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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德琳]惡男任務(謎戀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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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24 |倒序瀏覽 | x 2
【內容簡介】

兩個月的法國之旅只要新台幣五萬塊?!
全程禮車接送,任何一家高級飯店隨她住
專業導遊天天陪著她上山下海,保證行程精采……
嘖!這年頭連小學生都知道詐騙集團的話不能信
可一想到能去法國玩個盡興,還是讓她難擋誘惑──
唉!抵達目的地後,她便明白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
導遊雖然俊美無敵,但一身「犀利哥」的衣著教人不敢恭維
冷酷的流氓模樣更像是她若不乖乖聽話就要她好看
所謂的禮車呢,原來是一輛早該報廢的破銅爛鐵
豪華飯店則成了只有鬼才敢住的荒廢古堡!
當她抗議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其他該有的都沒有
他大剌剌的躺在床上,伸出手臂表示這就是她的枕頭!
好吧,和他夜夜同床共枕的旅遊行程確實夠精采刺激
但她難以接受他竟然特地帶她去見他的前女友
看著兩人糾纏不清,她想這趟瘋狂之旅也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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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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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2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27 編輯

第一章

「瘋狂之旅」旅行社慶開幕,歐法之旅兩人即可成行,價格絕對合理,資深專業導遊帶領您見識不一樣的美麗歐洲,豪華禮車接送,下榻六星級飯店,行程安排緊湊精采,保證為您帶來不同於別家旅行社的刺激和享受!意者請速電:06-666666

「哼!」粉色的唇瓣逸出一聲輕嗤,駱紫蔓瀏覽著廣告傳單的眼睛很快的掠過那個一看就知道有詐的旅行社。

歐法兩人即可成行?資深導遊隨行?見鬼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用豬腦袋想也知道,這旅行社鐵定是做「黑」的!

燦爛的陽光灑落,令人頭暈目眩,快要睜不開眼,在連綿的樹陰下,駱紫蔓漫不經心地走在偌大的校園內,一身飄逸熏衣草紫洋裝,傘狀浮繪著小碎花的裙擺在移動腳步時旋成一圈淡紫色的圓,近腰的長髮隨風飄揚,彷彿一隻翩翩紫蝶,一路上引來不少流連的目光。

駱紫蔓,方正大學法文系出了名的系花兼即將卸任的校花,自入學那天起便風靡了眾多男性的心,連歷屆校草也為之傾倒,其追求者之眾,簡直可說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男生趨之若鶩,女生則嫉妒排擠。

幸好,她早已練就獨來獨往的性子,不喜與人廝混,管他外頭攻擊她的流言蜚語滿天亂飛,她照樣安安穩穩地度過四年的大學時光。

攬好滑下肩頭的皮質提袋,她一路徐步踱出校門。大門左側按照慣例早早便聚集了想趁她畢業前來個大告白的宅男,右側則是穿著打扮入時,愛耍酷裝模作樣的潮男。

她隨意瞟了兩眼,逕自往前方走,穿越斑馬線,兩側堵錯方位的兩大陣勢全蜂擁而上,然而轉眼間紅綠燈上的小綠人卻已經渾身通紅,阻止他們越界。

「唉!」此起彼落的挫敗聲如潮水般湧來,眾男兵敗如山倒。

這個法文系的校花堪稱方正大學創校以來最難追的難搞女,但男人就是這樣,越難追的就越想到手,倒是身處這種猛烈攻勢中的駱紫蔓早已麻痺,根本不當一回事。

她稀鬆平常的視身後的滿地瘡痍為無形,筆直地朝隱身小巷中的學生公寓踱去,涼涼的視線再度挪回手上的傳單,又瞄到一開始看見的那則廣告。

兩人即可成行啊……那少個人應該也無所謂吧?

這個的念頭甫掠過腦海,正拾級而上的駱紫蔓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一鼓作氣,趁自己還沒改變心意前衝入租賃的小公寓內,扔開提袋,抓起話筒。

駱紫蔓半瞇著眼,視線掠過那組詭異的電話號碼,思索三秒鐘後還是伸出指頭按下數字按鍵。

聽著答鈴聲單調的旋律在耳畔繚繞許久,她都不禁開始懷疑這個電話號碼根本形同虛設,正要頹喪地放下話筒時,旋律驟斷,電話另一端終於有了響應。

「瘋狂之旅旅行社,馬上報名即刻出發,管你兩人、單人還是半身不遂都一定奉陪。」對方以懶洋洋的語調機械式地說著,隱約還帶著點不耐煩。

駱紫蔓輕蹙起眉頭,猶豫著自己究竟該不該因為貪小便宜而冒這樣的險。

「喂!你是不是死威廉?又想打來鬧是不是?」久等不到響應,電話那頭的人忽然破口大罵。

「你、你好。」駱紫蔓被這麼一凶,登時嚇著,倉皇地出聲。

「抱歉,我以為是惡作劇電話。」對方一聽是嬌柔的女聲,凶巴巴的語氣頓時顯得有些無措,趕緊道歉。

「請問是瘋狂之旅旅行社嗎?」她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不用懷疑,我們絕對是正派經營的瘋狂之旅旅行社。」對方一聽見她這麼問,立即大為興奮,活像快從話筒蹦出來似的那般雀躍。「小姐,你是要參加我們特別策畫的歐法之旅嗎?」

「我……」喔,慘了,還真的是旅行社啊,得快點找借口推掉。「我還是學生,所以費用方面……」

「放心,你可是我們開幕以來頭一位客人喲,絕對保證大優惠!」

女人貪小便宜的心理一但被挑起就很難壓下,駱紫蔓溜轉著靈活的大眼,內心天人交戰,想來個慶祝自己畢業的大冒險,又生怕受騙上當。

「小姐,現在報名的話,還贈送特別驚喜,貼身導遊陪你上山下海,絕對讓你大呼過癮,這可是別家旅行社沒有的喔!」對方卯足了勁兒大施催眠術。

「但是……只有我一人也可以成行嗎?」有這麼隨性的旅行社嗎?真詭異。

「當然沒問題,一個人更好,保證給你最完整的服務。」

「那費用……」

「保證是讓你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會點頭的優惠價格。」

「那手續……」很怪耶,聽他的口吻根本不像是想牟利的經營者,倒像是只希望有人報名就功德圓滿了。

「全程服務,你甚至連人都不用來,我們會派專人過去幫你把所有相關證件都辦妥,只要你給個地址就能搞定。」

駱紫蔓嚥了口唾沫,水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好吧,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人家都說是因為要慶祝剛開幕嘛,現在生意這麼難做,會提供這麼多優惠一定是為了先打造好口碑,不會有事的……

「哈囉,小姐還在在線嗎?請告知你的地址,我們即刻派人過去辦理。」

她可以想像話筒另一端的男子肯定是咧開一口白亮的牙齒笑著。

纖長的皓指捲動電話線,猶豫再三之後,她還是決定賭它一賭。

駱紫蔓即刻開口回復,「嗯,我的地址是……」

這幢曾經華美的巴洛克式建築物在歲月的淬礪中逐漸衰老。

斑駁的外牆,斜掛的破招牌,左側的屋簷還塌陷了一塊,陳舊發霉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推開鎖頭已朽爛的殘壞大門,舞廳的那種旋轉七綵燈光與這兒顯得極不搭調,且使得陰暗偌大的內部空間更添幾絲毛骨悚然的詭譎氣氛。

來者抬眸看了眼懸在門口處的一塊小木板,上頭以瑞士刀刻著蒼勁飛揚的「瘋狂之旅」四字充當招牌,既陽春又率性。

這裡原本是一間經營不善的酒吧,因為鬧鬼之說渲染開來,倒閉後輾轉賣給一匹對工作倦怠,心生退休之意的「流浪狼只」。

撥開懸在半空中幾可充當殺人利器的小木板,設計俗氣的吧檯直接充當現成的辦公桌,計算機設備和一堆玻璃杯同時擠在狹隘的空間裡,簡陋的設備讓人不得不懷疑,這裡真的是間旅行社嗎?

吧檯上一雙蹺高的長腿微晃著,儘管已經退休,但敏銳的感官知覺可沒法跟著衰微,席德老早便察覺有人闖入,側挪了下身,自計算機屏幕前歪著頭睨向來者,一看清造訪者的面容,原先一張愛困的臉頓時咧開笑容。

「忽然大駕光臨,難不成是改變心意要加入我們的行列?」

造訪者慵懶的挑高眉梢,長臂勾來一把高腳椅,漫不經心的落坐,接過席德隨手調好的「火熱天堂鳥」,垂頸啜飲。

席德雙臂環倚著吧檯,鍵盤就擱躺在雙腿上,彷彿兩者合為一體,不可切割,迷你無線鼠標更是從不離身,完全當計算機是終生伴侶,預備一輩子相扶持;輕鬆簡便的衣著說好聽點是瀟灑不羈,實際上是不修邊幅,一身邋遢。

他等著造訪者開口表明來意,等了老半天,對方依舊逕自打量著週遭,因此他乾脆自己開口問道:「梅勒斯,你該不會就只為了喝這杯才來的吧?」

據他所知,梅勒斯不久前才剛接了秘密任務,應該沒有空來此閒坐。

梅勒斯好整以暇的撫平風衣的衣領,瞟向笑得燦爛的席德,掏出一包煙,好笑地道:「你們這幾個也該鬧夠了吧?弄間隨時會倒閉的旅行社來賺退休費,會不會太可笑了點?」

席德嘻嘻哈哈,絲毫不以為意。「不是鬧,這叫作適時發揮個人專長!怎麼樣,有興趣加入嗎?」

「免了吧,等我卸下這次的任務再說。」梅勒斯低首將煙點燃。「像你們這樣瞎鬧,根本沒個正經,會有客人上門嗎?」

席德揮了揮嗆鼻的煙霧,抓起防塵罩將吧檯上的計算機蓋上,寶貝得不得了。

「嘿,我才想炫耀一下呢,最近啊,不僅來了第一位客人,還是女生喔,漂亮得咧,而且她報名的還是本社精心策畫的歐法之旅!」

梅勒斯縱聲大笑,臉上的森冷氣息一掃而空。「不會吧,是哪個笨蛋真的找上你們這間不可靠的旅行社?她肯定會後悔。」

「拜託,由雪萊負責的旅程絕對精采刺激,我們瘋狂之旅成立的宗旨就是讓人發瘋又抓狂,不瘋狂絕不罷休!」

席德興奮地說著,邊抓過一頭油膩的亂髮。天曉得他一窩在計算機前就像毒癮發作,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更別提洗澡了,那可能得翻行事歷才能確定何時曾洗過。

「雪萊?」梅勒斯聞言微愣。「那傢伙居然跟著你們一起發神經?」

「拜託,最先說要退休培養第二專長的人就是雪萊大哥耶。」

「哼,我看那個女孩鐵定會對這次的旅行終生難忘。」

「怎麼說?」席德抓起一把魷魚絲放進嘴裡嚼著,一臉不解地問。

梅勒斯指尖彈彈玻璃杯緣,饒富興味地揚起笑容,深邃的眸中儘是玩味。「雪萊呀……」

見他長吟不語,眼裡有著詭譎的神情,席德也沒興趣多加追問,反正有客人上門就是好的開始,他只負責接case,其餘「實務」方面可就不關他的事了。

順手拎起擺在一旁的飛機模型,席德將它高高舉起,天花板旋轉的七彩光球射出的熠熠光芒,將飛機模型映照得色彩繽紛。

「咻──我們的第一位客人應該已經抵達機場囉!」席德咧嘴燦笑道。

瘋狂之旅旅行社創立的宗旨是,讓每位顧客發瘋又抓狂。

開張大吉,敬請指教!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裡,各色肌膚的旅人們來去匆匆。嬌小玲瓏,披散著一頭烏黑亮澤長髮的東方女孩差點被淹沒在人海中。

駱紫蔓氣喘吁吁地推著行李左顧右盼,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此刻她已身在戴高樂機場。嗯,苦學四年的法文總算派上用場。

這趟旅途是屬於她個人的畢業旅行,也是脫離學生生涯的慶祝,更是邁向下一個人生旅途的起點。

不過,她還是很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上當。

一周前在電話中不假思索的報了名後,當天傍晚,一名冷面酷哥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她住處門外,取走她的照片與五萬元的報名費就走,約莫三個小時後,護照簽證一應俱全,效率快得讓她當場傻眼。

她知道說出來肯定沒人相信,長達兩個月的歐法之旅,費用竟然只需五萬台幣。

記得那日在電話中,那個嘻嘻哈哈有些瘋瘋癲癲的接待員是這樣跟她說的。

「駱小姐,請教一下,你的預算是多少?」

當時,她臉不紅氣不喘的道:「五萬,多了沒有,但也不會少付一元。」

「唔,五萬啊,比我預料的還多耶,本來想算你全程免費,就當慶祝你是頭號客人……」電話那頭的人說得像是百般苦惱,再認真不過。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她仍感到不可思議,敢這麼糊里糊塗就單獨坐上飛機來法國的她還真是不怕死啊。

沒法子,錢她沒有,膽子倒是比一般人大很多。

她人來了,旅行手冊也帶了,膽量也時時刻刻隨身攜帶,願意面對這是場騙局,必須自己承擔後果的懊悔亦正在醞釀中。

因為,那位接待員在電話中一再大力推薦的「貼身導遊」並沒有出現。

駱紫蔓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撐起雙腮漫不經心地來回梭巡忙碌的人潮,暗暗想著,不知道接待員口中所謂的貼身導遊會是怎麼樣的人?如果是禿頭凸肚的色老頭,那她馬上走人,大不了自認倒霉,當作來這裡自助旅行。

等了片刻,差點打起盹來的駱紫蔓索性掏出小梳鏡整理儀容。

她喜歡把自己最整齊完美的一面呈現出來,無時無刻都希望自己內外都是最佳狀態,或許是因為如此,才會有人背地裡說她喜歡裝模作樣之類的鬼話,她也不否認,反正她喜歡自身和週遭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喜歡完美是她改不了的癖性,崇拜完美是她的生活哲學,追求完美是她的人生目標,總之,不完美的人、事、物都會令她無法忍受。

檢查著眉毛的粗細、幾乎難以察覺毛孔的細緻肌膚、睫毛膏是否刷得勻稱捲翹、笑容是否夠燦爛柔和,好搭配這個向來以美麗著稱的國家。

幾公尺外,有道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影,一雙幽深微斂的邃眸將坐在大廳角落的東方女孩攬鏡自照的模樣捕捉得仔細,毫無遺漏。他蓄滿猛獸般野性氣息的昂碩身軀就矗立在她右側後斜方,她拿在手中的圓鏡依稀倒映出他深折的眉宇。

驀地,駱紫蔓皺皺鼻頭。唔,好像聞見會令她過敏的煙味,討厭,她最受不了癮君子了。

低低的腳步聲在耳畔輕響,她正納悶著,意欲偏首回睨,熱燙微帶星火的一撮煙灰驟然自天而降,彷彿經過精心安排,天際流星般墜下的煙灰竟落在她握著鏡柄的手背上。

燦亮的晶眸倏地瞪大,她抓在柄上的手過度激動地一抖,鏡子就這麼滑出她的指掌。

貼綴著萊茵石的圓形小鏡畫出一道半圓弧線,啪一聲甩落在光潔的地板上,駱紫蔓猛地回神,一張臉當場傻住。

喂喂,據說摔破鏡子會衰七年耶!

「喔,天啊!」她慘叫一聲,顧不得會弄髒裙擺,來個撲身滑壘搶救。

到底她為什麼會這麼倒霉啦!到底是哪個白癡加三級的混蛋隨便亂彈煙灰,該死,她一定要揍扁這個渾球!

玻璃鏡面多了裂痕,數片玻璃碎屑更飛撒在一雙灰灰的黑靴上,接著在地上滾動之後靜止下來,折射著迷離的光線。

低垂螓首的駱紫蔓俯望著自破碎鏡片中倒映出的一張臉龐,只瞥了一眼便旋即呆愣。

窮其一生,她恐怕也不會像此時此刻這樣呆愣。

破碎成一格格的鏡面,映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英挺臉龐。

寬闊平正的額,擰折的劍眉凜然有型,而那雙半垂掩冷睇著她的眼眸,如同玻璃鑲嵌而成,如此熠熠閃爍,連星芒都遜色。

深邃突出的五官輪廓,俊挺的鼻和微揚的薄唇,臉上笑紋略深,隱約帶些譏誚的嘲弄。男人的膚色本來應該是偏白的,極有可能是長年在太陽下奔走的緣故,臉龐與雙臂都呈現健康均勻的焦糖色。

這張臉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美、最俊、最酷、最冷、最傲、最不屑的一張臉。

慢著!他夾在指節間的長煙……

霍地視線定住,駱紫蔓驚跳起身,不再透過破碎鏡片覷視那張俊臉,而是仰高皓頸正視身側的高大身軀。

毫無距離阻礙的這麼一望,差點讓她雙腿發軟。

天,從小到大,她不知道拒絕過多少男生,其中當然也不乏許多優秀俊男,可是沒有一個比得過眼前這一位,絕無僅有!

抿抿粉軟的唇瓣,駱紫蔓緊張地仰望著他,卻仍佯裝鎮定。「先生,你是故意的嗎?」他要是敢承認,她絕對會給他好看!

男子面無表情的陰鬱酷臉垂視著嬌小秀氣的東方女孩,職業病不聽大腦指揮,自發性地目測起她的身高與體重。

一六五公分,四十五公斤,標準的東方女性身材。

他順手再彈彈煙灰,吞雲吐霧數口之後,才在駱紫蔓的瞪視下一派慵懶地將煙踩熄,寬大的掌滑過半長的褐髮,性感的薄唇抿成極深的直線,一件窄身灰色T恤遮掩不住他結實精壯的胸肌,卻又不會過分得太令人噁心。

只能說,上帝在製作這個男人時肯定心情大好,異常愉悅,於是決定讓人見識何謂祂的巧手。

「駱紫蔓?」

低啞微沉的嗓音配合著俊臉,真是完美啊。她愣愣的遲疑了好半晌才趕緊點頭,神情有些訝然,「你怎麼會知道……」

她滿腹的疑惑尚未解開,就見他右掌往口袋裡一掏,拿出一團揉爛的紙,像隨手亂扔垃圾般率性地塞進她的手掌。

連和完美俊男的第一次接觸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厚實的大掌便迅速利落地收回,那種非常人所能及的敏捷速度,快得讓她傻眼。

攤開它一看,像是張名片的紙上有著「瘋狂之旅」四個中文楷體字。

駱紫蔓倒抽口冷氣,猝然仰眸,撞進那雙藍黑色透澈的眼睛裡,那有如大海般深幽,害她差點暈眩在他的雙眸中,上不了岸。

「你、你就是我的貼身導遊?」她顫抖著嗓音不確定地問。

「雪萊,Shelley。」他以中文和英文各說了一次。

「雪……萊?」她迷惘地重複道,總覺得這個名字好耳熟。

啊!不正是那個英國詩人?跟詩人同名的俊美男人啊……完美!

他徐緩地半挑起峰,不懂面前仰高的白皙小臉為何突地綻放燦笑,完全迥異於先前氣憤的模樣,顯得嬌美可人。

不過是聽見一個尋常的名字,有必要這麼興奮嗎?

他漸感不耐煩地瞥過機場裡雜沓的人群,再看向她置於座位上幾乎快達她腰際的行李,忽然想起席德在電話中的交代。

「老大,這位可是我們開幕一年多來首位上門的客人,你千萬要讓她感受到何謂賓至如歸,把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無論間隔多久未見,席德仍不改聒噪個性,讓雪萊當下直覺想摔上話筒掉頭走人。

「你當我們是男妓還是伴遊公關?」懶懶的哼了聲,雪萊以森冷的嗓音道。

在太平洋另一端的席德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老大,別忘了,說要下海創業的人是你喲,再說這位客人可是漂亮得咧……」

「廢話少說,她想要什麼樣的旅行?」

「根據駱小姐的要求,因為這是她為自己慶祝的畢業旅行,所以希望能夠完美,最好一路上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是貴族般的享受。」唔,糟糕,最近雪萊的心情不大好,多半與家務事有關,看來駱紫蔓的要求恐怕有點……

「說了這麼多,我還是覺得你在說廢話。」雪萊不屑地說完便即刻收線。

腦海裡浮現這段對話,再看看此刻站在面前的這尊秀氣的東方娃娃,雪萊唇邊嘲弄的弧度更加明顯。

「那個……」駱紫蔓羞澀的開口。「雪萊先生……」

「雪萊。」俊秀的眉微微抽動,他額際的青筋略微浮起。

「剛才的煙灰是……」

「確定一下你是不是駱紫蔓。」他淡淡地道,又瞥了一眼仍躺在自己腳邊那蠢透了,像貓又像兔的破鏡子,他彎腰拾起,遞還給她。

豈料,駱紫蔓笑容凍結,瞪著他,看似溫馴的她開始辟哩啪啦地痛罵,「你怎麼可以用這種爛方法確認?要是燙到我的手怎麼辦?你要怎麼賠償?而且害我摔破了鏡子要衰七年!都是你的錯!」她亮麗的五官猙獰地皺成一團,火氣十足。

驀地,他伸手抓起她的皓腕,粗糙的指腹游移在她的手背與手腕上,剎那間,她的雪膚漾開淺粉的色澤,又愣然又不解地看著他垂眸像注視著什麼。

半晌後,他揚起眉不置可否的輕哼,「沒傷沒疤,不過是脈搏速度快了點。」

駱紫蔓的臉上倏地湧起數朵綺霞,侷促不安又忿忿地抽回皓腕,縮到身後。

好尷尬、好尷尬、好尷尬!她又不是追逐享受的狂蜂浪蝶,為什麼在他輕輕一個碰觸之下便亂了方寸?

「光用目測的哪准啊……」她咕噥著。

雪萊睨了她的麗顏一眼,隱帶嘲弄的唇角不自覺地往上微揚。

目光再懶懶地上下梭巡過她一身碎花露背小洋裝的纖軀,視線所能觸及的肌膚嫩得像嬰兒一般,金色細帶涼鞋系繞的雙腿勻稱白皙,讓他想起曾經在台灣嘗過的一道菜……

「況且機場裡全面禁煙耶!」駱紫蔓氣呼呼的斥責倏然拉回他的視線。

這傢伙會不會太跩了點?斜前方就有兩名機場警衛,雖然那兩位腦滿腸肥的警衛正在打屁混時間,他這樣公然抽煙根本是明目張膽的觸犯規定!

聞言,雪萊冷酷的俊眸先是瞟她一眼,然後像是懶得轉動眼珠,極其緩慢地滑動視線瞥過四周,想當然耳,也沒有忽略牆上的禁煙標誌。

許久,他張開性感的薄唇淡淡地問:「那又如何?」

駱紫蔓既傻眼又沒轍,敢情她是找了個流氓還是痞子當導遊就對了?瞧他這傲慢的模樣,撇開隨性的衣著不談,那散漫的神態活像中古世紀的王公貴族,彷彿應該被服侍的人是他。

好吧,如今她也只能認栽了。

「算了。還有一件事,雪、雪萊,下次沒有我的同意,請你不要隨便碰我。」駱紫蔓憤惱又略帶窘澀地提醒他,但匪夷所思的是,被佔便宜的是她,但在說這句話時,她竟然莫名的有些許心虛。

雪萊的俊眉始終半挑,慵懶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回睇著她,矜傲地回了一句,「客人的請求,一律照辦。」說這話時,他墨藍色的眼瞳迸發出一抹幽邃的精光,教人不寒而慄。

駱紫蔓頓覺一陣寒意從腳心直竄而上,不知怎地,明明是烈陽璀璨的大熱天,她卻無端打起哆嗦來。

這種充滿危險性的貼身導遊,她能不能退貨啊?

雪萊徐緩地挪回過於銳利的視線,大掌探向口袋裡壓扁的煙包,冷不防地接收到頭號客人看穿他意圖所流露出的不滿神情,他冷哼一聲,將滿是粗繭的手收回來。

「你這個頭號客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他沒好氣地低吟。

「啊?」駱紫蔓以為自己漏聽了什麼,趕緊湊上前豎耳仔細聆聽。

雪萊鎖眉斂眸,敏銳的嗅覺聞到來自纖瘦馨軀飄來的淡香。是小蒼蘭,碰巧是他不太排斥的花香氣味。好吧,放她一馬。

他又瞟了那張秀美的小臉幾眼,似笑非笑地問道:「聽說,這是你的畢業旅行?」

「嗯。」她為之前沒聽清楚的那一句話而滿臉狐疑。「其實我原本並不打算請導遊,但席德先生強烈推薦,加上他說你自小生長在法國……」

「席德真這樣告訴你?」雪萊半瞇起眸子,臉上隱約透出冷肅之氣。

「是啊,有什麼不對勁?」覷過他懾人的目光,駱紫蔓不禁頭皮發麻。

「沒有。」半晌,陰沉的神情驀然一換,再度恢復原先漫不經心的慵懶神態,宛若戴維魔術般快得讓駱紫蔓傻眼。

現在是怎樣?為什麼她這個花大錢的消費者要看一個導遊的臉色……好吧,說句良心話,是小錢,不是大錢。

「既然是畢業旅行,當然不能太隨便,我保證一定讓你終生難忘。」霍地,雪萊像信誓旦旦般如是道,但眸中躍動著一抹另有打算的精芒。

駱紫蔓勉為其難的擠出一絲淺笑,頭皮依舊發麻,因為,聽完他這樣保證,反而使她心底湧起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瘋狂之旅究竟是一間什麼樣的旅行社啊?

驟然,一隻胳臂在她恍惚之際拽過行李箱,又相當熟稔的將小型行李袋攬在肩上,那印有粉紅小兔子圖騰的行李袋,和他那張冷峻傲然的臉龐呈現極端對比。

雪萊對此似乎全然不在意,對旁人的側目和竊笑視若無睹,一派自然的睨向駱紫蔓,薄唇微揚,「走。」

風吹過他深褐色的髮絲,半遮的俊臉側迎向她,渾身散發魔魅懾魂的性感氣息,尤其是淡淡投來的迷幻眼神,直教人猛嚥口水。

駱紫蔓像著魔似的僅能半僵著身子點頭,對雪萊那囂張又跋扈的模樣毫無招架之力,從前這種會讓她暗嗤為花癡的舉止,想不到竟然會出現在她身上,果真是現世報不成……

見她終於有了響應,雪萊逕自旋身踱出機場大廳。

光是挺拔的背影一路上便吸引了許多火辣洋妞的注目,更遑論三三兩兩欲上前假借問路實則想乘機搭訕的少女,不過,這些鶯鶯燕燕全在雪萊冷掃一眼後自動知難而退。

他身上籠罩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野性氣息,她總覺得他是礙於工作才願意接近她,否則像她這種東方小女生哪有這麼大的能耐。

走在雪萊後頭,駱紫蔓沒來由的心生一股虛榮感,垂望著他略有些磨損的黑靴走過的足跡,她一腳一腳踩著他的影子似的跟著,從沒想過自己也會幹這種蠢事。

真是完美啊,除去身上不修邊幅的裝扮,這男人從頭到腳沒有一樣能挑剔,比美術館裡的雕像還要令人驚艷。

駱紫蔓邊想邊吃吃竊笑,一個不留神,在跨下階梯時右腳一滑,整個人斜斜地撞上前方高挺的身軀。

她滿臉通紅,差點岔了氣,可是心底卻反常地有些竊喜。

喔,她真是神經不正常了!

「對不……」

還未說完,她瞪圓的晶眸赫然迎上一輛舊款老爺車。她認得這個車款,一九七二年自美國福特出廠的GranTorino,但那漆得俗艷赤紅的復古車體不僅破了單邊車燈,車尾更似乎曾歷經過一場極速追撞,嚴重凹陷了大半。

駱紫蔓的下巴差點掉下來,揉揉雙眼再三確認,又左顧右盼,發現後頭還停著另一輛比較像話的舊款別克,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拍拍受驚過度的胸口。

「慢著,你走錯方向了。」突地,一根略有些歪斜的手指拎起她輕薄的洋裝後領,像揪小白兔一般輕輕鬆鬆將她拉回來。

她連別克的車門都還沒碰著就猝然被拖開,然後直接被塞進那輛報廢車的前座。

她就這麼傻在座位上,睜大的杏眸看著雪萊利落地將她的行李拋進後車廂,再探出單手撐在車門上,彎身探入前座,將粉色的行李袋塞進完全呆住的她懷裡。

「這、這是什麼?」駱紫蔓仍處於震驚狀態,偏首瞪著剛滑進駕駛座的昂藏身軀。

「車,讓你能舒服度過這個假期的交通工具。」雪萊淡淡瞥她一眼,拉起排檔桿,腳下一踩,刺耳的引擎聲嘎拉、嘎拉作響,立時引來週遭許多人側目。

駱紫蔓呆愣了許久,聞著車裡濃重刺鼻的怪異氣息,只覺渾身無力,眼前陡然一黑,險些暈厥。

這輛可以報廢的GranTorino會出現在機場已十分詭譎,更何況這輛車帶給人的印象向來是黑幫電影中火並的畫面……

她夢想中的完美假期呢?他方纔那句「顧客至上,要求一律照辦」根本有說跟沒說一樣!

駱紫蔓硬擠開一抹僵笑,「你是開玩笑的吧?這輛車應該只是你臨時租來的吧?明天我應該可以坐到禮車……不然一般的轎車也可以……」

「不,我手邊就只有這輛車。」雪萊散漫淡然的態度比車外的熱浪還要能挑起人的怒火。

「什麼?!席德在電話中明明不是這樣跟我說的!」她真是誤上賊船!

「這裡,我說了算。」半晌,他邊瞟向她邊撂下這一句,口吻聽似輕柔,實則蘊含駭人的嚴峻。

見狀,駱紫蔓倒抽一口氣,傾向駕駛座的身子連忙縮回去,直往車窗蹭,委屈的抿緊雙唇,垂首瞪著懷裡的行李袋,只敢用眼角餘光覷視身旁的人。

散發出一種教人不得不屈服的懾人氣息後,雪萊又迅速恢復淡漠慵懶的模樣,和方才撂話時的森冷判若兩人。

這……這傢伙簡直是雙面人!

天啊,不該是這樣的,她幻想中的完美假期不是這樣的!而且,她明明是顧客,為什麼必須像只綿羊乖乖聽他的話?

可惡,就知道外表完美的男人沒有完美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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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2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28 編輯

第二章

駱紫蔓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錢都花了,總不能白來這趟,況且這是她替自己精心策劃的畢業旅行,是為了慶祝終於能擺脫學生生活,意義重大,所以絕對要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睜大眼睛仰瞪著矗立面前的建築物,她腦海中迅速掠過席德在電話中所說的那些鬼話--

「保證給你超值的享受,全程都由禮車接送,至於住宿方面更是不必擔心,本旅行社特別優待你這位頭號顧客,絕對比希爾頓飯店還要高檔萬倍……」

高檔個鬼!優待個屁!

瞧瞧眼前這幢活似鬼屋的小古堡,沒錯,巴洛克式的華麗建築,鑿砌的石雕與羅馬柱雍容出色,再加上宏偉的馬賽克磁磚,確實是處處充滿藝術氣息,但優點說盡,缺點才是重點,這幢建築根本搖搖欲墜,昏暗無光,幾扇窗子還破了大洞,外頭的迴廊、花園不知已荒廢多久,攀滿綠苔的斑駁牆上更佈滿坑坑疤疤的小洞……

駱紫蔓還沒來得及「欣賞」完整幢建築的外觀,旋即讓一道推力催促著向前,害得她重心不穩,差點踉蹌。

「別杵在這裡,進去。」

她連影子都還沒看清楚,帶著行李的頎長身軀已率先走進門樑歪了一半的生銹銅門裡。

「我……」

「別讓我把話重複第二次,很煩。」門內驀然傳來冷冷的一句喝斥。

駱紫蔓簡直是氣炸了,狠狠抬腿踹了石階數下,但踹完後旋即懊惱的彎身檢視粉藕色綴縫著小巧寶石的涼鞋是否仍然完好。房子不完美有罪,可是她腳上這雙完美的涼鞋無罪啊。

小手正忙著將鞋上鬆脫的細帶繫好,赫然覺得耳邊一陣溫熱,她蹙眉轉過臉,還沒來得及凝神端詳,訝然微張的唇就這麼啄吻上剛毅雕鑿似的下頷。

她的心口霍然一窒,登時,那聲愕然的驚呼硬是卡在咽喉擠不出口。

逆風飛揚的發紮著她瞠圓的眸,刺刺癢癢的,仰高愣然的眼,一張側俯四十五度角的俊臉半掩雙睫淡淡看著她,絲毫不在乎自己的下頷仍被她的粉唇貼著。

只見雪萊徐緩伸手撩梳過飄飛的發,微彎著腿,左臂驟然一彎,橫過半蹲在地上的纖細身軀,深棕色的眉習慣性的半挑,依稀可聽見他極沒耐性的冷哼一聲。

「說過了,別老是要我把話重複。」修長但線條不甚漂亮的指頭戳開看傻了的麗顏,橫在纖腰上的大掌微微攏緊,邊說邊將她像扛大型行李般攔腰抱起。

「喂--」有沒有搞錯?她此刻竟然像件摺起的衣物掛在他臂彎裡,就這樣被送進屋!

「席德沒告訴我,頭號顧客是個愛耍大牌的人。」雪萊稍感不耐煩的瞟過臂彎裡的人兒,全然無視她滿臉錯愕。

「我哪裡耍大牌了?我這叫作合理的申訴!」駱紫蔓決心抗辯到底,覺得自己這趟真是狠狠被坑了。

「明明是你們騙人,你們根本就是詐騙集團!當初說好,比希爾頓飯店還要高檔的住宿呢?我的加長型禮車呢?」

她嬌軟的身子霍地被拋在塌陷的舊沙發上,一隻溫熱的大掌迅速摀住她尖聲質問的小嘴,雪萊瞇起的冷眸躍動著微怒的光芒。

「唔……」幹嘛?難不成他想殺人滅口?

「安靜點,我不喜歡家裡吵吵鬧鬧。」

「家?這是你家?」駱紫蔓順利掙脫大掌的桎梏,驚詫的環視著四周。

「所以安靜點。」雪萊瞇眸下了結論後退開身,逕自轉入內廳。

駱紫蔓不安地矯正歪斜不雅的坐姿,沒有多餘時間消化分析方纔的曖昧氛圍,不敢相信這看似荒廢許久的地方會有人住。

儘管歐洲處處可見到古堡,可是真正會將它當作棲身之所的人應該不多,畢竟誰住得慣歷史悠久又難清掃的古跡?

挑高的大廳,上方中央懸掛著結滿蜘蛛網的泛黃水晶燈,廳裡擺著滿是蟲蛀痕跡的長桌,椅墊塌陷的古董椅,斑斕五彩的瓷磚除了刮傷還有一些奇怪的裂痕,而方才雪萊前去的地方似乎是廚房。

駱紫蔓湊近釘在牆上的玻璃櫥櫃,裡頭擺滿穿著蕾絲蓬蓬裙的洋娃娃,她隔著佈滿指痕的髒玻璃觀看,瞪著洋娃娃的晶瑩藍眼珠,心裡直發毛。

這些充滿恐怖片氛圍的洋娃娃真令人膽寒。

驀地,窗上倒映出另一張半挑眉梢的俊臉,她心口一慌,差點倒栽蔥。

雪萊瞇細眸子,長臂隨性一伸,輕鬆便幫她穩住重心。

她斜目一瞄,一罐不襯此人此地格調的可口可樂正握在他另一隻大掌中。

可口可樂?這個俊得宛如動作電影裡殺手的男人,竟然大刺刺地喝這種大眾化的碳酸飲料?真是詭異的對比。

雪萊橫睨她狐疑的目光,輕鬆自若地仰首飲一口可樂,讓刺激的氣泡滑過乾渴的喉嚨,飲畢,他性感的伸舌舔去殘留於薄唇上的泡沫,駱紫蔓看得目瞪口呆。

「你一定要用這麼……引人注目的喝法嗎?」她口乾舌燥的悄聲嘀咕。

為什麼那瓶易開罐拿在他手裡一點也不拙,反倒像是什麼高級啤酒,罐身刺眼的鮮紅色一點也不適合他冷酷的氣質,但又矛盾得讓他看來帥得要命。

由於聽不清楚,雪萊的身軀俯低了些,瞇眸仔細聆聽,揚唇道:「能不能用你一開始對我大吼的音量說話?這裡沒有蚊子,你是想說給誰聽?」

聞言,駱紫蔓腦海中的瑰麗幻想瞬間被戳破。「我、我幾時吼你了?」

近在她眉際的俊臉勾起一笑,他涼涼的調侃,「現在。」

什麼啊,莫名其妙的怪咖!一會兒要人安靜,一會兒嫌她音量太小,根本令人無所適從嘛!

「是你一直惹我好不好?」聞見他帶著汽水味的灼熱氣息,她俏臉微紅,雖然並不覺得渴,可是單是這樣欣賞他灌飲的酷樣,她仍不自覺地吞嚥口水。

儘管她喉間只發出輕微的聲響,但耳力異常靈敏的他還是捕捉到了。

慵懶的略揚起眉,雪萊邊捏扁空罐邊問:「想喝?」

駱紫蔓心虛地猛眨長睫閃躲他熠熠的視線,沒好氣地回答,「沒有,我只是剛好也覺得有點渴。」拜託,在與他近身接觸之後,又目睹他性感暢飲的模樣,任誰都會感到莫名的口渴吧?

雪萊慵懶的收回搭在她背後的手臂,漫不經心地旋身再度轉入廚房。

見狀,駱紫蔓抿抿唇,睜圓瞳眸,不禁踩著小碎步尾隨而去。

當她走進廚房,立即因為眼前所見的景象呆住。

天,這根本不叫廚房,而是高科技的烹調實驗室!

功能繁雜、按鈕密密麻麻的新式烤箱,一應俱全的精緻廚具,光滑得能當鏡子照的鑲嵌壁櫥,霧面的玻璃門裡,陳列著數十組有著各種飽滿色澤的骨瓷杯,搭配浮雕著酢醬草的精緻金色小茶匙,高貴華美,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藝術。

駱紫蔓愣愣的看著廚房,接著轉頭瞥向老舊的大廳,如此來回審視數次之後,終於確定自己並非正作著一場荒謬的夢。

五星級廚房裡的那道瘦削人影正打開銀面鑲著水鑽,足足有六個人一字排開那般寬敞的冰箱,當三開門全敝,他彎下身時,冰箱內的景象更是令人傻眼。

映在她眼中的驚人畫面是滿滿的、堆疊得整整齊齊,一片燦爛艷紅的易開罐,全部都是方才供他解渴的可口可樂!

「接住。」

聞聲,愣忡的駱紫蔓反射性的接下呈拋物線扔來的冷飲,沁涼的觸感令她的手瑟縮了下,垂眸一瞧,莢顏上的微笑忽斂。這不是可口可樂,竟然是雪碧。

「為什麼不是可樂?」抬起的水眸裡滿是不解。

雪萊微微瞇眸,投給她一記「想喝就少廢話」的凜視。

駱紫蔓只好咬咬下唇。照理說,按她這種隨時隨地都能站上台演講的烈性子,應該是會橫眉豎目爭取平等權益,可是,在那雙藍黑色湛深眼睛的注視下,她竟然不敢隨便抗議、反駁,真的好奇怪,怪透了,明明她才是花錢的冤大頭呀!

拉開瓶蓋,她邊喝邊低聲咕噥,「明明長得人模人樣,怎麼會這麼小心眼?為什麼你喝可樂,我就喝雪碧……」

驀地,一隻溫熱的大掌猝不及防的伸了過來,彷彿習慣成自然地橫過她的纖腰。正啜飲著汽水的她就這麼嗆著,但連咳都還來不及咳出聲,再度像衣物被掛在他的手臂上往外走。

「喂--」』土匪啊!這是什麼服務態度?她還真是誤上賊船!

「念在你是頭號顧客,初犯可赦。」一句冷冷的話傳進她的耳裡。

片刻,騰空的馨軀在一陣頭暈目眩後又回到一點也不柔軟的舊沙發上,平穩且恰到好處的力道,讓她手中的汽水想灑也灑不出半滴。

瞪著罐身外沁流的霧珠好半晌,駱紫蔓才消化完他所說的「初犯可赦」,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廚房是他的禁區,誰都不能擅入。

「你很寶貝你的廚房?」

剛解決完第二罐可樂的雪萊看都沒看她一眼,喝完後便將空罐捏扁,扔進垃圾桶,動作俐落,肢體線條優雅。

他雙臂環胸,半偏著頭,過長的髮絲掩去側邊的俊臉,幽邃的眸光專注得教人心慌。

「我討厭把話重複,所以聽清楚了,直到回台灣之前,這裡是你的……要稱為飯店還是旅館都隨便你,想住進任何房間都沒有限制--廚房除外。」

果然……駱紫蔓輕皺秀眉,憤惱地回道:「所以說,什麼媲美希爾頓飯店的保證都是假的?高規格的接待也是假的?完美的假期都是假的!」說到最後,已經是接近歇斯底里的尖叫。

斜靠在牆上的昂藏身軀只是靜靜的聆聽,毫無表示,眼尾微微上揚的一雙誘惑桃花眼始終慵懶的垂睨,唇角若牽若抿,似笑非笑。

女人,你的名字是不理智,混合瘋狂以及不可理喻調配而成的失敗DNA。

「我在抗議、申訴耶!」她將他唇邊浮現的細細紋路解讀為嘲笑,極度不滿的火氣燃燒得更熾。

雪萊不置可否的揚起眉,「我受理你的抗議和申訴。」

等了半天,憤怒抗議的無辜鄉民只等到這句毫無實質彌補的官方說詞。

駱紫蔓愕然的張著小嘴,「就這樣?你不應該提出點賠償或補救嗎?」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鬼旅行社!

突地,雪萊踩著優雅的步伐走來,疊臂環胸,上身傾俯向她。

她的心剎那間一凜,雙肩高聳,呼吸驟然加速。

俊美的臉龐不斷在睜圓的杏眸裡放大,近到她甚至能發覺他的眼角處有顆小痣,當下,她腦海飛掠過一個極不理性念頭--他真是性感!

「你是頭一個向我提賠償的人。」雪萊溫沉令人發暈的嗓音直朝愣然的她低語,湛深的藍黑色眼瞳清澈如鏡,教凝視者的心神不得不墜溺於其中。

「當、當然啦,因為我是頭號顧客。」她杏眸微顫,但不敢眨動,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有種彷彿置身夢境的迷幻感。

雪萊半掩的幽眸微凜,唇角徐牽。「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駱紫蔓不死心的再問:「那……我的賠償呢?」真是的,說話就說話,一定要靠得那麼近嗎?

「你想要什麼樣的賠償?」他銳利的視線緊盯著她皓白細緻的臉。

她秀氣的眉細細彎彎的,揪在一起時徒惹人心煩,目光再往下瞥過她微噘的粉唇,它色澤如春櫻,笑開時粲然柔媚……

端詳到現在,他忽然憶起,自己似乎已許久未與東方人接觸,怪不得一時之間竟不太能習慣她嬌柔的外貌。

驀地聽他這樣反問,駱紫蔓忽然沒了頭緒。賠償不都是那樣嗎?要不就是退費,要不就是額外增加優惠或者福利。

對,她要據理力爭!

駱紫蔓抿著下唇,無所畏懼地仰頭回道:「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補償,管你是要把車換掉也好,立刻幫我訂間大飯店的套房也好,總之,一定要……」

「你要的,這裡全都沒有。」雪萊噙著笑的臉刻意欺近幾分,充滿壓迫感。

「所以你是在耍我嗎?」她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張牙咬破他的下巴。

「讓我把事情弄得簡單明白些,你要的不就是一個補償,至於如何補償是由我定奪,所以你安靜點,廢話聽多了會讓我很不耐煩。」他冷冽的眸子稍稍瞇起,教人畏懼。

「什麼?你是嫌我吵嗎?」駱紫蔓哪管得著他耐不耐煩,埋在腹裡的炸藥即刻引爆。「該發飆的人是我才對!我是顧客,顧客至上你沒聽過嗎?太可惡了!等我回台灣後,一定要舉發你們這間廣告不實的旅行社……」

怒吼聲驀然被捂來的大掌掩去,她瞪大水眸,難以置信這個男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使出怪招來阻撓她發聲,簡直是惡劣到極點!

她想也不想,旋即扯開覆臉的大掌,豈料大掌像上了膠似的又迅速貼回去,牢密的堵住她的嘴。

「唔……」駱紫蔓氣憤地自沙發蹬起身,一時忘了衡量兩人之間的距離,涼鞋就這麼硬生生踩在他的黑靴上,嬌小的身子瞬間往前趴去。

見狀,雪萊騰出另一隻手掌攀托住她,刷地一聲將她撈起,這次不是把她掛在肘臂上,而是將她往他的肩膀上扛,讓她頓時成了一件柔軟的行李掛在他肩頭。

「快放我下來!我要抗議,我要取消這次的行程,我一定要舉發你們!」

雪萊的薄唇冷冷地上揚,視線斜睨右肩上的俏臀,再越過俏臀睨向那張倒掛的小臉,惡意地朝她咧開笑容。

「抱歉,本旅行社不接受取消。」

登時,血液逆沖而漲紅小臉的她在聽見這聲慵懶跋扈的語句後徹底氣翻,她奮力扭打他的肩胛與挺拔的背,結果他看似瘦削的骨架卻剛硬如鐵,最後她非但沒能掙脫,渾身上下更是全沾上他獨特的氣味。

怪的是,明明恨死煙味的她,竟然一點也不排斥他身上夾雜著煙味的氣息。

對,一定是時差還沒調過來的關係,否則對煙味特別過敏的她怎麼可能會不排斥!

「時間差不多,也該安排讓你休息了。」他旁若無人的低喃,彷彿此刻扛在肩上的是個洋娃娃,是他購買回來擺設的裝飾品。

「雪萊!」她高分貝尖叫道。

調整好肩上沒啥重量的東方娃娃,他順手攬起行李一併帶上階梯。石砌的螺旋階梯襯映出步在其上的黑影,倒吊的娃娃氣歸氣,仍無法否認,這古怪男人的氣質既出眾,又帶有複雜頹廢的華麗感,和這幢古堡確實很搭。

可是,這一點也不符合她追求完美的精神啊!

怪裡怪氣、不修邊幅、冥頑不靈、我行我素、孤傲執拗、不按牌理出牌、神秘兮兮、冷僻王覲……綜合這幾項,早超出了她要求完美的邊界,更何況後頭還有一連串又臭又長待數的缺點。

腦子裡的數落尚未結束,驀然一陣天旋地轉,駱紫蔓目眩神晃,明眸尚未對焦,下一秒人已被安置在偌大的床鋪上。

比起他勁瘦堅硬的骨架,這張猶如海上孤島的床宛如天堂。

小腹方才一直頂在他肩頭,差點將她胃裡的汽水都衝撞得逆流而上。

真是沒人性的大魔王!駱紫蔓輕捂著腹部,揚眸瞪向依然隨性散漫的俊臉。

雪萊只淡淡回瞥著她,又瞄過她捂腹的舉動,繼而突兀地將食指指向某處。

「廁所。」眉漫不經心的一揚,他懶散的語氣猶如搖籃曲,令人意識昏沉。

「什麼?」她只顧著欣賞他挑眉的俊態,反應慢了好幾拍。

「你不是想去廁所?」眉揚起的角度又高了幾分,他睨向她腹部的俊眸透著些戲謔的笑意。

剎那,駱紫蔓的鵝蛋小臉迅速湧上嫣紅,羞澀與赧然像雙色冰淇淋融在一塊兒,覆滿了細嫩的雙頰。

她又急又惱地反駁,「這是、是因為剛剛壓在你肩膀上,害我鬧胃痛,我才沒有想去廁所!」喔,好糗好糗好糗好糗!

「喔。」雪萊漫應一聲,絲毫沒有半點會錯意的歉然。

「喔?就這樣?」她的五官皺得像個包子。「你應該為你方才粗魯的行為道歉才對!」

「粗魯?」好整以暇的他環著雙臂不置可否,彷彿這個詞彙是她自創的,壓根兒聽都沒聽過。

駱紫蔓氣急敗壞的扭過身子,索性拒絕看向笑得很故意的惡劣傢伙,這個男人根本是魔王級的極度惡劣,她要是跟他認真,絕對會氣成一桶炸藥。

憤惱的水眸梭巡過房間一圈,她的小臉頓時浮現愕然,總算知道何謂欲哭無淚的滋味。

這算什麼套房?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擺著一張大床,貼滿星輝黑藍壁紙的牆上懸著一座古老的掛鐘,鐘擺滴答作響,令人毛骨悚然;錯落鋪著櫻桃木的平滑地板上並無任何擺設和裝飾物,更沒有電話,可說是徹底與外界隔絕,說好聽點是相當清幽,說難聽點……

這是什麼跟什麼?才一張床就能稱為套房嗎?把她當成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還是凱子耍!

氣炸的粉容霍地轉向矗立的人影,豈料雪萊竟搶先她一步出聲。

「這間房是特別替你準備的,你不會又想抗議吧?」

微斂起的邃眸若隱若現的迸發著兩道冷芒,簡直比醉漢拿把藍波刀架在脖子上還要震懾人心。

駱紫蔓咬唇退縮了下,潰敗連連,只能囁嚅著說:「就一張床,連個枕頭都沒有,這也太過分了吧?」好慘,她怎麼覺得自己活像是只遭人遺棄的小貓咪,發出先助的呻吟?

雪萊輕蹙眉心,眸子瞥向床鋪,又瞥回隱忍著不悅及滿腹委屈的嬌顏,從不在乎任何閒雜事的心沒來由地微微一緊。

「枕頭……」他輕喃著瞇細雙眸,思忖半晌,忽地揚起淡笑。「你說,要六星級的套房?要補償?」如此簡單的事情,何必弄得那麼複雜?

「當然!」駱紫蔓猛點頭,心卻怦怦亂跳。他光是一笑就能亂了她的方寸,魔王級的惡劣小子絕對不容小覷。

雪菜笑容更熾,聲音醇厚的低吟,「顧客至上……當然要顧客至上。」

「所以呢?」沒事笑得這麼燦爛做什麼?有鬼,絕對有鬼!他該不會又想出什麼奇招的怪式來對付她吧?

他再次彎身傾近她。這似乎是他與人交談的習慣,喜歡四目相對毫不迴避,只是,他湛深樺耀的眸子太懾人,她真懷疑有幾個人能招架得住。

「晚上十二點,我給你補償。」教人屏息的對望之後,他俐落的這麼說。

她先是愣愣地點頭,旋即又狐疑地問:「十二點?為什麼要等到十二點?」

雪萊輕佻眉梢,無聲又能精準地表達厭惡將話重述一遍的脾氣,跋扈狂傲得讓駱紫蔓很無言。

惡霸、流氓、魔王、痞子、壞蛋!

這是盤旋在她腦子裡的詞彙,相信幾天之後……不,應該是幾個鐘頭或者幾分鐘過後,又會迅速增加各種罵人的新詞彙。

「五分鐘後下來。」不知幾時已走向門口的雪萊朝暗罵得正爽的她交代道。

「做什麼?」驟然回神,駱紫蔓萬般提防地問,不是防他,而是害怕又發生更多讓她覺得錯愕又難以置信的誇張事。

「晚餐。」說完,厭煩多話的孤僻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晚餐!」駱紫蔓瞪大雙眼,模仿起他的口吻,皺成一團的白淨臉兒像發過的麵團般鼓脹,吐舌頭扮鬼臉發洩一下,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忍無可忍而就此爆炸。

有沒有搞錯?聽聽那是什麼口氣!活像她是拖油瓶還是什麼來投靠他的可憐孤兒,他究竟還記不記得他的身份是導遊啊?

駱紫蔓渾身虛脫地往後一躺,仰望鑲嵌著彩繪玻璃,造型特殊的天花板。才踏上這個她心中最嚮往的國家不到二十四小時,感覺卻猶如經歷了半世紀之久,這全都要「歸功」於他,雪萊。

疲累的腦袋瓜在那張俊美又囂張的臉掠過時停止運轉,她忍不住皺眉嘟嘴,要不是看在錢已被吞掉的現實上,況且往後兩個月的假期都還得靠他,以她出了名的倔脾氣,早跟他……

算了,多想無益,人已身陷賊窟,還能怎麼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仰躺的乏力馨軀側轉了個身,無奈沮喪的水眸盯著床的內側,沉重的眼皮子半垂欲掩,由於時差還沒調整過來,她直想打盹……

寬敞昏暗的房間裡一片靜謐,毫無聲息,背向門口蜷於軟床上的纖細身子好半晌沒有其他動作,連房內不知何時多了絲幽微的鼻息聲與一道修長的身影,都未曾察覺。

慵懶的人影徐步踱向床畔,懶得費勁出聲,長臂一伸,橫過側臥人兒的腰身,正想施力撈起老愛大驚小怪的東方娃娃時,他忽然打住。幾繒髮絲垂下,微遮住他的雙眼,卻不損視線的敏銳度,睨視那張帶著疲憊淺眠的小臉,陰柔的俊顏徐緩地露出莞爾淺笑,攬在她纖腰上的大掌慢條斯理地抽回。

之後,床沿凹陷了一塊,雪萊交疊雙腿稍作歇息,側頸偏睇躺在身旁的人兒,藍黑色的眼珠在無心之間自動將秀妍可人的睡顏烙下。

敢這麼毫無防備的睡在他勢力所及範圍內的人沒有幾個,這個精力充沛的娃娃兵真的很不怕死……也對,她根本不清楚他的過往,也難怪會毫不設防。

背脊微弓,雙肘撐在膝頭上,從口袋裡掏出煙包,他將煙叼在仍浮現笑意的薄唇間,垂首燃起星火,但不知怎地,忽然扭頭望了身側陷入熟睡的單純睡顏,唇角弧度更深。

頭號顧客娃娃兵,挺有意思的,衝著她膽敢單槍匹馬報名的勇氣,在知道他是貼身導遊,以及讓她完美理想破滅的「飯店」實況後還能繼續撐下去,光是這兩點就值得他多看她幾眼。

煙霧瀰漫,繚繞整室,隱在煙霧中的俊臉始終噙著笑。

一直到手中的長煙燃了一半之後,雪萊才懶懶的憶起,「啊,面爛了……」

性感如低音琴聲的嗓音邊說邊睨著那張睡得酣然而略微浮現紅暈的蘋果臉,他鼻端逸出一聲輕嗤。

呵,單純可愛的洋娃娃,真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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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27
第三章

她想殺人!

不是那種只是想想、純粹嘴上嚷嚷的那種,而是真的想一拳毆死方才拿著一碗又冷又爛、面身已吸盡湯汁脹出碗蓋外的速食麵,還對她慵懶的挑眉並且一臉「隨你愛吃不吃」的男人。

去他的瘋狂之旅!去他的完美假期!

果真是讓人發瘋又抓狂!她真是鬼迷心竅、貪小便宜又不怕死,才會自願上門當頭號犧牲者!一切不完美得教她想揪發朝天長嘯!

摔上蓮蓬頭,甩過一頭濕漉漉的長髮,沾著水珠的標緻臉蛋益發顯得嬌艷。

抹掉鏡子上的水霧,駱紫蔓猛瞪著鏡中的自己,蹙眉抿唇,一臉頹喪至極的模樣。

她反覆做了數次深呼吸,拍拍臉頰為自己打氣。「駱紫蔓,你振作點,一定要讓這趟假期完美畫下句點,要化所有不完美為最完美……除了那個怪咖導遊,一切都會很完美的,我絕對不能被那個惡劣的大魔王打敗!」

完美的皮相之下是極不完美的性格,瞧瞧他對車子的品味,能看嗎?再瞅瞅此刻身處的陰森古堡,能住嗎?真是糟蹋了那張無懈可擊的俊臉。

算了,這又關她什麼事,她是顧客,他是導遊,如此而已,對,如此而已,她並沒有對他胡思亂想,絕對沒有!

拭乾白皙肌膚上的水珠,換上印有粉紅兔子可愛圖騰的及膝睡袍,密實地包裹住曲線婀娜的馨軀,她掩嘴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之後打開門,返回某人口中所謂的「套房」。

悶悶地返回臥房,輕輕帶上門,房內僅留一盞復古造型的小夜燈,光線幽微,她揉揉快要張不開的眼,空蕩蕩毫無阻礙的空間,不需要太專心看路便能踩著懶洋洋的步伐走向那張差強人意的床鋪。

駱紫蔓一鼓作氣跳上床,鑽進滿是煙味的被窩內,深嗅一口能平息煩躁心情的獨特氣味。

慢著!

什麼叫作能平息煩躁心情的獨特氣味?那是什麼東西?

駱紫蔓思考倏僵,揪住被子的雪白柔荑微微顫抖,眼角餘光驚悸的覷向床的內側,霍然瞥見一個龐然大物臥倒著,完全看不清楚那個物體的真貌。

「誰……」她軟綿綿的嗓音曳成長長的抖音。

靜默數秒,那個不明物體突然翻過身,皺著眉頭掀開她罩住臉的被子。

駱紫蔓尖叫一聲,跳起身想逃開,不料卻悶哼一聲撞向帶著熱氣的鐵壁--不,是堅硬的胸膛。

她心口狂跳,氤氳的水眸愕然的與一雙反射著熠彩的眼瞳相映。她揉揉眼睛又眨眨濃睫,確定自己不是在作什麼亂七八糟的怪夢。

一根滿是厚繭的長指驀地刮過她的芙頰,又戳了戳,然後再捏掐,直到她完全從愣然中恢復神智,才徐緩的收手。

「你你你……」嚇呆的晶眸依舊瞠圓,唾液梗住咽喉,駱紫蔓瞪著眼前仰躺在床內側的光裸胸膛,這畫面遠比住飯店撞鬼還要驚嚇百倍。

雪萊好整以暇的將雙臂枕在腦後,慵懶的半垂眸子斜睨著她,漫不經心的揚起眉,再伸出結實的左臂橫擺在本該是放置枕頭的位子。

「這這這……這是什麼東西?」她雙眼凸瞪,彷彿燃著火花。

「手。」他回以一眼不耐煩的冷睨。

「我當然知道!」當她是笨蛋嗎?沒瞎的人都知道眼前橫陳的物體是只臂膀,而且看來似乎相當堅固牢靠……

喔,她在想什麼啊,竟然在這種詭異氛圍下還發花癡!

雪萊眸光轉冷,顯得相當沒耐性。「既然知道就別問廢話,很煩。」最後這一句可說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語末助詞。

「你把手臂擺在我睡覺的位置是怎麼回事?」駱紫蔓不顧形象的盤起雙腿,臀部靈活的往後蹭,拉開兩人的距離。

「還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

他逕自閉眼假寐,薄唇微揚,「不是你的,這是我的床。」

「啊?」他在鬼扯什麼?

「這裡只有一張床。」

「什麼?那你應該把床讓給我才對呀!」駱紫曼已經氣得渾身無力。

「補償。」迷人的桃花眼微微張開,雪萊唇角勾起耐人尋味的淡笑,隱約嗅得到一絲邪氣。

不會吧?這個怪咖酷得像史前化石,怎可能會出現這種狀似狡猾……

等等,補、補償?

困惑惶然地偏首看向他,駱紫曼緊蹙眉心謹慎地問:「你說什麼?」

雪萊一雙幽邃的冷眸倏凜,回以篤定的口吻,「補償。」

刻意加重的語氣散發出極不耐煩的警告之意,順帶補上一記當他說「很煩」時總會射出的致命眼神。

她下意識瑟縮起身子,「你所謂的補償就是和我同睡一張床?」

「當然--」他揚眉,刻意曳長尾音,見麗顏垮成一團,莫名引來他難得想笑的好心情。「不是。」

聞言,駱紫蔓這才鬆口氣,垂下緊聳的雙肩。

這時,她耳邊又響起悅耳溫醇的低沉嗓音。

「這不就是你指定的六星級……枕頭?」雪萊橫置的長臂微微弓起,修長的手指朝她曖昧地勾了勾,散發半覆面的俊美臉龐噙著笑。

半晌,駱紫蔓的雪肌忽然渲染成整片的粉櫻色,轟地一聲,關於那些異國艷遇的荒謬畫面立即湧上她的小腦袋瓜。

長年在陽光下曝曬成小麥色的胳膊懶懶地伸展在乳白色的床鋪上,勻稱精壯且結實的肌肉線條,赤裸裸毫無遮掩的臂膀看起來是那麼的誘人、性感,讓人瞧得雙眼發直,狂嚥唾沫。

她拚命眨動雙睫,猛眨,狂眨,抽筋似的停不下來。

被子順著賁起的肌肉線,掩蓋住勁瘦的腰,至於腰身以下當然是任由想像力天馬行空,自由發揮……

喔,天!

駱紫蔓猛搖頭,甩開每個不切實際的綺艷幻想,以浮虛乏力的惱火聲音回吼。

「別開玩笑了!誰要枕著你的手臂睡覺!我又不是報名什麼異國色情之旅,你、你該不會是想色誘我,然後乘機騙光我的錢……」

驀然一聲冷嗤打斷她不怎有力的吼叫。「你身上有多少錢能讓人騙?」

駱紫蔓臉紅的支吾道:「要、要你管!」

「五萬台幣就想待在法國兩個月?你還真單純。」他慢條斯理地撩開凌亂的髮絲,唇角揚起挪揄的弧度。「就算我真要騙也會挑對象,不會是你這種單純的娃娃兵。」

聽出他話裡的揶揄,駱紫蔓火大了,兩頰瞬間紅如辣椒,管他什麼曖昧、色情,她撲身而上,狠狠瞪著他,氣得口不擇言,失去理智,一心只想替自己悔不當初的決定辯護。

「你少看不起人!我才不窮,我只是節省勤儉!等這趟旅程結束後,我就是身價千萬的小富婆!」

「喔?」他微挑起眉,以幽邃的眸光反問她。

「我爸媽當年就是在法國慶祝結婚十週年時意外車禍過世,他們留給我的遺產全部成立財產信託,等我大學畢業後就能動用……」但還沒有吼完,駱紫蔓已經深感懊悔。

無緣無故的,她為何要把深埋心底的這些話對一個陌生人傾訴?她在發什麼神經!

落寞又沮喪後悔的秀顏狼狽侷促地別開,眼圈多了淡淡的淺紅,臀部微挪,欲離開他身前,冷不防地卻讓一隻粗糙大掌拎住衣角,對方稍一使勁扯拉,她柔軟的嬌軀便不由得往後仰倒。

不偏下倚的枕上所謂的「六星級枕頭」,駱紫蔓驚得忘了該掙脫,紅紅的晶盈大眼詫異地迎上翻身覆來與她相望的深眸。

雪萊俊美不羈的臉龐稍稍軟化了凝結的肅冽之氣,眸光略含難以窺見的淡淡憐惜。

「你、你又想幹嘛?」她刻意揚聲嚷嚷,伯一個不留神哽咽失聲,到時可就糗大了。

「你爸媽在巴黎過世,你不僅念法文系,還來法國畢業旅行?」他的問法並非惡意相詢,也不是深感懷疑,而是沙啞之中似帶著安撫。

「有罪的是撞死他們的飆車司機,法國又沒有罪……他們生前最愛旅行的國家就是這裡,我念法文也是想……」

「更接近他們?」俊眉輕揚,雪萊代她說出幾近啜泣的話。

「對啦。」她恨恨地仰眸瞪他,柔軟的心口卻無端發燙。

一直以來,她努力做到所謂的堅強獨立,父母留下的財產足夠讓她無憂無慮、舒舒服服地優閒度日,儘管家族裡一些心懷不軌的親戚常會刻意接近她,假意照顧她、待她好,目的卻是為了謀奪父母留給她的大筆遺產,但她很堅強,真的。

「來這裡,心裡不會有陰影?」

駱紫蔓自認牢密不可摧的堅強,在雪萊這句問話下碎成千萬片。

側翻過身,她不肯面對他,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是誰呀,她為什麼要跟他聊自己不願提起的痛苦私事?

但他粗糙的指卻硬是扳過她纖秀小巧的下巴,讓她枕在腦後的長臂輕彎,圈住她纖細的皓頸,長指似滑若蹭地遊走在她的鎖骨上,引起她一陣戰慄。

「你很喜歡讓我把話重複第二遍。」雪萊壓低重心傾向她,鼻息噴灑的熱氣拂過她的鼻端。

唉,又是煙香。

駱紫蔓一雙秀眉像打了個大死結。「我們只是短暫相處罷了,我沒必要跟你說這麼多吧?還有,我願意相信你是個嘴巴惡劣但還算是正人君子的傢伙,所以請不要對我動手動腳,好嗎?」

況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那個閒情逸致聆聽他人不幸回憶的無聊人士。

「我不喜歡事情有頭無尾。」意思是這個故事他非聽到滿意為止。

「我根本沒打算要把私事告訴任何人,是因為你剛才笑我窮,所以……」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什麼?」駱紫蔓不解地皺眉。這沒頭沒腦的話,誰聽得懂?

驀地,他的長指滑掠過她彎彎細眉間的突起,徐徐地揉平,溫柔的勁道教她不敢相信是出自於一臉嚴酷的男人所為。

雪萊俯瞅著她訝驚的小臉,斂起眼中總是太過尖銳鑷人的精芒,難得的稍釋柔軟的眸色,輕而易舉的洞悉她會冒險報名這個行程背後的真意。

「你是想,假如瘋狂之旅真的是間有問題的旅行社,反而正合你意,就算真在法國出了什麼差錯,也能和你父母踏上『相同的路』,是不是?」

他說得算含蓄了,若直截了當地說,意思就是她認為要是真的出事,起碼也是和爸媽在同樣的地方出事,一樣死在巴黎,也算是另類的一家團聚。

「我……才沒有這樣想。」心虛的轉開臉,她掙扎著欲爬起身,但沒幾秒又讓會移動的六星級枕頭箝回原位,只好氣呼呼地鼓起雙腮。

「傻瓜。」雪萊低聲罵道,語氣隱隱帶著不悅。

「為什麼罵我?」駱紫蔓不甘心被他責怪,特別是在瞧見他眸中散發著對她不苟同的怒意時,倏然有種內心被窺探的窘迫感。

指節分明的大掌揉著她垂散的軟發,撥弄出一陣馥郁香氣,環繞彼此週身,他的眼神深邃難測,狀似沉思。

「這種想法有礙身心健康,最好別再繼續下去。」

「要、要你管!」那霸道專制的語氣讓她心口一震,胸臆中流動著一股異樣的柔軟,差點激出她倔強的淚光。

明明渴望關懷,卻還要裝作不在乎,真是尊任性又倔強的東方娃娃。

「看來,你需要一個監護人好好調教。」雪萊眉峰稍揚,很願意代勞,反正調教跟訓練之間的含意差別不大。

「監護人」和「調教」這樣詞語聽在駱紫蔓耳裡覺得好曖昧,粉腮倏地湧上綺紅,心思紛亂,不禁語無倫次,「拜託,我都已經成年……」

暖暖的胸膛翻身罩來,他愜意的調整躺姿,她卻是一顆心失速狂跳,女性最敏感的感官神經全因他的每一份觸碰而繃緊,肌膚因焦慮而泛起粉嫩的櫻紅。

「你到底想幹嘛?」無力招架,她問得好挫敗。

「給你必要的補償。」俊挺的五官因揚開的燦笑而益發烽亮奪目,他垂散而下的髮梢刺刺麻麻地螫拂著她臉頰,癢得令她想發笑。

「你、你才沒那麼好心咧,是不是因為我要求你把床讓給我,你不高興,所以才故意想出這種辦法整我?」

雪萊眉峰挑高,淡淡噙著笑說道:「一舉兩得。」

「你……」她根本是自找罪受,好想哭喔。

「噓,安靜。」他一派慵懶的躺回原位,鐵臂仍圈在她頸根處,指腹若撩若撫的貼著她白皙的雪膚。

駱紫蔓總算嘗到何謂氣到無力的滋味,這男人根本是土匪、惡霸、流氓!完全只憑他個人喜好與方便行事,根本不顧別人的觀感與權益。

「你真打算這樣胡搞?」駱紫蔓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但詭異的是,她心底竟然不排斥他這種不正常的腧矩行為,難不成她的叛逆期是挑這種時候報到?

雪萊慵懶地回瞟她一眼,像替一個無生命的洋娃娃蓋好被子,幫她調整好睡姿,然後薄唇逸出一句戲譴的含笑低語,「顧客至上。」

她登時氣炸了,貝齒狠狠咬著下唇,齒痕清晰可見,驟然吸引住他正欲合上的幽眸。突地,他性感的薄唇微牽淡笑,伸出拇指揉著她印滿齒痕的菱唇,她不禁訝然瞠目。

「補償是應你要求,你沒必要這樣虐待自己的嘴。」

嗯哼,席德那些傢伙總是嘲笑他的心臟是由數不清的子彈疊成的,血管裡奔流的鮮紅液體是無情的岩漿,可是在這當下,他竟然會對一名強裝堅強的孤單娃娃兵產生些微悸動……

莫非真是退休的日子過久了,連鍛鑄的心都會銷融?

駱紫蔓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紅著雙頰嬌吼:「你、你少管我!還有,拿開你的手!」

與他相識不過二十四小時,不容易對人卸下防備的她,竟然能如此輕易且自然地與他親暱相處?

這傢伙是古怪的大魔王耶!她怎麼能……

揉弄唇上齒印的拇指仍覆著,他漫不經心的噙笑眸子瞥過她拚命想掩示心慌意亂的小臉,那像上過紅色釉料的飽滿陶瓷,圓潤可愛,令人興起想觸碰的渴望。

剎那間,駱紫蔓一愣,如霜般皎潔的肌膚迅速蔓延成粉紅色澤,如繽紛落英。

她眨眨發顫的雙睫,不敢相信有張唇正摩擦過她頰畔,那不是吻,而是雪萊以薄唇觸碰她染著旖旎紅暈的顴骨。

某人懶得用手滿足想觸碰的渴望,索性傾身以唇代替,舉止自然毫無半絲褻玩耍弄感,而是真切地讓人感覺到,他就只是單純想確認她圓潤的豐頰柔軟與否。

從未與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駱紫蔓嚇得屏息。「喂,你該不會是想……」

用薄唇搓揉紅腮的雪萊卻對她淡淡說出一句宛若承諾的話,「有我在,你設想中的事永遠不可能發生,這趟旅程不會是終點,而是重新開始的起點。」他話中的弦外之音,當然是指她對自己的生命帶點自暴自棄的不珍惜。

愣然的晶眸惶然的迎上他幽深的邃眸,登時,她遏制不住翻攪發熱的心口急速躍動,總覺得他專注凜冽的眼神好駭人,隱約蟄伏著冷冽的嚴厲責備。

是呀,曾經痛苦難遏地設想過千百種方式結束孤單的人生旅程,所以來到巴黎,來到這座摯愛的雙親離世的夢幻花都,感受無可奈何的愁惘,緬懷那些獨自落寞度過的漫長時光……

駱紫蔓莫名感到心慌,悵惘地抿唇垂睫,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何莫名其妙讓雪萊一口吃得死死的。

他身上散發著震懾人心的魔魅魄力,迷幻慵懶的氣質像一面朦朧的銀鏡,像是看清楚了卻又看不真切;如霧一般,如謎似的令人沉迷在解開層層疑雲的過程中,無可自拔。

好奇特的一個人,他,真的只是個單純的導遊嗎?

察覺她浮現疑惑的水眸緊瞅著他,雪萊半合起一雙邃眸,也順勢隱去洩漏太多情緒的神情,將她的馨軀再次安頓好,壯裸的胸膛無意識地朝床中央挪近,縮短兩人的距離。

六星級的枕頭,駱紫蔓舒服地繼續枕著,觸感還真不賴,縱然鼻息間充塞著屬於他的氣息與惱人的煙味,不過……真的不賴。

脫離了熟悉的生活軌跡,身在繽紛美麗的異鄉,所謂的邏輯或是常理似乎都成了支離破碎的束縛,毫無用處。

在心底偷偷幫枕於腦後的「枕頭」再多增一顆星,她的粉唇偷偷綻放一朵瑰艷的笑,自動自發再調整好最完美睡姿,偷偷微側身子凝視他仰睡的側面輪廓,高聳的鼻樑剛毅峭拔,一如他有稜有角的性格。

呵,這個不完美的假期,也許比原本預估的還要更讓人雀躍、期盼。

注視了片刻,駱紫蔓抵擋不了不斷湧來的疲倦,雙眸漸困,終於徐緩地合上,酣然沉入睡夢中。

同一時刻,雪萊的俊眸懶懶地睜開,看著臂彎中的安詳睡臉,娃娃般酣眠的精緻臉蛋尚且留著方才被他的唇搓揉過,淺淡的紅印,牢牢盯了半晌,唇角徐徐上揚。

看來,這個退休後的第二事業比他評估中的還要來得更有意思。

娃娃國,娃娃兵,黑髮大眼睛。

真巧,訓練娃娃兵恰好是他退休前的強項,有得磨了,可愛的娃娃兵。

尚未完全清醒的迷糊水眸逐漸瞠瞪,駱紫蔓傻坐在彈簧疲乏的塌陷沙發上。

她不是因為對這幢鬼屋還有什麼期待而導致震驚或錯愕,而是,現下不過才早上七點半耶!他竟然連續灌了三罐可樂,而且竟然有朝第四罐邁進的趨勢!

瞠目咋舌的困容猛地驚醒,她急忙跳下沙發,伸長纖臂一把搶過雪萊手中剛拉開瓶蓋的罐裝冷飲。

「你瘋啦,一大清早居然空腹喝這種飲料!」莫名的,她對他太過放任散漫的過生活方式感到憤惱。

怎麼會有人放縱自己到這種程度?究竟是誰不夠愛惜自己的生命?

裸著上身的雪萊一臉不以為然,扳開她那緊握他生命糧食的纖指,將沁涼的赤紅瓶罐奪回,一口飲盡。

「早餐。」扔掉扁罐,他冷冷地回她一句。

她咕噥著暗罵,「瘋子。」就算有再強壯的胃都會被他搞壞。

雪萊皺眉瞄她一眼,赤足踏入生人勿近的豪華廚房,不到五分鐘,一手拎著烤得微焦的吐司,另一手拿著一杯牛奶,向她遞去。

駱紫蔓愣愣接過這兩樣東西,滿臉欲哭無淚。不必說也知道,焦吐司配牛奶就想打發她一頓早餐,說實在話,他還記得照顧她的肚子就已該教人感動得痛哭流涕,熱淚盈眶,哪裡還有得嫌啊?

唉,真無奈。

雪萊淡笑凝視著她,她哀怨地張嘴咬吐司,猶帶點睏意的暈紅臉蛋使得她像個不情不願的孩子,惹得他擦放腰間的大掌蠢蠢欲動。

接著,吐司倏地從貝齒間墜落腿上,駱紫蔓愕然地仰起臉,傻瞪著那只正揉弄她髮頂的大掌。這是什麼意思?

雪萊噙著笑撥弄她柔軟青絲,霎時,小蒼蘭的香氣逸散,吸入鼻端,混雜他的煙香揉合成一種惑人的氣息,縷縷纏繞著。

她愣了半晌才撥開那隻手,雙掌護住髮頂,蹙起黛眉咕噥著抱怨,「你當我是你玻璃櫃裡的洋娃娃啊?」

「我的玻璃櫃裡沒有這麼有個性的洋娃娃。」他對於開口發聲一向是能省則省,但碰上她後,話自然而然便從咽喉吐出,且時帶戲謔。

「那些娃娃……」駱紫蔓的臉上掩不住好奇。「全是你搜集的?」

「填補空虛。」他毫不否認。「有興趣嗎?」

「什麼興趣?」她蹙眉不解。

「當我櫃裡的最後一尊。」雪萊似笑非笑拋出這一句,淡淡的口吻添了一絲狀似挑逗的笑鬧。

聞言,吐司差點梗在喉頭,鼓著粉腮,她傻眼了,心音活似雷鳴。

一大早說話就遊走在保護級邊緣的男人附耳繼續啞著嗓子道:「你的臉上寫滿強烈的意願。」他修長的指尖刮弄她嫣然的芳頰,眸染氤氳。

駱紫蔓咳了一聲,噎聲否認,「誰要當你的娃娃!」被他吐出的熱氣吹拂過的肌膚一片麻熱,她不能自己的輕顫著,洩漏了她激切的情緒。

「真可惜,我就缺一尊東方娃娃。」

他的戲語惹得她耳畔發熱,即使已離他遠些,單只是視線接觸也能令她目眩神迷。

雪萊掏出煙來,逕自低聲朗笑,試著以煙味擺脫她帶來的香氣。

身體的記憶能力很驚人,沒一會兒便能把一個半生不熟的陌生客身上的氣味鏤刻在感官神經中,但自從他退休之後,他不允許被牽制的感覺停留在體內,包括不屬於自已的外來氣味?

駱紫蔓覷著他笑開的燦爛俊顏,心跳陡然失去節奏,時快時慢。

冷不防地又與雪萊瞟來的目光對上,她手足無措,倉惶的拿起剩餘的吐司胡亂嚼食,塞得鼓鼓的腮幫子活像只可愛的倉鼠,登時又惹來某雙俊目的笑睨。

要命,絕對是現世報,這麼糗的畫面,通常都是她笑別人居多,像那些愛堵住她去路搏命告白的豬哥們,多半都會幹出這種蠢事,想不到風水輪流轉,如今她竟然淪落至此……

唉,果然不能糟蹋別人心意啊,慘遭報應了。

她邊吞嚥著乾巴巴的吐司,大眼又不由自主地尋找那道矗立的頎長身影。

雪萊正背對著她,若有所思的站在玻璃櫃前。裸露的背上,膚色曬得有些不勻,白皙駁雜著小麥色,更有著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疤痕,真是可惜了那樣漂亮英挺的身軀。

駱紫蔓很想問問他,怎麼會將自己的身體傷得留下這麼多醜陋的疤痕,但是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會告訴她答案。

真是謎一般的男人……

雪萊抽著煙,曲臂撐肱,聳高近天花板的玻璃反映出雲霧繚繞間的昂頷俊臉,一貫散漫不羈的神情,直盯著櫃內並肩排排站的洋娃娃。

「誰會沒事搜集一堆娃娃?怪咖。」她輕哼一聲。

「相信嗎?每個娃娃背後都有它的故事。」像是聽見她滿心的疑惑,他忽地扔來這麼一句。

「故事?」觀過玻璃上反映出的那張陡然沉晦的俊容,隱約的,她知道這些洋娃娃的存在應該並不單純。暈紅著兩頰再瞥過他身上纍纍的疤痕,她打趣道:「該不會每擺一個就代表你殺了一個人?」

雪萊沒有回首,也未有回應,但不知怎地,她就是能猜得出他難得默然的態度有些沉重陰鬱,似乎是有著不願提及的過去。

真是古怪的臆測,莫非是因為共眠一夜培養出的默契?

駱紫蔓困惑的眨睫,納悶的歪著頭問:「真被我說中了?」史上最俊美的殺人魔?這封號還挺響亮的。

雪萊的肩微微震了下,睫翼半斂,終於偏首看向她。「吃完之後立刻準備。」

她皺眉,「準備?準備什麼?」他不肯回答,鐵定有鬼。

「瘋狂之旅的宗旨當然是讓客戶不虛此行。」薄唇勾起,他一掃懶豹般的散漫氣息,取而代之是蓄滿的精力。

莫名地,看著他難能可貴笑彎了眼的燦爛俊顏,駱紫蔓睞了一眼窗外燦爛的陽光,無緣無故打了一個不小的寒顫。

薰衣草的柔媚芬芳,鼠尾草的嬌憨可愛,澄菊艷美可掬,搖曳生姿,一株株花草都教人憐愛,陽光燦爛得令人睜不開眼,溫柔的夏日薰風卻讓人想徜佯穿梭在花海中……

去死去死去死!她現在真想殺人!

窸窣作響的摩挲聲順著風兒傳遞開來,被迫壓低重心的纖細嬌軀驚心膽跳,連忙環顧四周,蹲酸的膝頭仍然隱隱發顫,壓在車上的皓指全是塵泥和著鮮綠的草汁,急喘的胸口昭告了她此刻驚悸的程度有多劇烈。

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她也弄不清楚,只記得自己是帶著雀躍的心情跳上隨時會熄火的那輛破車,然後任由雪萊領著她「見識不一樣的美麗歐洲」--對,這就是當初在廣告上極吸引人的廣告詞。

然後,事情一如燎原的野火般竄燒,旋即一發不可收拾。

首先,保養「得宜」的GranTorino駛至一處鄉間,駱紫蔓還沒弄清楚他們來到了什麼地方,只見逕自下車的雪萊長腿一掃,便踹開纏著粗條鎖鏈的鐵門,她不禁傻眼,只能舉起發抖的雙腿傻愣愣的跟在他後頭。

這片佔地近千頃的地方,建築物深具洛可可時期的風格,含蓄古典,拱形的窗扇鑲排著紫貝和水晶,綠籐順勢攀沿著屋瓦形成天然裝飾,玻璃窗上倒映出蔚藍的晴空與流動的雲朵。

駱紫蔓怯怕地左顧右盼,伸手扯了扯雪萊的衣角,「你走錯了吧?這裡應該是私人宅邸,我們這樣私闖是犯法的。」

雪萊逕自邁步往屋子走去,完全不理會她的動作,嗓音輕快。「這裡我很熟。」

話音剛落,健腿懶懶的一記橫踢,古典風格的雲紋屋門登時被踹歪,在跨進屋裡後,他搶在警報器有所反應之前,順手解決了會觸動警報系統的機盒,嗶一聲,價值難測的精確儀器頃刻成了黏在牆上的一團廢鐵。

然後,一切的錯誤自此開始。

呆愣的駱紫蔓硬著頭皮尾隨著恣意妄為的男人入內,此處貴氣的擺設與精雕細琢的裝潢確實提供極佳的視覺享受,可是她根本無心觀賞,只是更加挨近雪萊身側,一步都不敢擅離,什麼也不敢碰。

天啊,這男人實在太囂張了吧?

她跟著雪萊一路走進廚房,他稀鬆平常地將料理台上的東西一掃而空,鐵勺與鍋鏟的落地聲鏗鏘刺耳,在她皺起小臉緊捂雙耳時,他霍地回身,雙掌緊扣她的腰身,然後順勢往上一撐。

「喂!」她驚訝的呼喊著,繫著粉綠色緞帶的勻稱雙腿倏地騰空,下一秒,她已經在料理台上,無辜又無餘的眼神比迷失方向的小動物還要彷徨。

回神後,駱紫蔓才翻了個白眼,拍拍胸口。

「你能不能在對我做出任何事之前,先給我個提醒?我總有一天會被你嚇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半身栽進偌大冷藏庫裡的雪萊只淡淡的丟來一句,「那你得盡早習慣。」翻箱倒櫃的舉動仍然持續進行。

「你確定我們這樣不會有事?」她打量著眼前富豪之家的廚房,這裡食材、廚具、各種設備樣樣齊全,簡直可媲美大飯店的廚房。

「羅傑去瑞典談生意,傍晚才會回來。」雪萊的大掌內又握著熟悉的紅罐,啵一聲拉開拉環,視客氣為無物,仰首猛灌。

「羅傑?你的朋友?」一顆水珠從他的唇角滑至咽喉,隱沒在胸膛深處,她愣愣凝望著,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不是。」

「親戚?」她不自覺的睜大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等著另一顆水珠滑落。

「不是。」舌尖一如往常的掃過薄唇,雪萊慵懶半掩的魅眼在暗處仍樺樺發光。

「都不是?那究竟是什麼?」看著他,心跳驀然失控,她頓覺呼吸困難。

這間汽水公司真應該找他當廣告代言人,真是奪目懾魄的性感啦!

雪萊展開雙臂分別撐在她身子兩側,彎身傾近她,登時,一片暗影籠罩,她下意識的往後縮,卻因用力過猛而險些仰倒,幸虧他及時彎臂挽住她的纖腰。

剎那間,眸光無盡糾纏,呼吸急促,思緒紊亂,她只能愣愣回瞅著他。

心,像鬆軟的棉花糖,被他一口一口舔舐、吞沒。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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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28
相對於她的惶然,雪萊倒是老神在在,絲毫不受影響,唇畔彎起的弧度有些戲譫,仍是漫不經心的神態。

不知是故意抑或無心,他連語氣都放柔了,「別慌,我只是要跟你說,羅傑不是朋友,也不是親戚,是我以前的仇家。」

無可挑剔的俊臉距離她的鼻尖不到五公分,垂敞的深棕長髮像絲綢一般柔順,她揪成一團的小手好想撫上那頭不羈的發,一呼吸,滿滿都是屬於他的氣味,糟糕,聞多了好像會上癮……

沉迷了片刻,她秀麗的小臉忽地皺起,張著櫻唇錯愕的大喊,「仇家?」

雪萊慵懶的俊容發出悠揚的朗笑,笑她反應遲鈍得可愛。「很久沒碰面了,所以現在也不需要打照面。」

聽聽,這是哪門子的話!拚命從曖昧迷離的氛圍中掙脫,她激動的開罵,「誰會想跟仇家打照面?你開的是什麼玩笑?竟然帶我來這種地方!」

神經病,都說是仇家了,他居然大搖大擺的不請自來,還搜括人家的冰箱!不怕等會兒被人斷手斷腳嗎?

輕鬆擒住欲推開他的小手,雪萊難得心情極佳,一向連牽動都嫌懶的嘴角竟笑咧開來。

「有我在,不會出事。」

他的口吻像是銷售員拍胸脯保證自己售出的產品絕對優良,根本毫無可信度!

駱紫蔓抽不出被他盈握住的雙手,只能焦躁不安的抱怨著。

「瘋了、瘋了,我真是瘋了才會挑上這間旅行社,我肯定是被鬼附身,不然就是中邪……」

驀地,兀自噙著笑的薄唇欺近她喃喃張合的粉唇前,「噓,安靜點,這裡裝了竊聽系統,萬一被聽見,等會兒想抽身可就有點麻煩。」

喋喋不休的小嘴驟然停住,驚悸的晶眸仰瞪著那張囂張的俊臉。「竊聽系統?什麼叫作抽身有點麻煩?你的仇家究竟是做什麼的?」

他怎麼惹得起擁有這幢巨宅的富豪?能有這樣的排場與生活品質的人,身份必然相當顯赫。

「讓我想想。」雪萊微微瞇細俊眸,漫不經心地回想著。「對了,自從羅傑不干軍火走私之後,開始在俄羅斯和一些暴發戶與政要周旋,專搞些洗錢或是幫忙引薦暗殺者之類的事。」

多麼談笑風生的口吻,彷彿他這番話和說「啊,對了,隔壁小強的爸爸好像是殺豬的」一樣稀鬆平常。

「軍火走私?暗殺?」駱紫蔓的下巴幾乎掉下來,聲音破碎,要努力拼湊才聽得真切。

雪萊含笑的俊眸眨了眨,算是回應,接著又以專業的冷酷嗓音分析,「上回倫教一個逃亡的情報員似乎是透過他從中牽線幫助暗殺行動,但手法俗濫又毫無格調可言,隨即暴露了主使者的身份,他在俄羅斯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只好回來……」

「停!」奮力抽回因扭動而發紅的小手,再一掌捂上他難得好興致不斷吐出話來的薄唇,駱紫蔓呼吸短促,胸前不住起伏,惹來僅剩眼睛能自由活動的某人格外注目。

氣炸的她絲毫沒有察覺雪萊轉為深幽的眸光,雙頰因惱怒而漾著紅暈,此刻的她,在他眼中從洋娃娃變成了胡桃鉗娃娃,自然而然地,一股無可名狀的熾熱渴望在鐵鑄的心房流竄,且有越發強烈失控的趨勢。

一雙乾淨純粹的藍黑色眼珠不受控制地變得更為深沉,一掃平日的慵懶,熾烈的熱度不斷升高。

狀況外的駱紫蔓猶然在發大飆,「你到底是在哪裡惹上了這種危險分子?那麼多觀光景點可以去,為什麼偏偏要選這種奇怪的地方,你是想逗我還是耍我?」

「因為有趣。」雪萊瞇細雙眸,眉頭斂鎖,語氣有些暴躁,而他通常只在某些特定情形下才會心情浮躁。

「一點也不有趣!我不想待在這裡,我要回去!」

「好,只要你安靜,我馬上帶你回去。」

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通常這種時候,駱紫蔓會自認倒霉的乖乖閉嘴,但也許是驚嚇過度或是過度憤怒所致,一時之間她管不住嘴,開始哇啦哇啦抱怨。

「每次都要我安靜!你憑什麼教我安靜?你怎麼不乾脆找塊布塞住我的嘴算了,反正你根本就不喜歡……」

快、狠、準,輕抿的薄唇猝不及防地覆上不肯聽話的粉唇,甚至連一聲訝呼與驚喊都沒能發出,她嬌軟的身軀便被蓄勢待發的蠻掌猛地拽入發燙的胸膛。情緒暴躁至臨界點的雪萊甚至懶得釐清心中竄溢的渴望究竟是什麼,任憑感官直覺的展開行動,況且,依本能出手本就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

滿是煙味的唇舌強硬的撬開她的芳唇,他性感的唇恰恰與冷硬的性子相反,異常火熱主動,甚至一反慵懶的姿態,狂索烈掏,甚至跋扈地扣住她的腦袋,讓她不得抽離。

駱紫蔓暈眩愣傻,登時徹頭徹尾僵硬成需要上發條才能活動的胡桃鉗娃娃。

知道這年頭純真不值錢,她也無心誇耀,可是……這是她的初吻啊!

天曉得有多少人渴求她的吻,而她竟是就這樣奉獻給這個不完美的大魔王!

雪萊攻勢猛烈,唇舌廝磨著她發顫的唇瓣,彷彿她真的化成了甜軟的棉花糖,他吞食得乾淨俐落,不留痕跡。

她嚶嚀著想說話,溜出唇齒間的破碎聲音卻進了他嘴,他啃吻她的菱唇,熱燙的溫度讓人癱軟,她無法抗拒這種霸道的襲擊,只能揪緊他的衣襟,屏息承受。

顯然光是一記深吻並不能使雪萊滿足,蠻橫粗糙的大掌竟然撫上她胸前柔美的弧度,相當狡猾地透過洋裝的扣間的縫隙揉觸雪綿的肌膚,霎時,她每一寸可見的水嫩肌膚全渲染成甜美的紼麗色澤。

駱紫蔓勉強撐開迷濛的水眸,映入眼簾的是張焦躁失去往昔冷靜的俊臉。

他吻得專注,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變本加厲的還想將熱唇拓展至她臉頰或皓頸,他環住她的腰身,更加往懷中壓扣,使她幾乎嵌入他的懷抱,也助長他侵略的攻勢。

不知是身在異鄉令人失去理智,抑或是深藏體內的浪漫因子被徹底挑起,她抵抗不了這個男人的吻,抗拒不了他漫不經心式的親暱對待,敵不過侵襲她敏感嗅覺的煙香,以及無從防禦起的荒謬感。

愛情,是跳離現實束縛的精神救贖,對於那些盲目狹隘的道德禮教徹底嗤之以鼻,將每顆枯寂的心從荒蕪中徹底解放。

瘋了、瘋了……她和他竟然在他仇家的廚房裡纏吻?

當駱紫蔓歷經天人交戰,終於拉回散逸無蹤的心神,輕顫的小手立即捧著他的俊臉,使出殘餘的氣力使勁將他推開。

雪萊即刻凜眸擰眉,為正在品嚐的甜頭忽然退離感到相當不悅。

「停--」眼看他陰沉的俊臉又要壓過來,她連忙大聲阻止,哪知這正合他意,她微腫的唇恰好張成他想吻的弧度。

可惜,第二次的品嚐猝然被一陣倉卒的腳步聲打斷。

暈茫之際,被吻得幾乎失去意識的駱紫蔓尚未看清狀況,雪萊便毫無預警地將她按入胸膛中,托抱起身。她瞠著盈盈雙眸,努力想戳破環繞眼前的迷幻泡泡。

須臾,現場迅速陷入混亂。

成群的持槍黑衣男子魚貫的衝進廚房,槍聲猝響,駱紫蔓徹底被嚇醒,雙腿登時一軟,必須借由攀住雪萊強健的胳臂才能站得穩。

她就知道肯定會出事,有哪個瘋子會在仇人家裡泡妞的?

這個大魔王真不是普通的瘋狂!

當震耳欲聾的槍聲二度響起時,再多的抱怨都於事無補。

這便是一連串錯誤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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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2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29 編輯

第四章

跪地爬走了好一會兒的纖細身影累得趴在茂密的花海中,花瓣灑落在被紫外線曬得潤紅的芙顏上,駱紫蔓已經疲憊得無法兼顧完美的姿勢,索性隨便亂躺一通,即使臉旁搖曳著幾株咬人貓正虎視眈眈也不理會,她只想閉眼好生喘息一番。

潺潺的溪流聲傳進耳裡,抹去臉上的薄汗,她翻身抱膝而坐,仍喘著氣。驀地,身後忽然傳來若有似無的窸窣聲,那是鞋履踩過草莖的細微聲音。

駱紫蔓僵著身子,倉惶之際茫然無措,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逃亡。

是,最初她確實懷抱著也許命運會遺傳的可笑念頭,骨子裡的悲觀意識隱隱作祟,打定主意只要能來到巴黎,無論發生何等怪誕、超脫現實的突發狀況,她都無所謂。

但問題是,怎麼荒謬都可以,她就是不願意當別人的陪葬品!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驟然,後方繞來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雙腿騰空使她失去平衡感與安全感,她哽咽了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啜泣。

「偷闖進去的不是我……」她僵硬地舉起纖臂投降。

「不是要你在車上等我?」雪萊含笑的沉嗓自後方傳來,震住了抽噎低泣的駱紫蔓。

她立即轉過小臉,赫然看見熟悉的俊臉依然掛著囂張不羈的微笑,全身完好無傷,既沒斷手也沒斷腳,仍是一派慵懶的傲然姿態,只是,他凜冽的眸中增添了一絲柔軟,可惜她太慌太亂,始終沒有察覺。

「你真的好過分!我還以為你掛了!」駱紫蔓愣了數秒,秀眉登時一垮,抽噎得更厲害。

當衝突發生時,面對那些圍住他們的持槍黑衣人,雪萊只是輕牽唇角露出猙獰的冷笑,非但不閃亦不躲,黑衣人們似乎也震懾於他渾身迸發的森冷陰寒,只敢鳴槍警告,不敢真正進行襲擊獵捕。

雪萊挺直背脊,以懶洋洋的姿態一路拖抱著她走出被踹歪的大門,將全身發軟的她抱上車子前座,然後淡淡扔下一句「等我」,不待她回答,便又逕自回到豪宅裡,不見蹤影。

片刻後,屋內深處傳來數聲槍響,刺耳的槍聲劃破雲霄,駱紫蔓縮在前座捂著雙耳,猛流冷汗,當下立即決定打開車門拔腿狂奔。

面對那樣險惡駭人的陣仗,誰還有可能活著走出來?

當這樣的念頭掠過腦海,她雙膝登時發軟,跪趴在草叢裡,然後拚命咬牙忍住湧上眼眶的淚水,只想著要快點逃走。

所以,當此刻看清楚抱著她的人竟然是雪萊時,淚水已經不聽使喚的溢出眼眶,瞳眸迷濛,堅守的完美形象霎時消逝殆盡,此時此刻,她只想徹底大哭一場。

駱紫蔓哭得好傷心,好難過,甚至有快岔氣窒息的可能,使得瞅睇著她的雪萊渾身緊繃,雙眉擰皺出摺痕。

他鋼鐵鑄砌的冷硬心牆,竟然隱隱有種震晃欲塌的無力感。

凝望著她哭紅的小臉,他總不在乎任何事的冷然心緒像被某種不受控制的情感霸據,無可捉摸,亦無可名狀。

「別哭。」如此雲淡風清的安慰,卻已經是他所能突破的極限。

「我偏要……」駱紫蔓耍賴似的偎入他溫暖的頸窩,恐懼侵蝕了所有防備的界線,只想好好確認他是真實的存在著。

「我在這裡。」他低聲道,想撫平她的不安。總是冷淡的心習慣了飄蕩,但此刻卻沉重如鉛,不斷被拉扯著,提醒他不能再任意走遠。

「你好可惡……為什麼要丟下我……我以為你被那些人打死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麼辦……」她斷續的抽泣聲中堆疊著濃濃的依賴,連自己也不清楚的依賴。

人在異鄉的孤單與惶恐混合成恐懼,宛如致命病毒般一直侵襲她的感官知覺,她怕得快喪失意識,不能呼吸,這個男人居然還有心情嚇唬她,然後又笑得如往常一樣慵懶,毫無所謂。

心裡正埋怨著,她繚繞著花朵香氣的馨軀忽然被納入溫暖的胸膛,剪入剛強的雙臂中,狠狠摟擁。

她愣惑地抬眸,濛濛淚眼恰好被俯身覆來的薄唇輕輕啄吻。

這狂傲的傢伙是絕不可能脫口道歉的,所以……這算是他的歉意?

「一切都解決了,不用怕。」雪萊又習慣性的將她攔腰抱起,似乎真將她當成一尊不能行動自如的洋娃娃,矯健的長腿循著來時路筆直地走回停車處。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她邊哭邊問,眼淚止不住。

「用解決事情的方法。」

「什麼意思?」她迷惑的搖頭。

雪萊笑睨著她,淡然道:「這種與顧客沒有直接關係的事情,通常是列為商業機密。」

清楚這個惡劣的怪咖向來重視個人隱私的習性,駱紫蔓吸吸泛紅的鼻子再揉揉哭累的眼,決定換個方式繼續。

她改變問法,「你是怎麼惹到這種可怕的仇家?」一個導遊怎可能會和這種恐怖分子結怨?

將不停發問的淚娃娃輕巧的安放在前座,雪萊蹲了下來,勾起衣衫下擺,將她那雙被草葉邊緣劃割留下了幾道血痕以及濺染了草汁的皎白腿肚擦拭乾淨。

「羅傑只是不甘願罷了。」他邊擦邊仰眸淡瞥向她,眼神不必施展魅力,光是專注溫柔的手勁便能令人全然鬆懈,沉緬其中。

「不甘願?怎麼說?」對於他釋出的溫柔怦然心動,駱紫蔓不想停下眼淚。

「嗯,他不希望我退休。」

「退休?」她微蹙秀眉。他才剛接到她這個頭號顧客,就要他收山?

雪萊將她曲線撩人的雙腿放回車內,才懶懶地開口道:「和現在無關,是之前的工作。」刻意輕忽的口吻閃爍著不願她再繼續挖掘的陰沉暗示。

駱紫蔓略微悵惘地垂掩長睫。「喔。」他的防備心真的很重,直到現在,她對他的過往與私事仍毫無頭緒。

她的失落,他全清晰的看在眼底,凡是他不願透露的,至死都不會有人知道,當然也不會因為瞥見她垮下的嘴角而心軟。

不過,他不喜歡看應該柔柔燦笑的娃娃臉變成一張淒苦的小丑臉,掩眸飛快思付了半晌,終於想出能令她轉移心思的荒唐笑話。

「羅傑除了不希望我退休外,他仇視我的另一個最大的主因是--」雪萊刻意曳長尾音,狡猾的狐狸成功的引起娃娃兵抬首凝神細聽。「他喜歡我。」

聞言,駱紫蔓錯愕的睜大了眼,「他、他喜歡你?你的仇家?那個羅傑……應該是男人吧?」

雪萊噙著笑頷首,「當然。」

她雙眼呈現迷糊狀態,歪著頭問,「因為他喜歡你……你不喜歡他,所以反目成仇?」

「嗯。」他回她一聲極無所謂的漫應。

須臾,駱紫蔓捧腹狂笑,笑到眼角都滑落幾顆晶瑩的淚珠,貝齒襯映著櫻桃般的唇,相互輝映,不敢相信竟然真有這種誇張的事情發生。

天啦,這個個性不完美的男人,竟然是連同性戀恐怖分子都覬覦的對象!

深邃的俊眸近似貪婪地緊睇著她可人的笑顏,不自覺地被她輕盈如同雨滴滑過玻璃般的笑聲惹出唇邊高揚的弧度。

驀地,駱紫蔓邊笑邊將嬌軟的身子傾向他,那是種毫無防備的親暱依賴。

「那你是給他一個吻別之後,才能這樣完好無缺的走出來嗎?」

雪萊跟著她一塊兒笑,顯得隨性且親和。「是啊,不然我怎可能還在這裡被你調侃?」

聞言,她倏然止住笑聲,狐疑的眨眨眼,總覺得他這句話裡好像藏著濃濃的不悅。

後知後覺的她忽然有種大禍臨頭的不祥預感,連忙蹬縮起雙腿,企圖佯裝若無其事的搪塞過去,當然也沒忘記偷覷身側的俊臉一眼。

雪萊猶然笑著,笑得俊美,笑得過分燦爛,甚至是笑得令人打從心底發毛。

「紫蔓,你怎麼不問問,我是給了他什麼滋味的吻?」好鬆軟的口吻,襯上他那含笑的凝視,直教人如置身夢境。

這是他初次只喊她的名,她心底無可遏止地蕩漾著溫軟的蜜意,但,太甜的糖吃了可是會鬧牙疼的,這麼甜、這麼軟的聲音,肯定把她滿嘴的牙蛀得精光。

她傻笑著,刻意挪開視線,含糊的咕噥,「不、不問了,沒什麼好問的。」

「沒關係,顧客至上,有問必答。」

「真的不用……啊!」推辭的話轉瞬間成了慘呼,駱紫蔓被霍然罩上來的魅影嚇倒,軟馥的香軀倒向駕駛座,順勢也提供侵略者一個方便的角度。

「這個問題,乾脆讓我用行動來回答。」雪萊以略微沙啞的嗓音道,低倚在芙顏前,鼻尖抵著她的秀鼻,瞳仁熠熠閃亮,迷眩得她不敢隨便眨眼。

「不用……」她發抖的嬌嫩聲音立即被他吞噬。

「顧客至上。」

一句淺淡的笑語飄進她耳中,吻也隨之落下。

駱紫蔓終於發現,這個男人藏在慵懶俊貌下的真實性子--

賊透了!根本是度量狹小、愛用眼神威脅她的無賴惡霸匪類!

黃昏的華麗城市,細雨飄飄似羽,朦朧了傍晚窗旁的餐桌光景。

鉤織的蕾絲鋪在黑松木的長桌上,綴著的藕色花邊沿著四角自然垂落,猶如小小的簾幕,下方短密的流蘇因窗縫吹拂而入的風而搖曳生姿。

淋上羅勒茴香佐以酸甜醬汁的燜烤羊腿,盛裝在鑲著金蔥花邊的瓷盤上,冒著熱氣,光潔如鏡的刀叉依序排列,桌前則是一張雙手捧腮愣然出神的俏顏。

幾世紀以來縈繞著神秘氛圍的古舊小堡,一場精心安排的饗宴,駱紫蔓斜倚桌畔,睜圓的晶眸挪向左斜方,剛巧能瞧見廚房內一隅,剛衝過澡的爽淨身影從敞開的冰箱門後走出來,精確捕捉到她癡癡凝望的視線,四目相接的瞬間,餐椅上同樣散發沐浴後馨香的人兒差點摔跌桌下。

重新調整好坐姿,駱紫蔓咳了幾聲,來回望著桌上的美食,小臉上又是費解又是雀躍,粉嫩的軟唇情不自禁地彎起柔美的弧度,貝齒如珠,閃爍點點星芒。

他果然很賊!

桌上的菜餚光是香味和色相便已令人垂涎三尺,不難猜想,味道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說穿了,這位混世魔王擁有絕佳的廚藝,卻因為生性極懶,平日寧願以冷飲隨意打發來虐待自己的腸胃。

空蕩蕩的對座終於等到主人,不消說,雪萊又是掌中握著知名的碳酸飲料啜飲。

「這是今日的補償。」見她一臉殷切地望著燜烤羊腿,從未有過的虛榮感陡然在他心內無限膨脹。

「廚藝明明這麼棒,早餐還故意給人家吃乾巴巴的吐司,真是惡劣……」駱紫蔓咕噥著,旋即抓起刀叉朝冒著香氣的羊腿進攻。

叉起飽滿鮮嫩的羊腿肉送到嘴邊,水濫的眸子盈盈笑成兩輪彎月,張大嘴一口咬下,她鼓著兩腮眉開眼笑的吃著,之後,她剛要叉第二口時,卻赫然發覺對座一雙幽魅的俊眸直勾勾地瞅著她瞧,而他面前的瓷盤裡擺放著排排站的可口可樂。

「你的晚餐就是三罐可樂?」她高呼的嗓音裡有濃濃不滿與輕責。

「不,」雪萊徐徐晃動手中僅剩一半的冷飲,抿唇淡笑。「是四罐。」

「一、二、三……」她擱下刀叉,扳指細數,然後倒抽口氣。「天啊,光一天的時間,你就喝了快六罐,而且還都是空腹喝!」

「你的菜快涼了。」有人壓根沒在聽,逕自飲用他的美味晚餐。

駱紫蔓執起刀叉將燜烤羊腿一分為二,然後跳下餐椅將羊腿肉分到他盤中,再逐一沒收那些可樂,絲毫不顧他迸射而來的鋒利眸光。

「喏,這才叫作晚餐。」她坐回原位,當然也看清對座人的陰沉神情,他凜冽的眼神全針對著她攬在懷裡的紅罐子。

「通常擺在我盤子裡的東西沒人敢碰。」雪萊冷肅的口吻帶著警告之意。

「顧客至上。」她反嗆著提醒道。

「要知道,如果沒喝到既定的數量,我的脾氣會很不好。」他微勾的唇角抵住罐口,沉悶的嗓音在空蕩蕩的汽水罐裡迴響著。

雪萊的目光從頭到尾只專注的盯著她懷裡的可樂,一分一寸毫無偏差,眉宇間透出的霸佔與欲奪的神色,莫名的令她吃味。

駱紫蔓咬咬唇,纖指拉開汽水罐的拉環,深呼一口氣後便仰首猛灌。

對座,陰沉的俊臉先是一愣,爾後不禁笑了起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任性,娃娃兵竟然被他激起膽量,值得嘉獎。

片刻後,被肚子裡脹滿的氣泡逼得猛打飽嗝的駱紫蔓趴倒在桌沿,不像勝利者,反而像手舉白旗似的搖晃手中的空罐。

「不管,你的晚餐我吃了,就算你脾氣再壞也不能扁我吧。」

「冰箱裡要多少有多少。」雪萊笑哼一聲,嘲弄她的傻態。

駱紫蔓頓時捂嘴想吐,也想找面牆撞上去。笨蛋,她都忘了這男人已經罹患「可樂狂嗜症」,就連擅聞仇家的地盤都要開冰箱找可樂解癮。

正這麼想著,她的腦子裡疾速飛掠過今日驚險刺激的一幕。

喔,不,何止驚險刺激,那根本是香艷激情!

笨腦袋、豬腦袋,什麼時候不回憶,偏挑在這種時候!駱紫蔓皺起瞬間爆紅的臉,撫著脹痛難耐的腹部離開餐椅,自覺尷尬的想開溜。

才剛轉過身,驀然撞上一副堅硬的胸膛,她撫著額心無聲的喊疼,不知何時堵住她去路的高大身影立即伸出寬掌替她揉著微紅的額頭。

雪萊溫熱的觸感又使得駱紫蔓腦中自發性地翻閱那一幕幕教人失控尖叫的畫面,她僵著呼吸,胡亂撥開額前的手掌,眼神四處飄,就是不敢迎向他的臉龐。

「我、我吃飽了,想回房休息。」她低垂的頭幾乎快墜到地板上,像鴕鳥埋頭入土,滑稽且傻得可愛。

「急什麼?我都說了,沒喝到既定的數量,我的脾氣會很差。」

「你……」駱紫蔓猝然抬起臉,一接觸到那雙慵懶垂睨的俊眸,又趕緊低下,氣勢頹靡,兵敗如山倒,只能紼紅著雙頰悄聲囁嚅,「反正冰箱裡還那麼多,倒霉的是我才對。」

神經病,無緣無故的,她居然吃起可口可樂的醋,要是讓人知道,鐵定會被當成國際流通的笑話,廣為流傳。

一根長指不容抗拒的抬起她的下巴,她倒抽口冷氣,瞪著俯身傾向她的雪萊,欲吻未吻的迷幻魔法漫天灑下,彷彿有無數星塵和金粉飛落面前,有種超脫現實的魔幻感。

「知道『危險』的法文怎麼說嗎?」雪萊噙著笑的薄唇抵在她的下唇前方,襲來的氣息熾燙得讓她雙頰漾起粉紅色澤。

差點當機的小腦袋迅速催動記憶馬達,駱紫蔓像個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乖學生因為害怕答錯,低怯的喃念著。

「什麼學校?」他頗為玩味的揚起眉梢。

原本以為會聽見一口很破的法文,想不到甜軟的嗓子說出口的腔調居然相當純正。

她愣了數秒才意會他的問題。「喔,方正大學……聽過嗎?」

雪萊詭譎莫測的俊容掠過一絲莞爾笑意。「當然,相當耳熟。」記得家族裡的某人似乎正是拐騙了一名來自方正大學的無辜少女,嗯哼,真巧。

駱紫蔓納悶不解地凝視著他的笑臉,心跳怦然失速,偷偷環住纖臂撫著胸口,透過柔荑感受自己的彷徨和雀跌。

他的俊美是偏陰帶柔的,卻又不失雄性英挺,隨性任為是他一貫的冷調,將他原有的張狂神采點綴得越發孤傲不羈……多麼奇特的男人。

霍然,他的長指彈向發愣小臉的額心,她疼得瑟縮驚呼,罪魁禍首卻發出溫醇的朗笑。

「小鬼一個。」他笑睞她孩子氣猛皺鼻頭的小動作。

「我不是!」她辯駁抗議,「如果我是小鬼,你才不會親我……」

「喜歡嗎?」

「喜歡什麼?」卜通、卜通,駱紫蔓的心臟急速躍動,幾近失控。

雪萊的大掌扣近她下意識退縮的嫣紅臉蛋,鷹眸緊鎖她無措猛眨的瀲濫秀眸。

「別老是讓我問第二次,很煩。」這回是隱含笑意的低斥,威嚇度減半。

「喔--」為免又被嫌煩,她乾脆自作聰明的逕行解讀,「烤羊腿嗎?我喜歡,比起早上的干吐司……」

散發覆額的俊臉稍稍斂起唇邊的笑意,明顯的不耐煩,嚇得解讀錯誤的駱紫蔓喉頭梗了下,咳了幾聲順順喉嚨。

「好吧,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今天的行程,太不符合我的完美規劃。」

雪萊犀利的銳眸冷不防又斂起數分,挺鼻下的那雙薄唇已快抿成一直線,連帶地,眉峰輕攢,適當表示警告之意。

她被無形的壓力逼得發慌,支吾著改口,「那不然、不然是說剛才的可樂嗎?說真的,我不是很喜歡喝這種刺激性過高的氣泡飲料……」

他深眸再斂,俊臉已經繃得像一尊雕像,眼迸凶光瞇視著她。

到底是什麼啦?駱紫蔓焦急地糾起秀眉,倉惶的問:「你到底想問什麼?」

拇指扣牢她細嫩的下巴,她獨特的氣息沁入脾肺,打亂了心緒,雪萊半挑起眉,蓄滿懾人架式的身軀宛若野獸出籠,將她微微發顫的馨軀圈困在他的勢力範圍內。

「讓我把話說第二次的下場,你承受得住?」

「當、當然。」

披著俊美人皮的野獸咧開完美的賊笑,「我問的是,喜不喜歡今天的吻?」長臂敏捷地攬過她嬌嬈的纖腰,讓獸爪享受久違的溫軟甜香。

駱紫蔓顫抖的瞠大澄澈的眼,像是嵌在腦裡的智慧晶片短路當機,支吾著結巴道:「你你你……」

剎那間,好不容易鎮鎖在腦海儲藏櫃裡的旖旎畫面迅速竄出,佔據所有思緒以及每一條神經,眼睛更是幻化成清晰的螢幕,不斷重複上演。

粗糙的指腹親暱的滑過她綺霞染透的暈紅腮頰,雪萊灼灼的目光一寸也不遺漏的細細端詳她總能輕易攻佔他鐵鑄心牆的迷人模樣。

「對了,今天的補償似乎還沒給。」

「嚇?」還有?天啦,再這樣下去,她的心臟肯定會未老先衰。

軟綿綿的腰腹被寬大如網的手掌盈抱,眨眼間,她被捲入野獸懷中,水蜜桃一般甜美的臉與香軟的唇被火速獵捕。

「這算哪門子補償……」未竟的申訴隱沒在他靈活的唇舌交纏下,毫無空隙可鑽。

雪萊探索的唇舌吮舔過她口中殘餘的可樂氣味,借此一解方才體內不滿足的猛烈饞癮,一寸一寸填補起每分空虛。

「這是我的補償。我說過,沒有喝到既定數量,我的脾氣會很差、很差。」陰沉中飽含得逞笑意的嗓音一落,被擒捕來頂替可樂解癮的娃娃兵連求饒都沒辦法,瞧瞧他這副餓狼撲羊的陣仗,她沒整個人被直接吞掉就該掩嘴偷笑了。

這一吻沒完沒了,馥香的軟軀被迫壓坐在桌沿,不僅僅是唇頰,連帶一併禍及削肩洋裝外的肩頭,每一寸甜美的雪膚都毫無遺漏地被啃吻殆盡,唇齒廝磨舔吮皆來,既癢又奇異的感覺讓她僵白得更像一尊陶瓷娃娃。

雪萊以鼻尖擦過她嫣紅的臉頰,搓揉粉嫩無瑕的肌膚,這似乎是他最樂於重複從不嫌煩的習慣性動作,然後再逐步以噙笑的薄唇代替。

駱紫蔓癱軟在他的臂彎裡,眼角餘光觸及的手臂、肩頭部位全染上曖昧的粉紅色澤,她羞澀困窘的閉起雙眼,櫻唇淺淺逸出呻吟。

不合宜的接吻地點、失敗的姿勢、錯誤曖昧的關係……總之是極不完美的一連串失控,卻在他每個撩魂的親密舉動之下,美化成奇幻的浪漫。

心底有道聲音提醒她,同時也帶著矛盾。

他,不是她能夠接觸並發展感情的對象,兩人不適當、不搭軋、不符合、不應該。

可是……愛情有理智可言嗎?有常理可循嗎?有規範可依嗎?有邏輯可查嗎?

就算雪萊是攤濁泥,她好像也已經雙足深陷,無可自拔。

這場補償一直持續到他解癮為止,儘管只是不斷重複著深淺不一的吮吻,卻讓她整晚處在彷彿灌了三瓶伏特加般的重度暈眩中,眼前僅看得見他的俊臉。

下次,管他愛喝幾罐可樂都隨他去,她不管了啦!嗚……

艷陽高照,紫外線指數持續攀升,孩童們在偌大的石墩廣場上追逐,驚動拍翅的鴿飛如掀起一簾白幕。

缺角斑駁的石階上,搖頭晃腦心情頗佳的駱紫蔓併攏雙膝,笑容可掬,握在纖指中逐漸融化的冰淇淋使得粉紅的小嘴不斷伸舌尖舔舐,檸檬香草酸甜適中的味道滿足了味蕾,甜了齒頰,她唇畔的笑意益發燦爛。

在廣場中央聳立的青銅雕像折射下,陽光將雪萊站著三七步的英挺身軀迤邐成極為細瘦的黑色倒影。

他扔出指上的短煙,將它踩熄,邁開長腿拾級而上,儘管臉上並未帶笑,可是那雙逆光微瞇的眼隱隱透露出笑意。

高大的人影俯身迎向駱紫蔓長髮飄飄的背影,帶著香氣的髮絲飄揚在俊臉前方,惹得指頭發癢,直想撫摸,不過,全是煙味的長指終究還是隱忍了下來。

娃娃兵討厭煙味。

雪萊看似漫不經心的瞧著駱紫蔓舔食得開心滿足的背影,心內的騷動一波波湧來,重新挺直背脊,慵懶的神情無形之中似乎略沉了幾分。

她像個害怕被獨留在玻璃櫃中的瓷娃娃,樣樣完美,可惜缺了勇猛無懼的珍護者。

她是如此嬌小、如此脆弱,如此柔軟甜蜜得像冰淇淋,但,融化的卻是他心底高築的一道鐵牆。

霍地,身後灼灼的注視觸動了駱紫蔓敏感的神經,她偏首一看,唇角牽起,之後從懷中拿出一罐可樂,舉肘遞向他。

「給你。」

她笑得極甜,甚至比遞向他的可樂還要惹動他莫名的渴望。

雪萊默不作聲,率性的接過,修長的指頭有意無意的滑過她的指尖,遲鈍的她卻對此毫無所覺,依舊笑得燦爛,繼續專注地舔著手中的冰淇淋。

是悵然嗎?

古怪且前所未有的情緒翻騰著,他對任何事物都不曾產生過想永遠霸佔、獨自擁有的強烈慾望,卻突兀地對一尊東方娃娃產生甚難戒斷的眷戀,這種被制約、箝困的感覺很糟。

糟透了,徹底的糟。

這種受牽制的感覺,比某次估算錯射程而身中三槍的惱怒還要強烈。

瞇細的眼倏然沉鬱,驀地轉身欲離開,冷不防地,一隻軟軟的柔荑拉住他的大掌,酥麻的熱度熨穿薄薄的肌膚,直達心底。

「雪萊?」駱紫蔓納悶地仰頸望著他,以為是自己迷糊買錯了飲料,趕緊再次確認紅罐子上的商標。沒錯呀?

讓人猜不透正想些什麼的雪萊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該走了。」

下達完命令,他掉頭就走,完全不給她任何談判妥協的空間。

「可是我們……」

駱紫蔓忿忿地噘起唇站起身,賭氣的故意朝反方向走。

明明說好要帶她去逛跳蚤市場的,搞什麼嘛,只有在欺負她的時候才會假意搬出那句「顧客至上」來詆騙她,哼。

久候不著涼鞋沙沙的跫音,雪萊皺眉轉身,迎著光使他得瞇起眸子才能看清楚那道去意堅定,直往Clignancourt跳蚤市場前進的嬌小身影。

今天的她穿著一襲紫羅蘭連身小圓裙,在蹦跳著步下石階時揚起層疊紫浪,迷眩了他向來剛硬如刀的鋒銳視線。

拉開易開罐的拉環,雪萊直接大口灌飲,藉以平息心牆裡翻騰的騷動,矯健的長腿本該遵照大腦的指示,不理不睬掉頭便走,可是身體背叛了腦子,一步步循著芳蹤,踩過相同的足跡。

是啊,退休後,連身體本能都鈍化,曾經被譏諷是鋼鐵鑄的心也管不動了。

宛若有條無形的紅線牽引著,儘管相距甚遙,前後錯開,在摩肩接踵的熱鬧市場裡,深湛如琉璃的魅眼仍能精確的鎖定那抹淡紫的纖影。

駱紫蔓對於攤子上的飾品充滿興趣,由於身形嬌小,只能仰高皓頸蹙起黛眉與這位猶太老闆討價還價。

「不能再便宜點嗎?」軟膩含糊的法文自她嘴裡吐出,像又抹了層蜜似的悅耳。

識貨的人都知道,要挖寶或是找尋古老文明遺落的痕跡,必定得走一遭跳蚤市場,精明的猶太商人從盜墓者或是黑市以不明手法取得的古董寶貝,比羅浮宮裡陳列的藝術品還要真實千萬倍,在跳蚤市場裡,一不留神便會與價值連城的寶物擦身而過。

聰明的娃娃兵,難得如此執拗就是為了來此尋寶。散漫的梭巡攤上雜物的俊臉徐緩揚起一抹不自覺的寵溺淡笑,俊美的樣貌使得一群身旁的過客紛紛回首注視。

「不行、不行,這已經是最低的價格,別的地方可沒有我這兒的寶好,全是真品,已經找不到這麼好的東西……」

接著,皮膚黝黑的猶太佬突地抽了口氣,瞪向東方女孩身後矗立的頹影。

「雪、雪萊!」他原本趾高氣昂的聲調倏地矮了一截,連腰都活像是慘遭巨斧砍過似的頹折,冷汗直冒,只差沒有俯首稱臣。

雪萊半挑眉梢,僅僅一秒便想起這傢伙是誰,不動聲色的淡瞥過一臉狐疑地回頭瞅著他的駱紫蔓,莫名地,他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邁爾斯,你有必要那麼驚訝嗎?」他不改慵懶的神態,徐緩踱上前,漫不經心看著那條古銅色的墜子。

雕琢精緻的水滴狀墜飾,宛若一顆沉澱著時空紛擾的冰瑩淚珠,邊緣鑲著五彩萊茵石與琉璃小珠,不難判斷,這應當是中世紀的手工藝品。方才駱紫蔓便是為了這條墜鏈跟勢利的猶太佬交涉。

「雪萊,你、你怎麼會來?」邁爾斯搓著雙手,打哈哈地假笑。「聽說你已經退休兩年了,真不知道是哪個白癡放的假消息……」

雪萊揚起半垂掩的眼皮,眼裡的冷芒射向戴上假笑面具的邁爾斯,似警告更似發怒前的預告。

咕嚕一聲響亮的吞嚥聲後,邁爾斯發抖的手抓起帕子,胡亂撩去臉上的冷汗,一刻也不敢大意,變魔術似的飛快從身後搬出一隻大木箱,像獻上貢品般打算送至雪萊面前。

「這是最近從黑市流出的新型……」

雪萊肅殺目光宛若冰刀般射向邁爾斯急欲討好的嘴臉。「閉嘴,拿回去。」

邁爾斯一驚,雙臂猛然一抖,沉重的木箱就這麼摔落地上。

駱紫蔓錯愕又好奇,想也不想就蹲下身欲翻開蓋子已半敞的木箱,但比她更快的是,一隻黑靴早一秒將木箱踢進攤架下的布幔裡。

她滿臉氣憤,極不甘心,乾脆探頭埋進布幔裡一探究竟,猝然間,一隻強健的胳臂像抓貓咪似的探進那黑漆漆的空間裡,在邁爾斯錯愕的瞪視下,將就差那麼一步即將滿足好奇心的駱紫蔓擒至陽光下。

「為什麼不讓我看!」她揚聲抗議。

雪萊發飆前的陰鷥瞟視如流彈掃射,促使一臉呆蠢的邁爾斯抖著手趕緊趴進攤架下湮滅證物。他媽的,到底是哪個混帳豬玀散播雪萊已退休不幹的假消息?下回若是見著,一定要剝了那個豬玀的皮!

被回摟反扣在雪萊懷裡的駱紫蔓仍探頭探腦想窺得一二,可惜一臉賊相的邁爾斯手腳俐落地將東西藏得不見蹤影,她只好失望地怒瞠雪萊一眼。

儘管一頭霧水,不過邁爾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殺人剝皮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混世魔頭,竟然會擔心「吃飯的傢伙」被嫩得像小娃娃的東方女孩瞧見?

嘿嘿,這消息遠比上星期一批運往俄羅斯的核武還要震撼萬倍。

「雪萊,他剛剛好像是要把那箱東西免費送你耶!為什麼要拒絕?」她支肘頂頂他,一臉很可惜的模樣。

「那種東西,我不需要。」他懶懶地回她這一句。

「什麼東西?」她緊咬懸疑之處不放。

雪萊自動略過,不予理會,逕自朝那個水滴形墜子走去,斂去方才眸裡的殺意,輕鬆地淡問:「那個多少?」

「廢話,當然免費啦。」邁爾斯的假笑僵凝在臉上,除非他是傻子、神經病,才敢跟大名鼎鼎的雪萊羅蘭收錢,誰曉得真那麼做下場會是如何?說不定心臟立即被劃開一個大洞,再剝掉全身筋脈,埋進亂葬崗等著腐爛。

駱紫蔓傻眼,瞪著邁爾斯,「你弄錯了吧?剛才明明跟我說要五十歐元,為什麼現在突然說是免費?」坑人也不是這種坑法!

先瞟了一眼魔頭橫圈在駱紫蔓腰間的手臂,確認再三後,邁爾斯討好的笑容更明顯,像極了想誘拐孩童的變態怪叔叔。「這位小姐,你剛才沒說你是跟雪萊一塊兒來的,我當然算你五十歐元……」瞄了眼兀自端詳墜鏈的俊臉一眼,他越發放低身段諂媚,「要是雪萊喜歡,當然免費,只要是架上的東西,歡迎隨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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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30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29 編輯

「什麼跟什麼嘛,態度也差太多了吧?」她不滿的直嘀咕。

雪萊鬆開筘制著駱紫蔓的手臂,她雙腳方站定,尚未回神,赫然,飄然長髮被一寬掌撩開,露出一截皎白的頸子,雪萊的長指解開環扣,冰涼的墜鏈驟然滑落在呆愣人兒的胸前。隨後,他俊臉微傾,懸在她頸側,下頷輕擱在她纖白的肩頭上,以便目測調整墜鏈長度,曖昧的熱度無邊無際的擴散開來。

登時,邁爾斯臉上的闊長臘腸嘴驚恐地張大,比少賺一歐元還要震驚錯愕。要知道,他可是把錢擱在供桌上供奉,唯利是圖的投機分子,少賺一毛錢遠比被砍頭還要痛苦。

駱紫蔓心頭怦然作響,微微屏息,半偏過粉色的小臉,窘赧睜圓的水眸斜覷著長髮披散的俊容,他看似漫不經心的每一個舉止,總能輕易牽動她的感宮神經。

陽光彷彿一束束金箔灑落在他迎光的側臉上,縷縷髮絲呈現出柳橙色調,垂睨的眼掩不去那對清澈眼珠的深邃,他難能可貴的專注凝神,反令她慌了心緒。

「如何?」

「嗯?」陷入暈眩狀態的麗顏恍惚了下,一觸及他瞥來的視線,她才即刻回神。「喔,這個長度剛好。」

揣測出單純的娃娃兵又在胡思亂想,雪萊牽起唇角,不疾不徐的替她將墜扣扣好,溫熱的指腹有意無意總會觸著她敏感的肌膚,貪看它們漾起淡淡的粉紅色澤。

自動被列為閒雜人等的邁爾斯見到魔頭微笑,不禁傻住,眼球爆凸,見機不可失,趕緊扯開嗓子。

「太適合了,小姐戴上去真是高貴優雅,美麗大方!」眨眨方才險些滾落的眼珠子,邁爾斯繼續諂媚的吹捧。

「這條項鏈根本就是為小姐精心打造,雪萊,你真是好眼光,不僅殺……」

見對方殺氣又起,自知拍錯馬屁的賤嘴就算轉得再硬也得硬拗。

「殺價功夫厲害,品味更是沒話說。」唉,做到死神的生意,沒辦法呀!

駱紫蔓雙頰熱辣,完全沉浸在自我幻想中,什麼鬼話都聽不進去,內心的喜悅不斷膨脹,幾乎快撐破鼓動的胸口。

不過是個墜子而已,有什麼好開心的?她拚命安撫自己太過興奮雀躍而幾近失控的情緒。

駱紫蔓忙不迭地轉身顱向仍用眼神「殺」向邁爾斯的陰沉俊臉,完全不知內情的嬌顏笑得燦爛,如春櫻綻放,流動盈盈秋波的晶眸中烙刻下他的神采。

艷陽下,駱紫蔓踮起腳尖,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琢吻正揚唇欲語的慵懶酷臉。

剎那,邁爾斯嚇得腿軟倒地,只差沒翻白眼口吐白沫。天,這東方女孩瘋了不成,居然敢這樣亂親大魔頭的臉,想死也別拖他人下水呀!

等著某人發飆翻桌,隔了許久卻未聞任何聲響,邁爾斯撐著攤架爬起身,恐慌的抬眸窺探,一看之下,眼珠子幾乎瞪成鬥雞眼。

雪萊滿臉陰鬱地輕捂著被甜美軟唇吻過的側頰,幽邃的眸子直視前方,平整的眉宇不笑亦不怒,而像是陷入無止盡的沉思中。

媽呀,這種凝重駭人的表情,活像是在思索著該幹掉幾個倒霉蛋!哎喲,毛骨悚然……

反觀偷襲成功,正竊喜的把玩著墜鏈的駱紫蔓像吃了蜜糖,笑靨璀璨,旋動著漸層紫色的裙擺,繼續穿梭在攤販間。

嗯,真是好膽量,來頭必定不小。

邁爾斯不由得對逐漸走遠的東方娃娃肅然起敬,悄悄豎起大拇指稱讚,半晌,拇指抖了幾下,趕緊收回來,因為正前方的大魔頭已改變注視的方向,瞇眸瞪他一眼。

喂、喂,到底是哪個白癡亂傳消息?雪萊根本沒有退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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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3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30 編輯

第五章

巴黎,美麗的時尚之都,亦是人文藝術彙集之地,跨越過各個時空齊聚於此的文豪英魂也許正在下個轉角端坐,提筆寫下詩篇。

膩了,美得讓人好快就生膩……駱紫蔓不得不這樣說。

自從上次慘痛的前車之鑒後,在她疾聲抗議之下,貼身導遊不再隨自己喜好帶她前往危險地帶,除了那日午後的跳蚤市場,行程算是正常得多,走遍各處熱門的觀光景點,當起正常的遊客。

塞納河的左岸再到右岸,二十個行政區著名的景點,一條條歷經風霜的石板小徑上添了他們兩人的足跡,悄悄寫下另一首不能言說的邂逅詩篇。

行為舉止忽然過於收斂的貼身導遊似乎是對這座城市早已完全麻痺,任何美景當前連瞥都不瞥一眼,成天只理會他隨身的迷你筆電。

某日清晨醒來,赫然看見雪萊埋首於電腦螢幕前,當下駱紫蔓傻了好半晌,作夢也想不到他也有全神貫注投入工作的時候。

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會是旅行社的新案子嗎?

她覺得他身上有好多的謎團,可是,他從來不願意讓人隨便提問,不然就是以一句「很煩」回堵,她氣都氣炸了,哪還有心情繼續往下問。

今早,雪萊無端劈頭說了句--

「想不想去摩納哥?」

駱紫蔓傻了許久才回過神。「啊?」

逕自埋首在電腦螢幕前的雪萊當這聲「啊」是應允,旋即如疾風一般撈過仍握著半杯牛奶、嘴裡咬著吐司的駱紫蔓,塞進那輛引擎雜音貫耳的老爺車,一路以時速近一百五十公里的驚人速度疾駛。她真的極度懷疑,這輛車怎能一直保持不解體的狀態,簡直就是神跡。

當然不可能駕駛這輛破車前往摩納哥,他們先是搭上飛往尼斯的飛機,然後在當地租了同款的車子。再一次,她確認這個惡劣的大魔王有他堅持的各種怪癖。

摩納哥位於法國南部,三面是陸地,一面向海,是全世界第二小的國家,只比梵蒂岡大些,和英國一樣是個君主國,最為世人知悉的,應是幾年前才過世的雷尼爾三世和好萊塢女星葛莉絲凱莉的婚姻,那是和英國的戴安娜王妃相當類似的麻雀變鳳凰的故事,不一樣的是,雷尼爾三世一生鍾情於葛莉絲凱莉,並未婚變。

湛藍的地中海,一片沉睡的藍色海灣,晴空中雲絮如棉花,海風襲來,白浪拍打聲順勢湧入耳中,眾多的私人遊艇在水面上奔馳,海天一線,夕落殘紅,眼前儘是令人感動的美景。

駱紫蔓疲倦的蜷趴在降下的車窗上,意興闌珊的看著每一幕景致。不知是不是她的浪漫細胞數量過低,除了頻頻偷覷駕駛座上的人影外,其餘美景實在甚難引起她注目。

一個多月以來,她竟然跟他夜夜同睡一張床,每晚枕著六星級……不,她私心自動升級的七星級枕頭,這種曖昧又親暱的舉止竟然已經維持了過半的旅程。

更可怕的是,她逐漸沉溺在這樣的習慣中……

當然,偶爾失控的吻更別提了,她喜歡,真的好喜歡!隨便別人會怎麼想,不管會不會被當作行為隨便的女生,不管這樣的心態健不健康,她真的、真的無法抗拒來自於雪萊的每一個碰觸與親吻。

喜歡,好喜歡,可是,這樣的思緒她只敢擱淺在心底的沙灘,承載著朦朧情意的小舟,不敢任意航向有他佇立的港灣。

相處的時間漸漸縮短,她卻一天比一天益發貪戀屬於他的一切,傻呼呼的任他戲謔欺負也毫無所謂。

雪萊抽完第二根煙,滿足煙癮後,熄滅喧鬧的引擎,仰起下頷瞇眸透過擋風玻璃遠跳海景,鹹鹹的海風吹亂他深棕色的長髮,更添不羈狂放。

駱紫蔓自以為是不著痕跡地偷覷,殊不知這些小動作早被鷹隼般鋒銳的眸子捕捉。

他一笑,彈掉指間長煙的灰燼,猝不及防地轉過臉,驟然湊近仍在偷瞄的小臉前,像是刻意捉弄,嚇了她一跳,毫無防備的小臉剎那漲紅。

駱紫蔓胸口陡然一陣瑟縮,未束起的烏黑髮絲飄飛如旗,一襲花俏的淡紫碎花削肩小洋裝烘托出她的花樣年華和青春俏麗,猶如夏日綠叢間的紫繡球,令人渴望攀摘。

「真是的,沒事幹嘛這樣嚇人?」她瞪了揶揄的俊臉一眼,心虛地暗暗咕噥。

該不會是她偷看他的時候被他察覺了吧?好糗喔……

雪萊瘦削的上身仍橫掛在她身側,如往常一般,一件窄身暗色系的T恤,搭配窄版深色牛仔褲,率性直爽不受拘束,一如他懶散的性格。

「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他笑睨著她,清晰的窺見她藏在眼底的淡淡戀慕。

要讓女人喜歡他,比勾動一根指頭還要輕而易舉,天真且單純不解人事的娃娃兵怎可能逃得出他刻意設下的陷阱。

而癥結在於她不是那些女人,是單純的娃娃,是讓人想珍愛、呵護,藏在玻璃櫥窗裡,捨不得她遭受半點磨難的瓷娃娃。

最該死的重點則是,收藏娃娃並非他的嗜好。

聽雪萊這樣一說,駱紫蔓先是愣了愣,然後下意識探向攬在肩上的小提袋,盤算起皮夾裡的旅費。

驀然,一隻溫熱的大掌覆住她皓白的手背,頭上傳來雪萊似笑非笑的熟悉溫潤嗓音,「別擔心,這是給頭號顧客的獨家優惠。」

聞言,駱紫蔓心一窒,像夢遊仙境的愛麗絲被人攆回殘酷的現實,這才恍然憶起,他是貼身導遊,而她不過是這趟旅程的顧客,這段時日的一切彷彿置身一團迷夢中,很不真實,每回在晨曦下甦醒時,她都會因為身畔的俊影而呆愣許久。

不能否認,對他的身份背景完全不瞭解的她,在某些方面越來越依賴他,從不曾戀慕掛心某人的她,似乎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些什麼。

「我真的……是你們的頭號顧客?」她難掩失落地問。

「怎麼,對我的服務品質有什麼不滿?」雪萊發覺,他不喜歡見她垮下嘴角,滿臉頹喪,無精打采。

駱紫蔓搖搖頭,強作鎮定的牽動嘴角。「只是好奇,像你們這樣不正常經營的旅行社,往後要怎麼招攬顧客。」

雪萊也不再逼問,拐個彎道:「你需要什麼就說,我會盡可能的滿足你。」

他話說得有點曖昧,或多或少藏著一些難以窺得的寵溺,可惜,青澀的少女心上下浮沉不定,始終未曾察覺。

駱紫蔓焦躁不安地別開視線,蔥白的纖指扭絞成一團。「喔,沒有。」

夠了,貓捉老鼠的問話方式結束,他可沒耐性玩套話遊戲。

「為什麼擺出快哭的臉?」雪萊問得直接明快。

「我、我哪有……」

「駱紫蔓,你不是說謊的料。」他挑眉提醒她。

「你以後……」她輕咳一聲,故作正經,可惜這種趕跑許多豬哥的臭臉在某個總是氣定神閒的男人身上發揮不了效用。

雪萊耐性用罄,陡然挪回上身,順手降下車窗將煙蒂扔成拋物線。她抿唇懊惱自己的扭捏,明明她就不是那種愛裝嬌羞的小女人,是有話就說,心裡不爽就挑明講出來罵的開朗派。

說穿了,她從來沒遇過如他這般奇特的異性,雪萊一點也不像那些愛擺酷裝帥的臭男生,更別提什麼裝闊宣稱自己多有錢或是背景多顯赫的膚淺男人,他是那種對任何事都毫不在乎,以極慵懶散漫的心態與孤傲的性子過活,彷彿外在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雖然有些難相處,不過,有的時候,他心思敏銳得教人害怕,她敢打賭,他對她確實有諸多保留。

「下車。」突來的命令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雪萊醒目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時倚在引擎蓋旁邊,雙臂抱胸昂首觀賞夕陽。

換作是初來乍到時的她肯定氣得牙癢癢的,可是現在她已習慣成自然,打開車門下車,伸了個懶腰。

此處來往的遊客以白人居多,自然對她這個嬌小玲瓏的東方女孩特別投以注目,甚至,連斜靠著車身的傲影都徐緩的瞥過笑盈盈跳望著海景的她。

彎彎的細眉,秀雅小巧的挺鼻,捲翹纖長的睫毛烘托著宛若星辰的晶眸,再加上他老是想伸手觸碰的豐潤雙頰漾著健康的粉色光暈,總使他難忘同床共眠的第一夜時,親自以唇揉碰的極佳觸感。

迎面走來的幾名美籍少年,驚艷於佇立於車旁燦笑望著海的嬌影,你來我往輕浮的嬉鬧,互相起哄要同伴們上前搭訕;左方,咖啡廳外蹺腿閒聊的富家公子哥兒們也有意無意的朝這個方向望來,焦點所在無需點明,再清楚不過。

沒來由的,雪萊冷峻的神情略有變化,邃眸微瞇,鼻端逸出一聲嗤響,旋即被吹來的海風掩去,難能聽聞。哼,容易招惹覬覦的娃娃兵……

多日來紊亂纏繞的思緒不斷干擾他澄靜沉澱已久的心,那日烈陽之下的淡淡一吻,殘留的觸感早被精密的記憶系統刻烙,時常箝走他想全盤清空的思緒。

是啊,他太恣意妄為,甚至把一個不該與他有任何牽扯的單純娃娃硬拉進他的世界,真是糟糕透項。

記得前晚,席德一聯絡到好一陣子沒有消息的他時,便毫不避諱辟哩啪啦的質問。

「老大,你是不是把頭號顧客吞了?」

他沉默半晌才回了句,「這種廢話不必你來問。」

席德透過視訊螢幕嚷著,「拜託,我們還要做口碑耶!你總不能每來一個就吞一個吧?雖說依你羅蘭人的本錢是無所謂啦,不過,你還不算完全退休耶!家族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揪你回去坐鎮,你確定要這樣玩?」哇,是光線太暗還是老大臉淤青?活像久違的魔王再度降世。

「席德,閉嘴,給我談正事。」頭一遭,雪萊眼神閃爍的迴避道。

席德湊近鏡頭,猛揉雙眼。「哇,你這模樣超值錢的耶!說正經的,你不能碰頭號顧客啦,雙方相差懸殊……喂、喂,別關啊!」

毫無參考價值與營養可言的視訊對話在電源被切斷,啪一聲螢幕重重合上之後徹底消音。

好一句「相差懸殊」。

一整夜,已逐漸適應退休懶散生活步調的雪萊初次徹夜無眠。

很快的收拾起散亂無章的思緒,縱然心情惡劣,卻仍未顯現在臉上,這是他回異常人的成長背景所養成的習性,多少也與他天生冷傲有關。

雪萊輕閉雙眸數秒,再展眸時,深幽的焦距仍依循心之所往而凝睇。

早習慣成為注目焦點的駱紫蔓一點也不介意週遭環繞的熱烈注視,逕自踱步走下陡峭的柏油路。

涼涼的掌心驟然滑入一隻溫熱的大掌,她驚愕地偏過頭,長髮飛揚如絲雨飄覆,在髮絲間隙中,她愣望著突然自後方盈握她小手的男人。

雪萊沒有回視她狐疑的目光,只是旁若無人地攢握她的皓手,不知想宣告什麼似的走在她前頭,穩健的步伐,使得她只能被動的跟著行進。

恍然憶起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駱紫蔓忍不住望著前方勁瘦的身影,癡癡地發愣,粉嫩的唇彎起甜美的弧度,目光再瞥過他攏握她五指的大手。呵,好暖和喔。

「雪萊。」

「嗯?」他看向她,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

「你幾歲?」

聞言,他飛揚的雙眉微微蹙起,似乎對這種小兒科問題很反感,但教她意外的是,沉默片刻後,他仍輕描淡寫地給了回覆。

「這種小事我記不得。」

「不記得?」她錯愕。「年紀這種事沒有人會忘記吧?」

這男人的性子真是散漫到骨髓去,從頭到腳都是慵懶基因組合而成,有貓一般的淡淡憂鬱,成熟男子的性感,與生俱來的魔魅氣質以及渾然天成的冷然。

「法文系高材生,說幾句法文來聽聽。」雪萊忽地說出這一句。

駱紫蔓險些讓口水嗆著,狐疑的反問:「你想考我?」

「只是想聽你說說看。」

他隨性的口吻淡然得教人惱火,可是,她赫然發覺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他對事物的無心與散漫的態度,很不可思議的習慣了。

不知道是中邪還是嘴巴真的太閒,駱紫蔓在他的瞥睨之下微紅著臉說了幾句簡單的法文,諸如海洋或天空之類的,或是咖啡與眼前可見的物體名稱。

可是,這都不是他想聽的,因為她覷見他眸光乍沉,眉宇間驟掠的淡淡的陰影。

他想聽什麼?是她發音不標準還是怎地?

雪萊只是淡瞥她一眼,面無表情,也毫無表示。

駱紫蔓突感一陣濃濃的挫敗。對於他,她仍覺甚難捉摸。

「你是混血兒?中法混血?」瞄過一群朝這兒虎視眈眈的金髮洋妞,她的黛眉忍不住聚攏。

「中英。」

「你的職業一直是導遊嗎?」

驀地,雪萊琉璃珠般清澈的瞳眸倏然一凜,迸射冷意,仰起的俊臉顯得冷漠疏離。

「你想知道什麼?」雪萊這極度不悅的沉嗓根本是警告她別再往下問,他不喜歡透露私事,更厭煩有人針對他的私事提問,對此,他表現得很明顯。

但她只是想多瞭解他一點呀。

意圖被識破,駱紫蔓挫敗地垂下螓首沒再多吭聲。是啊,人家只不過是負責她這段旅途的短暫導遊罷了,何必跟她說那麼多,更何況……

「有些事,你還是少知道得好。」

短短一句解釋,簡單扼要得有說跟沒說都一樣,可是聽在有心人耳中,卻又讓她雙耳發燙。

慵懶冷眸瞥見垮下的粉色唇角又再度淺淺地揚開,空蕩無物佔據的心霍然微沉,像是被懸重之物壓制住一般,難以言喻的奇異感。

說實話,他不愛這種感覺。

正確的說法是,他厭惡任何一種形式的牽掛,無論是有形抑或是無形。

兩人各懷心思下,徐步踱至蒙地卡羅區。

漫步在步道上,彎彎曲曲陡峭的坡梯、懷舊的古式建築、金碧輝煌的圓塔建築、取材自凡爾賽宮廷設計的巴黎大飯店、蠱惑人性至貪面的華麗賭場……

這些景致,在和她身側人影相對映之下驀然失色,像一張泛黃的明信片,吸引度驟減,而他則是那最鮮明燦亮的美景,當金色的殘陽灑落在他的身上,天,光是背影就足以讓人傻瞪一整個下午。

是啊,她真的幹過這種蠢事,就在前天,他不知因何獨自坐在古堡外的石階上許久,默然的抽著煙,而她,就這麼佇立在屋子的窗邊愣愣的凝望著他,整整一個下午,甚至延續到黃昏。

路上隨處可見穿著入時的男女,在摩納哥,不論老少皆重視穿著,借由裝扮來凸顯自己的身份地位本就是富人之能事,在此處則是特別明顯。

無可避免的,俊美的雪萊成了最醒目的焦點,任誰都想多貪看他幾眼,深邃的輪廓鑲著漂亮的五官,鑿砌得完美無瑕,駱紫蔓心想,倘若不是她在場,他身旁肯定早環繞著一圈各種膚色的異國佳麗。

對什麼人都毫不在意的他,有可能因為誰而感到在乎嗎?

駱紫蔓恍惚的思忖著,連被帶領到一座教堂外的陡峭長階都依舊茫然,待回神時,已在無意之中隨著黑靴主人的腳步拾階而上。

「喂,我穿著涼鞋耶。」她慍惱地停下腳步,指向自己腿上細線交繞的金色涼鞋。

雪萊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睨去,那熾熱深邃的注視盯得人不自在,讓她很想彎身藏起自己的雙腿。

驀然,他瞇起的眸子瞟向階梯最頂端的建築物。

乳白色石磚砌疊而成的教堂,周圍環繞綠樹和花叢,站在教堂門前,能夠一覽無遺的跳望遠處的碧藍大海。

但,他凝望的目標並非那幢莊嚴聖潔的教堂。

一名身著露肩白紗禮服的金髮女子滿臉震驚的佇立在教堂門後,目光與雪萊的眸光在空中交會。

她顫動的雙肩洩漏出激動的情緒,柔媚的大眼逐漸起霧,提起浪朵般的千層紗擺,她抓下頭紗往身後拋揚,然後用不顧一切的奔下重重階梯,奔向雪萊。

駱紫蔓惶然無措的瞪望著雪萊,他竟然淡淡噙著笑,毫不閃避,就等著那名金髮女子撲進他懷中。

心口倏然揪疼,駱紫蔓同時踉蹌了下,涼鞋摩擦過石階的接縫處,讓她差點摔倒,然而平日最注意她一舉一動的貼身導遊卻只顧著摟住金髮女子,哪有閒工夫理睬她這個小小旅客。

酸澀的淚水泉湧般漫上眼眶,她轉過身拒絕觀賞這一幕,卻無法將飄入耳裡的交談聲消去。

「雪萊,我還以為你死了,想不到你竟然還記得來參加我的逃婚儀式。」金髮女子以法文嬌嗔道。

駱紫蔓聽了真想一腳踹飛她,死咬著下唇以殘存的理智阻止自己回頭看。

「蜜拉,我退休了。」

可惡,為什麼他要用那麼溫柔的語調說話!他幾時用過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了?

沒有!一次也沒有!那個金髮女子究竟是誰?

「退休?在我們分手之後才退休有什麼用?我為了你差點跟家族決裂,你竟然這種時候給我搞退休……她是誰?」蜜拉的嗓音霎時一轉,將尖銳的問句拋向那個僵立的淡紫色背影。

駱紫蔓緩慢地轉過身,流動著濕意的晶眸來回梭巡著賴在雪萊懷中的金髮女子,又看向唇角上揚的雪萊,聽見自己用像快哭出來的顫抖嗓音發問。

「她……是你的女朋友?」

雪萊不置可否地道:「她是我現在新工作的頭號顧客。」他甚至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蜜拉忽然哇了一聲,「臭雪萊,你真的和席德那掛人胡搞,開起旅行社了?我還以為那些傳聞是有心人故意亂說的呢,以你這種懶到不行的臭個性要當導遊?瘋了吧?」

好親暱熟稔的口吻,蜜拉那種對雪萊的性子和背景瞭若指掌的語氣讓駱紫蔓紅了眼眶,她甚至很沒有骨氣地殷殷期盼某人會察覺到。

但是沒有,完全沒有,雪萊笑睨著蜜拉,眉宇之間不再有極欲隱藏壓抑的陰鬱,而是全然的放鬆,蜜拉跟他之間似乎毫無隔閡,他甚至放任蜜拉不停攀抓著他的胳臂猛搖,哇哇大叫說個不停,而他竟然連一句「很煩」都不曾脫口。

落寞、悵惘、失落等等情緒一瞬間混雜在一塊兒,梗在心口,難受得令人窒息的吞噬感濃濃的淤積,緊握在掌中的水滴墜子深陷在粉嫩的掌心中,駱紫蔓掩眸,輕輕眨下滾動的淚珠,接著,蜜拉竟捧起雪萊的俊臉,熱情地親了一記,還笑嘻嘻地枕進他頸肩處撒嬌,而雪萊竟然毫無所謂的任她亂來……

駱紫蔓的焦點不斷變得朦朧,她咬唇吞下一聲哽咽,扯下墜鏈緊握在掌中,背過身走下一個個階梯,然後不顧身後蜜拉的驚呼以及一雙微詫俊眸的注視,她像失去了主人寵愛的小動物,狼狽的奔離。

難怪雪萊會主動問她要不要來摩納哥,原來是為了前女友,既然對她防備那麼深,為什麼要來招惹她的心?

王八蛋、惡魔、魔王、種族歧視的豬!金髮有什麼了不起啊,白癡都知道黑髮更美……

該死的混蛋!

什麼嘛,她才不屑像他這種不完美的男人!去他的貼身導遊,她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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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32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31 編輯

第六章

「嗚嗚……」充滿怨恨,彷彿被惡靈附身的東方娃娃抱膝蜷坐在飯店大廳的某個角落處,哀哀哭泣。

淒楚的哭聲讓人不禁為之皺眉,顫抖嬌弱的身子任誰見了都會想呵護疼惜,因啜泣而微晃的及腰黑髮更添幾分脆弱無助,因哭泣而漲紅的雙頰顯得楚楚可憐,凝淚的大眼珠垂瞪著繡有金蔥邊的紅地毯,硬是不肯閉上。

「喵!」

驀地,一隻姿態高傲的綠眼黑貓端坐在哭慘了的淚娃娃前方,肥嘟嘟的短頸上繫著造型別緻的項圈,上頭的寶石與花紋卻讓肥胖的頸子掩蓋了大半。

駱紫蔓抽噎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她眼前一片霧濛濛,可是仍能瞧出眼前毛色黑得發亮的貓似乎對她的哭泣相當不屑。

莫名地,黑貓傲然的模樣令她聯想到某人的形象。

「看什麼看?還不都是因為你!我討厭你!」她抽泣得險些岔氣,直接將黑貓當作罪魁禍首開罵。

「該死的肥貓,究竟跑哪兒去了?要是被白雪那個三八瘋女巫知道,又要乘機教小叔整我,媽的……」一名俊俏的美少年走來,彎腰探向陰暗的角落,瞇瞪的眼眸精準地擒捕住貓影。「黑伯爵!」

端正坐姿宛若貓中貴族的黑伯爵只是懶懶地瞟他一眼,逕自抬起前腿伸伸懶腰,然後偎近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駱紫蔓。

「還跑!你真的想成為貓罐頭就對了……」美少年絲毫不顧形象,蹲踞著高瘦的身形爬進幽暗的角落。

憤怒的俊眸倏地瞧見那一向厭惡生人的黑貓竟然懶洋洋地躺在一名東方少女的腿上,一副竊香得意的舒服模樣,已不知該說些什麼。

「它叫黑伯爵?」駱紫蔓抹去淚水,聽見對方說著熟悉的中文,瞬間,他鄉遇同胞的興奮稍稍沖淡了她心中的傷痛。

美少年斜瞟著她,「對啦,你快點把它推下去,最好一屁股坐死它,這樣我就不用一直當顧貓的小嘍囉……」沒完沒了的碎碎念持續著。

駱紫蔓有些傻眼。她還真沒見過這麼長舌又愛抱怨的男生……咦,是錯覺嗎?

他微側四十五度仰角的臉部特寫竟然和某個可恨大魔頭有些肖似。

「幹嘛,沒見過美少年嗎?」

「美少年?你?」駱紫蔓被他自戀的話逗得破涕為笑。

「廢話,難不成是喊你?」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繼而使出一指神功戳往黑伯爵肥嘟嘟的腹肚,然後又瞄瞄她,當然沒遺漏她臉上慘不忍睹的淚痕。

「哇,真有你的!你居然有辦法躲在這麼沒格調的地方哭?」

「我……」聞言,駱紫蔓再度忍不住哽咽。

「輸光了旅費無處可去?還是被人口販子賣來歐洲?非法移民?還是被男人拋棄?」他這張極毒的嘴,不用滿口賤言賤語刺死別人誓不罷休。

駱紫蔓雙肩輕顫,泣不成聲,「我……」

「算了,你還是別說吧,我才沒心情管別人的鳥事。」

「可是我……」她一臉悲痛欲絕,連忙扯回急欲轉身開溜的美少年,渴望尋求協助。

他激動的撥開扯住衣角的小手,鬼吼鬼叫,「喂喂喂,你可別想乘機揩我油!好啦,管你是要下咒還是施巫術我都幫,就是別這樣動手動腳。」

「你真的願意幫我?」

「你先把情形說出來,我才知道要怎麼害……我是說幫忙。」把人推入火坑是他唯一的強項,找上他這位吸血鬼王子算她倒霉,嘻嘻。

「我……我的貼身導遊丟下我不管。」

「那就再找一個啊。」他冷哼一聲。

哭得慘絕人寰的憔悴人兒猛搖首,又氣又惱。「不,我不要……我喜歡他,好喜歡他,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

美少年噗哧一聲,掩嘴大笑,「哇,這麼爛的故事你也有臉說出來?真有你的!哇哈哈哈……」

囂張刻薄的笑聲被駱紫蔓斜眼一瞪,立即猝停。

「把你的貓抱走。」要是早知對方是毫無同情心的傢伙,她才不會隨便透露自己的底,肯定是因為他某些角度與某人太過神似,才會使她失去對陌生人該有的防備心。

美少年清清喉嚨,欲抱起死賴在陌生人腿上的肥美黑貓,豈料,黑伯爵竟然伸長貓爪巴向他,幸好他早摸透肥貓的惡習,飛快的躲過,暗自慶幸毫髮無傷的同時不忘爆出一連串咒罵。

駱紫蔓繼續難過的掉淚。天色已晚,她不知道今晚該睡哪兒,更不知道該怎麼回巴黎打包行李,更不知道身上的錢夠不夠她乾脆直接買機票飛回台灣……

「啊,不過是遇上個爛人罷了,何必搞得像是天使惡魔大戰人間?如果你願意幫我照顧這只爛貓三天,那我就幫你解決。」

美少年百無聊賴地席地而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這個跟著小叔婚前蜜旅的拖油瓶不自己找點事做,難不成要當電燈泡,被色魔附身的小叔用鋒銳的眼神捅死?

駱紫蔓搖搖頭,苦澀地回道:「你沒辦法解決的……他很壞,又很野蠻,而且好像還有犯罪前科的樣子。」

美少年咕噥道:「聽起來,你喜歡上的這個貼身導遊是個雜碎。」

「他甚至還帶我到他仇家的住處,然後在廚房裡……對我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廚房?」美少年皺眉,喃喃低語,「怪了,這種怪人我好像也認識一個。」

「他從來不准我問關於他的私事,他不信任我,只把我當成一個夏日綺夢。他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喜歡鬧我、笑我……」駱紫蔓說著,又忍不住紅了雙眼,墜落的淚水沾濕了黑伯爵緞黑的毛,引來它不滿的低鳴。

「很正常啊,我家族裡的人都是這樣。」美少年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駱紫蔓氣炸的抬眸瞪著他,「正常?那我算什麼?每天晚上跟他睡同一張床,每次都乖乖讓他佔便宜,我到底算是什麼東西!」吼完,她肩負嘴角俱垮,眼看又要醞釀下一波淒厲的哭勢。

見多了女人歇斯底里的潛力,眼前這個還算是很正常的了,美少年一點也不覺得錯愕,反倒抿唇一笑。起碼這女孩的反應跟家裡那幾個怪咖相比,是歸類於普遍級,聽起來,她口中的男人是挺爛的,雖說他是來自於一個黑心家族,不過偶爾湊湊別人家的熱鬧也不錯。

假期嘛,就是要荒唐、有趣、顛覆正常邏輯,才能跳脫出制式無趣的人生。

「喂,別哭啦,今晚我收留你……少用那種骯髒的眼神瞄我,我對女人沒興趣……對啦,我是同性戀,不用懷疑。」雖然有人說他根本是假性同性戀啦。自動省略這句話,他滔滔不絕的繼續道:「當然,我不可能無條件幫你,首先呢,你要先幫我看顧這只臭貓。它是我小嬸的爛寶貝,而我小叔是沒人性的色鬼,要是這只笨貓出了什麼事,我的頭會被轟出一個大洞。還有,你是台灣人沒錯吧?要是我幫你教訓了那個雜碎,等回台灣之後,你得還我人情。」嘿,到時候他就有免費的女傭可供使喚,連請清潔公司的費用都能省下。

駱紫蔓遲疑了半晌,終於點頭同意這樁交易,「好,沒問題……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美少年笑得燦爛,自戀又欠扁是少不了的特徵。

「記清楚了,我叫威廉,無敵不老美少年,更是本世紀最美型、最華麗的吸血鬼王子。」

原本腫若核桃的杏眼在冰敷過後總算消了些,哭得太用力使得眼眶周圍的薄薄肌膚泛著淡淡的青紫,駱紫蔓盤坐在總統套房的床上,腿上仍黏著那只黑貓,它正呼呼大睡,爪子緊攀住她的裙擺,不肯輕易挪動。

怒氣消散許多後,她驚覺自己太意氣用事,竟然求助於一個才剛認識的男人,更教人驚愕的是,他的財力似乎相當雄厚,下榻的竟然是巴黎大飯店的總統套房,媽呀,住過這間房的可都是些大有來頭的名人或政治人物。

她後悔了,但對方可不讓她有半絲反悔退縮的機會,辟哩啪啦將她訓了一頓之後,還一臉義憤填膺地說要幫她好好教訓那傢伙,可是,她總覺得威廉嘴角揚起的笑不懷好意,倒像是閒來無事想找人練習賤嘴的功夫,好更上一層樓。

「休息夠了吧?吃飽喝足,也該去找人了。」此時威廉已換上一套手工刺繡黑西裝,頹廢華麗的衣著完全襯映出他迷人的陰柔氣質。

駱紫蔓忽然想到,這個古怪的威廉宣稱自己是同性戀,現在瞧瞧還真有那麼點樣子,品味一流,秀氣優雅的舉止稍嫌娘了點,自戀指數更是破表……綜合以上幾點,想不把他誤認為同性戀還真困難。

「找人?找誰?」她眨著紅腫的水眸,不解地問。

「找你瞎了眼煞到的男人啊,本美少年親身下海,破例充當一次你在飯店裡勾搭上的完美新歡,跟那個雜碎來個不期而遇,看到本美少年如此完美,絕對令他當場自慚形穢,哈哈哈……」

這種少女漫畫中的爛戲碼,天底下恐怕只有威廉這顆豬腦袋才會想搬到現實生活中爆笑演出。

駱紫蔓實在不忍心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走啦,廢話少說,順便到摟下的酒吧找我那噁心吧啦,只差沒用三秒膠黏在一起的色鬼小叔和臭小嬸。」

駱紫蔓連人帶貓被一同拽起,她摟著喵喵吼叫直抗議的黑貓,半推半就的被拉著走。

天啊,威廉似乎把她珍貴的初戀當成一場瞎攪和的有趣遊戲。

不過好怪喔,為什麼這種劣根性,總讓她有種熟悉而且似曾相識的錯覺?

飯店的酒吧金碧輝煌,賞心悅目的酒保,繽紛絢爛的調酒盛裝在琉璃杯中,杯杯相叩發出的清脆聲響此起彼落,低語與琅琅的笑聲流動在歌手耳語式的呢喃唱腔中。

駱紫蔓懷裡擁摟著一隻黑色的大肥貓,極其詭異。

身畔輕搭她肩的自戀美少年噙著一抹高傲的淡笑,亦相當詭異。

「你確定他是說今晚會下榻這間飯店?」威廉低聲問。

「嗯,我記得他……」說著,她的麗顏倏地一震,摟著貓的十指不自覺攏緊,掐出貓肚一圈肥油和它懶懶的抬眸斜瞪。

「幹嘛,見鬼啦?」

威廉順著她含怨凝睇的方向望去,瞧見有個人正背對著他們坐在吧檯前,對方極其傭灝的將雙肘支在吧檯上,及肩的長髮不羈的披散著,身側還坐著兩道他很眼熟的人影。

「就是他?真湊巧,居然跟我小叔坐在一塊兒……嘿,他還跟我小叔說話耶,哪來不怕死的傢伙?」威廉瞇細瞳眸打量著那道蓄滿迫人氣息的背影。

駱紫蔓淚水凝在眼眶裡,欲墜未墜。原來那個魔王根本不擔心她的安危,還有閒情逸致飲酒作樂?可惡的壞蛋……

「哭什麼哭?就說嘛,女人全是些沒用的廢物。」

威廉扯扯她肩頭,嫌惡的斥責,再不屑的瞄了眼目標物,然後稍稍換個方向,將對方手中的鮮紅鋁罐瞧個仔細,忍不住嗤笑。

「搞什麼鬼,竟然在這種地方喝可樂,懂不懂什麼叫作格調啊?等等,家裡有個怪咖也超愛喝可樂……不可能吧,這些年他早就躲得不見人影,沒這麼碰巧吧?」

聽不清楚威廉含糊在嘴裡的喃語,駱紫蔓勒緊黑伯爵肥到消失界線的胖脖子,緊張地支吾道:「算、算了,我看還是算了。」

「算你個大頭鬼!沒用的女人。」威廉吐槽,揪起想臨陣脫逃的膽小鬼,推著像走鋼索的她緩慢地前進。

拜託,他這個黑心鬼難得大發慈悲想幫她一把,沒把她口中的爛男人整一整怎麼可能罷休!當人家蜜月旅行的拖油瓶已經夠悲慘啦,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能鬧一鬧,他怎可能就這樣算了?他還買了串大蒜送她壓驚耶。

威廉仰高漂亮的下頷,忍住噁心感,故作親密的攬擁著駱紫蔓的纖肩,不改高貴優雅之姿,自戀又目中無人地走近吧檯,靠近打算惡整一番的目標。

「我說--」好欠扁的嗓音,連被迫靠著威廉肩側的駱紫蔓都不禁秀眉猛蹙。

「這位品味爛到爆的導遊,你會不會太可笑……」怪了,為什麼老是沉著一張酷臉的邪惡藍眼小叔對他拋來一記輕笑,超難得的,又為什麼白雪笑趴在吧檯上?

不管了,該說的還是要繼續。

「駱紫蔓聽過吧,就是被你這種爛人玩過就扔的……哎,你安靜啦,別扯。」

威廉不理會身旁漲紅臉蛋的人猛晃他的胳臂,忍住反胃的感覺,一臉痞笑的扯些不三不四的謊,「這個差強人意的女生,她呀,剛剛才滾過我的床,當然啦,不僅僅是像躺豬圈一樣的那種滾,而是那種滾……」

一句「滾」從高亢到低鳴,像測試麥克風的回音般不絕於耳。

威廉最引以為傲的慘白俊臉剎那轉為慘綠,皮膚上的每一根寒毛倏然豎立,寒顫陡冒,仍搭在駱紫蔓纖肩上的五根長指咯瞻、咯睦的硬成鉛條。

前方,淡然偏首的俊美臉龐睥睨著化為石雕的威廉,薄唇雖噙著笑,神情卻陰鷙冷戾,總能迅速瞄準敵人致命傷一擊斃命的鋒銳雙眸,宛若狙擊槍的紅外線掃瞄,凍骨駭人,更準確的說法是,這雙幽魅冰冷的眼是一雙森峻的死神之瞳。

威廉機械似的扭轉脖子,眼睛凸瞪,僵著聲問駱紫蔓,「你你你……說的不專業導遊,很壞、很野蠻,好像有犯罪前科的,就是他?」

駱紫蔓比他還要恐慌,唇齒猛打顫。「對、對啊,就是他。」果然找錯了幫手,美少年居然比她還沒用!好孬的美少年!

威廉眼珠倏瞪,狠狠倒抽一口冷氣,搭在她纖肩上的胳臂像毒癮發作似的,猛抖個不停,得用另只一手幫忙抽回來,臉色比滑壘坐上一坨狗屎還要難看。

雜碎、爛男人……媽呀,他到底還罵過哪些鬼話?他是哪條神經線接錯啦!

驀地,鋁罐被徒手捏爆的響聲驟起,碳酸飲料的香氣瀰漫著,須臾,冷汗自威廉慘白得快成殭屍的俊臉上,顆顆流下,幾乎渦流成河。

天呀,此時此刻此地,他將會被四肢離軀、渾身上下最最值錢的俊俏臉皮被活生生剝下,浸入福爾馬林、抽筋放血……

駱紫蔓硬著頭皮扯動威廉的手腕,極力忽略那個大魔頭的凜瞪,俯近汗如雨下的慘白俊臉悄聲問;「威廉,你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

威廉像呆住一般回瞪著她。「白目,真白目,我怎麼都忘了……」恐懼的喃喃自語像躺入棺材前最後的祈禱。

他居然忘了家族裡有個舉世聞名的混世魔王,生性散漫,幾年前毫無預警便銷聲匿跡,自行宣佈金盆洗手過起退休生活,還聽說近年來還當起導遊……

雪萊慵懶的揚起唇,「威廉,你剛才說的滾,究竟是滾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一字一句極為清晰,抑揚頓挫毫不含糊,教人聞之膽戰心驚。

駱紫蔓雙膝驟然一軟,身子斜斜倒向威廉。

「你、你認識他?」她驚愕的水眸來回梭巡著威廉與那個大惡魔,難以置信。

雪萊肅殺之意漸濃的眸子瞇細,半邊勾揚的冷笑陰沉沉的,「威廉,幾年不見,你那顆鼠膽養得挺強壯的,連我的人都敢帶去床上滾。」

威廉一驚,旋即甩開駱紫蔓,換上諂媚討好的燦笑撲上去。

「四叔--」不用懷疑,嗲到令人渾身冒疙瘩、超撒嬌的稚嫩聲音確實出自於美少年之口。

啪一聲,雪萊一拳摑開黏上來的慘白俊臉,那股狠勁連旁邊的人都忍不住倒抽口氣。

威廉捂著受傷俊臉繼續求饒,「四叔,我是同性戀啊,怎麼可能對這個噁心女有興趣?都是因為那只蠢貓跑去纏著她……那時,這傢伙躲在飯店角落像女鬼一樣哭個不停,我看她可憐,所以才幫忙……」

白雪涼涼的補了句,「你是想著之後能教她去你那裡當免費女傭吧?」

威廉瞪了愛扯後腿的白雪一眼,連忙抓過傻愣在一旁的駱紫蔓來幫腔脫罪,「真的,我沒瞎掰,她真的躲在那裡猛哭,不信你看,她的眼睛紅得像金魚的凸眼……喔!幹嘛打我,我只是實話實說嘛!」說錯話被扁成豬頭的俊臉欲哭無淚。

凌厲的長腿一腳掃開威廉這個龐大的障礙物,雪萊微怒的幽眸凝睇駱紫蔓紅腫的核桃眼,徐緩地撫上她的臉頰,手勁是全然的輕柔,瞥見麗容上難掩的憔悴,他雙眉間的摺痕更深。

「為什麼亂跑?」他沙啞含怒的責問聲中蟄藏著一絲淡淡的不捨。

「不然要杵在那裡看你跟你前女友親熱,當電燈泡嗎?」遲鈍的駱紫蔓沒能察覺他難得釋放的溫柔,氣憤不平的鼓著雙頰,滿是委屈的淚珠乍湧,眨睫欲落。

「只是恰巧偶遇。」

哼,這極為隨便的口吻,一點撇清、解釋的意味都嗅不出來。

「你想騙誰啊?會這麼剛好你早上說要來摩納哥,才來不到半個鐘頭就巧遇前女友,而她還這麼剛好正預備逃婚,你根本是早就計劃好來接她!」

「是又如何?」

「還有,你……」駱紫蔓失控飆罵的小嘴驀然一頓,淚水再次湧上眼眶,就快溢出來。「你、你說什麼?你說……是又如何?」

雪萊仍一臉平靜,「她要我來這裡接應她,我剛好順便帶你來摩納哥走走,一舉兩得。」

駱紫蔓眼淚倏湧,又不知該用什麼立場和身份責問,抿抿唇,她啜泣著低吼:「你怎麼可以公器私用!這是我的假期,我的旅行,憑什麼要變成你和前女友舊情復燃的跟香團,那我算什麼?」她拐彎抹角的質問,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

「頭號顧客。」

一句淡淡的話,將一顆剔透的心徹底粉碎。

這聲「頭號顧客」不斷在腦海裡迴響,駱紫蔓先是愣愣的流淚,接著秀眉驟挑,猝不及防的抬腿忿忿地踹向雪萊的小腿陘骨。

見他竟然無動於衷,她擦去臉頰奔流的淚水,一把拽起仍笑得諂媚的威廉。

「我決定取消跟你們旅行社的合作,從現在開始,我不是你的顧客,你也不是我的導遊!」趁哭慘之前強撐起最後一絲骨氣,駱紫蔓抱緊了黑貓與一臉錯愕的威廉,轉身就跑。

「喂!你拉著我做什麼?我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啊!臭女人,快放開我啦!我會被你害死--」威廉淒厲尖拔的嗓子逐漸消失在門外。

「不追去?」一旁安然斜坐的藍眸小子問著雪萊。

雪萊猶然是漫不經心的模樣,瞟向鮮少碰面的手足,「換作是你,追不追?」

藍眼小子瞥向身側瞇起大眼敲著指頭等他回答的白雪,唇角彎起。「看情形。」

見心上人秀麗蒼白的雪顏倏染怒意,他親暱地撫觸她皓頸上那與黑伯爵所繫相同的特殊項圈,為確保蜜月之旅的甜度,只好再加一句,「當然,端看她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蜜語奏效,且屢試不爽,藍眼惡魔的小女巫笑彎了星眸,怒意頓時全消,還假惺惺的佯裝不悅,橫瞠他一記,蒼白唇瓣卻彎如弦月,悄然釋放甜美咒語。

雪萊靜靜地將他倆的親密舉止收進眼底,顯得若有所思。

這個藍眼小子對白雪的強烈獨佔欲以及呵護顯而易見,號稱家族中最反骨的傢伙竟然會因一個女人而自願乖乖回歸家族事業。

可是他不同,他已厭倦從前的一切。

偏偏羅蘭這個姓氏是想扔也扔不掉的烙印,而且,身邊有個易碎的陶瓷娃娃,一點也不符合他隨性任意的作風。

但他明明沒有收藏娃娃的癖好,卻鬆不開手。

重要性是嗎?那麼勢必該有一番取捨。

「蜜拉?」威廉瞟了眼身旁哭得浙瀝嘩啦的女孩,很想乾脆甩她兩巴掌,教這歇斯底里的恐怖生物學會何謂安靜--如果他想加快英年早逝的速度的話。

「你四叔的前女友,你會不認識?」駱紫蔓哭吼道。

「凶什麼凶啊!我真是倒霉才會碰上你,幾百年沒遇到我退休的四叔了,結果就因為你這個臭女人,害我被他記上一筆!」是怎樣,家族裡每個叔舅都要輪流海扁他才爽就對了。

駱紫蔓扒開黑肥貓,拋給鬼叫的威廉,索性傷心地埋入曲起的雙膝中。「你倒楣,我就不倒霉嗎?好好的假期被那個大魔王徹底搞砸了……」

威廉反射性的接過黑伯爵,冷不防被爪尖劃過掌背,他疼得哀哀叫,然而沒想到他向來自豪的尖嗓竟然能被駱紫蔓的哭泣聲掩蓋,讓他頗為傻眼。

瞧她哭得這麼慘絕人寰,那兩人的問題絕非檯面上看來如此簡單。

「好啦,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然後你就給我閉嘴。」威廉涼涼地道。

駱紫蔓猝然仰起小臉,抹抹殘淚,吸吸紅鼻子之後,聽話的靜下來。

見狀,威廉倏地瞪大了眼,總覺得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女人的眼淚根本是騙取情報的必備品嘛!

他撩撩及肩的半長髮,細說從頭,「我想想……對,你說的那個蜜拉,我是有印象,她啊……」他心虛的瞄了凝神細聽的駱紫蔓一眼,有所保留地道:「不僅家世一流,而且她本身也優秀到爆。」

蜜拉是卡瑞爾家族的獨生女,卡瑞爾家族裡全是些擅長高科技的變態,專門提供一些先進武器給恐怖分子和北韓……不過,威廉想了想,按照眼前的情勢判斷,還是先別透露得好。

瞧,他多好心,對家族多有向心力啊,都被扁成豬頭了還幫著四叔扯謊,看這尊丑娃娃愣頭愣腦的樣子,指定還不清楚羅蘭這個姓氏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轉念一想,威廉故作閒聊般試探性地問:「對了,你知道我四叔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駱紫蔓搖搖頭,「不清楚,你應該瞭解他的個性,他不可能讓我問。」

「也對。」威廉假咳一聲,眼角餘光斜瞄著她。「那你知道他姓什麼嗎?」

「不知道。」她再次搖頭。

威廉眉一挑,壞心眼的芽苗啵一聲自心底鑽出。嘿,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故意隱瞞,四叔,這太過火了喲。

「羅蘭,你聽過吧?」

「蘿蘭?」駱紫蔓眨眨眼,思索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喔,你是說蘿蔓蘿蘭?婚紗店嘛。」

威廉差點掐死腿上的黑伯爵,「誰跟你說那個!是去掉草字頭的羅蘭!」

「羅蘭?」

「對!」

「然後呢?」駱紫蔓愣然不解,不懂雪萊的姓氏到底有什麼稀奇之處,世上姓羅蘭的人很多啊。

威廉白她一眼,「蠢豬,你現在不明白,以後就懂了。言歸正傳,那個蜜拉是他交往近五年的前女友,而我四叔是家族裡最出名的……呃,混世魔王。」

駱紫蔓啞然失笑,「混世魔王?」

「他啊,嗜可樂成癮,每次出任務都要手握可樂,不然不肯出手。」

「任務?出手?」

「反正你聽我講就對了!」威廉最恨發言權被奪。「還有,四叔這個人最糟糕的一點就是喜歡開破車、住爛屋,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這些,隨便過生活、無所事事、盡情浪費生命是他標榜的人生哲學,可以閒坐在公園裡抽掉三包煙,然後空腹灌下一打可樂……總之,他的惡習族裡不及備載。」還很隨興的說退休就退休,根本沒跟家族的長輩溝通過,比反骨的小叔還要糟,起碼小叔還會跟家族鬧決裂,哪像四叔這樣毫無聲息的說消失就消失。

以上那些話,駱紫蔓完全同意,且毫無異議。

「只要有人敢搶他手中的可樂,包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出任務還要想盡辦法弄到足夠的罐數給他,否則他一旦發飆……嘖嘖,那場面可就很難看囉。他這個人啊,簡直是懶到骨子裡,有次計算錯射程中了三槍,居然還手握可樂不放……」某人口無遮攔地亂爆料,終於爆錯地雷。

駱紫蔓瞪圓了清澈的晶瞳,盯緊威廉彷彿心中暗喊不妙的驚慌神情。

是她聽錯了嗎?中了三槍?

威廉低首猛咳,假裝自己被口水嗆著。「反正就是這樣。因為四叔的個性對什麼都無所謂,那個蜜拉一火大,就揚言分手,你也知道我四叔那種無心到極點的性子,馬上隨便回她一句「好啊,隨你。」之類的話,然後……」聽說那個蜜拉還曾經快遞手榴彈給四叔,威脅重新復合,超級神經質。

「你們家族是幹什麼的?」駱紫蔓的注意力早已跳脫雪萊前女友這個話題,瞇起狐疑的大眼猛瞅著威廉變化多端的表情。

「呃……就、就人力資源管理方面的跨國企業。」死了,要是說溜嘴很可能就真的英年早逝,嘖,沒想到賤嘴也有失靈的一天。

「你、耍、我!」可愛無害的娃娃臉霎時一換,成了恰奇的鬼娃新娘。

「隨你愛信不信……」

「關於我的事,你直接問我會更清楚。」

驀然一聲濁啞的低沉嗓音傳來,縮坐在咖啡座內的駱紫蔓突覺後頸一陣涼颼颼,回神時,赫然發覺自己被高高攬起,循舊例又掛在惡劣魔王的肩頭上。

「放開我!」她遲了片刻才展開掙扎,拚命掄打壓在胸腹下寬且闊實的肩膀。

「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這個惡劣的……」忽然間,尖呼成了悶唔,她的軟唇被以疾雷之姿壓來的薄唇堵住。

一旁,威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黑伯爵則喵嗚一聲,慵懶的掃過曖昧交纏的兩張臉,極不感興趣的別開頭,恰巧瞥見隨後跟來看熱鬧的主人,睡飽也湊夠熱鬧的它旋即親熱地撲進主人懷中,繼續充當身帶靈力的魔貓騙吃騙喝。

吻了片刻後,雪萊挑眉回睇猛瞪著他的瀲濫水眸,鐵臂仍環托住她綿軟的身子,無絲毫鬆懈,那獨裁霸道的姿態,完全展露出對懷中人兒的狂烈佔有慾。

那是絕對性的獨佔,且已超脫出僅僅是將人留在身邊的單純呵護。

「你,想知道什麼?」雪萊濃濁重的鼻息噴吐在駱紫蔓秀挺的鼻尖,擾亂她好不容易高築的心防。

她繃著俏臉,悶悶不樂的說:「為什麼吻我?你是用什麼樣的心態吻我?你的背景究竟是什麼?你對你的前女友還抱持著怎麼樣的感覺?對,我只是個顧客,根本就沒有資格問你這些私人問題……」真沒用,她話鋒是強硬的,但話尾漸弱,到最後根本是模糊不清地含在嘴裡。

幸好閒雜人等早走光了,否則威廉那張賤嘴肯定會大大嗤笑她一番。

雪萊冰鑿似的嚴峻酷臉終於揚起淺笑,「就這樣?你想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問再多有什麼用?你肯講嗎?」駱紫蔓咬唇瞠視著他,很想直接咬掉他唇畔那抹笑。

他的笑容更燦爛,刺得她快睜不開眼,她很不甘願地軟下故作強硬防備的偽裝,滿心期盼的等待著他開口。

等了半天,終於等到笑容璀璨奪人心魂的混世魔王淡淡的一聲,「顧客至上,你想知道的,我全部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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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8 18:26:33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8 18:31 編輯

第七章

出了機場,飛車疾馳,聽似不堪操勞的汽車引擎表現優異,絕對使命必達。

歐洲桃花源的摩納哥留給她的殘存印象只有一句話可形容--可惡又可恨!

腫脹未消的眼睛疲累地輕合著,駱紫蔓連抗議之舉都直接省略,任由神清氣爽的雪萊彎身將她抱出車子,酸疼的四肢蜷在他懷中歇息。

她以眼角餘光凝視矗立在黑夜中的斑駁古堡。還記得初次看見時的憤怒和驚愕,如今卻是滿滿的信賴感,對這幢建築物的感情似乎與日俱增……肯定是受屋主影響的關係。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混世魔王,可惡的騙子!

累癱的駱紫蔓窩在被她暗罵了數百回的臂彎裡,罵得毫不心虛,反正顧客至上--

她揉揉睏倦的臉,不必睜開眼也能知道自己又被安放在沒了彈性的舊沙發上,來自感官習慣的依賴驅使她全身鬆懈,曾經要求樣樣完美的她,如今連這座沙發都不再感到排斥,有著全然的親暱與信任。

溫暖的大掌撫搓過她疲累泛紅的小臉,像是按摩一般輕壓微按,不可思議且破天荒的溫柔體貼,假使此刻有魔龍飛過眼前,她也不會感到驚訝。

「睜開眼睛。」雪萊懶懶地催促。「還想聽的話就別睡。」

宛若催眠中斷倏然驚醒,駱紫蔓迅速撐開困重的眼皮,仰瞅著彎腰俯近的俊臉。這突兀的舉動逗笑了他,窘得她雙頰染上桃紅。

「你、你要照實說,不能耍我!」白癡都知道威廉口中所說的羅蘭家族絕對有問題,她才沒那麼傻,又乖乖被哄騙。

她思前想後,雪萊的神秘、偶爾展露的貓般陰鬱、面對槍口毫無懼意……這些詭異的狀況,早洩漏了太多謎團與教人生疑的蛛絲馬跡。

雪萊眸光流連,深邃的眼凝睇著她,習慣性的慵懶姿態未稍加收斂,只是眉宇之間的專注度與投入相當驚人。

「駱紫蔓,聽清楚,我的話不重複第二遍……」

「不然會很煩。」她咕噥著幫他收尾,這一句她都會背了呢。

雪萊淡笑,笑容裡有藏不住的疼寵,懶得壓抑心中渴望,探手揉揉她烏黑的髮絲。「沒錯,所以,給我聽清楚了。」

「不用你說,我也會聽得清清楚楚……」她咕噥著。

「羅蘭,我的姓氏。」

「嗯。」駱紫蔓頻頻點頭,認真的模樣十分嬌憨。

「藍眼睛的小子是我弟弟。」太複雜的策略不適用於單純的娃娃兵,他的策略是避重就輕,免得她一時之間難以承受實情。

「難怪那麼像……」她訝異的嘀咕。

「他和我一樣,都是殺手。」雪萊的口吻顯得雲淡風清。

「難怪表情都那麼凶……」她累得有些迷糊的腦袋一時無法反應過來,接著,她的水眸倏然睜大,倒抽一口冷氣,神情彷彿凍結。

沉默蔓延著。

她傻傻張著的粉唇瞧起來好可口、好誘人,像果凍一樣柔軟晶瑩,雪萊挑挑眉,偏過俊臉覆上她的唇。她連眼睛都不曾眨過,就這樣呆呆傻傻地任他吮吻。

就這樣,原本該出現的尖叫聲被吞沒在他早想出應變之策的唇中。

「你說什麼?」駱紫蔓使勁挪開壓覆上來的俊臉。

雪萊乘機調換兩人的位置,躺臥下來,順勢嵌擁她入懷。

駱紫蔓趕緊推拒,惶恐的瞪著一點也不像是在說笑的他,貝齒隱隱打顫的低聲問:「你剛才是說……殺手?」是她聽錯了?對吧?

奉行話不二說的男人逕自又往下道:「我退休兩年,轉行當導遊,這幢古堡隸屬羅蘭家族名下,是我的退體禮,你是首位踏進這裡的人,當然,也是我頭一次想破戒留下的頭號顧客。」

前一波驚愕尚未消退,第二波猛烈的震撼又再度襲來,蕩得駱紫蔓天搖地動,心晃神搖,彷彿靈魂出竅。

緊接著是第三波。

「我不會留戀什麼,不管是從前的生活還是蜜拉,這些對我而言都不值得再提及,沒有任何意義。」軟綿綿的馨軀被雪萊輕拉,倒向他的胸膛,她小巧秀致的臉蛋被大掌托起,一雙灼灼的魅眼犀利的鎖視著她。

「現在,我只在乎頭號顧客對我的服務品質滿不滿意,喜不喜歡我的吻。啊,對了,你問我為什麼吻你,用什麼心態吻你,還想知道嗎?」

被週遭陡然升高的溫度染紅的麗顏愣愣地點頭,下一秒,駱紫蔓驀然被擁入他懷中,右耳熨貼在他怦怦作響的心窩上,平穩的心跳聲迴盪在耳中,彷彿與她的心跳頻率交融,曖昧的象徵著彼此心照不宣的心靈契合度。

「聽清楚了,這就是我的心態。」

好溫暖,好響亮,這就是雪萊吻她的心態?彷彿來自湛藍的海灣,穿破旭陽的杳杳鐘聲,催促著迷失方向的船隻快點回航。

誰是鐘聲?誰是返航者?

「是喜歡我?還是只因為我是……頭號顧客?」自作多情不是她的專長,要確定再確定,直到萬般肯定她才敢確切放心。

一張呼吐著灼燙氣息的薄唇挪近她白皙的耳朵,「還不夠清楚?顧客至上,既然你這樣問,那我只好增加補償方案。」

「不、不用了……」

接著兩人忽然易位,成了她下他上,眼花撩亂的索吻方式接著一一出籠,繁複得令人無從招架。

魔王的報復心是很重的,絲毫不准許有人懷疑他的真心,在臉頰充血暈染得像個紅蛋、被徹底吻遍過後,駱紫蔓終於理解這一點。

纏吻片刻,稍稍掙脫的紅腫芳唇困難地抱怨了一句,「說不會留戀什麼……那可樂算什麼?」

熟悉的慵懶笑聲響起,雪萊這一吻的熱度加深,覆蓋力加重,兩人嘴唇的契合度早過了磨合期,戲譫的薄唇完全掌握甜軟溫唇的每一寸敏感角度,舌尖撩撥著她,吻遍小臉的雪膚,最後又重新鎖住粉嫩的嘴唇,細細品嚐。

乘人之危的寬掌悄然滑上發軟的馨軀,自纖腰往上挪移,燃著燎原的熾焰,來自深層感官的劇烈渴望不讓他停,他也不打算停下。

然而,剛覆上柔軟圓弧的大掌卻驟然抽回,雪萊充滿氤氳情慾的幽眸瞇起,神情即刻換上凜洌的殺意。

駱紫蔓仍閉著眼睛,赫然一陣天崩地裂,不,是炮聲隆隆,如天降驚雷般的劇響此起彼落。

她傻傻地驚問道:「那、那是什麼聲音?」

雪萊默不吭聲,直接撈起僵硬的嬌軀走向廚房,將她擱在寬闊的料理台上,蓄滿陰鬱的眸子教人發寒。

「待在這裡別出來。」他沉著臉吩咐。

「你……你真的是殺手?」

「當然不是。」雪萊背過身之前又丟來一句,「那已經是過去式。」

駱紫蔓傻眼,若不是現下非適當時機,她真的會撲過去狠狠咬下他轉身之前拋來的那抹戲謔的笑……喔,那個笑容真是極為惡劣又該死的酷!

砰一聲,蟲蟻啃朽得差不多的松木門霍然被撞開,她以聽覺研判,無法揣想出那會是多麼驚悚駭人的畫面,而雪萊竟然想單獨應對,留她在廚房裡納涼?

駱紫蔓咬緊下唇,自料理台躍下,躡足偎近門邊,窺探著外頭的情形。

那名熟悉的金髮女子仰首佇立在玄關處,整個大廳裡站滿她帶來的手下,人手一槍,用豬腦袋想也知道,那些黑衣人手裡握的不會是水槍或是BB彈槍,倘若雪萊真是個殺手,那麼,與他交往過的女人想必也不會單純到哪兒去……

蜜拉嬌艷得像朵帶刺的玫瑰,挑釁地嬌嗔,「你為了那個東方女孩毀我的約?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決定逃婚?你一聲不響掉頭就走……雪萊,五年前你可惡,五年後一樣可恨!」

背對著廚房的高瘦身軀淡淡地出聲,「我們已經結束了,不管是五年前或是五年後都一樣。」

「那是因為你總是表現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所以我才故意提分手……雪萊,你明知道我是故意假借逃婚之舉引你來和我見面,但你還是來了。」

「我知道你的用意,可是我不在乎。」他的口吻十分隨性,顯得毫無所謂。

蜜拉咬唇壓抑著嬌吼,明白他的行事準則。「所以,你是故意利用我來確定你對她、或者是她對你的心意?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羅蘭人從來就不會那麼好心幫助別人--對!沒錯,你居然懶到要順便拿我來試驗自己,是不是?」

半晌後,矗立的慵懶背影徐徐頷首,撂下一句,「沒錯。」

霎時,蜜拉像只暴龍徹底發狂,她揪著一頭金燦的波浪鬈發,甜美的臉蛋因妒憤與不甘心而變得猙獰扭曲,猛跺高跟鞋的紅色細跟。

當她正思量著究竟該如何挽回一切,恰巧捕捉到躲匿在斜對角廚房門後縮頭縮腦的娃娃臉。

蜜拉瞇起的眼彷彿瞬間化作千萬條毒蛇飛向駱紫蔓,然而想不到被惡狠狠妒瞪的她一點兒也不怕,硬是咬牙不服氣地瞪回去。

怕什麼,她是頭號顧客,有人撐腰的,對方不過是前女友……

哇,神經質的前女友撲來了!

轉眼間,蜜拉蹬著細高跟鞋,像魔女一般掠爪撲向自認安全無虞的駱紫蔓。

駱紫蔓趕緊彎身躲開女暴龍的突襲,上緊發條奔向娃娃兵的忠貞衛士。

雪萊沉著冷嗓道:「蜜扯,帶著你的人回去。」

「我不要!她算什麼,羅蘭家族不會喜歡她,你最好快點結束這場無謂的遊戲!」蜜拉嬌吼著,蹬回大廳,恨不得立即撕了膩在雪萊身畔的東方娃娃。

「羅蘭家的事與你無關。」

「你當她是什麼?你櫥子裡的洋娃娃,可以隨身攜帶,無聊時親一親、摸一摸?哼,雪萊,別傻了,你脫離不了以前的生活,也不可能擺脫你與生俱來的殺手天分,趁現在還沒出事前快點放她走。」

雪萊沉默的冷睨伶牙俐齒的蜜拉好半晌,突地偏首睇視著玻璃櫥櫃。一尊尊精緻的洋娃娃擺在裡頭,金髮碧眼、黑髮綠眸、作工細膩繁複的蓬裙上綴著白紗蕾絲,它們尺寸有大有小,有高有矮,和他反映在玻璃上的冷酷俊容呈現出極端的對比。

總是一派慵懶的雙眉忽地攏起,清澈的藍黑色眼珠渾濁了些許,青筋冒浮的鐵臂反手握拳,在眾目愕然之下徒手敲碎整幕水晶玻璃。

「雪萊!」駱紫蔓和蜜拉異口同聲地喊道,隨後有志一同的瞪著對方,以眼神廝殺。

龜裂的玻璃,網狀的碎痕迅速擴散,眨眼間,整面玻璃如卸下的幕簾,刷地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碎了一地晶瑩。

核桃木的櫃架上,密密麻麻的洋娃娃對著眾人盈盈微笑,有著夢幻長睫的大眼珠,教人盯著、盯著便渾身發麻,背脊生涼。

雪萊湛深的眼睛迸發一股許久未見的嗜血光彩,刺著幾塊玻璃碎片的染血大掌隨意挑了一個洋娃娃,然後淡淡瞥向憤惱不肯放棄的蜜拉。

「蜜拉,是你逼我不得不破戒。」他瞇視著她,薄唇彎起殘酷的冷笑。

蜜拉目光微顫,「你竟然而…為她破戒,你真的打算……」

「明知道我厭惡有人在我的地盤吵鬧,你還硬要這樣搞,我現在被這些該死的雜音弄得頭痛欲裂,你說,我該不該破戒?」

雪萊的長指俐落地剔開洋娃娃華美的裙裳,開始剝去一層層的蕾絲與軟紗。

駱紫蔓一愣,臉兒窘紅,纖手慌措的壓住他的大掌,支吾著囁嚅道:「你、你在幹什麼?要破戒,也不用在大家面前脫洋娃娃的衣服……」

蜜拉嗤笑了聲,「白癡,你竟然連這些玩偶的意義都不清楚。」

「閉嘴。」雪萊陰騖的扔出一句狠戾的法語。

蜜拉氣急敗壞的搶走他手中衣衫半褪的洋娃娃,吃定了雪萊對任何事都無所謂、漫不經心的性子,她乾脆俐落的幫它脫去衣服,順帶扭下它的頭顱,嚇得駱紫蔓猛倒抽口冷氣,退了數步。

「你、你變態啊!幹嘛拿洋娃娃出氣!」

「洋娃娃?這可不是讓小女孩抱著玩的洋娃娃。」蜜拉冷哼,使勁扯爛洋娃娃身體,然後猝不及防地把它扔給她。

駱紫蔓驚呼一聲,反射性地接住,指腹意外擦過洋娃娃的身子裡暗藏的不明物體,也赫然驚覺洋娃娃的重量非比尋常,而她指尖的觸感像是摸到了冰涼的……金屬製品?

當這個念頭掠過腦海,她握著殘破洋娃娃的纖手驀然一抖。

沉甸甸的洋娃娃倏然掉落地上,一隻大掌慢條斯理地將之拾起,重新剝開洋娃娃的塑膠外殼,在駱紫蔓不停顫眨的驚異目光下,一把墨黑的手槍從洋娃娃的背中被抽出來。

雪萊虎口有著一層厚繭的左手扣穩槍柄,彷彿它天生就該如此握住這把槍,再適合不過,至於閒涼無事的右手,可以想見,應該是預留給紅罐子的空位。

天,一個嗜喝可樂成癮的殺手?

駱紫蔓傻眼,心一窒,膽怯的吞了數口唾沫,身子悄悄往後挪,發涼的背頂住了滿櫃含笑的洋娃娃,冷汗沾濕了身上的洋裝,忍不住斜睞身後按尺寸大小排列的洋娃娃們。

一尊尊洋娃娃甜美的臉後頭都是致命的武器,原來如此……莫怪乎雪萊總是以陰晦詭譎的神情瞅著這座玻璃櫥櫃。

關於他黑暗的過去,不願回首的往昔片段,全埋藏在這些洋娃娃身後,用每一張甜笑無瑕的臉來粉飾、掩蓋。

她惶惶然地挪回驚懼的目光,想看清雪萊此際的神情,無奈逆著光的他無法讓她如願。

「蜜拉,逼我破戒的下場……你承擔得起嗎?」雪萊檢視過左掌松扣的白朗寧手槍,貓般慵懶的眸光徐徐轉成豹眼般銳利。

但蜜拉終究和駱紫蔓不同,她和雪萊可說是青梅竹馬,對於這種魔王降臨人間的混亂狀況早已見怪不怪。

「你自己單方面宣佈退休,卻從沒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這又算什麼?」

「我不需要在乎誰的感受,那與我無關。」

「羅蘭家族?」蜜拉再度抬出他的姓氏,盼能借此牽制他。

「不需要。」退休久了,想不到連蜜拉都忘記他是狠起來連親人都可以捨棄、沒血沒淚的混世魔王。

蜜拉咬著唇,一臉泫然欲泣。「你真可惡!你根本是想撇清以前的一切,才不願和我復合!」

「你錯了,」雪萊咧開一抹笑。「當初我說的那句『隨你』,就是往後不再有任何接觸,你清楚我的性子,一旦我決定的事就不可能更改,當然,也包括你。」

蜜拉跺腳不依,「雪萊!」

他俊美的臉龐變得沉冽冷峻,語氣急轉直下,「滾!在我把槍堵進你嘴裡之前,用你自己那雙腿走出去,否則,接下來我給的就不只是口頭警告而已。」

這席話不是開玩笑,因為雪萊立即舉肘朝左側的一名黑衣人射出一槍,子彈就在話尾落下句點的同一瞬間迸發,接著鮮血淋漓,毫無預警也令人無從防備。

從未受過如此「震撼教育」的駱紫蔓兩腿發軟,身軀僵硬,越發靠向玻璃櫥櫃,尋求偎靠。

蜜拉燙得捲翹的睫毛不曾眨動,更不在乎滿地瘡痍,當下,駱紫蔓終於能瞭解,那時威廉為什麼會說蜜拉很優秀。

他們同屬一個世界,能夠見血無懼,當然「優秀」了!

「好。你要拿槍指著我可以,要我走也行,因為,我相信你終究還是會回到羅蘭家,我會等著你回歸黑暗世界。」蜜拉搽著鮮紅蔻丹的手一揮,下屬們便立即退去。

不過,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惹不起魔王,她索性捏碎那個爛娃娃!

須臾,蜜拉驀然旋身,不顧窄裙會洩底之險,抬膝踹偏了雪萊的左手,雪萊冷眼一瞇,即刻扣住她貼上的腰,一旁的駱紫蔓見狀,氣炸的欲撲上前,殊不知她這樣的反應恰好正中蜜拉的下懷。

蜜拉仰起艷容露出慣有的媚笑,在舉高不受箝制的左臂前,徐徐朝雪萊吐氣如蘭,妖冷地嬌聲道:「你應該沒忘記那個約定吧?我說過,萬一真出現了讓你想拋開一切,甚至包括羅蘭這個姓氏的女人,我會送她一份厚禮。」

語罷,蜜拉騰起的左臂使勁橫掃,襲向駱紫蔓,剎那間,出師未捷的娃娃兵猝失重心,平底鞋跟倒插入一塊碎玻璃,銳利切割狀的玻璃滑畫過冰涼的磁磚,造成重心失衡。

雪萊陰峻的臉龐浮現從未有過的驚懼,從來不曾自指掌間滑落的槍在無意識狀態下悄然墜地,他驟然伸出的手臂不夠長,距離不夠,無法抓回逐漸往後仰倒的纖細馨軀,就這麼眼睜睜看她倒向整片玻璃櫥櫃。

承受不住劇烈的撞擊,那些洋娃娃前仆後繼的掉落,散佈在一具真人尺寸的東方娃娃身畔。

蒼白若雪的臉,駱紫蔓掩下的長睫在眼窩處渲成弧形的暗影,顫動了數下之後重重合上,血逐漸蔓延。

喔,痛死了……

喂,鬼娃新娘,你皮繃緊點,像蜜拉這種背景的女人,一旦報復就非得見血不可。威廉當時是這麼警告她的。

真是一場惡夢,雪萊怎麼可能會是殺手,這一定是夢,好討厭又詭異的夢。

再重來一次的話,她一定不會選擇這家怪怪旅行社,真的會讓人發瘋又抓狂……

不過,在痛死之前,她真想再看一次那張可惡魔王的俊臉……算了,等睡醒之後再說吧。

什麼顧客至上嘛,明明說過有他在不會發生麼事,結果呢?

惡劣又愛撒謊的大魔頭!

哼,等她甦醒時,這次的補償一定要加倍討回來!

等她醒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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