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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德琳]正宗威廉古堡(威廉古堡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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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0: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瑪德琳 -正宗威廉古堡【威廉古堡之四】

她十分慶幸自己在處境萬般艱難時遇上了好心人
對方不但救她一命,還替她安排棲身之處
只是她即將入住的地方實在不太像是幢「人屋」
明明說有其他房客,她卻除了房東外什麼人也沒見著
而且長相陰柔帥氣的房東言行舉止更是詭異到極點
一見到她,毫不掩飾他一臉垂涎的飢渴模樣
還大剌剌的說最世界上最討厭的就是女人這種生物──
搞了半天原來是他眼睛脫窗,把她看成俊秀美少年
難怪他會建議乾脆兩人同房,租金半價大方送!
他的癖好實在教她怕怕,真怕睡到半夜被餓虎撲羊
到時他要是弄清楚了她根本不是他的菜
高傲的他恐怕會氣得將她毀屍滅跡,以免糗事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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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0:4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揚起淡淡的花香,搖曳的花朵颯颯作響,城的一隅忽然發出巨響,接著應聲倒塌,無數架直升機刮過颶風般的氣流,螺旋槳震耳欲聾的噪音使人耳鳴。

夜,更深、更沈,彷彿將一切的亮光都掩蓋,空氣中混雜著機械的氣味,令人作惡,滿城的躁動越見頻繁,夾雜著英文與其他語言的喝斥聲掩蓋了耳邊呼呼的風聲。

一抹畏瑟在某處崩塌斷垣角落的黑影因體力不支而倚著牆喘息,單薄虛弱的身形輕盈得快讓狂風捲走,十指緊攀住斷毀的牆面,不敢輕舉妄動。

風吹得她渾身發冷,心也同樣隱隱發顫,可是她的意志卻益發堅定。

她要離開這裏,一定要離開這裏……

驀地,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她後方快步走來,她感覺到了,當下狠狠倒抽口氣,猛然回眸,濃濃的驚悸佈滿她閃爍著淚光的雙眼。

那人毫不客氣地拉住她的後衣領,一把將她高高提起,凜冽的語句在寒風中飄蕩,「為什麼不到約定好的地方待著?」

「我……我以為你們不會來了。」她嚥了口唾沫,映在月光下的臉蒼白得毫無半絲血色。

那人像是早已身經百戰,對遠處的烽火與不曾間斷過的槍炮聲完全麻痺,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他嚴峻的目光梭巡過當初約定好的穿著。要她將一頭及腰長髮剪去,換下黑色洋裝,改穿黑色襯衫與黑褲,外頭再罩上一件全黑雙排扣外套,無論是從背影或是從正面看去,根本甚難分辨出是男是女,不僅可以混淆視聽,更是最佳的偽裝。

「想離開這裏的決心夠堅定嗎?」

她難掩恐懼但仍是重重地點了頭,顫抖著嗓音說:「我……要離開這裏……」

「大聲一點。」

「我要離開這裏!」顫抖的音量提高,她不肯認輸地瞪大雙眼。

援兵總算朝她露出一絲淺笑。「很好,繼續用這樣的決心支撐著,我保證你一定可以順利離開這裏。」

霍地,不長眼的子彈自後方瘋狂地掃射,嚇得她緊捂著雙耳趴臥在地上,害怕的淚水溢灑一地。

援兵飛快地拉起她,掏槍反擊,一路疾走至降落在隱匿花田中央的直升機。

遠處,風聲中傳來陣陣咆哮,「你這個被詛咒的撒旦之女,你永遠逃不開的,你將永遠屬於這裏──」

戰慄的麻木自頭頂一路蔓延到四肢,她僵冷地環摟住自己,半掩的星眸凝睇著不斷縮小的城鎮,彩色的花田與盤旋焚燃的烽火,隨著直升機逐漸駛離而顯得像一場不真實又遙遠的惡夢。

忽然覆面蓋來一條茶色的毛毯,她恍惚地抓下毯子,望著方才將她從一場惡夢中拉離的救星。

他叼著煙,面無表情地半睨著她,神色從容自若,一點也不像剛成功的從一場混戰中逃脫。

「我……」她哽咽著想道謝。

「道謝的話可以省略,我不過是接受一樁交易,帶你離開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她悵惘地點頭,「我明白。」

他睨了她片刻,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在她迷惘的目光下塞進她手裏。

「接下來,沒有人能幫助你,我唯一能提供的救助就只有這個。」

沾著泥灰的十指將紙張攤平,她惶惑地望著紙上的內容。

威廉古堡,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

屋主狄威廉,羅蘭家族繼承人,性向未明。

房客一號白雪,白氏家族僅存的制槍天才,配偶:希金?羅蘭。

房客二號梅杜莎,司各特家族前任繼承者,配偶:席凡?司各特。

房客三號夏雨潮,平凡的TW女孩,配偶:狄海涅。

她愣愣地抬眸,「這是……」

「你可以選擇要或不要。」他冷淡地說,已移開目光。

「謝謝你……」明白了他的意思,捏緊紙沿,她望著紙上模糊的地圖,眼淚不聽使喚的滑落眼角,那是喜悅也是悲傷的淚水。

她終於可以過自己想過的人生,嶄新的一切就從台灣開始。

就在威廉古堡。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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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炎熱的初夏,花香瀰漫,薔薇花開得燦爛馥馨,豔麗的花朵相互輝映,香氣一路蔓延,自前院到後院,層層包圍繚繞著整座終年昏暗的歐式建築物。

攀繞著鐵雕的薔薇,微鏽的門牌上鏤刻著「威廉古堡」。

根據理論,當父母年邁而孩子長大且擁有自己的家庭後,父母就面臨所謂的空巢期,意即孩子全數離開父母的羽翼下,此階段,父母的心情是最難適應的,是需要自我調適,另外尋找人生重心的轉變期……

可惡!他瘋了不成!為什麼這幾天不斷浮現這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他不是老媽子,那些怪咖也不是他的孩子!

起身環視空蕩蕩的威廉古堡一圈,威廉忍不住再度垮下白皙秀致的俊臉,又懶洋洋地癱回沙發上,蹺起修長的腿,順手抓過桌上的香檳猛灌。

這是個美麗又優閑的假期,古堡裏成雙成對的家夥們都很湊巧地一塊兒滾回法國老家,終於只剩他一人留守,可以過過清閑的日子,然而問題來了,在一個人逍遙自在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長達一周後……

才一周!他竟然就開始渾身不舒服,家裏沒有一個能和他鬥嘴的人,嘴巴向來閑不下來的他差點變成自言自語的瘋子,更自虐的是,他竟然開始想念起老愛消遣他、跟他作對的白雪和梅杜莎,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沒錯,這裏是威廉古堡,這一帶傳聞鬧鬼的鬼屋。

這裏住著三個得了嚴重幻想症的怪咖,一個是當自己是吸血鬼王子,一個是女巫,另一個則是號稱本世紀最後一個魔女。

不過,這些年來,卻像在寫愛情史一樣,接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教人匪夷所思的浪漫愛情故事,差點就毀了威廉古堡存在的宗旨。

七十二寸的液晶螢幕閃動變換著電視節目,威廉的目光卻渙散無神,直瞪著它發愣。原來日子過得太悠哉也會生病啊……

威廉驀地低咒一聲,甩開遙控器,坐正身子,雙臂環胸,非常認真思索著某件事。

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何不乾脆再找個房客?

「對,沒錯。」威廉邊喃喃自語邊鬼祟地微笑,俊秀的五官頓時充滿光彩。「男的最好是俊男,女生的話就一定要是美女……真受夠了夏雨潮那張普普通通的臉,嘖,一定要比白雪和梅杜莎還要有看頭才行。」

從雜亂無章、滿是無數本關於吸血鬼、女巫、魔女的書籍中抽出久未使用的黑色廣告紙,他執筆在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下這次徵房客的條件。

條列完畢,威廉興致勃勃地抓起廣告紙朝門外移動步伐。這次他不會再貼在臭水溝旁了,換個位置也許能換個運氣,最好來個勁爆一點的房客,這樣一來才有樂子可尋,哈。

此時不過是四月天,拜溫室效應之賜,台灣已陷入一種悶燒鍋的氣候型態。

排除了臭水溝旁,改換至垃圾集中區旁斑駁的牆上,只見大太陽底下,頂著上方照射而來的烈焰,三十三度的氣溫中,一個渾身打扮得從頭黑到尾,身形瘦長的背影,左手抓著廣告紙,右手正拿著抹有黏膠的刷子,來回塗抹著坑疤不平的牆面。

威廉刷好膠,正欲將紙黏上去時,一根纖白的手指驀然點上他的背,輕如蝴蝶短暫停駐般,幾乎令人無所覺。

威廉確實毫無所覺,繼續違法/張貼他的徵房客廣告單,嘴裏邊哼著德布西的「月光」。他明明穿著吸熱的黑色衣裝,卻顯得怡然自得,甚至連一點汗跡都尋不著,真令人懷疑他耐熱的功力有多麼高深。

一雙玻璃珠般清澈的眼定定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從他刷膠到張貼廣告紙的每個細微動作都絲毫不放過,乾淨無瑕的瞳眸中蘊含著某種古怪的訊息。

「很好,最好趕快來個大俊男讓我賞心悅目一番。」他笑得一臉垂涎。

冷不防地,背後一陣不安的急喘讓威廉一愣,徐緩地回身看去。

秀氣得不像男人該有的雙眉緩緩皺起,威廉有些錯愕地瞪住面前的那張臉。

俐落的短髮,層次有些雜亂,過長的劉海刺在一雙燦亮有神的眼眸上,直挺的鼻樑,有點像少女漫畫中的人物,因為不安而抿起的唇看來有些蒼白。

威廉越盯眼睛越是瞇緊。活到這麼大,這是他生平頭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嫉妒。

眼前的袖珍小子,乾淨漂亮得不像話,像娃娃屋裏的可愛娃娃,兩人一比,他真像從巨人國來的巨人王子。

這小子彷彿是從少女漫畫中走出來,隨便一個微笑就能激起少女母性的光輝,讓她們瘋狂擁戴的可愛小男生。

眉清目秀,尤其是那雙水亮的眼睛,晶燦誘人,跟女人的眼睛有得比,五官深邃,很可能是混血兒,特別是一身皮膚白淨剔透,要是套頂假髮,恐怕就能拚贏一堆模特兒,可惜身高太矮,秀氣過了頭,不過,「這一味」他倒是不太排斥。

可是,小家夥身上那套從頭黑到腳遜斃了的裝扮,還真不是普通嚇人的糟!

不安地回視著威廉滿懷妒意的打量目光,她侷促不安地絞弄交握在背後的手指,還不太習慣直視他人的雙眼。

「大白天的,你鬼鬼祟祟躲在我身後做什麼?」威廉好整以暇地雙臂環胸,發覺這小子的目光一直閃爍不定,像是緊張得快哭出來一樣。

「我、我想跟你問路。」說著、說著,她頭又垂下,瞪著地面。

「問什麼路?」威廉難得大發善心,捺著性子聽下去。這小子連聲音都偏中性,若是說話語態再柔一些,很可能就會被誤認為是個小女生。

她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怯怯地問:「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

威廉微愣,「你想幹嘛?」哇,太神了吧,徵房客的啟事才剛張貼耶!難不成這小子能通靈?

「我想租房間。」她瞄了一眼威廉身後的出租廣告,心底偷偷捏了一把冷汗,也鬆了一口氣。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等待機會,終於讓她盼到了。

威廉當然不是傻子,也相信這小子絕不可能真的通靈,他狐疑地緊瞅著對方。「你……」

到口的疑惑登時又吞回咽喉,目光又再次打量起眼前秀氣的小男生。瞧這小子身材纖細瘦弱,模樣俊秀,要是能來陪陪他……

剎那,原本狐疑納悶的眸光,緩緩被垂涎的光芒取代。

愣愣的被垂涎者忽覺渾身一冷,直打哆嗦,怕怕地覷了眼威廉揚起的笑容,心頭忽然不太踏實。

正當她想悄然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時,威廉已親暱地搭上她單薄的肩頭,俊美的臉龐笑得特別燦爛。

「可愛的弟弟,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歲數啊?」只差沒加個「來,不用怕,跟哥哥說」這句活像要誘拐的搭訕話。

她僵直地任他攬住她的肩頭,終於發覺哪裏不太對勁,原來他是把她錯當成男生了。

「我……」她下意識想反駁,又惶惶地垂眸望向自己這一身裝扮,再摸摸短薄的發,抿緊的唇露出一絲苦笑。

也是,她現在這副樣子,想不被錯認為男生也很難……對,這本來就是最安全的偽裝。

威廉仍兀自笑得很陰險,「你什麼你啊,快跟哥哥說,沒關係,我不是壞人。你要租房間是吧,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就是我家喲,你找對人了。」

「我的名字是……小伊。」她惴惴不安地覷了他熱絡的神情一眼。

「我是威廉,往後就由我來罩你。」他的掌在她肩背上挪移,嚇得她趕緊打直背脊,生怕露出馬腳。

「你……可以不要摟著我嗎?」她僵硬地扭動著肩膀,誰知他像食髓知味似的攬得更緊。

他涎著笑道:「別跟我客氣,往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最喜歡照顧像你這麼可愛的小男生了。」

小伊一愣,臉色慘白。「你、你開玩笑的吧?」

威廉索性逕自拖著她往前走。「別擔心,我對你沒什麼奇怪的意圖,你不用防備我,我只是有點討厭女人,看男人比較順眼……」滔滔不絕的自我介紹熱情的辟哩啪啦一路說個沒完。

什麼叫作沒有奇怪的意圖?他的手攬得那麼緊,看她的眼神別有深意,彷彿覬覦些什麼。

威廉古堡……真的安全嗎?

她以為她得花上許多時間與心力才能讓威廉接受,讓她住進威廉古堡,沒想到,一切順利得……近乎毛骨悚然。

陡然伸來的一根指頭滑過發愣的臉,小伊猛地回神,赫然發覺威廉不知何時已近到就在她身側。

他明明剛才還坐在對座的沙發上,說著關於居住在威廉古堡的規定啊。

驚悸的眸瞪得又圓又大,她惶恐地看著威廉一臉羨慕地瞅著她的臉。

威廉驚豔地讚歎,「哇,你這小子皮膚會不會太好了點,嫩得像女人的。」再摸摸自個兒的臉,嘖,還真是差了一大截。

他越看這小子越覺得對他的味,皮細肉嫩,模樣又是他喜歡的纖瘦靈秀型,棒透了。

小伊悄悄挪動臀部,試著與他拉開些。此刻兩人曖昧相倚的距離,使她能聞見來自威廉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氣。她微皺鼻頭,並非這香味難聞,而是太過敏銳的嗅覺,使得尋常人聞不到的氣味都逃不過她的鼻子。

威廉瞥過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壓抑,不動聲色地再覷了眼她微皺的鼻子。有意思,漂亮小子似乎不太單純。

「你……喜歡男生?」小伊吶吶地問,忽然有些後悔沒在他錯認她是男生的當下立即糾正。

「沒錯,而且我最討厭女人,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煩又最噁心的生物。」威廉皺起一雙俊秀的眉,宛如貴族般交疊起長腿,高仰起弧度優美的下顎,讓小伊幾乎看愣了。

方纔因為不安與緊張而不太敢正眼瞧著他,但這一次,她愣忡地將他端詳得仔細。

一頭深褐色半長髮,聳起的眉使他的眼眸更加深邃,而他纖長的睫毛比女人還要漂亮,五官偏向陰柔細緻,膚質甚至與她不相上下,而且白皙得近乎慘白,像極了西方電影中俊美的吸血鬼,她實在不懂他剛才的羨慕驚歎是為何,明明他自己也是漂亮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

特別是他那紅潤的薄唇,鮮紅得使他更像剛享用完「大餐」的俊美吸血鬼,尤其當它彎起帶著深意的弧度時更是特別迷人。

「……光想到女人我渾身就冒起雞皮疙瘩,要我碰女人,更是想都別想。」

在她恍惚之際,威廉對女人這種生物的長篇大論仍繼續著。

小伊眨眨眼,發覺他聒噪的程度足以能把墳墓裏的死人吵醒。

「威廉。」

「然後啊……幹嘛?」他說得正起勁呢,好不容易能拉個同好來一起唾棄女人,他可不想浪費這種大好機會。

她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的耳朵好痛,你能不能安靜一下下?」

威廉剎那間瞪大眼,「你嫌我吵?!」

小伊露出一抹苦笑,連忙搖頭。「不、不是,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問,我的房間在哪裏?」

威廉突地傾近她,笑彎了一雙幽深的邃眸,狡光乍現,誘惑般地直勾勾睇著她。小伊心一緊,頭皮發麻。

他嗓音不高不低,溫醇得恰到好處,像邀約似的放低音量道:「你,想不想跟我睡同一間房?租金半價喔。」

小伊一愣,鼻息間充斥著屬於他的氣味,由淡轉濃,敏感的嗅覺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強烈的刺激,下一秒,鮮紅的血緩緩流下,染紅了白皙的肌膚。

威廉傻住,「餵,我開開玩笑罷了,你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小伊倉皇地抬起手背抹去鼻血,慌亂無措地緊抓起簡單的行囊,一溜煙的想鑽出大門,但冷不防地讓威廉一把抓住她的衣領。

「你想去哪兒?房間在那頭,你弄錯方向了。」

「算了,我還是……」

「算什麼算,好啦,如果你真的想跟我睡,我也是可以通融一下。」

「不……不用……」這是什麼奇怪的地方?她真不應該來的。

大門被砰然甩上後,纖細的她被高瘦的男人狠狠拽往樓上,甚至連一聲哀叫都來不及發出。

天呀,救星到底有沒有耍她?

望眼所見全是一片黑,房裏彷彿是某部恐怖電影的場景,黑色帳幕與深淺不一的黑窗簾,還有裁切成六角形的西方黑色棺木……細看之下,竟然是床。

小伊愣愣地瞪著眼前這「壯觀」的房間,再瞄過擱放在平台鋼琴上的玻璃燭台、三根矗立的黑色蠟燭、黑流蘇的琴墊,那些絲綢寢具也是一片濃稠的黑。

一隻不安分的手像八腳蜘蛛似的攀上她纖細的肩,她渾身一僵的轉過頭,赫然迎上那雙過於熱情且別有意圖的俊眸,心神剎那間更為紊亂。

威廉的眼睛在乍然一瞥之下,竟跟「那個人」有些神似……

「哪,這間是本王子『安眠』的地方。」威廉朝她曖昧地眨眨眼,說得頗有深意。

見狀,小伊從頭麻到腳,一臉苦笑,「房間很不錯。」本來還很懷疑資料上所寫的那項「性向未明」,但現在她能肯定,這個叫威廉的美少年絕對有問題。

驀地,威廉親熱的拉起她的手走入房內,逕自將僵直得像冰棒的小伊壓在床沿坐下。她緊張得彈起身,旋即又讓威廉壓回去。

「我……」

「我啊,除了白雪和梅杜莎以外,從來不讓女人進我的房間。」

威廉挨在她身畔坐下,頎長的身軀和她嬌小的身影並肩而坐,頓時形成一種強烈得不容忽視的威脅感,覷了眼他帶笑的俊美臉龐,她不安地扭動著。

照他這樣說來,要是他知道她其實是個女人的話,會不會一刀劈了她?

思及此,小伊眉頭不安地蹙起,垂睫迅速瞥過自己被襯衫與外套掩飾的前胸,幸好她過瘦……

盯著那張秀氣的臉紅成一片,窘澀的神情像小動物讓人憐愛不已,向來以鐵石心腸聞名的威廉瞧著、瞧著,心中大喜,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

哇,這小子真是漂亮得太合他胃口了,又白又嫩、幹乾淨淨的模樣讓人想摸上一把,被動的性格更是剛好符合他喜歡主控的性子。

不過,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這小子好像有點漂亮過頭了,猛一瞧還真像是女生……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錯認?這個瘦不拉幾的家夥不過是五官太秀麗了點,絕對不可能是女生。

總之,他絕對要把這小子拐到手!

「其實,我真的不介意你和我同寢……」威廉親切地道。

小伊突地被口水噎著,嗆了一聲,低首猛咳嗽,「你別跟我開玩笑了。」

威廉不知是假好心還是想假藉替她拍背順道吃豆腐,貼心地拍撫她的背。當下,讓他大掌滑過的背脊涼了一大截,儘管隔著好幾層衣物,可是她仍感覺到毛毛的。

「你、你別亂來!」她受不了了,手足無措地胡亂撥開他的手,拚命掙扎扭動身軀。

威廉故意的纏上來,兩人以再曖昧不過的姿態糾結成一團。

兩道身影險些重疊,一精碩一瘦弱,威廉有著男模的外貌身材,看似弱不禁風,使出勁來卻如鋼鐵般強韌堅硬。

他笑得燦爛,邊賊賊地說:「嗆到了?沒關係,我幫你拍拍。」

小伊紅透的臉繃得極緊,兩人只差那麼一點就他上她下……

「餵、餵,難不成你真是……」天啊,她真的、真的不應該來這裏!

「什麼?」威廉仍笑得陰險。

「你是同性戀?!」

霎時,傾在她鼻尖前的燦笑俊臉一冷,深邃的五官徐緩地斂起,熠熠的雙眸寒峻地冷睨著她。

小伊心頭一凜。糟了,她似乎踩中了他的禁忌。

「對不起……」

霍地,一道香氣猛然撲襲而來,罩住了不及反應的她,她被撲倒在軟綿綿的床墊上,仰望著威廉忽然沈下的俊臉。

「是誰跟你說我是同性戀了?」他邪氣地斂眸看著她,口氣冷峻。

小伊嚇傻了,「我、我猜的……」此刻的威廉彷彿俊美的黑暗王子,懾人的氣勢令人不得不屈服在他幽魅的雙眸之下。

威廉忽然彎起一抹冷笑,「你以為我真那麼笨嗎?」

「什、什麼意思?」她睜大雙眼,不敢輕舉妄動,一顆不安的心因為他眸中那抹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燁光而揪緊。難道他……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

他刻意拉長尾音製造懸疑迷離的氛圍,她完全不敢喘息,只能睜大水眸。

完了,他果然發現了……

小伊心灰意冷地閉緊雙眼,等著被宣判死刑。

忽然耳邊掠過一陣惹人發癢的耳語,「其實你這小子跟我一樣吧?」

「什麼?」她倏地睜開雙眸,錯愕至極。

威廉方才駭人的氣魄與神色不再,又恢複成平日那副沒半點正經的模樣,笑嘻嘻地說:「比起女人,你應該和我一樣也比較喜歡男人吧?」

「啊?」再一次,小伊錯愕得小嘴微張。

「雖然他們都說我是假性同性戀,以前我確實也喜歡過女人,不過我還是覺得男人更吸引我。」

由於忽然鬆懈,冷汗不禁滑落額際,她迷惑地望著他。「假性同性戀?」

難怪,資料上是寫他性向未明,而不是乾脆地填上同性戀。

鬧夠了單純的小子,威廉翻身坐正,也讓她終於鬆了口氣。

她暗地裏猛拍胸口,趕緊伸展酥麻的四肢端坐,覷了眼身側的威廉。

只見他漫不經心地蹺起雙腿,坐姿頹廢,一襲墨黑鉚釘襯衫加上窄身皮外套,宛若英倫龐克族,若是褪去腳上那雙繡有黑蝙蝠的毛茸茸室內拖鞋,眼前他這隨性的坐姿,拍成照就能登上國際時尚雜誌的封面,絕對不誇張,威廉確實擁有自戀的本錢。

威廉支肘頂在膝窩上,掌托側腮,懶洋洋地斜睨著她。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這漂亮中性的小男生很得他的緣,甚至連對方的來曆都沒弄清楚就讓他踏入威廉古堡。

發覺小伊看得發直的雙眼,威廉挑眉,微微弓起背,一臉痞態地拉拉外套的雙襟,一派自然地說:「酷吧?這是我從我小叔那裏搶來的。」

小伊唇角微微抽動,「……搶來的?」

儘管踏入這個詭異的地方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認識他也不深,但她已能深刻感受到這叫威廉的男人真是超級、無敵、瘋狂的自戀狂。

驀地,她甩甩頭,真是的,她在想些什麼呀,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是他自不自戀,應該是他是不是同性戀才對。

她趕緊言歸正傳,正經地追問:「你說的假性同性戀是什麼意思?」

威廉皺眉,「就那種意思,不然還會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喜歡男人,也喜歡女人?」

「就說了喜歡女人是以前的事,我現在只願意喜歡男人。」威廉駁斥道。

她越聽越困惑,「只『願意』喜歡男人……」他那種口吻,活像是任性的決定自己要喜歡男人,更像是心血來潮時發洩一下情緒,說得一點也不真誠。

問題還沒弄清楚,忽然又見威廉湊近身旁,惑人心神的香氣淡淡地繚繞,她才剛想皺起鼻頭,猛地卻迎上他那雙促狹含笑的俊目。

「小伊。」

「嗯?」她呆睜著雙瞳,看著那張陰柔的俊臉在焦距內不停放大。

「現在想想,你還是第一個合格的。」

她又傻了,「什麼合格?」

十分欠扁卻又令人無法抗拒的痞笑俊臉快速地貼在她頰畔,若吻未吻,溫熱的吐息全朝著她臉部的毛細孔吹,登時,她從背脊一路麻到腳底。

「你是第一個在我決定喜歡男人之後,完全符合我的標準與理想的。」

說著,他唇角的弧度使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幾分,他幾乎是貼著她頰畔低語。

剎那,小伊震驚地摔下床沿,跌得狼狽又難堪,只差沒跌個狗吃屎,她撈起行囊摟在懷內,很沒種地拔腿狂奔。

「算、算了,我還是不租了……」

兩分鐘後,可憐的獵物再度被威廉笑嘻嘻地從大門捕捉回籠。

整座威廉古堡根本就是屬於她的大獸籠,覬覦垂涎她的,是一頭將她誤認為雄性的吸血獸。

老天,她真不敢想像,萬一有一天當他發現了真相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在他察覺之前趕緊找到下一個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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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日子像瓶裏的流沙悄悄逝去,可是,每過自由的一天,只要醒來時仍躺在威廉古堡的床上,小伊就已心滿意足,明知道不能對這裏產生歸屬感,但人愛好自由和平靜的天性仍束縛了她。

氤氳的霧氣中,一隻手抹過沾滿水霧而朦朧的鏡子,露出的光亮鏡面,映照出一雙澄澈無垢的渾圓大眼。

踮起赤裸的足尖,她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一頭剛沐浴後的淩亂短髮和滿是水珠的清新臉蛋,她像一朵綻放在晨曦中的百合,只可惜某人偏要將她當成男的,她嚴重懷疑威廉是自我意識的刻意催眠,才把她錯認為男的。

小伊長長的籲了口氣,拿過大浴巾裹住娉婷纖細的馨軀,撥弄著猶濕的短髮,心不在焉地踱出浴室。

這時,淺淺的熟悉香味竄入鼻息,那是不屬於她房內的氣味。

撥發的手驀然愣住,拉開覆在頭上的毛巾,她愣愣的水眸迎上一雙邪氣的俊眸,行進中的腳步連忙縮回去,呆立在原地。

這家夥竟然擅自闖入她房間,好整以暇地坐在床畔,還咧嘴朝她微笑說嗨。

「因為你在洗澡,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威廉雙掌撐在身後,慵懶地睨著她,笑彎的眸中有抹得意的精光。

那道深邃的視線緩緩從渾身上下只圍著浴巾的皓軀滑過,瞬間迸發光彩,貪婪地猛瞅著她柔細的肌膚。

搞什麼鬼,他敷掉的面膜都多到能堆成一座金字塔,結果還是比不上這小子泛著珍珠光澤的雪膚。

小伊侷促不安地退了數步,趕緊弓起背,生怕被他銳利的目光察覺出她胸前的弧度。她總覺得威廉看她的眼神有時帶著些迷惑,她想,在他的潛意識裏,應該仍抱持著她究竟是男還是女的疑問吧。

而依她對這個狡猾吸血鬼王子的瞭解,他肯定是算計好時機才進來守株待兔。她住進這裏後,威廉總會想盡辦法接近她,毛手毛腳已經是家常便飯,她總是得膽戰心驚地害怕他發現真相。

但,詭異的是,她敏感的嗅覺竟然已經開始習慣屬於他的氣味。

這算是……另一種對歸屬感的依賴嗎?

甩開這個想法,她縮到浴室門口,只差沒用門掩住自己。「你、你找我有事嗎?」

威廉徐緩地起身踱向她,雙眸忽地瞇成細縫,緊瞅著她。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作響。他千萬不能發現……千萬不能……

「哇,你這小子怎麼那麼像女生,皮膚嫩得像絲一樣。」威廉驚奇地俯近身子,指尖不客氣地滑過她的頸肩,壓制在心底的某個疑惑又開始不聽話地竄入腦海。

小伊渾身戰慄,屏息著不敢正常呼吸。她實在忍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藉機吃豆腐,而且,他竟然還是基於將她當成男生的緣故而懷有邪念!

天,她真的受不了了!

「其實……」小伊咬著唇,萬般掙扎著想說出口,「我真的是……」

「是什麼?」

「我是……」

「什麼?」威廉不耐煩地挑高眉梢。

眉頭糾結,一句「我是女生」就這麼梗在咽喉中,怎麼努力就是說不出口。

腦海中不斷掠過那天威廉驟然變臉的可怕模樣,她只好將梗在喉嚨的那句話嚥回肚子裏。

「沒、沒什麼。你可以先讓我穿好衣服嗎?」

威廉揚眉表示同意,轉過身去。「穿吧。」

小伊火速躡足走到衣櫥前,胡亂抓過藏在最底層的貼身衣物,再抓過三件棉質小可愛與寬鬆的睡衣褲,手忙腳亂地套上。

「對了。」威廉忽地想起了什麼,忘了身後的人正在更衣,猛地回首。

這時,背對著他的纖瘦身子剛套好第三件小可愛,還來不及將睡衣完全穿妥。威廉雙眸微斂,視線定在那太過纖細的曲線上。

小伊霍然一愣,感覺到一雙灼熱的視線正從她身後淩射而來,她胡亂地撫平睡衣,趕緊轉過身,卻發現威廉正以一種極度懷疑的嚴峻目光盯著她。

「怎、怎麼了?」她故作鎮定地問。

威廉沈思片刻,一臉嚴謹地說:「我突然發現,從背後看,你更像女的了。」

小伊慌亂地辯解,「很多人都這樣說,如果你懷疑的話,我可以讓你驗明正身。」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刻意裝沈嗓音,微頂出平坦的前胸。

威廉揚起笑容,一臉高傲自戀。「拜託,如果你是女的,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這雙眼睛可是比X光還精準。」

他嘴上這樣說,可是心底卻像湖水般,被激盪出一圈又一圈不斷擴散的漣漪與水花。

該不會他真的弄錯了吧?

不可能,如果小伊真是女人,那怎麼敢說要讓他驗明正身?

因為這樣太過自信的想法,導致一個天底下破綻最多的騙招,某個自誇絕頂聰明的美少男就這麼智障的信了。

小伊頻頻點頭附和,「對啊,你這麼討厭女人,怎麼可能看錯。」他那雙眼睛真的沒問題嗎?她真懷疑。

「嘿,你今晚跟我睡吧,我準備了最經典的恐怖電影,保證讓你熬夜也不累。」威廉搭上小伊的肩頭,強行將一臉不情願的她拖走。

「不用了……」

「客氣什麼,就當是慶祝你住滿一個月的小派對。」

「那我們在客廳看就……」她欲哭無淚,為什麼她得被當成男人覬覦?

「在我房間裏看更有氣氛。」最好是怕到撲進他懷裏,他樂得享受現成的福利。

垂涎著獵物的吸血鬼王子暗地裏露出尖牙,虎視眈眈地望著懷中的秀氣臉蛋,口水差點流滿地。

假如有一天,當他發現「他」其實是「她」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依他這麼討厭女人的情況看來,她真不敢往下想。

不過,有一點她十分不解,威廉既然是基於她中性的外貌以及雌雄難辨的氣質與身材而覬覦她,那麼,他是真的喜歡男人嗎?

她想,可能連威廉自己都沒發現這個關鍵性的盲點吧。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被那些人稱為假性同性戀了。

夜深如魅,悶熱的晚風拂進窗內,加深了夢魘。

花影層疊,當風兒搖曳,赤足踩過花海,全身都會沾上這教人上癮的氣息,擺脫不了。

量杯、燒杯、針筒,還有讓人沈淪墮落的致命吸引,一旦沾染,就永遠擺脫不了……

她拚命地跑,拚命地想掙脫禁錮,但那些人不肯放過她,直追在後,一次又一次無止盡的追逐,一次又一次被囚禁……

幽微的月光灑落在掙扎顫抖的纖軀上,不願面對的痛苦找著了抓住她的機會,在夢裏毫不留情地折磨著她。

貝齒咬破了下唇,小伊再也承受不了地放聲尖叫。

猛地翻身,她驚魂未定的滾下床鋪,趴臥在地上,睜開的雙眸對上一雙赤足,她愣住,下意識想逃。

「餵!」睡眼惺忪的威廉錯愕地瞪著那怕得想躲進床底下的小家夥,一臉莫名其妙。就算有些水腫,他的俊臉也是一等一的帥,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這小子從住下的第三天起就時常在半夜尖叫,活像見到命案現場。

好啦,這樣是挺符合威廉古堡恐怖的格調,可是如果影響到他的美容覺就很該死了!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有人打擾他睡覺,不論那個人是誰,他照樣發飆!

猛地發現她那種像逃避追捕似的反射性動作太過詭異,威廉皺起眉頭,彎腰歪著頭,瞇眼梭巡著床底下的那團發抖的黑影。

隱約能聽見她牙齒打顫的聲音,彷彿床外有野獸張牙舞爪等著撕裂她,蒼白的小臉扭曲著,身子蜷縮成團,彷彿夢囈般喃喃自語著。

瞬間,威廉憤慨的氣焰滅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不解。

「小伊,你沒事吧?」威廉善於習慣黑夜的瞳眸梭巡著床底那張發白的臉。

半晌,顫抖不成句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不要……不要過來……」她氤氳的眸子被恐懼的回憶掩蓋,脆弱的心已經不堪一擊。

威廉詫異的微愣。小家夥的表情活像是曾被家暴過,不會吧,難不成這小子是逃家的受虐兒?

「出來,躲在床底下像什麼樣子,你又不是沒用的女人。」

威廉硬著聲音催促道。就算他長得漂亮,身子又纖瘦,可是也沒道理真的軟弱得像女人吧?

她捂著雙耳猛搖頭,惶然的大眼渙散無焦距。「不,我不要……」

威廉不耐煩地乾脆把手伸進幽暗的床底,她驚悸地更往裏頭縮,雙眼瞪得又圓又大,像藏匿在暗處的小動物被人類驚擾。

來硬的不行,他索性改採軟性勸導。「床底下又髒又臭,你該不會真打算在裏頭睡一晚吧?」

沈默的對峙了片刻,小伊終於稍微回過神,淩亂的意識逐漸從剛才的惡夢中抽回,她惶惶地眨動酸澀的雙眼,不敢直視床外那雙銳利的瞳眸,覺得此刻的自己好狼狽,好難堪。

「對不起……」她喃喃地輕聲道歉。「我作了一個惡夢,所以……」

驀地,一隻胳臂毫無預警地闖入床底,打橫拎起她寬大睡衣的前襟,將她半拖半拉的抓出黑暗的床底。

她像只徬徨無助的小動物,威廉一邊訝異於她過輕的重量,一邊將她攬上床。

他順手點亮昏黃的夜燈,撥開她覆額的劉海。漾著熟悉古龍水香氣的手掌撫上她的前額,安慰地熨燙著。她迷惘地看著他,那種教人心安的暖意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威廉卻沒什麼好臉色地回睨著她,「告訴我,你是不是經常被關在黑暗的地方,例如衣櫃或是暗房?」

「嗯。」她思索掙扎了半晌,終於點頭。

「你是不是常常被臭罵?」威廉又問。

「……嗯。」恐懼的回憶又湧上心頭,她別開臉半合著眼不願再想。

「你是不是常常逃家?」

「……嗯。」那裏稱不上是她的家,可是,若勉強來說,應該也算是。

威廉露出自以為是的了悟神色。「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蹺家的家暴受虐兒吧?」哈,這樣的小男生,他只要再多下點功夫,絕對就能輕鬆拐騙到手。

小伊聽完後卻一愣,更快的,一股不能言的心酸痛苦和委屈梗上咽喉,她抿咬住下唇,不想發出任何會洩漏情緒的聲音。

忽然眼前一片黑,待她睜開微凝著水霧的雙眸時,才發覺自己竟然讓威廉摟在懷裏,他像在安撫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

「看你這模樣就知道一定是曾經飽受折磨,瘦得像難民,活像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頓飯,嘖,難怪發育得這麼差。」說到底,威廉還是嫌棄他的身高,小家夥應該再修長些,這樣兩人站在一塊兒的畫面才完美嘛。

小伊當然不清楚他暗藏鬼胎,還以為他真的是想安慰她,心防一卸,伏在他的胸膛上低聲啜泣。

她很少哭,更不會在不信任的人面前哭,威廉是第一個……不,還有那個令她忘也忘不了的救星。

乘機揩油地揉弄著她一頭紊亂的短髮,威廉樂不可支地抱得更緊,還得裝裝樣子,佯裝正義凜然地說:「你放心,往後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哇!多棒啊,他夢想已久的美妙台詞總算能派上用場,而且,對像還是他心目中的最完美的人選。

她倏地止住啜泣聲,習慣性的背一涼,仰頸瞄向一臉自戀又自豪的威廉。當下,她赫然瞭解,這位「面美心惡」的美少年可能從來不知道「正經」兩個字怎麼寫。

抹去眼角的淚珠,小伊輕推開威廉,面無表情……不,應該說,是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個白癡才恰當。

「威廉,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好多了,你回房去吧。」

威廉的笑容當場僵凝。可惡,想揩的油都還沒揩個過癮呢,看不出漂亮小子的警戒心還挺重的。

意圖被看穿的威廉一臉悻悻然地轉過身,邁步的那一刻,忽然感覺到腰間一陣溫溫的熱度傳來,卻又如曇花一現般迅速消失,等他意會過來,才發覺是小伊匆匆地自他身後輕摟了他幾秒。

威廉驚詫地再度轉過身,「餵,你……」

要抱就抱久一點嘛,抱得這麼小家子氣像話嗎?這小子的行為舉止還真像個女人。

「謝謝你。」她向威廉誠摯的一笑,旋即紅著兩頰鑽入被窩裏,還背過身不敢在看向床畔的人影,只因她雙頰像快著火似的發燙,不想讓他看見。

威廉慘白的俊臉完全呆愣,方才小伊那一抹秀氣、可愛、靦腆的笑容像烙鐵似的印在他瞳孔裏,久久不散。

套句死老百姓夏雨潮的口頭禪──媽呀!他完全招架不住!

房內一片死寂,小伊以為威廉已離開了,悄然回眸一覷,卻見一尊宛若石雕的人仍杵在床邊,她不解地翻身坐起。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該不會是他發現了她……

威廉失魂的眼緩緩對上她的,剎那間,從來不懂何謂心跳失控、呼吸失調的他,這一刻竟然覺得渾身不對勁,被鬼附身也不是這種情形吧?

「威廉?」

下一秒,僵化的石雕像被雷劈中一般,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出房間,狠狠地甩上房門,慘白的俊容仍是一臉不敢置信。

他靠在門上猛喘息,聆聽自己紊亂的心跳聲。

完了、完了,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

天!他對漂亮小子還不是很瞭解,怎麼可能就忽然「煞」到他了?

總而言之,那小子橫看豎看都是他喜歡的類型,五官細緻,肌膚白淨,最重要的是,這麼漂亮的家夥是男的,完全符合他的理想標準,實在無可挑剔。

驀地,威廉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一種勢在必得的奸笑。

他所敬仰的撒旦啊,他有罪,而且是不可饒恕的罪……

他不僅喜歡上了雌雄難辨的家夥,還很可能有嚴重的戀童癖。

台灣的夏季潮濕悶熱,午後的一場雨讓人昏昏欲睡,威廉古堡仍舊是燃著幾盞搖晃的燭光,陰森詭魅,真有濃厚的鬧鬼氣氛。

喀啦,輕微的開門聲仍驚醒了正在午寐的好命美少年。頹廢的他徐緩地自沙發上起身,攏順微微紊亂的褐髮,慵懶地雙臂抱胸靠在玄關,凝視著剛入門的疲憊臉蛋。

緩緩抬起疲憊的臉,小伊微楞,有些閃躲地避開威廉瞇起的邃眸。她知道他是透過眼神想瞧出她近日為何有許多異樣的舉動。

威廉半挑著眉,將一臉心虛的小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冷冷地問:「你去哪兒了?」

有鬼,絕對有鬼,漂亮小子近來三天兩頭頂著一雙黑眼圈早出晚歸。質疑的目光挪移到她手裏提著的黑色皮袋,懷疑的眸光又加深了些。

小伊發覺他凝視的焦點,不安地將雙手藏到身後,黑色皮袋也甩到膝窩後頭,意圖以寬鬆的牛仔褲腳將它遮擋住。

因為太過緊張,她頻頻撥弄後腦俐落的短髮,支吾其詞,「我、我去散步,因為對這裏不熟……」

威廉輕嗤,「住了將近兩個半月,你說對這裏不熟?」

想騙鬼啊,連他這種方向感不怎麼樣的家夥,當初逃離法國的家躲匿在台灣時,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這個小不拉幾的島弄得熟到都快焦了,何況是區區這附近。

「我……」她語塞地抿抿唇,頻頻眨動的雙睫透露了她的焦慮。「我只是去附近繞繞,你想太多了。」

威廉喔了一聲,臉上擺明了不信,又瞟了眼她藏在身後的黑色皮袋。

他俊美的臉龐高高仰起,睥睨地瞅著她。「那好,姑且不管你究竟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見人影是在搞什麼鬼,我問你,你為什麼每天都將房門反鎖?」

「我需要隱私。」她垂著臉小聲地說,順勢掩去眸中的驚悸,蒼白的臉淡淡的浮現一抹悒鬱。

「你以為你是扭扭捏捏的女人嗎,隱私?」威廉冷笑。「你該不會是哪種從小體弱多病,父母擔心你會夭折,所以將你當成女孩子養,搞到長大後變成陰陽怪氣的怪咖吧?」他故意說重話想激怒小伊,因為他深諳唯有動怒時人才會不經意吐露實話。

可惜她根本毋需動怒,因為她本來就是女的呀。

為了不被看破偽裝,小伊故作微怒地仰頭瞪著他。「我、我哪有陰陽怪氣,你胡說!」

「那你告訴我,你家究竟在哪裏?為什麼在這裏住了這麼久,你連提都沒有提起過?」

說穿了,威廉是開始對小伊的來曆起疑。好吧,他承認,也許多少是因為這小子依然不肯對他敞開心懷,始終隔著一道隱形保護罩的緣故而不悅,所以想乘機展開更猛烈的攻勢,逼小伊說出實情。

他知道事情有些脫序,但他對這個漂亮小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除去一些古怪的臆測與遐想外。

小伊當然猜不透威廉詭譎的心思,認真地辯駁,「你也不曾提起過關於你自己的私事,我為什麼要向你提我個人的私事?」

威廉不悅地瞇起眼,矜傲地俯瞪著她,「你現在是在嗆我?」好啊,就算他再怎麼喜歡漂亮小子,說什麼也不容許有人敢公然向他嗆聲。

「我沒有。」小伊垂下僵硬的雙肩。「你不應該過問關於我的事。」

「為什麼?」哼,看吧,總算要露出馬腳了。

「因為對你沒有好處。」小伊倉皇的悄聲說完,旋即橫過身從威廉肩側閃身而過,快步欲奔上樓梯。

「慢著。」威廉懶懶地喊住她。

小伊抹去額上的汗珠,鎮定地偏首回望著他。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威廉很照顧她,儘管是出於某種不太「正當」的私心,但她仍不希望在離開這裏之前讓威廉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威廉忽地揚起微笑,「我準備了下午茶,你『散步』散了一整天,應該也餓了吧,總要填飽肚子才能再去『散步』。」

他雖帶著笑容,但視線太過尖銳,看得她頭皮發麻,可是她仍遲疑地點點頭,折了回來。

威廉瞥了她一眼,故意握住她纖瘦的皓腕。小伊不敢輕舉妄動,怕惹得威廉更加起疑,硬著頭皮尾隨他走進飯廳。

歐式長桌上,傳統的英式下午茶餐點相當豐盛,三明治、奶油餐包、培根火腿『精緻的瓷製茶具,讓人彷彿置身於異國。

因為知悉威廉的背景,所以小伊對於他奢侈鋪張的習性並未有太大的訝異,他是聞名的殺手家族羅蘭家的一分子,又是繼承人,生活自然不虞匱乏。

威廉紅潤的薄唇噙著抹詭譎的淺笑,掌心使勁按下小伊的肩頭。小伊跌坐在椅子上,望著滿桌精緻的餐點,忽然覺得這像一場暗濤洶湧的鴻門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威廉就坐在她身旁,一雙幽邃漂亮的眼睛猛盯著她的表情瞧,她得拿出極大的自制力才能要自己別在意。

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霎時,她輕蹙起細眉,飛快地瞄過每一樣糕點和茶飲,呼吸開始短促。

威廉發覺了她的異狀,唇畔的弧度更為上揚。他裝作沒瞧見,逕自隨手端起微涼的紅茶,遞近她嘴邊。

「先喝茶吧,都快涼了。」哼,他就不信這小子敢喝。

小伊發顫地接過紅茶。茶很香,色澤也很漂亮,但問題是……

威廉一瞬也不瞬地睇著她,笑容倏然收起,俊美臉龐冷峻得不像往常的他。

「你是不想喝,還是不敢喝?」他早看穿她眼底的恐懼與排斥。

小伊臉色發白地搖頭,「不……」

「好,不喝茶,那你試試這塊蛋糕。」威廉蠻橫地搶下紅茶,端來一塊布朗尼蛋糕,送到她嘴邊。

她發抖的雙手緊緊交握,疊放在腿上,拚命壓制住想以手掩住口鼻的渴望。

威廉冷笑,重重地扔下瓷盤。終於讓他抓到了吧,這個小騙子!他可是費了很大的工夫來準備這個局。

羅蘭家規第一條:不管你喜歡的家夥是人、是鬼、是妖還是魔,先決條件是得弄清楚這個人的來曆背景。

「看來,你不餓也不渴。」威廉倨傲優雅地起身繞到她身後,傾身在她耳邊低語,「還是說,你不敢喝也不敢吃,因為你聞得出來,這杯紅茶被滴了碘酒,蛋糕抹了松香。」

霎時,小伊渾身戰慄,急著想起身,卻一把讓威廉壓制住。他迅速扣住她的肩頭,扭過她身子,逼她與他面對面。

「威廉……」她急得快哭出來。

威廉才不吃這一套,「你別用那種女人最會的招式來耍我,我觀察你很久了,你連飯裏加了三顆鹽都聞得出來,更何況是紅茶裏的半滴碘酒。」

聽完,小伊一楞,這才赫然發覺,原來威廉早就偷偷測試過她,而她還傻傻的完全不知道。

威廉湊近她失神的臉,一改平時的漫不經心,專注冷峻的眸中有抹驚人的執著。「我不討厭你,也不排斥你住在威廉古堡,可是,我得弄清楚你的背景。」

「如果是這樣,那我願意現在就離開。」她絕望地閉上雙眼。

看她這副像被全世界遺棄似的落寞神情,威廉從來不知同情是什麼玩意兒的心竟然狠狠地被重擊,他甚至開始有些後悔使出這樣的手段來逼她。

情況實在太糟了,就算這小子真是他的理想對象,可是他並沒有打算陷得那麼快,或許白雪和梅杜莎說得對,他根本還沒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矛盾的思緒形成兩道力量在他心中拉鋸著,讓他覺得心情暴躁悶鬱。

威廉煩躁地緊皺眉頭,「你甯願選擇離開,也不願意對我說實話?」

小伊露出苦澀的淺笑,幽幽地說:「我不能也不想。」

他難得壓低嗓音咆哮,「你在說什麼鬼話,難不成你是十大通緝要犯,還是恐怖分子?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不吃這一套。」

小伊別開臉不發一語,似乎已很習慣面對這種情形,或者,該說她已很習慣面對威嚇脅迫甚至是拷問。

「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見她不肯回答,威廉乾脆將目標轉移到他懷疑很久的黑色皮袋上。

「不。」她搖頭道。

「我的耐性有限。」威廉警告地瞇起銳眸。

小伊仍堅決地搖頭,踩在黑色皮袋上的腳暗暗加重力道,說什麼也不肯將腿移開。她絕不能讓他看見袋子裏的東西!

威廉徐緩地露出奪人心魂的俊美笑容。敢跟他比氣魄?真好笑,他狄威廉從來就不知道氣魄這種東西能用來幹嘛,不過是充充場面罷了。

「很好,那我只好弄髒自己的手。」

語畢,他的長腿毫不留情地掃過她的小腿,瘦弱的身軀根本禁不起這樣的重擊,她痛喊一聲,反射性縮起腿。

她的腿離開皮袋的同一刻,威廉伸出右臂撈起目標物,左掌飛快的拿起抹奶油的小餐刀,加重腕力割破皮袋。

雪白的粉末漫天飛舞,宛如細細的霜雪墜落飄散,威廉楞住,以拇指沾了些粉末放在嘴前伸舌舔舐,嘗著味道,下一秒,他反胃地乾嘔,抓起另一杯正常未加料的紅茶猛灌。

小伊楞楞地流著淚,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她轉身直奔二樓,以肩撞開反鎖的房門,淚流兩頰,木然地收拾起行李。她彷彿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雙手卻像早已習慣這樣的收拾動作,相當流暢俐落。

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喜歡住在威廉古堡的安全感,縱使得被錯認為男孩,縱使陰陽怪氣的威廉老喜歡對她毛手毛腳,因為認定她是男生而喜歡她,她卻無法討厭威廉。

因為,他常常在她被惡夢驚醒的時候陪伴她,他俊美陰柔的臉龐天天看也不會生膩,時時刻刻害怕著被他發現真實性別雖然很驚險,可是竟然也成了一種生活樂趣,她有時甚至會傻傻地幻想著,當威廉知道她其實是女人後,會不會就此放棄當假性同性戀。

冰冷蒼白的唇瓣揚起一抹苦笑,小伊傻氣地甩甩頭,不再去想那些已無所謂的事。

她轉身欲離開,威廉俊秀的臉龐卻不期然的映入她模糊的淚眼中。僵硬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微微苦笑著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敢告訴你的原因了吧。」

威廉顯然已經氣壞了,更準確一點的說法是,他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一雙漂亮得無可挑剔的眼猛瞪著她,氣急敗壞地怒吼,「你有病啊!還是哪條神經接錯線了,竟然碰這種玩意--」

話還沒吼完,噴火的俊眸驟然瞥向已經反鎖了好些日子的房間,裏頭淩亂不堪,量杯、燒杯傾倒一地,地面上仍有包裝時不慎掉落的一些粉屑,濃烈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令他反胃。

威廉毫不留情地將她拽近,臉色陰沉,凜冽憤怒地吼道:「媽的!你居然把威廉古堡變成了低俗的製毒工廠?」

真他媽的!他就知道這小子絕對有問題,但是從沒想過竟然會是這種俗濫又沒氣質兼噁心的事!這事無關乎道德,道德對他而言還比不上一片面膜,而是因為曾有過「痛苦回憶」,所以他極為厭惡這種東西。

看慣他平日無害又愛玩鬧的神情,小伊嚇楞了,臉色剎那間刷白,她知道只要是正常人都會厭惡、唾棄這種事,可是沒想到威廉的反應比她預料中還要強烈。

「對……對不起,我需要錢……所以……」她語句破碎地道歉,淚水含在眼眶中,就快流下。

「你又不是女人,哭什麼哭!」威廉嫌惡的一吼,又將她的眼淚逼了回去。

她知道他很討厭女人的一切行為,所以總是努力不讓自己露出軟弱的一面。

濃烈的氣味使威廉感到極度噁心,他拖著她快步離開,不想再聞見毒品的嗆鼻氣味。

「對不起……」她不知所措地重複著道歉的話。

「我真不該鬼迷心竅收留你!」威廉劈頭給了她一掌,重拍她前額一記,她踉蹌倒退了幾步,險些摔下階梯。

「威廉……」

「出去!我不容許這種骯髒又汙辱我格調的事情在這裏發生!」威廉的俊臉此刻不顧形象地猙獰扭曲,怎麼說也無法忍受她幹出這種事。

她緊抿起泛白的唇瓣,「我本來就打算離開了……」

「那為什麼還不滾!」威廉摀住臉,恨不得拿炸藥把這間房炸掉。

「因為……你和他有點像……」她虛弱的低語,徐緩地步下階梯。

威廉一楞,猛地轉身瞪著她。他沒聽錯吧?難不成這小子是將他當成某人的替靠,這麼爛的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吧!但瘋狂的是,他竟然因為這句話而一肚子火,而且是憤怒的妒火!

他一定是被這小子弄得神智不清了,都什麼時候了,人也已經要離開,他竟然還有心情吃醋!

「餵,先給我回來說清楚,我到底跟誰有點像?」顧不得複雜混亂的心情,威廉仗著腿長的優勢快步追上她,在她步下最後一道階梯時使力地扳過她顫動的肩膀。

淚珠噙在小伊的眼角,淚痕凝結在她蒼白若雪的臉頰上,像朵凝露的白色山茶花般惹人憐愛。

威廉胸口一悶,竟無法動彈,只能直瞪著她瞧。這小子漂亮得不像話,不細看的話還真會懷疑他是女人……到底是男還是女啦!說實話,這個疑惑已經困擾他很久了!

小伊輕撥開壓放在她肩上的掌,幽幽地輕喃,「你和我的救星真的很像……」

尾音驟逝,她抓緊來時的行囊奔向大門。

「餵!你……」什麼鬼啊,那個莫名其妙的救星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醜男,竟敢跟史上最俊的吸血鬼王子搶人!

要是讓他知道漂亮小子喜歡的家夥是誰,他肯定要拆了那家夥!

喔,可惡,現在無暇想那些了。威廉迅速追上前,懊悔且恨恨地想著,他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就把這麼優的對象趕跑,這小子可是他萬中選一、盼了很久的最優質美少男,他都還沒染指成功呢!

小伊顫抖著手用力拉開門把,怎知外頭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巧也正要開門進來。

來者身手矯捷,明顯訓練有素,先一步頓下步伐,才得以免去兩人撞在一塊兒的窘境。

黑影罩頂,小伊楞楞的仰頸,這一望,她恍惚地傻住了。

下一刻,她哭著撞進對方懷裏,楞在後頭的威廉雙眉一擰,一把壓抑不了的無名火開始無邊無際的在心頭狂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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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瞟了臉色陰鷙的外甥一眼,再輕輕拉開趴在他胸膛上的小家夥,狄海涅微微挑眉,發覺自己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小伊沒有哭出聲,只是猛流眼淚,無助的舉起纖臂抹去臉上止不住的淚水。

威廉臉色陰沉鐵青,同時也有些詫然。

他不得不吞回方才撂下的狠話,原來漂亮小子口中的救星確實不是什麼醜男,是俊到爆,酷到發暈,而且還是他的小舅!

「你口中的救星就是他?」威廉瞇緊雙眸,咬牙切齒地問著小伊。

小伊緊瞅著狄海涅,恍然地點頭。「終於能再見到你了……」

當下,威廉繃緊的俊臉差點凍成冰雕。小伊仰看小舅的那種神情和眼神他並不陌生,想當初,被小舅拐跑的死老百姓夏雨潮也曾經在威廉古堡用相同的目光望著小舅。

就是那種完全傾慕,甚至願意犧牲一切的目光。

狄海涅淡淡回睨著威廉,「你趕她走?」

「才不是!是他……」威廉慍惱地反駁,旋即又狐疑地來回瞄著他們兩人,慘白的俊臉忽地扭曲,「靠,小舅,你居然搞外遇,而且還是跟男的!」

狄海涅雙眉微皺,輕瞟著一臉心虛的小伊,唇畔微微彎起頗具興味的淺笑,縝密敏捷的思緒迅速地將情況弄清楚。

看來,羅蘭家自恃最聰明狡猾的小子竟然眼拙到這種近乎瞎子的程度,虧某人平口還常愛誇耀吹噓自己有多麼「冰雪聰明」、「俊美靈秀」,是「翩翩無敵美少男」、「羅蘭家族曆年來最多智的繼承人」……

鼻端逸出一聲輕嗤,狄海涅開始覺得一件原本頗為無聊,還得要他這個已經退休的殺手出面解決的麻煩事有點意思了。

不過,他無意點醒某個笨到極點的蠢蛋,決定把精采部分留給這個蠢蛋將來自行察覺,那可能會是足以列入羅蘭族譜,流傳好幾世紀的一大蠢事。

「目前,她是我的最新任務,你最好少過問。」狄海涅輕攬過小伊,習慣性的噙著抹意味不明的淺笑,看在威廉眼裏卻像極了是暗自竊喜的笑。

瞇緊的眸射向狄海涅微搭在小伊肩上的大掌,醋海不僅生波,還刮起大風浪,憑什麼原本屬於他的福利現在竟然變成小舅的,什麼跟什麼嘛!

「所以,『他』會出現在威廉古堡也是因為小舅的介紹?」

狄海涅催促著小伊進屋,遞了個「你有什麼不滿?」的眼神給擦肩而過的外甥,壓根兒沒打算回答。

威廉瞪著那對「姦夫淫男」的背影,怒火直飆至最高點。

去他的!弄了半天,漂亮小子根本就是有意圖地住進來,目標很可能就是小舅,難怪面對他這個史上最完美的美少年時都絲毫不動心!

媽的,他有沒有這麼背啊!

「別像個傻子站在那裏,快給我滾進來。」狄海涅回頭對一臉憤恨的威廉道,眸中閃爍著一抹笑意。

看來,他隨便一個舉動就能挑動威廉的妒意,事情也許比他所想的還要有趣得多。

威廉悶悶地蹺著長腿,端在手裏的那杯紅茶不知道已涼了多久,臉臭得像剛摔入糞坑。

從沒想過自己會陷入這麼悲慘的局面……對,沒錯,他在嫉妒,而且是瘋狂的嫉妒!

眼前的畫面讓他雙手痙攣,直想摔杯!

「你不應該再碰這些東西,那會暴露你的行蹤。」狄海涅聽似輕描淡寫的語氣實則再嚴峻不過。

小伊懺悔的低垂著蒼白的臉,但總是被動的她卻一改常態的說個不停。

「我需要錢離開這裏。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幫助我,能提供這個暫時棲身的地方,我已經很感激「……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仰起臉,眸中有著濃濃的敬慕。

喀啦一聲,斷裂聲傳來,握在僵白修長手指上的杯耳出現龜裂的斷痕,威廉額上青筋浮起,倏地拍桌站起身。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你變態啊,我小舅是男人,你也是男的,幹嘛這樣看著他,而且他有老婆了耶!」沒資格發飆的家夥顯然已經忘了自己先前的那些舉動也很符合他口中對變態的定義,甚至還遠遠超過。

小伊微愣,有些悵然地覷著狄海涅。

「還記得資料上的最後一項嗎?」觀察力敏銳的狄海涅顯然早已察覺她眼裏的傾慕。

她悵惘地點頭,早將那些簡短的資料記在腦海中。「房客三號夏雨潮……配偶是……」

他接口道:「我正是狄海涅,也是威廉的小舅。」

濃濃的失望湧上心頭,小伊垂下雙睫,藉以掩去難過的眸光。原來如此,難怪狄海涅會讓她住進威廉古堡,這也解釋了為何她常覺得威廉某些神韻神似狄海涅的原因。

完全插不進他們模糊對話的威廉氣得俊臉轉為慘綠。搞什麼東西,小舅和漂亮小子到底有什麼淵源,他們之間像有著共同的秘密似的,怎麼看就是很曖昧。

好,他考慮等會兒就撥通越洋電話,教夏雨潮快來看緊她的老公。

「停止,這是我的地盤,你們不能當著我的面說一堆我聽不懂的話。」

「對不起,我馬上離開。」小伊彷徨的起身,以為威廉不高興她留下。

她立即轉身欲離開,雪腕卻驟然讓一隻鐵臂握住,那種熟悉的溫暖與傳來的香氣令她心神一震,遲疑地回眸,果然是臉色陰鬱的威廉拉住了她。

「你想去哪裏?我有說你能離開了嗎?」威廉沒好氣地睨視著她。

「我知道你不能忍受我犯下的錯……」

「只要你把話說清楚,本美少年也許勉為其難,可以稍微忍受。」嗯哼,看來抬出小舅已婚的事實有助於毀滅這小子對小舅的憧憬。

小伊惶惑地瞄向一臉漠然的狄海涅,顯然他並未打算出面介入威廉對她的逼問,她唯一的選擇只有據實以告。

發顫的輕柔嗓音只好開始敘述,「我是從一個叫薛爾頓的城鎮逃出來的,是他救了我……」

威廉不顧形象地爆凸雙瞳。拜託,這算哪門子的解釋?隨便找一個小學生都能說得比他好。

「說清楚,薛爾頓是什麼樣的城鎮,你為什麼要從那裏逃出來?」

「那裏……是聞名的毒窟。」她不敢直視威廉熠亮的雙眼,膝頭微顫。

「毒窟?」威廉半瞇起眼,開始將小伊過人的嗅覺和遭遇聯想在一塊兒。

「說得簡單一點,薛爾頓是世界上交易量最大的毒品來源地,每天都有上千噸的毒品流通世界各地,像是哥倫比亞、古巴、墨西哥……」她厭惡介紹自己的背景,更恥於承認自己來自薛爾頓,這汙穢不堪的出身彷彿一記無形的醜陋烙印,永生相隨。

隱帶畏懼的晶眸緩慢地抬起,她得拿出極大的勇氣才敢看向威廉專注聆聽的臉。

果然,他那雙漂亮深邃的眼睛內蟄藏著一抹厭惡,這種眼神她並不陌生,知道她來自那種墮落地獄的人,都是拿這種眼神看她。

「所以你也……」威廉開口道。

「沒有!」早猜到威廉會這樣反射性詢問,她激動地駁斥。「雖然我在薛爾頓長大,可是我從來沒有嘗過那些東西!」

情緒過於激昂,疲弱的她因一時支撐不住而搖晃,重心驟失。

一雙臂彎毫不遲疑地橫向前,接住側倒的纖軀。

等回過神時,俯望著躺在臂彎中的蒼白臉蛋,威廉緊皺眉頭,低咒了幾句,不能理解自己的行為。

剛才那一瞬間,他根本沒想過要接住小伊,可是手臂卻不聽使喚,彷彿有了自我意識般在那一刻騰躍而出,太失常了。

他是自私自利的狄威廉,才不會因為同情而出手援助他人,但剛剛……

小伊睜開眼,望向神色複雜矛盾的威廉,又露出那種能輕易瓦解他心中那道高不可攀的傲牆的靦眺笑容,雖然這次還揉雜了一絲絲憂鬱,但摧毀傲牆的威力卻更加驚人。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她虛弱但誠摯地道。

「說什麼鬼啊你,你以為自己很輕是不是?」好吧,這句只是加減喊爽的,說實話,這小子確實是挺輕的,連他這個號稱弱不禁風的美少年都抱得動。

聞著曾經讓她感覺到刺鼻的淡淡香氣,她忽然覺得好安心,現在,除了真實的性別外,在威廉面前,她終於不用再感到心虛。

「餵,你別乘機賴著不起來!」罵歸罵,他的雙臂卻攬得更緊。

「威廉,真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好心。」驀地,廳內飄來一句很冷的譏諷,嘲笑意味相當濃重。

威廉一楞,差點忘了還有個閑雜人等在場,趕緊想扔開懷裏的身軀好撇清,偏偏十指又背叛意志,不願鬆開,俊臉微漲成豬肝紅,目光閃爍著狼狽。

半晌後,某道比例修長,向來秉持優雅為上的身影,很孬地又以極醜的姿勢想遮羞似的拽摟起懷裏的人,飛快的消失在階梯另一端,逃避的意味再明顯不過,終於使冷眼旁觀的狄海涅露出莞爾的笑。

小伊一直覺得威廉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之前一直說不出來,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威廉自戀又愛美,俊美偏瘦的外貌與體型都和王爾德筆下的美少年格雷極為相像,嚴格說來,他簡直就像是本尊從那本書裏走出來。

自從狄海涅住進來後,威廉對她的舉動收斂了不少,不知道是因為狄海涅的緣故,還是因為知道她的背景之後,不太願意靠近她。

她覺得心裏有點悶,但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覺得日子少了點什麼。

像此際,威廉又賴在老位子上看租來的恐怖片,狄海涅在陽台那兒講著宛如天天例行公事的甜蜜越洋電話,而她依舊習慣性地穿著一襲偽裝成小男生的寬鬆衣褲,坐在樓梯的第一階上,撐著雙腮,略微失神的目光在電視螢幕和沙發上的側臉兩者之間遊移。

霍地,威廉像感應到那帶著幽怨的目光,冷不防地環視偌大的客廳一圈,橫瞥過階梯上的那張小臉。

小伊落寞的臉忽然乍現光彩,以為威廉會像以前那樣熱情地招呼她過去。

然而他僅是給了她一記「看屁啊」的冷瞪之後,視線繼續挪回螢幕裏的血腥畫面上,嗑著那桶抱在懷裏的爆米花,連一句招呼都懶得跟她打。

小伊像只瀕死的天鵝垂下皓頸,一股無處宣洩的悶鬱已快滿出胸口,她仍選擇漠視,讓它繼續囤積。

她不喜歡威廉把她當成男生,起初是為了能快點得到他的允許與通融,住進威廉古堡,再加上他一徑的錯認,才將錯就錯,她還是希望能找個適當的時機恢複真實的性別,但是,現在這種情形看來……

憂鬱地歎了口氣,目光再度飄向左前方的英挺側影,她想,她還是再充當一陣子的男生好了,也許這樣還能挽回威廉對她的一絲絲好感。

「不舒服?」狄海涅從灑滿燦爛陽光的陽台折回廳裏,來不及斂回的笑意還噙在唇畔。

她知道,這抹笑不是給她的,而是每回他收線後的標準表情。

「不,只是覺得天氣有點悶。」心裏也有點悶,是不是她還不習慣台灣的海島型氣候?還是說,她還不習慣某人陰晴不定的古怪性格?

「威廉對你似乎有點『誤解』。」狄海涅指的是錯認性別一事。

「他最近心情不太穩定,我想……還是晚點再告訴他比較好。」

「你應該很清楚羅蘭家族的脈絡與背景,威廉是血統純正的繼承者,他不能和一個隨時處在危險之中的人有過多的牽扯。」這段話底下蟄藏著拐了好幾個彎的警告,不蠢的人都聽得出來。

濃密的羽睫半垂掩著,她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狄海涅瞟向那個正拉長耳朵拚命想聽清楚他們交談的家夥,又看向那張落寞的小臉,知道單純的小家夥顯然正為了威廉愛鬧彆扭的個性而情緒低落。

威廉就是這樣,任性自負,高傲又自尊心特強,就算對誰有意思,也不願在親人面前展露,因為他老愛嚷嚷,這世界上除了自己誰都不愛,偏偏他最會幹的蠢事就是自打嘴巴。

「我想,有些事情還是早點說開比較好。」狄海涅用這句話給了小伊壓力後便轉身離開。

小伊焦躁地抿起唇,交握的雙手陡冒冷汗,縱使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但仍鴕鳥心態地逃避問題。

驀地,前方傳來一聲漫不經心的疑問,「小舅說早點說開的事情是什麼?」

威廉修長的腿站成三七步,雙臂環胸,嚴肅凜然。

她不自在地撥弄著已稍微蓄長了些的髮絲,倉皇地站起身,「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心虛地覷了那張俊臉幾眼,她實在無法想像他知道實情後的表情。

威廉揚揚俊眉,一臉不置可否。「好啊,有話就到我房間裏說。」

一聽,冷汗自後腦一路淌下她的背。天,居然要在他宣稱從不讓女人踏入的房間內公開實情,簡直是判她死刑!

各自心懷鬼胎的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裏。

好些日子沒能進威廉房間,一雙水灃的明眸迅速環視了房內一圈。擺設沒有變,有幾本詩集和古怪的符咒書籍擺在床邊,小伊踱近後好奇的拿起,驀地,一隻大掌攫住了拿書的皓腕。

小伊錯愕的抬眸,看見威廉不悅地瞟著她。

「別亂動我的書。」

「喔,對不起。」一抹受挫感像尖銳的鋒刃劃過心頭,她倉卒地抽回手腕,雙手交握在身後,差點忘了他有潔癖,除非他願意,否則別人不能亂碰他以及他的任何物品。

威廉將書擺回書架上,挺拔的身形不需要踮腳就能直接碰觸到書架的最高處,她一時看得失了神,楞楞地注視著他連放書都講求優雅的動作。

威廉確實有點娘,不過又不至於過了頭,只是太過秀氣優雅的動作常會讓連身為女人的她都自歎弗如,至於他過度自戀倒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可是他也確實有資格如此,倘若他靜下來,便像是一幅優美的畫作,很輕易就能把人迷倒。

「你想跟我說什麼?」擺好書的威廉順勢斜倚著書架,懶懶地雙臂環胸,一臉不耐煩地睨著她。

「我……」事到如今已沒有逃避的空間,非說不可,但她好害怕看見他嫌惡的表情,不知該如何啟齒。

威廉微揚眉梢,「如果你是想為你販毒的事情道歉,那就免了,小舅已經跟我說過,你是輾轉被賣到歐洲……我也沒有興趣知道你是透過什麼樣的關係幹這種骯髒事。」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她緊張得幾乎快暈厥,雪白的臉浮起淡淡的嫣紅。

威廉踱向前,見狀,小伊膽怯的頻頻後退,彷彿兩人正練習著一種古怪的舞步,直到她發寒的背抵上冰涼的牆面,無聲的音符才終止。

他修長的身影籠罩住她嬌弱纖細的馨軀,她嚥下梗在咽喉的口水,抬眸望向上方的俊臉。

不知為何,威廉俊美的臉龐隱藏著一種說不出的濃濃陰鬱,他掩下黑羽般的長睫,幽暗深邃的瞳眸凝視著她,眼眸深處似乎潛藏著些微怒意。

「威廉,我……」小伊一開口就能感覺到鼻息、胸臆間湧入專屬於他身上的迷魅香氣,像魔咒一般讓她難以掙脫。

兩人鞋尖抵著鞋尖,儘管毫無肢體接觸,但只要他願意收斂平時散漫愛玩鬧的性子,隨便一記淡淡的眼神或者淺淺的微笑就能將人迷倒。

他冷哼一聲,「我什麼我,要說就快點。」

「其實我是……」

「是什麼?」他已經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我是……女的。」

「鋁的?什麼鋁的鐵的,你當現在要做資源回收啊。」

忽地,小伊抓握起威廉叉在腰上的左掌。見他驚詫地微瞪著眼,她咬牙豁出去,乾脆將攢在手中的大掌拉至自己胸前,觸碰了幾秒後才紅著雙頰放開。

威廉迅速抽回手,慘白著俊臉的神色比撞鬼還難看,陰惻惻又灰青混雜。

他氣急敗壞地大吼:「你有病啊!」

小伊一楞,臉上的赧紅仍未消退。「你、你沒感覺到嗎?」她知道自己沒長什麼肉,但應該還不至於連一丁點隆起的弧度都感覺不出來吧。

威廉霍地跳開幾步,瞬間與她拉開一大段距離,俊眸瞪了她幾眼後悻悻地轉過身不願意看她。

「威廉……」

「我最討厭人家耍我,所以你以後皮最好給我繃緊一點,休想我會給你好臉色看。」

這突來的一句話令小伊錯愕,心中揚起一絲恍悟。難道威廉……

驀地,他挺拔的背影又旋回正面,曾經老對她曖昧的笑個不停又熱絡得教人毛骨悚然的俊臉此刻冷峻鐵青,斜睞她的目光裏帶著些不屑與輕蔑,而這種眼神,只有當他在提起女人時才會流露出來。

「你當我是白癡嗎?在小舅回來後我就開始懷疑了,再將你之前那些奇怪又彆扭的舉動作結合,媽的!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把你當成男的!」

威廉瞇細微蘊著怒氣的眼瞪著她。他又不是蠢蛋,小舅的種種反應以及跟她的古怪對話早就讓他起疑,只是礙於他那僅剩一丁點的自尊以及一些難解的複雜心緒,所以他才沒有戳破,想不到這女人竟然自己上門來拆穿這一切。

靠,擺明了是想恥笑他,給他難堪就對了!

本來只是他的揣測跟嚴重的懷疑罷了,而現在,經由她親自證實後,等同於是宣告他跌入地獄最底層永不得翻身,斑駁的自尊在風化之後完全破碎。

可恨啊,最懂女人醜陋一面的他居然還是敗在女人手裏。

先前所說的漂亮小子,全部要更改為漂亮少女!靠!他居然對一個女人毛手毛腳還成天覬覦,真是被騙得好慘!

小伊驚愕地撐大雙眼,楞楞地回望著威廉滿是厭惡之情的俊臉,剎那,一股濃烈的失望與難過淹沒了她。

難怪,最近威廉看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友善,總是冷冰冰的,說話的口吻也愛理不理,有時還會莫名的用一種惱火的眼神偷瞪她,她還以為是因為製毒的那件事惹他不快……

「愛說謊的家夥,所以我才討厭女人,一點也不誠實又愛耍小聰明,差點還欺騙了我的感情。」威廉煩躁地碎碎念。

驀地,房內不知哪個角落竟響起一陣輕盈如鈴的琅琅笑語,「威廉,你想騙誰啊,要不是有我的提醒,你哪有這麼聰明?」

小伊愣然。這是女人的聲音,而且還是在威廉的房內。

威廉同樣楞了下,旋即翻了個白眼,似乎早習慣了這突然冒出來的女聲,更以熟稔的動作翻開床幔,彎腰瞪著藏匿在床底下那道如雪般白晰的身影。

小伊呆呆地看著威廉伸出雙臂將躲在床底下的女孩撈出來,不期然地和他曾經也這樣抱出她的情景重疊在一塊兒,心忽然像團糾結的毛線,纏得她快透不過氣來。

她看著威廉熟稔地戳著那女孩的肩頭,雖然臉色依然鐵青,但他看向那女孩的眼神卻不若看向她時這般不屑。

「死白雪,這是我的房間,你別老是動不動就躲進來偷聽我跟人說話!」

抱著蜷伏在懷中的寵物貓黑伯爵,雪白的少女笑盈盈地瞅著威廉,還很不怕死地用手肘狠狠地頂向他的腹部,當場一聲悶哼從他紅潤的薄唇逸出。

他慘白的俊臉氣得漲紅,「你白目喔!頂什麼頂,剛才沒消化完的爆米花都快吐出來了!」

「威廉,想不到你這個假吸血鬼王子居然轉性,也開始肖想女人了。」白雪瞥了楞忡的小伊一眼,笑得很曖昧。

威廉臉色倏沈,心裏窘得要命,無處可發洩的怒火索性全轉移到把他害得那麼慘的罪魁禍首身上。

「你這個可惡的騙子,還賴在我房間裏幹嘛,滾啊!」他推了小伊一把,她步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但這次他閃得遠遠的,根本沒打算扶她。

白雪跳上床鋪,放任已經囂張跋扈得跟這兒的男主人一樣的黑伯爵在那頂級的絲綢寢具上亂竄。

當下,威廉只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要是敢讓我在睡覺的時候吞下一堆貓毛,給我試試看。」

白雪無所謂地聳聳肩,懶洋洋地趴在床鋪上,習以為常地把威廉的警告當作耳邊風。

一種強烈的酸楚湧過咽喉,直衝眼眶,小伊楞楞地轉身走出威廉的房間,耳邊聽著他們兩人的親暱對話,從言談之間完全能感覺到威廉對那女孩的包容與信任,絲毫沒有半點平時威廉在談及女人時展露的厭惡排斥。

小伊恍惚地一路走進自己的房間,木然地關上門。

以後,威廉再也不會在她作惡夢驚醒時來陪她,不會將害怕的瑟縮在床底的她抱出來,也不會再以引誘似的笑直望著她,更不會老是帶著某種算計跑來她的房間……

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真實性別會被揭穿,也不用擔心威廉因為錯認她的性別而對她別有意圖了。

但是,為什麼她的眼睛突然覺得好酸澀,心,像拼圖缺了一塊,不再完整。為什麼她會這麼沮喪,心底深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歸屬感,好像又一點一滴地崩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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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2: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感覺又回到前幾年的盛況,威廉古堡的怪咖們又合體了。

依然當自己是女巫的白雪和她老公鬧彆扭,於是抱著家當黑伯爵回台灣,而剛拐了男人的魔女梅杜莎因為接到白雪的電話,也跑回威廉古堡湊熱鬧,目的呢,當然就是為了取笑眼睛脫窗的某位吸血鬼王子。

威廉古堡忽然間變得鬧烘烘的。

「他啊,超好笑的,對伊芙大獻慇勤,還真當人家是可愛弟弟想誘拐,簡直就是淫到不行的吸血鬼。」白雪說得起勁,連一向蒼白的臉色都漾著興奮的淺淺粉紅。

梅杜莎撩過一頭蓬鬆的鬈發,笑得一雙媚眼都彎成新月狀。「威廉,你不要當吸血鬼了,乾脆改行去當人口販子好了。」

「他要是去當人口販子,鐵定賠。」白雪認真地說。

「為什麼?」梅杜莎明知故問,還得拚命憋笑。

「因為都把男的看成女的,女的看成男的,搞得上門的顧客都得是雙性戀才能做成生意。」

說完,兩倘女人笑倒成一團。

一旁蹺著長腿,雙臂環胸,臉色陰森至極的威廉則逕自盯著電視螢幕不吭一聲。

媽的,他不是不想吭聲,而是不能也不爽吭聲,誰教他幹出這麼孬又笑死人的蠢事出來,又誰教小舅居然這麼大嘴巴,什麼事都跟老婆講,然後他那雞婆又什麼話都藏不住的小舅媽再跑去跟白雪講,白雪當然會跟另一個怪咖講,然後糗事就靠著菜市場三姑六婆驚人的傳播力,以光速擴散……

真他媽的圈圈叉叉又叉叉!

「你們兩個是吃飽撐著是不是,不會去吞幾顆子彈?」額際青筋浮起,威廉再也受不了同伴們的恥笑,長腿踢桌蹬起身。

白雪和梅杜莎笑聲倏止,兩人互看眼,接著又繼續發出足以掀起屋頂的哄堂笑聲。

威廉惱得無語問蒼天,乾脆躲得遠遠的,很窩囊的決定打包行囊回去羅蘭本部算了,總比繼續成天被這兩個女人嘲笑好。

這麼一想,他索性快步邁向房間,恰巧看見一抹人影正杵在他的房門口,靜靜凝望著房內。

威廉瞇起眼,那種管不住的矛盾複雜情緒遮蔽了他清晰的思考,讓他忘了自己應該重重的唾棄、怒斥眼前的女孩。

小伊是她隨口取的假名,把他高傲的自尊害得比過熟的水果還廉價的家夥真實的名字是伊芙,已齊耳的發改變了她原本雌雄難辨的氣質……對,就是她那種帶著些幼稚、青澀的氣息迷惑了他,害他鬼迷心竅,才會失去往常精準的判斷能力……

超級可恨!

「餵,警告你,少在我的視線內亂晃,滾回你房間啃大麻去。」心火狂冒,威廉冷冷地朝她低吼。

伊芙的肩頭倏地一震,僵了許久才徐緩地轉過身,蒼白的臉上掠過一抹悒鬱,晶瑩的水眸像澄淨的湖,倒映出威廉的俊容。

見狀,他的心跳狠狠地漏了拍子,火氣差點變成衝動的熱氣。

他楞了片刻,焦距差點迷失在她那如鏡的瞳眸內,趕緊眨去同樣倒映在他眼底的那張無辜的小臉,又恨恨地瞪著她。

可惡,沒事長得那麼讓他無法抗拒做什麼,害他三番兩次幹出蠢事,光想到之前被她騙得團團轉,還破例讓她進入他房裏,他真是白目到極點。

伊芙遲疑數秒後才掀唇喚他。「威廉……」

他沒好氣地回應,「幹嘛?」他是不是心臟出毛病了,為什麼連她喊他名字的時候都會猛烈震動?搞什麼鬼……

「我真的很抱歉……關於隱蹣性別的事。」她沮喪地低垂著頭,憂鬱得像朵枯萎的花。

「你是該感到抱歉,你害我在白雪她們面前抬不起這張帥臉,我要是真有對尖牙,早就狠狠咬斷你的脖子……不對、不對,我才不碰女人。」忽爾驚覺自己說錯話,威廉扭曲著俊臉趕緊改口。

「你真的沒辦法喜歡女人?」不知道為什麼,在問這句時,伊芙心底有股隱隱欲動的期待與莫名的渴望。

威廉一臉狐疑,「你都快被我罵成豬頭了還懷疑啊,難道真要我帶個男人回家睡你才相信?」奇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有什麼好懷疑的,怪胎。

霍地,冰涼滑細的觸感襲來,皺緊雙眉之下的狐疑俊眸垂下,赫然發覺伊芙居然將她皓白的手圈握住他插在口袋中微露出一截的手腕,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逐漸在失序的心跳聲中擴散開來。

「餵,你……」自從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後,威廉都以「餵」這個字稱呼她,再也不願意喊她小伊或她的真名。

「噁心嗎?討厭嗎?還是根本沒有感覺?」伊芙高仰起的小臉滿是認真,讓原本以為她是在鬧的威廉錯愕不已。

伸出另一隻手欲拔開她仍圈握不放的手,威廉的臉色和口氣都極差。「警告你快點把手拿開,我的身體不能碰到噁心的女人,你不要害我吐。」

「那為什麼你之前天天搭我的肩,天天摸我、碰我,都不覺得噁心想吐?」

「我……」他的臉色益發難看。

「之前不會,那為什麼現在就會?你根本是選擇性的討厭我,是不是?」伊芙堅定地凝望著他愕然的臉。

好,該死的好,還真讓她說中了,他就是選擇性的排斥她!

威廉仰起下顎,踐到不能再踐地以挺翹的鼻尖瞪她,嘴硬地狡辯,「廢話,之前我當你是男的,所以才沒有反感,現在當然不同。」

伊芙聰穎地回應道:「那你可以繼續把我當成男生。」

威廉瞪大眼,「你、你說什麼鬼話!你明明就是女的,我怎麼可能還……」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無法很肯定地認定我的性別,你只是憑著對我的感覺而下意識的判斷,重點是,你喜歡我,但無關乎性別。」

威廉傻住,一道驚雷劈過他的腦海,彷彿還能聽見被恐怖電影濫用的巴哈「觸技曲」在耳邊迴響。

媽的!這女人以為她是誰啊,憑什麼剖析他的心理!

猛地抽出讓她盈握住的手腕,威廉神情略微狼狽地退了幾步。

然而沒想到伊芙不肯放棄,仍繼續往前進,彷彿進行著上回在他房內未完的那詭異的舞步,只不過,這次前進的是她,後退的是他。

「為什麼要躲我?」

「誰、誰躲你了!」

這古怪的對話,曖昧迷離的氛圍,終於讓偷窺了好一會兒的閑雜人等噗哧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白雪和梅杜莎笑不可遏。

威廉左腿一滑,差點摔個四腳朝天,俊臉上青白交錯。「你們兩個死怪咖很沒品耶,居然躲在旁邊偷聽!」

「威廉,你不覺得伊芙說得很有道理嗎?」

他心虛地睨了伊芙一眼,轉過身準備落荒而逃,「我才不相信女人說的話!」

突地,一隻柔嫩的掌搭覆在他的後肩上,熟悉的溫涼感弄得他心神紊亂。

「你到底想怎麼樣?」威廉火了,迅速回過身,順勢甩開那令他心煩意亂的小手。

她蒼白的臉顯得悵然,掩不住濃濃的失落。「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嗎?」

他瞇細雙眸,「你幹嘛在意我怎麼對你,你不是暗戀我小舅?」

伊芙微楞,雙頰漾起淡淡的粉暈,「我……」

惱怒的烈焰不受控制的狂燃,不知為何,威廉就是覺得她窘澀的模樣很刺眼,讓他想一巴掌揮過去。

「喜歡就去追啊,反正小舅可以離婚再娶,你就去纏著他好了,少再來煩我。」一句很悶的低吼驟落,威廉推開她,氣衝衝的躲進房裏,狠狠甩上門,整座威廉古堡都為之震動。

「威廉……」這聲低喃含在伊芙的唇裏,讓人聽不真切。

「別管他,他現在這模樣叫原形畢露。」最瞭解威廉的白雪打趣道。「之前他對你的好都是有企圖的,不然這些自私自利的羅蘭人哪會對別人好。」

伊芙難掩滿心的落寞,始終楞楞瞅望著威廉緊閉的房門。

見精采好戲已下檔,白雪和梅杜莎聳聳肩離去。

隔了好半晌,房門忽然又被開啟,彷彿是感應到閑雜人等已經離開,威廉陰惻惻的俊臉在門縫中顯得模糊。

原本失望的水眸立即充滿希望的光彩,伊芙靠上前去,隔著門縫望著他,他卻不悅地回以瞪視。

「你,別再給我靠近。」他壓低音量,生怕又讓那兩個順風耳盯上。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麼?」威廉的臉色更加難看。「我只是想跟你說,你喜歡小舅就去追,別想透過我來幫你。」

「我是喜歡狄先生,但……」

聞言,威廉立即氣炸的吼道:「所以你別來煩我!」吼完,他再次忿忿地用力甩上門。

伊芙被嚇得緊閉雙眼,再度睜開時,又是面對著冷冰冰的門板。

「威廉……」

門內,慘白的俊臉上滿是怒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幹嘛發這麼大的火。討厭又噁心的女人想喜歡誰就去喜歡啊,關他屁事!他幹嘛覺得胸口很悶,一顆心很沉重?

瘋了,他一定是這陣子被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弄得精神失調,感官失常。

她為什麼喜歡小舅?就因為小舅救過她嗎?那他收留了她,她為什麼不來喜歡他……

慢著,他在說什麼瘋話!他幹嘛要她來喜歡他,他喜歡的是可口的俊男,不是可口的美女!

焦慮又煩躁地抓著發,威廉放空思緒,不敢再往下胡思亂想。靠,怎麼事情變得這麼複雜又亂七八糟?就照以前厭惡女人的方式討厭她就好啦,為什麼他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煩躁?

解開襯衫鈕扣,褪去黑衫露出白晰瘦削的胸膛,他走進浴室裏。當心情極度惡劣的時候,他就會想跳進他那加大尺寸的浴缸裏泡個澡。

威廉像丟甩炮似的猛往水裏扔香精球,恨恨地喃喃自語,「管你是男還是女,反正我討厭死你了,你最好給我滾得越遠越好……」

綿細的泡泡湧出浴缸,他正要解開長褲鈕扣的手忽然一震,因為他敏銳的聽力察覺到房外異聲,接著,他俊眉一擰,光裸著上身疾速衝出房間。

咻--

門開啟的那一瞬間,濃重的金屬氣味掩蓋過威廉微濕身上的香氣,還不及凝神仔細端詳論譎的情勢,一顆子彈已劃過他頰畔,緊接著是一道尖聲呼喊傳來。

「餵,是哪個沒長眼的在我的地盤開槍!」威廉俐落的蹲低身子,以半掩的門當遮蔽,否則以他這麼醒目的身高絕對第一個成為箭靶。

銳利的視線射向門外,兩名行跡詭異的黑衣人縮著身體在樓梯口伺機而動,忽地,一道細微的呻吟牽動了他最敏感的神經。

往左瞄睨,一道在長廊盡頭努力地匍匐前進的發顫嬌軀撞入他驚詫的眼裏。

媽的!肩膀中彈還在地板上拖,她是哪根筋不對勁啊!

身體的動作永遠快了大腦訊息一步,威廉衝向床鋪,踢開床墊,迅速拿出一把防身的貝瑞塔手槍,拉開保險桿衝出房門。

咻咻的子彈像不要錢似的猛地射來,威廉雙肘撐地,翻滾著身子,邊反擊邊迅速靠向仍在長廊上拖行的人兒。

「餵,那些人是衝著你來的?」

威廉拉起伊芙未受傷的那只胳臂架上他肩頭。由於情況緊急,也沒時間再讓他假裝感到噁心反胃。瞥過她因中彈而刷白的臉,垂掩輕顫的睫下是噙著恐懼淚光的晶眸,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又皺得更緊。

「哭什麼,有什麼好哭?所以我才說女人沒用又惹人厭。」

伊芙搖搖頭,低首抹去眼角的淚,面無表情的低語,「我沒哭。」

威廉拽著她閃入鄰近的空房,門外一陣紊亂的腳步聲,隱約還能聽見白雪和梅杜莎驚呼的聲音。他倒是不擔心那兩個怪咖,這些人是衝著伊芙來的,不會去招惹她們……可惡,偏偏小舅去機場接他老婆了。

「狄先生呢?他在哪裏?」伊芙惶惑地抓著威廉的雙臂,蒼白的臉倏然湧起驚悸,發涼的身軀不斷發抖。

威廉聽見自己腦中一根根的神經逐漸斷裂,俊臉登時猙獰。「你有沒有搞錯,我小舅欠你錢了嗎?幹嘛要管你的閑事!」說穿了,他心裏是不爽她遇事就急著找小舅的依賴表現,非常不爽!

伊芙瑟縮在牆角,雙臂環抱住自己,神色木然。「怎麼辦……沒有他該怎麼辦……」

好啊,她現在是把他當成死人一尊就對了,憑什麼小舅能他就不能?這女的還真是把他看得很扁!

威廉凜冽地瞪著她,抿緊的薄唇才想開罵,忽然瞥見伊芙將臉枕入曲起的雙膝中,悄聲啜泣。

「威廉,不要讓他們把我帶走……我討厭那裏,討厭那裏的人,更討厭我自己……」恐懼的寒意不斷席捲而來,將她層層捆綁,光是回憶就足以令她窒息。

威廉靜靜凝視著她,要斥罵的話全嚥回喉嚨裏,眉間的折痕又加重了些許,無可壓抑的莫名情緒蓋過了那些悶氣,他彷彿乂能感覺到,心上的那道傲牆出現了斑駁的裂痕。

慘白俊臉難得換上嚴肅正經的神色,他徐緩地彎身,平視她惶然抬起的婆娑淚眼。

他溫熱且帶著香精球芬芳的指腹,輕撫過她剛才緊枕在膝上壓出的紅痕。燁燁深幽的雙眼懾服於他那能鎮定煩躁不安的眸光,她楞忡地凝望著他。

「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陰鬱的俊顏緊瞅著她,不再像是平時那個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威廉。

望著他迷人的俊臉,幾乎使伊芙忘了眨眼,感覺又像回到彼時他還不清楚她真實性別的時候,他毫無堊礙地與她接近。

「我……」眨動眼睫的那一刻,瑩淚涓涓滑落,她近乎自卑地仰視他。「就像你知道的,薛爾頓是專門出產毒品的地方,而我……」

威廉不吭聲,靜靜地聆聽,看她直打哆嗦,眸子因回憶而氤氳。

「我是從小就被訓練來製作毒品的天才。」

「天才?」他嘲諷地嗤道。「怎麼到處都有天才,這年頭天才好像都不用錢似的四處氾濫。」羅蘭家就天才最多--殺人天才。

伊芙不在意他的嘲弄,逕自說下去,「從小我就被關在暗房內,被訓練每天得蒙眼分辨出各種香料的氣味,只要說錯一種就不能出來,必須一直說到完全準確無誤才行。」

這會兒,威廉瞪大了眼,「你、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伊芙微牽起一抹苦澀的淺笑,「是真的,所以我才有那麼敏銳的嗅覺。」

「媽的,GUCCI還是CHANEL真應該找你去當調香師。」

「等年紀再大一些,他們開始改變訓練方式,他們……開始逼我分辨毒品的原料,然後強迫我學會怎麼調製配方,幫他們製作出成分最純的毒品。」

威廉雙眸微斂,「所以你是個製毒天才,一技之長就是製作毒品。」

「對……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我是害死很多人的幫兇。」因為極度的痛苦與自厭,所以她才決定逃離薛爾頓那個墮落的地獄。

「那你是怎麼和小舅搭上線的?」問完,他有點惱,總覺得這種問法活像是伊芙跟小舅有什麼曖昧。

對,他就是不爽伊芙對小舅的崇拜與過分信賴,別問他為什麼,因為就連他自目也很白目又該死的弄不清楚!

「我和他……」

驀地,伊芙吃疼的縮起蒼白的臉,撫上右肩。

見鮮血已經滲透了她水藍色的薄衫,威廉低咒一聲,毫不猶豫地撕開她的衣袖,果然如預料中一片血肉模糊。因出身特殊,早已習慣這種畫面的他,竟無端覺得心中極為難受。

「該死!你說你是天才,不過我看那些要抓你回去的家夥根本沒把你當成寶,子彈照樣亂射一通。」

伊芙抿起毫無血色的唇瓣,斜倒在他肩上,偷聞著他身上馥郁的香氣。有梔子花、小蒼蘭、橙橘、鳶尾花……喔,連這種時候,已成了天性的嗅覺本能都不肯放過她。

威廉抓過桌案上的瓶裝水替她清洗傷口,刺痛感逐漸蔓延至她的四肢,發冷的額際沁冒出顆顆汗珠,滴落在他忙碌的手臂上,接著,她因拚命忍痛而瞇緊的眸子忽然一愣。

感到肩上的她身子一陣僵硬,威廉隨口安撫,「痛就喊啊,反正女人的劣根性不外乎就是愛哭愛喊愛叫。」

古怪的是,她竟然一點聲音動靜也沒有。他包紮止血的動作微緩,狐疑的眸瞥去,赫然發覺原本蒼白如紙的小臉暈紅一片,不止臉蛋,她全身的雪膚幾成粉色。

威廉不解地撫上她的額頭,「怪了,沒發燒啊。」不然她臉紅個什麼勁?

伊芙羞窘地微微挪動身子,小聲地說:「威廉……」

要命,居然用那種像小綿羊的聲音喊他,他的心跳登時漏了好幾拍,生怕被發現異狀,他故作鎮定,凶巴巴的應道:「叫魂啊。」

他煩躁的撥弄褐色的半長髮,習慣性的將瘦削的背稍微弓起,充滿一種頹廢的率性美感,就像國外的男模一樣耀眼迷人,看得一張已經很紅的羞怯臉蛋益發瑰麗豔紅。

「你、你沒穿衣服。」含糊不清的聲音伴隨著閃爍的目光傳來。

威廉白了她一眼,「廢話,我才剛要好好洗個美容澡,就被你這個麻煩精害得現在只能『泡湯』。」

伊芙充滿歉意的垂下眼睫,眼角餘光卻像自動雷達偵測機,飄到威廉光裸的上身。

白晰瘦削,肌肉結實度適中,隨便擺幾個撩人姿態就能登上雜誌封面,陰柔憂鬱的氣質宛如一朵夕照下的薔薇,她知道用薔薇來比喻一個男人有點怪,但除了薔薇外,她實在想不出更適合用來形容他的花卉。

不過,他不是紅薔薇,而是矜傲帶刺,絕無僅有的一朵黑薔薇。

撇開陰陽怪氣乂極度自戀的個性不說,他的五官俊彥秀雅,一舉手一投足都講求優雅完美,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足以迷倒眾生,她不明白,這樣的他,為什麼會喜歡男人……

「你現在是在用眼睛吃我豆腐嗎?」威廉瞇細的眸子驟然對上伊芙直盯著他的恍惚目光。好哇,這次他真是賠大了。

她露出皎潔的貝齒微笑,「現在,你碰了我,可是並不感到噁心啊。」

聞言,氣焰高張的家夥當場矮了一大截,神情又窘又惱。

「那是因為你……因為我……」他「因為」了老半天,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閉嘴啦你,笑什麼笑,我只是因為不希望有人在威廉古堡裏掛掉,才幫你包紮,不然你以為……」

倏地,一個猝不及防的擁抱撼動了他早已不堪一擊的心牆。

威廉楞楞地望著覆在他胸膛前的人,她冰涼的臉貼在他發燙的胸膛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短促的呼吸。

「你餓虎撲羊啊!」強忍住胸腔內的躁動,他試圖拉開她,但胳臂卻忽然像娘兒們似的使不出勁,分明是故意挑時間裝軟弱。

「謝謝你,就算離開了這裏,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

她的一句話,遠比一顆子彈的威力要來得強大,殺傷力更甚,穿膛入心。

他半僵的雙臂正猶豫著想環上緊依在懷內的娉婷嬌軀,驀地砰一聲巨響,門鎖被轟開一個大洞,搖搖欲墜的門板旋即被撞開。

威廉稍稍放開伊芙,手掌在地上摸索著方才被他亂扔的槍。

冷不防地,冰冷的槍口已快一步抵上他的太陽穴。

威廉瞇起銳眸,目光定焦在眼前的槍口上。

那是一把點四五柯爾特手槍,另一把指著他的則是火力強大但十分精巧的卡拉希尼可夫自動步槍,由此顯示,這兩個侵入者應當是抱持著非達到目的不可的決心上門。

他再將視線挪移到持槍者身上,兩者同樣是人高馬大,膚色略顯黝黑的歐洲人,一個方臉細眼,另一個家夥則是滿臉坑疤,是個麻子臉,均刻意戴著深色棒球帽藉以掩去過於惹人注目的面容。

「別亂動,我們只要她,不想惹事。」方臉男子警告著威廉,似乎識破他想反抗的意圖。

麻子臉箭步衝上前,拽起縮在角落的伊芙,以威廉不懂的歐洲語言咒罵她。

伊芙不肯就範,拚命甩動肩膀,好不容易止住的鮮血又滲流而出,染紅了包紮的布條。

威廉倏瞇雙眸,雙眉緊皺,風馳電掣間,他壓低重心平彎腰身,順利擺脫抵在額側的那把手槍。歹徒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大膽反抗,因而楞住,未能及時反應。

但一旁的同夥卻率先回神驚吼:「殺了他!」

隨後,刺耳的轟隆槍聲四起,子彈瘋狂的迸射。

「不要!」

兩根黑槍管一致指向威廉的臉,以他那不怎麼樣的身手根本逃不了,沒被流彈掃中已經是很幸運的事。

「蠢豬,你再敢輕舉妄動,我就宰了你!」

槍托毫不留情地擦撞過他的俊臉,鮮紅的血立即流下。

伊芙緊摀住嘴,呼吸急促,「威廉……」慘了,威廉最在乎的就是他那張俊臉,要是留下疤痕……

威廉斂起迸發怒焰的熠眸,抿咬著下唇,冷睥了方臉男子和麻子臉一眼,指腹滑過臉上帶血的部位,屬於羅蘭家獨有的嗜血天性開始激昂澎湃。

「他媽的,誰准你們碰我的臉了!」隨著一聲爆吼,倏然矗起的軒昂身軀長腿一掃,踢去了瞄準他的槍桿。

兩人還來不及彎身拾槍,威廉腿一勾,使勁踢起,立即長槍在握。槍一上膛,保險桿一鬨,瞇起散發著怒意的瞳眸,他毫不猶豫便扣下扳機。

接著,一陣哀號聲響起。

方臉男子右腿骨中彈,想上前搶回槍枝的麻子臉則是左臂中彈。

威廉俊臉綻放燦笑,覺得有種莫名的快感在身體內流竄,嗯哼,原來開槍是一件這麼爽快的事,莫怪乎家族裏的每個人都樂於當殺手,看來他體內羅蘭家族的血液也並非白流。

方臉男子和麻子臉趁混亂之際撤退,完全沒料到威廉竟然會有如此驚人的好身手。

威廉玩槍玩上了癮,決定窮追猛打,尾隨他們撤退的腳步,但一追出房間,狂傲自負的笑頓時僵凝在臉上,他雙眸瞪大,雙腿又自動退回房裏。

頃刻,約二、三十人的黑衣部隊衝入房間,將威廉與伊芙團團圍住,原本偌大的空間頓時顯得狹窄,過多的二氧化碳使人頻頻喘息。

威廉攬過伊芙,將她置於身後,瞪著眼前領頭者。「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領頭的灰髮男子冷笑,「她是我們的人,當然是帶她回去。」

「你們竟然想在羅蘭家的地盤上搶人?」威廉怒吼,光想到自己額上仍流個不止的血就讓他火大。

灰髮男子瞄向躲在威廉身後的伊芙,「亞力克已經找你很久了,只要你肯乖乖回去,亞力克說他可以不計較這一次的背叛。」

伊芙臉色益發蒼白,「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裏……」

「你以為離開薛爾頓,就能忘記你曾經有過的罪嗎?伊芙,別傻了,由你調配的毒品是最純正的,也只有你才能分辨出原料的優劣,你是薛爾頓的支柱……」

「不是!我不是!」伊芙氣得渾身發抖,彷徨無助的小手緊攬住威廉的肘臂,不敢鬆開。

威廉猛皺眉頭,「餵,老頭,你有話跟我說就好,這裏由我作主。」

灰髮男子冷嗤幾聲,直瞪著威廉,然後揚手示意,片刻後,兩個被捆綁得像烤乳豬的女子被黑衣人推上前。

白雪和梅杜莎一臉氣憤的瞪著威廉,火大地想破口大罵,無奈兩人的嘴都被膠布封緊,只能發出嗚嗚聲。

槍枝的開膛聲徐緩地響起,灰髮男子舉起掌中的手槍瞄準白雪和梅杜莎,橫睞著臉色鐵青的威廉。

「如果你不交人,那我只好讓這兩顆腦袋開花。」

「媽的,卑鄙的雜碎!」威廉低咒。

這時,他身後不住發顫的人兒悄悄走了出來。他下意識想握住她的雪腕,但她卻徐徐偏首,朝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沒關係……只要我跟他們走,她們就不會有事。」伊芙明白梅杜莎和白雪對威廉的重要性,威廉不可能眼睜睜看她們犧牲,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她投降。

威廉全身僵硬,從未有過的痛楚鞭笞著他所有感官與知覺,那彷彿是將自己最珍貴的一部分割捨,痛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伊芙!」他忽地失聲高喊,總愛鬧彆扭的神情忽然間有抹直率的坦然,儘管內心仍不願正視那莫名的情感騷動,但他就是不想讓她就這樣離開威廉古堡。

伊芙驀然回身,晶瑩的淚珠墜下,兩名黑衣人架起她受傷的肩頭,絲毫不留情,她卻像一尊沒有知覺的娃娃,楞楞地凝望著威廉。

俊美迷人的五官,陰柔沈鬱的氣質,她用眼睛將他的模樣形貌一寸寸鏤刻在眼底、心底。

她好想再多瞭解威廉,好想再看他露出不正經的垂涎笑容,想再聽他說些沒營養的笑話和自戀的吹捧……

剎那,她忽然猛烈地掙脫禁錮,在一片混亂之中衝回威廉身前,不顧一切地踮起腳尖。

那是一種她渴望已久的溫暖與柔軟,完整地包覆著她冰冷蒼白的唇,竟有種無可名狀的契合感。她的唇是冷的,他的唇卻是燙的,熱度熨過彼此的唇,充滿了親暱的曖昧。

威廉瞪眼微楞,腦波像短路似的完全停止波動。青澀的吻並未持續太久,黑衣人再度架起伊芙,驟然抽離的溫暖終止了這一吻。

然後,伊芙像個祭品似的被抬走,泛著晶瑩淚光的大眼始終凝望著錯愕震懾的威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彷彿透露著無聲的訊息--

來找我,你一定要來找我!

威廉怒目瞪著她,胸口焚燃起不知名的熾熱烈焰,他從來沒有感受過此時此刻自內心深處爆發的憤怒與一種茫然的痛楚。

該死的是,為什麼他能輕而易舉讀懂她眸中欲傳遞的訊息!

他深邃的眼惡狠狠地緊鎖她逐漸遠離的那抹淡影,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很不一樣。

某種蟄眠於他體內許久的渴望與能量已全被喚醒。

他,渴望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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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說實在話,他確實是個假性同性戀,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女人,頂著羅蘭家族下一任接班人光環的他,自然有許多女人樂於投懷送抱,不過,家族內有個變態的「女伴至上」族規,女人在羅蘭家族的地位淩駕一切。

開什麼玩笑,他狄威廉才不可能讓這麼噁心的生物控制自己,也不可能待女人如女王般尊貴,當然也決定轉性,改愛俊男。

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吻就……

可惡!她當現在是在演哪一出?「玀」密歐與「豬」麗葉?

去他的!該死的!白目女人!以為偷吻他就能勾引他嗎?

焦慮地拉起被子蒙住憤惱的俊臉,差點因動作太大而撞到額側的傷。一想到傷口,又勾動起他壓抑在腦海內的某張小臉,登時,低咒聲迴盪在房內,六角棺木型床鋪上的頎長身軀猛地彈起。

「可惡的臭女人,憑什麼親我,我有同意讓你親了嗎!」威廉惱火的喃喃自語。

兩張靠在門縫上偷覷的麗顏交換了頗感興味的一眼,接著,白雪率先出聲。

「威廉,你確定不追上去嗎?也許還來得及。」

陷入自我沈思中的威廉渾然驚醒,忿忿地瞪了白雪一眼,也藉以掩飾飛掠而過的心虛神色。

「我管她去死咧,害我這張史上最俊美少年的寶貝臉蛋受傷,等小舅回來,看我怎麼跟小舅算帳!」而且小舅都說過她是他的最新任務了,肯定會再去什麼薛的地方把她救回來,根本不用他出馬。

「你確定嗎?」看破了他的想法,白雪狡黠的一笑。「方纔我跟小舅通過電話,他說他要評估情形後才考慮救不救她,你真的要讓伊芙就這樣離開?」

威廉心口一擰,卻故作一臉輕鬆。「喔,那很好啊,關我屁事。」媽的,小舅是不是在唬人?怎麼可能不去救她?

「聽說她以前過得很淒慘,被當成工具,簡直天天過著機器人似的生活。」

威廉古堡怪咖最厲害的一搭一唱又開始了,梅杜莎附和道:「聽說她是被領養的孤兒,養父就是薛爾頓的幕後黑手,是個色迷迷的老頭,覬覦她很久了……」

某張慘白的俊臉上青筋浮起,側臥回床榻的瘦削後背像一把拉起的弓,僵硬緊繃,環在前胸的雙臂悄然握起雙拳,極力按捺住勃發的熾熱怒焰。

「夠了沒,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威廉忽然跳起身怒吼。

兩怪咖很有默契地齊眼瞟他,一臉「你很孬」的表情。

他被狠狠的激怒了,飆高音量宛若起誓般大吼道:「告訴你們,我討厭死那個女人,更不可能去救她,我要是去了……」

「你要是去了就怎樣?」兩怪咖挑高秀眉睨著他。

威廉咬牙切齒,「我要是去救她,以後就改性愛女人。」

兩怪咖狐疑地互看一眼,悄聲嘀咕,「為什麼我總覺得他這句話是在替自己開脫……」

最狡詐多智的梅杜莎怒瞪他一眼,「卑鄙的小子,竟然來這招陰的。」

如果威廉真去救伊芙,那不就代表假性同性戀的「假性」完全成立,他居然還有臉說要改性愛女人?

想套話的人反被擺一道,白雪和梅杜莎悻悻然地瞪著威廉,發現老是沒個正經的美少年其實在重要關頭時也是精明狡滑得連半點虧都不吃,一點便宜都佔他不得。

兩怪咖恍然大悟,原來威廉古堡三怪咖當中,最精明、老謀深算又最會拗、最會替自己找台階的人就是他。

不過,她們很清楚,也敢用不怎麼值錢的人頭掛保證,這個口是心非又愛嘴硬的三八美少年肯定到最後還是得順從心念去尋找。

尋找什麼?

一般人俗稱的真愛囉。

位在東歐,鄰近保加利亞的某個神秘地方,名為薛爾頓。

眾所皆知,保加利亞的國花為玫瑰,薛爾頓則有其聚落之花,罌粟。

不錯,罌粟便是許多毒品寶貴的原料,大麻、鴉片、嗎啡乃至於海洛因,娉婷嬌美的罌粟,全是這些邪惡之物甜美的來源。

薛爾頓,是國際販毒的最大宗出產地,縱橫黑市的毒梟們和走私販賣的零售者們都很清楚,想買成分最純正的毒品,這裏是首選之處。傳言,許多國際通緝的大毒梟藏匿於此地,但純屬傳聞,從未得到過證實。

此聚落神秘而低調,他們自成一格的封閉式生活讓外人無法輕易混入,對外來客的人數與來曆嚴加控管,甚至對不信任的拜訪者暗地動用殘酷的私刑……

戰火持續在週遭震耳欲聾,加薩走廊烽火連天,鬧上國際新聞已非這一、兩年的事,以巴雙方種下的仇恨種子在近年來徹底開出絢爛致命的花朵,數以萬計的生命顛沛流離,這裏處處瀰漫著死亡的氣味。

某道佈滿炭黑煙硝的身影手持輕機槍,伏於泥坑上,原本細皮嫩肉的肌膚滿是汙漬與些微擦傷,精瘦的身形不若之前那般不堪一擊,鑲烙於深邃臉孔上敏銳陰鬱的雙眸鎖定在左手邊的資料夾上。

資料夾裏載滿他尋求以久的訊息,剛從一架私人噴射機上投擲而下,到達他手邊時,他正解決了幾個媒體口中所謂的恐怖分子,一顆不長眼的子彈更將資料夾射穿一個洞。

以最快的速度默閱完畢,忿然合上資料夾,威廉低咒,「媽的,才訓練一個月就把我空投到這種殺戮戰場來,說什麼是訓練總檢,根本是要我的命!」

加人這場混戰三日,他在這裏根本不分敵我,更不屬於哪一方,只知道當有人將槍口朝向他時就得反擊,戰場上,只要能多呼吸一秒就是種奢侈的幸福。

血流成河,眼前的世界僅是黑與白的強烈映照,凶殘陰狠是生存法則。

須臾,流彈不分青紅皂白的飛射而來,威廉倏地瞇起亮眸,抄起輕機槍,迅速補充彈匣上膛,數秒間再度格斃了幾名傭兵。

以巴戰爭最常出現這種外征傭兵,這年頭為錢不要命的大有人在。

威廉翻身躍起,將資料夾夾在腋下,正打算毫無目標的殺出重圍時,一張熟悉的面孔赫然自左方著火的樹叢間驟現。

狄海涅一襲俐落的墨黑戰鬥服,飛快將威廉拽向他。「總檢結束,你總算通過羅蘭測驗的最低門檻。」

「最低門檻?!」威廉怒吼,被動地任狄海涅塞入停在荒地上的一架直升機裏,聲響如雷的螺旋槳幾乎掩蓋了他的吼聲。

機上就他們兩人,駕駛者自然是狄海涅。

「我昨天還被兩個哈瑪斯組織的人用火箭炮攻擊!」直升機順利起飛,威廉猶在兀自怒吼著。

他會抱怨也情有可原,別人日積月累的體能與技術卻得在短短一個月中盡數趕上,天天睡不到五小時,雙眼睜開面對的就是槍口,成天和冰冷的武器廝混,有時甚至得以肉搏戰取勝。

這些殘酷沒人性的磨練,威廉全咬牙撐住,不僅順利通過家族內專門設計的一套魔鬼訓練法,連口氣都還沒喘就又背上槍袋,像顆人球被空投到加薩走廊衝鋒陷陣。

狄海涅漫不經心地轉頭瞥了後座抱怨不停的小子一眼,「這可是你心甘情願的,沒人逼你,也沒人拿槍抵在你頭上。」

威廉爆著青筋的掌爬梳過頭髮,神情顯得相當不自在,不過僅一秒後便又繼續開炮,「拜託,小舅,你真該來看看我額上的那道疤,根本是害我毀容耶!」

「光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疤痕,你甘心冒著生命危險被操,還被丟到戰場上,只為了去找一個女人算帳?」狄海涅唇角微牽,冷嗤一聲,目光頗具深意的再次瞟向他。

威廉果然眼露心虛的挪開視線。

狄海涅乾脆將話說白了,「拜託,幫你我一個忙,這種爛到發臭的借口實在不符合你華麗的格調。」

「小舅,你平時話沒那麼多,幹嘛老是針對我!」威廉雙臂環胸,別開臉眺望遠處,就是不肯迎上狄海涅嘲諷的試探目光。

嗯哼,有人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情感,卻能在短短一個月內展露羅蘭家族血脈相傳的好資質,徹底脫胎換骨,儘管出手的準度與反應度尚有進步的空間,但出個簡單型的任務已綽綽有餘。

「已經一個月了,不知道伊芙挺不挺得住?」狄海涅雲淡風清的低聲道。

這麼一提,威廉的怒火霎時又被撩起,口氣極差,「她掛了最好啦,省得我親自去找她算帳!」

「喔,這樣啊。」狄海涅順勢準備將直升機掉頭。「本來想直接載你到薛爾頓去,聽你這麼一說,應該不必了,你還是回加薩走廊多磨練幾天好了。」

「餵餵餵!我說錯了,我是非找那兩個害我帥臉破相的家夥算帳不可,小舅!」威廉欲哭無淚的撲進駕駛座,拚命阻止狄海涅掉頭。

蔚藍的天空有如乾淨的畫布,棉花般的白雲點綴於其上,一架龐大的直升機左搖右晃,不時斷斷續續傳出某人的怒吼聲,一路直到神秘的薛爾頓。

黑色戰鬥服的纖維多處被熏焦,裹在長腿外的灰黑迷彩褲上頭的圖案已有些模糊,且多處焦黑,幸好價值上萬的長靴還算耐操,除了鞋底磨損外硬度不減,走起路來還能避免他被毒蛇暗算。

威廉踢踢靴尖,收攏自右肩上滑落的槍袋,視線再度掃過眼前有如世外桃源的美景,俊臉上不免顯露出些許愕然。

若不是此刻清楚知道腳下所踩之地是何處,在望見眼前的一片花海時恐怕會誤以為這裏是北歐的芬蘭。

芬蘭很美,處處植花,跟眼前的景色相似。

原本以為這個詭異的薛爾頓會是個蠻荒落後,跟以色列、巴基斯坦有得比的貧窟,看來他著實大錯特錯。

越是詭異的地方越是美麗絢爛,就像嬌豔的薔薇身帶芒刺,色彩越繽紛的花朵越有可能含毒。

此處鄰近保加利亞,氣候型態與溫度緯度相同,但民情風俗卻是大大相悖。

很顯然,薛爾頓人口不多,似乎沒有什麼人進出,入口處圓柱型的高塔下有個類似戲院取票的小窗口,裏頭坐著一名正在看報,面色蠟黃,眼眶凹陷的紅髮青年。

威廉評估了半晌,才狀似一派輕鬆的上前,咧嘴微笑。

「嘿,我是來拿貨的……」

刷一聲,報紙被扔開,一把AK47衝鋒槍剎那間抵住威廉的前額,一滴冷汗恰巧落下,沿著黑色槍管滑落。

「你是哪個組織的?」紅髮青年的英語不甚流利,口氣相當尖銳。

威廉屏息,高揚眉梢。「嘿,放輕鬆點,西亞特臨時需要一批貨,因為抽不開身,所以派我過來看一下能不能提前交貨。」

「西亞特?」紅髮青年暗忖片刻。

西亞特是古巴新竄起的年輕毒梟,敢衝敢賣,更敢玩命,多次帶著大量毒品潛入美國大賺一筆,是FBI所列最新的前二十大通緝犯榜上有名者。

紅髮青年稍微挪開槍管,「你的通行證和領導人呢?」為了安全起見,通常薛爾頓的外來客必須由熟稔的在地者領路,以便於監視。

威廉平舉雙手,臉上滿是無辜,誇張的微睜俊眸高嚷,「拜託,那個接應我的大叔一上車就猛嗑大麻,差點帶我撞進花田裏,為了自保,我只好自己走進來。」

紅髮青年聞言大笑,「那一定是尼克,他老是把事情搞砸,成天大麻不離手。」

威廉靈機一動,順勢猛搭腔,「我的天啊,他簡直已經昏到搞不清東西南北,我真不懂上面的人怎麼會派他來跟我接洽。」

將保險桿扳回原位,收妥槍,紅髮青年笑得彷彿人畜無害一般,以談笑風生的語氣說:「算你倒楣吧,尼克是個很混的老小子。你應該直走到紅磚瓦的那棟房子,亞力克通常都會待在那裏監視提煉的過程。」

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的威廉只是淡淡的微笑,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望去,倏地,他瞳眸一轉,叉在腰上的左手迅速探入後腰側,掏出一把迷你掌心雷。

接著,悶哼一聲後,紅髮青年便倒臥在一片血泊中。

「雖然我很不屑什麼正義不正義,不過你們這些該死貪婪的毒蟲還是早點下地獄去吧。」威廉嫌惡地咕噥。

才剛解決完第一道難題,他甫旋身正想繼續前進,一道身影緩緩靠近他,似乎等候已久。

矮胖的禿子迎面步來,眼神下潛藏著滿滿的警戒與防備。「你是威廉?」

之前狄海涅告訴威廉,已在他接受訓練之前透過關係派人滲透進薛爾頓。這相當不容易,但由羅蘭家族出馬當然成功辦到,不過成果有限,因為被收買者只願意幫助他順利混入聚落,並不保證他的安危。

威廉眸色一斂,看著這名矮了他一大截的禿子。「你是約翰?」記得小舅說的是這名字沒錯。

那人揚唇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瞄了眼入口處的一片狼藉和一攤血跡,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血腥場面。

「你來是要談交易,還是打算毀滅這個邪惡墮落之城?」打趣揶揄的口吻,顯然約翰並不清楚威廉的底,輕蔑地將細皮嫩肉的美少年從頭瞄到腳。

威廉任他看,心底卻給了約翰一個大白眼,嘲弄地說:「是啊,我正打算單槍匹馬接收這個地方,然後成為國際最美麗的大毒梟。」

約翰哈哈笑,「你確實和接洽的人形容的一樣,是個極自戀的毛頭小子。」他伸出長毛的手往威廉後肩拍了兩下,便引領著他往前走。

威廉懶散的跟在他身後,雙眸不曾閑下,拿出驚人的速記能力,以瞳眸記錄週遭的景色。

基本上,薛爾頓地處偏遠,有極好的隱藏條件,滿谷儘是翠林和花田,道路蜿蜒,阡陌交接,每個路口瞧上去幾乎沒有差別,辨識度極低,外來者若無熟知當地地形者領著,必定迷路。

晴空蔚藍,像片乾淨的淡藍色玻璃,空氣內飄揚著植物的氣味,隨風搖曳生姿的罌粟娉婷柔弱,讓人無法相信這樣美麗的花竟然是邪惡的淵藪。

「這裏……一向這麼平靜?」威廉俊眉微擰,環顧擦肩而過的人們,這裏靜謐安詳得像座養老村莊。

「平靜?」約翰扭頭朝他嘲諷的一笑。「等你在這裏待上一周後,再考慮要不要說這句話吧。」

威廉抿緊薄唇,繼續朝不知名的目的地前進。

越是深入市區,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此地詭譎的氛圍,那是種無法言喻的古怪感。路上的行人穿著、舉止都很尋常,設備與建築也不落後,濃濃的歐洲傳統氣息之外仍可見許多現代化設施,就和普通國家一般,該具備的東西都有。

但,威廉視線觸及的每張臉孔,無論男女老少,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膚色黯沈,眼眶深陷,和一般歐洲人相比,此地的居民大都顯得瘦削,目光煙垌且懾人,唇色大多呈現淺紫色。

一路上,約翰隨意搭話,威廉也漫不經心的隨口回應,直到坐上約翰停靠於市區近郊的一輛福特的老爺車後,約翰在發動引擎前忽然話鋒一轉。

「你應該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麼?」拇指微抵住下唇,威廉狀似心不在焉的繼續透過車窗觀望,以雙眼記錄一切。

「別假裝你什麼都沒察覺。」老舊汽車的引擎聲略嫌嘈雜,因此約翰關上車窗。「薛爾頓的人平均壽命不到五十歲。」

威廉神色複雜,徐緩地收回四處梭巡的眸光,肅然地直視前方。

「把毒品當三餐,平均壽命還能有五十就該偷笑了。」他嫌惡地皺起眉頭,不在乎是否會刺傷身邊的在地人。

約翰緘默不語,加快車速,引擎的喧囂淹沒了車內的寂靜,威廉正想開口語他閑聊時,忽地,右前方的街區一陣暴動,刺耳的槍彈聲衝破雲霄。威廉貼在滿是汙痕的車窗上,努力想看清楚狀況。

「不用訝異,交易破裂都是這種下場。」約翰稀鬆平常地轉動方向盤,彎入一條昏暗的小巷。

「你為什麼要幫我?」威廉終於問出心底最深的疑惑。

約翰楞住,旋即陰沉地說:「我沒有幫你,只是給這裏的人一點希望。」

「你知道……我是要來找一個人?」乾脆不囉唆一向是威廉的風格。

「當然,你要找的人,是薛爾頓最重要的資產,是亞力克絕不可能放手的寶貝。」

「亞力克?」很好,看來他的腦容量得全開,才能把這些東西和雜亂的人名全牢牢記下。

「亞力克是薛爾頓的總理--美其名是總理,實則是創立薛爾頓的幕後黑手。」

威廉緊蹙眉心。對,那天帶頭的灰髮男子也曾經對伊芙提過這個名字,難怪他覺得相當耳熟。

約翰露出不帶笑意的微笑,「亞力克也是領養伊芙的人。」

威廉錯愕的瞪大眼,「就是那個覬覦她的死老頭?」

「死老頭?」約翰不解。「等你見到他,就不會這樣稱呼他了。」

威廉不屑地挑眉,隨口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他?」

車子倏地猛然煞住,威廉差點撞上擋風玻璃,趕忙以雙掌護住寶貝俊臉,鬼叫著道:「餵,煞車技術會不會太爛了點!」

約翰並不理會他的抱怨,逕自指向前方外貌宛如芬蘭赫爾辛基教堂,挑高的圓拱型宴會廳,那華麗且有著繁複綴飾的浮雕教人目眩神迷。

嗯哼,這個叫亞力克的家夥品味還不算太差。

「今晚,亞力克會在這裏宴請各國毒梟,你將有機會見到他。」

「我特地來這裏看個老頭做什麼,我的目標是……」

「自從伊芙曾經成功逃出薛爾頓後,亞力克決定親自監視她,他們兩個現在是寸步不離。」

聞言,彷彿有根纖細、敏感的神經應聲斷裂,一股說不出的灼燙烈焰直衝腦門,讓威廉差點腦充血。

半晌,一聲瀕臨破碎的爆吼響起,「媽的,果然是色老頭!」濃濃的醋味遮都遮不住。

香氣瀰漫滿室,聞似迷人,卻嗆疼了伊芙的嗅覺與胸臆,那種終日縈繞的氣息是她急於逃避的,可是最後還是逃不過。

燒杯、量杯、攪拌器,還有如雪花般的白色粉末,她得放輕吐息,否則就會將這些足以令人上癮的粉末吸入。

教人噁心反胃的氣味環繞在四周,令她絕望的憶起一張慘白俊美的臉龐。

他總說他是黑暗王子,可是為什麼在她眼裏,他卻像一束遙不可及的燦光,而她才是真正墮落於黑暗中,無可救贖的人?

一道森冷目光自背後淩射而來,楞忡的伊芙霍地旋身。逆著光隱於暗影之中的高聳身軀矗立在出口處,那張陰沉的臉令她驚悸地撫著胸口,發軟的雙腿頻後退。

「今晚,你得和我一起參加宴會。」

「不,我不要……」她厭惡跟他在一起,更害怕這個一手將她訓練成製毒天才的禍首。

對方冷笑著,「伊芙,你喜歡誰?狄海涅還是狄威廉?」

伊芙惶恐地睜大水眸,發白的唇瓣直顫抖,「沒有……我誰都不喜歡……」如浮水印鏤刻在心底的俊臉飛快地碎成千萬片,她不敢再多奢想。

那道暗影徐緩地踱向她,渾身帶著一股近似嫉妒的氣息。她無處可逃,窄小的實驗室也沒有多餘空間能讓她藏匿。

「你是我撿回來的,是我一手培養的,你想離開薛爾頓,可以,只有你死的時候。」

伊芙不住發抖,「為什麼不在台灣就殺了我?」

「你可是薛爾頓最重要的資產,我怎麼可能隨便殺了你。」

暗影伸出手掌一把攫起伊芙,將顫抖的她拽出實驗室,轉而將她推入更衣室。

裏頭懸掛著數十套華服,她步履微些踉蹌的跌入那一層層的雪紡紗中。

「我給你選擇的權利,你最好乖乖配合。」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伊芙抿唇忍住委屈,狼狽地爬起身。只要一回到薛爾頓,她就成了不再能夠擁有個人意志的機器人,只能聽從命令。

她渙散無神的目光掠過那一件件如夢似幻的華服,隨便一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拉格斐的高級訂製服,就是湯姆?福特……

驀地,伊芙楞然的雙眸略微迷惘地停頓在一件黑色的衣服上。緩緩地,她揚起柔美的淺笑,恬淡如蜜。

威廉呵,絕對完美的吸血鬼王子,永遠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男還是女,她只是不願點破罷了,其實他啊……算了,下次有機會再跟他說吧。

牽起苦澀的笑拿下衣裳,她邊緬懷著一個月前曾經享受過的自由,邊心不在焉地換上,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

衣香鬢影,悠揚的絃樂演奏著韋瓦第不朽的名曲「四季」,香檳、璀璨的珠寶、看似高貴的舉止,眼前情景宛若歐洲上流社會的交際場合,底下卻暗藏著一筆筆利益龐大的骯髒勾當。

威廉抿緊薄唇,半瞇銳眸,焦距緊鎖著幾尺外的宴會廳,作夢也想不到他會身在此處。

後悔嗎?說實在話,還真有點後悔,他甚至還弄不清楚自己對伊芙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更不清楚何以小舅會說她事關一場重大的交易,而狡猾的小舅抵死都不肯透露半句,想弄清楚,就只能親自陷入這池泥淖中,所以他很不怕死的來到這個神秘詭譎的地方。

但他很懷疑,一旦陷入後,還有抽身的可能嗎?

約翰在臨走前送了一句保加利亞話給他,想來應該是祝他好運之類的屁話,這種話他聽太多了,通常只送給將要一去不回頭的人。

媽的!他才不會敗在這種爛地方!

拉拉微露出半截的襯衫袖口,整整窄版合身的西裝外套,修長的雙腿以傲人的睥睨之姿踏入廳裏。

倏然間,一陣教人窒息的死寂擴散開來,眾人一致看向正踏進宴會廳內的勁拔身影。

接著,訝然的低呼聲此起彼落。

半長髮微微掩去仰起的半邊俊臉,輪廓深邃且分明,一襲幽黑窄身巴洛克刺繡西裝襯托出他白晰若初雪的好膚質,在水晶燈映照下,高聳的鼻樑在臉上形成一道暗影,半掩的長睫毛後方,深褐色的瞳眸澄澈燁然,當視線流轉,便迸射出懾人心魂的璀璨光芒。

挺立的凜傲姿態宛如一朵黑薔薇,更彷彿伸展台上鎂光燈照射下的模特兒,謎般優雅的氣質令人傾倒。

音樂聲倏止,眾弦俱寂,倘若這是一場以他為名的音樂會,那麼,此刻矗立於大廳中央的修長人影會是唯一的男高音。

哼哼,總該讓這些歐洲鄉巴佬瞧瞧羅蘭美少年的絕世豐采。威廉撩開垂落眼前的幾綹髮絲,邊竊笑著暗想。

霍地,端杯侍者橫出手臂攔住威廉。

「先生,你的代號?」

俊臉上的自戀微笑倏然一僵,「什麼代號?」

靠,那個約翰只扔了套晚宴西裝給他,還該死的合身……重點不是這個,而是究竟是什麼鬼代號!

侍者忽地朝門門輕使眼色,保鏢見了,悄悄將手挪移至腰間佩槍處。

這時,斜前方忽然撲來一名嬌小的少年,慌慌張張地衝撞進威廉懷內。威廉一呆。若不是他夠高,肯定被這小子撞得鼻青臉腫。

眨眼之際,一朵宛如染血的豔紅罌粟花已被塞往威廉胸前。

「餵,我性向還未明,哪來的色小子別想乘機揩油。」威廉想把人推開,但懷裏的人卻緊抓著他不放。

「你忘了你的識別證。」

那張驟然抬起的臉蛋令威廉一楞。

對方身著一套硬挺質地的黑軟呢套裝,以威廉對時尚的敏銳度,立即判斷出這是CHANEL的男裝女穿款式。

利眸倏地半瞇,端詳起仍攀在懷裏的小子……不,不是小子,是把他騙得很淒慘的偽少男,又削薄了的淺棕色短髮,眼睛笑得微彎如新月,眸中湛漾著雀躍的光彩,上揚的唇瓣像粉櫻般,隱隱挑動人心。

威廉真的很討厭女人,可是眼前同時擁有少女特質又兼具些微中性青澀氣息的家夥實在太合他胃口,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甘冒自打嘴巴,丟臉丟到兩百年後的險來薛爾頓。

愛情呵,像剛出爐鬆軟可口的麵包,暖暖的讓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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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2: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華麗的水晶燈七彩絢爛,折射的虹光自天花板渲染而下,幻夢般曖昧的氛圍環繞著。

剎那間,空氣中流動的聲音不再,隨之而來的,是詭譎凝重的低氣壓,將人壓得喘不過氣。

威廉垂首望著懷中人,一時失神,沒察覺有道暗影徐緩地踱來。

「你故意的對不對?想穿成這樣來引誘我!」威廉瞪著伊芙,這個小家夥又故技重施,玩起雌雄難辨的遊戲,惱的是,他的心又被撩撥得失去定性。

伊芙忍不住竊笑,「這樣,才有讓你來找我的動力啊。」笨威廉,到現在還堅持自己喜歡的是男人,根本只是為了顧及只剩空殼的自尊嘛。

「我看你過得挺好的嘛,我根本不用……」

霍地,一道突來的蠻橫力道將伊芙從威廉懷中拉出來,娉婷的馨軀轉了個圈,跌入某個高大身影的臂膀中。

威廉微楞,俊眸睨著那個動作魯莽的男人。標準歐洲人高大的身材,年紀不過三十多歲,五官頗深邃,模樣俊朗,有幾分好萊塢明星的味道。

哼,肯定靠外表騙吃騙喝,拐倒不少蠢女人。

男人發出帶著濃厚敵意的冷笑,「狄威廉,薛爾頓戒備森嚴,你竟然有辦法混進來,讓我對羅蘭家族的能耐又佩服了幾分。」

威廉從他死命攬在伊芙纖腰上的鹹豬手一路輕蔑地瞄到臉上,用極踐的口吻問:「你哪位?」

「亞力克?諾頓。」鎖在伊芙腰間的掌又更緊了些。

威廉一楞,許久後才意會過來。「不會吧,你是覬覦她的死老頭?」

眼前的男人怎麼看都只有三十出頭,模樣嘛,跟他這個翩翩美少年一比當然是雲泥之別,不過要是比起尋常死老百姓倒是綽綽有餘。

重點是,這個男人就是伊芙的養父?!

「看你的眼神,似乎對我的身份相當懷疑。」看出威廉眸中的震驚,亞力克語帶嘲諷地說。

威廉瞇起眸,腦中忽然掠過一絲瞭然。「你是用假身份領養伊芙?」

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年輕男人居然能建立如此龐大又牢固的毒品王國……死了,他該不會真的要英年早逝吧?

亞力克側首睨向伊芙,逕自笑道:「她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小東西,才五歲就能準確地分辨十種不同的花香,在化工方面又是頂尖的人才,一學就會,一教就懂,讓我費了不少心思才收養了她。」

媽呀,那種變態的眼神真讓人毛骨悚然!威廉氣極地想著。

什麼叫變態?眼前這個叫亞力克的家夥才夠格稱為「正港的變態」!

他看伊芙的眼神不僅摻雜著對所有物強烈的獨佔欲,更有著近乎迷戀的曖昧色彩,擺明了想荼毒摧殘她!

伊芙強忍住胃部翻攪的不適,別開臉直望向威廉,連一眼都不願意再對上亞力克那太過猥佞的眼神。

自她有記憶以來,亞力克就一直拿這種眼神看她,彷彿她是他嘴邊的一塊肥肉,隨時可撕咬,每每憶起這種眼神就令她作惡,她痛恨這裏的一切,最痛恨的,就是這個別有意圖的領養她,害她墜入地獄深淵的男人。

「告訴你,你少拿那種噁心巴拉的眼神盯著她,這女人欠我一堆債,我是來抓她回去抵債的!」要耍狠是吧?他狄威廉奉陪到底!

亞力克冷嗤,扣住伊芙的後腦,逼她收回凝望著威廉的S光。

「她是我的東西,誰都休想帶走。」語畢,他將伊芙推向身後的保鏢,保鏢駕輕就熟地架起伊芙往大廳後方拖行。

「威廉!我、我欠了好幾月的房租還沒繳,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她乾脆直接替威廉找下台階,就怕他到了緊要關頭會顧及薄如紙的自尊不管她。

要不是情況緊張,閑雜人等眾多,威廉可能早已忍俊不住大笑。

白癡伊芙,居然連這種爛借口都幫他找,可見她有多麼想離開薛爾頓。

懾人魂魄的凜冽眸光越過重重人海,直睇向快消失的那道身影,一道不容錯辨的嗓音忽然響起。

「你給我等著,帳,我會一筆一筆的算,絕沒有讓你欠的便宜事。」

糾結不安的心豁然開明,蒼白秀麗的臉蛋綻露出一絲莞爾的淺笑,伊芙知道,某個小氣又愛計較的美少年絕對會來找她算帳,所以她不用再擔心。

「狄威廉,羅蘭家族的繼承人,也是這個號稱擁有世上最頂尖殺手的家族中最弱的一個,我很好奇,你要憑什麼帶走她?」

威廉嘲弄地牽起唇角,「像你這種賣毒的小貨色,還不夠格提及羅蘭這個姓氏,噁心老頭。」

亞力克一派從容的掏出隨身攜帶的短槍,扳開保險桿,瞄準威廉,須臾,賓客們湧起陣陣騷動,偕同毒梟們出席的國際女星或女模們紛紛奪門而出。

「亞力克,交易派對不能動槍,這是規矩。」

亞力克朝那位義國毒梟咧嘴一笑,槍口忽爾一轉,朝對方的膝蓋開了一槍。

「這是我的地盤,規矩我說「算。」

震耳欲聾的槍聲一起,局面益發混亂。

威廉趁亂找掩護,混在雜沓的人群中,找空檔從背後掏出預藏的手槍。他的子彈沒有幾發,顆顆珍貴,非到重要時刻絕不能浪費。

「把羅蘭雜碎找出來!」亞力克的怒吼聲響起,眾多手下旋即展開行動。

這時,一道挺拔的黑影忽地立定於自三層樓高處垂下的水晶燈下,俊臉上噙著抹自負得刺眼的微笑,他毫不遲疑的抬起手,長腿往側邊一邁,槍口精準的指向水晶燈。

砰一聲巨響,伴隨著眾人聲聲的尖叫驚呼,一顆顆水滴狀的水晶破碎一地,黑暗剎那間如謝幕的黑布般蓋下。

「該死!」亞力克的怒吼聲變得模糊,喧鬧與黑暗阻礙了搜索行動。

蹲踞在樑柱下的瘦削身影早已適應黑暗,梭巡過方才伊芙被帶走的方向,長腿倏忽蹬起,飛奔而去。

臨走之際,威廉冷冷地回眸瞪了亞力克一眼,被激起的妒火已經狂燒得澆也澆不熄。

「憑你這種死老頭也想跟我搶?我最恨別人跟我搶,是你逼我轉性的,王八蛋!」很顯然的,某人又在替自己反常的行徑開脫了。

威廉嚴重懷疑,薛爾頓的人極有可能是格林童話看太多了。

眼前三層樓高的圓塔建築,頂著彷彿俄羅斯傳統建築的洋蔥頭,整座漆成紫黑色,詭豔而迷離,就像童話故事中惡毒皇后居住的寢宮。

攤開握在手中的平面圖,再加上約翰告訴他的資訊,他知道伊芙被軟禁的地點應該就是這座詭異到極點的圓塔。

沒有時間磨蹭了,小舅說過,只願意支援四十八小時,每隔十二個鐘頭便有架直升機停靠在入口附近的隱密處,錯過三次,就注定孤立無援,想活命的話就只能憑靠自己的雙手。

俐落的自槍袋內取出消音罩旋緊槍口,接著再轟開起碼有二十斤重纏繞的鐵鎖煉,鐵門敞開一道縫,他抬腿使勁一踢,瘦長的身子迅速閃入內,消失於黑暗中。

威廉適應了黑暗後,眼前是攀繞高塔中心而建的圓弧石梯,有著中世紀的味道,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花香。

沿著牆面摸索而上,一樓空蕩蕩的,二樓是廚房與裝飾得相當舒適的客廳和浴室,沒有電視或任何電器,只有幾本已過期兩、三年的雜誌以及陳舊的書籍。

來到最頂端的三樓,總算有了光亮。微暗的燈泡,乾淨的地板和乳白色的矮桌,桌上立著一隻透明玻璃罐,盛著清澈的水,水中插著挺直花莖,那含羞待放的花苞正是香氣的來源。

深處,有人在吟詩。

聲音輕盈,像夏日午後的暖風敲響垂掛於簷F的陶瓷風鈴,乾淨沁脾。

踩著無聲的步履,威廉上一刻還清晰的思緒和心情,頓時像一杯即溶咖啡全攪和在一塊兒,心湖泛起的漣漪像是永不停止。

艾蜜莉?狄更森的詩?那個孤獨的女詩人?難不成伊芙是以此投射自己的心青?

威廉帶著複雜難解的情緒,一步步走向靠坐在塔上唯一小窗邊的娉婷身影。

窗外釘有鐵欄,自欄間流洩而入的幽微月光將她籠罩,她低垂著臉,正看著攤平於腿上的詩集。

嗯哼,這個女人挺能幹的,她手上那本詩集眼熟得很,不正是小舅媽平日愛讀的英美詩選集?竟然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用第三隻手偷渡到這裏來,真是……

霍然,睿眸半斂,威廉舉起槍,狠狠地抵上眼前近乎蜷伏之姿的背影,冰冷的槍口就抵在她滑細蒼白的後頸上。

「在算帳之前,你若先來個求饒兼痛哭流涕,或許我還有可能原諒你;還有,誰跟你nobody了,我可是羅蘭家族曆來最美型的繼承人。」

某人很不要臉又自戀的自行對號入座,也不想想根本沒人說她詩中指的對象就是他。

伊芙驀地旋身,腿上厚重的詩集啪一聲落地,書頁被風吹拂,迅速的一面又一面翻飛著。

威廉手上純屬戲弄意味的槍倉皇的滑落,鏗鏘聲中,在染上髒汙的靴邊轉了數圈後靜止,接著,靴上陡現一雙白晰的裸足,裸足很不客氣地踩在靴尖處。

威廉滿臉詫異,因為他的頸子讓她緊緊環摟住。他的心像瞬間讓人強硬地撬開一個洞,然後對方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擅自住了進去。

而那個人,此刻近在咫尺。

伊芙湊近他的臉。她看來有些憔悴,好像剛哭過,凝著水光的明眸緊鎖在威廉左前額上的那道疤痕上。疤痕極淡,至少必須相距五公分之內才能看得真切。

「太好了……疤痕不深,你能繼續當世上最帥的吸血鬼王子。」她蹙起的彎眉剎那間舒展開來,發顫的唇瓣漾起一朵淺淺的笑。

這下,威廉知道自己栽了,徹徹底底栽了!

假性同性戀的「假性」先被摘掉,然後現在同性戀的「同」也要被去除,再然後……反正什麼都毀了,他的自尊、一世英名都毀了。

他煩躁的大掌滑過她短薄柔軟的髮絲,微微將它揉亂。伊芙一愣,赫然迎上威廉凜冽的目光,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

「威廉……」

「三個半月的房租外加積欠的利息,一共十萬台幣,不收支票,只收現金。」

才剛說他嚴肅,旋即又露出小氣的嘴臉。

伊芙露齒微笑,隱約閃動著一絲頑皮。「那,接受賣身抵債嗎?」

威廉冷哼,「那也要看是怎樣的條件。」明知道她是在說笑,他的心卻直犯癢,搞什麼鬼……

「我有預先支付頭期款了。」驀地,麗顏上的微笑益發燦爛。

「什麼頭期款?見鬼了,我一毛都沒收……」

吝嗇鬼的驚呼還沒結束,狐疑的眸子瞥過她笑得靦眺羞澀的笑靨,剎那,神經在緊要關頭特大條的美少年終於醒悟。

他瞪大了眼,「那種東西也配當頭期款?我都還沒跟你算那筆爛帳!」

「如果不滿意,我可以再付一次。」伊芙晶亮的水眸瞄過他那紅潤的薄唇,緊張得掌心直冒汗。

威廉遏止住滿腹牢騷,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我沒那麼飢渴。」話才剛說完,漫不經心的銳眸倏地縮緊,梭巡過她臉頰以及唇側的擦傷。

他立即拉過她的胳臂,將她的馨軀微攏在懷側,抬高她的下巴,蓄滿怒意的眼一寸也不放過地猛瞧著她。

伊芙垂掩雙眼,試圖掩去驚悸,更因為一種近乎自卑的自厭感使她不敢直視威廉的雙眼。

「這是什麼?」威廉低吼。

「擦傷。」她說得一臉心虛。

「你想騙鬼啊,好,擦傷也有分很多種,你這是哪一種?」

「我被逼著補制之前我不在時該生產的毒品,在提煉花精時……」她睜眼說瞎話,很自然地瞎掰,顯然是在威廉古堡瞎掰成習慣的惡習延續至今。

「死老頭想親你,你抵死反抗,所以才有這些擦傷。」既然她堅持不肯吐實,他索性替她招認。

伊芙抿起發顫的唇,倉皇地轉開臉。威廉那太過深邃的瞳眸令她極難承受,她厭惡與薛爾頓有關的一切,但諷刺的是,她偏偏與薛爾頓密不可分。

溫暖的指尖輕輕觸過傷痕,宛如蝶翼短1停駐,那溫柔的力道令她詫然。

伊芙楞楞地看著威廉,他也凝視著她,蹙起的雙眉洩漏了他不輕易說出口的撫慰。

這樣就夠了,只要他不再拿厭惡或不屑的目光看她,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說真的,死老頭還算人模人樣,撇開他是你名義上的養父不談,難道你真的不……」

某人的正經與嚴肅永遠都只有三分鐘熱度,時間一到就像魔咒自動解除,讓人完全拿他沒轍。

唉,羅蘭家被寵壞的小子。

伊芙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解釋,「我害怕亞力克,他對我的執著不過是對所有物的佔有慾,因為我始終不肯歸順薛爾頓,所以他才會……」

「他成功過嗎?」這突來且毫無頭緒的一問,讓她楞住了。

「成功過什麼?」

某張臭臉很彆扭的沈默了半晌後才說:「吻你。」

伊芙神色黯然地執起手背摀住唇瓣,「我不想騙你說沒有。」

「你、你竟然用那張已經被玷汙過的嘴親我!」威廉立即暴跳如雷,心中又悶又惱,充滿專屬物被竊取的躁怒。

「對不起……」伊芙悵然的低垂著頭。「我只是……」

「只是什麼?」

「那時候,我以為也許再也見不到你,而我好想要……」

「想要什麼?」威廉微微屏息,實在受不了她一再欲言又止。

媽的,她最好不要突然給他迸出一句她很想再見小舅一眼之類的鬼話,否則他一定翻臉,轉身就走。

茉莉般白嫩的小臉漾起淡淡的瑰麗色澤,伊芙仰眸直望入他深幽的眼中。

她如風鈴的嗓音徐徐地剖述著,「我想在離開之前,記住你的味道、你的觸感,所有屬於你的一切,我都想牢牢記住。」

「為什麼?」微些沙啞的嗓音襯上迷離的神色,他緊鎖的瞳眸像熠熠閃爍的黑寶石,奪人心魂。

「什麼為什麼?」伊芙迷惘不解。

這次,威廉終於翻了個白眼,而且驚人的是竟無損他的俊美。不耐煩的他索性自己動手將伊芙壓在牆上,然後展臂雙肘分別撐於她身側,像個侵略者般以佔上風之姿睥睨底下的她。

伊芙顯得茫然,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威廉與她,他的俊美無瑕幾乎令人窒息,想想,他會自戀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一件事,他幾乎完美得像一幅畫……

威廉以極緩慢的速度傾近她耳畔,「把話說清楚,你為什麼想記住我的味道?」頻頻失速跳動的心湧起翻騰的浪潮,再也不能平靜如昔。

她的心神迷失在他幽邃的眸中,「我……我好想念你,威廉。」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呼吸漸漸困難,她忽然覺得雙頰一陣燠熱。

威廉熾熱的目光緊鎖住她惶惑的雙眸,伸出大掌滑撫過她百合花般潔晰的肌膚,傾首欺向她,令她呼吸急促,無法思考。

此際,威廉一反往常秀氣的舉止,眉宇間流露出高傲而霸道的氣質,紅潤的薄唇徐緩地勾起一道誘人的弧度。

深邃的目光定晴深望著她,他灼熱的呼吸已先一步溫暖了她冰冷的臉,他修長的指順過她前額,撥亂她的劉海,她的臉、發全熏染上他獨特的氣息。

「小舅跟我,你會選擇誰?」極重的酸味活像剛吞了顆用醋做的炸藥,威廉還是死命掛心此事不放,冒著生命危險闖來的目的,不僅僅是救出她,更是執著尋求一個最終的答案。

伊芙不禁失笑。這個結不解,往後威廉肯定時時鬧彆扭。「你在吃狄先生的醋?」

「我在問你話!」俊臉嚴重的漲紅,還差點鬧口吃。

「我喜歡狄先生……」她微笑淡淡地道。

威廉神色陰鬱鐵青,眼看青筋浮動的手臂就要抽離,她搶先一步按壓住他的肘臂。

「放開……」

「因為他曾經幫助我遠離薛爾頓,所以我崇拜他。可是,威廉,回到薛爾頓後的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想起你,你對我的好、對我的不好,我想忘也忘不了。」

綻開如花般迷人的笑靨,她終於釐清了自己對他們兩人的感覺,她對狄海涅的景仰是出於感激,對於威廉的……

有苦澀、有甘甜、有芬芳,什麼樣的情緒都有,她終於明白,當她看到威廉縱容白雪在他房內自由出入、當威廉毫不在意白雪與梅杜莎跟他有肢體接觸時,為什麼會感到難受。

她,好喜歡、好喜歡威廉,已經無可遏抑的情感像上癮的毒,當恍然醒悟時,已想戒也戒不掉。

伊芙的這番話,澎湃如浪潮般激盪過心湖,衝破築高的傲牆,滲透了威廉自以為堅不可摧的無謂抵抗。

他想騙誰啊,早在他很孬的接受家族基本訓練以交換薛爾頓資料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早就淪陷了。

他野蠻地拉開伊芙,索性換他將她摟個過癮,雙掌攀上她纖細的腰,深深扣住,鼻息間闖竄入的全是她身上的氣息。

那是種惑人的迷幻香氣,一不小心就會墮落成癮。

「誰對你不好了?供你吃住,還免費讓你欣賞本世紀最養眼的『上空秀』,甚至還破例讓你進我房間……」

一絲狡黠的光芒掠過伊芙的晶眸,「所以,你早就懷疑過我的性別?」

威廉一楞,直眨著眼,掩飾不了的窘惱眨都眨不掉,心虛得要命。

「你、你……」該死,他一時情急竟然說溜嘴,這女人還真會套話。

靦眺笑靨上的瑰麗色澤又加深了些,她踮起腳尖仰高皓頸,笑彎的粉唇落在他微紅的頰側,之後很賊的悄悄覆在他唇畔,呢喃低語。

「你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其實你的潛意識裏早就期待著我是女人,只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

威廉窘斃了,倔傲的他生平第一次想藏起自己的俊臉,閃爍的目光躲避著她笑彎的星眸,開始懊悔自己幹嘛多嘴追問她。

伊芙不讓他逃避,逕自繼續道:「你來,是為了我,還是只為了挽回你的自尊?」

她這句話問得很刺耳,威廉霎時瞪大眼,「媽的,自從跟你糾纏不清之後,我的自尊早就不值錢了,你竟然還有臉問我!」

「優雅的吸血鬼王子不能罵髒話。」伊芙刻意揚高音量提醒他,戲謔的笑意摻在話裏,柔軟曳長的尾音彷彿軟軟的棉絮。

媽的,這女人是專門來克他的吧!他還不是被小舅媽帶壞的,那個愛罵髒話的死老百姓……

「威廉。」

「幹嘛!」他恨恨地抽開手臂,還妄想作最後無謂的自尊保衛戰。

「可以……再讓我記憶一次你的味道嗎?」伊芙渲染著霓虹般絢麗豔澤的小臉徐緩地仰起,帶著顫抖的期待與害怕被拒絕的不安。

瞇起的邃眸睇視著她,當下兩人陷入沈默的靜謐之中,氣氛突地凝結僵滯,他卻還在心底拚命拼湊著被打成碎片的自尊心,考慮究竟該不該……

伊芙抿咬著唇瓣,伸出纖手扯向他西裝袖子。「威廉……」

那帶著殷殷企盼的湛亮水眸擊垮了他最後的堅持。

自尊心的拼圖連一半都拼不齊,他決定放棄。

俊臉傾近,不斷在她的眼前放大,他逐漸彎起的淺笑令人惴惴不安,難以捉摸,她怯怯地想著,威廉的性子本來就古怪多變……

「這可是你要求的,要是出事別怪我。」威廉的嗓音更加低沉,像變了個人,性感且極度危險。

「我想要牢牢記得……你的……」

「吻。」威廉代替她說完。

然後,他露出邪惡的俊雅淡笑,終於將薄唇再次覆上她微顫的唇。

一段時日不見,玩心極重的他似乎成熟了不少,光從他不怕死地單槍匹馬闖入薛爾頓以及大大提升的身手,看來,他在來此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會是為了她嗎?

不過,她模糊的臆測無法持續太久,他的薄唇已狠狠地印上她的,靈活的唇細細描繪過她柔軟如花瓣,帶著點迷幻香氣的唇。

光從吻技而言,威廉是不及格的,以他高傲自負的擇偶條件來看,鐵定沒有吻過太多人。

喔,也幸好她是他在決定改性之後第一個看上眼的「假少年」,光揣想他曾用這樣惑人心魂的姿態與神貌專注地看著某個人,無論那個人是男是女,都令她感到嫉妒和氣惱。

他獨特的氣味,淡淡的迷疊香揉進些許小蒼蘭高雅的香氛,專屬於威廉的迷魅幽香,已深深嵌烙在她嗅覺的記憶裏,也縈繞在胸臆間久久不散。

威廉不過是想淺嘗即止,鬧鬧她,但一吻後卻停也停不下來,她青澀的氣息非常該死的讓他異常著迷,也許真被她說中了,打從一開始,在連自己都觸碰不到的渾沌內心深處,他喜歡的是「她」,而不是「他」。

好,真是該死的好,假性同性戀的招牌終於完全被踢破,他現在確實實現了自己曾經撂下的狠話,名正言順地喜歡女人,不過,只限眼前讓他吻得難捨難分的小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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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忽地,一陣譏誚嘲諷的笑聲伴隨鼓掌聲猝然響起,驚動了恍如置身夢境中的兩人。

「我還以為羅蘭家的小白臉因為喜歡男人而被冷凍,所以無法順利繼承,沒想到,原來你是看上了我的伊芙。」

微微晃動的暈黃燈光下,亞力克燃著妒火的眼像兩團火炬,更像毒蛇之眼,瞪著伊芙漾紅的雪頰與嫣紅的櫻唇。

一句「我的伊芙」挑動了威廉最不容許他人挑戰的強烈獨佔欲。搞清楚,羅蘭家族裏最自私、最自我、最吝嗇、最痛恨別人覬覦專屬品的人就是他,狄威廉。

他的薄唇噙起冷冽的微笑,灼亮的眸直勾勾地回瞪著亞力克,一掃往昔的慵懶散漫與不正經,勁瘦的身軀蓄滿懾人的魄力。

自後腰上徐緩地掏出備用短槍,威廉渾身散發嚴峻冷酷的氣息,彷彿冷面殺手狄海涅上身。

「什麼叫『我的伊芙』,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噁心的色老頭。」

「意思就是,你死,她留下,這裏什麼也不會改變。」亞力克尖銳的嘶吼乍落,朦朧的燈光映得人發暈目眩,彷彿預告著一觸即發的險峻場面。

威廉冷哼,「好啊,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幹掉我!」

揚舉右手瞄準微晃的燈泡,他乂想故技重施,可惜亞力克早一步識破,先發制人,衝上前伸手拽向伊芙。

威廉一怒,旋即騰起長腿掃向他。

伊芙倏縮到角落去,不想被亞力克擒住進而造成威廉的負擔,不願成為一個大型的負累。

「伊芙,過來我這裏!」威廉猛推了近身肉搏的亞力克一把,朝角落的嬌小身影仲出手。

毫不躊躇的,她也向他伸出纖手。

驟然間,竄至威廉背後的暗影悚然一矗,橫臂勒住威廉的頸子。

兩隻短暫交扣的掌又被迫分離,彎曲的指尖勾劃過彼此的掌心,蕩漾出撼人心魂的無形漣漪,四目交會的剎那,他與她再也難分彼此。

「威廉!」

「走!」儘管呼吸困難,威廉仍鎮定地厲聲下令。

「我……」伊芙看傻了,被他從未有過的魄力與異常的冷酷震懾住。

「我會找到你!」

聽見這句宛若魔咒般的宣誓,看著他那堅毅的眼神,伊芙睜圓了眸子,彷彿著魔般,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去。

也許是亞力克太過相信自己的能耐,只身前來,因此塔外並未有人守著,她僥倖成功的逃脫,卻漫無目的地奔入一片花田中,發顫的纖軀蹲踞蜷伏著。

耳邊是遠處的擴音器傳來的聲響,亞力克的手下透過廣播,全面搜索她的下落,不顧一切代價找出這個一再背叛薛爾頓的叛徒。

此刻伊芙好想哭,可是情況不允許,時間點也不對,對象也不在……

她想抓住威廉狠狠地大哭一場,把在薛爾頓的委屈不滿還有離開威廉古堡這段期間以來的寂寞都一併向他哭訴,然後,他可能會擺出一臉受不了的神情隨口安慰她,或是撇嘴翻白眼,甩頭不理。

他是極端自私的,她清楚,傳聞這是羅蘭人的天性,羅蘭人只在乎、重視自己認定的人,從不過問他人的生死、喜好。

對自由慣了的威廉而言,被人控制行蹤和任隨他人擺佈機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對她而言,猶如彩虹盡頭的黃金般,像一個永遠碰觸不到的美夢。

但,威廉會出現在薛爾頓,已經很隱晦地顯示了他的心意。

愛情呵,什麼也說不準,一旦碰上就得認栽,而命運是絕對的跋扈,容不得誰抗拒違逆,只能順著它的遊戲規則走下去。

隱忍在眶裏的薄霧眼看就要化為淚珠墜落,驀地,遠處傳來一聲轟隆巨響,驚動了微微發顫的纖軀。伊芙猝然抬起詫異的淚眸,赫見方纔她逃脫的地方像積木般頹坍,像比薩斜塔般傾斜。

她倏僵的身子驟然立起,顫動的眼睫眨落一顆顆瑩淚。依塔坍塌的程度判斷,肯定是炸藥才有這樣的威力。

「威廉……」她喃喃囈語,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暈眩感一陣又一陣席捲而來。

遠處,那座石磚砌成的塔正冒著衝天烈焰,像一把地獄之火竄燒到人間,燒掉醜陋的人性與曾有過的痛苦回憶,她本該高興,此刻卻心如刀割,只擔憂著威廉的安危。

如果威廉因為她而受傷,或是賠上性命,那麼她絕無法原諒自己。

投降吧,認命吧……

內心天平的兩端拉鋸著,也許,她接受自己的命運,安分地待在薛爾頓當一個任人擺佈的木偶,就不會讓威廉捲入這場混亂之中。

發麻的雙腿在拂過的涼風中微晃,她不要威廉犧牲,她不值得他這麼做!

當她下定決心,正要不顧一切面對自己的既定命運之際,忽然聽見呼喊聲。

「伊芙!」

突來的一聲高喚,讓她顫抖的身軀一時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雀躍的淚水濡濕了雙頰。

「威廉!」她惶然地起身在原地梭巡,寬闊的花田範圍極大,讓她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

遠處,夜深的濃霧朦矓了一盞盞維多利亞式的路燈,在風中搖曳的罌粟讓人宛如置身夢境。

「你給我待在原地,我過去找你。」威廉慣用的矜傲命令語氣輾轉透過風聲傳遞而來,遙遠得像在天邊,卻又近得像就在耳畔。

見不著、測量不出的距離最是教人不知所措。

伊芙驚惶地左右顧盼,恨不得立刻就見到那張傲然的俊臉。

「你在哪裏?」她慌張得失去鎮定,不顧威廉的命令,瘋狂的四處尋找著。

「安靜點,你想讓那個死變態發現我們在這裏玩躲貓貓嗎?」

「我找不到你……」

那哭音濃重的話語,惹得遠處拚命弓身藏匿著醒目身子的威廉低咒連連。

什麼時候不挑,偏選在這種時候哭,哭得他心煩意亂,直想索性掏出身上僅剩的最後一顆手榴彈,炸光這片萬頃花海。

整座薛爾頓都動起來了。

連花田裏都充滿煙硝氣味,處處提高警備,這裏的老弱婦孺似乎都經過訓練,相當團結一致,甚至懂得怎麼用槍。

雜沓喧鬧的噪音一波又一波,像漲潮的海水,令人不安。

夜空中,一顆顆閃爍的星星俯瞰著花海,兩條宛如平行線無法交集的穿梭身影,逐漸迷失在搖晃的花莖中,一朵朵豔麗的罌粟似蛛網,將他們倆纏繞包圍,尋不見彼此。

「威廉--」

「該死!我不是教你不要亂跑,你一直移動,我要怎麼確認你的方位?」

吼聲透過呼嘯的風聲,兩人的對談彷彿跨過時空,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令人感到極為無力與絕望。

「我不想就這樣傻傻地杵在原地等你!」伊芙失去理智地對著疾風大喊,茫然無緒在泥濘的花田裏奔走。

這種茫然無緒的心情,彷彿悵惘地呆立在雨中,任隨絲絲細雨覆滿整面,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讓雨模糊了視線。

彼端,伊芙所幻想的雨果真落下。

威廉定睛一瞧,發現天上墜落的不是雨,是薛爾頓的消防車為了撲滅圓塔竄燒的熊熊烈火所噴灑的水柱,因為水量豐沛,連帶波及一旁的花田,淋濕了他。

抬手撩開微濕覆額的發,露出立體深邃的五官,擰起的眉、隱燃著怒意的精眸,黑西裝下是濕透的襯衫,俊是俊,他卻覺得自己真是狼狽至極。

甩甩領口與袖口的水滴,火大地繼續的在花叢中穿梭,迷失的方向感令他焦慮煩躁。

找人不是他的強項,殺人也不符合他優雅的格調,為了一個女人差點賠上寶貴的性命更非他的風格,可是這一項項都因為伊芙而打破,所以,不把她帶回去償債,實在難消這口窩囊悶氣!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天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她?

霍地,威廉半瞇起的俊眸驚詫地瞪圓,幽微的月光映照之下,一道猝不及防的身影自後方襲來,帶著淡淡的氣香。

一雙嚴重發抖的小手緊環在他勁瘦的腰間,哭慘的小臉平枕在他的背上,柔軟的馨軀貼覆著驚詫半僵的修長骨架。

隨後,劈頭一句話,讓頑劣的威廉再也招架不住。

「我記住你的味道了,再也不會忘記。」

此時此刻,這種震撼的感覺,就像是一把槍口緊抵後心窩,狠狠地重擊他脆弱心牆,無法抵抗。

穿過重重花海,被尖銳的葉緣割劃得傷痕纍纍的雪白臉蛋,靠在讓她熟悉安心的背上。聞著早被敏銳的嗅覺記下的獨特氣味,伊芙尋香而來。

她這句話深深撼動了威廉不馴的心,甘心被她束縛。

他驀然旋身,將她擁入懷中,顧不得半濕的胸膛會弄濕她,固執許久的心無法再執拗,此時此刻,他只想狠狠地抱住她。

「豬頭,只要你乖乖待在原地,我還是能找到你。」他難掩心疼之意的眸子瞥過她臉上淡淡的血痕,還是忍不住嘴癢想罵幾句。

伊芙抹去眼淚,笑彎了眉眼。「抱歉,我不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笨蛋。」

威廉注視著她,無法言喻的情愫衝破心防,溫熱的拇指撫過她上彎的唇角,目光轉為深邃。

他的嗓音略微沙啞,「我說過,我會找到你……」

「沒關係,換成我來找你也是一樣。」略帶哭音的笑語一落,她自然而然地輕閉起噙淚的眸。

然後,老是口無遮攔的薄唇宛若以吻起誓般,印上她笑彎的粉唇,溫熱柔軟的觸感如棉絮,當他加重熱度與力道,她有些膽怯,瑟縮了下,旋即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世界幾乎顛倒。

這個吻,不像之前試探性濃厚,而是完完整整的一記索討真心的吻,帶點熾熱的渴望,像是想嘗盡她的美好,想藉著吻一舉侵略她的心。

其實,真正覬覦的人是她。她渴望他溫暖而蘊含香氣的吻,渴望他的呵護,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令她豔羨,想獨佔、擁有。

「威廉……」

「這種時候能不能閉嘴別吵?」他猶未盡地想繼續。

「你不覺得熱嗎?」

聞言,正要傾身繼續的他一楞,旋即跳開些,神色震驚。「餵,親歸親,你該不會想……」想不到真正被覬覦「美色」的反而是他!

伊芙有些無奈地抿起唇,沒好氣地低喊,「威廉!」

威廉這才發覺她的態度相當嚴肅,忍不住瞇眸環視週遭。

怪了,連他自己也開始覺得燠熱難耐起來。

晚風拂過整座花田,卻是帶著熱度的風,不遠處則是絢爛的熊熊烈火。

他終於知道他們倆是在熱個什麼勁,那些王八蛋搜遍薛爾頓都找不到人,可能是猜出他們藏匿在罌粟花田中,因此開始瘋狂的放火燒花。

「去他的神經病!竟然連最重要的經濟來源都可以放火燒,真是一群喪心病狂的王八蛋!」威廉緊握伊芙的雪腕,壓低兩人的重心,試圖帶著她逃離火源。

「他們不會讓我走的……」伊芙焦急地低語。

威廉捏捏她的臉,斂起方才玩笑的神情與口吻,嚴肅凜然地宣示,「他們不讓你走,但是我會。」

伊芙心神一震,眼淚欲滴。基本上,她已經弄不清楚眶中凝聚的水霧是因為威廉這番話,還是因為逐漸湧來的濃煙。

「況且,你欠我的爛帳都還沒算清,關於你賣身抵債的事,我還在考慮。」

伊芙被濃煙嗆紅的嫣頰剎那間巧笑倩兮,她太清楚他的高傲與不坦白,他此刻是拐好幾個彎向她表明心跡。

毫無預警地,她撲入他仍濕的胸膛,毫不介意自己的衣裳也被沾濕,深深擁著他。

威廉詫然,一時重心不穩仰躺入花叢內,伊芙也跟著往前跌,他們倒臥在鬆軟的泥土上,壓垮了一排罌粟花。

遠處狂焰翻騰,人聲鼎沸,雜沓的腳步聲不曾間斷過,而他們被困在花田中,這一朵朵美麗的花兒成了遮蔽他們的最佳天然屏障。

火勢逐漸蔓延,亞力克的人馬圍繞住花田的各個出入口,他們想無聲無息的順利逃脫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

已弄不清是逐漸升高的溫度所致,還是因為對於她衝動的表現太過於驚訝才俊臉泛紅,總之,抱著她讓他鬱悶的心情頓時爽朗許多。

「威廉,謝謝你……」

「謝什麼?」他不羈地半挑俊眉。「我從來不讓人賒欠,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往後在威廉古堡過的日子會很慘、很慘。」

盈盈的水眸含淚,伊芙笑著摟緊他的頸子。「好啊,我很期待。」

霎時,威廉的心怦然作響,他低咒一聲,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淪為像小舅、小叔那樣「重色」的大遜咖。

事實已證明,羅蘭家向來標榜只愛男人的異類,謊言不攻自破。

俊眸貪婪地再次注視她燦爛的笑顏後,威廉急忙聚精會神,研究著該怎麼逃出這片火海,怕心神受她影響而忘了他們正身在何處,他可不想被燒成人幹。

「出來吧,你們就算不被燒死,遲早也會被煙嗆死!」帶著的歐洲腔的英語在遠處大聲咆哮。

兩人攀爬在地上,以極緩慢的速度前進,威廉要伊芙緊隨在身側,不讓她離開他視線範圍半寸。

火苗隨風四處竄燒,像焚出金黃色的花海,照亮了幽暗深的夜空,天地彷彿僅一線之隔。花田太過遼闊,幾乎分辨不出東西南北,威廉只能循著直覺與判斷摸索著方向。

花田中潮濕泥濘,簡直像座迷宮,熱燙的火舌像窮追不捨的惡魔在身後索命追趕,遠處不時傳來要他們乖乖投降的冷嘲熱諷。

「混帳,王八蛋……」一點也不符合優雅格調的咒罵也源源不絕的從威廉的薄唇逸出。

慘白的俊臉齜牙咧嘴凶狠的模樣襯著漆黑的夜景,再加上一襲黑西裝,還真有幾分吸血鬼的樣子,伊芙看了噗哧一聲驟然失笑。

威廉橫她一眼,逕自繼續沒品的咒罵著。

他們完全迷失了方向,無論哪個方向都有火苗,熾燙的溫度讓人火氣直升。

片刻,熱汗直淌的威廉驟然止住爬行,火大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濃濃挫敗與惱怒。

「照這個局勢,我們傻傻的爬,只是等著被火燒死,不投降不行了。」

驀然,伊芙掙脫威廉握著她的手掌,認真地看著他。「讓我回去吧,趁他們抓住我的時候,你趕快逃出薛爾頓……我會乖乖的在這裏等你再來……」

下一秒,威廉拽回她的手臂,火爆的怒吼:「你白癡啊!我有孬到這種程度嗎?小舅能把你救出去,我也能!」

吼完,他倏然挺直背脊,不再躲躲藏藏。礙於面子與絕對不容挑戰的驕傲自尊,說什麼他都不能葬身在這種沒有半點格調可言的爛地方!

伊芙微愣。她好像又再次挑起某人的妒火,糟了……

邊緣已燒得光禿禿的花田裏陡然出現兩道身影,想被忽略都很難,不一會兒,薛爾頓持槍的武裝分子已經衝向他們。

許多人在發現目標之後便立即展開滅火行動,看來放火燒了經濟來源是很令他們心疼的事。

威廉將伊芙拉至身後,目光凜冽地瞪向正朝他們而來的人們。

這群人的首領,當然是威廉恨不得盡早剷除,可是偏偏像九命怪貓死都死不了的亞力克。

「狄威廉,你真以為你能帶走她?」亞力克猙獰地笑著。

威廉薄唇微牽,隱忍滿腔怒火,冷靜地分析戰局,決定退一步,稍稍收斂傲氣,說:「這樣吧,我出錢跟你買她的自由。」

「買?」亞力克的目光倏地轉冷。「我富可敵國,羅蘭家族那種百年老店所有的資產,恐怕都不及這片罌粟田來得值錢,你憑什麼跟我買?」

「要不然,我另外再幫薛爾頓找個製毒高手,我要伊芙跟我走。」靠,想不到抬出自家門牌來都會讓人砸爛,羅蘭家真該徹底反省一番,害他這麼沒面子!

「我要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心和身體的每一寸。」

「說夠了沒!他媽的死變態!」威廉猝然拔起一株鮮紅的罌粟,擲向亞力克冷笑的臉。

「變態?在我把你的屍體撕裂,當作花田裏的堆肥時再說吧。」亞力克的腳步動也未動,僅徐緩地揚手示意身後的武裝分子上前。

威廉猛地推開身側的伊芙,待她倒臥在地上滾了遠些之後,俐落地掏出沒剩幾發子彈的貝瑞塔手槍,再掏出口袋裏僅存的一盒彈匣,上膛後扳開保險桿。

他先發制人,在泥地上翻躍,槍聲四起,流彈如墜星,閃爍如螢。

對方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威廉孤身一人,在火力上根本抵不過,只能不斷撤退,盡量閃躲著子彈。

驀地,夜空中傳來直升機的飛行聲。

刺目的探照燈搜索著火勢漸熄的花田,嘈雜的螺旋槳聲幾乎掩蓋過底下震耳欲聾的槍聲。

降低機身的直升機上,有人透過擴音器以慵懶的語調說:「底下沒用的羅蘭小子,基於你是本家族最重要的繼任者,所以整個羅蘭家族出動來幫助你剷除薛爾頓,不過,條件是……」

「去你的死小舅!我都快變成蜂窩了,你竟然還有心情跟我談條件?!」威廉躲過兩顆流彈,手肘和膝蓋硬是撞在泥地上,痛得他牙齒打顫。

「條件是,毀掉薛爾頓之後,你得回法國接受繼任訓練,假使不願意接受的話,我們即刻撤退。」

「去你的!」威廉朝天空扯開喉嚨大罵。

「威廉……」

伊芙不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威廉連忙轉頭看去,卻遍尋不著那個羸弱嬌瘦的馨軀。才稍一沒注意,她就能搞失蹤,真是個超級麻煩的家夥!

「你在哪裏?」威廉蹲踞於地,邊鬼吼邊將手邊剩餘的散彈全上膛,盤算起自己單槍匹馬能存活下來的機會有多少。

危險迫在眼睫,小舅偏要挑這種時候來亂鬧,他又該死的弄丟了伊芙,他的運氣到底能有多背!

「我……」

「快說你在哪裏!」沒耐心跟她幹耗,指尖扣緊槍桿,他敏銳的邃眸梭巡著她的身影。

「不、不要過來……我中彈了……」

威廉聞言楞住。瞬間,一把步槍的粗管槍口冰冷指向他的後背,精確地瞄準他的心臟。

亞力克低沉的啞嗓在他耳後響起,笑得像頭沒有感情的禽獸,「一切都結束了,子彈穿透了她的膝蓋骨,這下,她永遠也走不出薛爾頓,就算要走,也只能用爬的……」

威廉的雙眸倏地瞪大,心跳頻率陡升,驚怒不已。

「你這個該下地獄的王八蛋!」他迸出一聲爆吼。

須臾,伴隨著亞力克的嘲笑與扣下扳機聲,指著威廉心臟處的槍射出一顆響亮且足以致命的子彈。

在直升機門邊俯瞰地面局勢的狄海涅,瞇起的眼在看清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時面色微詫,立即縱身跳下,拉開降落傘,狂風的呼嘯聲中隱約聽見他難得動怒的咒罵。

搖擺的罌粟花海中,捂著鮮血不斷泉湧而出的右膝,吃疼的努力爬起身的伊芙,就在驚險畫面的左斜後方,抬頭望去,她赫然見到威廉英挺俊美如畫的側臉,高聳的鼻樑和咬牙切齒的性感薄唇,以及他身後那把指著他的步槍。

狂肆的風在耳邊呼嘯,她驚恐的大眼中只見亞力克面露冷笑,不知朝威廉說了什麼話,威廉氣得幾乎發狂,並呈現出不怕死的氣魄憤怒地旋身,亞力克立刻拉開保險桿,接著,足以把人逼瘋的槍聲倏地響起。

伊芙掩住雙耳,感覺膝窩的熱血不斷湧出,痛得足以麻痺所有感官知覺,但此時她最痛的卻是心。

這一刻,她覺得世界像一幅靜止的圖畫,塵囂倏靜。

如果可以,她願意像王爾德書中的人物,用一支畫筆把威廉繪入畫中,然後讓那幅畫代替他衰老、死去。

如果可以……

暗夜如魅,星光燦爛,為終年繚繞著花香的薛爾頓記錄下這一刻。

城毀,花焚。

足以炸毀一百多條街的強大火力不斷地運輸進來,源源不絕的精英分子不斷進攻,直升機震動耳膜的聲響不斷盤旋於煙霧瀰漫的夜空,羅蘭人幾乎已經拿下大半的薛爾頓,僅剩一些不肯撤離的老弱婦孺。

「起來。」

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撥開層疊的花瓣,搭在蜷起的僵冷嬌小身軀上。

泛白的秀麗臉蛋浮起一層薄汗,汗是冷的,伊芙的身體也如冰塊一般寒冷,握住冒血右膝的雙掌幾乎失去知覺,她閉緊雙眸,拒絕外在的任何聲響。

「威廉……」

那個老是帶著自戀微笑的美少年,瘦削頎長的挺拔身軀,喜歡穿黑衣黑褲,追求她一點也弄不懂的奢華時尚,崇拜撒旦是他的興趣,喜歡睡在「棺材」上,每日都幻想自己是世上最俊美的吸血鬼王子。

俊美是無庸置疑,至於吸血鬼可就有商榷的餘地了……

伊芙很想哭,可是眼淚好像凝結了,全梗在心底。

「我叫你起來!」

「走開……不要理我。」她哽咽著,眼角彷彿噙著淚,卻又好似沒有,遭受太大刺激的心神已渙散,完全無法聚焦。

「你想變成殘廢嗎?」他擔憂的吼聲迴盪在她耳畔。

「我不走了,再也不離開了……」就當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威廉也沒被愚蠢的她害死。

「媽的!」一聲粗魯的咒罵響徹黑夜,幾乎快壓過直升機震耳的聲響。「你真把我看得那麼扁就對了,我說過,小舅辦得到我也一樣能,你最好給我看清楚!」

伊芙一楞,惶然地睜眸,顧不得膝傷,迅速扭頭轉身看去。

身側,威廉正咬牙切齒不顧形象的怒瞪著她,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裝破爛得像乞丐裝,一點也不符合他向來對美感的要求,臉上有些傷痕,但無礙於俊貌,星光下,他白晰的臉龐像塊溫潤的美玉,光滑得不可思議。

天啊,難道他真的是……不死的吸血鬼?

「威廉?」她忍痛蹙眉,撐起發軟的身子,努力睜大渾圓的雙瞳。

他紮實地給了她一個大白眼,然後從衣角撕下一條布條,替她綁緊右膝,按壓止血。

蝕心的痛楚迅速蔓延,方才抽離的魂魄立即歸位,但她仍舊緊盯著他專注的英挺臉龐,然後發抖的手覆t他正忙碌的手背,怎知卻驟然被他甩開。

「威廉?」她試探性輕喚。

他仍舊抿緊嘴沈默不語,雙眉卻越皺越緊。

「威……」

「叫叫叫,叫魂啊!吵死了!」不耐煩地吼完,他捧起她蒼白的小臉,俊容微側三十度角,精準地覆上芙顏,焦躁的薄唇蠻橫地吮吻驚詫微張的芳唇半晌,蘊含怒意的俊眸瞪視著她楞然的水眸,讓她看清楚、摸清楚,確切地感覺他真實的存在。

伊芙含淚微笑,欣然接受這個很不禮貌的索吻。喔,威廉的吻技越來越好了,好得快令她上癮。

晦暗的俊眸掠過她受傷的膝蓋,惱怒的情緒剎那漲滿胸口。要是換成小舅,肯定不會讓她受傷……

暫且打住心中的自責,放開伊芙微喘的唇,威廉展臂將她打橫抱起。他抱得有些吃力,畢竟他在方纔的混戰中幾乎筋疲力盡。

「狄威廉,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搶先一步替滿心困惑的伊芙道出疑問,而且來勢洶洶。

威廉暗叫一聲不妙,趕緊換上一臉討好諂媚的笑,轉身面對兇惡的質問。

「小、小舅,真是勞你大駕,想不到最後還是讓你出面……」

「狄、威、廉!」

「好啦。」迫於無奈,加上雙手發軟,他只得先把懷中虛弱的嬌軀再度放回花叢中。

然後,威廉撕開身上破爛的窄版西裝。一件輕薄的防彈背心正套在西裝與襯衫之間,難怪,方才無論溫度怎麼升高,濕透的襯衫如何令人難受,就是不見他將西裝脫下。

當下,狄海涅抄起笑得一臉無辜的他,「信手拈來」就是一陣痛扁猛踹,彷彿痛毆這小子一頓是家常便飯外加娛樂消遣。沒多久,拳腳酷刑還加入某個噙著冰冷微笑的藍眸俊男,兩人聯手狠狠修理猛求饒的某人一頓。

「臭小子,居然敢擅自穿防彈衣,丟光羅蘭人的臉!」

「餵、餵,我很怕死的,不想把美好的生命就此斷送在這種鬼地方嘛……」

「羅蘭人從小穿這種玩意兒,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別打臉!那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部位啊!」

一旁痛得幾乎昏厥的伊芙躺在花叢上,枕著壓碎的罌粟花瓣,嗅著來自某人身上熟悉的獨特香味,聽著身旁某位美少年被痛扁的慘叫聲,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自由的味道,原來是罌粟外加迷疊香……

輕飄飄的,是令人上癮的迷幻感覺。"

白色的罌粟,花語是遺忘,所以她要開始把從前的不愉快全部遺忘。

失去意識前,伊芙依稀嗅見那道熟悉的氣味很快的接近,腳傷雖痛,但她被吻腫的唇卻愉悅的輕揚。將臉蹭埋入彎身抱起她的那副胸膛中,眷戀且心安地貼靠著,嗅著熟悉的香氣,徐緩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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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7 17:23: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法國巴黎,傳說中的羅蘭總部裏。

古典的建築,據說已有一世紀的悠久曆史,層疊相連的樓房是哥德式混合巴洛克風格,古典中帶有個性,猶如中古世紀貴族所居住的豪奢城堡,深赭色的磚瓦與紫黑色尖塔堆砌屹立,有著希臘眾女神浮雕的樑柱,象徵此家族的支柱與權力傾向。

一曲蕭邦的「送葬進行曲」在懸吊的水晶琉璃燈下流洩著,德國名琴貝茲斯坦八十八個黑白琴鍵,在修長的十指下譜出憂傷的曲調。嗯,琴聲音樂性豐富且流暢,包準有演奏碩士的資格。

一名頹廢的美少年直盯著窗外的白楊樹,眉宇間陰鬱躁悶,薄唇輕抿不語,裹在騷包黑色緊身褲下的長腿蹺在另一頭的鋼琴蓋上,單手支肘頂住秀氣的下顎,彷彿抹了粉底的白晰肌膚潤澤光滑,但深邃的眼窩下方有片紫黑色的淡影,透露出他近日無法好眠的訊息。

音符靜止後好半晌,直到演奏者不客氣地假意清清喉嚨好幾聲後,美少年才慵懶的收回心不在焉的目光,瞥向坐在鋼琴前的女人。

「抱歉,我還沒死,你彈『送葬進行曲』是想先預習還是想詛咒我?」威廉橫了豔麗女人一眼,一點也不欣賞方纔的美妙琴聲。

她身形修長,起碼有一七二公分高,荷葉領與熏衣草紫的絲質蝴蝶結,白色公主蓬袖雪紡紗材質襯以黑色絲質貼身窄裙,完美的臀部線條顯露無遺,毫無贅肉的小腿細嫩雪白,腳上是鮮紅如血的細跟高跟鞋,性感得讓人想入非非。

撇開穿著不論,她有著蘇菲瑪索的古典美,再揉合一些莫妮卡貝魯琪的神秘之美,出色的臉蛋足以教男人為之傾心。她此刻微挑起精心描繪過的褐色彎眉,紅唇不悅的撅起,腳下的紅色高跟鞋跟不耐煩地敲著瓷磚地板。

「死沒良心的臭小子,連點掌聲都吝於給我,本小姐可是難得露一手好琴藝,真沒品。」

「小姐?」威廉諷笑著冷哼。「從我出現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從小姐被打入歐巴桑地獄了,認命吧,『阿桑』。」最後一句稱呼有一語雙關之意。

頃刻,一隻紅色高跟鞋神准地朝威廉扔去。

嗯,是MarcJacobs的新款,肯定是歐巴桑「慾望城市」影集看多了。威廉輕移上身,俊臉斜側二十度,準確地躲開凶器。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狄喬桑,也就是生養他的老母。

「別把有腳臭的高跟鞋亂丟,髒死了。」他順手拾起滾落於地的高跟鞋,沒再多看一眼便將價值一萬美元的鞋丟出身後的窗外。

狄喬桑回瞪著他,「你還有臉這樣對自己的老媽說話?當年一聲不吭就偷偷溜回台灣躲著,放著家族企業不聞不問……」

「羅蘭沒有我還是照樣運作,人照殺,錢照賺,一點影響也沒有。」

「當然,不然這麼大夥人要等著喝西北風啊?」狄喬桑低嗤。

「家族那麼多人,幹嘛只要我接手?老爸也還沒掛,小舅和小叔隨便一個也強過我,根本沒必要執著於我嘛。」威廉撇嘴回嗆。

「什麼話!」狄喬桑雙手叉腰,倏然起身,僅著一腳高跟鞋的步伐一拐一扭地快步踱向威廉。「你可是羅蘭家最受矚目的繼任者,由你爺爺跟外公一致欽點,再加上血統純正,不是你,還能有誰?」

「我又不是要配種的動物,還什麼血統純正咧。」威廉煩躁的爬梳著及肩的發,仰瞪著站在他面前還硬要擺出名模pose的老媽。

狄喬桑搽著朱紅蔻丹的纖指輕點在紅唇上,似是憶起什麼,然後換上調侃的目光,端詳起多年未見益發俊美的寶貝兒子。

威廉被盯得心底發毛,正欲開口時,狄喬桑率先嬌笑出聲,戲譫地道:「說到配種嘛,你也差不多該找個伴侶了。」

「好啊,我去找個帥哥回來。」威廉打算裝死應付這個爛話題。

狄喬桑笑得曖昧,「乾脆我幫你找一個比較快。嗯,我想想……最好是又瘦又白,氣質青澀,頭髮短薄,乍看之下像個漂亮秀氣的小男生……」

驀地,威廉長腿抖動了下,極不爽的踹了下平台鋼琴,砰一聲,琴蓋驟合,然後他徐緩地起身,將近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硬是將他老媽的名模身段比下去。

「怎麼,說中你的罩門了?瞧你臉臭得像什麼。」狄喬桑仰睨著他,口吻極盡挑釁之能事。

他俊美白晰的臉僵凝著,「你到底想怎麼樣?不讓我回台灣,一天到晚纏著我,你都不怕老爸跟別人跑了嗎?」

狄喬桑尖聲冷笑,「我要是怕,就不會嫁他了,你少給我轉移話題。你最不屑的就足碰毒品的下三濫,結果竟然為了個製毒天才甘心受訓,還不怕死的單槍匹馬闖進大毒窟……要是你三、兩句話就想給我瞎掰說沒什麼,我一定直接把她丟去百慕達三角洲,看你到時候怎麼救。」

聞言,威廉忽然滿臉狐疑地瞅著她,「餵,歐巴桑,你口氣這麼酸,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下一秒,一個看似柔軟無力的拳頭毆向威廉,外加一句爆吼。

「很湊巧的,沒有錯,你老媽我就是吃醋!」

一個從小到大徹底奉行羅蘭家族自私其利、不管他人死活這個原則的寶貝兒子,為了推卸繼承之責躲到台灣去,自己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連祖傳的殺手本業也丟著不幹,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主動願意接受特訓,又不顧一切跑到東歐某個鬼地方冒險救人,只要是做母親的都會吃醋吧,何況是她這個從沒被他如此重視、對待過的親生母親!

威廉捂著泛紅的左頰,很不服氣卻又不能回手,只好無奈地回瞪著她。「你吃什麼醋啊?要是你有什麼危險,老爸一定會像個激進的回教分子,抱著粉身碎骨的必死決心去救你,根本犯不著我傷腦筋。」

「我是你媽,從沒看你為我擔憂煩惱過,你呀,對那個小毒物倒是慇勤得很……」

「她叫伊芙,不是什麼小毒物。」為了力保好不容易複元的俊臉,最後一句「白癡」他只敢用唇語匆匆帶過。

「哎喲,開始替她引薦囉,這麼迫不及待,看來你心急得很哪。」若是忽略狄喬桑臉上細微得幾不見的小皺紋,此刻的她活像個和其他競爭者爭寵、吃醋的女人。

「狄喬桑!年紀一大把,不要再裝可愛了。」威廉越過老媽,心虛地背對著她,刻意避開她犀利質問的目光。

「分明是惱羞成怒,小王八蛋,快跟你老爸一個樣。」狄喬桑不斷碎碎念,總算洩漏了一點上了年紀的女人該有的缺點。「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告訴你,你要是想娶那個小毒物,除非你即刻回來接受繼任訓練,否則……休想!」

霎時,威廉慍惱地轉過身,「你擺明是想刁難我!」

狄喬桑彎起唇角,「難得出現一個能控制你的弱點,不好好利用的話,我還算是羅蘭人嗎?」

「死歐巴桑……」威廉忿忿地瞇眸悄聲偷罵。

狄喬桑挑高細眉,「我聽到囉,臭小子!」

「聽到最好!」威廉吼了一句,旋身打算揚長而去。

冷不防地,身後美豔的女人又補上幾句冷言冷語,「羅蘭人不碰毒,也不歡迎有這種前科的人。」

威廉甩上門前,氣炸的朝琴房裏爆吼一句。

「你這個十七歲就被人拐走帶球跑的太妹才沒資格說別人,去多抹點防皺霜吧,囉哩吧唆的死歐巴桑!」

威廉剛說完,某雙美腿上僅剩的那只紅色高跟鞋已擲向他來不及閃躲的背,咒罵聲跟著響起。

羅蘭家沒有甜軟的花香,充其量僅有植些熏衣草,據說這是威廉的母親喜歡的花。羅蘭家以女性為尊,但偏偏陽盛陰衰,落落長的族譜一翻開,數不出幾個女子的姓名,全是陽剛的男性名字。

莫怪乎眾人皆說威廉血統純正,父母雙方皆是羅蘭家的分脈,和其他人相比血統確實是純正得多,因此威廉自小便集家族三千寵愛於一身,長輩們幾乎把他當寶,也間接養成他任性妄為的性格。

單薄的身影閑坐在乳白色雕花長凳上,一件素淨的茉莉白洋裝,微垂著頭露出雪白的皓頸,髮絲隨風輕飄,抱握著雙手,半掩璀眸無聲祈禱著。

這是一間足以媲美高第聖家堂的教堂,挑高四層樓的寬敞空間,繽紛的彩繪玻璃,牆壁上描述女神創世的浮雕,鬼斧神工的砌功令人驚歎欽佩。

聖壇上是面容慈祥的聖母像,沈靜安詳的氛圍縈繞著。

午後的煦陽自開啟的門扉照近來,暖暖的金光彷彿窺探著教堂內部。

伊芙徐緩地轉過臉,驟然吹來的風頑地皮撩起她的裙擺,她朝矗立於門後頎長的黑色身影遞了抹微笑,潛藏在蒼白雙頰下的淡淡紅暈甚難察覺。

那道身影看似懶散的步履卻異常沉重,他踱進富麗堂皇的教堂內,依舊是黑衣黑褲,勁瘦的身形一路走來像伸展台上的男模,步伐穩健卻又頹廢,極為奪目。

連在神聖的教堂內也能如此耀眼迷人,果然非自稱美少年的威廉莫屬。

「你老窩在教堂裏幹嘛?贖罪啊?」逕自在她身旁落坐,威廉瞟過壇上的聖母,一臉無趣地道。

「只要坐在這裏就覺得很平靜,我喜歡。」伊芙也坐下,右膝緩慢地微彎,隱約有些吃疼地微微蹙眉。

威廉見狀,原本環在胸前的手探向她纏著紗布的右膝。

她痛得縮了下身子,微慍地撥開他的手。

他不禁皺起眉,「會痛?」

「當然。」伊芙橫他一眼,微挑秀眉。「如果是狄先生……」

「閉、閉嘴。」知道她又想抬出小舅跟他比較,威廉旋即很鴕鳥地逃避。

伊芙看著他臉上的氣惱與不悅,忍不住偷偷竊笑。看來他還是很在意她曾經崇拜仰慕過狄海涅的事,真不知道那個口口聲聲宣稱只愛俊男的自戀美少年到哪裏去了。

來到神秘的羅蘭總部已將近一個月,她的傷勢複元得很好,只是如此嚴重的膝傷難免影響「神經和關節,往後恐怕走路時會不太自然,但她一點也不在意……除非某人在意。

羅蘭人對她很冷淡,但還不至於無禮或排斥,她甚至能在這個戒備森嚴的重地自由行動,還能到鄰近的羅蘭家設立的學校上課,彌補從前沒有受過正式學校教育的遺憾。

「你……想留在這裏嗎?」驀地,威廉別開俊臉,一抹不自在掠過眸底。

伊芙淡淡地微笑,心底已有點明白威廉為什麼會一直鬧彆扭。

「不想。」

這聲斷然的拒絕,當場震住了心情緊繃的威廉。

他僵直的身軀霍然立起,俊眸死瞪著她若有所思的臉。

「你、你真的很不識相!」威廉咬牙切齒地揪著發尾。「我冒著自由會被剝奪,自尊會被其他人踩碎的可能才這樣問你……」

伊芙垂下眼睫,說得有些悵然。「抱歉,我……我不想放開這剛到手的自由。」

她知道,威廉被羅蘭人急迫地期許能盡快繼承家業,也清楚羅蘭的族規,威廉問她是否想留在這裏的用意很深。

他從沒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此時此刻嘗個夠,真的讓人很火大!威廉暴跳如雷地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真孬,他連跟她鬧翻的打算都沒有。

伊芙歉疚地不敢看向他。「我……想去尋找我的親人。」

「我可以幫你。」他都能冒著生命危險去薛爾頓救她了,還有什麼忙是不能幫的?

「不。」她徐緩地抬起帶著淡淡憂鬱的小臉。「羅蘭家H經幫了我很多,接下來,我必須靠我自己。」

「所以你想把我一腳踢開?」威廉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淪落到這種悲慘的地步,他還以為只要他開口,她就會……

自由,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對吧?對誰而言都是如此……媽的,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一向追求的自由竟然會成為羈絆他的阻礙。

像他這樣的美少年怎麼可能會被女人甩了?以前都是他把女人甩掉……

「我瞭解你,威廉,你比誰都厭惡被束縛,再說,你也不會將我當成女王對待……」

「誰說我不會!」威廉真的火了,所有殘存的理智全被激怒得蕩然無存。

他忽地單膝跪地,宛若優雅的騎士,陰柔俊美的神態讓人怦然心動。

仰起下顎,執起她的柔荑握在掌心,完全拋開無謂的自尊與自負,他深深凝視著她,幾乎望穿她秋水般的明眸,直達靈魂深處,撼動著她心。

「只要你願意,我就願意。」他略微沙啞的迷人嗓音如此說著,語意模糊不清,只有她才懂。

伊芙抿唇,歉然地說:「威廉,你還沒有準備好。」

「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叫作已經準備好?」俊臉覆上一層濃濃的陰鬱,他再嚴肅不過。

「像我這樣背景的人,不配……」

「我可以延攬你來幫助羅蘭家族擴展其他事業。」

他不知是說真的還是純粹玩笑的口吻逗笑了伊芙,可是笑中卻微微閃爍著淚光。

「對不起,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對我而言,羅蘭家族不過是薛爾頓之外的另一個牢籠。」掩下羽睫,她有些窘澀地道。

慘白的俊臉垮了下來,威廉從沒想過羅蘭家族這個金字招牌居然也會被嫌棄,比喻成牢籠,儘管他也時常這麼看待這個龐大悠久的家族。

他的大掌徐緩地鬆開,宛如手中握著的是斷線的風箏,只能選擇鬆手。

「我以為,我已經夠自私了,想不到你比我還自私。」

威廉忿忿地別開臉,不讓自己再以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她,沈默片刻後才又再度開口。

「在你出現之前,我逃避了很久、很久,我一直覺得女人噁心又難纏,直到你沒頭沒腦的闖進威廉古堡,然後,我攪入薛爾頓這攤爛泥裏……」

自由和他,兩者衡量之下,換作是他,自然也會選擇自由。

想不到他這張史上最俊美的皮相也有失靈的一天。威廉心中著實有著說不出的懊悔。

伊芙輕閉起雙眸,珍珠般的淚水不禁墜落在手背上。

她不想傷害他,他是羅蘭家族最尊貴的王子,她卻是一個剛從毒窟逃出來的女孩,若沒有絕對的把握與自信,她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天真的童話並不存在於光明的世界,同樣的,也不存在於黑暗的世界;假使他真是個完美無瑕的吸血鬼王子,那麼,她就得成為最頂尖的魔女,才能與他並肩而立。

倏地展眸,她望著他倔強的俊臉。「我喜歡你,威廉。」

他不由得微楞,臉卻始終緊繃僵冷。

「那就留下來。」威廉轉身面向她,說得再認真不過,眸中有著深深的悸動與渴求。

她是世上唯一令他心動的女人,是讓他甯願捨棄自尊與性命都想擁有的唯一對象,他抵死都不願輕易放手。

伊芙憂傷的垂眸,微顫的唇瓣輕輕牽起,漾起苦澀的淺笑。「抱歉,我不能……」心很痛,比當初被逮回薛爾頓時還要痛上百倍。

威廉神情嚴峻地回望著她,只是靜靜凝望著,心,已很久沒有這麼痛過。

他還能選擇恢複從前的那個自己嗎?可是,心底已經深深烙下她的影子,他回得去嗎?

伊芙徐緩地自長凳上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右腳的步履明顯沉重笨拙,平靜的目光並未從那張俊美的臉龐上移開,然後,她緩緩向他揚起笑容。

那種靦眺又羞澀的淺笑,總能輕易迷炫他的目光。

她輕輕細語,「再見。」

「就這樣?我差點因為你而魂斷異鄉耶!」威廉誇張的瞪大俊眸嚷嚷,說得極不甘心。

伊芙的笑容益發燦爛。威廉總是這樣,吃點苦就要大聲喊出來,不爽的話更要表現得清清楚楚,是個毫不掩飾自己爛個性的人,但就是這樣的他,才顯得格外珍貴。

清楚她的堅決,俊眸黯然地褪去昔日的光彩,威廉火大的霍然起身,瞪了笑靨粲然的伊芙兩眼才轉身邁步走出教堂。

後方,伊芙楞楞地跟隨著他的步伐移動目光,凝視著他。

「威廉……」

「幹嘛?」

看來頹廢的瘦削身子倏然僵硬,打死都不肯轉身面對那個能輕易動搖他心思的女子,慵懶散漫的站姿異常迷人,陽光讓他沐浴在一圈光暈中,像是一幅畫,讓伊芙移不開目光。

「你一定不能……把我忘記。」她說著,清亮的嗓如鈴。

威廉直墜深淵極為惡劣的心情又因這句話而掀起萬丈波瀾。

憑什麼他很沒面子地被她拒絕後還得接受她無理的要求!

他一定要徹徹底底忘了她,然後再次變回從前那個只愛俊男的假性同性戀!可惡!

沈默了片刻,高大的身影便踩著過快且僵硬的步伐步出教堂,連回頭再看一眼也沒有。

他狄威廉極度痛恨女人!女人都是愛拿喬的豬!該死的臭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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