梅十四若失去精神力,她只是一個脆弱不堪的外修,不可能射出驚弦!幕後黑手之所以沒有這麼急於下手。應該是想要用其他辦法來控制這三個人。

  楚定江道,“你既然平靜下來便好生想想控制這三個人的關鍵。”

  梅亭竹蹙眉,一個名字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樓明月!”

  楚定江微微頜首。

  “可是我還是有些疑惑,樓明月與十四沒有什麼關系吧?”梅亭竹問道。

  “控制住樓明月就等於控制住樓小舞和莫思歸,而控制莫思歸就能拿捏阿久。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阿久。”楚定江不得不承認莫思歸比他更加了解安久,從身體到心理上,莫思歸都最了解她的醫生。

  梅亭竹只知道莫思歸與安久交好,並不了解更深的瓜葛。盡管心中還不甚理解,但並沒有再繼續追問。她明白楚定江說的可信就夠了。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樓明月。”梅亭竹雙手交握,期待的看著楚定江。“先生與我們同行嗎?”

  楚定江視若無睹,“你們先走,我需要准備一些東西,隨後趕上。”

  梅亭竹站起來欠身,“告辭。”

  “慢走。”楚定江對這個小姑娘印象還算不錯,頭腦清晰,行事利落,頗有他家安久的風格。

  梅亭竹蒼白的面上泛起盈盈笑容。

  楚定江起身抄手站在窗邊,賞著院裡開的正熱鬧的杏花。

  許久才垂首,從大袖中取出兩冊本子翻看,忽而笑了,輕聲道,“阿久,人都給你送去了,好好干。”

  罡氣將那兩本書碎成粉塵,隨東風飛舞,伴著被罡氣余力震落的杏花下成一場紛紛泱泱的大雪,而“控鶴密譜”四個字恍若還在他手中。

  只有他一個人清楚,幕後黑手沒有向梅氏下手並不是他所分析的那一二三,而是他重新仿了《控鶴密譜》,把梅樓兩家的催毒法子抹掉之後“恰好”落在了耶律競烈勢力的手裡……

  《控鶴密譜》是多麼重要的東西,楚定江尋出來之後怎麼會不仔細看看,又怎麼可能容旁人得去其他更加重要的內容?當然,他當初故意留下這個東西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只是純粹的出自謀士的直覺,認為這個東西以後能夠派上用場,後來安久說想要重建龍武衛的時候他便心生一計,把梅氏與樓氏與安久緊緊綁在一起,即使無法完全供她驅使,卻能夠在她起步的初期起到重要作用。

  當初晾著梅氏的求助,一方面確實是因為楚定江無心算計,另一方面,他在為了以後的算計在做鋪墊,他越是對此事不上心,越是讓梅氏以為他與此事無關。他楚定江怎麼可能會失算被動到容梅氏與他談條件?

  楚定江鋪墊的時候也沒有想好要用梅氏做點什麼,只是性格使然,多鋪墊鋪墊總是沒有壞處,最多也就是做了無用功而已。

  腹黑的至高境界,就是沒有什麼可算計的時候也不忘挖挖坑,看看能坑到誰。楚大叔可謂堪稱腹黑界的典范了。

  隱藏如此之深,輕輕一手就造成驚天大案卻不留絲毫痕跡的楚某人此刻望著窗外的落花滿心黯然,生出深深的自卑——果然是只能耍點小陰謀,羨慕無雙國士啊!

  不知道控鶴家族的人知道真正幕後黑手的這個想法之後會作何反應,總是楚某人是當真深陷在自卑的情緒中久久不能自拔。

  要問他造成這大的血案、死了這麼多人會不會有一點後悔,答案是絕對的:沒有!

  他會這樣做並不是純粹為了滿足安久的個人需求,而是他相信,她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大宋需要一支真正的凝聚力和戰斗力高的軍隊,去蕪存菁的過程中必然會有犧牲,歷史上已經上演過無數次,這樣的犧牲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之內。

  安久一直希望做站在正義一方的人,於是楚定江也不介意為她做些這些陰暗的事,為她擔著在這過程中被犧牲的人命債。

  他對她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在嘴上,也不限於她能看得見的地方。

  楚定江從懷裡取出昨日收到的信,看著上面個人風格極強的表達方式,心裡那些自卑、不甘全都煙消雲散。

  他天資聰穎,遠勝於普通人,從小到大他的志向都是做一名無雙國士,如商鞅那般扶大廈於將傾,扭轉乾坤,這般心氣高的人一朝忽然意識到自己聰明有余,卻原來並沒有那樣的胸懷,打擊不可謂不大。

  看清現實容易,接受才是一個不可想象的痛苦過程,他花了兩輩子的時間,直到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堵得慌。

  睿智如他,要看清事實並不需要幾十年,回首過去,其實他早已明白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只是固執的欺騙自己而已。如今他承認,並漸漸接受,是因為一個人。

  這個人讓他看見了另一種人生。

  “阿久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裡。”楚定江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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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八章 異變

  准備出發去真定府捉下一個殺手的安久尚未出發,因為她發覺一切都在朝著有利的方向發展,開始是樓小舞背著小山一樣的包袱來投奔,緊接著便是朱翩躚得到楚定江的命令,把手下最會賺錢的掌櫃派過來,一切剛剛安排好,梅氏全家都卷鋪蓋來了。

  梅氏明面上只余下幾個人,但是從脫出控鶴軍的人數還挺可觀,有二十六人之多,其中就包括了啟長老的長子梅永庭,擅醫術。

  晨霧瀟瀟,混著莫思歸吐出的輕煙,如水墨般。

  他蹲在新開辟的藥圃邊看梅永庭忙碌,“虧得老頭兒沒收我做徒弟,不然可就亂了輩分。”

  按血緣關系莫思歸應該叫他表叔,若是啟長老當時收莫思歸做徒弟,他就得叫梅永庭一聲師兄。

  “梅氏一向亂。”梅永庭的聲音很好聽,只是沉而冷,仿佛沒有絲毫感情。

  莫思歸道,“老頭兒留了畢生所學,被我燒了,但都記在我的腦子裡,我寫下來給你。”

  “不用,他留給你的東西。”

  “他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太過醉心醫道,臨了囑咐我不可重蹈覆轍。”莫思歸隔著薄霧看梅永庭高大的身影。

  梅永庭怔怔看著腳尖沾著露水鮮嫩欲滴的草藥,半晌才回頭看他,“他就……沒有什麼話對我說……”

  莫思歸捏著煙桿,頓了片刻,道,“你知道他不愛說那些煽情的話。”

  “我不知道。”梅永庭直起腰,看著東邊泛黃的天,歎息道,“我在家時甚至很少見到他,剛入控鶴軍的時候恨過他。倘若他肯在我身上花一分心思,我便不會永不見天日,如今人死如燈滅。我不怨恨他了,而他那些愧疚。我無緣得知。”

  “你知道。”莫思歸淡淡道,“在祠堂的時候你看見他了。”

  “那又如何,終究只是一眼。”

  這對父子,分明都惦念著對方卻不肯宣之於口,梅永庭若是對啟長老只有恨或者漠視,他就不會千方百計的找機會回到梅氏來看這一眼。莫思歸並不戳穿他,繼續之前的話,“他地下有知你脫離了控鶴軍。應該能瞑目了,那些醫案是他畢生心血,希望你不要拒絕。”

  梅永庭點頭。

  莫思歸見他沉默著繼續整理藥圃,便不再打擾,回去抄醫案了。

  他撫摸著啟長老僅下的一卷親筆醫案,門外有人喚道,“表哥。”

  莫思歸收起醫案,“進來吧。”

  安久、梅亭竹、梅亭瑗等七八個人都走了進來。

  “你們看著哪裡合適坐,隨意。”莫思歸已經得知梅氏血毒之事,對他們結伴到來並不驚訝。

  眾人各自尋了地方落座。梅亭竹道,“表哥,可曾測出來毒性?”

  莫思歸搖頭。“不說其他人,我診治阿久這麼長時間都不曾發覺異樣,可見並不是尋常的毒性。”

  “會不是蠱?”梅亭竹問。

  “更不可能了。”莫思歸道,“我曾數次用真氣給阿久探脈,若是有蠱早就發覺了。”

  “我有個想法。”安久道。

  眾人紛紛看向她。

  安久道,“有沒有可能剛開始我們祖先中了毒,但是遺傳數代之後這種毒已經不存在,但它使我們血液異變了?異變之後仍舊會被某一種藥物催動。”

  “異變!”莫思歸怔了怔,突然笑起來。“阿久,你真是天才!”

  梅亭竹理解安久的意思。臉色微變,“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沒有解藥?”

  他們並不是中毒,而是天生某些方面與普通人不一樣。

  “還有。”莫思歸倒是沒有一點憂心,發呢興奮的兩眼放光,“你們不覺得遼國皇帝的病症與我們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道是哪位前輩制出如此厲害的毒。”

  仔細想想,遼國皇帝的隱疾似乎也是能夠遺傳的毒,不同是他們中的毒會減短壽命,而控鶴家族並不會。

  安久覺得這種東西有點像是基因破壞,就連遼國那些亂起八糟的爆弩都與槍炮的原理很相似……她越是深想越覺得不寒而栗,總覺得在看不見的地方有人操控了這一切。

  隋雲珠道,“沒想到馮氏竟然也是控鶴軍家族。”

  李擎之奇道,“莫非是以前包攬大宋河運的馮氏?”

  “是啊,從沒有聽說控鶴軍裡有馮氏的人。”梅亭瑗道。

  馮氏明面上與梅氏一樣,都是商賈,他們包攬大宋河運許多年,並擅長造船。

  梅亭竹倒是覺得在意料之中,“倘若不是朝廷默許,一個家族不可能占那麼多碼頭。”

  不管是水路陸路,在戰略上都極為重要,朝廷怎麼可能容許這些被一個私人家族把控,萬一這個家族叛變,整個大宋都有可能毀於旦夕。

  安久道,“那玉氏……”

  馮氏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是玉氏在水運上占了重要位置。

  梅亭竹想了想,“玉氏多半不是,玉氏現任家主似乎很有分寸,吞下馮氏河運產業之後,只占了江南一帶,最多算是地頭蛇,其他地方全部都拋售給其他人。”

  “先不要說別人。”莫思歸笑瞇瞇的道,“讓我來告訴大家一個噩耗。”

  屋內倏然一靜。

  他咳了一聲,“假如事實真如阿久所言,我們是無毒可解。”

  “只能束手待斃!?”梅亭竹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她是個心性堅韌的女子,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可以去抗爭,但成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該如何?她想都沒有想過。

  安久心裡很平靜,她經歷過殺人機器的日子,並不覺得那是未知的恐懼,但她不想回到過去,因此無論是怎樣的處境她都必須以死相抗。

  梅亭竹強按下心頭的不安,問道,“表哥,你可知道樓二姑娘的下落?”

  莫思歸似是沒想到她會忽然說道這個話題,略怔了一下,“不知道,問她做什麼?”

  梅亭竹道,“我想《控鶴密譜》恐怕是落到遼人手裡去了,他們既有可能拿樓二姑娘脅迫你和樓小舞幫他們辦事。”

  “呵。”莫思歸不屑的笑了一聲,“拿樓二就能脅迫我?還不如拿阿久脅迫我。”

  竟是滿不在乎了!

  梅亭竹探究的看著他,感覺並不像是假裝,“如此便好。不過我們還是得盡快找到樓二姑娘,樓小舞是不可多得的軍械天才,不能被遼人控制。”

  安久一直盯著莫思歸看,直覺他說的話不像是強裝,只是她想不通,原本死纏爛打的人為何短短時間會變成毫不在意。

  “我盡量找到彌補的辦法,你們出去吧,我有事要忙。”莫思歸道。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解決異變,遂都依言出去。

  安久沒有動,待人都走完了才道,“我只想問一個問題就走。”

  “說。”莫思歸道。

  “為什麼你變得這麼快?”安久停了一下,補充道,“對樓明月的感情。”

  “你真有閒情逸致,性命都危在旦夕了還有心思想這種事情。”莫思歸笑著在案上鋪開紙張,開始寫醫案。

  寫了幾行,抬頭見安久還坐在那裡,歎了口氣,“這種事情,有時候一輩子想不通,有時候想通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兒,我倆繼續糾纏下去只是徒增煩惱,何必誤人誤己?”

  安久把他的話想來想去,覺得似乎很有道理,又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太懂。

  “你一邊悟去,別在我這邊礙眼。”莫思歸嫌棄道。

  安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起身晃了出去。

  樓小舞剛剛吃完早飯就一個人也找不到了,跑到莫思歸的院子正撞見安久,沖上來抓住她,“老鼠老鼠,我是蘑菇。”

  安久回過神來,竟然神一般的理解了樓小舞的意思:求談心。

  “有話快說,我很忙。”安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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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2: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九章 知心安久

  樓小舞耷拉著腦袋,“將軍以前對我很好,可是最近都不怎麼樂意搭理我了,我很苦悶。”

  安久滿意的看著她,“你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什麼?”樓小舞迷茫的看著她。

  “我是說,沒有人比我更會開導人了。”安久自信道,“很顯然,你的選擇很明智。”

  樓小舞喜道,“是吧是吧。”

  倆人尋了個有太陽的地方坐下來,樓小舞開始絮絮叨叨的與安久說凌將軍最近的改變。

  “他洗清冤屈之後似乎一點都不開心。”樓小舞來的路上想了一路,始終沒有弄明白。

  安久聽罷,道,“這個很簡單,他現在雖然洗清冤屈,但他的家人都冤死了。弄死他家人的黑手是如今皇帝的老子,他現在還得給皇帝賣命,這事擱在誰身上都不會開心。”

  “家仇。”樓小舞一點就透,點點頭,心裡對安久更加信服,“這個我算是明白了,可是他為什麼以前對我好,現在對我不好呢?這跟家仇沒有關系吧?”

  “這個……”安久仔細想想,“因為他以前無聊,現在不無聊了。”

  樓小舞瞪著杏核眼,“他居然是這樣想的!”

  安久睨著她,“你為什麼要生氣?他畢竟對你好過,要感恩的,沒有人必須要對你好。”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我還是生氣呢?”樓小舞歪著腦袋問道,“萬一楚大叔以後對你不好了呢?你會不會生氣?”

  安久默了默,問道,“他為什麼會對我不好?”

  “哎呀你的意思是我就合該被嫌棄了?”樓小舞氣鼓鼓的道,“我明明還是這麼聰明!”

  “如果他對我不好。”安久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裡就悶悶的痛。“我就與他同歸於盡,要麼就開始不要對我好,既然對我好了。就不能說嫌棄就嫌棄。”

  “你說的對,我找他同歸於盡去!”樓小舞一咕嚕爬起來沖了出去。

  安久抄手抬頭看著院子裡的老梨樹。陷入思考:楚定江會不會有一天真的嫌棄我呢?我除了占了梅久點便宜長得不錯,其他也沒有什麼好的地方……唔,好像真有這種可能啊!

  某人忽然陷入了空前的危機感,關於提升個人魅力這件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血煞走過來,看見安久仰頭發呆,站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安久。到底還去不去真定府?”

  “去。”安久收回神思。

  汴京,皇宮。

  內閣忙的焦頭爛額,華宰輔批復好一份奏折放在桌角的一摞,再拿起一本。

  飛快的看一遍內容,筆懸於紙上半晌,最終沒有做批復,放在一旁。

  從地方呈上來的奏折都是先經過內閣,由內閣大臣先進行批復,內閣大臣先在折子上寫好處理意見,然後拿給皇帝過目。若是沒有什麼意見便作為最後的處理辦法,而有一些折子內閣大臣不能夠直接批復,會直接呈上御案。

  華宰輔沒有批復的折子正是武令元所奏。夾雜在河間府的一摞裡面,不甚起眼。

  河西縣要求城裡兩千人的自衛軍隊並不過分,大宋一貫冗兵,動輒就是數以萬計,兩千人實在是小事一件,但是武令元是華容添的門生,他不直接處理是為了避嫌,免得皇帝以為他們家要在邊防上出什麼妖蛾子。

  還好這奏折是落到他手裡,萬一被政見不合的人看見。恐怕不是立刻駁回便是又要鬧一段官司。

  待所有大臣處理好今天的事務,內監把做了處理折子互換。確保每一位閣老都批復一遍,如無意見便在後面寫上簽字附議。若是有意見則留中討論,拿出一個統一意見再重新處理,如果拿不定主意,還是得由皇帝做決定。

  過了午時,眾位閣老聚在一處議事。

  議事半個時辰之前,華宰輔才悄悄將河西縣的折子摻和進去。

  由於一天要處理的事務非常繁重,所有看見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是漏看,或者剛剛輪到自己這邊。

  一位閣老翻到了這個折子,疑惑道,“河西縣要建私軍?”

  華宰輔好像完全沒有看過一樣,皺眉問,“多少人的私軍?”

  “兩千。”那位閣老答道。

  在場人人都有數,河西縣新上任的縣令與華氏有點瓜葛,但也不能因為這區區兩千人就懷疑華氏圖謀不軌。

  屋內安靜,所有人把奏折傳看了一遍之後。

  “奏折留請聖上裁決吧。”華宰輔道。

  其余人沒有意見。

  如果武令元不是於華氏關系非比尋常,這件小事內閣就能處理,眼下卻是不好插手,弄不好得罪華首輔還要惹聖上埋怨,畢竟邊防是重中之重。讓閣老們不輕易發聲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武令元奏折內容寫的觸目驚心,整個河西縣統共也就緊巴巴的四百多戶,男女老少加起來人數不足三千,連下縣都不算了,至於自衛軍,即便收婦人充數恐怕也湊不齊兩千人。

  而南方的望縣一般都有六千戶左右,即便是下縣也近千戶,

  議事畢,有下屬官員把所有折子歸總呈上去,內閣才有須臾的放松。

  華宰輔親手煮了一壺茶,將窗子打開,坐於圓腰椅上欣賞外面碧綠的芭蕉。

  時才剛剛過午,天色陰沉。

  不多時,雨滴落在芭蕉葉上,發出深深淺淺的聲響,悶熱的空氣裡似乎也多了一絲清涼。

  喝完一杯茶,華宰輔重新坐回案前繼續忙碌。

  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抬頭看了看外面,起身出門。

  內監見著他有些意外,忙拿了傘撐開,“宰輔,您今日這麼早回去呀?”

  華宰輔笑笑,“回家看看小孫子。”

  說罷便接過傘。自行離開。

  他慢慢走著,過了一道宮門,恰遇上從樞密院出來的華容添。

  “父親。”華容添快步過來。

  華宰輔頜首。

  父子兩個沉默著等待馬車過來。仿佛天地間只有雨聲。

  “容添,我年老了。”華宰輔忽然道。

  華容添側首看著父親。華宰輔近五十。從前保養得當,看上去還是壯年一般,可是這幾年越發顯出老態。

  “你得加把勁。”華宰輔看向他,“日後華氏就交給你了。”

  華容添明白,聖上不會容許父子二人把持內閣。聖上還是皇子的時候華容添便一直暗中支持他,如今深得聖心,官職動的不多,但是負責得都是要事。如果重組內閣。華容添無疑是下一任首輔的有力競爭者,而如今他連內閣還沒有進,是因為華宰輔還在。

  華容添知道他是起了歸老的心思,“聖上如今十分倚重父親,您為何……”

  “朝廷正缺人手,為父可用,聖上必不會棄之不用。”但到底不是心腹之人,隔閡重重。

  後半句華宰輔並沒有說出口,只傾身低聲道,“你與為父不同。”

  前朝的老臣再能干。總不如做皇子時用慣了的舊人,更何況皇帝不認為華容添的能力比華宰輔差,最多只是缺乏一點經驗。當年先帝還是太子時。華宰輔便已經在身邊輔佐,所以一直以來深受先帝倚重,但先帝疑心重,再加之華氏的勢力實在令人擔憂,所以才漸漸失信。可即便如此,直到先帝死去,他還是穩穩的做著首輔。

  華宰輔已看清,那種高峰他這輩子只有一次觸摸的機會,但華氏不一樣。華氏還有華容添。

  現在正是國家危難之時,如果華容添能抓住這個機會。在聖心之中牢牢占據一席之地,就算現在資歷尚淺。只能堪堪擠入內閣,將來也不愁坐不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反之,如果華宰輔一直擋在內閣不騰地方,所有人都前僕後繼的時候,華容添受到職位限制,能幫聖上做的事情有限,“舊人”的優勢就會減弱。

  這種機會只有一次。

  馬車過來,華容添扶著華宰輔上車。

  暮色之中大雨滂沱,一如華宰輔現在的心情。有時候看的太清楚是一種痛苦,譬如他若是看不清自己的處境,還能固執的留在朝中再拼二十年,可惜如今身還未動,就已經看見了結局。更可悲的是,身已至此,心猶未死。

  華宰輔滿心的不甘,先帝無能,他有很大一部分心思都用來與先帝周旋,真正的抱負尚未施展,可是屬於他的舞台居然已經落幕了,為了家族,為了兒子,致仕是最好的出路。

  他不禁想,當初如果選擇支持二皇子又會怎樣?

  答案是不可能,哪怕有十次重來的機會,他還是會選擇中立,因為他站了隊就相當於整個家族站了隊,妄想靠這種辦法來保全整個家族終會雞飛蛋打,先帝想鏟除的龐大勢力,新帝又怎麼能容?

  只能借著先帝之手把華氏置之死地,再靠華容添對二皇子的支持讓華氏重生。

  這不是有沒有慧眼的問題,而是他從來都不曾有過選擇的機會。

  家族,有時候是一步登天的助力,有時候,是沉重如山的累贅。

  就這樣吧!與其不甘心的垂死掙扎,不如回家教養孫子,把自己未曾完成的抱負全數留給孫子,也許將來某一天,終能成功。

  雨中,車輪壓著石板的聲音轟隆隆,夾雜著華宰輔模糊不清的聲音,“多生幾個孩子吧。”

  “兒子會努力。”華容添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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