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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德琳]水晶球裡的梅杜莎(威廉古堡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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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2: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跌在潮濕的草叢內,梅杜莎痛徹心靡地抱著扭傷的腳踝,咬牙切齒的判斷所在的方位,含在眼中的淚珠差點湧出。

  逃離他,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他根本不知道!作夢也沒有想到,她最信任、最渴望得到他所有呵護的男人竟然……算了、算了,當她瞎了眼神智不清,才會愛上這種沒血沒淚的爛人!

  梅杜莎咬牙忍著痛,拖著受傷的腳踝踽踽而行,還得彎低重心以草叢作為掩護,不讓人發現。

  這里若再豎個立牌標示著“水晶湖”,簡直就跟在拍“十三號星期五”沒兩樣!幽靜的荒林內不時傳來她的低咒。

  可惡可恨可厭可憎的臭男人,她要死也一定拖他作伴!

  生怕被追上,梅杜莎的步伐越走越急,夜里驟降的氣溫與吹拂進耳畔的呼嘯寒風凍得她差點狂飆臟話,還是得咬緊牙根忍住,否則響亮的罵聲絕對會引來窮追不舍的“豺狼虎豹”,到時必定將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誰還能比她更倒黴?倒黴天後她是當之無愧,來救她的男人竟然才是真的想害她的幕後主使者,這比史蒂芬‧金的驚悚小說還要令人膽戰、心寒。

  驀地,肘間傳來陣陣刺痛,逼得梅杜莎不得不暫停腳步。她彎身擡肘,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差點翻白眼暈死過去。

  媽呀,三公分寬的玻璃碎片刺穿了袖子,嵌刺在皮肉內,血肉模糊的狀況慘不忍睹,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看著,努力撐大雙眼,怕自己不爭氣的暈過去,她可不想被那該死的臭男人“得逞”……

  驀地,前方有道白色的光束搖晃著射來,正盤算著要拔出碎玻璃的梅杜莎霍地一楞,下意識要逃,但腫脹的腳踩卻不聽使喚,心急之下,她又跌了一跤,倒在地上,差點滿嘴都是泥土。

  這次,她不再忍著難過的情緒,開始痛哭流涕。

  “痛死我了!我不玩了!”她嘶吼著,隨後是難以入耳的胡亂謾罵,唯有邊哭邊罵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光束越來越近,已經疲累得沒力氣逃的梅杜莎索性趴著等死,管他是殺人魔還是席凡,只希望現在有個人能拿個玻璃瓶或什麽的敲破她的頭,讓她暈過去,不用承受此時肘臂與腳踝傳來的痛。

  伴隨著光束,她看見一抹朦朧的暗影靠了過來。由於周圍一片昏暗,所有會動物體都像是一團霧茫茫的黑影,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片刻,暗影罩項,驀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大喊,“哇!你這個鬼樣子好精采啊,可惜我沒帶相機,不然拍回去作紀念,或是貼在大廳里供眾人欣賞也不賴。”

  梅杜莎登時一楞。這個欠扁的聲音……

  忍痛撐起上身,她像傻瓜似的瞠大了眼,在看清楚那張慘白得像鬼的陰柔俊臉後,眼淚頓時湧出眼眶。

  “威廉!”她不顧渾身狼狽,撲上錯愕的威廉,無視於他滿臉嫌惡,硬是將他抱個滿懷。

  “餵,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喊得這麽親熱,惡不惡心啊你!”威廉火速撥開妄想賴在他身上的傷患。抱歉,他的同情心不適用於這個魔女。

  梅杜莎如劫後余生,熱淚盈眶,以前看恐怖片,都覺得主角在獲救後的表現特別矯情做作,當下自己親身體驗後,才知道是什麽樣的感覺。

  “死威廉,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得葬身異鄉了。”她不顧威廉猛翻白眼,將傷痕累累的身子靠著他喘息。

  看梅杜莎狼狽得連平日囂張的氣焰都不複存在,威廉收斂了點,沒再撥開她,向來堪稱黑心的他難得大發慈悲,讓她靠在他身側休憩。

  威廉滿臉狐疑地斜睨著她。“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是遇到傑森還是佛萊迪?”她臉上的爪痕還挺像被佛萊迪的鐵爪劃過。

  聞言,梅杜莎差點氣得吐血,“拜托,都這種時候了,先把我送到一個溫暖安全的地方再發問好嗎?”她都快痛死了,這個沒用的死吸血鬼竟然還有閑情逸致跟她聊天!

  威廉訕笑著揶揄,“你真的很慘耶,居然連‘溫暖安全’這種惡心巴拉的詞都說得出口,真是丟三怪咖的臉。”

  “閉嘴啦!”梅杜莎先是虛弱的白他一眼,旋即皺眉問:“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里?不要跟我說因為你有預知能力,我會扁死你。”

  威廉撇撇嘴,沒好氣的回答,“你最好有力氣扁我。我會來這里,可不是為了救你,我是來找人的。”

  她有些錯愕,“找人?找誰?”這種鬼地方有“人”可以找嗎?

  “你也認識的人。”威廉說著,忽然看向左前方,指著一道佇立的人影說:“喔,就是他啊。”

  梅杜莎屏息,順著朝威廉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道人影正邁開步伐,帶著令她戰栗的陰沈與暴怒逐漸接近。

  她嚇得連忙拖著身子擠到威廉身後,拿他當擋箭牌,閉緊雙眼祈禱,“拜托拜托……一定是我神智不清看錯了,那個人絕對不是席凡……絕對不是他……”

  霍地,她被拉離威廉背後,兩只堅硬如鐵的手臂攬過她發抖的肩頭,一雙燃著怒焰眸子瞪過她紅腫的腳踝,再擡起她血跡斑斑的手臂。

  他不小心碰觸到滲血不止的傷口,立時傳來她嘶地一聲猛抽氣,原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

  席凡繃著俊臉,憤怒的利眸幾乎快戳瞎了她,還必須承受他狠戾的吼聲,“把自己弄成這樣,你開心了?”

  梅杜莎覺得自己被吼得莫名其妙,火氣一上來,連疼痛都拋在腦後,不甘示弱的回吼,“你吼什麽吼,不是很想除掉我嗎?我這麽慘,最高興的應該就是你。”

  他的目光仍梭巡著她的傷勢,神色嚴峻,眸光複雜難解。“我說過,我是要毀掉司各特,不是你。”

  梅杜莎不理他,扭頭轉向威廉,焦急地求救。“威廉,我知道你身手爛,不過,在這種時刻,你只能壯烈犧牲了。”把這些話重新翻譯,意思就是要威廉襲擊席凡,好制造機會讓她逃脫。

  相當熟悉她壞心眼的威廉當下就會意,回她一個白眼和哇哇大叫,“什麽壯烈犧牲,我才懶得理你,我要來找的人就是他。

  “你說什麽?!”梅杜莎嚴重傻眼,耳邊聽見席凡的諷笑聲。

  “抱歉,我是他找來的幫手。”雖然這麽說,但威廉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歉意。

  “你去死啦!臭威廉、死威廉,居然隨便就和人勾搭,你一定是看上他的美色,想搞BL對不對?我就知道……”

  威廉睨向席凡,突然插話,“合夥人,我不介意你堵住她的鳥嘴。”

  席凡淡笑,瞥向懷中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眼神暗示得很明顯,當下,梅杜莎立即閉上嘴,只好一雙大眼來回猛瞪著他們。

  吃里爬外的死吸血鬼,居然喊席凡合夥人,那他是真的打算跟席凡一起聯手謀財害命就對了……她真是走千年黴運不成?

  “總算安靜了。”威廉舉起手電筒,故意照向梅杜莎臭得要命的臉,“梅杜莎,你老說自已是最聰明的怪咖,結果你竟然比我所想的還要笨。”

  梅杜莎簡直氣炸了,“他給你什麽好處?你幹嘛要幫他?你知道他想毀了我嗎?”也許威廉是被席凡拐來的,根本不清楚他邪惡的意圖……

  威廉涼涼地回她一句,“他不是耍毀掉你,而是要毀掉司各特。”

  這句話徹底打碎了梅杜莎心中所抱持的一線希望,原來威廉都知道,而且還幫著席凡,該死的羅蘭自私鬼!

  威廉又笑著補充,“反正你不是老說要擺脫司各特家嗎?這樣不是剛好,讓你的愛人幫你一把啊。”

  “他才不是我的愛人!”梅杜莎咬牙切齒的駁斥,極想撲上去痛扁威廉那張笑得很賤的嘴臉。

  沈默了半晌,席凡微彎身,神情陰沈鷙悍,像蒙上了烏雲般灰蒙蒙的,看著她渾身上下的傷痕。兩人過近的距離使得梅杜莎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煩躁與焦急,隱約還帶著一絲擔憂。

  她瞇細雙眸,想縮回手臂,卻讓他牢抓在手中,她不死心的繼續拉扯,兩人暗地里拉鋸著。

  “放手。”傷口劇痛,她終於忍不住低吼。

  “等我把玻璃碎片拔出來。”席凡冷硬的口吻完全沒得商量。

  “我的傷不用你管!”

  “你閉嘴。”他不耐煩地怒斥。“再過幾分鐘,事情就解決了。”

  梅杜莎聞言一楞,“什麽叫作事情就解決了?”

  席凡看著她那似乎察覺出什麽異狀的探索目光,驀地移開雙眼不肯與她對視。一旦心軟,那會使他分心,松懈警戒,影響到待會兒的……

  梅社莎正凝神打算理出個頭緒時,幾公尺之外的樹叢里傳來沙沙聲,光從聲音分析,那穿過樹林正朝此處接近的腳步聲起碼有五、六人以上。

  那會是什麽人?有誰知道她在此地?抑或又是席凡找來的幫手?

  太多的謎團,梅杜莎得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以力抗身體傳達至大腦的嚴重過勞警訊,身上的傷對體力透支的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威廉這個叛徒的雙重打擊,她實在心力交瘁,很想就此倒地不起。

  梅杜莎恍惚的瞪向前方,耳邊隱約傳來席凡與威廉的交談聲。

  “總算出現了,可以作個了結。”威廉懶洋洋的把玩著手電筒。

  “只要把人交給他,一切都將結束。”席凡冷笑道。

  梅杜莎疲憊得無力發問,究竟是要把誰交給誰?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些環節很不對勁?為什麽都沒人來告訴她,這一切究竟是在搞什麽鬼?

  屬於她的黑暗故事終於也翻到最後一頁了,是嗎?

  喔,去他的……

  梅杜莎感覺到嚴重暈眩,眼前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欲合眼之際,溫暖的掌心撫過她發涼的臉頰,以肢體語言表達不準她失去意識。

  她百般掙紮著睜開眼,才想不悅的大吼時,驀然瞥見幾道人影閃動,其中有張臉是她所熟悉的,登時,獲救的希望再度點燃。

  “葛洛叔叔,救我!”梅杜莎扳開席凡的掌,拖著紅腫的腳踝拚命前進。

  詭異的是,席凡和威廉居然未制止她。

  太好了,葛洛最討厭席凡了,他一定是接獲消息來救她的!

  葛洛矮胖的身形相當顯眼,他佇立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擁之中,笑容依舊慈祥,靜靜看著梅杜莎雀躍的走來,再望向另一頭的席凡與威廉,笑意更深。

  僅差幾步就能脫困,梅杜莎越走越急,腳下的砂礫好幾次差點絆倒她,她全神貫註地拖著身軀拚命往前走。

  這時,葛洛笑著說:“辛苦你了,席凡。”

  梅杜莎的身子悚然一震,停下腳步楞在原地,冷汗沁流,一顆顆滑過她額際,落至下巴。

  耳畔的寒風呼嘯著,再加上葛洛詭譎的笑容,眼前的畫面仿佛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震驚的梅杜莎身上。

  莎莎,你不能單憑直覺,錯誤的直覺會害死你。

  回憶這一年來,她最依賴的對象,便是熟知家族事務,且待她向來慈藹的葛洛,不論什麽大小事,她一律毫無心防地與他討論。

  如今想來,真是蠢到極點!

  “莎莎,你的最大致命傷就是過度信任。”卸下偽裝的慈祥面具,葛洛的笑容里滿是野心得逞的狡詐。

  梅杜莎恍惚的在腦中回憶過往的畫面,赫然覺得自己真像個被騙得團團轉的豬頭。“原來,你對我一直是在演戲……”

  葛袼敲蓍鑄金的細拐杖,“這並沒有我想象中困難,只要表現出厭惡席凡的樣子,就能擾亂你的判斷力,你就和保羅一樣,性格很好捉摸。”

  聞言,梅杜莎的背脊倏然發涼,“你連保羅爸爸都欺騙?所以,你從他還活著的時候就開始醞釀策畫這些?”如果她心機也有這麽深沈就好了,起碼不用被席凡耍著玩。

  “保羅確實很信任我,不過還是遠比不上對你這個親生女兒,你和席凡的真實身世,他居然能保持沈默直到死去,還只對你一人吐露,可見他對我仍是懷有防備。”葛洛不以為然的低嗤。

  梅杜莎握緊雙拳,咬住泛白的唇。“為什麽要這麽做?司各特的聲譽一旦受損,你和其它人也會遭受牽連……”

  “把話攤開來說吧,我也懶得掩飾了。”葛洛撥開身邊的保鏢們,朝她走來。“我想要接管整個司各特,我不要其它人來分這杯羹,各地的分部,我會想辦法一一並吞,光是一個小小的分部根本不足以讓我大顯身手。”

  梅杜莎冷眼看著他走近,唇邊緩緩浮現一抹自嘲的淺笑。

  原來葛洛覬覦的野心如此大,不僅令她心寒,也讓她見識到何謂真正的陰謀家。

  真是該死的好,號稱最狡猾聰明的她居然被狠狠地扳倒,連保羅生前要她誓死守住的司各特都賠上了,她真不是普通的蠢!

  驀地,她回身瞅著後方一張淡漠的俊臉,故意忽略嘻皮笑臉的威廉,揚聲問:“那你又是扮演什麽角色?”

  席凡面無表情,冷然回視著她,不洩漏半絲情緒。“在我離開之後,葛洛開始找上我,他知道我在身世尚未曝光前便在拍賣會的系統里動過手腳,他希望能和我聯手鏟除其它障礙。”

  “而我就是那個障礙。”她嘲弄的替他補充,登時心痛如絞。

  葛洛陰沈的大笑,“莎莎,你應該感謝席凡,若不是他堅持要留下你,有好幾次我沈不住氣,差點就想把你處理掉。”

  梅杜莎憤怒的低吼,“王八蛋,我才不會感謝他!”

  “現在,既然你已了解所有的事,計畫的最後一步,便是讓你徹底消失,永遠離開司各特,而在你死之前,還得簽下這份繼承讓渡書,承認你的無能與愚蠢,自願將權利轉讓給我。”葛洛拿出一份剛制作出不久的文件,上頭仿佛還能聞見墨水的氣味。

  梅杜莎踉蹌的退了數步,心緒完全紊亂,任她擠破腦袋就是想不出什麽逃脫妙計。肘臂還插著塊碎玻璃,腳踝腫脹得幾乎快失去知覺,稍稍移動便痛得她冷汗直冒,這樣的身體狀態教她怎麽硬拚?

  喔,好極了,也許她很快就能下地獄去找她最崇拜的路西法了。

  前方,葛洛步步逼近;後方,是背叛她的過往愛人和黑心損友,完了……

  “只要簽個名,然後就讓我們平靜地結束這一切混亂吧。”

  葛洛的陰沈的笑聲響徹靜謐的山間,她敢打賭,這絕對比德州電鋸殺人狂的電鋸聲還要嚇人。

  梅杜莎擡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抹去額際細布的冷汗,眼角余光覷向唯一無人阻擋的方向。

  那是像隨時會崩塌的濕軟陡坡,雖然底下有雜密的草叢,但她估計從那里一路滾下去,難保雙腿不會骨折……哇,去他的,那些恐怖片、驚悚片甚至是動作片根本全是唬人的!誰這麽有膽子敢跳下去?

  “莎莎,別亂來!”識破梅杜莎心中打算的席凡銳眸倏凜,準備上前擒住她。

  “捉住她!”葛洛重重地敲響拐杖,喝令保鏢拔槍抓人。

  決定放手一搏的梅杜莎己然拔腿狂奔,一路奔至她唯一的生路,猛咽口水打算冒險滑下陡坡,心想,這麽做起碼還有點存活的希望。

  “梅杜莎!”

  錯愕的威廉也隨後飛撲過來,一瞬間,梅杜莎覺得他還真是像極了暗夜中展開鬥篷的吸血鬼,要不是她腿受了傷,絕對一腳踹飛他。

  她對他們的叫喚置之不理,站定位置後,當靴尖陷在軟泥中,狂風吹起,她作勢欲縱身一跳。

  剎那間,急速下墜的身子霍然被橫腰摟住,渾身沾了泥的她讓一股蠻橫的勁道拖了回來。

  梅杜莎慌亂驚悸的急欲掙脫,席凡暴躁如猛豹,一路拽著她,蓄滿驚人氣魄的身軀和她一樣狼狽不堪,全身沾滿了泥。

  她眼冒金星,差點失去意識,耳邊陡地響起一聲巨吼。

  “你就不能對我多點信任嗎?”

  睜開迷蒙渙散的眼,對上熟悉的深邃棕眸,她既迷惑又生氣的問:“我還能信任你什麽?”神經病,都這個節骨眼了,他居然還有心情問她這種無聊問題。

  “我保證過,我不會再傷害你,你全忘了?”席凡捧起她有些失神的臉,宣洩著壓抑己久的怒氣。

  “把我傷成這樣,還說不會傷害我,那我真不知道你所謂的傷害會多恐怖。”可惡,她完全使不出力氣,就連想推開他也沒有辦法……

  雜沓的腳步聲尾隨而來,奔得微喘的威廉忽然臉色一變,將手電筒的電源切斷,迅速旋開燈泡,切換暗藏的機關功能,熟稔地點燃警示彈,擲向空中。

  絢爛繽紛的火花挾帶著隆隆的煙硝聲瞬間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像是在指引什麽人前來。那呈現放射狀仿佛排成一朵花的煙火……那根本就是羅蘭家族特殊的警示燈。

  疲累的雙眸仰瞪著夜空中燦爛的煙花,片刻之後,梅杜莎渾沌的腦袋總算能厘清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了。

  天啊!她又被擺了一道!

  忿忿地看向已撕下襯衫的下擺替她包紮的男人,梅杜莎突然哭得淅瀝嘩啦。

  “死席凡,你居然這樣玩我!演戲演得這麽真,害我以為你真的要……”

  “想不到,你竟然對我這麽沒信心。”他細心地替她止血,向她投去飽含怒意與無奈的目光,這性感的神態太過吸引人,害她差點噴鼻血。

  壞透的心情豁然開明,梅杜莎吸吸鼻子,有點可憐兮兮的以微顫的聲音說:“騙子!為什麽不告訴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引葛洛出來?”

  “他很狡猾也很小心,每次行事或是與我聯絡都是輾轉透過他人,唯有這次,你離開巴黎就等於離開安全核心,如此一來才能讓他松懈心防,親自出面解決。”

  “那剛才在破屋里時,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希凡拉起她的手腕,將紫蕾絲綴飾的袖口推高,指尖敲擊著她腕上的機械表。

  他揚起濃眉不說話,但梅杜莎已經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麽。

  這只名貴的表是去年葛洛送給她的,說是要慶祝她正式回歸家族。

  “卑鄙的老頭,竟然在這麽貴的表里裝竊聽器!”迅速解開表帶將表狠狠地甩遠,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戴表!

  威廉突然擠進他們倆之間,很不識相的開罵,“你白癡啊,就這麽信不過我?連你哈得要死的愛人都不相信,活該搞成這樣。就算想死也等明天,剛好是你生日,到時候生日和忌日同一天,往後要祭拜也比較方便。”

  “你閉嘴啦,臭威廉。”沒臉回嘴的梅杜莎只能扭開頭,索性將火速暴紅的艷容埋進席凡的胸膛。

  席凡伸掌探她冰涼的額溫,瞥見不遠處晃動的人影,利落的將懷中的嬌軀打橫抱起,壓低音量,“葛洛來了,不要出聲。”

  她有些慌張,推拒著想離開他的臂彎。“放我下來,不要讓他起疑。”

  席凡攏緊十指牢牢摟住她,雙眉深深地攏起,語氣卻極輕,“不必,已經來不及,也沒那個必要。”

  梅杜莎一楞,循著雜沓的聲音來源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子彈己上膛的槍桿一字排開,葛洛身邊精心挑選的保鏢們己蓄勢待發。

  “席凡,想不到你還是一心向著她。”葛洛嗤嗤發笑,對此並不意外,似乎早有所預料。“你以為我這麽笨,會看不出你跟莎莎之間的曖昧?”

  席凡漠然地回應,“我知道你對我早有防備。”

  “沒錯,我是懷疑你會在重要時刻反叛,所以早就決定等解決完她再來對付你。”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一旦暴露了你的野心與陰謀,就註定你終將以失敗收場。”

  “哈,你不必威脅我,知道內情的人只有一個,而且他比我更加覬覦一切,他絕對不可能……”

  “你說的那個人,是瑞奇?”席凡的唇角彎起冷冽的弧度,而他懷內驚詫的秀麗臉蛋則猝然擡起,以懷疑的眼神睨著他。

  葛洛有些錯愕,但仍力圖鎮定。“你是怎麽知道的?”

  “不只是你有眼線,縱使我離開了,早已布下的線眼仍然存在。”

  “那又如何?”葛洛不以為意的冷笑一聲。“瑞奇比我更痛恨保羅,他一定會力拱我繼承接管,而你們這對小情人就到天堂去陪保羅吧。”

  撂下話後,葛洛忽然高揚起細杖,笑不可遏地朝向整齊劃一的槍桿下令,“開槍,一個都不能放過!”

  威廉當場氣得跳腳,“等一下!老頭,你要是敢開槍,就是跟羅蘭家族作對,我不信你敢這麽做!”

  葛洛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沒用的小白臉,你只不過是席凡找來的不入流幫手,想提什麽羅蘭家族來騙我?”

  威廉瞪向席凡,“餵,合夥人是幹假的嗎?這個肥老頭居然不知道我的來歷?”

  當下,默契忽然瞬間提升至百分百的情侶,同時擺出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梅杜莎更是故意裝傻,“什麽?你是什麽來歷?我怎麽不知道?”

  威廉氣炸了,“哇,你們幾時這麽合作無間了,竟然還聯手整我!”他就知道這樁事業會很劃不來,該死的奸商世家,可惡的“奸夫巧婦”!

  “開槍!”葛洛驟喊的命令聲終止了他們這場笑鬧。

  剎那,扣扳機聲此起彼落。

  破曉的晨曦乍現,漸露曙光,原本聚攏的雲逐漸散去,當一聲尖銳的槍聲劃破寂靜,山林間的群鳥振翅紛飛,刺鼻的血腥氣味彌漫開來,遠方,教堂響徹雲霄的鐘聲像是死神所敲響的喪鐘……

  當啷……當啷……每敲響一記,就震動心弦一次。

  梅杜莎心悸地猛然憶起當年保羅的那場盛大的葬禮,那時的她多麽迷惘仿徨,為了保護席凡,她甘願只字不提的遠走他鄉,但她從不後悔,而且,她還因此認識了威廉和白雪兩個怪咖死黨……

  多年後,她帶著心里隱藏的傷痕回到巴黎。席凡和她都變了,因為歲月,也因為深藏於兩人心中隱晦的曖昧,他們終於能坦然面對彼此,也面對愛情。

  聽似很荒謬,但當一個人深陷在愛情泥淖中時,不再有一件事是正常的。

  而這一切,像是顆巨大的水晶球不斷旋轉、旋轉,在刮起狂風暴雨之後,他們努力的平息它、跨越它。

  風暴過後,一切都該結束,歸於平靜……

  冗長的靜默過後,總算有人開口。

  “餵,抱得這麽緊,小心骨折。”相當欠人踹的威廉式吐槽。

  緊閉雙眸的梅杜莎霍地一楞,睜開雙眼,迎上席凡噙著笑的俊臉,一旁則是猛翻白眼的威廉,她錯愕得險些從席凡的臂上摔下來。

  前方,一道雙膝跪地的人影,震懾的看傻了梅杜莎。

  葛洛的左肩與大腿各中一槍,僵硬呆滯的頹然跪地,他面朝向右斜方,雙眼凸瞪,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黑吃黑,他最信任的貼身保鏢們竟然全被人買通!

  不,他們全是從羅蘭軍校精挑細選出來的,難道那個小白臉真的是……

  這時,有道瘦削的人影緩緩出現,一張陰沈不討喜的臉逐漸明顯,常讓梅杜莎暗地里偷罵是老陰鬼的瑞奇,竟然握著把手槍,宛若在山野中散步似的朝他們走來。

  梅杜莎看向他,楞楞地低哺,“怎麽可能會是他……瑞奇明明是最可疑的人……”

  席凡傾身在她耳邊再次提醒,“記住,別再相信你的直覺。”

  霎時,梅杜莎窘得皺起五官,根本不敢看向瑞奇。喔,去他的鬼直覺!

  “莎莎,以後記得別再以貌取人。”瑞奇睨了滿臉窘紅的梅杜莎一眼,“雖然我一向和保羅處得不好,但這不代表我就有意背叛。”

  被前後夾攻的她只好兩眼一翻,執起手背撫額,活像在演莎士比亞的戲劇,造作地低嘆一聲“啊,我不行了”之後,順勢便倒進席凡懷內,意圖相當明顯,擺明了想佯裝體力不支暈過去。

  不然還能怎樣?淪為笑柄還不夠,難道還要被損到耳朵長繭嗎?

  接著,四周的暴笑聲此起彼落,轟炸得某人裝死裝到全身僵硬兼雙頰發燙。

  不管了啦,她滿身是傷,裝死也很正當,她詛咒這幾個人最好笑到抽筋導致顏面神經失調。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梅杜莎在心中哀號著一千、一萬遍可惡,最可惡的是為什麽這一切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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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流暢輕盈的音符悠揚飄送,琴鍵與指尖觸碰的細微聲響隱匿在動人的琴音中,慢板的曲調抒發著淡淡的哀傷,令人心折。

  蹙起的秀眉徐緩舒展開來,眸子眨了眨,試圖眨去水氣,梅杜莎呻吟著爬起身,看向纏滿紗布活像木乃伊的手臂與小腿,一不小心牽動傷口,她只手支額低咒了幾聲,隱忍著麻醉過後的痛楚掀被下床。

  一襲嶄新的黑色窄身長洋裝使她纖瘦的身形益發顯得贏弱,臉色略顯蒼白,畢竟才剛從一場大災難中脫困,她連心情都還未調適過來,更別說是疲憊不堪的身體。

  梅杜莎赤足拖著腫脹的腳踝,舉步維艱地倚墻前行,推開房門,循著音符流洩的方向而去。

  繞過幽暗的長廊,直到二樓盡頭鮮少人進出的琴房,梅社莎楞楞地停下腳步。

  印象中,除了喜愛彈奏鋼琴的保羅外,再也沒有其它人會進琴房,更別說碰觸琴鍵,畢竟直接播放CD還來得快些。

  探出未受傷的手推開半敞的門,光線透過縫隙射來,她瞇細雙眸適應光亮。琴房內音符仍舊跳躍,彈奏者行雲流水般的琴技與富含情感的琴聲,讓曲子更加動人心弦。

  梅杜莎狐疑的推門而入,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踏進過這間琴房,對映入眼簾的景致感到生疏。淡藍色的瓷磚鋪展一地,幾張金黃色調的義大利複古沙發,平臺鋼琴優雅地置於房中央,無聲地宣告它是專屬於這個空間的主宰者。

  躍然的音符仍在空氣之中流動,輕輕的樂聲像蛋糕上的慕斯般柔細。

  帶著淺淡憂傷的曲子讓人緊繃的心情平緩許多,梅杜莎楞望著瓷磚上自己的倒影,赫然察覺她判斷錯誤。

  這不是她聽慣的蕭邦。自小拜保羅之賜,被迫聽到發膩的蕭邦全集,她幾乎耳熟能洋,盡管不知曲名,但光聽幾個樂章便能判斷出是憂郁浪漫的蕭邦特色,所以她很清楚,此刻耳邊的曲子並不是她所熟悉的。

  “李斯特,安慰曲。”低酵略沈的嗓音仿佛察覺了門邊人兒的迷惑,邊彈奏邊替她解惑。

  “安慰曲?”梅杜莎輕哼,驀地皺起眉頭,朝那架黑色的鋼琴緩慢走去。

  相當專註於彈琴的席凡只是噙著笑看她一眼,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起伏躍動,不曾稍作停頓。

  梅社莎靠在琴身上,半掩著眼睨向席凡,在確認過耳邊的琴音真是他的雙手所彈奏,而非播放音樂裝模作樣後,心跳不禁怦然失速。

  嗯哼,挺不錯的嘛,黑暗王子確實需要點才藝,不然要怎麽拐走她這個魔女?

  “彈這首曲子是想安慰誰?”梅杜莎語調慵懶的明知故問,反正她就是想親耳聽見他對她作出表示才高興。

  席凡輕笑,回望著她淘氣的瞅視,“送給我的毀滅女神,梅杜莎。

  溫柔如喁喁私語的法文,纏綿的腔調令人飄飄然,令她心神蕩漾。

  “毀滅女神呀……”她瞇細雙眸,片刻,豐盈的唇漾起燦爛的笑,“聽起來挺適合我的。”把“女神”更改成“魔女”的話會更治當。

  琴音倏止,一只打橫的胳臂扣住梅杜莎肩頭,將驚詫的她往後壓入一副溫暖堅實的胸膛里。她側躺在他腿上,雪白的兩頰迅速染上嫣紅。

  男性的香味緩緩縈繞,又是那股令她無法抗拒的GUCCI香水味,往後的她應該離不開這種香味了……

  席凡將俊臉挪近,兩人氣息交纏,深邃的棕眸凝視著她,戲謔地低語,“沈睡己久的梅杜莎,總算被我的琴聲喚醒了。”

  “我還沒被安慰夠,你不能停。”她指著琴鍵,有些倉皇不知所措。

  “我不介意天天彈,只要你願意聽。”他溫柔的凝視像兩團火炬,灼燙得足以焚身。

  “你以為這樣就能逃避我的質問?想得美。”梅杜莎努力保持冷靜,但仍控制不了陡然升高的體溫。“告訴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席凡微挑起眉,刻意漫不經心地問:“知道什麽?”

  好啊,還想跟她玩是吧?梅杜莎抿起唇瓣橫他一眼,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繼續窮追猛打,“跟保羅密談過的人,應該不是只有我,你也一樣。”

  看她如此堅持,席凡只好承認,但仍是未將話說清楚,只是淡淡的回應,“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怒火瞬間狂燃,總冷靜不了太久的艷容再度讓忿充滿氣惱之色。

  “所以,包括我的離開、再回來,保羅的第二份遺囑,還有你後來的離開,這全部的全部都是一場設好的局?”

  喔,瞧瞧,她出生在多麽不正常的家庭?保羅居然連在將死之前都不忘算計一番。

  席凡微笑承受她的怒氣,“不,這不單是場局,而是局中局。”

  “什麽局中局?”梅杜莎正考慮著要不要冒著手殘廢的危險開扁。

  “保羅告訴你那個秘密時,同時也告訴了我,他早就看出我們之間的牽引與羈絆,他也猜測到,你必然會為了堅守秘密而離開,所以……”

  梅杜莎暴躁的接口,“所以他夥同你一起設計了這場局,甚至還聯合了最讓我意想不到的瑞奇,目的就是為了抓出家族里的內賊?”

  席凡唇邊上揚的弧度給了她答案,梅杜莎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那張俊美的臉龐,很窩囊的兀自生悶氣。

  從頭到尾,她就像個傻瓜一樣被擺布,不僅是席凡,連保羅爸爸都一樣……慢著,他剛剛說保羅早就看出他們之間的牽引與羈絆……

  梅杜莎赫然擡眸,窘然的猛眨雙睫,“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哪一句?”席凡漾開邪魅的淺笑,問得很刻意。

  她幹咳幾聲,差點咬到舌頭。“什麽叫‘他早就看出我們之間的牽引與羈絆’?”

  “我想,你對我的感覺,已經強烈得瞞不過任何人的眼睛,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席凡淡笑著揶揄她突來的尷尬。

  “你嘲笑我?”梅杜莎怒瞪著他,已經顧不得自已私密的心緒一再被剖析。

  “不,我只是想,你對我,是否還保持著一樣的感覺?”他試探性的輕問,輕輕地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柔軟部位。

  梅杜莎低垂著頭,臉上的紅霞蔓延至細白的雙耳。她想起身,卻讓席凡緊攬住腰身,他不準她逃避這個問題。

  “莎莎?”

  “好啦,我說。”她躲避著他熠熠灼熱的眸光。催什麽嘛,如果真那麽急的話,當初幹嘛要離開?

  席凡側靠在琴鍵旁,指尖輕敲黑鍵,優雅地微笑著靜待她開口。

  梅杜莎覷了他幾眼,清清喉嚨,“我對你,一直以來就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促狹的眸光綴亮她笑彎的媚眸,果然如她所料,席凡臉色倏沈。

  “梅杜莎!”

  “好啦、好啦,也許還帶著點有著幻想色彩的喜歡,畢竟你長得那麽帥……”

  驀地,她潔白如貝的耳畔傳來一聲沙啞微怒的輕喃,“莎莎,容我提醒你一句,說錯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這樣的語氣恍若從前在準備欺負她之前的預告,照理說,她應該嚇得冷汗直淌,不過……哼哼,她相信現在的他絕對不敢對她……

  霍地,一張邪惡蠻橫的薄唇直接突襲,不容拒絕的吻上梅杜莎楞然失神的臉,貼在她浮現紅暈的雪頰上。

  她雙手急忙捂住發燙的臉,目光慌亂無措的遊移著,“不公平、不公平,你都還沒給點表示,為什麽就要拷問我?”

  “你想要什麽表示?”他邪氣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她。

  梅杜莎當場就能猜到他邪惡的腦子里在想些什麽,“餵,你別想歪,我所謂的表示是……”

  噙笑的薄唇印上她微張的唇,將她來不及出口的解釋吞下,甚至乘機伸舌逗弄她,嚇得她直覺想抿唇抗拒。

  “還是不肯說嗎?”“忙”得不可開交的席凡微挪開唇輕問。

  見被吻腫的紅唇仍堅定的不肯吐實,逗笑了他,大掌挪移至她纖細的腰身,輕而易舉地將她高高抱起。梅杜莎雙足騰空,頓時有些惶惑,但他卻是讓她高坐在琴臺上,飄然的黑色裙擺蕩漾如波,幾乎和黑色的鋼琴融為一體。

  梅杜莎像個女王般居高臨下,雙眼氤氪,不解地俯望著他。

  席凡帶著笑意撩開垂落眼睛前方的幾綹發絲,拉過她微微發顫的手,落下令人發癢的輕吻。

  她想笑,但眼角卻溢出晶瑩的淚珠。該死的黑暗王子,她等這一幕等很久了,終於輪到她主宰一切了吧……

  “假如你堅持不肯對我誠實,那我只好把你困在鋼琴上,逼你聽我彈安慰曲,直到你肯說為止。”他平舉雙掌,預備將靈活的十指擺在琴鍵上。

  梅杜莎仰起明艷的瞼蛋,有些吃力地交疊雙臂,故意以睥睨之姿看向他。

  “你對我的傷害,可不是彈個一百遍就能徹底算清楚的。”她提醒他,他很可能會彈到手指斷光了都還不夠安慰她。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他自傲的彈下第一個音符,順帶附送一句足以撼動她心房的補充說明,“你是笫一個聽見我彈琴的人。”

  這句話暗藏的意義是,她對他而言是多麽重要、特殊的人。

  開始覺得自己眼淚很好拐騙的梅杜莎果然又開始多愁善感,眼淚凝結如水晶,泫然欲泣,有這麽高超的琴技還從不表演,這男人真是懂得怎麽暴殄天物。

  “想騙鬼啊,難道你是無師自通不成?第一個聽你彈琴的人應該是教你彈琴的人才對……”

  梅杜莎趕在淚水決堤之前兇狠地朝他大吼,吼完,卻赫見席凡唇邊的笑意加深。

  她展開雙臂,表情有些哀怨。“抱我下來。”

  “你確定?”他知道她想當女王很久了,特別是“他的女王”,應該好好把握當下的機會才對。

  “除非你不想抱我。”她撅起紅唇,難得柔軟的嗓音聽來狀似撒嬌。

  席凡幽深的眸光益發深沈,心跳加劇,看來,他已經被這個魔女徹底俘虜,不,恐怕已經被俘虜很久、很久了。

  他起身展臂欲抱起她,驀地,她卻搶先一步將嬌軀投進他懷抱里,撞他個措手不及。他微詫之際,她彎起淺淺的柔美微笑,將唇湊近他耳邊。

  “聖誕快樂,我的席凡。”

  我的席凡……這句教人耳朵發熱,極其親匿的話,終於使他緊繃的肌肉放松,蟄伏在心底的焦躁也因此消失。

  他捕捉到她濕眸中一閃而逝的頑皮,微挑俊眉不以為意,將噙笑的薄唇貼上她燦爛的笑靨,準確無誤地尋至她的飽滿的紅唇,深深地低吻。

  “你確定只給我這一句?”

  “吻我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說話!”會害她分心不能好好享受耶,臭席凡。

  “你確定要在這里?今天是聖誕夜。”像是存心逗她,他微抽開身低問。

  梅杜莎嗔他一眼,發窘害臊的臉滿是暈紅。“你很啰唆耶!”

  席凡驟然失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無妨。”她這模樣既嫵媚又嬌艷,他根本無法抵抗,也無心抵抗。

  這下糗了,梅杜莎羞惱的尖聲高喝,“席凡‧司各特,你要亂來就快趁我還沒後悔之前!”她纖細的小手扯過他的衣襟,決定幹脆自己動手比較快。

  不消一會兒,席凡重新掌控主權,接手她拙劣的吻法,熾熱如焚的火焰再度延燒到他們身上,漫無邊際地狂燃。

  要搶奪魔女的真心需要堅毅的意誌,並用另一顆真心交換,他做到了,用比水晶更純粹透明的真心來贏得她的心,他想要的一直只有她。

  他的魔女梅杜莎,從今以後,他將用生命來守護她的一切,她曾嘗過的寂寞與孤單,他會一點一滴的補償,完全抹去她烙刻於腦海中的不堪回憶,洗刷他在她心中十惡不赦的形象。

  青春期的矛盾心思、權勢地位的吸引誘惑、身為一個男人的情欲糾纏,全都不及眼前躺在懷中真實的她來得重要。

  愛,並非言語可以形容,他的愛,或許傷害多過於珍惜,但他對她的心卻是永恆不變的。

  她,就是他願意耗盡一切誓死守護的珍寶。

  灼熱的吻自香腮邊緣滑落,梅杜莎微睜開迷蒙的眼,又窘又惱的以眼神詢問他為何無緣無故停止。

  席凡熠熠如火的眼定在她嫣紅的臉上,深深地睇視著,充滿獨占欲的眸光,仿佛此刻他望著的是全世界最珍貴的稀有寶物。

  大掌圈攏雪腕,將她纖細的柔荑牽引至襯衫領口下若隱若現的胸膛上,讓她溫涼的掌心隔著堅實的肌肉安撫著躍動過速的心臟。

  對視片刻,不肯服輸的媚瞳微微閃爍著晶瑩淚光。這就是他停下的目的嗎?就為了把她弄哭?

  “你……”

  “聽清楚了,這就是我的真心。”

  他的話令她扇睫淚落,極低的音量卻磅礴得足以顛覆她的心魂。

  喔,該死的男人,真懂得怎麽用甜言蜜語來使她死心塌地。

  梅杜莎不甘願地反扣住他的大掌,豪邁地讓它直接貼上宛若凝脂的雪白胸口,嬌艷的大眼一擡,挑釁似地回應他的話。

  “喔,是嗎?那你也給我弄清楚,這是我的心、我的溫度、我的氣味,你最好給我牢牢記住!”

  席凡唇畔笑意漸濃,順勢挪移不安分的掌,對渴望已久的嬌軀為所欲為,在薄唇欲印上她不滿高撅的唇前,送她一句令人聽了會臉紅心跳,瞬間癱軟的話,讓魔女就此甘心沈淪,成為惡魔唇下乖乖就範的獵物。

  當然,高傲又倔強的她,是打死都不會將這句話透露給任何人知道的。

  因為,這句話的擁有者只能是她;這句話是一個秘密,她獨守的秘密。

  嘶一聲,蕾絲被扯破的聲音響起。

  半晌,琴房里傳來微帶慍怒和心疼的低吼,“害我丟了件大衣,現在又撕破我的洋裝,你要一並賠給我!”

  另一道聲音漫不經心地回了甸,“好,我賠你一顆心。”

  剎那,蓬發魔女徹底淪陷在黑暗王子難得展現的溫柔中……

  混蛋,連大衣、洋裝的錢也想省,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

  好啦,她賣身,他賣心,人生在世總是要吃點虧的……

  ***

  聖誕過後,威廉古堡耗費多時的布置尚未拆除,蝙蝠狀的剪紙彩帶、撒旦圖騰、六芒星的符號、纏成全黑的拐杖糖、漆成墨黑色的彩球與槲寄生,全懸掛在大廳內那株聳立的聖誕樹上,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

  某間房里,一盞散發著昏黃光芒的夜燈投射在房內的隔間上,那是扇活動式拉門,設計成屏風狀,上頭鑲嵌著透明的花玻璃,繪滿了彩釉蝙蝠,巧妙地將空間一分為二。

  剎那,梅杜莎拎在手中的行李驟然滑落,描繪得深邃漆黑的煙熏妝配上她瞠圓的瞳眸,看來怪嚇人的。

  而她身後尾隨著的偉岸身影倏然止住步伐,俊臉似笑非笑,正準備轉身離開即將引爆的戰場。

  一聲尖吼差點沖破威廉古堡的屋頂,梅杜莎發狂的抓著頭發,驀然旋過身,怒瞪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家夥。

  “你躲在臺灣短短一年,居然把我的房間搞成這副德行!”

  “是威廉的主意。”席凡側倚在門畔,語調慵懶的意欲將責任全推給威廉那個倒黴鬼。這大概是他在威廉古堡學得最快的一件事,無論什麽事,只要推給威廉,火就絕對燒不到自己。

  “你……”

  “其實那本是濃縮本?”他突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堵住了她來不及出口的炮轟。

  “什麽濃縮本?”梅杜莎隱忍怒氣狐疑地問,捺著性子看他又想玩什麽把戲來脫罪。

  席凡噙著淺笑,越過她身側,推開屏風。隔出來的另一半空間是她原本的書房,書架仍在,因為是釘子墻面上的整排木框,若是拆掉則有礙觀瞻,怕惹怒這個火爆魔女太徹底,威廉也沒膽拆。

  當席凡踱近書架時,梅杜莎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大喊一聲,連忙擠上前去焦急地想隔開他跟書架的距離。

  “算了,我去找威廉算帳,跟你沒關系……”

  席凡倏然將她馨香的嬌軀摟進懷內,制止她欲蓋彌彰的舉動,含笑的棕眸梭巡過她頂上一整排書架,架上擺滿了數十本《吸血鬼‧魔女‧女巫》。

  空出的大掌舉高,隨手抽出一冊,翻開封面,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跡填滿了所有的空白,某人完整無缺的心情無可隱藏。

  “席凡!”埋首在溫暖胸膛內的漲紅艷容發飆了,梅杜莎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個男人這麽吃定她!

  她一定要宰了威廉!

  “這些書,若是當作這些年來的聖誕禮物,也挺不賴的。”席凡取笑道。

  “你想得美!”梅杜莎尖叫,卻不敢擡起嫣紅的臉。她在他面前簡直跟透明人沒兩樣嘛!

  “難道你不想要聖誕禮物?”

  “什麽聖誕禮物?”她幾時收過他禮物了,可惡的奸商。

  席凡輕推開她,像變魔術般的從懷中掏出一只禮物盒。

  他正要遞過去時,沈不住氣的魔女已經迫不及待的把它搶來。

  禮物緞帶是嫩嫩的粉紅色,蝴蝶結垂下的部分同樣弄得卷卷的,像義大利面條一樣。打開點綴著大小星星的彩色包裝紙,里頭是個精巧的木盒。

  瞪著木盒好半晌,梅杜莎才打開盒蓋。

  一看之下,眼淚差點湧出她眼眶。盒內,一顆自從席凡離開後也跟著消失的水晶球總算再度出現。水晶球是她從跳蚤市場買來的,不夠清澈透亮,質地也略微混濁,也許還是假的水晶,但她就是愛得很,誰管得著啊。

  不過別誤會,她的眼淚當然沒那麽好騙,真正催淚的是,水晶球里鑲進了一個精雕細琢的小小人偶。人偶擁有一頭黑色的大蓬發,身穿一襲栩栩如真的迷你黑色洋裝,隱約露出黑色的靴尖,堪稱鬼斧神工,就連臉上的五官特征都與她神似,仿佛此刻她正在水晶球里與真實世界中的自己相望。

  席凡溫熱的薄唇輕抵在她耳旁含笑問:“從今往後,就用這顆水晶球來占蔔你我的真心,如何?”

  梅杜莎抱緊水晶球,額頭抵在他胸口,聆聽他沈穩的心眺聲,嘴里卻喃喃地說。“狡猾的男人,你早就算計好了對不對?”

  “日記換一顆水晶球,聽起來,你穩賺不賠。”

  她吸吸鼻頭,仰眸迎上他溫柔得令人怦然心動的俊臉,依然嘴硬,“你賺得更多吧?保羅遺囑上註明了,我的伴侶能共享我的權力與所有利益……”

  說話聲倏止,她楞楞地皺起眉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片刻,房內爆出一聲驚呼,“保羅早就計畫好了!撤銷你的繼承權,但是只要你成為我的伴侶,那就……”

  “噓,有些事情不要說破會比較好。”席凡低首吻住她驚愕微張的唇,將她未竟的咒罵與抱怨全數含入他的嘴里,自己品嘗。

  可惡,有時她真懷疑保羅到底有沒有騙她,狡猾的席凡根本和保羅如出一搬,根本就該是保羅的種嘛!

  這記深吻逐漸失控,席凡開始不安分地扯弄梅杜莎洋裝身後的背扣,驚得她急忙抽身往後退,氣息紊亂地瞪著他。

  席凡卻一臉無辜,“我都還沒撕壞你的洋裝,為什麽要這樣瞪我?”

  “才剛下飛機,誰要跟你……”倏地噤聲,她想不出能代替限制級詞匯的用語,只能窘澀地漲紅了臉。

  “跟我怎麽樣?”他偏偏刻意含笑繼續追問。

  “你明知故問!”梅杜莎怒嗔道。

  “那不然……我們躺在床上純聊天兼交換禮物?”房內回響著他爽朗的笑聲。

  “好啊,你躺你的床,我躺我的床。”想耍賤招是吧,她也行。

  見她笑得滿臉狡黯,席凡忽然抓起她猛親,楞得她來不及反抗,雙膝發軟,連連敗退,直退到雙腿抵在床沿後宣告無路可退。

  被吻得意亂情迷之際,梅杜莎不忘稍稍整頓渙散的意識,以一種帶著埋怨輕責的口吻喘息著問:“這一年里,你到底做了些什麽?不會是待在臺灣泡辣妹吧?”

  如果他敢說是,她馬上就拿起水晶球砸死他。

  “我當起偵探,調查關於你的一切……方正大學是間挺不錯的學校。”

  梅杜莎楞然,方正大學不就是她的母校嗎?雖說她沒拿到正式的畢業證書啦……

  她明明不想哭哭啼啼,但還是無法如願。“你變態啊,無緣無故幹嘛調查我……”就會惹哭她,壞心眼。

  “錯過該參與的十年光陰,總該彌補一些回來,不是嗎?”席凡乘機撲倒她,吻上她淚濕的臉,然後大掌一伸,拿過暫時被主人擺在一旁的水晶球,看著里頭的另一個梅杜莎。

  “混蛋,你到底在看哪里?”她生氣地跟自己吃起飛醋來。

  “我在看我的魔女梅杜莎……”

  “可不可以專心點!”拜托,知不知道她多期待洋裝被撕破,這男人幾時這麽乖了?

  這個念頭才剛掠過,身後隨即傳來整排鈕扣讓一股男人的力道扯下掉落的聲音,於是乎,得到最終勝利的魔女綻放絕美如薔薇盛開的燦爛笑靨。

  席凡半垂著眸,近乎貪婪地深深望著仰躺在下方的粲笑麗顏,許久後,終於傾身落下纏綿的吻。

  “晚安,我的魔女殿下。”

  頃刻,夜燈驟然熄滅,投射在屏風上的兩道交纏的身影,是燈光熄滅前最後的一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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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所謂的鑒定

  某日下午,自詡為本世紀僅存的最帥吸血鬼王子興高采烈地抱著一幅畫返回威廉古堡,甫進門就忙著尋找號稱鑒賞高手的梅杜莎。

  常在法國、臺灣兩地飛的梅杜莎難得回來,他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找了半天,總算在她莫名其妙的硬要擺兩張床的房間里找到人,威廉廢話也不多說,將手里的名畫塞進她懷中。

  正專註地看著手里水晶球的梅杜莎不悅地瞥向他,“你窮到要靠賣畫維生啦?”

  威廉大笑,“你少咒我,這幅畫是我從某個親戚手中搶來的,據說價值連城,賣掉的話鐵定能狠撈一筆。”

  梅杜莎沒好氣地瞟他,“那你拿去賣呀,丟給我做什麽?我對藝術品沒興趣,才不會掏錢跟你買。”

  “笑話,你老公就是拍賣會的龍頭,我不拿給你要拿給誰?”威廉笑得很諂媚。“還有,你這個鑒定高手順便幫我看看,究竟是真跡還是偽作。”

  梅杜莎眼珠轉了轉,抿起紅唇,驀然微笑。“好啊,那我幫你鑒定。”

  威廉笑不可抑,心想,只要把這幅畫賣了,又能籌到逍遙好幾年的經費,這樣就不用回去向家里要錢,哈,多好啊!

  梅杜莎托起那幅夏卡爾的畫作,左右觀察了下,又伸手輕撫過畫作表面,接著嘆了口氣,“很不幸的,我要告訴你,這幅畫是假的。”

  威廉當場一楞,“假的?!怎麽可能!我二舅明明跟我說是真的啊!”

  “如果你不願意相信由鑒賞界第一高手親自傳授鑒定方法的我,那就算啦。”梅杜莎雙手一攤,將畫作交還給錯愕的威廉。

  “可惡!竟然敢騙我!這個死二舅!”威廉挾起畫作,氣急敗壞地沖出門,將那幅畫丟進前院的大垃圾桶里。

  聞風而至的白雪,好奇地跑去詢問梅杜莎,“聽說威廉的那幅畫是假的?”

  梅杜莎揚眉一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幅畫究竟是真跡還是偽作。”

  “啊?!”自雪錯愕的瞪大眼。“什麽跟什麽啊,你這個女人老幫自家的拍賣會鑒定各種藝術品,居然敢說這種話?!”

  梅杜莎滿臉無辜地說:“沒辦法啊,保羅爸爸每次說要教我,可是我都在打瞌睡,到後來,我連點皮毛都還沒學起來,他就掛了。”

  “……那你老公每次教你鑒定的藝術品?”

  梅杜莎微聳肩,“看情形啰,我喜歡的話就跟他說是真跡,看不順眼就說是假的,反正我說什麽他就信啊,我也沒法子。”

  白雪直翻白眼,差點無言,“這……我回頭要跟我老公說,往後千萬不要參加司各特家族舉辦的拍賣會,你們這對夫妻根本是奸商嘛!”

  另一端,被棄置在垃圾桶里的夏卡爾真跡正默默地哭泣著,它的身價瞬間大貶,全因一個女人看它不爽的緣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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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0 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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