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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利語琦]晴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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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8:52:21
第九章 牽手 

一星期後,沈書行終於找到失蹤多日的溫報晴。

在那期間,他無法聯絡到她,狂撥她手機,卻全是進入語音信箱,猛然領悟這會兒代志大條,他心情瞬即跌入谷底。

找不到人,自然而然就以為她在躲他;想去她家堵人,卻深覺此舉甚是變態,肯定只會弄巧成拙。沒想到那天一個衝動就把自己這到絕境,他後悔得想撞牆了。

就在他焦躁到要瘋掉之際,她倒主動打電話來了,聲音如常輕快,口氣也無不妥,他稍覺安心,跟她約好了時間,一下班就立即開車衝去她家。

遠遠地,就看見她站在樓下等他;他把車子駛到她面前,開了副駕的車門,示意她坐進來。

「你不上來?」看著沈書行剛俊的側顏,溫報晴挑眉詢問。

「在這裏說話……比較好。」他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準備駛往停車場。

唉,現在裝君子好像有點太遲了,「喔。」她笑了笑,繫好安全帶,說:「我昨天買了哈密瓜,好甜呢,都切好了等你來吃。」聽出他不自在的語氣,她故意閑話家常。

之前他都自動自發直接上樓按門鈴,今天卻這麼侷促,她就知道他誤會自己不歡迎他了。這麼說,她還是願意讓他去她家?

穩住突然迸發的混亂心跳,他停好車後,轉臉看向她那雙晶燦大眼,問:「這陣子很忙?」忙到關掉手機,不許外人打擾?

「嗯,幫小鳳搬家。」

「她沒事吧?」沈書行皺眉,想起那天她哭得淒慘慘的景況。

「她被男人傷了心,沒辦法在他家待下去了,就跑來跟我住了。」她想跟他解釋自己的手機充電器不見了,去上班又天天忙到翻,弄得沒辦法回他電話,卻被他忽而凝重的表情懾去了語音--「她男友劈腿?」他擰眉間,冷汗涔涔,擔心她受到別人不良案例的影響,因此更推開愛情。

她一呆,笑說:「不是啦,那人是小鳳老家鄰居的兒子,她北上求職的時候,她大哥拜託那人照顧她,他們才住在一起。」

「原來如此。」緩下厲色,他輕輕點頭,沈默了會兒,忍不住開口道歉:「那天的事……對不起,我太過分了。」

「噢。」看他一臉誠懇,她臉紅了,吶吶地說;「沒關係的……」

在他認真審視過她對自己確實無一點厭惡之色後,他慎重表白:「晴晴,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凝視他嚴肅的眉目,溫報晴愣了一下,然後默默垂下了雙眼,車廂隨即陷入教他緊張又尷尬的靜默裏。

兩分鐘後,她抬眉,視線重新對上他的眼,微笑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其實,我在很久以前就擬好了一個計劃,待我完成夢想後,人生沒有遺憾了,我就會出家。」

聽完,立刻換他愣住。「出家?你怎會有這種念頭?」

「我信佛啊,你忘啦?」她雙目含笑,首次見他這麼錯愕的神情。

嘴角不受控地抽搐起來,他開始頭疼。「信佛,也不一定要出家的。」該怎麼說服她?他不要她出家啊!

「可是,我覺得出家是最徹底的做法。」

「那要剃光頭吧?很醜耶。」女為悅己者容、女為悅己者容啊!他只差沒激情吶喊出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笑瞇瞇,真出家了,誰還在乎醜不醜呀!

「你沒七情六慾?」他舉一反三,努力阻截她遁入空門的念頭。「你真的把貪嗔癡恨都戒掉了?你要想清楚,別誣蔑了這個宗教。」講成這樣,夠狠了吧?

「說誣蔑太嚴重啦,反正我會在出家前好好修行,乖乖練好佛心。」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和計劃。

沈書行快吐血了。

難怪她吃得那麼清淡,還自稱半素人……啊,他竟然愛上一個寡情女?他的感情路有沒有這麼坎坷啊?悲情男主角啊他,X!

「你真的看破紅塵了?你這麼有慧根?」

「嗯……」她沈吟著,看他眸中浮現的焦急,暗自竊笑,小聲回答:「差一點就看破了。」

真的只差一點點就看破了……如果沒遇見這個男人,從前她心志多堅定啊,說不要就是不要,但自從認識了他,她心潮被掀起無數繽紛漣漪,清靜如僧的生活也變得多采多姿起來,他改變了她的世界,動搖了她原本穩固的想法。

何必再自欺欺人?她愛上這個男人了,不然,怎會讓他放肆觸碰自己?更甚至,讓他走進自己的心門,如果是這個男人的話,她想,她可以放棄單身的念頭,把所有希望都交給他。

什麼叫「差一點就看破」?她是想拿這句當借口敷衍他還是怎樣?

他沈默著,俊臉陰鬱,無奈地說:「你對我沒意思沒關係,別真的跑去出家,那種修行的日子很苦的,一點都不好過。」這時候,他只能堅強堅強再堅強啊!

「講這麼沒自信的話,不像是那個威風凜凜的總監大人喔。」

她輕笑了聲。「還有,你之前一直沒提這個……我怎麼知道你喜歡我?」說著,她的皮膚悄悄地熱了,好吧,親也親過,抱也抱過,連摸都摸過了,他跟她都這麼熟了,還彆扭什麼?不如乾脆坦白吧。

他清清喉嚨,說:「晴晴,我真的很喜歡你,上次在你家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控制不住。反正,就是情不自禁。我明白你享受單身,不應該那樣騷擾你,假如,你討厭我了,我不會再出現……」才說完,他就惱悔透了。那是什麼窩囊語氣!還說什麼不再出現的話!當不成情人,還可以做朋友啊!他這麼快認輸幹啥?X!

他的語無倫次,讓她聽見了他內心的混亂。

這男人,貌似精明,工作能幹,做什麼都自信自負到不行,卻獨獨對她失控呢!溫報晴大有佔上風的快感,目睹他心慌意亂,完全滿足了她女性的虛榮心,「你認為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那樣摟摟抱抱後,還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跟他談笑風生,是討厭他的表現?」喔,她發現,他也不是很聰明的嘛,「呃,我認為那是你海量汪涵。」就是修養太好了,他非禮她耶,沒賞他巴掌就該痛哭流涕了,還敢指望她喜歡他?都怪他太衝動,一開始享受得不得了,事後卻痛苦到想死,唉唉唉,他太失策。

「你太高估我的修養了。」她失笑。「話說回來,我剛說的那個計劃最近走了樣。」覷向他眼底的沮喪,她決定不逗他了,「走了樣?」

她甜甜一笑,湊上去,吻住了他。

這就是她的答案。

突襲的主動,蜜了他的知覺,使他渾身酥麻。這位溫小姐,像個殺手,只要輕輕一碰,馬上就把他幹掉,「我把你訂下了,你是我男友嘍!」她大聲宣告,樂得嘿嘿直笑。

「嗯哼。」他扯掉領帶,捲起袖子,這是他對付棘手案子的指定動作。

「沈書行,不要一副要跟我幹架的表情好不好?你眼神殺氣好重,你、你你溫柔一點啊……」

似驚又喜的抱怨及請求淹沒在陣陣曖昧的纏吻聲內。

她會知道嗎?他很高興、很高興,摻到大Case都沒這麼高興過,他追到她了!

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她甜笑著,讓他吻得更深更深。

何必去抗拒愛呢?瞧她現在多快樂,笑得多燦爛!愛情啊,豐富了她的生命和心靈,使她活得更精采、更有勁,這幸福的滋味啦,甜美得教人上癮,更激起了她失落久久的冒險心,哪怕世情幻變,哪怕有朝風雲變色,她下定決心,要拼盡全力,愛死沈書行。

跨年夜,晴晴被男友挾持去他家快樂倒數、甜蜜過夜,留小鳳在家把東西打包好,等元旦過後回公司把新年度的年假請光光,就回老家恆春療傷兼度假。

她一走,沈書行就大搖大擺地進駐晴晴的小窩,像所有熱戀中的男女,兩人時時膩在一起,誰有空就去對方家待著。為了爭取宅在一起的時間,他開始把加不完的班帶回家做,也繼續他沈導師的職責,幫她解決繪圖上的疑難,有時候,當她在廚房裏忙著,他會突然出現,將她緊緊摟住,孩子氣地往她耳邊一直說:「我愛你,好愛好愛你,當我老婆好不好?我一定疼死你、愛死你。」

每一次,溫報晴都聽得臉紅紅,心怦怦。聽出他的認真,感受到他的誠懇,她卻無法回應,只能拿手肘輕撞他越靠越近的溫暖胸膛,沒好氣地笑著,請他先別阻礙她煮飯,不然兩人就等著餓翻好了。

結婚對她來說,好像太快了,她向來不是衝動派,雖然,十萬個人都說結婚本來就需要一點衝動。

現階段,她只想跟他好好相處,再仔細觀察兩人是否真的適合。在她眼中,沈書行身上總有道高不可攀的光芒圍繞;而她,只是個小小的美編助理,怎麼看怎麼跟他不搭軋。

尤其,跟他去過他死黨的飯局後,她發現他的死黨竟是弘風的老闆蘇恆和主任徐天灝。言談間,她才赫然得知他也是弘風的老闆之一,當下更覺得自己成了他女友,比奇蹟更奇蹟。

宜萱聽了,就笑她想太多,還罵她老古板,都什麼年代了,還給她來門當戶對那套,嗟!

她不是莫名其妙的自卑,只是怕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深怕彼此落差太大,最後落得難以溝通的下場。

她想,所謂戀人,就是要並駕齊驅地一同前進才會有結果吧……「過年陪我回家?」

驀地響起的問話,打斷了溫報晴的沈思。她轉過頭去,一臉驚訝地看著沈書行。

「我家在台中西區。」他微笑,起身踱向前,伸出雙臂,俯身親困也環抱她的肩膀,習以為常地貼近她耳畔,沈聲道:「我想讓你見見我爸媽,可以嗎?」

她愣住;「這、這麼快就見家長啦。」

「可以嗎?」他吻吻她臉頰,軟聲道;「我每年都要回去,不然我媽會抓狂。你不陪我,我會天天想你,想到茶飯不思,想到人比黃花瘦,想到--」

「沈書行,你太誇張了啦!」哈哈,連李清照的詞都出來了,要是被他老爸知道,肯定超感動,他兒子沒白背詩詞喔,「我講話最實在,一點都不誇張。」他語氣嚴肅,轉瞬又很小朋友的把臉蹭進她脖子間,熾熱的氣息搔癢著她,把她逗得哈哈笑,並卯起來盧她--「陪我回去,我沒有你不行,我不騙你,我會想你想到瘋掉,不瘋也剩副皮包骨回台北。我們真心相愛,你忍心看我這樣為情消瘦?晴晴,我這麼這麼愛你耶,你又那麼那麼愛我耶……」

肉麻到炸開的愛你愛我,教溫報晴笑到快斷氣。原來沈總監談起戀愛來會跟人撒嬌,可愛到爆。她沒法推拒,又無力招架,只能推推他的大頭,然後掩住他的嘴巴,甜笑頷首,答應了他的請求。

「這才乖。」搞定!他俯首吻上她盛滿燦笑的眼眸,再狠狠吻住她溢滿笑意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這樣有多傻氣,但為了說服她,他只能這樣裝可憐耍幼稚。

他明瞭她內心的卑微感,總認為自己跟一般人不同,有著那樣難堪又複雜的過去;他想讓她知道,那些關於人生的缺陷、她所缺乏的家庭愛,他通通都會盡力彌補。

他已到適婚年齡,父母都在催他相親,但他早就相中了溫報晴,帶她去見父母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他也在奢望著,能以自己良好的家庭背景來吸引她,讓她點頭SayYes,嫁給他。

他有她從未擁有過的完整家庭,他多希望能藉著開朗和善的父母,誘引她不敢說出來的渴望,那份對親人及家庭的渴望。

他也想借由見家長這舉動告訴她,他對她的愛已達破表程度,只有她才能做他沈書行的老婆。

他的愛情,不會再有別的選擇。

自應允了陪沈書行回家過年後,她一直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太衝動了。

以前在補習班時聽過很多同事有婆媳問題,那時只當故事聽,可這時一回想起來,整個心慌慌,聽說很多媽媽都會把兒子的女友或老婆看成是敵人,認為兒子有了女人就不要媽媽,而沈書行又是獨生子……呃,她知道自己又想太多了,但,真的很忐忑啊!

她緊張了整整一個月,時不時對鏡偷練笑容,有回還很糗地被他撞見了。他大笑完畢,把她抱來玩親親、安撫她,說他父母隨和到不行,到時她愛怎麼笑就怎麼笑,根本沒必要花時間做這種練習,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溫報晴,在聽見他的保證後,稍稍安了心,卻忍不住問他:「如果你爸媽不喜歡我,怎麼辦?」

「私奔啊。」看她瞬間瞠大的雙眼,他口氣尋常,一副理所當然貌。

「我們自己去公證,然後生一票小孩,老人家對自己的孫子孫女最沒轍了,到時候他們想不認你這媳婦兒也不行。」他故意嚇唬她,誰叫她敢這麼沒自信。

「生米煮成熟飯?」她嘴角抽搐,沒想到他心裏藏著這樣天真的計劃。「我不要去了。」挪開腰上的手臂,她打退堂鼓了。

「餵!」他起身把她拉回來,抱她上床,長腿壓住她想逃開的雙腳,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支著額。似笑非笑地看她臉上的憂鬱。「擔心什麼啊?幹嘛臨陣退縮?」他沈書行的未來老婆豈能這麼沒種!

側首,她扁起唇,神情有些氣惱。「你都把話說成這樣了,我當然要退縮。」就算她沒經驗,想也知道沒家人支持的婚姻路會有多難走。那不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是兩家人的事,即便她沒家人了,也不能不顧慮他家人的想法。

「我把話說成怎樣了?明明就是你在那邊亂沒自信,我才照著你的劇本說啊。」講完,遭她狠瞪,他笑了笑,躺下,把她摟進胸懷,柔聲道:「晴晴,你不用對我爸媽如臨大敵成這樣,他們或許不太贊同我挑的職業,但只要是我喜歡的、鍾愛的,就算被反對了我也會堅持。他們當然不可能討厭你。想想看,連最麻煩的翟老闆都疼你,你怎會過不了我爸媽那關?說私奔是開玩笑的,我真正想說的是,倘若事情真到那麼糟糕的地步,你仍然是我最大的堅持。」

情不自禁地更偎進他溫暖的胸膛,她眼眶熱辣,覺得自己好沒用!他都擋在她身前,為自己安排好一切了,她還滿腦子退後的念頭,實在太對不起他了。

「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好嗎?我單身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又愛上你,你懷疑自己就是質疑我的眼光,我好歹也是業界叫得出名字的人啊。之前被你說我的圖像假花,我認了,現在你覺得我眼光有問題?晴晴,你讓我很不爽,超不爽。」

他假裝慍怒的表情讓溫報晴笑出聲,眨去眼中水氣,她抬起臉,身體往上挪,雙手朝他脖子一勾,親密地跟他額貼額、眼觀眼,讓他們每一下的吐納都融入彼此的呼息中。

「如果沈大總監的眼光有問題,弘風就不會有今天了。」她微笑道,目光浮起點點愁緒,「我不是沒信心,而是怕……你爸媽沒辦法理解我的過去。」

天下父母心,誰會相信那是她生母會做的事?一方面,她想把所有的事隱瞞起來,乾脆說自己父母雙亡了事;可另一方面,又深知紙包不住火的道理,萬一哪天又像上次那樣撞見生母,她不就百口莫辯,成了最可惡的撒謊者兼不孝女了?

「傻瓜,我會讓自己的老婆被家人誤解嗎?」他輕笑,其實很心疼她背負的壓力,明瞭她有多在乎他,就有多在意他家人的態度。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或許只要相互包容遷就便能甜甜蜜蜜地走下去,但婚姻確實需要親人的祝福和認同才會圓滿,她的憂慮不是多餘。

因此,他說:「晴晴,我爸媽到了這把年紀,算閱人無數了,什麼樣的人沒見識過?怎麼可能不理解你?先不要把那個問題放大來看,那不是重點。讓爸媽看到我們的認真才是最要緊的,懂嗎?」他不希望她再胡想下去,更不願她被過去的包袱壓碎該有的快樂。他愛她,就會使盡全力去呵護她,不讓她受傷。

從來只有沈書行能把她的心事摸索得這麼透徹,三言兩語就揮去填滿她心口的愁雲。

往事不堪回首,但若沒有那樣的磨練,她如何練就這身銅皮鐵骨?見家長也不過是道小關口,她人都還沒跨過去,哪有先喊輸的道理?她該做的,是像他一樣積極才是啊!

「書行,我在想,以前那些不幸,就是為了要換現在的幸福嗎?」

好傻好傻的問題,連著她眸中閃動的淚光,教他身心悸動。

幸福--一直是他最想給予的承諾,他已經辦到了?

沈書行動容,眸光灼灼。「那我也要好好想一想,當初那麼拚命做這行,是不是為了要遇見你?」他過去那段戀情,結束得多難堪!是她撫平了他那痛到麻痺的傷口,引導他真正走出舊情的陰霾,投向她這片湛藍晴朗的天空,她曾說他改變了她的人生,那麼她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有著這樣的意義?

不過是遵循她思考模式的傻氣問話,為何由他說來,會浪漫到教她頭昏?

他貼近的深情注視,幾乎電茫了她的眼,趁著神智還清醒,她不忘酸他,涼涼問:「你不是為了追校花才做這行?」他以為她忘記他前女友啦?

幹嘛?她吃醋了?

「誤會大了。」沈書行莞爾,湊上前,擁緊眼前這副纖細的身軀,「我是為了賺老婆本才做這行。」語畢,低首與她纏綿熱吻。

她熱切回應,深深糾纏他探入的氣息,學他一樣不安分的小手,熟稔地竄進他衣服底下,愛撫他熾烈的體溫。

臥房裏,迅速充盈著壓抑的情慾與喘息,他們無暇研究那兩道傻問題,忙著相親相愛到睏倦,雙雙抱擁酣睡。

他們都知道,不管經曆過或承受過什麼都好,現在只要有對方,那麼,一切都OK了。漫漫人生,就是得先苦後甜才知要珍惜,那些挫敗的、悲傷的憾事,都將化為一股強大的力量,牢牢鞏固他們逐步建立起來的幸福。

農曆新年前夕,大部分公司普遍都緩下忙碌的步調,在距離假期只有三天的情人節,幾乎所有女同事都朝公司門口引頸翹望,而首束進入童謠出版社的百合花,在工讀生的宣讀下,第一位得花者是美術助理編輯溫報晴小姐。

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接過那一大束鮮花,她一回座就火速登入MSN找男友。

早安。你幹嘛送花?我嚇到了耶,全公司的人都在看。

親愛的,我是很想嚇嚇你的男同事沒錯啦,不然他們以為你單身,把你追走怎麼辦?

溫報晴滿臉黑線。

你想太多了,沒人要追我啦!

嗯,依你對感情的敏銳度,我很懷疑你看人的準確性。

餵,什麼意思?想說我遲鈍就直說。

他又拿那趟連翟爸爸都看出他企圖心的墾丁之行來笑她了。

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你還搞不清楚自己有多迷人。

他真是越來越擅長這種拐彎抹角的油腔滑調了。

她臉一熱,轉眼又噘起紅唇,她才是那個需要擔心他被拐走的人好嗎!想起弘風那一大票愛慕他的女人,她就……不要光顧著吃味!她甩甩頭,醒醒神,言歸正傳。

買鮮花很浪費錢,沒幾天就凋謝了,你以後真的別送了。

不然送你假花?

我才不要假東西咧,我想要你用畫的,把花畫給我就好。

才敲出這句,她手機就響了。

「晴晴,我愛你。」

透出無限深情的低沉嗓音白手機傳至她耳朵裏。那三個字,她聽過太多遍了,總以為自己會有聽膩的一天,他或許也會有講膩的一日。但此刻,嗅著他送來的清冽花香,看著他MSN上的照片,當這一切綜合起來,竟是出奇的濃情蜜意。

「書行,我也愛你。」她喃喃地說,目光柔亮,感覺跳動正烈的心窩,被他拂來的一道和暖春風溫潤著,甜甜的,令人好感動。

沈書行笑了,醇厚的笑聲迴盪在彼此耳畔,他說:「你要我用畫的,我一看見這句話,頭就昏了,不馬上打來告訴你我現在的心情,我今天應該沒辦法工作。」他只遇過嫌花不夠漂亮、不夠跟別人匹敵的虛榮女人。

從沒遇過像她這樣不求外表光鮮,只求心靈豐足的踏實女子,她的確是能與他共度一生的靈魂伴侶。

「你好誇張。」她開心地笑,問:「你的心情就是你愛我哦?」

「是越來越愛你。」

「我也……她來了!掰!」忽地瞥見美術主編正從兩點鐘方向殺來,她迅速收線,關掉MSN,再飛快打開剛才工作的程式,若無其事地修圖。

「老闆叫你進去見他。」主編跩跩地拋下一句,就回去後面的位置盯人工作了。

「好。」不愧是臭雞蛋,臉色比任何人都要臭啊!

溫報晴起身走到老闆辦公室門前,深呼口氣,敲門進去。

以為自己又被主編打了什麼莫名其妙的小報告,但待她坐下後,對面的老闆竟朝她咧出大大的笑容,啟唇說出她最意想不到的消息--「小晴,我和總編決定送你去巴黎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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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8:52:41
第十章 雞舍 

年三十,沈書行一大早就開車去接女友回老家。

到了忠明南路,他把車子停好後,與她一路十指緊扣踏進自己的家門;這時候,他才如釋重負,整顆心都踏實下來。

終究,還是順利把她帶回家了。

他們才在玄關換好了拖鞋,便見沈媽媽笑瞇瞇地從廚房走來。溫報晴心狂跳,喊了聲:「伯母好。」就被沈媽媽拉去客廳,並跟她親密地坐在兩人座沙發上。

「坐車坐很久了喔,餓了吧?我在煎年糕,等下就有得吃了喔。」張蓮喜笑顏開,眼角儘是歡欣的笑紋;她彎身挪過沈爸爸端來的熱茶,遞到溫報晴面前,貼心道:「晴晴,喝茶暖暖身,外面冷得咧。」

體貼的寒暄讓她一陣受寵若驚,忙不疊接過茶杯。「謝謝伯父伯母。」

看著她乖乖喝茶的模樣,一旁的夫妻相視而笑,總算盼到准媳婦光臨了。

早在兒子尚未「得手前」,沈家父母已知悉溫報晴的存在,小抓耙子就是兒子青梅竹馬的徐天灝,在他大力讚揚兒子的對象是個無敵好女孩後,他們有空就打電話去鼓勵兒子,給他打打氣之餘,也萬分期待跟她見面。

任由爸媽招呼女友的沈書行,回了房間放下他們的行李就折返客廳,發現自己繼續被冷落到一角去,他摸摸鼻子,逕自坐上沙發旁的籐椅,耐心等老媽終於起身去廚房拿吃的,他馬上起來佔了老媽的位置,與晴晴成雙成對地坐在一塊兒。

沈嶼看了,嘴角揚起興味的笑痕。依他觀察,老婆對晴晴的喜愛度,這幾天兒子可要準備跟他老媽來場爭奪戰了。

「趁熱吃啊!」

端來各式各樣的年糕,張蓮給他們分碗筷,正當動筷之際,突然響起一聲驚叫--「啊,你不要吃這個!」

正在夾年糕的三人全愣住,不約而同地望向耳根瞬間賬紅的溫報晴,噢,她叫太大聲了!

「呃,那個……」面對他們一家人的疑惑表情,她吞吐解釋:

「那個,書行在喝中藥,不能吃蘿蔔糕,蘿蔔破氣,還會破壞藥效……」

嗚,好想死!她太失禮了。

看她羞窘到想撞牆的神情,沈書行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蘿蔔糕,沈爸沈媽則是先後感興趣地挑起眉。

「你懂中醫?」沈嶼訝異她會說出那番話,他本身就是名中醫師。

她點點頭,乖乖回答:「我以前教補習班的時候,有個老師的哥哥是中醫師,那位老師很注重養生,經常告訴我什麼該吃什麼不該吃,聽多了就懂一點點中醫。」

「嗄?你教過書哦?」張蓮是退休教師,這下對晴晴更多了份知音感。

溫報晴再點頭,換來她笑開的眉眼。沈家父母本就健談,當找到了投緣之人,他們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晴晴對中醫只略懂皮毛,但她一直覺得中醫很神奇,因此好奇地又請教了沈爸爸幾道問題,沈爸爸開始大談中醫理論,沈媽媽也跟著大聊教學的辛酸史,當聽到異曲同工之處,她猛點頭,忍不住也分享了些教學小心得。

眼前活脫脫就是一幅全家歡聚、其樂融融的美圖,沈書行靜靜觀賞,聽他們談天說地,他目光溫柔,心間有說不出的愉快和滿足。

他就知道,晴晴不會讓人失望的;這女孩即便不刻意討好,也能使人喜歡她,她就是擁有這樣特殊的能耐,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親近她、想待她好。

趁老公在那邊說得不亦樂乎,張蓮覷空對兒子豎起拇指,對他的眼光表示高度肯定。

嗯,真的不錯呢!看她那麼年輕,還以為都是兒子在照顧她,誰知,她也會顧著兒子呢!聽她剛才為了塊蘿蔔糕嚷得那麼急切,就知她有多緊張兒子的飲食健康了;看來,他們夫妻倆不必再掛心兒子在外面的生活了,晴晴會幫他們把兒子餵得白白胖胖的。沈書行逸出輕笑,給老媽打出OK的手勢,然後一手摟住佳人纖腰,一手動筷夾起盤子上的紅豆年糕,悠悠閑閑地度過最溫馨愜意的下午茶時光。

她幾乎忘了,原來新年可以過得這麼熱鬧,往年,她都是自己一個人過年,即使那年與小鳳聯繫上了,她仍是年年用工作的借口來推掉翟家父母的邀約;當時,她只認為自己不該跑去妨礙別人一家人團圓;更何況,她早就對這種節慶麻木了。

或者,是她習慣孤單太久了。

但,當她跟隨沈書行的腳步來到他家裏,她彷彿又尋回了兒時所熱中的節日歡樂,那份純然的團圓安樂,是她一直想要卻得不到的。

有家人的感覺,真好!

她感激沈家父母的禮遇,也感謝沈書行願意牽住她的手,把她拉進屬於他的世界,送她這份久違而珍貴的溫情。

年初三清晨,她仍然按照沈媽媽的作息,早早起床跑去廚房弄早餐,也幫忙準備下午親戚來拜年的食物;儘管張蓮從年初一那天起就不斷叫她多睡會兒,可她每次聽了,只微笑說沒關係。

一來認為自己不該讓她這長輩伺候,二來被公司那個突來的留學計劃壓得心事重重,無法睡好。

她只想好好放假,那些機會啊、前途啊……她好想通通拋開,什麼都不去思考,任性沈浸在這片溫馨的氛圍裏。

她的勤懇看在未來婆婆眼裏,無疑加分不少。張蓮這幾天都把她綁在身邊,教她作菜之外,也在彼此漸漸熟絡的言談間更瞭解這未來媳婦,深深希望兒子再加把勁,快快把人娶回家。這麼優的女孩要是被人搶走了,肯定哭死他們全家人。

「晴晴啊,伯母有事想問你。」把瓦斯關小後,張蓮蓋好鍋子,轉頭看著正在剝皮蛋的晴晴。

「什麼事?」望向臉色忽而嚴肅的伯母,溫報晴困惑地眨了眨眼。

「伯母問你喔……」神秘兮兮地挨近她耳朵,張蓮小聲問。

「你們是決定了先有後婚嗎?」

「嗄?」她呆住,握在手裏的皮蛋應聲跌進流理台。

「這兩天我去清垃圾,都沒看見保險套啊。」該不會是衝進馬桶裏了吧?會塞耶,她兒子有那麼蠢?

「啊……」輕抽口氣,溫報晴臉上血色爆紅,整個手足大無措,完全沒想到伯母會關心這種事。「我……伯母,我、我跟書行沒有……沒有那個啊……」

沒有那個?

「他空窗那麼久,沒有獸性大發?」張蓮皺眉,不解又問:「你們睡在一起,都是蓋棉被純聊天?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會做的事?」她兒子這麼純情?

溫報晴現在才發現,原來沈媽媽是教育界的女中豪傑,講話無所忌諱、直來直去,好露骨啊!

「呃……」她臉熱到飆汗了,覺得自己變成了鍋子裏的白粥,尷尬到全身都沸騰起來,「他他……他會控制自己呀……」嗚,別逼她招出他們都用別的方式來解決,她一定會臉紅到休克的!

想到自己竟用「獸性」來形容親生兒子,張蓮哈哈笑,見晴晴又羞又糗的表情,她豪氣地拍拍她的背。「好啦,伯母不多事了,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如果將來真的決定了要嫁給書行,你最好先試試他的功能,這太關乎你的終生性福了。」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沈媽媽真不是蓋的,猛啊!

她胡亂地點頭,算是回應了伯母那番勸導,趕緊低頭繼續剝皮蛋,「我這兒子啊,對感情很死心眼的。」

厭歎的口氣止住了溫報晴的動作,她不禁抬眼望向張蓮,聽她侃侃而談兒子的事,「他之前那個女友傷他很深,他情緒低落了好長一段時間,除了過年回家度假,他這幾年沒放過公司的年假。聽小灝說,他不像以前那麼開朗了。別說出去認識新朋友,就連舊朋友都不肯多見,一直拿工作麻醉自己。我心疼兒子,又捨不得在他面前提那件事,怕他想起不該想的,把自己弄得更不開心。」她話一頓,凝視眼前神色同樣顯露不捨的女孩,淺笑說:「小灝說,自從他認識了你,就不再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了。他開始出去走動應酬,也終於願意放假了,整個情緒輕鬆下來。」

溫報晴沒想到自己對他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驟然顫動的心頭滲出熾盛的柔情,她多想告訴沈媽媽,她會好好愛沈書行,承諾絕不傷害他的感情。

「晴晴,你能答應伯母一件事嗎?」

「伯母請說。」

「如果覺得不適合的話,就不要勉強跟他在一起,不要等到有中意的人出現了,才跟他說分手,我不想他再受那種被背叛的痛苦。」

這樣的說辭,其實是有些過分了,把她說成是那些騎馬找馬的遊戲心態似的,但她沒半點不悅,反倒有掉淚的衝動。

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滿腔慈愛,除了拜託女友,她沒別的辦法去為兒子遮擋風雨,道出這樣近乎無禮的請求,她並沒有錯。

「伯母,我答應你,我不會做出不該做的事,請你一定要放心。」

「謝謝你。」得到她的保證,張蓮展開笑容,親暱地抱了抱她,誠懇說:「我真的希望你們兩個好好交往,我和他老爸都很喜歡你,你來當我們家的媳婦,我們會很疼很疼你喔。」

當我老婆好不好?我一定疼死你、愛死你。

相若相仿的對白驀然竄進她腦海,她唇一彎,笑瞇了眼。

他們果然是一家人啊。

結束了台中的見家長之行,他們回到台北,重返忙個不停的上班日子。

沈書行在元宵節那天特地排了下休,幾天前就訂好了相熟的畫室為女友準備禮物,然而在他臨走前,卻接到一通令他意外的電話。

「鄘小姐?」他記得鄘宜萱,晴晴的姐妹淘。

「嗯,沈先生現在方便說話嗎?」

「方便。」他爽快道,對方凝重的口氣令他隱隱不安。「請說。

「你知道晴晴有機會去巴黎念大學的事嗎?」

他明顯一愕,胸口像被什麼擊中似的,料想到後續的發展情形,他喉頭一緊,艱澀道:「我……沒聽她說過。」

「我們總編很欣賞晴晴的工作能力,認為她在創作方面很有天分,是塊璞玉;但你也知道的,晴晴沒念過藝術,連大學都還沒完成,她這樣的學曆在童謠,將來總編很難升她,所以總編就跟老闆商量,決定把她送出國念個學士學位回來。」

童謠出版社除了發行國內作者的童書,也在歐洲市場購買版權回來翻譯發行,尤其是法國的出版社,童謠更是密切地跟他們交流合作。

童謠會作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對晴晴的一份賞識與肯定。

沈書行沈默不語。宜萱接著說下去:「我知道我很雞婆,不應該打來告訴你這些。但老闆一直在等晴晴回覆,我幫老闆催了很多次,晴晴到現在還在那邊猶豫不決的,沈先生,我希望你能勸勸她,叫她別放棄這樣難得的機會。」

半晌,他只沈聲說:「先告訴我合約內容。」

「啥?」

「童謠準備給晴晴的賣身契。」宜萱是公司大秘書,不可能沒看過合約。

「講了你就會勸晴晴?」宜萱語帶戒備,不大願意透露公司的內部事,但若然他肯幫忙勸,她倒甘願拿合約內容跟他換。

「如果是不合理的條款,我不會讓她去。」他只知先保護好女友才最重要。

「OK,你稍等。」她放下電話,翻出合約的複本,朗聲讀出童謠和晴晴之間所擁有的權益和義務。

沈書行聽完,只一逕沈默,思考著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在他沈思之時,話筒裏又響起宜萱的聲音:「晴晴以前沒辦法念藝術,這是她人生中很大的一個遺憾,我作為她的好朋友,真的不忍心看她為任何人或任何事放棄大好前途;而你身為她的男朋友,我想,你真的愛她的話,應該懂得怎麼樣的做法,才是真正的對她好吧?」

她的意思是,他不該絆住晴晴將要起飛的翅膀?

宜萱強勢而尖銳的態度,教沈書行很不爽,但個中利弊就擺在面前,他根本無需多作衡量便有了最佳選擇,思及此,他只能無奈歎氣。

為何他愛的女人都要遠走法國?都要跟這個國家扯上關係?法國啊……跟他有仇就對了。

揉著泛疼的額角,他苦惱著,深深苦笑了。

趕在七點前離開畫室,沈書行冒著突然下起的大雨,快步鑽進車子,駕車抵達公寓後,他朝後座探身找來一把雨傘,下了車,他按了防盜,撐著傘一抬頭,就看見公寓大門前佇立著他連月來不斷避開的纖麗身影,今天到底是什麼大日子?這個元宵也太精采了吧?拜託,他已經夠頭痛了。

擰起眉,他歎口氣,認命地走上前去,只覺這會兒天要亡他。

久久不聞的嬌脆聲線並未挑起他多大的情緒,他走近那個美麗的女人,才發現她全身都淋濕了,視線對上她寫滿期待的秀麗容顏,眼神一貫的冷靜,「上來吧。」他平聲道,掏出感應鎖後,為她打開大門,讓她先進電梯大廳。

感受到他冰冷的態度,章雅蕊抿唇,兩手抱擁著濕透的雙臂,和他進了電梯,眼睫一路低垂,直至踏進她曾熟悉的屋子,她的眼眶紅了。

這裏,有著屬於他們的共同回憶。離開他以後,她仍會時不時想起那些美好的、快樂的記憶;當她恢複單身,那份思念更是狠狠噬咬著她,提醒她有多悔不當初。

「先擦乾,別感冒了。」他去浴室拿了條幹毛巾給她,然後掏出手機撥電話。

從他手上接過柔軟的毛巾,她怔怔看看他講電話的側顏。

她知道,這只是一份很純粹的關心……他看她的神色及動作,沒有半絲噯昧或留戀的溫度。

「晴晴,你什麼時候……嗯?」他抬腕看了下表,接著道:「七點半了……哈,還在睡啊?」怪不得聲音怪怪的。「沒關係,我打電話叫披薩,你慢慢來,外面在下雨,你記得帶傘。對了,我剛在路上碰見朋友的妹妹,她沒帶傘,現在在我這裏,你可以帶幾件衣服過來嗎?嗯……OK,好,再見。」

他收線,轉頭看著還站在玄關的章雅蕊,方才講電話時的溫柔臉色立即褪去,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女友等下會過來,你先進來坐坐,我找件外套給你。」

幸好晴晴今天休假,要不然他如常去接她下班,再一起遇到章雅蕊的話,他還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你為什麼不回我電話?」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氣忿和情感,她聲音哽咽,跑到他身後質問:「我一連傳了三個月簡訊,你卻連一通電話都不回我,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情!」

她還是這麼任性。

沈書行深吸口氣,挺拔的身軀轉向她,俊容凜冽。「分手後,我認為該斷乾淨的就斷乾淨。當時你身邊有人,我有跟你藕斷絲連過嗎?我知道蘇恆在夕暉的尾牙上已經跟你說過我有女友了。」明示她不該再對他糾纏不清。

「你還在氣我跟了他是不是?」提起自己犯的過錯,她後悔至極,傷心地哭了。「你知道我是孤兒,從小到大,我什麼都沒有!你知道我有多希望改變的,我不想被人看輕,所以才選擇……我只是想成功,我只是……」

冷眼旁觀面前泣不成聲的前女友,他心情持續平靜,聽著她的哭音與辯解,他內心生不出半分波動,只是狐疑著,自己怎會曾經瘋狂愛上這樣的女人。

晴晴的成長背景絕不比她容易,要比可憐,晴晴也絕不輸她;但晴晴賣力上進,靠她自己的一雙手,努力去改變難堪的命運,不似章雅蕊,為了名利、為了出頭,選擇走捷徑,去當有錢人的情婦。

他並不想拿她們兩個作比較,可是,晴晴的艱辛堅毅,不僅博得他的憐愛,更贏得他的欣賞與敬佩。晴晴,是個很值得他拿出真心去戀慕的好女人。

「每個人要走什麼樣的路,都是他自己選擇的。你自己走出來的人生,是好是壞,都得由你自己去承擔,而不是我這個前男友能負責的。」

他面不改色,語重心長地說:「雅蕊,你是時候長大了。」

決絕的話教她淚流得更凶。「我們……真的不可能了,是不是?」

他搖頭,眼神堅定。

她垂下臉,跌坐在沙發上,首次明白到,什麼叫覆水難收。

大約一個小時後,溫報晴跟送披薩的小弟同時到達。

沈書行稍微介紹了下章雅蕊,就去門口付錢拿食物了。

「你好高喔,穿起來可能會變短裙,還好我沒忘了拿褲襪。」

取出包包裏的連衣裙,溫報晴朝肩披大毛巾的大美女揚起笑臉。

「謝謝。」章雅蕊笑不出來,只輕輕勾了勾唇,手拿著對方遞來的衣服,忍不住打量起眼前長相相當普通的女生,察覺她雖然不美,但眼睛很明亮,笑容中有份說不出來的神采。

嗯?「怎麼了?」她幹嘛一直盯著她看?

「沒事。」收回逐漸失控的目光,她挺直背,走進浴室更衣,她真的不應該這麼貿然找來的……他已經有了新女友、新生活,他心中,是永遠不可能再有她的位置了,過去的,是無法再回頭重來了。

沒多久,她出來了,對溫報晴說了會把衣服洗乾淨再寄回這裏後,看了沈書行一眼,就跟他們道別。

沈書行在旁沒多說什麼。在等待女友的那一個小時裏,他和章雅蕊不再交談。他已把話說絕了,她應不會再有任何死纏爛打的舉動才對;她向來驕傲,今天淋著雨在他樓下等人,已是她最大的極限。

「她好美喔,超像Model的。」美女走了,可溫報晴的視線仍戀戀不捨地看著門口,禁不住回想起他朋友妹妹的俏麗臉孔。

若然讓她知道章雅蕊是來跟她搶男友,她會很嘔吧?

沈書行笑笑地從後摟住了她,性感的男性嗓音就貼著她耳珠,說:「我覺得你最美。」

按捺住請他去眼科掛號的衝動,她翻了下白眼,完全不接受這種有違事實的甜言蜜語,她拍拍擱在腰上的粗臂。「好餓,可以開動了嗎?」披薩!她好久沒嘗到披薩的好滋味了。

吃沒半個小時,她就不行了,抱著吃撐的肚子,她跑到他的書櫃前,選了片CD放進音響裏,然後窩在沙發上聽音樂。

最近,她很常這樣子,不太跟他聊天,老是這樣閉日聽歌,貌似享受音樂,眉心卻總是深凝;起初他不以為意,只認為她有事一定會告訴他,但他忘了,她很擅長抑壓自己。

如果不是宜萱打來的電話,恐怕他到現在還不曉得她有心事煩著。

「晴晴。」

低沉的輕喚伴隨他的體溫而來,她仍閉著眼,身體本能地往旁邊的暖懷偎去。

「這幅畫送你。」他整個下午的成果。

「嗯?」她聽了,驚喜地睜開眼,看見茶几上多了幅向日葵的油畫,教她眼神大亮。「好漂亮!你、你真的畫給我了?啊……你人好好喔!」

反身抱住他,撒嬌地亂蹭他胸口,開心又激動。元宵節,東方情人節的禮物耶!他好浪漫喔,「我這麼好,你要怎麼報答我?」被她蹭得哈哈笑的沈書行,大掌捧起了她興奮的紅潤小臉,俯首吻了她一下。

「你要什麼?我也用畫的送你?」別嫌棄她的畫功喔。

「我想要你的坦誠。」他笑容一斂,英挺的眉宇透出認真。

「嗄?」

「去法國的事。」

她一僵,雙眼陡地瞪大。

「今天鄘小姐打電話給我。」

宜萱?

「她幹嘛那麼多事!」她怒吼著,激動得滿臉通紅,掙開沈書行的懷抱,想衝去打電話罵人,卻被他一雙健臂攔住;她心火一盛,用力推著他,生氣地罵:「她真的很過分!竟然打給你!她有沒有搞錯?哪有人這樣亂來的!」

「晴晴,她是為你好。」他按住她扭動的身子,不讓她魯莽破壞友情。

溫報晴氣紅了雙眸,還是很火大。「她真的很神經病!雞婆!怎麼可以亂打電話!她跟你熟嗎?她怎麼好意思這樣做!過分!她真的好過分!」

「我們不講她,講重點。」輕輕拍撫她氣得發抖的背脊,他黑眸沈著,定定瞧著她被怒濤覆蓋的眼睛。「你不想跟我談談?這麼大的事。」

不管她的決定如何,他這個男友都有權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她講了多少?」她別開臉,又想逃避煩擾多時的問題。

「全部。」看著她倔強的側容,他苦笑,她還想瞞他嗎?「她連合約條款都念給我聽了。」

驀地咬緊下唇,她不許自己哭出聲。

睛晴,機會一去不回頭,我拜託你不要天真了好不好?他會愛你多久?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嗎?你不要被眼前的熱戀欺蒙了眼,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你別忘了自己的父母,就是給你最好的教訓和警惕。

宜萱夠狠,那樣血淋淋地刨出她潛藏內心最深層的憂懼。

是啊,什麼都會變,沒有人可以擔保他們能一直走下去。倘若有天愛情沒了,她起碼還有事業捏在掌心。經曆過親人的背叛,她很清楚人生只能依靠自己而活,為了愛情放棄事業、丟棄理想,真是很傻很笨的事,她不該那麼天真那麼幼稚的。

這些她都知道。

但沒人知道,其實她有多渴望天真,自從爸爸和阿嬤去世後,她與單純自此絕緣,被環境鞭策著要成長,她沒有幼稚的權利,她一直被這著長大,連夢幻一下的權利都沒有,和他在一起,太快樂了,她像個樂不思蜀的小孩,明知某些時候該適可而止,卻又讓自己放肆沈淪,她放不開他、離不開他;當她越來越信賴這段感情,她期望起安穩,害怕變數;她經曆過太多苦澀的變數,難得遇到這樣真心疼愛自己的人,她只想維持現狀,就算日後會後悔,也認了。

很愛他,她很愛很愛他,可以的話,她願意變傻變笨去保護他們的愛情。

「我不去。」回眸望向他,她隱忍住眼淚,終於開口表明自己的意願。

掙扎了半個月的事,她連跟他討論都不要了,就這麼倉卒作出決定,只因,他正在她眼前,是她目前唯一能抓緊的真摯溫暖。

原來,當深愛一個人,真的會為了對方拋開一切。

解讀出她淚眼湧現的心聲,沈書行眸光深邃,心底溢滿了感動。「不後悔?」

她即時搖頭,濕潤的大眼有無比的堅定。「我想跟你在一起。」不去了,真的不去了,留在台灣,她還是可以畫畫,為何非要出國?有她這麼一句,足矣。

除卻即將面臨的分離,他覺得自己幾乎已擁有了最圓滿的愛情。

「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他握緊她的手,垂目注視這雙白皙的手,想像著她過去的辛酸奮鬥,他心滲進濃濃的不捨,心疼又佩服她的堅強。

「但我怕你將來會後悔。」抬起黑眸,他看進她朦朧的眼眸,她肯為他犧牲可以預見的錦繡前程,他也不願自私阻礙她展翅高飛的好機會。

他知道,假如沒有他,假如他們沒在一起,她會毫不猶豫地出國,去完成她人生中最大的夢想。愛情,是很絆人心的東西;而他,不該成為她完成夢想的絆腳石。

「書行……」

「你還是想去的。若真的沒有考慮過要出國,你不會拖到現在才作這個決定。」他道出客觀的事實,眸中填滿溫柔的寬容。

「還記得你決定離開弘風的時候,我對你說過什麼話?」

他重提舊事的用意,她一點即通,當日的回憶像浪濤拍打著她,被他這樣細膩的溫暖和體諒包容著,她抵不住那股洶湧的感傷,一直強忍的淚水崩堤了,「記得……」她點頭,哭著說:「你叫我加油,說希望我到了那邊,會一帆風順……」她忘不了他當時的鼓勵,更忘不掉他之後對她的種種支持與協助;他總是站在她後方,用心指導她那支笨拙的畫筆;而這次,他指引她接下來該走的方向。

「那番話,我想再對你說一遍。」展臂將她擁入懷,他吻著她的長髮,下巴抵在她額頭上,不讓她看見自己快藏不住的落寞之色。「畫畫是你的興趣和理想,更是你的終生事業,童謠開出的條件沒什麼問題,那份合約,很值得簽。」

童謠會幫她申請當地的語言學校,給她一年時間學習法語,只要通過了法文程度考試就可以申請大學,學費及住宿費全由童謠支付包辦。四年後學成歸來,她在童謠待八年,期限一過,她便恢複自由身,可任意選擇自己的去留。

「在法國,你會看得更廣、學到更多,對你只有百利而無一害。」比待在他身邊當個井底蛙好上百倍,宜萱不忍她放棄太好前途,他更不願意她錯過那些絢爛的風景,她的人生,絕對可以過得比現在更精采豐碩。

真正的愛,不是把對方困在自以為周全的呵疼範圍內,而是給予全然的支持,放手讓對方去開拓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

「書行,我去那麼遠、那麼久,我覺得……我就算看得再廣、學得再多,都輸不起任何變數。我已經賭過一次親情,我不敢再賭了,我真的輸不起你的……」她害怕得不停痛哭,自覺付不起那種心碎的代價,下意識地把他抱得更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好怕要離開他,好怕要承受割捨他所帶來的巨大痛楚。

四年時間,會有多少變數?她不敢想像。

愛情,就因為正擁有著,才更懼怕失去。他知道她是悲觀的,她的個性沒被環境扭曲,也只因她先學會了事事看開而已。

「不要對我沒信心,不要……對我們的愛這麼沒信心。」拉開她纏得死緊的手,他吻著她淚濕的臉頰,藏起心中所有的難捨難分。她已經夠捨不得他了,如果連他也表露出這種情緒,她肯定會勸不動的。

他誠懇地說:「我不會讓變數發生,我會等你,等你帶著成就凱旋歸來,跟我站在一樣的位置上。」

「書行……」她眨動淚眸,臉上流露驚訝之色,他是怎麼知道她……「你不是覺得自己跟我很不相配?」他勾起苦笑,早就看穿她自卑的心態。「等你拿到了學位,再爬上你最想得到的位置,到時你就跟我不分軒輊了。」她那麼積極地接觸藝術,那樣緊張自己的工作,他很能體會她力爭上遊的野心。

他也有過自私的念頭啊,但當他的難過與她的遺憾一比,他倒甯願自己難過算了;何況,不過是熬個四年的異地相思,他相信自己挺得住。

「你會成功,我們也不會分手。」他說得好篤定,彷彿這已是鐵一般的事實,無形之中,支撐起她微薄的自信,給她更充分的勇氣步向那條成功之路。她低頭偎進他懷裏,默默掉淚,覺得這一生不可能再找到比他更瞭解自己的人了。

「晴晴,我只有一個要求。」輕撫她纖巧的肩頭,他嘴角逸出柔煦的笑痕,對她道出最情深的款款請求--

「畢業回來,馬上嫁給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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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8:53:06
尾聲 愛你

半年後,溫報晴在男友和姐妹淘的打氣聲中,戀戀不捨地登上飛機,踏上了四年求學之旅。

本來沈書行想請假陪她去個幾天,可遭她堅拒;她不要他為她這麼奔波,甯可他把年假花在有意義的日子上。

其實,她是怕他一旦跟來了,她會忍不住想跟他回台灣……她想先好好適應巴黎的生活,努力去習慣沒有他隨時在身邊的日子。

還在台灣的時候,宜萱幾乎天天幫她惡補法文,讓她剛踏進這塊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至太驚惶失措,憑著先行學好的簡單日常法文,她很快就找到了住處和學校。

在等待開學的那一個星期裏,她天天出外找工作,晚上就回家黏著電腦MSN。

法國人好跩哦……我只是去買個冰淇淋,一時忘了香草口味的法文怎麼講,就跟他們講英文嘍。那些店員竟然不理我,我整個大傻眼,回來跟隔壁的香港人提起,她告訴我,原來法國人都這樣,鄙視不會講法文的人種,超跩。

那我去了法國,肯定會餓死。

不怕,到時姐姐我養你哈哈哈哈哈。

小弟謝恩……要不要視訊?

我沒鏡頭哇。

我寄給你。

不要啦!姐姐老了,弄不了這種高科技的東東。

看似活潑逗趣的對話,坐在電腦前打字的她,卻是淚流滿面。

頭一個月,她每天都哭著跟他MSN;她只是看著他MSN上的照片,就已經哭到炸了,若再跟他視訊的話,她很擔心自己會哭瞎掉……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軟弱,不想他擔心她,讓他知道她一點都不習慣巴黎、一點都不好過……她好想他。

晴晴,我以前背過一句「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到現在才懂了古人那種意境。每次只要我覺得難熬,就奮。回想你跟我說的那句「我的心跟你在一起」,我的心就不那麼空虛了。我希望我的愛也能為你支撐些什麼,就當我們正被什麼考驗著,只要過了這關,就能修成正果。

心有靈犀般的,他似是察覺到了她偽裝的活力,對她打出這番勉勵。

她又哭了,抽出面紙拭去很不聽話的淚水,伸出雙手敲下:

--沒錯,我們在練功,練超浪漫超浪漫的功,功名叫「攜手相伴,共度一生。」

開學後,她在義大利廣場附近的唐人街找到餐廳的工作,離住處和學校各近一個小時車程,她天天三邊跑,沒辦法再那麼常和他MSN了。

日子變得忙碌而充實起來,她跟班上的同學慢慢混熟了,當真正適應了這嶄新的生活,她憂悶的心情終於換上開朗的顏色,笑容燦爛到連鄰居都說她變漂亮了。

菜市場的歐巴桑人好好哦,很熱情地跟我介紹水果。我買了草莓,好甜!好想快遞回台灣給你吃。

等你生日那天,我們一起吃。

溫報晴在國外的第一個生日,沈書行特地排了假飛去跟她慶生;但她才來兩個月,很多地方都沒去過,跟餐廳老闆排了假,也只能帶他在家或學校附近趴趴走。

十月份的巴黎正值深秋時節,氣溫十度左右,在台灣來說算寒流了,但他們時時手牽手,還心連心、唇貼唇,溫度再低也冷不著他們這份難得相偎的溫暖。

一年後,她通過面試,考上大學,琳琅滿目的藝術概念和各式各樣的名家作品如雪片一般紛至沓來,她睜開一雙驚奇的大眼,仔細閱讀觀賞,也努力學習吸收那些美輪美奐又不沾一絲商業氣息的純藝術,整個人像墜進前所未有的繽紛色彩中,每天都被那些唯美得無法言喻的氛圍環繞。

終於有時間去奧塞美術館了。這裏的畫,可以沒有距離地看個過癮。還有羅丹的雕刻,我一看見它就想起你去年那個手機廣告。我好想你。

好消息一則:我不用端盤子了。之前在餐廳認識了一個很熱愛中國文化的老太大,她知道我在台灣有教書經驗後,就請我去她的社區中心當華語老師,薪水不賴喔,我應該可以一直教到畢業的。有個學生的太太是台灣人,我好久好久沒講那麼久的國語了……差點哭出來,那一刻,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我愛你,好愛你喔。

今天同學約我去英國,ScottishNationalPortraitGallery,愛丁堡的頂級藝廊之一,我沒去。等你下次飛來,再和你坐渡輪去喔。我想起那年跟你在台南看著那片大海畫畫……我又在想你了。

一封又一封的情書,傳達著她的生活與思念,兩地時差及彼此不同的作息,使他們不能再常常MSN了;但她一有空,還是會寫E-mail給他,簡短一兩句也好。

除卻思鄉的苦,她在巴黎的生活,真的過得很多姿多采。她很感激沈書行當初的支持,沒有他那堅決推動她勇敢前進的雙手,她怎可能擁有這麼大的收穫?

對他,她除了愛情,還有更多的感恩。

在巴黎的第二個冬季,他又遠道而來。這次,還為她帶來一枚鑽戒,「聽小鳳說有個德國人在追你。」他沈聲道,在她傻眼之時,把戒指套進她中指,挑了挑眉,很得意地說:「我把你訂下了,沒有人敢對你亂來了吧?」

「那個大嘴巴。」看著指上閃閃發亮的鑽石,她哭笑不得,「我前天去銀行把你那筆錢彙給伯母了,你回去確認一下。」

「你一個人在這裏,沒錢我會很不放心的,你還找上我媽?」

沈書行皺起眉,神色不滿,可語氣是擔憂的。

「就知道你不會給帳戶號碼啊,麻煩到伯母我也很不好意思。」她嘟唇,撲進他懷裏,撒嬌道:「你放心啦,我很會賺錢喔。如果不是功課太忙的話,我一定會去另一間社區中心教的。」多虧學生們口耳相傳,給了她很多打工的機會。

老闆並不支付她的生活費,她這幾年都得靠打工來維持生計。在她臨走前,沈書行給了她一大筆錢,她當時收下了,只打算以備不時之需;如今她收入穩定,也存了些錢,不會有缺錢的問題了,那筆錢當然要還他。

她不想、也不需依賴任何人,再說,她只是他的女朋友,還沒到可以隨意花他錢的地步。從來講錢最傷感情,她不想跟他有金錢上的瓜葛。

她仍相信變數的存在,只是,已不再那麼驚恐了,因為她會認真經營、努力維繫這份愛情。

明瞭她的想法,他深歎口氣,低頭纏吻她那張他深深想念的紅唇。

女友太堅強,就顯得他這男友有點無能了,害他想發揮那種把她寵到無法無天的功能也難啊。

第三年春季,弘風跟夕暉合併成了上市公司;這時候,沈書行是真的忙到喘不過氣了,調動過創作部的人事分配後,他重新分析夕暉慣有客戶的設計要求,一連串的會議及應酬接踵而至,他每天回家除了累攤,還是累攤。

即便他因此挪不出時間飛巴黎看女友,溫報晴也很高興很高興,真心替他這二老闆高興。真好!他事業更上一層樓了,她也要加油,他的成功,正是她的學習對像和目標啊!

對不起,我又排不到假了。

沒關係啊,反正機票那麼貴,你每次又只能來個兩三天,超不划算的,不來也好,錢賺得那麼辛苦,不要隨便被機票賺走。

還好你會這麼體諒我。

應該的啦,工作第一呀。

你回來後,公司應該OK的了,到時候我起碼要消失一個月。

消失去哪兒?

跟你結婚兼度蜜月啊。

她笑了,翻來月曆,數著日子。他沒變,還是堅持要她做他的沈太太……

第四年盛夏,她拿到畢業證書了,她沒辜負老闆的厚望,也沒讓沈書行失望,熬了四年,她做到了。

踏出機艙,她拖著行李箱走在桃園機場的通道上,心跳激狂,快兩年了,跟他快兩年沒見了……

那兩年裏,她除了上課和打工,有空就跟著同學去歐遊,收集她走過的每一間藝術館的出版刊物,買下喜歡的紀念品,把它們通通寄回台灣去,跟他分享這麼多古老而美麗的寶藏。

走到出口,她在往來人群之間看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那張俊朗的臉孔仍噙著她最熟悉的溫柔微笑,用那樣深情的目光遠遠凝望著她。

如他所願,她帶著學曆成就歸來了。

淚水,一點一滴落下。

她拖著行李來到他身前,讓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抱擁自己,好久好久……沒感受他的體溫與氣息了,重逢方知自己承受了多少心酸牽掛,這一刻,她知道自己不管擁有再多成就,都不及待在他身旁那麼安然恬適。

很久以前,她就想過假如有一天能離開台灣,不知該有多好。

現在,她才知道那是因為她心裏沒有愛的人、沒有讓自己惦念進骨子裏的人,才會有出走的念頭。

但願以後都不再有離開的機會,就算這裏有她血淚交織的不堪回憶,她也愛台灣,因為這裏有她最刻骨的思念、最眷戀的歸屬。

晨光穿過窗簾間的細縫,柔柔灑落在床上一對熟睡的情人身上;刺眼的光線曬不著那個窩藏在男人懷裏的嬌小人兒,她眉目悠然,睡得極其安穩;最後,是窗外的悅耳鳥鳴吵醒了她。

迷濛張眼,她揉揉眼,打了個呵欠,仰首看著抱著自己的男人,她微笑起來,懷念他的體溫,她輕輕蹭了蹭他健壯的胸膛,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梳洗。

昨天下午從機場回來後,他們隨便吃了些東西,洗過澡就滾上床睡了。

他為工作連續熬了兩個夜晚,她則因為即將回台灣,臨走那晚突然來個情緒大失控,整個興奮到大失眠,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人,沒有上演該有的干柴烈火戲碼,他們疲倦到連玩親親都使不出半點力氣,只是單純地抱擁對方,一起呼呼大睡。

溫報晴臉紅地想著,這份「單純」應該很快就會消失了。

出國前,她把本來住的房子退租,東西都搬來他這裏;現在回來了,她無家可歸,只能跟他同居了。

昨午在車上,他伸手摸了摸她中指上的鑽戒,說要趕在年底前把戒指重新套進她的無名指,離年底只有三個月時間,她擔心來不及擺喜筵,怕太過倉卒,長輩會不高興,他卻說:「爸媽手腳很快的,我們也要向他們學著點,看能不能雙喜臨門。」

來不及裝傻裝沒聽見,她整張臉就燒紅了,他看了,哈哈笑。

「差點忘了你不可以婚前壞壞壞,這樣吧,我們先去公證,有了可以盡情壞壞壞的證書,我就能光明正大跟你壞壞壞……」

「餵!」她打了他一下,滿臉忍俊不禁的羞澀。「專心開車啦!」

可惡!什麼壞壞壞的證書!害她……害她聽了也好想把它弄到手喔!

他忍了那麼多年,其實她也跟著在忍啊……她今年二十八歲,很快就要邁入女人三十如虎之齡,人家她、她她她……她也好想要啊!

好,明天星期一,她一早就殺去法院預約報名。

下定決心,她笑瞇瞇地繼續刷牙,開開心心地洗過臉後,進廚房燒開水;回到客廳,她站在一匹尚未裝上畫框的油畫布前,抱胸觀賞,微笑久久。

眼前足足兩公尺、比人還高的油畫布,畫上了無數朵大小不同的向日葵,朵朵簇擁著,分不清究竟是從哪兒開始畫起;但依她對他的瞭解,他應該是從畫布最中心的位置開始畫起,每添一朵,都圍繞最中心的那朵打轉。

各種深淺不一的黃顏色佈滿了整匹畫布,那大片大片的黃,像極了夕照之光,暖暖地烘進她心扉;她靜靜凝望,感受身體似被灌入那道耀目光芒,讓她胸口漲滿了溫熱溫熱的潮水。

仔細看著那堆向日葵,她數著,就算數到兩眼昏花,唇畔的弧度仍不見減退。

每一朵向日葵,代表他每一周的思念。他說,以前不管他倆工作有多忙,至少每週都會見上一面;自從她離開後,他開始每星期畫一朵向日葵,借此彌補相會不再的情形。他數過那四年的總周數,只要畫夠了一百一十二朵向日葵,就是她回來的時候了。

他說,畫向日葵,會想起她明媚的開朗笑容,有那麼多的晴晴陪他,他不寂寞,只要多畫一朵,離她歸程的時間便又挪近一周。

當擁有了沈書行這樣深濃而纏綿的愛意,謝坤山那幅《向日葵》不再是她心中的冠軍了!今後,除了他,沒有人可以取代她心裏這份唯一。

從認識到現在快結婚,他們在一起六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昔日的她,還是那個對愛戰戰兢兢又害怕受傷的女孩,她仍記得那份惶恐的心情,一切一切,近得猶如剛剛才發生過似的。

回首那些偏執的、不相信愛的年少歲月,她會心一笑。

倘若真有小叮噹的任意門,她好想好想回到從前,找尋那個想法負面又獨善其身的溫報晴,好想鼓勵她一下,在她耳邊偷偷低訴:別這麼快就決意對愛心冷。你氣餒,全因被至親背叛;亦只因尚未遇見對的人罷了。

沒關係的,那些痛過的、哭過的全都不再重要,人生處處驚喜,柳暗花明又一村,適時拐個彎,看!前方將會出現一條很特別、很順遂的道路;不要怕,也別懷疑,大膽走過去,沿途的璀璨風光,即將驚豔你雙眼。

到時請記住,一定要昂首闊步,好好欣賞這片良辰美景,不驚不懼,牢牢把握所有、所有的幸福喔。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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