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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梁心]擒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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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6 13:34: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秋收台一樓有座臨水露台,專供自家人臨時休憩用的,此刻,鳳歧與梓姨正坐在裡頭,湖面上盞盞花燈讓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滅,雷響不絕於耳,雨柱在露台外頭織成垂簾,遠方的景色僅餘模糊輪廓。

  「鳳小子,大夫怎麼說?」梓姨呷了一口熱茶,如坐針氈。

  今晚演出結束後,她就趕到秋收台想見見尋蝶,到了門口便瞧見鳳歧送大夫離開,似乎不是很樂觀。

  「舊疾,並無大礙,只是無藥可醫。」意思就是尋蝶撫琴過久,難保不會有同樣的事發生。

  「無藥可醫……那春松居該怎麼辦,她還能繼續撫琴嗎?」她急忙逼問,擔心尋蝶傷勢擔心得要命,偏偏出口的話讓人誤會。

  鳳歧冷睨了她一眼,若非念在她是長輩,他早就拂袖走人了。

  「蝶兒不能撫琴,她還是尋蝶,若是她對你來說只有這點價值的話,替你另外聘來知名琴姬後,我會帶著蝶兒離開。」

  「不。」梓姨擱下茶杯,砰地一聲,在滂沱大雨中仍然清晰可聞。「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好了,鳳大哥,你在哪裡呀?」

  小喜兒的呼叫聲在門外響起,急促得很,鳳歧只覺不妙,開門喚住她。小喜兒看見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抓著他。

  「不好了,尋蝶姊不見了!她不見了啦!」

  「不見了?」鳳歧睜大俊目。他不過才離開幾刻,怎麼會出事?「你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喜兒淚汪汪。「我剛剛下樓替尋蝶姊換熱水,回來的時候尋蝶姊就不見了。我發誓我下樓的時候,尋蝶姊還躺在床上,是真的啦!」她已經語無倫次,還突然大叫。「對了,我剛看到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尋蝶姊……尋蝶姊會不會想不開了?」

  「你別胡說,蝶兒不是會做傻事的人。」他要小喜兒冷靜。「你想想在我離開之後,蝶兒有對你說什麼話,跟你說她想去哪?」

  「沒有,尋蝶姊沒有說——啊!對了,我想到了,我提熱水上樓的時候,在二樓見到梅青丹。」

  「梅青丹?」難道是她對尋蝶說了什麼?「小喜兒,我找蝶兒去,你先替我燒桶熱水,好讓她回來可以放鬆。」

  「鳳小子,外頭大雨,尋蝶要是出了春松居就不好了,你快把她帶回來。」

  梓姨畢竟對尋蝶也是百般照顧,不過偶爾念上幾句,哪有因為梅青丹而不疼尋蝶的道理,只是梅家姊妹初來,多關心點罷了。

  鳳歧點點頭,方才的怒意也消了泰半。

  「放心吧,我會盡快把蝶兒找回來的。」

  ★★★

  大雨滂沱,尋蝶拖著沉重的腳步,雨水沖刷得教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鬢髮緊貼在她的頰邊,尾梢如瀑,不斷滴水,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掉了一隻繡花鞋在路上,她索性連另一隻也脫了,一路赤腳,來到蘭姨的墳前。

  雖然爹娘也遷葬到銅安,可她有煩心的事,頭一個想到的還是蘭姨。

  我看你對春松居也沒什麼價值了,以後還有誰要聽你撫琴呢?你訓練出來的琴師,隨便都比你好吧!

  「呵,隨便都比我好,我這麼容易被取代,還是溫尋蝶嗎?」她嗤笑一聲,對自個兒的琴藝還是頗具信心,只是,她的手沒辦法負荷了。

  大夫要她好好休息,能別撫琴就別撫琴,一個月六場一刻的演出對她來說還是負擔太大。

  我看你對春松居也沒什麼價值了——

  就是這句話,她無法釋懷。少了傲人的琴藝與收入,她要以什麼名義待在春松居?她有什麼資格待在鳳歧身邊呢?沒有了,統統沒了……

  她難過,眼淚卻掉不出一顆,只能怔怔望著前方。

  鳳歧現在是不是在瘋狂尋她呢?他一定很擔心她吧,但要她現在走回春松居,她實在無力,現在的她,好像五年前蘭姨剛救起的她一樣,看不見遙遠的將來。

  「唉,到頭來,又轉回原點——」

  「蝶兒——蝶兒——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裡——」鳳歧長喚。大雨傾盆,撐傘的他也濕了一身,何況是身子單薄的她。

  「鳳歧?」尋蝶出聲喚他。

  「蝶兒!」鳳歧連傘也不要了,雙臂敞開,將她密密圈進懷中。「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跑出來,外頭下大雨,你連傘也沒帶,鞋也脫了,我還以為你做了什麼傻事!」

  他來這裡的路上拾起兩隻鞋,是尋蝶穿在腳上的那雙,怎教他不心慌?

  像是為了證明眼前的她不是假的,鳳歧狠狠地吻上她。

  「歧……」雨水在他們的吻裡,尋蝶緊緊地攀著他,主動回應他的熱情。在他包容的懷裡,哭不出來的淚,也隨著順頰而下的雨水流洩。

  「蝶兒,我們回去吧,你全身都濕了,會得風寒的。」他依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撐起油紙傘為她遮雨。

  「不,我不想回去……」尋蝶埋首進他的懷中。見到他以後,她強壓下的恐懼全湧了上來。原來,她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

  「我不能替春松居撫琴了,還回去做什麼呢?你說要我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可是我找不到可以留下的理由。」

  鳳歧心疼地閉上眼,靜靜擁著她纖弱的身軀。

  「我早就想跟你提這件事了,可怕你不答應,才一直擱在心上。」撫著她的濕發,聽她輕應一聲,他才續道:「我本來就希望你能減少撫琴的次數,每每見你下台後臉色蒼白,我根本說服不了自己這樣是為春松居好,可你在台上是那麼開心,我也只能把這念頭壓下。」

  「不能撫琴的尋蝶,還是尋蝶嗎?教琴,我也教得不好,有什麼資格留下來呢?」

  鳳歧沉默一陣,將傘遞給尋蝶後,彎身托抱起她。她輕得教他蹙眉。

  雨勢稍歇,他腳步反而增快,就怕冷風吹久了,尋蝶會受寒。

  「我不想回去……」她伏在他肩頭上,無力抗議。

  此刻依偎著他的尋蝶,正小聲地低泣。

  「傻丫頭,我巴不得給你資格,就怕你不要。」他腳步停了,放下溫尋蝶,讓她倚著他站立,右手仍是圈抱著她不放,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囊交給她。

  尋蝶好奇接過,打開錦囊,取出兩個同心結。

  「這是……」尋蝶瞅著他的側臉,臉頰還掛著一顆淚珠。

  「同心結。我跟廚房洗菜大嬸學的,她打得一手好結,可惜丈夫死後再也不碰紅繩,說她已無人可同心,我求了好久,她才肯把這技藝傳授給我。」為此,他把他和尋蝶一路走來的故事從頭說了一遍。「大嬸說這結不能亂送,除非我決定與這個人相知相惜,攜手一輩子。」

  鳳歧取過其中一個同心結,語意堅定地說:「蝶兒,嫁給我。」

  「嫁給你?!」她驚呼,險些弄掉了手中的同心結。「這就是你說的資格嗎?也是,管事的妻子留在春松居有何不妥……」

  鳳歧執起她的手,兩個同心結在他們的掌心相碰。

  「傻蝶兒,你想岔了。」或許是他找了個不對的時機開口,但他就是等不及。「我老早就想娶你過門,只可惜我手拙,才拖了個把月。我對你是真心誠意的,從我在門前種下金桂樹的那天起,我已經在佈置我們的新房了。」

  「你……真的要娶我?」尋蝶顫聲問,怕他僅是一時激情。「倘若我日後真的無法撫琴……你娶了我,我是沒辦法替你賺錢的。」

  「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呢?」他愈聽愈心疼,彷彿沒有了琴藝,她就沒資格在這世間活下去的樣子。鳳歧將她的臉按回肩頭,呵疼地順著她頰邊的濕發。「今天我窮到只剩一碗粥,一定會分你一半;剩一塊肉,我就留給你吃。我想娶你無關你能為我或是為春松居賺多少錢,我只希望我的後半輩子有你相陪。你不想回去,天涯海角,我哪裡都帶你去闖。」

  春松居門口的金桂樹近在眼前,鳳歧刻意停下腳步讓她抉擇。雨已歇,燈火通明的四座樓閣人聲鼎沸,尋蝶手中的同心結漸漸熨熱。

  「我說……」她才剛起頭兩個字,圈抱她的手臂便明顯一僵。「我還沒說完,你緊張什麼?」看來他真的很在乎她呢。尋蝶撥開他覆額的濕發,嬌笑道:「我的性子倔強不討喜,說話直又不好相處,你娶了我可不能反悔,要不要再考慮看看?」

  鳳歧總算鬆了一口氣,打從心底愉悅地笑開。他拉下在臉上作怪的玉手,憐惜地輕揉。

  「一輩子,不離不棄。」

  「好。」尋蝶眼眶泛淚,感動地回握住他。「你說的,一輩子,不離不棄。」

  ★★★

  日近午時,尋蝶才懶懶起身,嘴角帶笑。看來昨兒個她真嚇壞鳳歧了,不僅要她在他房裡沐浴,本人還守在門口,末了還要求她睡在他房裡,整夜抱她抱得好緊好牢。

  起床著衣,略微梳洗後,尋蝶為自己扎了一條長辮子,取來枕頭旁的同心結。昨晚月色不明,不能好好看清他倆的定情物。紅色的繩編蝴蝶結著凝脂白玉,中間刻了個「蝶」字,思及這些細活皆出自鳳歧的雙手,她心中便一陣甜蜜。

  才一會兒不見,腦海全讓他佔得滿滿的……

  驀地,有人打開房門,巨響引來她的注意,她以為是鳳歧也耐不住思念,回房看她是否轉醒。

  尋蝶開心地回眸,入眼的卻是氣沖沖的梅青丹。

  「是你呀?」滿腔熱情讓人澆了一桶冷水,尋蝶只得打起精神回應。「聽說你昨天的演出不俗,恭喜你了。」

  「你怎麼會在歧哥哥的房間?」梅青丹氣到齜牙咧嘴,宛如潑婦。

  「你的歧哥哥應該在前頭忙著,這時候到他房裡來是找不到人的,這點你不是比我清楚嗎?」看來鳳歧的技術更上層樓了,竟然能甩掉她這纏人精。

  「我是來找你的!」梅青丹衝到她面前,揚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她就算再不濟,以前也是個練家子,她閃開攻擊,反手一扣一推,頓失重心的梅青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你這該死的賤人敢推我?!」

  「為什麼不敢?我又不是傻子,乖乖站著給你打。」尋蝶睨視她。「推你還算小事,我要是真的動手,鐵定讓你忘了自個兒的長相。」

  「你欺人太甚!」梅青丹指著尋蝶的鼻子大罵。「我就知道你見不得我好,要歧哥哥退我聘書,趕我回梅家!」

  究竟是誰欺人太甚?不過鳳歧要退梅家聘書倒教她意外,難怪梅青丹像中邪似的,從一進門就沒正常過。

  「我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屈辱,都是你這賤人,我主座的標單明明遠勝過你,該滾出春松居的應該是你才對!憑什麼你還可以佔盡好處,連歧哥哥都偏向你,這不公平,不公平——」到最後,梅青丹幾乎是使盡力氣嘶吼。

  「瘋了也別來虐待我的耳朵。」尋蝶雙手捂耳,既無奈又痛苦。「你跟我說也沒用,退你聘書的又不是我,與其對我咆哮,不如找梓姨訴苦。你能為她賺錢,她想破腦袋也會想辦法把你留下來。」

  「對,我都忘了有梓姨了!」一得知鳳歧要退她聘書,她整個人都亂了,忘了她還有座靠山呢!

  梅青丹重拾信心,拖著尋蝶就想往外走。

  「噯,你想帶我去哪?」別拖她蹚渾水行嗎?

  「走,跟我一塊找梓姨去,如果你不肯,我找梓姨來也是一樣。」

  「你還真蠻橫……好吧,你放手,我跟你走便是。」尋蝶長歎一聲,跟著梅青丹去找梓姨,還可以藉口不舒服逃回房裡,如果她把梓姨帶到這裡,想請她們出去,才是難喔!

  ★★★

  春撥樓的主座裡,兩方人馬交戰中,鳳歧和梓姨為了一紙聘書相爭不下,戰火一觸即發,沒有一個跑堂的伙計敢上去換茶水。

  「你退了這紙聘書無疑是跟梅家交惡,再說梅家姊妹舞技高超,你是要用什麼名目說服梅家姥姥?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說要聘舞姬的!」梓姨氣得拍桌,說什麼也要把梅青丹留下。

  「梅家姥姥知道我的脾氣,也清楚我對大梅印象不好,退了聘書,自然也在她的料想之內。」鳳歧斂下俊目,取出擬好的名冊。「聘舞姬的事,的確是我提起的,可梅家聲名遠播,不代表全天下無人能出其右,這本名冊內就清楚載入二十來間知名的舞莊,與其留下性子驕縱的梅青丹,我寧可費心延攬其他人。」

  「我知道你對尋蝶有意思,可你得以大局為重呀!」春松居關繫著大伙生計,他不能跟著意氣用事。「尋蝶那丫頭的個性雖然怪,我也是疼她疼入心坎,她不能撫琴,難道我不難過嗎?可是我不能因為疼惜她就公私不分,毀了沁蘭留下的春松居,昨晚梅家姊妹的演出反應熱烈,不少客人詢問下回表演的時間,連隔壁同業也來取經,不是證明我們打響了舞姬的名氣?你就算不喜歡青丹,擔心尋蝶的地位讓她取代,我也要把她留下來,因為這種運氣不是每次都有的。」

  「你聽,梓姨多挺你呀,還擔心個什麼勁兒?現在可以放我去用早膳了吧!」尋蝶略帶慵懶的好聽嗓音傳來,梓姨因此愧然飲茶掩飾窘態。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鳳歧起身迎上,對於尋蝶身邊的梅青丹是徹底視而不見。

  「不了,再睡下去骨頭都懶了。」尋蝶落坐在他身側,執起他用過的筷子挾食入口。「你們還真奇怪,每每都選這,不會找間空房談論公事嗎?不嫌吵呀?」

  沒想到除了初一、十五競標之外,主座還多了談論公事的用途。

  「廂房……蝶兒,你給我起個好點子了!」鳳歧撫掌大笑,腦中瞬間多了新的構想。

  「好點子?是嗎?」尋蝶咬著筷子,疑惑地瞅著他。

  「當然,你可真有幫夫運!」他開心極了,日後尋蝶不能撫琴,那些繞著春撥樓以回字建構的房間也有用途了。

  「呿,看你這張嘴,淨說些好聽話。」雖然她也聽得挺開心的。

  「你們——是當我死了嗎?!」梅青丹怒不可遏,又不敢動手。

  「來來來,青丹,過來梓姨這坐。」梓姨笑臉迎向她,連哄帶騙地把她安撫到位子上,取來新的碗筷要她一同用膳。

  「歧哥哥,我究竟是哪點不如她,為什麼你都不肯正眼看看我,甚至退我聘書?你明明知道梅家的規矩,你一旦退我聘書,我就得從頭開始學起呀!」等她下次能獨當一面,說不准都五、六年後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磨磨你那要不得的性子。」鳳歧冷凝地望著梅青丹。「我只退你的聘書,青扉我會留下,你也不用拿春松居的興衰來跟我談什麼鬼條件。」

  「你要留下青扉?!」她像是讓人狠狠刮了兩巴掌,失控尖叫。「就因為我讓尋蝶出了糗,你就要我抬不起頭做人?那是她自己學藝不精,怨不得誰,她今天不在我的演出上出錯,早晚也要丟人現眼,憑什麼要我承擔起所有的錯?我沒錯、我沒錯!」

  「你還不知悔改,換作是你不能跳舞,你作何感想?」她奪走的是尋蝶的全部啊,僅把她送回梅家,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我又不像她,黑烏鴉還想當鳳凰,當然容易被後起之秀取代。」

  「你!」鳳歧忍無可忍地拍桌站起,梅青丹立刻縮到梓姨身後。

  「好了好了,都幾歲人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講嗎?」這些晚輩的事,她處理得真頭疼。「嚴格說來兩個都有錯,尋蝶不該把我們當外人,隱瞞傷勢不說,青丹也不該任性妄為,畢竟尋蝶可是春松居的大功臣,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尋蝶需要靜養,春松居也要開業,眼下是該把青丹留下。孿生舞姬賣點佳,多少能彌補少了尋蝶的遺憾。」

  「梓姨說的也有道理。」尋蝶點頭稱是,直視其餘三人的訝然目光。「我手指彈久會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一直隱忍不說的確是我的錯,只是這次的狀況比起以前還要嚴重,日後一曲還行,上台就不敢說了,未雨綢繆總是好事。鳳歧是擔心少了琴藝的我不知如何在春松居立足,可既然梓姨沒趕我走,我也能以新的身分留下,大梅又能為春松居賺錢,想想也是皆大歡喜。只是她的脾氣實在讓人難以恭維。」

  她可不想三天兩頭讓人揪出房門,只為了一件雞毛蒜皮討公道的小事。

  「蝶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撫琴四年有餘,也風光夠了,往後相夫教子,日子也是過得愉快。」她笑得甜蜜,眸如燦星。

  「你呀,就這張小嘴討我喜歡。」

  尋蝶羞怯地推了他一把。「淨說些讓人誤解的話,我這張嘴是哪裡討你喜歡?」

  「唇形、大小、色澤。」他附上她耳邊,悄聲又帶誘惑。「還有味道。」

  「這是稱讚我還是調戲我?要不要順便評評我這雙手?」這麼羞人的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聽得耳根子都熱了。

  又來了……梓姨忍不住翻白眼。「既然如此,就別退聘書了。」

  「前提是要大梅真的能為春松居賺錢。」鳳歧淡淡丟出這句話,表明不看好她。

  「我當然能為春松居賺錢,歧哥哥,你可別忘了我的主座標單比她整整多出二百兩,若是在春撥樓演出,價錢說不定開得更高了。」梅青丹驕傲地抬起下顎,似乎忘了伴樂的尋蝶也有功勞。

  「這樣啊……歧,你附耳過來。」尋蝶在他耳邊輕語,提出的建議卻不被他接受。

  「蝶兒,你是不是昨夜淋雨病了,這樣跟拱手讓人有何差別?」鳳歧的大手緊張地覆上她光潔的額頭,就怕自己忽略了她的狀況。

  「你才燒壞腦子呢,我好得很。」拉下他的厚掌,尋蝶可不依地嘟嘴。「大夫要我好好休息,總不能教我佔著茅坑不拉屎吧,有人會說閒話的。反正我要是想撫琴,應該也有熟客捧場,就讓大梅擔擔責任、見見場面,說不定她對我就尊敬些了。」

  鳳歧無奈搖頭,決定順了她的意思。總之,做得好是萬幸,做不好調回來便是。「大梅,你說若在春撥樓演出,價錢說不定更漂亮,既然如此,往後你演出的地點就改在春撥樓,頂了蝶兒初一、十五的日子,要是做得不好,以後也沒有話講了。」

  「談這個還有點早吧?」頂下尋蝶的演出,梓姨還是覺得冒險了些,畢竟尋蝶的名氣是以實力累積的,可不是一時貪鮮的風潮。

  「就讓她試試吧,春撥樓空著也是空著。」

  「歧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教你失望,你就等著看我梅青丹如何在銅安揚名立萬吧!」

  到時候,為了春松居的生意,他還不順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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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6 13:34: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少了初一、十五的演出,尋蝶成了在空中翱翔的鳥兒似的,無拘無束,不用為編新曲而找靈感,把自己逼到夜不安枕。

  現在的日子是過得既愜意又輕鬆,以往作息顛倒的她總要睡到日上三竿,如今鳳歧起床著衣的時候,她還能睜著晶亮的雙眸送他上工——雖然說身上還捲著棉被。

  「累的話就再多睡會吧!」鳳歧撥開她垂披而下的髮絲,在她頰邊紮實地落下一吻,逗得她格格直笑。

  最近,春松居忙翻了,他幾乎夜過子時才能回房,不先寬衣休息,而是先到她房間把她抱過來,非得夜夜擁她入眠不可。

  這男人,呵……

  「呵呵,好癢喔。」她推開他的俊臉,卻連掌心也淪陷在他溫柔的吻中。瞧他深情閉目的模樣,她看得入迷了。「你跟我剛認識的鳳歧不一樣,穩重多了。」

  「你也跟我剛認識的傲梅不同,話多了。」

  「討厭,你笑話我。」尋蝶輕捶了他一下,隨即被他擁入懷裡。

  「再等我幾天,我就迎你過門。」

  「我現在不是過了你的門了?」她笑指房門。現在除了梅青丹,大伙都認定他們是一對。「別急,你早晚都是我的人,還想跑到哪兒去?我知道你最近在整頓春松居,分身乏術,還會怪你不成?」

  「呵,你這句話說反了吧。」什麼他早晚都是她的人。「蝶兒,你要是睡不著,跟我到春撥樓去吧,今兒個十五,梅家姊妹首次登台,應該會有不少亂子。」

  「有亂子我又收拾不了,不怕我砸了鳳管事的金招牌?」尋蝶率性地打了個哈欠,還是起身梳洗。「我就跟去瞧瞧好了,別看我在春松居是老大姊,我還沒親自接過標單、開過標呢,今天就讓我過過乾癮好了。」

  稍後,跟鳳歧到了前廳後,尋蝶這才見識到他的聰明。

  「這是什麼呀……金榜?誰當狀元啦?」

  原本她撫琴的戲台上清楚可見五尺黃漆匾額,上面掛著幾片木牌,由右數來分別是「花富甲三百兩」、「何銀溪三百三十兩」、「陳見財三百八十兩」到上回標下梅家姊妹主座的「王長吉六百五十兩」。

  「只要以三百兩以上的價格標下主座,我就會請師傅刻個牌子掛上這金榜,讓所有到春松居的客人一眼就能望見,一來讓這些老爺有面子,二來日後起標價格都是三百兩了。」鳳歧自信一笑,負手望著金榜。

  尋蝶的琴藝絕妙超群,只是他不斷思量,為何有人爭破了頭,非要坐上主座不可,其他位子難道就聽不清楚了嗎?若不是虛榮心作祟,誰砸得下白花花銀兩?

  所以,他便請工匠做了金榜,免得日後少了尋蝶,大伙競標的價格也低了。

  「鳳大哥,有客人在爭蘭廂房,都快打起來了,你快想個法子啊!」跑堂的小李扯著嗓門喳呼著。

  「這有什麼好爭的?不就是名字不同而已。」鳳歧搖搖頭,這情形似乎層出不窮。

  他要尋蝶乖乖在這等候,約莫一盞茶時間,便氣定神閒地回來。

  她實在好奇,劈頭便問:「春松居何時多了蘭廂房來著?」她突然有種閉關十年,出關後人事全非的錯覺。

  「上回你建議我和梓姨找間空廂房談事,正巧解了困擾我許久的問題。你暫時不能撫琴,少了初一、十五的演出,春撥樓迴繞舞台而建的房間用途便少了一半,無疑是刨春松居的根底,我跟梓姨商量,將住宿全排到夏培館,春撥樓的客房全辟成獨立廂房,面湖的牆窗全數拆掉,讓客人能飲酒泡茶談論公事,不受他人叨擾,現下不少商家提前下訂單,光是訂金的收入,本錢都回來一半了。」

  尋蝶聽得一愣一愣的。「你跟你師尊習武太浪費人才了,早些跟蘭姨學做生意,我們何需辛苦打拚,累得要死要活的。」

  「傻蝶兒,我不習武,哪裡遇得見你?以前我回春松居探訪義母的時候,多少也學了一些經商之道,只是那時年輕沒定性,一心只想遊歷天下,習武對我來說反而是好事。」鳳歧輕點她的俏鼻,為她可愛的話語發噱。「來,這是你要的標單,正午前千萬別開封,價格洩漏出去可不好。」

  「歧,你猜猜這回標單能開出幾兩?」

  「呵,你緊張啦?還沒開標就急著捧標單,是不是怕自己輸得太慘,先來作怪呀?」梅青丹不請自來,尋蝶輕鬆以對,鳳歧卻蹙了眉頭。

  「你這時候不練舞,到前廳做什麼?今晚可沒有蝶兒伴樂,出了差錯影響你初次演出,到時別又把罪名安到蝶兒頭上。」

  梅青丹不怒反笑,盈盈秋波猛往鳳歧身上送去。「歧哥哥,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你放心,姥姥誇我天資聰穎,是習舞的好料子,下午練習幾回,舞步自然熟記了,只有青扉那丫頭才需要反覆練習呢。」

  「勤能補拙,我看小梅功底挺紮實的,人又樸實討喜,日後必有一番作為。」尋蝶是打從心底稱讚。梅青扉乖巧不多話,又恭敬地稱她一句「尋蝶姊」,誰不喜歡。

  「隨便你說吧,我會用實力證明一切的,到時搶走你台柱的身分,可別怪我!」梅青丹纖腰一擺、臀一扭,囂張地離開前廳。

  今天她是主角,尋蝶說什麼都是見不得她好。

  「她到底來做什麼的?說兩句無聊話也開心。」

  溫尋蝶無奈聳肩,與鳳歧相視一眼,另外收著零星的標單,兩人天南地北地聊著,終於到了開標的正午三刻。

  「得標者——」鳳歧在中間舞台上大聲頌讀。「陳見財,七百二十兩!」

  「七百二十兩?天呀,不是樂壞梅青丹那婆娘。」趕來幫忙的小喜兒猛拉著尋蝶的衣袖,驚聲尖叫。「完了完了!尋蝶姊,我們不得安寧了啦!」

  「夠了夠了,別晃了,我頭都暈啦!」溫尋蝶戳了小喜兒幾下,要她冷靜冷靜。

  「七百二十兩呀,差強人意,聽說你最高好像才四百五十兩吧?」

  一回頭,梅青丹那張趾高氣昂的臉龐便近在眼前。

  「恭喜,希望你今晚的表現有七百二十兩的價值。」她不是危言聳聽,自古花錢是大爺,表現得不好,遭人唾棄還是小事呢。

  「呵,我知道你不甘心,現實就是現實,春松居不再是你的天下了。」梅青丹瞇起眼,那副勝利在望的神色,彷彿尋蝶已成了她手下敗將一般。

  「既然如此,我就等著看你如何把春松居變成你的天下。」尋蝶無謂地攤手,事情若真如此簡單,她何苦把自己逼得夜不安枕?

  一到傍晚,春撥樓裡的賓客已經落坐得差不多,尋蝶留了個視野良好的角落位子,與鳳歧、梓姨、小喜兒邊用晚膳,邊等著梅家姊妹開場演出。

  鑼鈸聲敲過三響,賓客發出如雷掌聲,舞台兩側頓時飛舞出四條粉彩絲帶,形如破曉祥雲,梅家姊妹身著白色絲綢舞衣,發系清香白蓮,緩緩旋入場中,清新脫俗的氣質立刻贏來讚揚。

  「好呀!跳得好!」

  一曲舞畢,梅家姊妹優雅一揖,迅速下台換了裝束。但兩人才剛回到台上,下一首曲子前奏未完,主座上的陳老爺突然出聲喝止。

  「等等!今天沒有尋蝶嗎?」陳老爺怎麼聽就覺得少了一味,聽不進心坎裡,這琴曲不像是出自尋蝶的巧手。他捏著酒杯站起。「梓老闆——人呢,還不快點給我出來!」

  「陳老爺,有什麼指教嗎?」鳳歧代替梓姨出面,陳老爺一見是新來的無毛管事,態度可嗆了。

  「你們分明是騙錢!隨便找個琴姬躲在屏風後就可以魚目混珠了嗎?太不講信譽了吧!我以為伴樂的是尋蝶,才開出七百二十兩的天價啊!」陳老爺簡直氣炸,其他客人聽到這番言論,也開始憤憤不平。

  「沒的事沒的事,陳老爺,半個月前我們就在門口貼單子,言明以後初一、十五春撥樓大場皆由梅家姊妹妙舞演出,可沒有欺騙您的意思呀!」

  梓姨也連忙出來安撫,免費加開三罈酒,陳老爺還是不領情,直嚷著要退錢。

  梅青丹哪堪這等羞辱,尤其她視為眼中釘的尋蝶也在現場,教她面子掛不住。

  「在京城,千金難求梅家舞,你只花了七百二十兩就該慶幸了,再說尋蝶琴技不過爾爾,根本彈不過兩刻,要她為我伴樂,簡直是糟蹋我的舞!」

  「青丹——」梓姨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她這樣明目張膽地斥責陳老爺,還要開店做生意嗎?

  她望向鳳歧,希望他能幫忙調和,卻見他一點也不吃驚,好似梅青丹說出這樣的話是再正常不過。

  她突然有些後悔沒聽他的話,退了梅青丹的聘書。

  花錢受氣的陳老爺砸了手中酒杯,指著台上的梅青丹大罵:「什麼千金難求梅家舞?我呸!到隔壁的月牙坊不用五十兩就有梅家人為我獨舞,你算什麼東西?!來人,我們走!」

  「陳老爺,何必生這麼大的氣?京城人麼,眼界高了點便是,對她的話認真,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這時,尋蝶忽然笑盈盈地迎上,以眼神示意,要鳳歧有所動作。

  不行。他用唇形回答。

  「不行也得行,快去快去。」她揮揮手,要他照辦便是。

  這丫頭,真拿她沒辦法……鳳歧搖頭。相形之下,他還沒有她如此在意春松居呢。

  「哼,還真敢說呢,京城人了不起嗎?我到京城也是橫著走的,這種素質的舞姬你們也捨得花錢,梓老闆,我對你的眼光真失望哪!」

  梓姨只得拚命鞠躬哈腰,其實滿腹心酸,只是尋蝶的表現倒讓她驚喜,以往漫不經心、只懂作曲撫琴的她,居然親自為陳老爺倒酒,讓他舒心以挽救春松居的名聲。

  「蝶兒,你要的東西。」不到半刻,鳳歧便取來黑檀木琴。

  「謝謝。」他果然懂她的心意。「歧,這兒有我,你去安撫其他的客人吧,別擔心,說不定我能成為你的賢內助呢!」

  「現在已經是了。」

  兩人會心一笑,梓姨卻完全笑不出來。都什麼時候了,還可以眉來眼去?

  「陳老爺,你今天以高價標下主座,如果讓你敗興而歸,肯定是我們春松居不對了。上回我撫琴出了差錯,日後很難接大演出,這事你也知道,不過一、兩首曲子還難不倒我,所以我是想請您觀賞完梅家的舞姿後,再為你單獨奏上一曲,做為標下主座的福利。你要離開,那我這琴彈是不彈?」

  「彈,怎能不彈!那兩個丫頭舞技再好,都是梅家的東西,不新鮮了,你的曲子不一樣,外頭聽不到的。」

  「多謝陳老爺賞臉。」

  尋蝶笑了,卻嚇壞梓姨。以前她是不管這種麻煩的,若是為了鳳歧做這麼大的改變,春松居當真少不了他倆。

  「梓姨,」尋蝶悄悄喚她。「梅家姊妹鐵定沮喪得很,你過去看看。」

  「你不是很討厭青丹嗎?」

  「是不喜歡,但不表示我樂見她從此一蹶不振。」

  她只希望梅青丹能從中學習,眼睛別再長在頭頂上了。

  ★★★

  前廳絲竹繚繞、熱鬧非凡,反觀秋收台,尤其是一樓梅家姊妹的房間,卻是陣陣哀傷啜泣。

  「尋蝶姊,你、你怎麼來了?」站在房門口的梅青扉一見尋蝶,雙手急忙抹臉,拭去淚珠。

  「被大梅罵了,嗯?」尋蝶喟歎,拍了拍梅青扉的肩膀後,推開房門。

  「啊,姊姊在裡面,她心情——」

  「噓。」尋蝶纖指擱上紅唇,要她噤聲。「放心,我不是來看笑話的,有些事,多少該教給你們懂。」

  一進門,房裡陰暗,僅有湖面花燈的微弱光芒,但也夠尋蝶看個仔細。整間房宛如洪水過境,除了過重的大圓桌外,其他能砸的都砸毀了,包括今晚上台的舞衣,也讓剪刀裁成碎片,可憐地散在地上。

  「是你?!」窩在角落的梅青丹一抬頭,看到她最不想見的尋蝶,像發了瘋似地拚命朝她丟東西。「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給我滾——滾——」

  「夠了,別像隻輸不起的狗一樣,難看死了。」尋蝶將頭探入內的梅青扉護在身後,閃開迎面砸來的物品。

  「你現在可得意了,哪懂我鬱悶的心情,遭人當眾羞辱的人又不是你,風涼話你當然說得輕鬆!」她哭喊著,以往高高在上的傲然已不復見。

  「我哪裡不懂?」前陣子才剛發生的事,記憶猶新呢。「你又不是斷腿,這點小事也捱不過,如何成為春松居的台柱?」

  「你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明明心裡樂得很!對,你厲害,你行!歧哥哥跟春松居都是你贏!」說到這,梅青丹又哭了起來。「我愛了歧哥哥八年,練舞練了十五年,到頭來,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失敗的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找藉口。」尋蝶走到她面前蹲下,在她抓狂失控前,賞了她一巴掌。

  梅青丹壓根兒沒想過她會動手,訝然地瞪著她。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巴不得我早點離開春松居!」

  「對,說實在,我的確不喜歡你。」尋蝶起身往外走去。說完該說的話,她還得回前廳,免得鳳歧找不到她。「橫豎你都這樣了,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心情,明白告訴你也無妨,這回你出了大糗,我是慶幸大於惋惜。你性情高傲、目中無人,以為自己舞技藝冠天下,失敗了只會怪別人不懂得欣賞,而不是反省自己是否不足。我為你與小梅伴過樂,看得清楚,小梅的揚腿、雲手、旋身這些基本動作都比你到位,步伐也比你紮實,到春松居這段時間也不斷進步,她樸實肯學、溫柔有禮,而你呢?只會自滿那點勉強上得了台面的技巧——」

  「你說夠了沒有!」她咬著牙,目光在尋蝶與妹妹身上來回。

  「既然你聽不進去,我多說也枉然,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尋蝶素指輕彈,離去前把梅青扉一塊帶往春撥樓。

  剛才她稱讚小梅底子好,天曉得她離開後,大梅會如何折騰她,還是把她帶離此處穩當些。

  ★★★

  這日,風和日麗,尋蝶挽著鳳歧的手臂暢遊湖畔,仔細一瞧,兩人的脖子上皆掛著白玉蝴蝶,恰似蝶舞雙飛。

  「你今天好神秘,究竟問了我爹娘還有蘭姨什麼事?快從實招來。」春松居正忙著進貨,他卻提了一籃酒菜與紙錢,拖著她來上香擲筊,問了好幾回才得到滿意的答案。

  「有些事情,還是請示過長輩比較好。」他笑望她讓晨曦照亮的小臉,以前想到往後的日子得在春松居度過,心裡總有些不快,現在有她相伴,每天都是笑著醒來。

  「你說過有事不瞞我的,這麼快就說話不算話了?」尋蝶睨著他,佯裝生氣。

  「我哪敢,現在可是妻管嚴呢。」

  「還沒過門呢,鳳管事。」鬆開摟著他的手臂,她往前跑去,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小心!」鳳歧連忙把她拉回。跑堂小李冒冒失失地奔來,險些撞上她。「嚇死我了,我見不得你落水。」

  狂亂的心跳在她耳邊怦怦響著,尋蝶知道他的恐懼,那是五年前的過往留下的夢魘。

  「我沒事,你放心,我捨不得離開你,就算你要趕我走,我也一定拖著你。」她心疼地回擁著他。

  「傻蝶兒,又在說傻話了。」鳳歧揉揉她的頭,要她乖乖地待在他身側,才迎向滿頭大汗的小李,眉心緊蹙。「梓姨差你出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那、那個……」小李竟然緊張到結巴。「京、京京城梅、梅家來人了!」

  「該不會是梅家姥姥吧?」尋蝶看了鳳歧一眼,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上回梅青丹表現失控,把自己深鎖在房內,任誰相勸都不肯出來,迄今仍是不見人影,僅剩梅青扉一人獨撐大局。

  銅安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是地點好,不少貿易商隊都在這裡留宿,消息自然傳得快,沒幾天,京城也聽到風聲了。

  鳳歧神色一凜,將籃子交給小李後,便與尋蝶雙雙運輕功,奔回春松居。

  一到春松居門口,金桂樹前停了七輛馬車,從馬車上的梅花浮雕看來,是梅家人馬不錯。

  「該不會又是場硬仗吧?」她還沒休息夠呢,更別提總是負責善後的鳳歧更頭疼。

  「鳳小子,你可回來啦!」在前廳的梓姨一見到鳳歧的身影,手揮到快斷了。「梅家退還青丹的聘書,你說,接是不接呀?」

  「我們有人修書給梅家嗎?」隨後跟上的尋蝶一見鳳歧接過的聘書,臉都綠了。

  「這才是納悶的地方,我並沒有寫信給梅家姥姥。」

  梓姨沒有,鳳歧也沒有,難道是梅家姥姥主動解了聘約?

  「是我寫信給姥姥的。」

  「大梅,怎麼是你?」眾人聞聲回頭,備好行囊的梅青丹一身遠行打扮,跟在她身後的梅青扉卻是平日裝束,似乎沒有跟姊姊一道回京的打算。

  鳳歧也難掩驚訝,猜不透梅青丹的用意。梅青丹一反常態,不向她最愛的歧哥哥道別,反而走向他身後的尋蝶。

  「你想做什麼?」鳳歧伸出右臂,擋開她們。

  「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麼?」收斂起驕蠻,梅青丹的眉目顯得柔和多了。「我只是想跟尋蝶說一會兒話。」

  「跟我?」

  溫尋蝶與她對視一陣後,拍拍鳳歧的手臂,要他寬心。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說的話,我的確少了好幾項舞者該有的特質,所以我修書給姥姥,要她另外挑選三名舞姬過來,而我則回梅家重新學習。」梅青丹的眼裡沒有不甘與遲疑,反而有股熊熊燃燒的熱切。「等我可以獨當一面後,我一定回來擊敗你,到時春松居的台柱身分還有歧哥哥,都是我的。」

  「呵,你算盤打得可真響。」尋蝶側過身,輕倚在鳳歧身上。「春松居的台柱,你要就拿去吧,至於歧哥哥,我就要跟你說聲抱歉了,他,我是不讓的。」

  台柱可以成雙,鳳歧只有一個。

  「你還是這麼討人厭。」梅青丹斜睨著她,卻有惺惺相惜的神色。

  望著他們脖子上雙飛的白玉同心結,她還是無法真心祝福他們,但比起以前,心情是好多了。

  「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又多討喜?」尋蝶伸出右手,嬌笑道:「回去多學點,可別讓我失望。」

  「你也是,別退步得太快,不然等我回來輕而易舉就追過你,可就不好玩了。」梅青丹握上她略微冰涼的手。「我妹妹就拜託你照顧了,她性子好,算討喜了吧!」

  「呵,放心,我連你歧哥哥都會照顧得很好。」

  「別得了便宜又賣乖,我只是運氣還沒到而已。」梅青丹嗤之以鼻,如同來時一般,驕傲地步出春松居大門。

  她留步,望著大門懸掛的「春松迎客」,良久,才坐上梅家前來迎接的轎子。

  「蝶兒,你是不是揹著我偷偷找過梅青丹?」鳳歧低啞的嗓音在尋蝶頭上響起,一陣寒意瞬間竄過她的身子。

  「找她說幾句話罷了,又不是偷漢子,緊張什麼?最後大梅也想開了,有什麼不好?」她輕吐香舌。

  「你還敢說!出了事,你要賠我個妻子嗎?」梅青丹氣焰高,萬一來個玉石俱焚,後果不堪設想。

  尋蝶啐了一口。「什麼妻子,八字還沒一撇呢!」

  「這可難說。」梓姨繞到櫃台後方取出簇新的嫁衣,鏤月裁雲的刺繡與黹工,全出自擁有三十多年手藝的老師傅。「這襲嫁衣,鳳小子早在一個月前就訂了,今早才送來,無非是想快點把你娶過門。沁蘭過世好幾年了,你們兩個也沒有長輩,我就主了這件婚事吧!」

  「這、這分明是逼婚,在場這麼多人,我不點頭也不行……」尋蝶紅著一張俏臉,原來鳳歧還要她再等幾天,是等這襲嫁衣啊。

  「你不願意嗎?」鳳歧的語氣有些受傷。「我早上才稟明義母及岳父岳母,說我後天就要迎你過門了。」

  「你——真是的,這件事,私下說不就得了,新來的舞姬還在場呢!」

  「唉,你又不用麻煩,安心地做你的新娘子就好了,管他私下說還是台面上說,這裡誰不知道你們倆是一對呀,苦的人是我呀!」梓姨哭笑不得。

  「如果麻煩,一切從簡便是。」尋蝶才一開口,便遭兩人強力否決。

  「不行!」鳳歧朝思暮想的就是風光娶她過門,從簡怎麼行?「梓姨,如果你覺得麻煩,我來發落就好。」

  「誰跟你說麻煩,我是心疼我的荷包!」愈想愈難過,梓姨臉都變了。「我當初發那什麼宏願,上回演出的損失還沒收回,重辟廂房的錢也才剛賺回來……唉,真會挑時間。」

  尋蝶突然發笑。「你不說我都忘了,誰教你小看我呀!」

  「梓姨是發了什麼宏願嗎?」鳳歧好奇地問,一旁看戲的人也巴望著答案。

  「不就梓姨說我性子差,嫁不出去,要是有個男人肯接受我,她就在銅安大辦三天流水席,還要為福德正神塑金身!」

  哈,做人,還是不要太鐵齒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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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6 13:34:46 |只看該作者
終曲

  十年後

  「梓奶奶,爹爹下午要告假,這疊單據給您,麻煩您處理一下。」一個脖子上繫著平安符的小孩,約莫七、八歲的年紀,恭敬地送上一疊需他雙手合捧的據子。

  「又告假?!你爹娘又野哪去了?」梓姨氣皺了臉。她五年前就將春松居全權交予鳳歧,安然養老,結果那對夫妻三不五時就告假溜出門,氣死她了!

  「爹爹說前陣子太忙,很久沒跟娘好好聚聚說話,要您多擔待些,爹爹說就今天下午而已。」小男孩似乎見怪不怪,自有一套方法應對,完全不慌張。

  「那他為何不親自來跟我告假呀?以為差你過來,我就會准了嗎?」

  小男孩沒有回答,體貼地為梓奶奶倒了杯茶,送到她眼前。「梓奶奶,請喝茶。」

  「唉呀,還是你這孩子貼心。」幸好上樑不正下樑沒歪,他倆的孩子乖巧聽話又勤奮,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她多少還寬慰一些。

  「不,是您生氣也沒用,爹娘早就跑出去了。」解開單據上的草繩,小男孩仔細地分類。

  「帳房的老陳說你會看進出單據,沒想到是真的呀!」她初聽聞時,還以為是笑話呢,才剛會拿筆的小孩看得懂單據?原來錯得離譜的人是她。

  「嗯,我每天都跟爹爹進出春松居,看久了就會了,爹爹偶爾也會指點我,不難學。」反而是娘教的琴技他怎麼也學不會,娘挺懊惱的。

  梓姨欣慰地按了按眼角,拍拍他細小的肩膀。

  「齊兒,春松居就靠你了。」

  「梓奶奶,」他無奈抬頭,表情有些無奈。「我才七歲。」

  ★★★

  「蝶兒……」

  「嗯?」

  舒適地躺在鳳歧懷裡欣賞荷花盡開的百花湖,吃著他剝好的冰鎮荔枝,尋蝶神情滿是幸福。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可好?」

  「噗——咳咳咳——」完了,她要死在荔枝手下了。

  「小心點,沒人跟你搶。」鳳歧順著她的背。

  「咳,我說老爺子,我都幾歲了?想生也生不出來了。」尋蝶語氣倏轉,低沉許多。

  「傻瓜,我們成親十年,連我話裡的意思都聽不出來,該打。」她滿臉疑惑,鳳歧笑著擁緊她。「我是想和你多親密點。早知道就不辦什麼夏荷宴了,這幾天你比我還忙,寧可啃書作曲也不看我一眼,還得跟梓姨告假才能跟你相處一會兒。」

  下顎輕靠在她的發旋上,他喜歡尋蝶在他倆獨處時長髮垂放的模樣。

  唉,也真辛苦她了,當年她重傷落水又帶風寒,冷到骨子,他們成親兩年始終不見喜訊,才知道她很難有孩子。

  尋蝶悲傷又得故作堅強,他開導她許久,才讓她明白有沒有孩子對他來說都無妨,不過就在他們夫妻倆決定就此相守一生時,她懷上齊兒了。

  今天會再提生子的事,也是他好懷念那段時間尋蝶對他的依賴,或許有了這打算,他倆在一塊的機會也多了……

  「你呀,種了芭蕉又怨芭蕉,夏荷宴不就是你想出來的?」夏荷宴是由當年他倆成親所辦的三天流水席演變而來,可說是春松居一年一大盛事,不提早兩個月準備根本應接不暇。尋蝶輕拍丈夫擱在她腰間的手,像哄個大孩子一樣。「別吃醋了,我可是為你辛苦。我不撐著點,就怕日後齊兒接掌,你沒那個命隨我遊歷江湖呢!」他比她還忙,有見她不快過嗎?這男人,呵。

  「算算齊兒也七歲了,可以開始教他經商之道,說不准他弱冠之前就能接手。」

  「弱冠之前?你也太為難他了吧!」兒子會怨死他們的。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人常謂富不過三代,不早點把兒子教育成材,春松居交到他手裡能維持今日的盛況嗎?我可不想哪天出了大紕漏,還得趕回來幫他擦屁股——」

  「你說這什麼話呀?」她失笑。「你就順其自然吧,別對齊兒要求太多,哪天你兒子受不了比我們先一步遊歷江湖,看你要把春松居丟給誰。」

  「這……」她說的也有道理,齊兒先跑了怎麼辦?「既然如此,蝶兒,我看咱們再生一個吧,我跟梓姨告假整個下午,咱們回房努力努力,你看怎麼樣?」

  「……你慢慢想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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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6 13:35:08 |只看該作者
沒良心的碎碎念  梁心

  媽,我出運啦~~

  其實我周遭的家人朋友都很支持我寫小說,但我覺得這種事還是默默進行的好,每次幾個月不見的親戚一開口就問:「過稿了沒?」我就想挖鼻——啊,不是,是想裝死才對,我還比較會應付「你什麼時候要嫁」之類的問題。

  尤其我親愛的媽媽看我抱著紙本稿在修,直接射來一句:「啊,又被退稿了喔?」我馬上倒在地上。

  回首來時路,一把辛酸淚,都快哭了我。

  在打這篇後記的時候,我媽剛好回家。平常她都很晚回來,回來都是一臉倦容,難得今天精神不錯——

  「媽,你今天比較正常喔!」還買了東西回來,只是我很認真地打後記,也沒仔細看。

  「哼,我每天都很正常好不好。」一副我看不起她的樣子。「哪,你要不要喝五穀奶?」

  五穀奶是我媽最愛的飲料,想說意思意思喝一下好了,結果我一拿起來,差點沒嚇死!

  「你怎麼拿通樂給我——」我真的是你親生女兒嗎?(哭跑)

  修稿期間,我家愛犬東東過世了,在中秋節前一天凌晨。我們很難過,但難過之後,也有美好回憶留下,所以後記接下來都是東東的事,畢竟它陪了我們十一年,想為它留下一點記錄。

  我家的東東可是狗界奇葩,長這麼大,家裡養過十幾條狗我也沒看過這一款的,打不跑就算了,還躺下來眨眨它的大眼睛兼搖尾巴,好像在說:「來吧,我準備好了。」就算它咬破一堆垃圾,看到它這白癡樣,氣都消一半了。

  它不挑食到幾乎什麼都吃,因為養在鄉下,主養人(?)是我奶奶,雖然有買狗糧,主食還是依照我們當天的伙食辦理。這傢伙過了十一年大魚大肉的生活,很幸福,胖嘟嘟的沒丟我們家的臉,還有隔壁村的奶奶看它可愛,跟我奶奶說如果生了要分一隻給她養。

  不好意思,我家東東是公的……

  東東人緣很好,隔壁的小孩不認識我,可個個都叫得出它的名字,還知道它住哪裡,不知我該哭還該笑,好像我跟狗住,不是狗跟我住。而且三歲以下的小朋友興趣都是騎東東,難怪它聽到我爺爺哄騙隔壁小朋友說:「要不要騎東東啊?」它馬上飛奔而逃。

  我們一度以為它是同性戀,因為它曾帶一隻公狗小白回來。東東是大醋桶,不可能會分食物給別隻狗吃,連我奶奶摸別家的狗狗它都會耍自閉,但它卻會分給小白。後來它發現自己是誤會一場,當它知道小白是公的之後,一切紳士行為就徹底消失啦,哈哈哈,笑翻我。

  寫到這裡也差不多了,不然再給我一章的字數也寫不完,或許發圖文網志會是更好的選擇(笑)。

  希望以後可以告訴大家東東回憶錄的網址。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作者小檔案是放在最後面的,其中有一點就是我會強迫推銷我喜歡的東西,現在就讓大家感受一下我朋友的心境,哈。

  我最近迷上了金光系列的「黑白龍狼傳」,連愛人都被我拉進來,裡面角色個性的刻劃、情緒轉折、劇情舖陳讓我找回了當年看布袋戲的感動。天曉得從荒野金刀獨眼龍後我有多久沒看完一集布袋戲,這真的是五顆星的推薦啊!我還在晚上九點多騎了二十幾分鐘的機車衝進市區租片,好久沒這麼熱血了!

  我最喜歡的角色是劍無極,至於荒野金刀獨眼龍,已經是我骨血的一部分了,所以不列入喜好評分。大家如果有興趣,可以先上YouTube搜尋「黑白龍狼傳搶先看」,當主播話又很多的那個就是了。

  有什麼良心建議,或是要給梁心建議,都可以寄信到狗屋出版社給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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