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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德琳]水晶球裡的梅杜莎(威廉古堡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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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0: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瑪德琳 -水晶球裡的梅杜莎【威廉古堡之三】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被好心的富豪收養的小孤女
雖然運氣很不錯,有個待她如親生女兒的好爹地
但跟她不對盤的哥哥卻讓她有如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她知道他是氣她的出現搶走了他該得到的父愛
總是在背地裡把她整得七葷八素,人前卻裝親切
然而她心中說不出的祕密是,她不想把他當兄長
可他的無情對待使她一直拒絕去正視這份曖昧情愫
直到養父去世前,她又得知另一個更為驚人的祕密
老人家交給她的盒子裡擺的正是他們兄妹的身世之謎
當她的「好哥哥」在她耳畔低語著,她的靠山終於倒了
這下他總算可以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把她欺負個夠
傷透了心的她,決定帶著祕密永遠地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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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0: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當啷……當啷……

  喪鐘敲響了墓園里的黃昏,牧師帶領著眾人,高聲引經據典祝禱死者安魂。

  司各特家族的墓園里,所有重要成員皆一一露面,縱使是平日見不得光的地下分子也難得現形。

  秋風寂寥,一名瑟縮著微微發顫的身子,蹲踞在杏樹下的黑衣少女,正以渾身的力氣克制著啜泣聲自緊捂的雙掌內流洩,唇瓣發白,凝著淚的眼眶紅腫如核桃。

  片刻過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走向前方,踱近剛下葬而尚未埋起的棺木旁。

  棺木上刻有聖潔的阿西娜雕像,伴隨逝者長眠。少女將緊握在手中的幾朵薔薇擲於棺木上後,墳旁的舉鋤者便準備將由桃花心木打造的豪華棺材埋葬。

  她轉過身,不忍再多看。從今以後,她唯一的依靠便不在人世,也宣告了她在司各特家族的好日子已然到了盡頭……

  “莎莎。”

  自眾人的低聲交談中驟然揚起一道低沈的嗓音,那是穩重的年輕男聲,聽似友善溫柔,卻隱藏著只有少女才清楚的嘲弄與諷刺。

  那雙湛深的棕眸鎖定目標,鷹瞵般銳利,眉宇之間蟄伏著一份難以窺覺的複雜情感,可是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知道,為了守護“重要的珍寶”,他會不惜傷害一切,甚至刻意漠視內心的痛苦掙紮與複雜的情緒。

  少女遲疑了半晌才旋身,雙足下意識退了幾步,有些惶然地循聲望去。

  瘦削昂長,身穿一襲墨黑西裝的少年正從簇擁包圍的人群中走出,微長的發襯著一雙淺棕色深邃的瞳眸,每當他定焦時,總會令人喘不過氣來。

  少女的雙手悄悄背於身後,十指緊緊糾結。她對少年的感覺早已模糊而難以界定,喜歡抑或是討厭,像各種口味的巧克力糖全融在一塊兒。

  少年的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眉宇之間卻顯得剛毅從容,仿佛眼前的葬禮只不過是場儀式,是讓他能更快掌握整個家族勢力的加冕禮。

  他走來,敏銳如鷹的眸光凜冽地掃過少女猶布滿淚痕的臉,極薄的唇徐緩地微勾,似笑非笑。

  “保羅離開,從此以後你沒有靠山了,我該替你感到難過嗎?”他以僅能讓彼此聽聞的音量涼薄地說。

  她咬唇瞪住他,眸光充滿怨懟,惱火地回道:“你高興了,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跟你這個正牌的接班人搶寵,你再也不用在外人面前對我這個妹妹假裝友愛。”

  少年冷笑,“沒錯,光想到往後再也沒有人能制止我盡情的欺負你,就令我感到無比興奮。”

  聞言,她絞在身後的十指幾乎擰斷。明明知道他永遠不可能改變對她的態度,可是,她總是存有一絲絲希望。

  曾經,她為了得到他的認同與呵護而天真地逆來順受,以為他總會感受到來自她內心對他的某種悸動與渴望,可是……

  蒼白唇瓣揚起一抹苦笑,她早熟的靈秀臉蛋更添一絲憔悴。

  算了,她是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什麽都不會改變的,他和她是永遠的敵人,其它什麽也不是。

  驀地,少年上前進了一步,伸指撥弄因風兒吹拂而沾在她唇上的發絲。她立即楞住,耳邊卻倏聞身旁有人交頭接耳。

  “怎麽說也是領養來的女孩,但席凡對這個妹妹可真好……”

  她委屈得差點噴淚,這叫好?拚命開口威脅叫作對她好?這些人眼睛不是瞎了,就是感覺神經徹底錯亂。

  少年驟然揚唇,冷冷地說:“莎莎,往後家里全由我作主,連你也歸我所管,保羅說得很清楚了,你永遠都會是司各特家族的人,永遠。”

  她往後退了一步,肩頭卻倏然讓少年攫住。她咬牙切齒地說:“你作夢!除了保羅爸爸,誰都不能管我!”

  少年的目光剎那間變得深沈,一種晦澀的神情乍現又消逝,對上她迷蒙的淚眼,霸氣的雙眉微微攏起,心底交雜著曖昧難解的情緒,冷漠的面容卻仿佛冰封一般。

  她乘機拉開他手,倉皇地倒退數步,身上的黑色喪服使得她原就蒼白的膚色益發瑩皓。複雜的眼深深地凝望著他,在心底向他告別。

  她不會乖乖留在這里受苦的,他一得勢,便代表她的苦日子降臨,司各特家族有他就不能有她……

  這麽一走,她便不會再回頭,對他曾有過的迷惘都將留在這里,隨風而逝。

  少年警告性地微瞇起雙眸,習慣性的以發號施令的冷傲口吻向她低喝,“莎莎!”

  她步履踉蹌,不斷往後退,眼淚不聽使喚的潸潸滾落。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徹底丟棄這個沒用的自己,把自己改造成一個能與他相抗衡的女人。

  她輕喃著發誓,“再見,席凡,我永遠不會想念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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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覺醒來,梅杜莎赫然睜眸,思緒仍舊困在方才的夢境里,抽離不了。

  那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夢里,那張跋扈可恨的臉龐,是她心頭深割的一道傷痕。

  “可惡,誰不夢,偏偏夢到他,我真是瘋了。”如夢囈般輕喃,她轉開略顯蒼白的臉,瞥向窗外馭風滑行的機翼。

  此時此刻,梅杜莎坐在飛往法國的班機上,心情極為惡劣,就如同窗外午後陰沈沈的天空,層層的烏雲仿佛即將大哭一場。

  闊別了十年的法國,曾經是她原鄉,而今她歸來,卻成了異鄉人。

  罪魁禍首便是剛剛賴在她夢中不走的男人,更倒黴的是,這男人還是她名義上的哥哥,極度痛恨她這個被領養進司各特家族,平白享受一切福利,來路不明的臭孤兒,痛恨到有點莫名其妙,大概是標準的富家子心態,害怕得來不易的家產被人爭奪。

  是呀,她與席凡似乎註定了永遠的對立,可是……

  他不明白她真實的心情,也不會清楚,他讓她的“夢想”幻滅了千百次。

  夢想是什麽?呿,如果能輕易脫口說出來,就不能算是夢想,不是嗎?

  她的夢想呵,想必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攪弄著擺在腿上的纖白十指,什麽近鄉情怯的莫名心情,當下竟成了她此刻的最佳寫照。她開始後悔,不應該一時沖動就決定歸來,這塊美麗的土地,對她而言擁有的卻是無盡傷悲的回憶。

  拿出手機,翻開手機蓋,日期顯示著十二月二十日。

  喔,親愛的路西法!距離群魔亂舞的聖誕夜僅剩四天,而她竟放著能留在威廉古堡和那群怪咖大鬧特鬧的機會,獨自一人飛來法國,命運對她真是何其殘酷……

  沒有太多時間讓梅杜莎繼續胡思亂想,飛機已降落,在跑道上滑行。

  寬敞的戴高樂機場,聖誕節的氣息相當濃厚,一下飛機,四處舉目可見聖誕節的擺飾。

  “哼,幼稚。”梅杜莎嘲弄的睨了眼一旁的一株矮叢聖誕樹。

  才走出登機口沒有多久,一陣“月光奏鳴曲”便響起。梅杜莎攬過簡單的行李,臉頰夾壓住手機,不耐煩地接聽,“臭威廉,你還真是算準了我下飛機的時間。”

  話筒另一端,威廉慣常的痞笑著,“巴黎我常飛,時間當然好拿捏。倒是你,真的打算在巴黎過聖誕?我們這邊可是熱鬧得很。”

  她沒好氣地低吼,“你以為我愛啊?要不是我的保羅爸爸死前註明遺囑十年後才公布,又礙於我被勒令不得主動拋棄自己的權利,必須在場聽律師宣布,鬼才回巴黎!”

  由於噪聲幹擾,威廉的聲音聽來略微模糊,“老聽你說你有兩個沒有血緣的變態哥哥,是不是在耍人啊?瞧你昨天打包得多起勁,活像歸心似箭……”

  夾住手機的皓頰驀然一陣窘紅,“你閉嘴啦!我這次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回來的,你根本不清楚!”沒有、沒有、沒有!她多麽渴望逃離這里,怎麽可能歸心似箭,去他的死威廉!

  “隨便你,反正有事也是你有事,跟我無關。”

  “呸!你少咒我,等我把將家族恩怨徹底解決後,我爬都會爬回威廉古堡海扁你一頓!”

  啪一聲用力合上手機蓋,梅杜莎怒氣騰騰的攏過一頭蓬松的鬈發。她發長幾乎及腰,但是在三百六十五天都得保持卷度的吹整摧殘下,發質實在不算柔順,就如同她的人一樣,頑強不馴,像一朵帶刺的薔薇。

  步出機場,冷空氣凍得她雙頰泛紅。凝視著天空中的層雲,她習慣性地攏過一頭蓬發,唇邊笑紋漸斂,深深吐了數口氣。

  準備好了嗎?屬於她梅杜莎的黑暗神話現在正要掀開第一頁。

  巴黎,豪奢絢麗又充滿各種墮落誘惑的花都,關於她的不安與焦慮都是從巴黎啟始,那里隱藏著她最深,也一直無法拋卻的莫名眷戀。

  她當初為何倉皇逃離那個龐雜顯貴的家族,原因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最真實的原因。

  席凡……每每憶起這個名字,總讓她苦澀難受,盡管已好些年不曾再相見,可是午夜夢回時,她常想起他深邃冷漠的目光,好像北國之雪永不消融。

  如果,只是如果,他能夠放下成見,待她好一點,或者她可以……

  可以什麽?

  所以說啦,夢想都是遙不可及的,而她的夢想更是不可能有成真的一天。

  梅杜莎幽幽嘆了口氣,又灑脫的一笑。她在想什麽啊?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對她好的,還是算了吧!

  ***

  法式建築應該是公認最美的,迥異於較喜矮寬的英式建築,法國像是什麽都貪高,一幢幢的大樓矗立著,仿佛比較著誰最高、誰裝飾得最美,教堂、高塔頂端隱沒在雲端深處的比比皆是,或許是因為自負的心理吧,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滋味。

  要命,歐洲的冬天可不比臺灣的暖冬,那零下的溫度幾乎把她逼瘋了,特別是……童年太多不好的回憶都是在冬天的雪夜發生,令她實在很難對皚皚的雪景有什麽美麗浪漫的憧憬。

  瞄瞄腕上已調整過的時間,還早,她的心里建設尚未建構完整,況且,對方應該還不知道她回來的消息,她沒有必要這麽早回去看人家臉色。

  拿出墨鏡,遮住那令擦身而過的行人紛紛拋來驚艷目光的麗顏,梅杜莎仰起尖俏的下頷,招來出租車直驅香榭大道。

  香榭大道鄰接的蒙田大道,世界精品、香水名品店林立,一踏進這條街,漫天香氛撩撥著嗅覺,處處是極盡豪奢的裝潢造景,可惜,她早對這些免疫。

  透過墨鏡,她漫不經心的目光瀏覽過曾經熟悉而今微帶陌生的景致,在一間間精品店的櫥窗前走走停停。

  梅杜莎停留在某間店大型櫥窗前的腳步正欲離開時,身後忽然一陣沖撞,她楞住,垂眸一瞧,原本攬在肩上的黑色行李袋赫然消失。

  “可惡!真他媽的背!”擡眸看向正急速奔離的搶匪,她低咒幾聲,拉起裙擺,蹬起長靴,以跑百米之姿緊追而去。

  梅杜莎跑得兩眼昏花,加上天色漸晚,墨鏡阻礙了視線,一個大意,她便跟丟了那名模樣猥瑣的搶匪。

  看著前方,梅杜莎深吸一口氣,臉上略顯茫然,楞了半晌,決定憑直覺選條路走。嗯,左邊不錯,左邊向來是她的幸運方向。

  她蹬著腳上那雙有個性的深赭色馬汀大夫靴,毅然地轉入左側昏暗的小巷弄。

  然而砰一聲,裹在黑蕾絲長洋裝下,穿得稍嫌單薄的纖細嬌軀,不期然地撲上一件黑色的男性大衣內,滿滿的暖意和香水味立即襲來。

  GUCCI最新的男性香水霎時團團包圍住她,那氣味既性感又迷人,記得甫上市時她曾陪威廉去試抹過,絕對大大提升男性魅力。

  她重心頓失,往前倒在男子厚實的胸膛上,而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深海藍與墨黑色相間的絲質領帶,品味出眾得令她想豎起大拇指贊譽一番。

  克什米爾毛料黑大衣下的亞曼尼襯衫與成套西裝稍嫌沒創意,過於保守了點,雖說亞曼尼是世界公認的西裝權威,但這男人不僅身高夠高,又不似威廉那般過於單薄,屬於歐洲體魄壯碩的男模身材,標準衣架子的那種,應當嘗試新潮、年輕一點的名牌……

  夠了、夠了,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

  梅杜莎被撞得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神智全讓縈繞不散的香氛侵襲,無法思考,雙腿差點軟癱,幸好一只強而有力的臂膀適時地抓牢她肩頭。

  她微楞地擡眸,“謝謝……”一看之下,她的心當場狠狠地擰起。

  自以為縱使再次見面,曾經脆弱不堪的心房已能如冰霜般牢牢固守,堅毅不摧,怎知卻在剎那間崩裂,不堪一擊。

  唉!果真是流年不利啊……

  她眼前是一雙深烙在眼窩內的棕色瞳眸,像冷血動物梭循著獵物行蹤般微微瞇起,飽滿的天庭,襯托出一雙漂亮的劍眉,剛直的鼻梁使得這個男人形象嚴峻,更別提他那雙薄薄的且抿成一直線的唇。中國面相學不老說唇薄者寡情嗎?這個男人正是最佳示範。

  他蓄著一頭褐色半長發,以質感極佳的細皮繩整齊地束攏在後頭,僅有幾綹讓寒風吹亂的發絲不馴地飄在猶如雕刻而成的瘦削雙頰旁,它輕柔地拂著他的臉,卻軟化不了他剛硬的五官。

  他冰冷不含一絲溫度的眸子,先是將呆楞的梅杜莎從臉到腳掃視一遍,緊接著薄唇揚起譏誚的弧度,笑紋顯現的同時,他戴著薄薄皮手套的手毫不客氣地摘下她覆去半張俏容的複古大墨鏡。

  “餵!你……”去他的,她都忘了跟這個男人說中文沒用。

  梅杜莎旋即改口,換上有些生硬的法語,板起蒼白的臉低喝。

  “你搞什麽?把墨鏡還我。”不敢看向他過於平靜的目光,她直瞪著被搶走的墨鏡,清脆的嗓音微微發顫,心底不斷祈禱著不要讓這個男人認出她來。

  都離開法國十年了,她的造型已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總不可能一碰面就讓她破功吧?

  很可惜,上天並不打算眷顧她。

  佇立在梅杜莎面前,身高少說有一百九十分分,左右兩側站著數名手下的性感男人微挑眉梢,神情冷酷得像冰雕,只是以那雙幽深的眼眸睨著她,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晌,就在梅杜莎下定決心轉身想跑之際,他終於開口說話。

  “梅杜莎,你以為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我就認不出你嗎?”柔軟如戀人呢喃絮語的法語從男人嘴里吐出,卻像是置人於死地前的冷嘲熱諷,毫無溫柔可言。

  他的雙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緊鎖她一臉不屑的神情,非常仔細地一一檢查,像裝了X光掃瞄器似的,一寸也不放過。

  飽滿的豐額,細細描繪過的秀眉,東方人小巧俏立的鼻子,不複十年前天真單純而化著濃濃煙熏妝的嬌嬈媚眼,凝眸深處似乎隱約藏著一股煩躁焦慮,菱唇抹上一般東方女性較難接受的鮮紅唇彩,但意外地不僅不突兀,反增添一股成熟嫵媚,帶著點挑逗的性感意味,看來,在這段半長不短的歲月里,她已從女孩成為女人。

  “看夠了吧?”梅杜莎突地出聲打斷他過於專註的凝視。“那麽久不見,你還是這副撲克臉……親愛的‘席凡大哥’。”她的語氣有著明顯的嘲弄。

  席凡唇邊微噙著笑,神態卻毫無半絲笑意。“前些年我曾寫信給你,為何你連一封都不曾回過我?親愛的‘莎莎小妹’。”

  梅杜莎兩眼往上翻,瞪住他,“你信上寫著要來臺灣找我,我敢回嗎?回了不就代表得讓你來?”光想到當時的心悸,她直到現在都還會起雞皮疙瘩。

  驀地,席凡伸出手,撥弄她那一頭長年經高溫整燙而發質略顯幹澀的蓬發,手指穿梭發間,不出所料的隨即卡在那團糾結的發里。

  一種焦躁如焚的感覺熊熊欲燃,記憶中的柔順發絲成了一頭鋼絲,極大的不滿繚繞他心頭,卻不能說出口。

  他總是只能選擇以沈默或冷漠來面對她,不論從前抑或是現在。

  “很痛耶!你是想弄清楚我這頭亂發是不是假發,還是只是單純的想扯下我的發絲洩恨?”梅杜莎驚呼一聲,連忙拔開那只強硬如鋼鐵機器人的胳臂。要扯下那只手著實還費了她一番力氣。

  白皙俊美的臉龐冷冷睨著她,也睨過那頭蓬發,眼眸深處蟄伏著兩簇疑似怒火的光芒,就不知這怒氣是針對人還是發。

  冷淡的嗓音輕道:“你就為了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才躲到臺灣去?”他微瞇的淺色瞳眸仍鎖住她刻意閃躲逃避的焦距。

  “是啊,順便躲開兩個變態哥哥對我的摧殘。”梅杜莎對他的怒意視而不見。

  “變態?”席凡眉間微地攏起,折痕乍現。“這是你對僅存親人的觀感?”

  “僅存親人?”她嗤笑冷哼一聲,滿臉不以為然。

  拜托,她還寧願自己真是孤苦伶仃的孤兒,大不了死巴著威廉不走,一生在威廉古堡里當魔女直到老死,也不要回到這里。

  席凡神色漠然,寒冽得像塊迎風的冰雕,雖俊美卻相當懾人。“看來,你對巴黎似乎毫無一絲留戀。”

  “沒錯,這次我回來,就是為了了斷這件事。”她仰高麗顏,高傲地宣示。

  “了斷?你確定自己有那個能耐?”他十分不給面子的冷笑數聲。

  梅杜莎倏地繃緊俏臉,“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任人宰割的愛哭鬼嗎?告訴你,你大錯特錯!我這次是有備而來!”

  “喔?”席凡挑起眉,俊臉依舊冷峻。

  梅杜莎極為懷疑這個男人到底懂不懂得什麽叫作微笑。

  被質疑得很不高興,她緊握雙拳,雙頰被呼嘯的冷風刮得紅撲撲,正欲來個更狠點的下馬威時,他一句話堵住了她差點沖口而出的臟話。

  “你在追誰?”

  她楞了下,旋即憶起自己失竊的行李袋。“法克!你害我把人追丟了!我的行李被……”

  “被竊?”他挑高的眉仍未放下,而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活像嘲笑她的大意使得她像個愚蠢的外來客。

  她隱忍著窘態,故作鎮定。“要是你沒有擋路,我早就把行李搶回來了。”

  “如果你事先告知要回來,那麽,你的行李便沒有機會成為小偷的目標。”

  “你是打算教訓我嗎?”仰高艷容,她微瞇起眼,毫不客氣的表達她此時滿溢的不耐煩。

  席凡那雙性感的眼淡淡瞥過她不馴的臉,冰涼的指頭陡然又探上她幾欲凍僵的嫣紅雪頰,仿佛是確認她真實的存在一般,但神情仍舊漠然。

  十年了……她逃了這麽久,最終仍是帶著無可奈何的心情回來。

  “你、你在看什麽?看我變得太美,所以舍不得移開眼?”梅杜莎頻頻掩飾失控的心跳,佯裝戲謔地向他挑釁。

  豈料,他竟朝她露出勾魂的淡笑,略微低沈的性感嗓音像首催眠曲在她耳邊播送,“你確實變美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楚楚可憐的莎莎。”

  她當場楞住,耳根處漾起淺淺的粉紅,因他忽然傾近呵出的熱氣,也因他曖昧的低柔口吻。

  “你……”不對,這個男人向來善於演戲和戴假面具,她才不會被騙!

  如夢初醒般,梅杜莎驟然後退,狠狠推開和她氣息幾欲交融的席凡,但掩飾不了自心底傳達至蒼白臉蛋上的惶惑心情。

  席凡似乎對她突兀的舉動並不驚訝,唇邊始終噙著笑,冰冷得像雪的冷笑教人寒心。

  梅杜莎雙眸迷惘地瞅著他,耳邊的風聲中夾雜著他不帶一絲情感的警告。

  “既然回來了,就別再輕易離開,玩了十年也該足夠,你要是敢再不告而別,我發誓,一定讓你後悔莫及。”

  剎那,她渾身發涼,涼意自內心直湧向四肢百骸,有股的淡淡哀傷也順勢流過她心與微些發燙的眼眶。

  後悔莫及?此時此刻與他面對面相視的情景,早令她後悔莫及……

  “莎莎,你不會是要哭了吧?”席凡極其嘲弄的口吻,硬是把梅杜莎泛濫過度的複雜心緒逼回高高築起的心墻內。

  可惜她太過於防備,只註意著與他的唇槍舌劍,忽略了他眸間一閃而逝的淺淡抑郁,以及足以讓人狠狠為之窒息的陰郁。

  狠瞪那張惡劣的俊臉好幾眼,梅杜莎狼狽地旋身,頻頻深呼吸壓下面對他時的無助感。說好了的,她不會哭,死都不能哭,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不是以前的愛哭鬼莎莎,是蛻變後的梅杜莎,一個足以和他相抗衡的怪咖。

  對,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而他,卻仍然是從前那個沒心肝、沒感情,眼里只有利益權勢的席凡‧司各特,永遠仇視她這個外來侵略者的席凡‧司各特。

  ***

  司各特家族,和羅蘭家族同樣聞名於世。至於它因何而聞名,簡單地說,這個家族等同於極具權威性的拍賣機構“富士比”,不過是黑暗版。

  有多黑暗?倒不是說專賣黑心商品,而是他們專賣流通於黑市的物品,舉凡失竊的世界名畫或者知名藝術品、遭盜的千年古墓里的稀世珍寶;更甚者,他們還兼拍賣毀滅性的武器或是知名人物的命。

  怎麽賣?從這個家族崛起以來,便有它的一套買賣法則,在黑市拍賣的這塊專業領域里,“司各特”代表著無上的權威與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令人肅然起敬。

  在商言商,他們只做賺錢生意,不論是非與物品的來源及去處,在他們眼中,唯有金錢才有談判功能,動刀動槍不過是一種幼稚且毫無建設性的行為。

  歐元、英鎊、美元、盧布,統統不成問題,只要你拿得出來,他們什麽都賣。

  這麽說吧,他們唯利是圖,認錢不認人。

  這個黑暗世界,人心濁黑得教人難以置信。

  司各特家族的前任掌權者保羅‧司各特是個傳奇性人物,承襲司各特家族的血統以及個性,冷血愛錢是鐵定具備的性格,至於傳奇性,便是他那精準無比的鑒賞能力。黑市流通的藝術品可不一定全是真貨,仍有許多不怕死的不肖人士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以假貨牟取暴利,但很抱歉,沒有一件假貨能逃過保羅銳利的眼,他鑒定的技術世界公認一流。

  而不幸的是,她,梅杜莎,就是保羅的……養女。

  懵懵懂懂的十歲,對親生父母已然毫無記憶,不知走什麽“好運”的她,輾轉被領養進司各特家族,而讓她昵稱為保羅爸爸的保羅,待她極好,甚至超越了對兩個親生兒子的疼愛。

  所以,什麽被養父母虐待的爛戲碼並未發生在她身上,除了敵視她這個侵略者搶走父愛的兩個掛名兄長外,基本上,她在司各特家族里的時光是無憂無慮的。

  可是,她痛恨司各特這個姓氏、痛恨這個家族的一切,痛恨死了!

  誰願意當侵略者?誰要家族股份、誰要跟席凡爭權奪利?她才不要!什麽都不要!可是,偏偏保羅指定他們“兄妹”三人在最終遺囑公布之前必須共同繼承,而目前,位在巴黎的拍賣會總部的大權穩穩地掌控在席凡手中……

  驟然一道低沈的嗓音響起,“想什麽?這麽入神。”見她似乎失神,席凡幽深的眼像虎視眈眈一般,緩緩將她蛻變後的驚艷麗顏烙刻在瞳底。

  被這一問驚懾,猛地回神,收回望著車窗外的雙眼,梅杜莎瞟向鄰座的男人,頗不自在地悄然往旁邊挪動身子。只要能離他遠些,她連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都不會放過。

  “你在乎我想什麽嗎?混帳。”她輕聲以中文咕噥著,神情看似若無其事,心卻繃得又緊又悶。

  “用法文說話。”席凡的俊臉陰沈了幾分,厲聲提醒她。

  她毫不遮掩的朝他翻了個白眼,“你不是我的監護人,不需要用這種態度命令我,我也沒有義務必恭必敬聽你的話。”

  “莎莎,你知道嗎?這幾年來,我總是反複思索,保羅為何要領養你。”

  心跳陡然漏了半拍,梅杜莎下意識地屏息,“你為什麽不在保羅爸爸離開前問清楚?”突然提起這種敏感話題,這個男人鐵定心里有鬼!

  疾速奔馳的車子猛地一震,似是突然踩煞車,梅杜莎一時失神,搖搖晃晃的身子重心不穩,再加上車子忽然劇烈的左轉,她錯愕地撲身撞進席凡懷里。

  迷魅的香氣沁入她的鼻端,直竄胸臆,繚繞如受了魔咒的迷霧,將她層層包圍。

  他的西裝、大衣甚至皮革手套,對她而言好陌生、好陌生,相隔這麽長的一段時空,她和他都已經變了,什麽都變了……

  同時,凝睇她手足無措模樣的那雙冰冷眸子突地氤氳,席凡微瞇起眼,心中猛然浮現許久以前的記憶。

  同樣是一張蒼白無助的臉,卻顯得稚嫩天真,一雙杏眸總愛用眼角余光偷瞄,不愛正眼瞧人,微抿緊的菱形小嘴透著自然的粉色,淡淡的,像極了禮物盒上裝飾的粉色緞帶,令人不自覺想輕撫觸碰……

  席凡猛地回神,冷漠地移開目光,強迫自己收斂散亂無章的心緒,即使那得用盡他所有心力,也不能讓她察覺。

  “你的眼神似乎告訴我,你有多麽想念我。”

  “作夢!我才不會想念一個對我百般仇視的家夥。”倉皇地退開身,她竟有些心虛,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驀地,厚實的大掌擒住她習慣性撥撩一頭蓬發的雪腕,席凡溫熱的鼻息冷不防地湊近她,有著捕捉獵物般的精準眼神,車內的氣溫仿佛驟升十幾度,她楞望著他,不敢輕舉妄動。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還埋怨在心?”他像是捉住她小辮子般,取笑她的不成熟。

  “往事很難如煙,你不覺得嗎?”她淡淡地反問。

  他晦澀幽邃的棕瞳倒映出她妍麗的美顏。“莎莎,你一直躲著我,莫非是怕我把你除掉?”說這話時,他的嗓音略微沙啞低沈。

  聞言,梅杜莎差點落淚,半真半假的嚷著,“是啊,當年你千方百計欺負我、排斥我,不就是怕我跟你搶奪保羅爸爸留下的財產?我怕死你了!”

  這個在她童年里留下大量“精采回憶”的壞男人,無論過了幾年,她始終對他抱持著一種近乎膽怯的複雜情緒,面對他,就像單槍匹馬面對千軍萬馬一樣困難。

  席凡冷笑,“我不認為我對你有任何虧欠,對於你,我只有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她明知故問,一臉毫不在乎。

  握在纖腕上的五指使勁收攏,痛得梅杜莎秀眉攏緊,瞪著他咧著笑的惡劣臉龐,只能看著他傾近身子,冰冷的薄唇吐出殘酷無情的字語。

  “我和你,不是朋友,不是兄妹,很可能會是永遠的敵人。”

  聞言,她只是淡淡的掩睫,遮去水灩明眸深處的幽怨。

  是啊,本來就是如此,他總是能這般輕易地動搖她,甚至單用一、兩句話就摧毀她心中對他存有的渴望。

  是的,很不幸的,她對他,這個極度痛恨她的男人,存在著不被允許、不被肯定的情愫,渴望他的擁抱、他的體溫、他一記溫柔的眼神,在沒有人能看見的內心深處,她像個可憐蟲,渴望擁有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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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1: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雪花紛飛,落在蜷伏於噴水池旁的小小身子上,緩緩消融成一攤攤水漬,導致她的發頂與肩頭一片濕意。

  細雪是如此潔白,逐漸鋪滿大地。

  拚命呵氣摩挲發白的小手,絨布粉紅色小洋裝下的身軀冷得直打哆嗦,她仰頸望向夜空,只見雪花不斷落下。

  驀地,一道修長的少年身影徐緩地踱未,雙手插於口袋中。夜己深,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隱約能窺見少年英挺剛毅的五官線條。

  女孩讓零下的溫度凍得無法言語,動作遲緩地偏首看向來者。

  “……席凡,我可以進去了嗎?”小巧蒼白的臉蛋擡起,蹙著細彎如新月的眉,迷糊無主的焦距蒙蒙如一波蕩漾月光,淡淡卻足以清晰呈現的戀幕,除非視而不見,否則不可能忽略。

  “莎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罰你嗎?“少年正逢青春變聲期,嗓音已不若從前那般輕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磁性的低嗓。

  梅杜莎傻傻地搖搖頭。她怎麽可能會知道啊,她猜不透這個陰陽怪氣的大哥。從小兩人就聚少離多,之前他才讓保羅爸爸送去羅蘭特種軍校,已半年沒有踏進家門,今天一回來,馬上迫不及待地找機會整她,看來經過半年的訓練,他本來就詭譎難測的性格益發明顯。

  席凡沈默了半晌才又出聲,“很簡單,因為我就是討厭你,厭惡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妹妹,你的出現根本是司各特家族之恥。”在青春驟變最複雜的階段,他幾乎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掌控,永遠說著與內心所想嚴重相反的冷酷言詞。

  他從未思索、探究過,他對她的複雜情感以及和她的關系,究竟該滯留在什麽樣的狀況會好些,更從未發現,在傷害她的同時,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郁就益發濃厚。

  梅杜莎的眼眶不禁發熱,不過她始終隱忍住。“保羅爸爸說,我是司各特家族的榮耀,你別胡說!”

  他倏地彎身,利落地蹲在雪地里,與她那張蒼白無血色的小臉相平視。

  梅杜莎驚詫得下意識往後退,然而發麻的雙足無法合作,整個人向後跌坐在雪地上,頓時渾身又濕又玲,差點凍僵,她急忙扭動著欲爬起身。

  他靜靜睇視著她笨拙遲緩的動作,同樣凍僵的冷峻臉龐雖然噙著笑,雙掌卻不由自主攏緊又放松,松開又緊握,矛盾的內心拉鋸困擾著他剛強的意誌。

  終於,他伸出手,她誤以為他是想幹脆將她推倒省事,登時楞嚇得呆楞,孰料他伸來的胳臂竟然圈住她輕顫的肩,環扣住後將她往懷內拽扯。這突來之舉震撼了她,驚懾的心神在瞬間完全被他迷魅的氣息鉗制。

  僵透而發育未全但己顯露出嫜婷曲線的馨香身軀就這麽靠著他的胸瞠,聆聽他平緩如鐘擺晃蕩的心跳聲,一聲聲透過耳膜傳進她悸動的芳心。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卻不由自主的因他這個舉動而心緒紊亂。

  似摟像擁,註定要令女人心碎的他輕而易舉便能在無形中營造出暖昧氛圍,讓獵物心甘情願困死他懷中。

  抿成一直線的薄唇如鐵一般冰冷,抵在她耳畔呼出的熱氣化為白煙,迷蒙了她的視線。

  “你等著吧,一旦保羅離開,我一定會讓你過著很淒慘的日子。”

  “你、你這個魔鬼!他是我們的爸爸,你怎麽可以詛咒……”虛弱疲軟的聲音自她唇間流洩而出,是那樣脆弱惹人憐惜。

  “你確定他是‘我們的’爸爸?”席凡譏諷的語氣意有所指。

  聞言,梅杜莎眼角忍不住溢出淚水,她急忙擡起僵硬的手抹去。

  他始終冷漠無情地看著她,淺色的瞳眸如同一雙精銳冷酷的豹眼,雙眸深處蟄伏著一股深幽晦澀難以窺探的混亂情緒。

  沒錯,他對她的厭惡確實是出於妒恨,嫉妒她能得到保羅的不藏私,將畢生鑒定之能傳授給她,更看不慣保羅對她的百般呵護。

  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他對她竟然無法完全狠下心來!甚至在見到她被他傷害後露出的軟弱無助時會有種自我厭惡感,他痛恨這樣矛盾不幹脆的自己,卻無法遏止這種詭譎的情感。

  爾後,席凡終於狠狠地揪住她綴滿白色蕾絲的衣襟,嘶地一聲,她耳邊傳來撕裂的聲響。他推開兩人過近的距離,卻是用極為冷酷野蠻的手勁,她己能揣想到他這半年來到底受過什麽樣的訓練。

  捏緊她纖細的皓腕,俊美的臉龐湊近她的鼻尖,他連吐出的鼻息也激不出一絲暖意,寒冷得教她直覺想躲開,但始終抵不過他仍抓在她衣襟上的強硬力道。

  狂雪陡降,幾乎將他們倆覆蓋,成為兩個雪人,僅著一襲單薄黑色戰鬥服的席凡卻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仿佛整個人己和這漫天風雪融為一體。

  他微瞇著雙眸道:“莎莎,你聽清楚了,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當成妹妹,像你這個卑劣、來歷不明的女孩,根本沒有資格接受保羅的鑒定訓練,你,搶走了我和洛伊的權利,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他明白,心內隱晦難解的騷動,可以肯定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感覺,盡管這種認知使得他對她的感受更加複雜矛盾。

  梅杜莎咬唇忍住破碎的哭聲。她根本就不希罕什麽鑒定訓練,她對藝術品一點興趣也沒有,為何要遭受這種對待?

  妹妹?太可笑了,她從來就不願被冠上這個稱謂,她想要的是……

  “席凡‧司各特!放開她!”一聲滔天怒吼隨著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傳來。

  不消片刻,一名身型高壯、宛若貴族的銀發男子敲著裝飾用的細拐杖朝他們奔來,向來儒雅的面孔頓顯猙獰,他揮舞著金屬制的細杖,毫不猶豫便朝席凡的手掌擊去。

  猝不及防地,細杖頂端的鈍角看似無害,卻因使杖者失控揮舞的力道而驟然劃破席凡的手背,血滲了出來。

  剎那問,雪花沾上了絲絲血痕,更飛濺至錯愕微楞的梅杜莎頰上,驀然,她心底陣陣抽痛翻攪。

  她要的,是一個女人渴望從一個男人身上得到的感情……

  ***

  窸窣細碎的聲響回蕩在室內。

  猛然翻被起身,梅杜莎睜圓雙眸瞪視著前方。冷汗自她飽滿的額上滑落,她目光渙散,無法對焦,腦海還浸淫於方才那回憶式的夢境中,久久無法回魂,返回現實的似乎只有身軀,心魂卻始終還留在夢里。

  發顫的手指輕撫上汗濕的額頭,仿佛仍心有余悸般,腦悔內仍深烙著彼時染血的雪景,她猶記得他手背上的那道傷。

  臭變態席凡,記得當時他連吭都不吭一聲,若無其事的轉身就走,根本不管保羅爸爸的咆哮與怒斥,狂妄高傲得像尊寒冰雕成的塑像。

  “可惡,這個變態男人,連作夢也不放過我。”伸手抹去汗水,她狀似劫後余生般猛喘息,繼而又抽拍胸口安擾失序的心跳。

  梅杜莎幽幽嘆口氣,正想再度躺回枕上時,黑暗中乍聞另一道均勻的呼吸聲,她驚詫地梭巡周遭,己習慣了幽黑的眼里赫然映入一道人影。

  對方毫無聲息,靜靜佇立於床尾,背對著窗子,讓人看不清面容。

  “你……”待她看清對方微側的面容後發出訝然的驚呼。

  “印象中,你好像從沒喊過一聲哥哥。”席凡譏嘲的口吻,比窗外的雪景更為森冷。

  登時,梅杜莎雙頰浮現一抹淺淺的紅暈。她方才的咒罵該不會讓他聽見了吧?

  “彼此彼此,既然我們都不曾將彼此當兄妹,那又何必互相虛偽?”她不甘示弱的頂了回去。“你在我的房間里做什麽?”

  如果她沒有判斷錯的話,此時應該已經過了半夜,白雪紛飛的冬夜里,他放著溫暖的被窩不睡,潛入她的閨房,未免太過詭異。

  “你喊了我的名字。”席凡徐緩地踱向她。

  “我、我喊了你的名字?!”喔,都怪那該死的夢!

  “怎麽,你好像很懊惱的樣子,莫非是作了什麽奇怪的夢?”輕如躡足的步伐頓留在床側,他以矗立之姿睥睨著一臉防備的她。

  在深幽的黑夜,他俯睨的姿態正好可以隱藏臉上的神采。寧靜的夜晚,因為她的出現而不再平靜如昔,相距著一扇門,他無法控制自己,踏進有著她的房間,特別是在聽見她在夢中低喊他的名字時,那一聲聲無助仿徨的呢喃震懾了他。

  面對她,是一場無止盡的拉鋸追逐戰,從前他不得不刻意漠視她的一切,如今,他卻想一寸寸地挪進她心里,看透她所有的心緒。

  梅杜莎緊揪住被子,清清喉嚨,慌亂地找尋開脫的借口。“對,超詭異!我夢見你被怪獸吞了,就這樣,你別亂猜。”她死都不會告訴他,自己夢見了過往之事,而且竟然直到現在仍為他當時受的傷而心痛。

  霎時,床沿塌陷了一塊兒,席凡坐了下來,專註地凝睇著滿是錯愕的她,大有一種他時間很多,能無止盡和她耗下去的閑適慵懶模樣。

  眸光糾纏著,梅杜莎從來就猜不透他如深壑般不見底的心,更別說他深沈難以捉摸的思緒,一個有能力撐起整個家族運行的王者,她當然看不透他。

  而他,正定定地、直勾勾地,帶著一種近乎掠奪的熾熱眸光凝視著她。

  望著梅杜莎,席凡心思紊亂,始終平穩的呼吸與心跳逐漸步調不一。對於她,他始終很難下任何定論,他們之間,非親非友,似敵又似不是。

  他是保羅的長子,理當繼承司各特家族的一切,卻得和一個外來者平起平坐,這大概是他對她最初敵意的起始;再者,自她來到這兒後,保羅幾乎把全副心神擺在她身上,甚至只願意把品鑒技巧傳授於她,對她的疼愛幾乎超越常理。

  他突然的沈默,反而令梅杜莎難以適應。“為什麽不說話?”才回到這個己然十分陌生的家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她仍有些茫然無措。

  席凡終於啟口,“為什麽肯回來?”

  梅杜莎回得幹脆利落,“想把一切徹底了結,我受夠了司各特家族,也受夠你老是像只嗜血的餓獸虎視眈比地瞪著我。”

  “你把我形容成野獸?”倏瞇起的陰郁瞳眸迸發出充滿危險的光彩。

  她瞬間頓了下,連忙改口,”你明知道我意思,我受夠你老是防我像防賊,話像我會搶走你頭上的皇冠……”糟糕,這樣說會不會太刻薄了點?

  聽出她話里的嘲諷,席凡不怒反笑。“原來,你是這樣看待我。”

  “討厭我,好像是你每天醒來後的固定課題。”她輕哼口要翻從前的舊帳,那可是罄竹難書。

  “那從現在起,不談以前的我們,只談現在的我們。”

  。沒什麽好說的。”她輕聳雙肩,一副瀟灑的模樣。“待聖誕夜律師公布完遺囑,當晚我便能在律師的見證之下拋棄我在家族里的股份與繼承權,我和你,從此兩不相幹。”

  很湊巧地,聖誕夜也正是她的生日,保羅第一份遺囑是這樣規定的,待他去世十年後的這一天,她方能決定拋棄自己的權利與否。

  “看來,在回來之前,你都已經計畫好一切。”聽見她這番話,他應該高興,但,興奮的情緒卻不若預期中熱烈。

  “是啊,為了不掃你的興嘛。”她輕輕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頂回去。

  “十年不見,你變了很多,我幾乎快忘記以前的梅杜莎。”那個柔弱愛哭的俏麗女孩,轉瞬之間,已是燦爛綻放的嬌艷薔薇。

  席凡緊鎖的目光使得她沒來由的心跳加速,她知道他必定是因為無法適應面前變得如此頑強不馴的她,所以感到迷惑,這些本就在她預料之中。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沒想過能蛻變成今日這模樣,這還真是多虧了棲居在威廉古堡的這些年以及白雪和威廉兩怪咖的日夜熏陶。

  你幾乎不再怕我。”這是他能輕易察覺出的最大轉變。

  “錯,我還是怕你怕得要死啊。”豐盈的唇揚開一抹笑,她嘲謔地說。

  “你變了……”席凡瞇細銳眸,赫然發覺她己然陌生得不複記憶中的軟弱,完全超出他能掌控的範圍。

  “這句話你要說幾遍?我累了也聽膩了,請你離開我的房間。”梅杜莎無奈地扯著散亂的蓬發。

  席凡瞥過她蹙起的黛眉和疲倦的麗顏,忽然沈聲問道:“你,曾經想念過我嗎?”

  一句話,讓梅杜莎徹底僵住,驚楞的瞪圓了明眸,“你、你是不是吃壞東西了?”向來只在乎自身利益是否受損,不管他人死活的席凡,竟然問她這種怪問題?

  “怎麽說,我們也曾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雖然他們的關系冷淡得好比房客。

  “你現在是禮貌性的問候?會不會嫌晚了點?”心跳不禁失速,她更想問他,知不知道這樣曖昧迂回的問法會害她死了很多腦細胞?

  俊臉上多了些微陰鷙,他略微沈思著說:“我只是想,或許,你逃離司各特家的原因,並不那麽單純。”

  梅杜莎驀然屏息,小心翼翼地反問:“不然你覺得是為什麽?”他幾時關心起別人的事情了?真是詭異。

  “你剛才,不只是喊了我名字。”席凡役有回答她,反而岔開話題。

  她心虛了下,顯得有些焦躁。“不然我還喊了什麽?怪獸別吃我?”

  他卻微微一笑,俊美非凡,刻意挪近上身,在離她幾公分之處才停下,深邃的眼里潛藏著戲謔,不知是有心抑或無意,形成一種曖昧的氛圍。

  梅杜莎呼吸變得短促,支在身後的雙掌頻頻往後挪移,一瞬間,她忽然覺得空氣稀薄得幾乎快人令窒息,而他卻將詭譎的氣氛無限延伸。

  他性感的薄唇若合若掀,勾起神秘的微笑,這種松懈平和的神態是她前所未見的,看來,她對他又何嘗不是也全然感到陌生了呢?

  “你再不說……”就滾!

  豈料逐客令還來不及下達,喜愛發號施令全權掌控的席凡便搶了她的話尾。

  “你喊的那句,還真是動聽。”他的熱息輕吐在她唇前,使得她的心深深悸動。

  “別再耍我了!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喊你的名字吧!”抵死不認就對了,誰知道這男人說的是真還是假,萬一被他蒙了,她豈不是很冤?

  “不,你有。”黑暗中的俊容揚起耐人尋味的淺笑,他終於公布謎底。“你喊的那聲‘席凡,別走’,真是令我意外。”

  梅杜莎當場有如一座雕像,體溫火速竄升,窘澀得差點窩囊地鉆進被窩里當起鴕鳥。

  “你騙人!我怎麽可能……”

  “你生氣的時候,很像魔女。”他突地冒出這一句,殺得教人措手不及。

  她先是一楞,旋即微挑黛眉,一派大方。“是啊,我本來就是魔女。

  溫熱的指尖驟然纏上她散於胸前的幾綹鬈發,席凡凝視著她充滿個性的及腰蓬發,心底有種複雜得無以名狀的感覺,那是種糟得會令他失控的特殊感覺。

  “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些什麽?”他敏銳的眼如虎豹般梭巡,緊鎖她神情的變化。

  “我跟你不熟吧,有必要對你說什麽秘密或是隱瞞什麽秘密嗎?”梅杜莎若無其事地回視他欲探索她內心的目光。

  “既然討厭我,為何在夢里教我別走?”他微笑,軟化了冷硬的臉部線條,卻化不開凝眸深處的冰冷。

  她被惹煩了,隨口敷衍。“也許是夢里你要跌進火海了,所以我才教你別走。”他幾時變得這麽啰唆了,都怪她沒事作什麽爛夢。

  驀地,席凡嚴峻的唇飛揚得益發充滿深意,“不只是這句,你好像還說了別的……”

  “什麽?!還有!”梅杜莎驚跳起身,差點迎面撞上他,若不是他出手壓下她的雙肩,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想知道你還說了什麽夢話,明晚到我房里來。”他口吻淡然地輕聲道。

  “現在就告訴我!”想讓她焦急到明晚,門都沒有!

  他深深望著她,眸色略顯迷離。“不,我發覺,我和你還有很多事情尚未厘清。”

  沒錯,他們從前是水火不容,但基於共同繼承的效力仍存在,他絕不可能動她,想必她也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家族中不乏反對他的勢力,只要她與那些反對勢力拉攏,便可以牽制他,但她沒有,而且毅然決然在保羅下葬後遠走他鄉。

  她的離開,有那麽一段時間,確實令他放心不少,甚至感覺到威脅已徹底消失。

  但,為何午夜夢回時,他總會不經意憶起她的容顏,還有她不甘願被他欺負卻又不敢吭聲的怨懟眼神?

  一切都亂了序,包括十年後的不期而遇,她震懾人心的轉變。

  房內響起一句怒吼,“說話啊!”梅杜莎仍舊像個張牙舞爪的午夜魔女,兇巴巴地瞪著他。

  席凡斂眉,淡淡瞥過她略帶嫣紅的雙頰,剎那間,思緒變得紊亂無章,有種莫名的渴望與壓抑許久的異樣悸動不安的作祟。

  下一秒,梅杜莎忽然錯愕的楞住。

  溫涼的一記輕吻,烙印在她飽滿的額頭,像臨睡前天使給的祝福一般。

  不,他是魔鬼,怎麽可能會是天使?

  楞然地撫額,她呆望著他起身離去,他甚至向她道晚安,往日的敵意與不愉快的回憶仿佛皆不曾存在過,兩人之間像突然乍生許多敵對以外的可能性,曖昧的氛圍像一杯不慎傾倒的咖啡,不斷漫過彼此曾經畫下的界線。

  “席凡!”見他挺拔的背影將要離去,梅杜莎忽地喊住他,心底直發慌。

  他側過身,倚著門慵懶地看著她。“你相信嗎?看到你回來,我竟然有些開心。”

  霎時,隱在幽暗之中的一雙媚瞳竟微微泛濕,但她仍倔強地嘴硬。

  “你不用這樣拐我,無論如伺,我都會把繼承權讓給你,你不必使出這種手段來……”

  “晚安,莎莎。”不待她說完,席凡已逕自掩門離去。

  看傻了眼的梅杜莎,懊恨又苦惱的將臉埋進羽絨枕里呻吟。

  她真蠢,居然像個笨蛋一樣慌亂無措,或許他變了,對她的敵意也不再那樣深,但他內心對她的排斥怎麽可能消失?方才的晚安吻也許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根本算不上什麽……

  喔,現在還有個很嚴重的問題——

  明晚究竟要不要去找他問清楚她還說了什麽夢話?真是該死!

  ***

  名副其實的白色聖誕即將到來,雪花飄飄,像天使振翅時灑落的羽毛,仿佛是一種祝福與幸運即將降臨的預兆。

  更正,應該是壞兆頭才對。

  長桌上,一張慵懶的麗顏被白皙的雙掌輕托著,狀似一夜未眠的黑色煙熏妝外加鮮紅欲滴的飽滿唇色,和一頭經過發膠肆虐的叛逆蓬發,襯以一襲絲質全黑長及足踝的洋裝,梅杜莎整個人看來猶如黑暗魔女,正坐在王位上審視著人間的混亂。

  對座,席凡仍舊如往常一般,深色亞曼尼西裝搭配深赭色領帶,一頭長褐發束在頸後,僅存一綹不聽話的發絲垂墜在眼眸前,略微遮住他過於精明而明澈的眸光。

  耳畔,蕭邦輕盈華麗的圓舞曲悠揚地飄送著,這是屬於席凡式的早餐規矩。蕭邦是保羅生前最喜愛的音樂家,家中不時流洩著夜曲、圓舞曲等浪漫的曲調,顯然如今席凡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至於她那名義上的二哥洛伊,據聞,他在她走後沒多久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似乎專門參加一些他認為刺激的恐怖活動,或是和一堆成天反政府的法國青少年廝混在一塊兒,擺明了不顧家族事業,自己另有主張。

  “吃你的早餐。”這是今早的第三次警告,席凡甚至不用擡臉便能知道對座的人又在神遊太虛,顯然她對昨晚的夢話有多麽在意。

  恍然回神,梅杜莎胸中充滿被人下令的不快,慍怒地抓起刀叉,洩恨似地切著瓷盤中流淌著奶油的煎培根與荷包蛋,卻仍控制不住的頻用眼角余光覷視對座的俊臉。

  席凡捕捉到她防備性極濃的覷視,唇畔勾起淡笑,亳不遮掩的讓她看個清楚。見狀,梅杜莎登時一楞,心跳加劇,左手一滑,叉子險些將嘴刺傷。

  他瞥見她這副呆相,朗朗地低笑,軟化了臉上冷峻的線條。這回,她差點噎死自己,心跳以每分鐘破百的速度躍動著。

  一大早就笑得那麽曖昧誘人,是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餓虎撲羊嗎?和他同處在一個空間中簡直是自尋死路,心若不是沈淪就是徹底淪陷。

  與他同桌吃飯的日子己塵封在記憶中,可是,在這當下,她與他竟然能相安無事地面對面共進早餐,這畫面實在虛幻得教人……

  “你應該還記得,聖誕節過後將會有一年一度的盛大拍賣會。”席凡姿態優雅地拿起雪白浮鏤著花邊的餐巾,擦拭唇角。

  “當然記得,每年一到聖誕節,保羅爸爸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待在家里。”她意興闌珊地托著細致無瑕的臉蛋,瞟向席凡。

  席凡眉宇微擰,一股悶氣沖出胸口,驅使他下意識地低吼,“說話時不要眨眼睛。”

  梅杜莎傻住,“為什麽?我又不是洋娃娃,怎麽可能不眨眼?”難道要她拿膠帶把眼皮貼起來?

  席凡微微側開臉,原本爽朗的神情瞬間陰沈許多。“我應該早點把你找回來,省得你變成這種德行。”熟悉的那股濃濃的自厭感覺驟然湧起,他就是無法抑制對她的矛盾情感,要恨抑或是要愛的界線一旦模糊,什麽都弄不清。

  “哪種德行?”她交疊起雙掌,笑得燦爛,眉眼盡是慧黠。“是怕我丟司各特家的臉嗎?放心,再過幾天,我和你就能正式永遠分離了。”

  席凡面無表情地回望著她的燦笑。每當她以促狹的口吻說就要正式脫離司各特家族,或是就能與他毫無瓜葛時,他的心緒總是特別雜亂、煩悶。

  但,她的離開,不正是他長久以來的想望嗎?

  “不說話,代表你默認啰?”她實在無法習慣他突來的深深凝視,他那雙棕瞳像是以兩團寒冰鑿成,極寒之中包裹的卻是兩團火炬,仿佛快看穿她的心……

  “別在我面前偽裝自己,我知道,你越表現得不在乎,就代表你越在乎。”他突來的這番話似乎頗有弦外之音,而他已經厭倦她刻意堆疊的保護網。

  梅杜莎輕嗤,“我對你有什麽在乎可言?我恨不得趕緊遠離這里的一切,有什麽好在乎的?”

  “那麽,你究竟在乎什麽?”他輕問,神態卻像極了質詢,幽邃的眼眸直勾勾望進她眼底深處,像要掠奪什麽似的充滿陰戾之氣。

  “我只在乎……”她倏然止住話,垂下眼眸,豐唇微抿。“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只想快點回臺灣。”夠了,她絕對不能露出任何令他起疑的蛛絲馬跡。

  妯絕對不能洩漏那個秘密,絕對。

  席凡捕捉到她掩睫瞬間掠過的異樣神情,赫然站起身,長腿迅速跨了幾步欺近她。她毫無防備地擡起眸,眸中蕩漾著淡淡的水波,像是閃爍著淚光。

  “莎莎,你究竟隱瞞了什麽?”他陰郁地俯視著她,心中對她疑惑更深。

  “沒有,隱瞞的人應該是你才對。”梅杜莎繼續使出老招數,打哈哈岔開話題。

  “我隱瞞什麽?”

  “其實你是同性戀吧?”她問了一個令人噴飯的問題,但表情卻再正經不過,因為這個問題已盤桓在她心中許多年,只是苦無機會問出口。

  “是誰跟你說我是同性戀?”席凡淡然地問。

  “我很早就發現了……”梅杜莎瞪著他,以為他想狡辯,連忙拿出證據。“你十六歲生日那天晚上,我親眼看到一個半裸的男人從你房間里走出來!我沒近視也沒青光眼,你別想跟我瞎掰說是我眼花看錯!”低喝到最後,她幾乎莫名的激動。

  她的語氣太過氣憤,甚至連自己也不得不懷疑,她幹嘛說得像是埋怨?怪了,她應該是用嘲笑的口吻說話才對……算了、算了,這個節骨眼哪還管得了那麽多?

  “你確實沒有看錯。”他不甚在意地任由她漾起得意的微笑,繼而又抖出更大的內幕,“不過,那是因為洛伊的男友走錯房間,被我趕出去時正巧讓你撞見。”

  她倏地瞪大雙眸,詫異得差點跌下椅子。“你、你胡說!”拜托,她還一度想過要把威廉“引薦”給他呢。

  席凡性感的薄唇噙著笑問:“不然,要不要試試看?”

  梅杜莎氣悶又沖動地回了句,“試什麽?怎麽試?”

  “很簡單。”看見他勾起的笑,梅杜莎霎時楞住,唇錯愕地微張。席凡卻在瞬間斂起慵懶的神態,半瞇起的棕瞳掠過一絲詭譎,深邃的眸子掃過那張豐盈的菱唇。

  他優雅勁瘦的身子壓低,重心傾近,她剎那間渾身僵硬,瞪圓了雙眸,臉色泛白,對接下來的事難以置信。

  屬於他的迷魅氣息霍地席卷全身,梅杜莎猛然回神,下意識想推開他,無奈雙臂己讓他禁錮在大掌之中。

  她從不知道,那張總是吐出冷漠話語的薄唇,吻起人來竟然如此狂烈,自他唇上傳來熾熱滾燙的溫度,幾乎灼痛了她被吮吻得略微紅腫的唇,她越是掙紮,他吻得越是瘋狂。

  “唔……放開……”

  梅杜莎含糊不清的字句被一張仿佛渴了許久的邪惡薄唇吞噬,他使終不肯松開她,這個吻更有逐漸加深的趨勢。

  想吃人啊?這麽個吻法,像是渴望已久似的,他該不會是欲求不滿所以隨便找個人下手吧,這個男人那麽輕視她,怎麽可能會對她產生什麽渴望?

  她緊閉的水眸總算鼓起勇氣微微睜開,怎之一望之下,她的思緒、整顆揪緊的心全慌了。

  英挺如雕像的臉龐微噙著笑,澈亮的瞳眸里竟不再冰冷如昔,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淡淡的柔情,他吻得用心,仿佛欲藉由這記深吻來取悅她似的。

  很可惜,她一點也無法享受這個稱得上是纏綿悱惻的吻,有的只是滿心的疑惑。

  察覺她心思已飄遠,席凡緩下動作,半晌後才徐徐抽身,與她拉開些許距離。

  兩人同樣氣息紊亂,呼出的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為水霧,一片蒙蒙的白霧彌漫在他們之間。

  “此吻可證明,我不是同性戀。”席凡一派輕松地整了整領帶。

  見狀,梅杜莎幾乎僵住,“你吻我……就只為了證明你不是同性戀。”天,她的初吻竟莫名其炒的“慘死”在這樣的情況下!

  驀地,他展開雙臂,撐在桌沿與她的椅背上,輕而易舉如蛛網捕蝶般將她困在能感受到他溫熱氣息的範圍內,甚至近到兩人的瞳眸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我只是解開你的疑惑罷了,你不必小題大作。”他幽深的棕瞳直勾勾地盯著她紅腫如莓的唇瓣。

  她氣惱地回吼,“小題大作?見鬼的小題大作!有哪個哥哥會跟自己的妹妹嘴對嘴親吻,只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同性戀?你以為現在是在拍低級的亂倫。片嗎?”

  “莎莎,你從來就不曾當自己是我妹妹啊,我也不曾承認過是你的哥哥,所以這個質疑基本上並不成立。”狡獪的銳光掠過席凡迷人的棕眸,閃耀如星辰。

  梅杜莎狠狠地咬唇。好,她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反被將了一軍,這個男人經過這麽多年的修練,已經從妖晉級為魔,她早該有所覺悟才對。

  看她標致的臉上滿是苦惱,陷入沈思中,席凡忍不住放柔了神情,唇角緩緩揚起笑意。

  莎莎,這個小名早己不適合這個儼然成熟且擁有萬般風情的女人,她不再忍氣吞聲,不再畏縮膽怯,她的轉變確實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激蕩起原本壓抑在他內心深處的複雜情感……

  半晌後,席凡睜開半斂起的眸子,慣常的疏離與冷漠仿佛一張面具,回到他英挺高傲的臉龐上。

  “後天晚上,律師公開遺囑後,你得繼續留在巴黎。”

  “為什麽?”梅杜莎驚呼。

  席凡整了整衣袖,做然的氣質極具魅力,舉手投足間總蓄滿了迷人的優雅,無怪乎這個男人早在十幾歲少年時期便是女人註意的目標。

  註意到她迷惘而追逐的目光,他輕擡眸註視著她,兩人眸光仿佛無止盡的糾纏。

  “往後,不論你在哪里,都要定時向我回報你的行蹤。”

  “我不是犯人。”梅杜莎瞪著他道。

  “你是,而且是我的犯人。”席凡說得理所當然,仿佛她是屬於他的所有物。

  “席……”

  “討論己經結束。”絲毫不給她抗拒的機會,他轉過身不再看向她錯愕的臉,跨開長腿便走。

  討論結束?他們甚至從來沒有過直正平等的討論!他總是試著堂控一切,而現在竟然還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來!

  原以為能平靜無波的將一切結束,為什麽她反而有種越來越難脫身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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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入夜之後的巴黎越發像是雪之國度,觸目所見皆是皎潔的白,皚皚的積雪鋪天蓋地掩蓋了一切。

  一雙如鷹目般銳利的眸子,正透過撥開的窗幔眺望遠方的雪景。

  複古的舊式壁爐,木柴啪啦啪啦燒得通紅,送上暖意。

  然而,他的心卻冷冽如北國的雪地,甚難溫暖。

  收回遠眺的目光,席凡松開頸前的領帶,解開襯衫,走向燈猶亮著的古董書桌。整齊的桌面上,躺著一本書背已略微泛黃的厚重黑皮書,《吸血鬼?魔女?女巫》。

  書桌另一隅,歪斜的擺著一個黑色行李袋。

  巴黎雖大,但要找一只醒目且繡有蛇發魔女圖騰的行李袋,基本上並不難,尤其當搜尋者是他,根本不必費多少時間。

  扔開領帶,他修長的手指徐緩地摩挲過那本書的封面,然後翻開。寂靜的室內乍聞窸窣的翻頁聲,他垂著俊眸,視線掠過那娟秀的字跡。

  一九××年×月×日

  今天是席凡的生日,我很想跟他說一聲生日快樂,可是礙於他老對我繃著一張臭臉,所以我決定省略……果然不出我所料,辛苦了一整個下午烤出來的蛋糕被他丟進垃圾桶,他真是個不值得別人對他好的混蛋!

  一九××年×月×日

  雖然只是很淺很淺的揚起嘴角,但今天席凡竟然對我微笑!我應該給他一個白眼,可是心里不知道是怎麽了,卻不停地湧上一種開心的感覺。昨晚保羅爸爸要我多跟他相處,培養情誼,可是我覺得好難喔,他和洛伊都討厭我這個入侵者……

  一九××年×月×日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席凡竟然是同性戀,天啊!為什麽我心里會這麽難過呢?管他是同性戀還是雙性戀,都不關我的事!

  一九××年×月×日

  保羅爸爸過世了,我已經沒有理由和立場留在司各特家族了……席凡一定很開心吧,終於可以趕走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而我將帶著那個秘密,永遠離開巴黎……

  當“秘密”二字映入眼簾,席凡濃眉深皺,瞇細炯亮的棕眸,翻頁的動作不再繼續,視線停留在這一頁。壁爐內的柴火燒得旺,他胸口悶郁的怒火亦然。

  無庸置疑,這本外觀看似小說的書,實則是梅杜莎長年來的日記,但說是日記,似乎也有些不夠精確,正確地說,應該是她心血來潮時隨手寫下的心情,上頭的日期並非一日日接續,有時甚至相隔兩、三個月。

  他揉揉皺起的眉心,拉開椅子利落地落坐,目光依舊緊盯著那一頁,停留了許久。他戴著藍寶石戒指的食指輕撫那娟秀的字跡,指尖摩挲過一個個的字,猶如愛撫般輕柔。

  微顫的手掌輕輕撫著紙面,感受著梅杜莎過去用心寫下的筆跡,上頭的每一字、每一句,幾乎在入眼的剎那便銘記於他心底,她曾有過的複雜情感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他等於像是重新參與了她獨自度過的那些時光。

  席凡從來不知道,她竟然對他抱持著這樣特殊的情感,或許稱不上是愛,頂多只能稱為女孩兒家的喜歡,但……

  姑且不論心底的感受,至少在表現上,他一直很排斥她,甚至想盡辦法欺負她,她應該也很清楚,他身為司各特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者,無端地必須接受平空出現的新成員,甚至還得被瓜分家族的財富和權勢,她的存在無疑是直接威脅他的地位,保羅甚至不惜一切,也不顧家族其它成員的反對聲浪,將她與他和洛伊同列為繼承人。

  而她居然……傾慕著他。

  但事情似乎不太對勁,他能清楚地感覺到。

  梅杜莎並非有著純粹的東方血統,盡管她細致的五官傾向於另一半的東方血統,但若仔細端詳,並不難察覺她身上流有另一半的西方血統。要找尋她的真實身分並不困難,但保羅卻從未提及相關的事,甚至連她自己也似乎從來無心於此事。

  秘密?

  日記上所寫的秘密,究竟是什麽?是單屬於她私人的秘密,抑或是她與保羅共同守著的秘密?

  席凡鎖眉斂目,陰郁地合上日記,靠在椅背上假寐,試著在紛亂的腦海中解析這一切混亂與癥結,太多謎團卻太少線索,而“關鍵人物”又不肯卸下心防說清楚。

  他痛恨無法掌握的感覺,司各特家族的內鬥外爭,使他必須永遠處在事事得率先洞悉的地位,太多人想瓜分他眼前的一切,再加上他目前並非最後正式的繼承人,這也促使家族內反對他的聲浪日益擴大。

  待那份最後的遺囑公布後,塵埃才會完全落定。

  梅杜莎說,要宣布拋棄繼承權與所有權益,永遠不再介入司各特家族,永遠離開巴黎,甚至永遠與他劃清界線,不再有任何關聯。

  高興嗎?對,他是應該高興,眼中釘、肉中刺即將被徹底拔除……

  不,他不高興!甚至感到異常憤怒,心中有著難以填補的巨大空虛。曾幾何時,討厭她確實成了他每日醒來後的課題,像是解不開的咒語,日日纏繞著他。

  少年時,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僅有厭恨,誰知道,隨著年紀增長,才猛然察覺他的雙眼已離不開她……

  戀慕她卻又同時厭惡她,是一種苦辣酸甜都嘗遍的複雜情感,他每每在藉機欺負她時,心底總會感到不舍,而她始終不知情,也無從知悉,因為他總將此種情愫牢牢地禁錮在心底,絕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窺見。

  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倏地,叩門聲響起,使他不得不睜開眼睛。爬梳過略微紊亂的發,陰柔俊美的五官浸淫在左斜方映來的昏黃燈光下,他整斂眉宇,重拾冰冷的面具戴上。

  他沈思一會兒後,略微沙啞的嗓音終於向外頭久候的人道。“進來。”

  漆成赭紅色的雙開木門外,梅杜莎素掙的臉上滿是別扭焦慮,唇已快咬破滲血。她已經失眠兩晚,實在受不了終夜躲在被窩里猜測自己那晚究竟說了什麽該死的夢話讓他聽見,所以她終於決定來找他問個明白,反正等過了明晚,一切都即將結束……

  “我說進來,你聾了嗎?”標準席凡式的嘲謔口吻。

  火氣瞬間直沖腦門,梅杜莎擡起右腳便踹向厚重硬如盤石的木門,醞釀許久的怒火幹脆一次宣洩。

  她從未進過他的房間,一次也沒有,從前的他們向來壁壘分明,只差沒挖條能隨時移動的壕溝保持安全距離。

  而此刻,她竟然踏入專屬於他的地盤,仿佛置身幻境。

  挑高的天花板,鏤花瓷磚,處處可見栩栩如生的浮雕與彩繪琉璃,古典氣息是最先闖入她腦梅里的第一印象。

  席凡大概是遺傳了保羅的興趣,對精致細膩的古董、古典樂有種特殊的癡迷,和她這個混世魔女一點都不像。

  梅杜莎好奇的探索起驀然闖入的私人領域,她步履輕巧如貓般,未穿鞋的裸足潔白如窗外綿綿細細的皓雪。

  披散的蓬發像藏有無限神秘的故事,烘托出她一雙如貓般幽魅迷蒙的大眼。她就站在門邊與人齊高的瓷花瓶旁,像誤闖不同時空的魔女,也闖入了一雙帶著疲憊卻始終保持幽冷的棕眸內,緊緊牽動他每一根神經。

  “欣賞夠了嗎?”

  那冰冷的語調毫無高低起伏,梅杜莎不得不懷疑起這個人是否還有呼吸心跳,跟個幽靈沒兩樣嘛。

  她輕撫胸口,受驚了下,微瞇起雙眸。盡管己能適應這樣的昏暗,但她一時之間仍無法清楚辨認出聲者的所在。

  席凡就坐在房內左側窗旁的赭紅書桌後方,高大的身影因為坐姿而不那麽讓人感到威脅,他微側過身,交疊著長腿,好整以暇的凝睇著她。

  她很快便看見了他,飛快瞥過他解開了三顆鈕扣,衣襟微敞的黑色襯衫,順勢也註意到遺落在地板上的領帶。莫名地,她雙頰漾起一層緋色,幸好房內除了他桌前的臺燈以及窗外照進來的清冷月光外,再無其它亮光,他應該看不清楚才是。

  昏黃的燈光,稍稍化解了他平日的冷酷,若是不細看,他仿佛正微微地對她笑著,俊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該死,他該不會都是用這招在騙女人吧?

  趁心跳尚未完全失控前,梅杜莎倉皇地說:“那、那天晚上,我究竟還說了什麽夢話?”

  席凡漫不經心地撩開覆額的褐發,深瞅著滿臉不安的她。“我以為,你已經忘了這件事。”

  梅杜莎佯裝出一臉不在乎,其實她擔心得要命,生怕是什麽奇怪的夢話洩漏了她深藏的秘密,嚇得這兩日一直不敢對上他精銳如豹的眸子。

  “過來。”他朝她勾勾指頭,以目光示意,要她在桌前唯一一張椅凳上落坐。

  “不必了,你只要快點回答我,然後我就能快點……”

  ‘除了‘離開’,你沒什麽話好說了嗎?”他壓沈的嗓音隱約透露著不悅。

  “總之,你快點告訴我。”她揪著裙擺,抿起唇,藉以安撫內心的不安。

  席凡忽然站起身,梅杜莎驚跳著退了數步,差點撞倒門邊的古董花瓶,慌亂無措的模樣像個做錯事正等待受罰的孩子。

  “你、你坐著就好,幹嘛突然站起來嚇人?”她微喘口氣,心有余悸般輕顫。

  “你在緊張什麽?”他淡淡地問,雙手插於口袋中,倨傲地佇立著。

  由於背光的緣故使他面容模糊,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喔,她最怕這種情形,黑蒙蒙的什麽也看不見,特別是當看不見他表情時,那常使她益發慌亂,難以平靜。“我役有,是你突然起身嚇了我一跳。”

  席凡忽然以縹緲的口吻說:“你好像總是對我充滿防備。”

  她有些楞住,“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討厭,看不見他的表情,她只能自己揣度。

  驀地,隱於昏暗中的俊臉輕輕別開,望向窗外。就著月光,梅杜莎看清楚了他的神情,陰郁得一如窗外冰冷的雪景,愁緒仿佛凝結在他眉間,難以抹去。

  剎那間,她的心中有一處隱隱作痛,但她卻選擇漠視,不予理會。

  久久,無人言語,雪又開始飄落,只見斜落的片片雪花沾在窗子上,遮掩了外頭宛若冰宮的雪景。

  “你好像……很不開心?”曾經針鋒相對的狀況像消融的冰般,梅杜莎凝望著他,突然輕聲問。

  “你是關心我?”席凡收回遠望的目光,徐緩地踱向她。

  梅杜莎鼓足勇氣不再後退,縱然敵對的場面不再,但她仍不希望在他面前表現出弱勢或是膽怯的模樣。

  “沒有,只是隨口問問,你再不給我個答案的話,我回去了。”她抿唇駁斥,最後還是決定像個膽小鬼,先逃為妙。

  頃刻間,一只手掌由後方扣住她纖細的肩頭。壁爐的紅焰燒得依舊旺盛,但這只手掌卻冰冷得直透過單薄的蕾絲布料,像冰芒般鉆入肌膚,凍懾了她。

  梅杜莎一陣錯愕,楞楞地回眸,驀然迎上席凡那雙充滿複雜情緒的眸子,她無法動彈,甚至連思考都瞬間遲緩。

  “你……”為什麽拿這種眼神折磨她?這句簡單的話,她卻問不出口。

  “你面對我,永遠都只能逃嗎?你不是為了要對抗我,才逃到臺灣,甚至和羅蘭家的廢物廝混?”

  “你調查我?!”她悚然一震,掙脫曖昧詭譎的氛圍,慍惱的瞪圓瞳眸。“你憑什麽調查我?”

  “這不是調查,只是了解。”他一派輕松自若,不覺得這有什麽。

  “你閑著沒事做嗎?”竟然對她擺出一臉跩樣,真氣人!

  “我希望能多了解你,現在的你。”

  “為什麽要了解我?其實你是希望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梅杜莎吧?傻傻的任你欺負,永遠不敢吭聲!你是不是虐待狂,一定要有個人讓你虐待才爽?”

  梅杜莎氣得想甩開他壓在肩上的掌,但甩了好半晌差點扭斷筋骨,跋雇霸道的掌仍像上了三秒膠,緊緊附著在她身上。

  席凡冷眸半垂,以近乎試探的口吻問:“你……喜歡我?”

  剎那間,她像尊石化的雕像,渾身僵硬。

  之後,她雪白的肌膚開始發燙,明艷細嫩的臉更是無法遏止的不斷漾起如晚霞般的嫣紅。

  她眼神閃爍,結結巴巴,“誰、誰喜歡你了……你作夢,我怎麽可能喜歡你這個大魔頭……”喔,她真想一頭撞開窗戶,將自己埋進雪堆里!

  “我需要你。”席凡驟然截斷她的支吾。“席凡,別走,我需要你。這是你那晚完整的夢話。”

  他的話無疑是在揶揄她方才自打嘴巴的白癡行徑,剎那,梅杜莎緊繃的情緒幾乎崩潰,胸口不住劇烈的起伏,顫抖的雙睫怎麽也不敢迎上他。

  “為什麽不說話?”他如鷹股銳利的眼神始終緊鎖著她。

  “……只是夢話,有什麽好說的。”她咬唇隱著怕被看穿的不安。

  “不,我是指你是否喜歡我的這件事。”

  “閉嘴!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沒有人可以教我閉嘴。”隱忍著怒意,席凡高傲地冷睨著她激動的俏臉。

  “喔,是嗎?我最愛當破例的先驅者,特別是當對象是你時。“梅杜莎略瞇起雙眸,刻意尖聲低嚷,“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我教你閉嘴!”

  剎那,迷魅的香氣撲鼻而來,入侵她不及防備的胸臆間,迷蒙的水眸毫無心理準備就迎上那雙深暗而陰鷙的棕色眼珠,像蟄伏在暗夜中的獸瞳,冰冷而毫無暖意。

  片刻,她被他撲壓至墻上。當她的背狠狠地撞上墻面時,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惹火他了,很好,這就是她要的結果。

  “你以為惹怒我,就能逃避問題?”很可惜,席凡早識破她的意圖。

  梅杜莎一楞,下意識地駁斥,“我只是想當第一個讓你乖乖閉嘴的人!”

  “要讓男人閉嘴的方法只有一個,你做得到嗎?”他深幽的眸光掃視過她豐盈柔軟的唇,挑逗意味濃厚。

  兩種迥異的溫熱氣息縈繞交纏,氛圍曖昧難解。

  他雙眸深處蟄伏的深沈欲望震懾了她,重逢後的他比她記憶中更加難捉摸,也益發神秘多變,直到此刻她才驚覺,他是個成熟的男人,而她是個成熟的女人,兩人湊在一起己超過安全範圍,就如同當下這樣,實在太危險了。

  盡管這曾經是她所期盼的,可是在陷入他布下的情網時,她畏懼著最後下場會是得到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兩人眸光糾纏,仿佛永無止盡,他徐緩地伸出指尖,輕撫過她微張的唇,俊臉在她面前三公分處停頓,就連呼吸心跳都像近在她耳畔,暈眩感不斷湧來,促使她頻頻想合眼。

  “別閉上眼,我要你看著我。”當他賁張的熱息輕拂過她臉頰,她沒用的差點腿軟,幸好尚能以薄弱的意誌力支撐住。

  可惜,軟弱的神色顯現在她的麗顏上,她顫抖著嗓音抗拒他,“夠了……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想整我,那你成功了,我投降,快點放開我……”

  “投降?太不適合你了,換別句吧。”席凡勾起微笑,戲謔地調侃她。

  梅杜莎傻住了。喔,她真是後悔,千不該、萬不該來到他房里,三怪咖里明明就她最狡猾搞怪,可是在他面前,她卻像個初學成的菜鳥魔女,還妄想征服他這只萬年大魔獸。

  “你究竟想怎麽樣?”

  “我想知道你心中的秘密。”他的俊顏再度往前挪了幾分,壓迫感不斷上升。

  “什麽秘密?”她忍住驚悸,嬌軀輕微顫抖。

  “這個問題,正是我想問的。”半挑的眉與額前幾綹垂墜的發絲使得他看來更為邪氣,充滿魔幻的性感誘惑。

  梅杜莎抵死抗拒眼前的“美色”,但還是甚難招架,唇瓣顫抖得厲害。“你不要再鬧了,我要回房……”

  “保羅死前,曾經和你密談過好幾個鐘頭,他透露了什麽給你?”

  “沒有!”梅杜莎驚惶地回神,倉皇地別開眼,不敢直視他,仿佛催眠自己,也像辯白似的反複喃誦著,“沒有,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說……”

  “你說謊!”席凡蠻橫的掌扣住她尖細的下巴,瞇緊的眸子狠狠瞪視她仿徨無助的麗顏。“梅杜莎,我要你說實話。”

  “不要煩我!我跟你說過了,沒有什麽秘密!“她憤懣地回吼,輕顫的羽睫凝著幾顆晶瑩的淚珠。

  喔,該死的臭男人,為什麽要逼她?這些日子以來,她已快被自己不住拉扯的情感逼瘋,而他還閑來無事硬要湊熱鬧,想看她崩潰就對了!

  瞥見她眼睫上的淚珠,席凡赫然一楞,嚴峻剛毅的臉部線條頓時軟化了幾分,目光也微些放柔,看來,他太猛烈的突襲真把她逼急了。

  “不要哭。”他像是命令又更像是輕哄,語氣十分複雜。

  “我沒哭!你哪只豬眼看到我哭了!”她無心更無暇分辨,硬是將眼眶湧現的熱燙逼回去,死也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你還是很怕我?”此刻的她,仿佛和塵封在記憶中的梅杜莎相重疊,他那恍若冰霜凝結而成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擰痛了,像被冰柱鑿穿一般刺痛。

  她模糊的淚眼拚命瞪大,十分勉強地讓焦距保持清晰的狀態,“廢話,如果角色對換,我看你怕不怕?”

  “要怎麽做,你才能擺脫對我的恐懼?”席凡俊毅的面容突然一沈,揉合了近乎躁郁的煩悶,問她的同時更像是自問。

  梅杜莎倔傲地搖首,狐疑地瞅著他陰郁的臉龐。“你何必在乎我怕不怕你?你是不是讓外星人附身了?”

  今晚的席凡實在太不對勁了,縱使重逢後的他古怪詭異得令她難以適應,但此時的他卻變本加厲,不斷對她散發魅惑撩人的致命吸引力。

  是她的錯覺還是周遭太暗的緣故?她總覺得他焦灼的眸光炙燙得駭人,所掃過之處盡是一片熱焰燎原,她從未見過他這般狂烈蠻橫的模樣,像是解除了所有情緒的枷鎖,徹底釋放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

  席凡捕捉到她迷惘的目光,微彎著腰,越發靠得更近。灼熱的氣息縈繞著,壁爐里柴火僅剩星星殘焰,寒意竄流,梅杜莎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來,輕輕地喘息,但呼出的白霧正巧與他氣息相融,如濃霧般將他們倆層層包圍。

  “假使我說,希望讓從前所有的記憶徹底消失,永不再提及,你覺得如何?”

  “……我不知道你在瞎扯什麽,過去發生過的事不可能消失,你為什麽一直繞著這個話題打轉?”她回避他過於懾人的深邃眸光,采迂回戰術。

  “如果我說,那是因為突然對你感到愧疚呢?”

  剎那間,梅杜莎楞然。“愧疚?”是他說錯了,還是她幻聽?

  席凡面色微露不悅,光從她詫異的模樣來看,就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你沒聽錯,而我也沒說錯。”他幹脆地道。

  “你對我感到愧疚?這將會是二十一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她幹笑數聲,想以此敷衍,結束這個話題。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了,過去的事情不可能就此一筆勾銷。”聽不懂人話嗎?豬頭!

  “我問的不是這個。”

  “不然是哪個?”

  當爐內的柴火燃盡成灰的瞬間,火苗驟熄,僅剩相距甚遠的臺燈微弱的光芒。

  梅杜莎神思迷惘地深陷在黑暗之中,陡然,冰涼的觸感擦過她錯愕微張的唇。

  那種僅是輕輕掠過的碰觸,卻足以令她暈眩失神,像伸舌淺嘗伏特加的感覺,酥麻且辛辣,透過味蕾傳達至敏感的神經。

  “你瘋了……”第一次的吻,只是他為證明自己非同性戀的妄為,但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理由的吻了她,她不禁渾身戰栗,心悸若狂。

  昏暗之中,僅能望見一雙炯亮如星晨的眸子,席凡戲謔的以唇摩挲她鮮艷如花般綻放的唇,以低沈且略微沙啞的嗓音問:“你喜歡我?”這才是他急著想獲得解答的問題。

  “你別亂栽贓……”天,他竟然將唇抵在她唇上這麽問,她快瘋了!

  “誠實是你唯一的救贖。”他淡笑道,邪肆地輕吮她的唇角,口吻像極了挑逗。

  天啊,挑逗!席凡怎麽可能會想挑逗她?這是錯覺、錯覺……

  梅杜莎瞬間整個人僵成冰雕,張嘴欲言卻反被吞噬,吻技高超的席凡幾乎馴服了她,他的姿態狂傲不羈,大掌主動托起她的後腦,讓兩人的唇深深嵌合。

  她迷迷糊糊地只能以雙肘頂住身後的墻,每當她想抽身離開,他便順勢進攻,幾乎不讓她有半絲喘息的機會。

  “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我?”他仍執意得到確切的答案。

  “不!”她抵死不認。

  “梅杜莎!”每當他動怒時,便會喊她全名,至少她還記得他的脾性。

  “放開我!”

  正當她欲奮力抵抗他的“暴行”時,驀然,一道物品落地的聲響傳來,像是玻璃珠掉落地上,但聲音厚實沈重,以此判斷那個東西絕非單純的玻璃珠。

  當一顆晶燦圓潤的球狀物自遠而近,徐緩地滾來,並在撞上梅杜莎光裸的腳後停下,她剎那間睜大了雙瞳,不住發抖的雙掌緊捂著唇,因為她差點忍不住放聲尖叫。

  那竟然是……從臺灣一路飛越重洋,陪伴她歸鄉的水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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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明澈透亮的水晶球折射出的光芒照在梅杜莎蒼白的臉上,她彎下身拾起水晶球,赫然擡眸瞪向席凡,努力想抑制心中的怒意,卻制止不住迅速變得惡劣的心情。

  她咬唇低問:“我的水晶球怎麽會在你這里?”這顆水晶球明明應該隨同失竊的行李消失在巴黎某處,此刻竟然……

  席凡沈思片刻,眸中躍動著詭譎的波光,輕描淡寫地道:“你怎能如此肯定這顆水晶球是你的?”

  “廢話!”她氣急敗壞地翻轉著水晶球,即使周遭不夠明亮,但僅憑微弱的燈光,她仍能清楚無誤地找到水晶球某處有著些微的細痕。這顆水晶球是她從跳蚤市場千挑萬選買下的,就算是被切割成碎片,她這個主人還是能一眼就認出它來。

  席凡忽然將手伸向她,狀似想搶過水晶球,梅杜莎靈敏地躲開,對於他突來的小人之舉感到萬般錯愕。

  真該死,難道他尋獲了她失竊的行李?

  梅杜莎迅速轉動著腦子,瞇起貓般的雙瞳,梭巡的目光乍然瞥見藏於書桌腳邊的一團黑色物體。毋需再思考,她錯身掠過席凡急欲阻止的動作,奔向書桌,然而裸足卻不慎扭了一下,她因而跌倒在地上,水晶球順勢滾落,一直滾啊滾,像是了解主人的心意般滾到黑色行李袋邊停住。

  那是專屬於她的蛇發魔女圖騰,她獨一無二的行囊,無人能模仿。

  席凡打開過她的行李,也就代表他看過“她的日記”。

  眼淚不禁奔流,湧出梅杜莎的眼眶。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加難堪了,原來他早把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那麽,他方才的舉動又算什麽?刺探敵情還是準備套她話?抑或是想換個方式嘲笑她那像是自虐的愛戀?

  “莎莎……”

  “別喊我莎莎!你這個邪惡無恥的惡魔!”她虛軟地趴在地上,拚命咬唇不準自己哭出聲。

  席凡硬是扳過她肩頭,想攬她起身。梅杜莎使勁推拒不從,兩人扭絞在一塊,活像上演全武行。

  “你扭傷腳踝了!別亂動!”兩人一直僵持不下,席凡終於失去耐心地怒吼,大掌壓著她急著想站起來的腿。

  痛得直冒冷汗的梅杜莎不肯接受他的關懷,暴怒得整頭蓬松的鬈發更加散亂。她不甘示弱的回吼,“你是小人!你怎麽可以……”

  “看你的日記?”他猝然拽她入懷,早猜到她是因為這樣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你可惡!你沒道德!”她怒紅了眼眶,淚水落下,兩頰逐漸濕透。

  “所以我要你對我誠實,你是不是喜歡我?”

  席凡抹去她的淚,但被梅杜莎擡手拍開,並且送上一記惡狠狠的怒瞪。

  盡管他如此溫柔的舉動是那麽令她怦然心動,但他一直對這個問題窮追不舍,她真是會被他逼瘋!

  “對,我是曾經喜歡過你,但是那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並不等於現在,這樣說你滿惹了嗎?”

  “你說謊!”席凡臉色一沈,眸中怒焰躍動。

  “我沒有說謊,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所以才喜歡你,但離開巴黎後,這種幼稚的喜歡就跟著消失了,你放心好了,現在的我死都不可能喜歡你!”

  “你再說一次。”陰沈的口吻使得他的神情看來像是帶著挑釁。

  說就說,誰怕誰!“我死都不可能……”

  然而梅杜莎未竟的話被席凡的薄唇完全吞噬。席凡像是懲罰股的啃吻她綿軟的朱唇,毫無溫柔可言,和之前的吻差別甚大,他滿腔的怒意似乎都透過這一吻狂肆的發洩,並且讓她清楚的知道他的不滿。

  不滿?他不滿什麽?

  梅杜莎慌了,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也弄不清面前曖昧難分的局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們三怪咖里,她向來是最冷靜、思慮清晰的那一個,鬼點子永遠是出自於她,可是此刻的她卻無計可施。

  她會完完全全徹底淪陷!這是梅杜莎腦海中唯一的訊號。回來巴黎果然是大錯特錯的決定,她不如貪生怕死的留在臺灣算了。

  驀地,梅杜莎咬牙推開他的胸膛,順勢跌出他臂彎,直覺告訴她,若是再不逃的話,她鐵定會完蛋!

  正當席凡為此楞然之際,梅杜莎不顧腳踝的腫痛,硬是爬起身,抓過行李袋與水晶球轉身便跑,完全不理會身後席凡的咆哮與警告。

  “梅杜莎‧司各特!”飽含怒氣的低喝在她身後如預料一般響起。

  循著激烈的奔跑聲,守候在門口的黑衣保鏢們楞楞地看著梅杜莎慌張地奔出大門。

  僅穿著單薄衣物的黑色身影襯著滿地白雪,讓她嬌艷的臉蛋益發迷人,也使得她的身子顯得更為纖細瘦弱,惹人憐愛。

  夜深濃得如潑墨渲染整片大地,朦朧的月光讓周遭縹緲如夢境,但梅杜莎驚懼得急於掙脫這個夢境,她不願再被窺探任何秘密與個人感情。

  積到小腿處的雪阻礙了她的去路,她奮力地用凍壞的小手撥開雪堆,整張臉凍得通紅,呼吸更是顯得急促。

  “你穿那樣想去哪里?給我回到屋子里!”

  直追出門,席凡佇立在羅馬式的楹柱旁,臉色鐵青,俊臉異常緊繃,在看清雪地里的那抹黑色身影僅著一件不足以禦寒的長洋裝後,雙拳更是牢牢握緊。

  乍聞那聲帶著怒火的咆哮,梅杜莎只想著要逃、要離開有他的地方,她不能也不想掉入他織起的細密蛛網內。

  他一定是想變換欺負她的花招,在察覺她對他的感情之後,就以這種故弄玄虛的曖昧舉動來折磨她。

  可惡的男人,根本是把她真摯的情感耍著玩!他難道不知道,她曾經那樣的喜歡他,喜歡到任他欺陵洩憤都無所謂、幾乎自暴自棄的地步?而她的夢想……遙不可及又愚蠢至極的夢想,就是渴求他用相同的感情回應她呀!

  陷在雪地里的裸足凍得她幾欲失去知覺,雪花又紛紛落下,沾在她的雙睫上,冷得讓她張不開眼。原來被人看透的感覺就是這麽痛、這麽刺骨!

  霎時,她雙足失去平衡,整個人撲向前,跌入積雪中。寒意冰凍了所有思緒與動作,她整張俏臉更是深深埋入雪堆里,仿佛連呼吸也頓時結成霜。

  “莎莎!”

  她聽見耳邊響起這聲緊張的呼喚,那好像多麽憂心她的安危似的……騙人,全是騙人的!他一定會趁此機會從她身上踏過去,甚至踹個幾下洩憤。

  梅杜莎紛亂的腦海中翻騰著席凡冷漠無情的神色,莫名的情緒全梗在咽喉中,原已不甚順暢的呼吸益發令她難受,胸口不住劇烈的起伏。

  一雙堅定溫暖的手臂赫然拉起她,撥開她臉上的雪花,將她極速失溫的發抖身軀揉入一副溫熱的胸膛中,讓她汲取溫暖與安全感。

  梅杜莎極度抗拒偎近的暖源,但身體的本能卻不允許她這麽做,發白顫抖的唇喃喃囈語著。

  席凡將她打橫抱起,使勁揉搓她冰涼的面頰,額貼額,意圖將暖意渡給她。

  梅杜莎卻猝然睜眸,臉色蒼白得有如他們身下的積雪,她百般不願意的難得露出示弱的神色,以哀求的口吻急喘著說:“讓我回去……我根本就不屬於這里……我要回臺灣……”

  逆光的俊臉讓人看不清神情,席凡沈默了半響,以聽來陰郁的語氣淡淡地回道:“你比誰都要有資格留在這里。”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耳邊落下這麽一句詭譎的話,胸口猛地揪緊,傳來陣陣痛楚,紛亂的思緒突地掠過一絲悚然。

  莫非他知道了些什麽?

  不,不可能,這個秘密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人知情,他絕對不可能知道……

  ***

  有人在摸她的臉?好像隱約還帶著點眷戀與不合……

  梅杜莎半掀起沈重的眼皮,眼前黑影晃動,讓她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猛然睜眸,這才發現,那竟然是席凡那張陰晴不定的俊臉,他雙眉之間有著深深的折痕,薄唇抿成一直線,剛挺的鼻梁讓他的雙眸像隱在一片暗影之中,即使在視線昏暗的情況下,他還是英挺得讓人意亂情迷……

  不對,她在亂想些什麽!

  意識到她已蘇醒,席凡毫不客氣咬牙切齒的低吼,“你真是很該死,為什麽總是要和我作對?”

  梅杜莎撫額低低呻吟,知道自己仍陷在這個殘酷的夢境中後,實在很想扁人出氣,可惜威廉不在這里,否則她就有出氣包了。

  見她掙紮著欲起身,席凡瞇眸制止,“躺回去,醫生說你過度失溫,差點凍壞身子。”

  梅杜莎一楞,“醫生來過?”

  聞言,席凡臉色更加難看。“難道你以為我會把你扔在雪地里不管?”他連吼帶罵,顯然是看透了她心思。

  她反射性的畏縮了下,很無奈的回答,“拜托,這是很正常的想法啊,你怎能怪我。”

  驀然,他探出手撫上她猶然冰涼的芙頰,“還冷嗎?”他低沈的嗓音如蕭邦的夜曲,那樣的憂郁迷人。

  他嗓音中不容錯認的關懷,令梅杜莎凍僵的心口漾起絲絲暖意,若不是體溫過低,她的雙頰肯定渲成一片嫣紅。

  尚未裝鎧戴甲防衛的心,不禁被他溫柔的神態牽動,她差點因屏氣過久而窒息。

  她倉皇地搖首,“不、不冷了,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會害她暈眩,甚至想……想朝他撲上去。

  喔,瘋了、瘋了,她怎能表現出自己長久以來對他的不正常遐想?那豈不是自打嘴巴?

  “哪種口氣?”席凡問得很刻意。

  “……很舍不得的口氣。”她不想心碎而死,所以要是他敢耍什麽拐騙她感情的賤招,她絕對不饒他。

  他莞爾一笑,“其實你很好對付,只要我態度輕柔一些,你就只能豎白旗。”

  “所以你別想耍我!”梅杜莎立即態度嚴謹地警告道。

  男性的氣息忽然襲來,席凡傾近她,以修長的手指托起她氣呼呼的小臉,薄唇幾乎是貼著她唇瓣低語。

  “像你這樣聰明、狡猾的魔女,誰耍得了你?”他帶笑的口吻半是認真半是戲謔。

  她連眨眼都不敢,焦距陷落在他幽邃的眸中。“少灌我迷湯,你以為對我好一點就能彌補你的過錯嗎?”

  “什麽過錯?”

  “你偷看我的日記!”梅杜莎激動得仰起上身,卻冷不防地迎面撞上他過於貼近的俊顏,她痛得倒回床鋪上,直揉著撞疼的額頭。

  反觀席凡,姿態未變,似乎不痛不癢,持續深深望著她,眸里閃動著隱隱笑意。

  “笑?你竟然還笑得出來!”做虧心事的人是他,他居然還能大刺刺的直視著她,毫無半點心虛的模樣,簡直是欺人太甚!

  “就因為我看了日記,所以你哭、你逃?”

  “不然我要微笑稱贊你幹得好嗎?”她冷笑著嘲諷道。

  “為什麽?”席凡眉心微蹙,冷峻的神色松動了些。

  “什麽為什麽?”猜謎啊,每次問話都這麽沒頭沒尾,誰聽得懂?

  “為什麽害怕讓我知道?”

  梅杜莎氣惱的低喊,“知道什麽?你能不能一次把話問清楚?”

  “為什麽害怕讓我知道你喜歡我?”

  揉額的動作倏然靜止,她瞪住他,忽然一陣深埋己久的委屈沖破心防,害她差點哽咽出聲。

  及時斂起失控的情緒,她故作不在乎地輕聲道:“我不想看見你嘲笑的表情,還有,我都己經告訴你,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別一直掛在嘴邊。”

  “是誰說過,事情永遠不會過去?”微挑高俊眉,他“好心”地提醒她。

  她頓時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席凡笑望著她窘然地猛揪發尾的模樣,道:“如果你早點讓我知道……”

  “知道又怎樣?”她揚眸一瞪,神色顯得有些狼狽。“難道你知道後,就會因此對我好一點?得了吧,你才不會!你照樣會用惡劣的態度對待我,依然會恨我,還會故意抱我,欺騙我無辜的少女心……”

  喋喋不休的罵聲驟然靜止,四目登時相對。她盈盈的水眸掠過懊惱,他幽深的棕瞳則是帶著微詫,陡地湧起的沈默讓兩人被詭譎的氛圍籠罩。

  “你還記得那一晚的事?”席凡輕聲問,喉頭和胸臆感到緊繃難受。

  曾經,他以為自己對於曾有過的惡劣行徑永不會有懊悔的一日,但,一個人自信滿滿所抱持的觀感,最後往往都會被推翻,不是嗎?

  梅杜莎倔傲地扭開臉,“差點被話話凍死,我怎麽可能忘?”她記憶猶新,況且,這幾天來她飽受“夢話”苦惱,還不都是拜此回憶式的夢境所賜。

  席凡眉宇間看似冷峻,隱約帶著悔意,但他靜默未語,只是專註地凝視著她。如今事過境遷,道歉又有何意義,不過是在她心口的舊傷疤上多添加一道新痕,於事無補。

  “莎莎。”他放柔的嗓音忽然輕喚,喚得未不及防備的梅杜莎心思紊亂,不知所措。

  她立即強裝鎮定,“做、做什麽?”沒來由的喊得這麽甜,鐵定有鬼!

  “敢不敢跟我賭?”他的臉龐揚起勾人的微笑,簡直是俊美得毫無天理可言,甚至讓她冷汗直冒,險些“惡羊撲虎”。

  “賭、賭什麽?”她暗地里猛喘息,試著撫平過於激昂的情緒。

  “賭一個可能,就你和我。”悄然地伸掌,他像早有預謀般攫住她下意識抽走的皓腕,牢牢地抓著,不讓她這只翩翩的黑羽蝶有機會逃出他細密的蛛網。

  梅杜莎楞楞地直視著他,兩人仿佛透過靈魂之窗互相探索彼此的真心,而她無法退縮,相信高傲如他也不可能容許她說不,因此只能接下他的挑戰書。

  “你和我有什麽可賭?”她輕蹙起眉,被牽制住的手腕不安分地扭動著,極不習慣讓人這樣握住,特別當那個人是他時。

  “我想賭,當司各特這個姓不再羈絆你我時,我們能否拋開所有在一起。”

  她一楞,“你在說什麽鬼話?”他究竟知道了些什麽?

  席凡噙著笑,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別明知故問,你明自我的意思。過去的痛苦,我無法抹平,但以後,我保證不再傷害你。”

  “你……你是不是……”猶豫許久,梅杜莎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是聖誕夜,我可不希望害你昏昏欲睡的迎接這一天。”

  席凡起身的剎那,帶走了來自他身上的暖源,梅杜莎恍惚地感覺到寒意直竄,忍不住環抱起雙臂微打哆嗦。

  梅杜莎迷茫的眼註視著那軒昂的背影,莫名地,從心底深處湧起一股想擁抱他的渴望。她知道,在這個家族里,覺得孤單無助的其實不是只有她,席凡又何嘗不是如此。

  “你……想念過我嗎?”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直壓制住的疑惑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沖口而出,其中更摻雜著終究對他卸不下的情意。

  背對著她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無語的緘默蔓延開來,她開始懊惱自己幹嘛問這種爛問題。

  然而她看不見的是,他的心口宛若燃起了火苗,正暖暖地發燙,薄唇不受控制地揚起。他嗅得出她藏在話里的在乎與膽怯,小心翼翼地隱藏真實的心意,似乎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共同點。

  思忖片刻,席凡驀然回身,對她淡淡的一笑,“原來你還是會在意。”

  梅杜莎雙頰登時泛紅,慌亂無措的猛眨羽睫回避他太過深邃專註的目光,仍在心底催眠自己,她只是好奇罷了,絕不是對他還抱持著什麽期待。

  “我只是隨口問問……”

  “還記得我前些年寄給你的聖誕卡嗎?”她的臉紅使他的唇角更為上揚。

  她納悶的點頭,“記得……”怪了,卡片跟這個問題有什麽……

  陡然一楞,她腦海中迅速掠過往年都會準時收到的聖誕卡,那張張讓她視為一種來自遠方詛咒的卡片。

  剎那間,梅杜莎的雙眸在浮現一絲醒悟後霍地圓瞪,而席凡僅是淡笑著,低聲道了晚安便離開,留下一室黑暗與傻住的她。

  呆了片刻,她驟然翻身下床,拎過擺在床邊地板上的行李袋,東翻西找,將所有物品與衣服翻得淩亂不堪,最後甚至抓起東西就往外拋,徹底將袋內清空,整張俏臉幾乎埋入行李袋中。

  “到哪兒去了?奇怪……”她煩躁地不停低語著。

  霎時,她雙手一頓。行李袋的底部有個隱密的夾層,她從夾層內抽出一個黑色鐵盒,然後坐在床沿,楞楞地瞪著它。

  深呼吸數次後,梅杜莎才鼓起勇氣打開盒蓋。

  過去,每回一收到卡片,她都很想撕爛或燒掉,卻不知怎地,身體總會反叛自己的意識,將它們妥善收好,然後藏在房內的隱密處。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疊在最頂端的卡片,上頭圓滾滾胖嘟嘟的聖誕老人正對她微笑。她倏地皺眉,不是她愛挑剔,某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麽樣。

  決定不理會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聖誕老人,她翻開卡片,端詳起以法文所寫的內容。

  膽小鬼,聽說你人在臺灣,希望你別丟司各特家族的臉。口氣既充滿嘲弄,也挺兇悍的。

  這是她來到臺灣後第二年收到的聖誕卡,也是第一張來自於他的卡片。記得當初收到時,她嚇了三天三夜不敢打開來看,更不清楚何以遠在法國的席凡會知道她的行蹤。

  接下來是第二張。

  卡片的封面圖案稍有進步,是只身上戴著聖誕裝飾的小鹿,內容則是——

  今年聖誕,回不回巴黎?我怕你這個沒能力的軟弱家夥流落異鄉,餓死街頭。

  當時,她看完後只是嗤之以鼻,想也沒多想就把卡片扔進鐵盒里,根本懶得理會。

  第三年,聖誕節的“祝福”又再度如期寄到她手上,這次是以司各特家族專用的邀請函所寫的。據她揣測,席凡應該是想用家族的名義來壓她。

  你究竟想躲在臺灣多久?

  邀請函上僅有一句簡單利落的話,筆跡也不如前兩年來得端正漂亮,顯得潦草微亂,看來他是在心浮氣躁之下落筆的。

  那時她看了很不爽,差點就興起撕爛它的沖動,但最後還是決定丟進鐵盒里,她則繼續把司各特家拋諸腦後。

  接著是第四年。

  梅杜莎‧司各特,別以為離開巴黎就能脫離這里的一切。

  當時她看了毫無感覺,哈哈大笑兩聲,然後就拿來當泡面的碗蓋,卡片封面至今還殘留著些臟汙的痕跡。

  然後是第五年。

  莎莎,聖誕快樂。

  她看了後有些傻住,還很好心的替席凡解釋,應該是他心血來潮閑著發慌想練字,所以胡亂寫的。盡管心里抽痛了下,但她還是很隨便地把它丟進鐵盒里。

  然後第六年、第七年直至去年,卡片的內容郡是相同的,簡單的一句“聖誕快樂”外毫無其它贅述,她一直以為他總算放棄了想騙她回去然後乘機暗算她的陰謀,所以什麽也沒有多想。

  可是……真有那麽簡單嗎?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麽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卡片的?厭惡?想念?

  無力地將身子往後一攤,梅杜莎目光渙散地瞪著鏤刻著花卉圖案的斑斕天花板,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倉皇無措。

  心好亂,過往的記憶與當下的狀況穿梭交雜,複雜難辨的情緒沖擊著她已薄弱的心防。

  是呀,直的很喜歡他,但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明知遭他厭惡她的存在,但她仍無可自拔的軎歡上他,或許是少女時期無知的迷戀,但那種酸澀微甜的感覺曾經是讓她待在司各特家族里唯一的動力。

  原以為離開就是種拋棄的儀式,將錯誤的迷戀徹底從心房深處切割。

  但她錯了,大錯特錯。自回到巴黎後,這句話便時常纏繞心頭,已經暗罵自己不下數百次了,她仍然後悔回來這一趟。

  原本,她帶著這些陳年的卡片回來,是想將它們物歸原主,從此不再煩擾她的心,而今,那些字句卻像一團糾結的絲線,越纏越深。

  “賭一個可能啊……”梅杜莎撫額頭疼地喃喃低語,“有可能嗎?司各特這個姓氏對我們的羈絆有多深,你懂嗎……”

  夜那麽深,隱隱腫痛的腳踝,冰涼的身子,脹痛的頭,種種的不適伴隨著她。

  唉!只要回到這里就準沒好事!

  真是去他的,她睡得著才有鬼!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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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1: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根據氣象報導,今年聖誕,歐洲將會有場罕見的暴風雪,哼哼,真是該死的好啊!

  梅杜莎托腮凝神遙望著窗外的雪景。

  偌大的前院湧進一陣車潮,全是散居各地的家族成員甘冒著被狂雪掩埋的風險,專程前來聆聽今晚公布的遺囑。

  “你看起來很疲倦。”這句話,將靠在落地窗旁精神明顯恍惚的人兒喚回神。

  梅杜莎皺眉循聲望去。那是張幾乎和席凡如出一轍的臉孔,只是少了點傲氣與冷峻,多了點吊兒郎當的調調,淺栗色的利落短發外加一身皮衣、皮褲,飛車族似的打扮,耳骨上鑲滿一整排的釘針,令人不敢直視。

  “洛伊?”她眨眨眼。又見到一位故人,不過帶來的沖擊性已薄弱許多。

  “你看起來過得不錯,莎莎。”洛伊掃視過她全身上下,調戲般地輕吹了聲口哨,似乎也頗驚訝她的轉變,特別是她一臉深邃的煙熏妝外加蓬松鬈發。

  “彼此彼此。”她挑起秀眉,對於他的現身感到有絲訝異,一直以為洛伊對家族的事早已經沒有興趣,料不到他還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就此打算不回巴黎了。”

  “是啊,我也是這樣認為,只是……”

  “只是什麽?”洛伊學她挑眉,眉梢醒目的眉環因而輕晃。

  “和你一樣,還是非回來不可。”她聳聳肩,有些逃避他十分神似某人的敏銳目光。

  “怎麽,難道你不是因為舍不得席凡才回來的?”

  “你、你開什麽玩笑!”梅杜莎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暗暗瞪了眼一臉嘲謔的洛伊,赫然覺得他的出現似乎並非為了那紙遺囑。

  洛伊笑著說:“聽說你回來了,我特地趕在聖誕夜來看你。”

  她狐疑地回瞅著她,“我們感情沒這麽深吧?”雖說洛伊對她幹過的惡劣事跡不像席凡來得多,但他們兄弟倆是一夥的,炮口一致對外,甚少給她好臉色看。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還惦記著啊?”繼席凡之後,再度出現譏諷她小心眼愛記仇的話。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無言以對。

  洛伊繞過長桌,扳過鄰近的椅子,面向她而坐,仰首的不羈神態讓梅杜莎看楞了。

  那模樣和另一張俊臉影像重疊,害她險些分不清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洛伊還是……

  “你知道,席凡.曾經到過臺灣嗎?”

  突來的一句話,劈得她眼冒金星。她背靠墻柱,驚詫萬分,嗓音微微顫抖,“你騙人……”

  “他嘴上不說,其實我這個做弟弟的很了解,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什麽樣的感情?”如果是親情那就免了!

  洛伊故弄玄虛,“那你得去問本人,我可不能替他妄下定論。”

  梅杜莎咬唇,“你是回來捉弄我的嗎?”兩兄弟根本一樣可惡至極!

  “不,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知道你的秘密。”洛伊忽然放輕音量,教人悚然。

  剎那間,梅杜莎背脊發涼僵住,“你知道些什麽?”

  “你想隱瞞的事情,我都知道。”洛伊笑得雲淡風清,和從嘴里吐露出的震撼話語完全搭不上。

  “你、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我並沒有隱瞞什麽……”

  “算了吧,那種事情對我而言不算什幺,但對席凡而言……”洛伊笑意倏斂,神色嚴峻。“你知道嚴重性吧,所以才打算帶著那個秘密遠走他鄉。”

  梅杜莎渾身發顫,滑坐在地上,曲起雙膝瞪著自己的鞋尖。

  “你怎麽會……”

  “偶然情況下發現的,況且,要發現這件事其實並不難。”

  “你告訴席凡了?”她猛然憶起席凡陰郁的神色,莫非他……

  “如果他知情,你想他還會繼續留在這里嗎?”洛伊語帶嘲弄地反問。

  梅杜莎垂掩著眼睫,遮去慌張的眸色,頓時松了口氣,但心中仍惶惶不安,她沒想過居然會讓洛伊發現,要徹底守住一個秘密實在好難……

  “今晚,會公布最終遺囑吧。”洛伊瞇眸眺向窗外穿梭來往的人影,有長老級己退休居住在瑞士的柯爾叔叔,還有掌管義大利分部的比利表叔,繼十年前盛大的喪禮後,就未曾再見到今日這樣家族成員齊聚。

  梅杜莎沒有應聲,同樣順著他的目光瞥向窗外,心情惡劣得只想逃開這一切。

  洛伊驟然起身,夾克上的鉚釘當當作響,尖銳刺耳。他朝她徽笑,宛若道別。

  “我對這種事情向來沒興趣,也沒興趣拆穿你苦守的秘密,放心吧。”

  他推開沾上片片雪花的落地窗,步出陽臺,翻身跳下。

  梅杜莎突然追出陽臺,喊住已躍身輕巧落地的人影。“洛伊!”

  洛伊未回首,只是微揚起手臂揮了揮。

  她趁人影尚未走遠前連忙追問道:“你、你會恨保羅爸爸嗎?”

  洛伊驀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投以淡笑。“這句話,你留著問席凡吧。”

  梅杜莎攀在陽臺欄桿上的雙臂縮瑟了幾分,雪花飄覆在她的容顏上,冰涼刺骨,她實在痛恨這種沈重的感覺。

  旋身欲回到屋內,她曳地的蕾絲裙擺卻被人踩住,她頓失重心,摔進一堵胸瞠中,雙掌撲上熨整過的黑襯衫,勾人的男性氣息蕩入胸臆,她皺眉暗自低咒數聲。

  在她耳畔響起的性感嗓音飽含怒意,“現在,你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麽秘密嗎?”

  慘了,這次她要用什麽理由開脫?

  梅杜莎氣息不穩地猝然擡起慍怒的艷容,“你偷聽我們說話?”明明內心忐忑不安,但她仍得佯裝鎮定,再這樣下去,只怕她真的會得精神分裂癥。

  席凡隱忍滿腔怒火,冷冷地警告,“你真打算這樣玩下去?今晚就是最後期限,你以為能隱瞞到什麽時候?”他知道她又在使拖延戰術。

  “對,過了今晚,你就不必再害怕我會搶走你什幺!”她也被他惹火了,憤惱地使勁狠拍他硬邦邦的胸膛。

  席凡冷眼望著她狀似無理取鬧的舉止,犀利地說:“我從不害怕你會搶走我什幺,或者該說,是你很害怕自己會搶走我什幺。”

  一句話,擊中了梅杜莎心底最深沈的恐懼。

  她怒紅了眼眶,甚至弄不清自己是憤怒抑或是畏懼,她倉皇地推開他,想躲回自己的房間,但他不允許,從後方輕而易舉的追上逃避不及的她,攫過她纖瘦的肩頭,順勢攔腰抱起她,使她雙腿騰空。

  梅杜莎尖叫掙紮,像個要不到糖吃鬧別扭的孩童,劇烈的扭動身子想擺脫他鐵臂的鉗制。

  “梅杜莎,給我冷靜點!”席凡在她耳邊低吼,兩人同樣暴躁,情緒嚴重失控。

  “放我下來!”她拚命捶打橫在腰身上的手臂,要不是對他有些手下留情,她早就狠狠地以靴跟踢他的小腿骨,讓他當場斷腿!

  驀地,有道詢問聲響起,“請問……現在是什麽情形?”

  一群人傻眼的楞在大廳玄關處,瞪看肢體曖昧的纏一塊兒的兩人,覺得尷尬至極。

  領著眾人進門,向來面無表情像雕像一般的管家杜森太太幹癟枯瘦的臉更是隱隱抽動了數下,震驚的程度不亞於身後的眾多老者。

  梅杜莎停下掙紮的動作,然而橫在她腰上的那只胳臂卻仍然絲毫沒有松懈的打算,剎那,她的雙頰漾起嫣紅,回覷著眾人呆楞錯愕的目光。

  天啊,他們倆竟然在這麽多叔伯輩面前表現出這副狼狽的模樣!

  尷尬的氣氛不斷的蔓延,仿佛有一世紀之久。

  終於,席凡放開了幾乎化成石雕的梅杜莎,旁若無人的撫整身上的西裝,扣好琉璃袖扣,朝那群長輩微微頷首示意,接著便牽起身側人兒僵硬的皓腕,逕自將她拉走。

  ***

  席凡拉著梅杜莎來到中庭銜接內院回廊的溫室花園。

  這兒的花雕零得差不多了,僅剩蕭索枯黃的草叢。

  她困窘的甩開他的手臂,不懂他幹嘛無緣無故把她帶來這里,而且,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這麽做。

  “你瘋了嗎?剛才葛洛叔叔、柯爾叔叔還有最討人厭的瑞奇伯伯都在場,你居然在他們面前幹出這種事!”

  席凡慵懶地斜倚著圓頂涼亭的梁柱,低首點亮輕含在唇邊的長煙,那派難得顯現的閑適模樣讓梅杜莎看傻了。

  此時她面前的席凡幾乎像頭正稍作休憩蓄勢持發的豹,充滿了懾服人心的魔魅魄力,害她心臟差點從胸中蹦出來。

  他察覺她乍現的局促不安,抑不住地輕笑。“幹出什麽事?”

  她稍退幾步,拉開安全距離後才不悅地瞪著他,“你少明知故問,要是讓他們誤會我們的關系,那就……”

  “誤會我們什麽關系?”他兀自微笑著,吐出的煙霧徐緩飄向她,煙味與來自他身上散發的古龍水香氣混在一起,甚是撩人。

  她瞪大眼道:“你能不能認真點?這一點也不像你!”他平日那冷冰冰又一絲不茍的模樣到哪兒去了?

  “怎麽樣才像我?”他挑高眉梢,神情邪魁誘人,“聽起來,你似乎很了解我,不如你來說說看,究竟我該是什麽樣的人?”

  她不假思索地說:“剛才,你應該冷靜的放開我,然後斥責我,至少這麽做才不會讓那些人對我們這種……奇怪的舉動起疑。”

  在聽見她說出“奇怪的舉動”時,他的眉挑得更高,唇角上揚的弧度也更加明顯。

  假使她沒弄錯的話,這個男人正用眼神與笑容嘲笑她。

  “我並不認為這種舉動有什麽奇怪。”

  “席凡‧司各特!”

  “我很訝異你的法文中斷了十年還能如此流利,看來羅蘭家的廢物發揮了不少作用。”他踩熄了煙,跨步踱向她。

  “威廉不是廢物,你少批評我的朋友。”梅杜莎下意識地住後退,直到後背撞上溫室周圍環砌的石墻後,她才發現自己己落入無路可退的窘境。

  席凡剛毅的俊臉始終噙著睥睨的笑,筆直而修長的身軀如對獵物虎視眈眈許久般逐漸逼近。

  梅杜莎驚悸的吞咽著口水,胸口急促的起伏。

  倏然,透著涼意的指頭滑過她失神的臉,驚得她瞪大雙眸。

  “你……”該死,他該不會是要扁她吧?她一再挑釁他,換作是以前,早就被整得慘兮兮,他怎可能讓她好吃好睡。

  梅杜莎以為他要對她動粗,怕得閉緊雙眸,伸出手撥開他停留在她頰上的手指,雙臂更是迅速地擋在臉前。

  氣氛凝滯良久,她的雙臂甚至因平舉過久而微微發抖,因為太過恐懼,她緊咬住下唇,就怕自己到時會在他面前喊痛。

  “莎莎,你以為我會打你?”半晌後,一道低沈沙啞的嗓音回蕩在她耳邊。

  “你、你廢話少說,要打要揍隨你便,我沒在怕……”

  一只大掌將她遮擋在臉前的雙臂順勢往上推,緊緊鉗制在她訝然又驚的小瞼上方,棕眸也將她雙眸中無以隱藏的畏懼瞧得真切。

  她竟然會這麽想……俊眉狠狠的擰起,席凡神情異常陰郁。

  “看來,你對我仍不夠了解?”他修長的手指扳正她欲別開的瞼,專註的眸子微斂,面容冷峻得有些駭人。

  “不然,你到底想怎麽樣?”他這種瞪法還真是嚇人,不過,她可不是被嚇大的。

  “我說過,我想和你打個賭。”

  “去你的鬼賭註!”她暴躁的仰首瞪著他,“過了今晚,我就將永遠離開巴黎,再也不回來這個鬼地方,要賭你自個兒賭……”

  溫涼的拇指毫無預警的撫上她唇瓣,抹去她未竟的低吼。席凡垂首凝視,薄唇停在她唇前,幾乎與她唇抵著唇,互相補捉彼此失序的氣息。

  “英文不是有句話是這樣說來著,Neversaynever,你說多了,事情反而不會如你所願的發展,甚至可能逆向而行。”

  “你、你少詛咒我……”混蛋,要是真讓他說中的話,她豈不是完了?

  “今晚,對你、對我,都將是難熬的一夜。”他太過深邃的眼神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或許吧,不過,我想第二份遺囑和第一份並不會有太大的沖突,再怎麽說都不可能影響你的王位。”她不置可否的冷哼。

  “那是‘你想’,但我想,情況絕不會這麽單純。”

  這些話頗具深竟,他似乎預告著或是揣測些什麽,這令梅杜莎感到無比心焦。

  席凡陡然抽身,還她自由,原本托住她下頷的手順勢滑過她垂墜於胸前的鬈發,撩撥似的以指尖纏繞著幾綹烏黑的發絲,半掩的俊目凝視著她,直望到她心慌。

  “再見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他沈吟道。

  梅杜莎狐疑地回瞅著他,總覺得他似乎透過精銳的眸子想記住她的神態,又像是揣摩將來再次見面時該有的情緒,仿佛他們倆將會有一場亙久的離別……

  離別?是呀,她就要再度離開巴黎,當然會有場離別,難不成他是提前緬懷她?會不會太急了點啊?可惡的家夥。

  席凡徐緩地收回手,定睛端詳著她,淡淡的噙著笑,之後便旋身離去。

  他挺拔的背影隱隱著帶一絲孤寂,又優雅高貴得像黑暗王子,硬是觸痛了她的心。

  去他的,連走路的樣子都這麽俊,難怪她從小就被他迷得團團轉,想討厭他的打算到最後都成了迷戀,她定性真差。

  猛然憶起那本尚被扣留在他手邊的日記,梅杜莎的雙頰霎時染上紅霞,她捂住發熱的臉,掐了數下,咬住飽滿下唇,低咒了數聲。

  可惡的席凡!她一定要想辦法把日記弄回來,徹底湮滅證據,免得將來變成他對付她的把柄。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一千、一萬個可惡都不是以形容她此刻惡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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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2: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雪,果真如氣象預告所說的,下個不停,月亮隱在層疊的雲里,松軟的白雪鋪滿了所見之處。

  氣氛明顯凝重,巴黎總部向來是家族最受重視的聚焦之處,資源最多,更是財勢雄厚的買家群聚之地,又是掌控家族的核心,任誰都想坐鎮巴黎。

  這是個高貴又汙穢的世界,散落在各處的藝術品總會集中到司各特家族手中,本是已經身價咋舌的藝術品,再經過司各特家族的鑒定與加持,總會翻漲好幾倍,因此保羅的遺產會多得嚇人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保羅是幸運的,生來便是唯一正統的繼承人,加上對藝術頗有天分,更以一雙能辨別真偽品的利眼而聞名於業界,以黑市拍賣為傳承事業的司各特家族當然以他馬首是瞻。

  而今,風光不再,繼承他這項特殊技能者寥寥無幾,近些年來,司各特各地拍賣分部不時傳出以天價拍賣偽作的醜聞,不免打擊了長年的良好信譽,也使得家族內鬥更加浮出臺面。

  嚴格說來,席凡是腹背受敵。雖然他的身分作為繼承人是再正當不過,但能力卻備受質疑,因為,保羅只將分辨藝術品真偽的技術傳授於梅杜莎,連席凡這個長子都被排除在外,想拉他下臺的聲浪越來越明顯,今晚遺囑公布,無疑又是雲譎波詭、內爭外鬥的角力戰場,煙硝味濃重。

  近十位巴黎最聞名的律師同時站在一起的畫面可說是千裁難逢,他們立在會議長桌的盡頭,身後的投影片放映著即將公開的遺囑封面。

  席凡就坐在梅杜莎的對座,他身側空了一個座位,那是洛伊的位子。

  她托腮斜覷著對座的俊臉,不得不承認,席凡那張臉實在無可挑剔。

  一頭淡褐色的半長發束在頸後,濃密的眉是那麽的耐看,襯得線條剛直的鼻梁益發英挺,輪廓頗深的雙眼有著淺棕色的瞳眸,總呈現出冷峻嚴酷線條的薄唇此刻微噙著笑,但笑意極淺,她想,面對這種詭譎的氣氛,想真心的微笑恐怕是比哭要來得困難。

  以前基於處處得跟他作對的立場,所以她一直嘴硬的不肯稱贊他,現在這麽一瞧,的確,這個男人簡直俊得不像話,可說是上天精心打造的完美藝術品,不過,個性有些缺陷就是了。

  察覺她過於專註的目光,席凡微挑起眉無聲地詢問她在看什幺,戲謔的眸光緊鎖著她。兩雙眼睛對上的那一刻,差點烈火燎原。

  梅杜莎幹咳一聲,收回視線,將註意力轉回投影片上,靜候正交頭接耳商討的律師們公布遺囑。

  “莎莎?”她身側的人忽然喊了她一聲。

  她轉頭一瞧,發現是與保羅來往得較為密切的葛洛。印象中,葛洛待她不錯,是家族中唯一稱得上和藹可親的長輩。

  “葛洛叔叔。”她禮貌地打著招呼,對這種場面卻感到別扭,很不習慣。

  “十年沒見,小女孩長大了。”葛洛撐著鍍金拐杖,將微胖的身體塞進皮椅里,那小心翼翼生怕卡在椅子里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梅杜莎忍住笑意,“是呀,最後一次見面應該是在保羅爸爸的喪禮上。”

  終於坐穩,葛洛掏出手帕抹汗,瞄了坐在斜對面的席凡一眼,忽然壓低音量對她說:“那小子根本就不應該接保羅的位子。”

  登時,梅杜莎腦海中一片空白,拼命交握著顫抖的雙手,幹笑道:“葛洛叔叔,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根本不適合,況且……”葛洛努力撐開下垂的眼皮,表情倏然陰沈的瞪向那張冷漠的俊臉。“他掌控司各特已經將近十年,野心擴展得實在太迅速了,還光明正大地把你趕走,簡直是家族的敗類!”葛洛重重地敲著手中的拐杖,滿是皺紋的瞼布滿怒氣與輕蔑。

  盡管是極低的音量,但距離並不遠,席凡自然全聽在耳里,他略微牽動唇角,揚起不以為意的淡笑。

  “掌權者雖然是我,但莎莎同時擁有一半的股權,況且,當年保羅一死,是莎莎自己一聲不響便離開,又怎麽會是我趕走她?”

  “廢話!如果莎莎不走,鐵定會讓你想盡辦法整死,保羅真不該讓你……”

  “葛洛叔叔!”梅杜莎一時緊張,不禁脫口大喊,引來不少註目。

  葛洛被嚇了一跳,頻拍胸口,像氣喘般邊喘邊說:“莎莎,我年紀大了,別喊得這麽大聲。”

  “抱、抱歉,我只是想問,叔叔要不要喝茶?”她倉皇的端起茶壺,將紅茶倒入瓷杯里,手顫抖得厲害。

  不會的,縱使葛洛和保羅交情甚篤,保羅應該不可能隨便將那件事透露才對。

  她得靠這樣想才能撫平紊亂的心緒,況且,對座的那雙敏銳的棕瞳始終追逐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絕不能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此時,律師們已結束討論,投影片閃爍著光芒,氣氛益發凝重。

  律師團的代表率先道:“相信各位都很清楚今天聚集在此的原因為何,我們也不再多加贅述,大家最關心的應該就是保羅先生死前留下的第二份遺囑。”

  席間,有人不滿的低喝,“廢話少說,快點公布。”

  梅杜莎認出那個人便是家族內獨來獨往不受歡迎的瑞奇,他向來行事沖動,不顧結果,都六十幾歲的人了,睥氣卻壞得像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

  律師代表臉色未變,僅示意助手換下一頁投影片。

  密密麻麻的文字頓時躍於螢幕,眾人赫然一楞,甚至傳來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律師公事化地大聲朗誦出遺囑內容,“給我摯愛的所有親人,當你們聆聽此份遺囑時,相信己是在我離開後的第十年,希望當年來參加我喪禮的老家夥們都還健在……”

  幽默的引言讓在場的許多老者低低地發笑,有的則是臉色鐵青,頗不以為然。

  “大家都清楚,在前一份遺囑中,原由我掌管的總部,平均讓席凡、洛伊與莎莎同時擁有,股份均分為三,運作的主導權則是交予席凡。不過,現今這份遺囑恐怕要收回我當初的分配方式,首先,我要宣布,席凡不再是繼承者,而且,我決定收回他的主控權,改由莎莎接任,全權負責……”

  “我拒絕!”梅杜莎怒氣騰騰的拍桌,無視於眾老的怒目。

  “梅杜莎小姐,遺囑內容還未宣讀完,能否請你待會兒再美言?”律師不滿一再被打斷,沈聲警告道。

  梅杜莎不悅地咬唇掩睫,又猛然憶起了什麽,迅速看向對座,發覺席凡克一臉平靜,情緒顯得淡然無波。

  他怎麽能夠如此冷靜?他的王位就要被剝奪,一旦權力不再,以往仇視他的那些人,便會伺機而動,屆時,他恐怕連性命都會受到極大的威脅……律師的聲音瞬間成了嗡嗡作響的雜訊,梅杜莎恍惚失神地陷入自我的思緒中,完全忽略了耳邊的任何聲響,直到那關鍵性的最後一句話響起。

  “最後,我要對莎莎說,我愛你,但你得把那個真相吐露出來,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也希望你能把我交給你的那樣東西公諸於眾人面前。”

  頃刻間,無數雙充滿猜疑的銳利目光全如鋒芒般刺向呆楞的梅杜莎。

  “梅杜莎小姐,現在,你可以發言了。”律師的提醒聲傳來。

  梅杜莎倏然站起身,臉色更顯蒼白,“我拒絕遺囑上的任何分配,我也不會將什麽真相說出來……”

  律師斷然地插嘴,“梅杜莎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遺囑最後附加一條但書,保羅先生說,若是你不照遺囑的吩咐進行,那麽,你的婚姻權將由拍賣會來決定;因為,一旦你成為繼承人,有資格接收你的繼承權者,將是你的伴侶。”

  梅杜莎瞪大了眼,“什麽?!”保羅爸爸是想整死她不成!

  “莎莎,現在的情形已經不容許你任性了。”葛洛在一旁柔聲勸道,但聽在她耳里卻是極端刺耳。

  梅杜莎隱忍著怒火,雙掌揪緊裙擺,倔傲地仰首不肯妥協,盡管眾人的目光知針般自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她望向席凡,他卻同樣等待她的回答,目光幽暗,折痕甚深的雙眉洩漏了像是遭人背叛的怒意,鷙悍緊繃的鐵青著臉。

  眾人催促的聲浪一陣又一陣掀起,幾乎淹沒她堅韌如鐵的意誌。

  為什麽?保羅明明跟她說過,這個秘密必須永遠守住,為何他又要透過遺囑逼迫她掀這個底?他究竟在盤算些什麽?

  或者,保羅實際上是想公開的,但希望死後十年才公開,所以才如此安排?

  紛亂的思緒一時半刻理不清,但就連白癡也能知道,當下這種情況已經是火燒眉睫,她再也沒有逃避躊躇的空間。

  霎時,梅杜莎憤懣地擡眸,“好,我說,不過我有優先告知權,這件事第一個有資格知道的人是席凡,而我也只願意告訴他。”

  “但遺囑說……”

  “去他的遺囑……”

  梅杜莎像女魔頭發飆似的奮力拍桌,只差沒一腳將桌子踹倒,眼中有如燃燒著燦光,那種豁出去什麽都不管的驚人魄力,瞬間壓倒了在場的雜音。

  吼完後,她繼續宣洩內心差點淤積成疾的不悅,“告訴你們,依照遺囑的說法,現在我是當家,我和在場的人皆能平起平坐,沒有誰能強迫我說什麽或做什麽,你們這些老頭最好都給我閉上鳥嘴!”

  這群有頭有臉的長輩臉全部綠了,原本以為好擺平的小女孩竟然成了難搞的女魔頭,而且看來還挺擅長發號施令,難搞的程度也許超越席凡。

  席凡徐緩地起身,終於開口:“那麽,就由你來告訴我,再讓我決定是否該讓眾人知道。”

  兩人隔桌對視,瞬間,梅杜莎的氣焰像是消了大半,還很沒骨氣地扭開臉硬是不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蹬著長靴奪門而出。

  “席凡,今天不給我們個答案,我們是不會離開的。”瑞奇揚聲威脅。

  “我知道,所以,你們就在這里等著。”語畢,席凡轉身離去,背影充滿了堅決。

  ***

  氣氛僵持不下,梅杜莎始終不肯投降,兩人目光相纏,過了好半晌,她實在受不住席凡那麽赤裸裸的凝視,萬般無奈的轉開身,嘆了口氣,決定舉白旗。

  她平靜地說:“你娶我。”

  兩人無語對視良久後,這句話對席凡而言有如一顆迎面襲來的震撼彈。

  席凡眉頭深鎖,陰郁地瞪向她,隱忍著怒意低斥,“梅杜莎,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麽。”這種話可不是能隨便嚷著玩的,至少對他而言是如此。

  梅杜莎撥開覆面的鬈發,原本背對的娉婷身影霍地回身,嬌艷的臉困憤怒與焦躁而染上紅霞,如此靈秀的一張俏臉美得驚人,但因為怒火旺盛的緣故,此刻的她像極了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誘人魔女。

  “我願意放棄繼承權,只要你在拍賣會上搶下我的婚姻權,成為我的伴侶,那你就能繼續當你的……”

  席凡臉色頓沈,鷙猛地瞪著她,“梅杜莎!你以為我要的是這個?”

  梅杜莎氣急敗壞地回吼,“你到底在固執什麽?沒了繼承權,你就什麽也不是,你很可能就此被放逐出司各特家族,甚至……”

  “所以,你只是喜歡高高在上的那個我?”

  一句話,像利刃刺傷她的心,她讓他諷刺意味濃厚的語氣激得理智全散。“鬼才喜歡高高在上的你!我喜歡你還需要理由嗎?你別在這種時候跟我爭論這種無意義的事!”

  她囂張挑釁的一番怒吼卻意外引來席凡揚起的微笑,“很好,那麽至少我還有希望能贏回你。”

  她吼得兩眼昏花,低聲咒罵著,心卻隱隱作痛。“去你的!我一點也不屑什麽繼承權,你少一副已經準備失勢的樣子。”天曉得她的心有多煎熬、痛苦。

  驀地,席凡湊近她,將她逼至床畔直到無路可退,直到她得伸出雙掌抵住他散發迷魅香氣的胸膛。

  他抓開她阻擋的小手,神情冷肅嚴謹,字句清晰地說:“我什麽都不在乎,只要求你誠實的告訴我,保羅遺囑中所說的真相是什麽?為何你要問洛伊恨不恨保羅?”

  梅杜莎震懾於他幽眸中的堅持,黑羽般的長睫輕輕顫動,她選擇垂掩雙眼,盡可能以最雲淡風情的口吻說:“答應我,別告訴任何人。”

  他緘默不語,繼續等著她即將出口的秘密。

  她別無選擇,抿著唇,嗓音破碎,支吾著道:“你……你和洛伊……”從她口中來宣布,這簡直是一種酷刑。

  席凡托住她左右顧盼不肯正視他的臉,逼她與他四目相接。

  “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這麽殘酷的事情,為何要交給她來做……

  梅杜莎的水眸逐漸起霧,和倔強忍淚的神情不同的軟弱嗓音飄蕩在昏暗的房內。“你們不是保羅的孩子……我……我才是保羅的孩子。”

  她仿佛能聽見掩埋在心底深藏著秘密的水晶球從高處跌落,破成千萬晶燦的碎片,一片一片刮傷了他,傷痕卻是烙在她身上。

  豈料,席凡仿佛毫無所覺,只是靜靜地凝睇看她,和她預料之中的反應完全不同,他平靜的神態近乎冷酷,比窗外的寒雪還要凍人。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秘密。”冷峻的面容揚起若有似無的笑痕,撫在她臉頰的指尖驟然離開。

  梅杜莎錯愕地伸手抓住他欲縮回的掌,這下,被嚇著的人反而是她。

  “你的表情……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洛伊也知情?”

  他的反問幾乎是間接證實了她的疑惑。梅杜莎楞楞地松開他的手,寂靜的房內,只聞她因震撼而過於驚悸的輕喘。

  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有必要這麽震驚嗎?”席凡嘲弄地穩住她逐漸往下滑的馨軀,攬起她單薄的肩,汲取她頸間淡淡的香氣。

  當時知悉後,他才開始懷疑起她的遠走是否與此事有關。她與保羅死前的密談內容一直是個謎,無人知曉,後來她面對他時總是防備心極重,這種種的狀況,令他不得不將一切兜在一起,而現在,事實總算大白。

  “你是怎麽知道的?”她楞楞地問。

  席凡沈恩片刻後才道:“洛伊某次在對政府的示威行動中受了嚴重的傷,醫院通知我過去,我看了驗傷報告……血型告訴了我一切。”

  一個血型是AB型的父親應該不可能會有O型陰性血型的小孩,而他和洛伊皆是O型陰性。

  “……那洛伊應該也是從那時就知道了。”她靠在席凡溫暖的胸膛上,渾身發冷,因為她知道,很多事情即將不一樣了。

  “或許吧。”席凡擁緊她,兩人契合的身軀相貼,在她耳邊放柔嗓音低語,“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才發覺,原來我曾經以為本就屬於我的、我所擁有的,竟然都是種覬覦……”

  “王八蛋,你竟敢說這種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保羅不會讓你成為繼承者。”

  微斂笑容,他目光幽邃地望著她,“司各特家族的掌權者應該是你,不是我。”

  淚水狂奔,模糊了視線,梅杜莎雙眼一片迷蒙,卻拚命想看清楚那張俊臉。“我說過了,我對司各特家族沒興趣,對那些藝術品沒興趣,對錢也沒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

  一定要逼她把話說白就對了,這個邪惡的男人!

  “事實證明,保羅仍是希望能將權力回歸給有正統血緣的繼承者,不是嗎?”

  席凡的口吻一瞬間轉變得疏離冷漠,教梅杜莎心顫。

  失控的情緒不斷蔓延,她索性發狠拉下他英挺的臉龐,將被淚水淹沒的臉湊上前,撒潑似地吻住他的薄唇。

  席凡並未拒絕或加以阻止,任憑她拙劣的亂吻一通,直到聽見她哽咽的聲音,他雙眉倏攢,連忙輕輕將她推開。

  “別鬧了,莎莎。”

  “要是怕我鬧,那你就別說出去,這件事只要我們不說,沒有人會……”

  “我拒絕。”他淡漠地拒絕,氣煞了她。

  “難道你真想失去一切?”

  “原來……你逃了十年,是為了怕掀我的底?”幽邃的眸子掠過一絲痛楚,他終於明白,為何她害怕回來巴黎。“你想保護我擁有的一切,所以你堅決不碰家族事務,只想斬斷與我相關的任何事物。”

  梅杜莎神色窘然,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殘淚,雙頰略紅,悄聲囁嚅著,“事情說白了對你有任何好處嗎?還是你只是單純想看我出糗?”

  原來,她看似強勢反骨的倔容之下,是一心想維護他、鞏固他地位的溫柔心思,她小心翼翼地守著秘密飛到千里之外,努力與司各特家撇清關系,並非只是為了逃離他身邊,而是不願見他失去權勢地位,她獨自吞下寂寞,壓抑對他的情意,全是為了默默守護他……

  她選擇以自虐的方式來愛他,而他卻是萬般刁難、欺侮她……他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席凡的俊眸不再那般鋒銳,白嘲的笑紋卻充滿苦澀,濃厚的自責與自厭吞噬了他的心,他多想將她捧在掌心中悉心呵護,可是他早已失去了資格,而且,是他自己親手扼殺了可能性。

  “莎莎,你真傻。”席凡晦暗的臉龐更顯陰郁,攢握過她沾滿淚痕的手背,用溫暖的掌心幫她拭幹,拉至唇邊烙下輕吻。

  梅杜莎緊咬下唇,心慌意亂。要命,她還寧願他繼續像以前那樣使出一些混蛋招數,這會兒他發動這種溫柔攻勢,誰招架得住那俊皮相下的甜言蜜語……

  席凡微微露出淡笑,展臂圈住她,溫暖的身軀環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莎莎,你……打算怎麽看待我這個冒牌貨?”他的嗓音沙啞地回蕩在她耳畔。

  將臉平貼在他胸膛上,聆聽他難得失序的心跳聲,梅杜莎作夢也想不到,他們之間居然會進展到這一天。她這個魔女根本是當假的,要是水晶球能顯現出當下這一幕,那她早就飛回巴黎了。

  她深吸口氣,鼻息里全是屬於他的獨特氣味。“無論如何,你比我更適合這里。”血統算什麽?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誰還管血統。

  “還記得我們的賭註嗎?”

  梅杜莎楞住,不解他為何老提起那個戲諺的賭註,難道……

  當司各特這個姓不再羈絆你我時,我們能否拋開所有在一起。

  再見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席凡!你不可以!”

  他半挑俊眉,顯得有些狂傲。“可以,我可以的,你不能阻止我,誰都不能阻止我,也沒有那個資格阻止。”

  她急躁的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不!只要你一離開,那些把你視為眼中釘的人一定會找機會除掉你,你一走,很可能……”

  大掌立時捂住她的唇,席凡淡笑道:“相信我,我沒那麽好對付。現在,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保羅一定把血緣鑒定書交給你了,把它給我。”

  梅杜莎氣炸地張嘴欲咬他的手,可惜讓他先一步躲開,順帶奉送一個安撫的深吻,讓她滿腔的怒火只能往肚子里吞。

  “把它給我。”他態度強硬地重述。

  梅杜莎忍著無處可發的怒氣與委屈,氣呼呼地蹬著長靴踹開床架。床底下,有個長條狀的木板特別突出,她彎身伸手扳開木板,從里頭取出一只黑色繪有蛇紋的鐵盒。她握住盒沿的手壓得又緊又牢,始終不肯松放。

  席凡一根根扳開她按得泛白的纖指,搶過鐵盒。打開來後,陳舊泛黃的幾份文件靜躺在盒中,他拿出文件,飛快的瀏覽過一遍。

  梅杜莎抿緊唇不發一語,凝在眶中的眼淚幾乎落下,不過,不是因為難過,而是氣憤所致。

  他盯著她傲挺纖細的側影,凝視了好一會兒,驀地開口。

  “莎莎,聖誕快樂。”這一聲,像是臨走之前的道別。

  剎那,她來不及把這句他遲來的親口祝福消化,整個人便完全僵住,當她霍然旋身欲阻止他時,卻只捕捉到他離去的背影。

  爾後,她聽見不遠處的會議廳傳來陣陣騷動,鼓噪的聲浪徹底掩沒了縈繞在她耳邊的余音,再隔了半晌,隱約能聽見有人驅車離開,就在下著大雪的夜里,她失去了席凡的蹤影……

  該死的混蛋,她甚至還沒有傾訴對他的情愫,他就這麽狂傲自大又灑脫的選擇一走了之,置她的感情於何處?她又該拿該死的他怎麽辦?

  心,像失根的蘭花逐漸枯萎,她能聽到傳自心底的撕裂聲,比窗外的飛雪更刺骨,想象著他離去時寒透的心,她的心情更是糟透了。

  梅杜莎頹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喃喃咒罵著,“去他的聖誕節……我恨死聖誕節了……而且你少說了一句生日快樂……該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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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臺灣,冬季白天的氣溫仍高的中部小鎮,一處距市區不算遠的僻幽之所,有個漆成鮮紅的鐵鑄薔薇門牌,上面題著“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威廉古堡”。

  房客之一的白雪正拖著一株剛買來的聖誕樹,步伐無比艱困的爬上階梯,驟然,一道有著優雅紳士氣息的頎長身影走了過來,輕而易舉地接過那株笨重的聖誕樹。

  “啊,你不用幫忙啦,我教威廉出來就……”

  她的驚呼還未完整落下,就見住進威廉古堡將近一年的新房客和聖誕樹一塊兒進了門,消失在屋里。

  白雪松了口氣,便蹦蹦跳跳像只兔子似的跳進威廉古堡里。

  甫進門,她就聽到威廉正拿著話筒大呼小叫。

  “都快一年了,你還賴在法國做什麽?不是說你無心接管嗎?那就回來臺灣啊,少你一個吐槽的夥伴實在很不習慣。”

  白雪彎身抱起懶洋洋的貓兒黑伯爵,刻意擠到威廉身側,拉長耳朵聽著話筒另一端的女聲。

  那道聲音有些無力且無奈,不複從前的古靈精怪和活力充沛,“死威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肖想我帶錢回去嗎?這個死愛錢的吸血鬼。”

  威廉毫無愧意的回答,“當初可是你急召我去巴黎標下你的婚姻權耶,不然我怎麽會把手頭上的錢全花個精光?”

  話筒另一端傳來一陣無奈的回吼:“結果你錢根本不夠,還不是流標了!而且,你的錢根本是自己拿去蒙地卡羅的賭場輸光的,還有臉賴到我身上?”

  一旁,白雪噗哧一聲輕笑,隨即惹來威廉的白眼。

  威廉加強火力朝話筒吼道:“你少怪東怪西,誰知道你這女人竟然這麽值錢。”

  “臭威廉,你給我小心一點,等一下我要跟羅蘭家族的人碰面談生意,要不要我好心點,洩漏你的行蹤?”

  “卑鄙!”威廉握緊手中的話筒,雙眼幾乎噴火。“我不管你了,反正你再不回來,我就找新房客賺點零花!”吼完,他利落地掛斷電話。

  見他們隔空叫囂結束後,白雪不解地問:“你說要找新房客?我們不是早就有新房客了嗎?”

  “廢話,我不這樣說的話,那個死沒良心的梅杜莎不知道還要待在法國多久。”

  “那萬一她真的回來了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回來就回來啊,沒給錢絕對休想踏進威廉古堡。”威廉冷哼。

  白雪秀眉一皺,“我是說,要是她回來,發現自己的房間己經出租給別人,不氣死才怪呢。”

  威廉蹺起二郎腿,一臉啥都不怕的痞樣。“哼哼,這個問題我早想好了,明天我就找裝潢公司來,將她的房間再多加裝個木制屏風,這樣一來,不就能同時住兩個人了嗎?”分享完妙策,他不忘回她一個“你笨喔”的目光。

  白雪吃驚的望著他,“你果然是小氣吸血鬼耶,沒看過比你還摳門的。”

  威廉橫她一眼,“你嫁了個鍍金鑲銀的飯票,當然不知道窮苦人家的可憐。”

  聞言,白雪毫不害臊,反而滿臉驕傲,笑不可抑,直到眼角余光不經意瞥見擺在客廳一隅還光禿禿的聖誕樹,心里又不禁有個疑問。

  她撐著腮,小臉上滿是狐疑,“話說回來,新房客有點怪耶……”

  威廉正按著遙控器,瀏覽電視節目,眸光有些閃爍不定,略帶心虛地咕噥著,“他有付錢就好啦,你管他怪不怪。”

  “為什麽他會知道威廉古堡有空房?”白雪開始發揮偵探般的好奇心。

  “因為我貼了廣告單。”威廉像回答益智遊戲般有問必答。

  “那為什麽他三天兩頭就不在?”她不死心的再問。

  “因為他事業做很大。”威廉簡潔的回答,生怕被她看出什麽端倪。

  “他是不是在幹什麽違法的事業啊?”她就是覺得很不對勁。

  “借問一下,你老公有多合法?”威廉睨了自雪一眼,反嗆回去。

  白雪覺得有理,旋即換了個問題,“那,為什麽新房客長得那麽帥又神秘兮兮?”

  “……你小心我跟你老公說你想偷吃。”威廉直翻白眼,深感無言。威廉古堡什麽不多,就專門出產花癡跟怪咖。

  白雪瞇眼慍惱的舉腿飛踢,猛踹著他。“死威廉,你才給我小心點,我是怕你煞到新房客,在家里公然亂搞!”

  “哈,你省省吧,新房客是我的投資事業,我可是還準備和他合夥。”

  威廉躲開攻擊,幹脆抓過計算機,開始盤算他的投資報酬率。

  “嗯,想不到賣二手藝術品還真有賺頭……”他沈浸在計算機螢幕顯示的天文數字,笑得既陶醉又奸詐。

  一旁的白雪不明就里,既然搞不清楚狀況也就懶得管了,索性掉頭就走。

  雖然經營這樣的副業會惹來不少麻煩,不過從獲得的利潤看來,還是很值得的,只是接下來衍生出的事會更棘手,可能還得他親身出馬……

  算了,先把錢賺飽再說,反正有錢什麽事都好辦。

  這一年來的威廉古堡,好像太過平靜了點,古堡三寶……不,是三怪咖持續呈現三缺一的狀況,愛抱著水晶球躲在房里占蔔的魔女梅杜莎因事纏身,已經許久未回歸來,據說,這個現象將會持續到魔女找著她的黑暗王子為止……

  ***

  蒼郁的樹林里,濕草地上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氣味,踩過的足印讓淤積的雨水浸蝕過便毫無痕跡,空天逐漸放晴。

  拜溫室效應所賜,今年的聖誕節恐怕很難是白色聖誕……無妨,反正現在的她恨死了聖誕節!

  一襲剪裁合身的黑大衣包裹住纖細玲瓏的曲線,襯托出梅杜莎白皙勝雪的肌膚,明媚的麗容搭配著招牌蓬鬈發,加上渾身一貫的黑色衣裳,使她從山丘的林子里步入小鎮的一路上格外醒目。

  此地是法國鄉間的某個小鎮,景致優美,民風淳樸。

  別誤會,她可不是提前退休來養老,誰想被困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為了調查一樁差點害司各特蒙上汙名的偽畫案子,她才不會來到這里!

  梅杜莎推開民宿庭院外的柵欄,沿著小徑前進,一路拐進偌大莊園中散落的小木屋。

  這里鄰近普羅旺斯,是盛產葡萄酒的村鎮,綿延無盡的紫藤是最佳風景,空氣中有著令人微醺的香氣。

  她步入屋內,順手帶上門,懶得落鎖。按下暖爐的開關後,她踮起腳尖取下櫥櫃上的紅酒瓶,拿來玻璃杯,須臾,紅酒香醇的氣味繚繞滿室。

  梅杜莎雙肘撐在流理臺邊,舉杯啜飲,藉著酒精溫暖冰冷的身軀,慵懶的眼習慣性地透過玻璃窗眺望風景,窗子上倒映出她身後的室內之景。

  驟然,她淺蹙黛眉,楞了數秒後輕輕擱下酒杯,旋過身瞪向淩亂的床鋪。

  幾張文件散落在地上,小圓桌上的煙灰缸翻倒了,臺燈的蕾絲燈罩略微歪斜……有人闖進來過,而且絕不可能是清潔人員。

  走近亂糟糟的床鋪,彎身拾起文件。這些是她尋找到的擅長偽造畫作的畫家資料。

  偽畫普遍流通在市面上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而是,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司各特的拍賣會上,可就是震驚各方的大事。

  顯而易見,有一股勢力正虎視眈眈,欲並吞司各特的市場,而且很可能已滲透到內部來,刻意讓偽造的畫作或是藝術品流入司各特,還能瞞天過海的順利送上拍賣臺。

  里應外合,這是她對此事的判斷,司各特家族里必定有內賊,且對方野心極大,甚至可能打算扳倒司各特在拍賣界的龍頭地位。

  梅杜莎撫額低咒,卷入這種麻煩事令她氣悶,為什麽偏偏就她這個倒黴鬼,被一道遺囑擺布不說,跑了男人又得被迫扛起家族大小事,才接手沒多久就得調查害司各特聲譽嚴重下滑的棘手問題。

  什麽跟什麽嘛……

  正當梅杜莎哀怨萬分地發起呆來時,一道窸窣的聲響驀然驚醒了恍惚的她,倏然轉頭,身後衣櫃的門未密合,微微開啟一道縫,聲音來自於里頭。

  她躡足踱近,明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先逃為妙,但是,哼,她可不是被嚇大的,除非是永遠砍不死的殺人魔傑森,否則舉凡是血肉之軀,她都沒在怕……

  “哇——”才剛這麽想著,一道縱身飛撲而出的黑影嚇得梅杜莎連忙找掩護,很孬種地放聲尖叫,甚至胡亂拉起被單蓋住頭。

  撲倒在地毯上,她悶哼一聲,楞了數秒後掀開被單露出驚懼的水眸,這才赫然發覺,壓在她臀上的竟然是只肥到贅肉橫生的胖貓。

  “死貓、爛貓,什麽時候不跑進來,偏偏挑這種時候來嚇我!”認出是民宿老板豢所養的愛貓後,梅杜莎迅速扭動身軀甩開想“占臀為王”的胖家夥。

  “喵嗚——”虎斑貓發出不悅的叫聲後悻悻然的離去。

  “真是一點也不可愛,還是聰明的黑伯爵比較順眼點。”

  碎碎念著,放下戒心的她拋開被單,正欲爬起身,怎知面迎大敞的衣櫃內,自黑暗之中伸出兩徑槍管,抵在她的額前,槍枝的金屬氣味覆蓋過屋內殘存的淡淡酒香。

  “梅杜莎‧司各特?”隱匿於衣櫃中的人揚聲問,扣在扳機上的手指蓄勢待發。

  梅杜莎瞇起眼,努力想看清黑暗中的面孔,“你是誰?”

  “即將終結你性命的人。”

  “你是殺手?”可惡,她剛才應該跟那只肥貓一起逃的!

  “一個將死之人不需要知道這麽多。”

  她不怕死地挑眉質疑,毫無懼色,反而顯得有點不耐煩,“你是業余的還是職業級的?我認識太多頂尖殺手了,要是讓一個太遜的家夥用爛手法幹掉,那我豈不是淪為笑柄?”

  那人一陣沈默,抵在她額前的槍管震了數下,若不是極端憤怒就是受這番話影響,開始思考該用什麽手法才不會被嫌爛。

  “你認識誰?”殺手咳了幾聲,不自在地問。

  “你可以舉例來聽聽,你說得出口的,我應該都認識。”梅杜莎眸中掠過一絲狡黠,拖延戰術成功,接下來就該策畫該怎麽逃出屋外。

  “海涅、龍薩、拜倫……”殺手還真的認真地數起他所認識的業界好手,真不知道該說他太好拐還是太過自負。

  “喵——”霎時,一道細微的貓叫聲傳來。

  杉木制的屋門原本就沒有鎖上,這里什麽都好,就是門栓常壞,民宿老板的肥貓特別愛闖來她這間木屋玩耍,每次來就會一臉高傲地用它的大屁股撞開門。

  夕陽余暉透過門縫,投射在逆著光的貓兒身上,去而複返的虎斑貓正懶洋洋地註視著屋內詭譎的畫面,蜷伏趴臥,像極了總是冷眼旁觀一切的加菲貓。

  梅杜莎瞥了貓兒一眼,至於那名殺手猶細數著成串的名字。她瞇細瞳眸,抿緊唇,倏地,她舉肘揮開抵額的槍管,伸長腿靈活地以鞋尖掃過翻覆在圓桌邊緣的玻璃煙灰缸,煙灰缸登時彈飛在半空中,她眼捷手快的攔截,拿它充當武器,神準的朝正沖出衣櫃的殺手砸去。

  煙灰缸猛地擊中殺手的額頭,他彎身撫著瞬間血流如註的傷處,頻頻咒罵,手中的長槍滑落在腳邊。

  梅杜莎得意的笑了幾聲,又忽然發現,不對,她更白癡,都什麽時候了,她竟然還有心情笑!

  猛地回神,迅速收起唇邊的笑意,她連忙轉身欲奔離這險些成為她葬身之地的木屋。

  距離門扇僅差兩步,梅杜莎不慎摔倒在地上,正巧與擋在門口處的一張肥嘟嘟的貓臉相瞪。這時,驚心動魄的槍聲響起,頃刻,子彈自她身後瘋狂的掃射而未,顯然殺手面子掛不住,開始發狠。

  懶洋洋的肥貓瞬間毛發直豎,火大的揮出爪子就往面前的倒黴鬼抓去,逃竄之際,留了三道爪痕在梅杜莎的左頰上。

  “該死的貓!我一定要把你抓來墊背!”持續的槍聲中,梅杜莎咬牙切齒,隱忍著滲出血絲的頰傷,臂肘並用地迅速爬出門。

  ***

  晚霞渲染整片天空,空氣中仍有潮濕的氣味,梅杜莎瘋狂的奔馳在紫藤園內,過快的速度,使得藤蔓摩擦過時,在她臉上、皓頸以及白皙的手背都被鋒利的葉緣割傷,葉子上有著沁冷的水珠,甩在臉上又冰又涼,更是加深她的恐懼。

  當初會選擇這間民宿的主因,是看上這兒幽靜,民宿後院的葡萄園直接和一座小山相銜接,現在想想,她根本是自找死路!

  夜色逐漸籠罩,歪曲的小徑使得體力嚴重透支的她寸步難行,明顯可辨認的山路越來越窄,蒼郁的樹林間不時傳來激烈的追獵聲,子彈像不用錢似的拚命迸射。

  梅杜莎喘得像氣喘病患發病,明明氣溫頗低,她卻渾身香汗淋漓,身上本該是用來禦寒的大衣反而成了阻礙她奔逃的累贅。

  “媽的!去他的王八蛋!”梅杜莎邊跑邊忙著褪去長大衣,唯一空閑的嘴不忘中、法語混雜使用,活像此刻是中、法語的臟話教學時間。

  極度心痛的將大衣丟棄,她還忍不住多看了它幾眼。拜托,這件可是VivienneWestwood的限量經典款!她心已經開始泣血。

  咻一聲,一顆流彈驟然掃過她肩頭邊緣,擦去了一小塊布料。此時此刻已然毫無閑暇讓她哀悼得忍痛拋棄的大衣,她倏地彎身,配合地形作掩護,單膝磨地徐緩地移動,但身後追趕的足音越來越近,幽寂的山中杳無人跡,她耳邊回蕩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力氣用罄之下,她索性就地找棵粗壯的杉木當遮掩,汗濕的背緊緊地靠著粗糙硬實的樹幹,雙手緊捂住口鼻,就怕過於沈重的喘息聲傳入殺手耳里,讓他循聲而來。

  “梅杜莎‧司各特,你逃不了!”寒冽的夜風夾雜著槍聲與暴怒的吼聲,宛若狂獸咆哮,令人不寒而栗。

  躲匿在樹後的身影努力地縮成一團,生怕裙擺或是身體任何一個部位會暴露,洩漏她的行蹤。慘,白癡殺手被她剛才這麽一搞,鐵定下定決心非除掉她不可,等會兒她就連想當孬種痛哭求饒的機會都沒有了……

  嚓噠,嚓噠,鞋底和草叢摩擦的刺耳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只差那麽一小步就要繞過杉木逮住她。

  梅杜莎閉緊雙眸,呼吸幾乎靜止,唯獨心跳仍在失速的躍動,她能感覺到腳步聲就近在耳邊,甚至能聞得到槍管散發出的煙硝昧。

  不,她都還沒找到那個家夥,徹底算總帳,好好發洩積壓的不滿,而且,就算真要掛了,她也要掛在薔薇環繞,有蝙蝠、棺材、魔女甚至有路西法的地方,絕對不是這種荒郊野嶺!

  候然睜眸,梅杜莎決定豁出去,跟他拚了!

  她因閉目過久尚來不及適應周遭的黑暗,像失去方向感的小動物,因被獵捕者徹底惹毛了,一瞄見什麽可疑的物體便沖過去,準備為生死存亡奮力一戰。

  下一秒,她被一道黑影扳倒在地上,身子讓枯黃的落葉掩蓋了大半,她拚命掙紮,伸出右拳擊中對方的嘴角,瞇緊的眸子看見醒目的槍管,不怕死的伸手欲搶。

  “Bitch!”殺手出言不遜地臭罵。

  “去死啦!白癡智障神經病……”聽見對方用英文罵,她便用中文劈哩啪啦亂罵一通,以對方聽不懂的語言罵起來比較過癮也比較爽快!

  混亂之中,乍聞一道刺耳的槍聲響起。

  梅杜莎楞住,亂發覆面使得她什麽也看不見,這一刻,她終於懊惱役有一頭滑順的長發,否則此刻的她就不會像個瘋婆子,一頭長鬈發卡著許多枯葉,遮住了她視線,可惡!

  回神的瞬間,她赫然發覺壓制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她趕緊坐起身,看見那個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殺手倒在她腿邊,她的臉色剎那間刷白,踢開微壓在她小腿上的屍體,倉皇的想趕緊離開命案現場,無奈雙膝發軟,只能癱在原地。

  瞪著那具屍體,梅杜莎完全楞然,這是怎麽一回事?方才她只有搶槍,可沒有開槍,這家夥是怎麽死的?

  抓住一棵矮樹的枝丫,她徐緩地爬起身,見自己一身狼狽,衣衫淩亂,忍不住咒罵起來,“該死的變態,居然想乘機吃我豆腐……”就算人已經掛了,她還是有控訴的權利吧!

  驀地,原本斜倚在樹邊的嬌軀被一道突來的強硬力道往後拖行,一只手罩住了她訝然欲喊出聲的嘴,大掌幾乎掩去了她半張臉,森冷的氣息如寒霜般籠罩她全身,一抹恐懼之色頓時浮現在她眼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唔……”慘了,這該不會是傳聞中的……黑吃黑?

  樹影點點如魅影晃動,她以背對之姿讓人攔腰懸空抱起,驚悸瞪圓的瞳眸僅能望見無邊無際的幽黑,完全看不見正打算活擒她的人長得是圓是扁。

  當她打算擡起小腿狠狠往身後一踹時,對方搶先一步,瞄準她後頸,側掌劈落,將她劈得頭昏目眩,不得不投降,倒在身後的人懷內。

  混蛋……痛死了,要是能平安脫險,她一定要剝了席凡的皮,會害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久違的月光迤邐著,梅杜莎宛若獵人捕獲的戰利品,在月光下被帶往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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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懸著的燈泡欲滅朱滅,散發著昏黃的光線。

  梅杜莎撫上酸痛的後頸,撐肘坐起身,目光梭巡著周圍,就怕突然冒出個恐怖殺人魔,讓她成了恐怖電影的女主角。

  有人!屋內還有另一個人!

  感覺到身處的陌生之地傳未另一道輕微的呼吸聲,她瞬間萬般戒慎,提高警覺,不動聲色的以目光搜索周遭是否有什麽可充當武器的東西。

  “別動。”對方出聲,竟然是說中文。

  梅杜莎微楞,顯然這個人十分清楚她的底細,否則怎麽會用中文和她交談?可惡,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你想怎麽樣?”她幹脆利落的問。

  “我救了你,你怎麽報答我?”嘲弄索討的口吻囂張得很。

  她眺緊眸子,努力地對焦,試著看清隱藏在室內深處的黑影,試探的輕問:“你想要什麽?”這家夥要是敢說“要她”之類的白目話,她絕對當場發飆。

  突地,房間內傳來悠揚低醇的笑聲,聽得她頭皮發麻,掌心沁出冷汗。

  “如果我說,我要你……一個吻?”

  “休想!”梅杜莎氣呼呼地斷然拒絕。拜托,他當她是什麽了?以為救她一命就能為所欲為嗎?作夢!

  “一個吻,並不影響你什麽。”對方仍堅持。

  “好啊,那我給你一吻,你讓我捅一刀,以示公平。”真好笑,他以為他是誰啊,一個吻?她寧願親一頭豬也不要吻來歷不明的怪人。

  “確實很公平,交易成立。”他一副在商言商的語氣,當場劈得梅杜莎滿眼金星,頭昏腦漲。

  她沒聽錯吧?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饑渴變態居然認真地答應她的戲言?!媽呀,她該不會是誤闖什麽變態恐怖片的拍片現場吧?

  “餵、餵,我可是很認真的,你要是敢碰我,我一定……”楞瞪著逐漸靠近的朦朧黑影,她蒼白的麗顏滿是錯愕,猛縮身子,左顧右盼焦急地尋找出口。

  須臾,一只結實的胳臂伸來,扣住她倉皇閃躲的肩頭,燙人的掌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入她體內,是那麽的灼熱如焚,她剎那間震懾住了,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但眼前的情況不允她深入思索,讓人擒住的感覺很不舒服,她焦躁的甩動肩膀試著脫困,對方卻任憑她去,活像正看著孩子胡鬧,準備等待時機再收拾殘局。

  梅杜莎被對方狂傲又挑釁的態度惹惱了,火大的一掌揮過去。

  黑影微晃,輕松躲過這個巴掌,也順勢松開壓制她肩頭的掌。沒想到這卻是她聲東擊西之策,靠著身後的墻移動腳步,她像盲人摸索探尋似的,急躁地一路摸到墻面上的凸起物,再三確認那是門把後,便迅速的扭轉著。

  對方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一切歸於平靜,僅聞某個披頭散發、衣裙殘破,滿身傷痕的女人,像瘋了似的拚命扭轉門把,寂靜的空間中回蕩著鏗鏘的金屬聲。

  梅杜莎知道背後虎視眈眈的家夥正冷眼嘲笑她的舉動,可是她仍然像個傻瓜般妄想這該死的門鎖會讓她的傻勁扭開。

  時間緩緩過去,她的手又腫又紅,但始終不肯放棄,繼續使勁嘗試打開門。

  自額上落下了幾滴汗,梅杜莎正欲擡起手背抹去,剎那,她惶惑的目光瞥向身側。有只攤平而微舉的掌懸在半空中,承接著她滑落的汗珠。

  梅杜莎驚恐地瞪住那只手掌,陡然一震,隨即向側邊縮去,甚至力道過猛的撞上墻面,撞疼了背。她猛地一瞧,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團朦朧的黑影己霍地欺近,由於逆光之故,使得他的面目始終模糊不清。

  “你……”她強自鎮定的想警告他,向來犀利的嘴卻晚了對方一步。

  濕熱的唇舌襲向她張口欲言的紅唇,挾帶著狂風暴雨般的霸道氣勢撲上她,拇指扣住她的下巴,托起她的後頸,深深吻個徹底。

  這活像饑渴萬分的吻法,唯有一個人才會如此狂肆的吻她。

  倏然,梅杜莎迷蒙的水眸瞪圓了,終於看清那張臉,與他微瞇起的銳眸,遲鈍的她總算恍然大悟。

  心,一寸寸宛若觸碰狂焰的霜雪,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融化了。

  她想,聖誕老人終於聽見她的心聲,送上這輩子最棒的聖誕禮物。

  旖旎曖昧的氛圍如輕煙般,絲絲纏繞,昏黃的燈光無疑是最佳催情劑,累積過久的思念一旦爆發,力量相當驚人,以颶風狂浪之勢撲來。

  “唔……”偏偏不肯輕易妥協的梅杜莎仍掙紮不休,甚至以拳打腳踢的方式回應,但來自唇上的激情一陣陣湧來,如滾燙的火苗不斷竄燒,終於燒到她身上,更直達心底。

  先是強硬的吮吻,緊接著見她意識逐漸渙散,僵硬的嬌軀也隨之癱軟,席凡乘勢放慢速度,盤算許久的邪惡手指更攀上細嫩的雪背,一寸寸侵蝕她的恩緒,貪婪的薄唇蠶食她無措的唇舌。

  慘慘慘,這只不是黃雀,而是邪惡的黑蜘蛛……

  梅杜莎微微睜眸,焦距迷失在那雙氤氳著情欲的棕瞳中。

  消失近一年的熟悉身影此時此刻近在眼前,神態不再冰冷酷戾,反而狂野不羈得像頭失控、饑渴己久的獸,而能平息他所熱切想望的,唯有眼前這個性子火爆的魔女。

  “慢著……我還沒弄清楚……”好不容易從那張充滿魔力的薄唇下掙脫,壓抑著己沖破心底防線的陌生情潮,她伸出雙掌抓開他曖昧摸索的手。

  “你不需要弄清楚什麽。”席凡的俊容再度欺向她,欲吻上她微啟的唇。

  梅杜莎卻先行一步以手阻擋,濕熱的吻印上發燙的掌心,她差點招架不住的放聲尖叫。“你……幾時會說中文了?”

  微帶著邪惡氣息的臉龐揚起笑意,他慵懶地單手撐墻,輕而易舉的形成一個天然的陷阱將她困住。他低傾上身,停在她的鼻尖前,唇邊噙著戲謔的微笑。

  “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我不會中文。”席凡輕佻的半挑俊眉,語氣揶揄。

  “該死的騙子!你一直在耍我就對了!”

  梅杜莎氣急敗壞,不客氣的小手驟然揪住他的衣襟。

  她赫然發覺,這個向來西裝筆挺,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僅著一件前襟敞開的墨黑色襯衫,總是一絲不茍的束起的發剪短了些,不複記憶中飄逸,卻襯托出那張魔魅的臉龐更加賞心悅目。

  再定睛仔細端洋起他那張無懈可擊的俊臉,深邃的目光與她相視,少了點昔日的矜傲驕氣,多了幾分內斂沈穩,益發添增迷離神秘的氣息。

  他的薄唇微帶淺笑,過去總凝著冰霜似的棕眸,像是焦糖瑪奇朵……喔,可惡!焦糖瑪奇朵是她最愛的咖啡,她真難抗拒那雙漂亮的眼睛!

  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幾綹發絲從額前垂下,卻遮掩不住那雙勾魂攝魄的雙眸,席凡專註地凝視著她明艷動人的臉,盡管她神情略顯疲憊,有些狼狽,左頰尚有三道細細的貓爪痕,但仍無損她秀麗迷人的風采。

  “救一條命換來一個吻,挺劃算的。”他放輕嗓音調侃,並用長指撩過她蓬松的鬈發。

  梅杜莎仰眸瞪著他,“你怎麽會在這里?這一年來你又是死到哪里去了?”說罷,她忍不住偷覷了眼他露出的精壯胸膛,反正養眼鏡頭不看白不看,又不收費,當然得趁此機會補補眼睛……

  “這重要嗎?”顯然席凡無意回答這個問題。“重點是,你太缺乏警戒心了,不應該住民宿,為什麽不住飯店?”

  “廢話!如果我住飯店,殺手要怎麽堵我?我又要怎麽找尋線索?”她直接給他一個白眼。

  “所以,你準備拿自己當餌?”他的棕眸掠過一絲怒意,俊臉倏地一沈。

  “你這個混帳還懂得關心我啊,無聲無息的消失,丟下我一個人……”

  一觸及彼時蝕心的痛楚,她不禁胸口一悶,那種怏怏不樂的感覺又回來了,天曉得這段時日以來,她是用多大的意誌力來支撐自我意識,佯裝若無共事!

  “我只是讓你嘗試看看我曾有過的感覺。”席凡眉眼陰郁的帶著冷笑。

  “王八蛋!你根本是在‘玩’我吧!”她每根發絲都仿佛帶著火苗,氣得恨不得真擁有一雙會將人石化的魔眼,狠狠射向面前這跋扈冷傲的男人。

  “要是真的想‘玩’你,我會晚一點再解決剛才那個蠢蛋。”他慵懶的垂眸笑睨著她,以讓人火冒三丈的口吻道。

  梅杜莎火大地伸指戳著他的胸肌。“你可以再跩一點,臭男人!”

  席凡莞爾,反握住她指尖,輕抓在掌中。梅杜莎的雙頰霎時爆紅,唇角忍不住上揚。

  “再重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挺刺激的。”他像是低嘆,卻又帶著一絲惋惜,曖昧促狹的眸子望得她渾身發窘。

  “你、你在胡說什麽!哪里刺激?”她一向與人對罵流暢的小嘴頓時結巴。

  “一吻換一刀,這是你提的交易,不是嗎?”他咧開邪魅的微笑。

  “那是……”羞窘的她正打算抗辯到底,驀地楞思片刻,連忙拉回正題。“可惡的家夥,你少給我岔開話題,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行蹤的?”

  見她的小腦袋瓜恢複了精明,席凡收斂起笑鬧的心思,淡淡地回答,“想知道你的行蹤並不困難。”

  聞言,梅杜莎瞇起蘊著惱意的大眼。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她神經太粗,一下就暴露自己的行蹤嗎?

  “你一直在追蹤我?”

  “或者該說,追蹤你的人不是只有我。”他看似漫不經心的眼眸掠過淺淺的晦澀,俊臉上也多了一絲陰霾。

  盡管他將情緒掩飾得極好,但她仍察覺出有些事正進行著,而且是對她很不利的事。知道他掛心於她,她非但沒有露出驚喜的神情,反而怒目相向。

  她很不領情地冷嗤,“司各特王子,自你親手摘掉自己的王冠那天起,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等著看我慘死;還有,相信你離開後的遭遇也不會比我好到哪里去,就我所知,你得罪過的一些仇家雇了好幾個殺手等著痛宰你。”

  席凡僅是淡笑不語,高挑的眉顯示出他對她的嘲諷不置可否。

  梅杜莎極不高興地仰瞪著他,“別以為不說話光是陰陰地笑就想打發我,你還能四肢健全地站在我面前,真是個奇跡。”

  他微溫的指腹撫上她嫣紅的頰畔,低沈的嗓音含著些嘲弄意味,“聖誕奇跡?”

  她傻眼了,這個男人居然還有閑情逸致跟她開玩笑?縱使這段時日以來完全失去他的蹤跡與所有消息,但她頻頻輾轉從他人的口中得知他遭受狙擊或暗殺,盡管她一概不相信,知道他的生命沒這麽脆弱,但……

  正要傾身戲弄她的俊臉突地微詫,因為倒映在他棕瞳中的麗顏驟然浮現強烈的酸楚,她瞪著他的晶亮大眼中流動著淡淡的水光。

  這一刻,他清楚感受到這段日子以來她所承擔的憂慮。

  “莎莎,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很擔心我的生命安危?”他的微笑里滿是得意。

  “誰管你去死,你最好快點被解決掉,省得我看了嫌煩……”

  嘴硬的氣話忽然被某張笑得極囂張的薄唇吞下,她氣惱的舉起雙拳攻擊覆蓋而來的硬實胸膛,但反被擒住,十指交扣。

  他冷峻如冰雪的臉龐、喜愛冷嘲熱諷的模樣、總是漠然的神態、註視她時的焦躁不安,親吻她時會激發出的異常狂熱……每一幕都在她腦海中盤旋繚繞,不肯退散。

  喔,該死,她是真的想念席凡,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

  被吻得迷迷糊糊,微掀眼皮,她總算看清了兩人所在之處。一棟宛若希區考克驚悚片中隨時會發生兇殺案的詭異屋子,陰森中帶著一股寒意,里頭幾乎空無一物,僅有幾張簡陋的長凳與幾乎腐朽的長桌,是廢棄己久的山中小屋。

  她環視周圍遭的時間無法維持太久,因為某只邪惡的大掌陡然掩住她的眼,不讓她繼續分心於其它事物。

  嗯哼,狡猾的男人很懂得怎麽掌握主權,三、兩下就讓她處於劣勢,只能任他擺布。

  熾熱的激情火焰再度延燒到他們身上,漫無邊際地燃燒著。

  良久後,如一首圓舞曲般迷幻的性感嗓音才倚在她耳邊,沙啞地低語,“你該不會以為,他們只派出一名殺手來獵殺你吧?”

  梅杜莎被吻腫的唇訝然的輕啟,“你口中的‘他們’是誰?”

  “我還以為你猜得到。”席凡瞅睨的姿態有些貶低意味。

  牽好她對此早已免疫,沒好氣地回道:“我心里是有個底沒錯,但我想確認我假定的人選是否和你口中的‘他們’相同。”

  “你的人選是誰?”

  “瑞奇。”她毫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口。這是她認為最可疑的人選,畢竟性子孤僻陰沈的瑞奇平時鮮少和家族成員來往,更從不掩飾對她的排斥,保羅生前最少有交集的人也是瑞奇,從種種跡象來看,答案已很明顯。

  “瑞奇?”席凡的俊屑揚得更高,對她的答案頗為訝異,以否決的口吻道:“莎莎,你不能單憑直覺,錯誤的直覺會害死你。”他似乎暗示些什麽,說得隱晦。

  梅杜莎被道中心思,困窘地立即駁辯,“這不是憑直覺,而是……”激動的辯解倏然停下。真實上,她確實是以直覺揣測。

  席凡故意揚眉靜待她說下去,像法官等待著詞窮的律師繼續辯護,毫不掩飾眸中的戲謔。

  終於,俏臉急速漲紅的她抿唇接受事實。他說得沒錯,她老是憑直覺行事,才會害得自己蹬入這攤爛泥巴里無可自拔,真是去他媽的!

  “不然,你認為是誰在搞鬼?”

  “一個你最信任、從不懷疑的人。”他放緩語調,故弄玄虛。

  但這樣的話聽在她耳中卻像極了調情,害她猛臉紅。

  拚命穩住心神,她下意識地開口便問:“誰?”她甚至懷疑,真有這個人存在嗎?唯一讓她信任,從不懷疑的人,不正是……

  驀地,逗弄她臉頰雪膚的大掌倏然握住她的皓腕,她霎時一楞。周遭的氣氛瞬息驟變,他渾身迸發著寒冽的氣息,像俊美的惡魔。

  “席凡,你……”她想問他究竟搞什麽鬼,但話到嘴邊卻出不了口,只能看著他晦澀的俊臉向她迎來,冷冷地噙著笑的薄唇徐緩地開啟。

  “席凡‧司各特。”他的答案宛若死神揮舞鐮刀,狠狠地劈向她。

  這個答案,她從未列入參考之列,甚至連想都沒想過,怎麽可能……

  “你還想繼續‘玩’下去嗎?”知道自己又被他耍著玩,梅杜莎給他一記白眼。真是的,差點讓他唬弄騙倒了。

  清冷的笑聲傳遍小屋,他的眼神卻異常漠然。“你以為我在說笑?”

  梅杜莎略微迷惘的回瞅著他,思緒開始翻騰,長睫輕顫。“你別再鬧了,我知道不會是你,你離開了……怎麽可能……”

  “商品上拍賣臺之前,會經過嚴格把關,你想,會有誰能有這麽大的能耐和權力,在商品檢驗過後偷天換日,把真品換成贗品?”

  她錯愕無言,額上沁滿冰冷的汗珠,握起的掌微微發抖,膽寒的平視著他。

  席凡半瞇起銳利的視線,仿佛享受她的恐懼與內心掙紮,逕自說下去,“因為你信任我,更因為我是落寞離去的失敗者,所以你從不曾懷疑過我,而我的離開正好化明為暗,伺機而動。”

  梅杜莎楞然的搖頭,“不……你沒有理由……”

  “理由?”他冷嗤,逆著光的臉龐沈郁陰暗。“背叛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利益與權勢的分配。”

  “不可能……”她仍不相信,惶然地尋找理由替他開脫。“假如真的是你,你不需要大費周章,只要除掉我,你不用離開,也不用……”

  “不再屬於我的,就必須毀滅。”他一句簡潔利落的冷語,擊垮了她最後的信心。

  “不……”她閉上眼,不願看他殘酷無情的神色,卻猛地憶起了什麽,咬唇淒楚地問:“既然如此,剛才為什麽要救我?”

  “因為我不忍心看你在不清楚前因後果之下喪命,我要讓你明白,你的直覺錯得多麽離譜。”席凡深深地凝望著她驚詫恐懼的眼。

  剎那,不甘願及道遭受背叛的委屈心情交織著,梅杜莎怒濕了眼眶,極力維持著理智,不讓情緒徹底崩潰。

  混蛋!她就知道自己最倒黴了,好事絕沒她的份,帶衰的壞事一籮筐黏著她!

  “生氣?還是難過?”他嘲諷的嗓音傳入她耳里,逼她回神面對。

  “該死的王八蛋,你要毀掉司各特盡管去,我沒有意見,你為什麽要拖我下水?”梅杜莎不禁流下眼淚,晶瑩的淚水滑過涼透的臉頰,像清晨的露珠。

  “因為你愛我。”席凡俊美的臉湊近她,伸指揩去她臉上的淚。

  “不要碰我!”梅杜莎失控地放聲尖叫,那句“你愛我”從他嘴里說出來,實在極為嘲諷,也令她心中仍抱持的一線希望徹底幻滅。

  “噓,你這麽大聲,會引來其它人的。”席凡淡笑,看似完全不在乎她痛苦的神情。

  梅杜莎頹然滑下身子蜷縮著,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他利用、欺騙,更可恨的是,真如他所說的,她確實愛他!

  她愛這個混蛋!愛到被當白癡耍都還不知情,愛到差點失心瘋,愛到……就連此刻都還不想放棄他……

  “莎莎……”席凡輕喚著,聲音里像含著迷魂藥。

  慘的是,遭受無情背叛的她,一顆心居然還隱隱悸動,她真的沒救了。

  梅杜莎掩面哀傷的怒吼,“不要喊我!有種現在就把我殺了,讓我來不及恨你。”愛人愛得這麽窩囊,她真是毀了,死了還要被笑活該……

  “還沒得到你之前,我不會殺你。”突地,席凡拉起她的胳臂,蠻橫地推她靠著墻,欺近她低吻,似乎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忍住的淚花又開始在眼里打轉,她覺得自己好孬,為什麽躲不過他的美男計,就連此刻被胡亂吻得心顫,也還是不肯死心。

  她一定是瘋了,不然就是有被害狂喜癥!

  倏然回神,梅杜莎擡眸瞪住狂吻著她的暴躁男人,氣憤難平的怒火頓沖腦門,這次,她不再留情,擡起腿來,鞋尖對準他的小腿,狠狠地踹過去。

  席凡先一刻察覺,矯捷的抽身後退數步。梅杜莎乘機奔向已經註意很久的破窗,碎玻璃仍鑲在窗框上,她支肘撞破,疼痛感蔓延開來,但由於情況緊急,根本無暇讓她註意這些事。

  雙掌撐上高砌的窗臺,她使勁擡起身子,往窗外縱身一跳。後頭,席凡森冷的氣息迅速逼近,只差幾公分之距便能攫住她。

  “梅杜莎!”他驚詫且飽合怒氣的吼聲透過窗子回蕩在山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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