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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皇上太犯規(奸妃劣傳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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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5 00:33:49
第七章

日落窗中坐,紅妝好顏色。

舞衣襞未縫,流黃覆不織。

蜻蛉草際飛,遊蜂花上食。

一遇長相思,願寄連翩翼。

齋、謝胱《贈王主薄詩之一》

自那日後,元拓便命人將頗有不足的「大魏宮律」和尚不成熟的「大魏律」等錦帛搬至椒房殿裡,交由梅小法審閱核實,並且給了她四名精通詩書的女官,助她早日擬訂將來要廣佈天下的「大魏律」。

元拓此舉乃開天闢地來的曠世創舉,由後宮之後來擬律定法,為免朝臣爭議,他將此事嚴防甚密,舉凡外洩者一律格殺勿論。

能夠以世人輕瞧的女兒之姿擔此重任,日後不出意外的話,這部「大魏律」將世世代代流傳千古,為大魏上下萬民共同遵循之,對此,梅小法既是深覺驕傲,又大為感動震撼,對願意將此重責交託到自己手上的元拓,除了滿心千里馬得遇伯樂的知音之恩外,更增添了幾分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心緒。

相較之下,對於太皇太后時不時的刁難,她好似也不覺那麼難受了。

然而不知是否是那日元拓焊然護她之舉,讓太皇太后心生了畏戒忌憚,後來幾次相召,不再要打要殺的,只是讓一群嬪妃陪坐,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冷嘲熱諷,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再不便是讓她在外殿跪上一個時辰恭聆祖訓,讓宮嬤們好好「教誨」她。

姚幾次都氣急敗壞到想向元拓告狀,卻被梅小法給攔住了。

「娘娘,太皇太后這根本就是故意羞辱欺負您,為什麼不讓婢奴稟報君上,讓君上為您作主呢?」姚急了。

「君上和老祖宗關係本就緊張,平時各自保持面上的情分,輕易不啟爭鬥,除了維護皇室體面,也是為穩定朝綱及眾大臣的心。」她幾次看下來也明白了個中微妙的平衡之術,不能為他解決問題,又怎能扯他的後腿。「若是因本宮之故,後苑日日吵鬧不安,本宮豈不是成了亂源的禍頭子嗎?」

「可是……那就任太皇太后這樣糟蹋您嗎?」

「不就是聽聽訓,跪上一跪嗎?!」她低頭看著姚為自己敷膝上點點淤青的藥絹子,吁了口氣。「本宮不要緊的,待老祖宗那口憋著的氣出盡了,知道本宮為後已是勢不可改,她也就消停了。」

何況她一口一個「大魏宮律」,也是堵了太皇太后好幾回,指不定老人家在寧壽殿裡氣得比她還厲害呢!

「娘娘,您性情寬厚慈和,可這世上自來是善者越弱,惡者越強,您若不拿出後宮之主的威勢來,只怕某些有心人還會步步進逼,讓您退無可退。」姚知道這話由自己說乃是大大踰矩逆上,可這些時日相處以來,娘娘待她們好極了,姚又如何能眼睜睜坐視娘娘被欺負而不管?

「大魏有帝,任是誰也大不過帝王,翻不過天去。」梅小法若有所思地笑了,

一想起那個俊美霸道的男人,心頭不覺陣陣發暖蕩漾。「若是事態嚴重,波及甚廣,到那時本宮自然會求助君上的。」

「唉,娘娘呀!」姚歎氣連連。

「對了,時辰差不多了,君上昨兒說想吃宋國的小食杏仁酪,本宮也該去小灶房--」她興沖沖地挽袖而起,卻在見到姚臉上異樣的表情時頓住了,「怎麼了?」

姚的頭垂得更低,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曝嚅道:「方纔秀統領來說了,君上今晚、今晚留寢珍珠殿花妃處,就、就不能來椒房殿了。」

她腦際嗡地重重一響,半晌無法言語。「娘娘?」

梅小法怔怔地望向殿外那逐漸暗下來的暮色,也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天怎麼黑得那般快、那般沉?

以往她可曾有發覺這椒房殿竟是大得空空蕩蕩,堆滿室的華麗器物也填補不了那份漸漸擴大開來的清冷……

「那……」良久良久後,她開口才聽見自己的嗓音變得異常沙啞,「我、本宮也該入寢了。」

姚心一酸,低聲道:「可是娘娘您還沒用膳呢。」

「喔,對,還沒用膳,難怪本宮覺得胃空空的,有點疼……」她笑了起來,努力輕快道:「那快去傳膳吧,今天也不知有什麼好菜,如果還有上次的炙羊肉就好了,那炙羊肉真的又香又、又--嫩。」

只是,曾和她同席,曾為她夾炙羊肉的那人,今晚已經不會來了。

梅小法極力揮去心頭那陌生的酸楚感,極力在晚膳上席後,埋頭大吃特吃,把一盤盤精美菜餚俱填入自己的胃裡,彷彿這樣就能填滿那越來越空蕩得可怕的寂寥。

彷彿吃飽了,就能睡得香,什麼都不去想……

梅小法強迫自己用最快的時間去適應大魏,適應這個皇宮。

掌理繁瑣沉重的宮務,同時分出精力投入「大魏宮律」和「大魏律」的改革,務求法條細膩分明,勿枉勿縱,適情適用。

她也力求自己在面對元拓時,還是那個原來的梅小法,思緒清平理智,不為私情所擾。

可是有一點她卻始終習慣不了,甚至還有與日俱增的悶痛感--

那就是當元拓偶至後苑嬪妃處留寢,翌日她得在侍寢起居捲上蓋下鳳印時,胸口總有一陣細細密密的刺疼揪扯。

雖然他留寢他處的次數不多,兩個月來也只去了三回,大部分還是留在她的椒房殿,再不便是獨寢於他自己的殿中忙事,可是僅僅這三次,當她蓋完鳳印,還得接受那三名承歡的妃嬪前來問安,看著她們臉上春色媚態未褪的容顏,梅小法在

下寸寸絞擰的同時,還隱約有種深深的落寞茫然。

「這也是,身為一國之後就注定該受的責任嗎?!」她手上的筆懸在半空,久久未能落筆。

尋常百姓家中若有富餘者,皆是三妻四妾,更何況元拓貴為堂堂一國之君?可是為什麼,她最近總會回想起在宋國,當年阿爹和阿娘彼此相守相依,此間從無他人插足半步的景況?

一生一世,僅汝一人足矣。

這該是她這輩子永遠遙不可及的夢了吧?

「娘娘?」一旁的女官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有些忐忑地問。

梅小法回過神來,溫和一笑。「嗯,何事?」

「娘娘臉色看起來不大好,是否要召御醫前來請平安脈?」姚也關心地詢問。

「沒事,本宮很好。」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將心思放回手中的活兒上。

是她貪心了。

她和他本就不是出自於鍾情動心而成的姻緣,他待她已是恩寵有加、仁至義盡,從沒有半點虧待她,所以她不該為了自己不該生的妄念而去再苛求巴望什麼才是。

「娘娘,近日上將軍回京向君上果報軍務,所以君上這才好幾日未能來椒房殿看您。」姚以為她是為了這事而耿耿於懷,忙勸慰道,「可君上都念著您呢,晌午那幾道菜餚都是君上特地命秀統領送來的,說是北齊皇宮的皇家上膳,讓娘娘您嘗個鮮的。」

她笑容淺淺,「本宮明白,君上已是對本宮極好,再挑不出什麼了。」

正因為他待她的好,所以她更不能拿這些去無理取鬧。

只是縱然舉案齊眉,心安處又何在……

她眼神有一剎地黯然。

「還是娘娘累了,要不,婢奴陪您到花園走走,心緒也會好些?」姚柔聲恭問。

「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不該生的妄念努力壓在心底,打點起興致微笑道:「咱們便去逛一逛吧。」

魏宮園林中,雖是礙於氣候干冷,未能如同南方那樣萬花齊綻、花團錦簇,也是花木扶疏,極為鮮亮精神。

然而魏宮建築相比宋宮,卻顯得更加大氣寬闊,氣派磅礡,不愧為北朝赫赫威名的大國。

漫步在青石鋪就的小徑間,四周俱是淡淡花香,令人心懷大暢,梅小法鬱鬱的心情果然舒展不少,眉梢眼底的笑容恬淨歡悅。

就在此時,她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心下一喜,正要開口喚喊,卻在看清楚那高大男子懷裡擁著一名嬌小窈窕女子時,所有的笑容和喜悅瞬間僵止凝凍住了。

「娘娘……」姚也看見了君上和麗嬪相偎的身影,腳步一頓,望向梅小法的目光裡有著尷尬、憐憫和三分的小心翼翼。

她怔怔地望著亭子裡那一對郎才女貌、極其賞心悅目的璧人,心房不知為何像是被什麼給重重掐擰住了,悶痛得她無法呼吸。

良久,她才恍恍惚惚地收回目光,低聲對姚道:「我們、我們回去吧。」

我是他的妻,他的後,我理應寬容大度,他的女人就是我的姐妹,妻妾相合,后妃和諧……是為國之大幸。

她閉上了眼睛,死命地揪住胸口的衣襟,彷彿這樣就能止住那直直下墜的心。原來親眼見到,會這麼痛……

「不,我沒有愛上他,我更不該因他寵愛旁人而難受,」她喃喃低語,「梅小法,清醒點。」

是啊,若按這個勢頭,也許他很快就會省悟到,誰才是他最喜歡最心愛的女子,到時候她這個本就該成為他下屬而不是妻子的「後」,也就能功成身退了吧?

是夜。

「卿卿,怎麼心不在焉的?」元拓手持竹簡,邊擁著小人兒在懷,卻總覺得懷裡的柔軟身子異於往常的僵硬緊繃,思忖再三,發現當真不是自己的錯覺,忍不住專注地端詳她的小臉,溫言問道:「怎麼了?是身子不適嗎?」

梅小法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違抗他的親暱舉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他寬大溫暖的胸膛在不久前也擁著另一個女人,另一個嬌軟身子……她就一陣反胃厭惡的衝動,再不能像洞房後的那幾日那般,全心全意地偎在他懷裡,依賴著、感覺著他的體溫、他的味道……

「臣妾……」她臉色微白,壓抑了許久,終於還是自他懷中抽離起身,勉強一笑。

「不便侍君……君上還是去其他姐妹處吧。」

他深邃鷹眸危險的瞇了起來。「梓童,你不願意孤陪著你?」

「臣妾身子不便,請君上見諒。」她低聲道。

元拓敏感地察覺到了小人兒今日對他的淡淡疏離,心頭一堵,又有些異樣的不安感。

「小法,你身子哪兒不適嗎?孤命御醫速速前來替你診治。」他強捺住焦灼,柔聲間。

「謝謝君上。」她抬起頭來,烏黑如墨玉的杏眸首次有了他窺不透的氤氳,他心底越發警醒忐忑,「真的不用了,也許是近來天氣涼,臣妾有些不能適應,待過兩日便好了。」

他如玉般的大手關懷地摸了摸她的額,「當真沒事?!」

「嗯,沒事。」她強迫自己不要逃避,也不要再想起他溫暖的手也曾經這樣碰觸過旁的女子……

梅小法覺得自己也許真是病了,否則怎麼會老把這些不該有的思緒念想擱在心口,時時拿來煎熬折騰自己?

元拓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突然道:「下午在綠漪苑裡,你怎麼不進亭子找孤?」

她一震,臉色更是蒼白,半晌後,她才強自鎮定微笑道:「臣妾……不方便打擾你們。」

「小法,你真吃醋了?」他眼神有一絲古怪的光芒。

她一窒,啞口無言了片刻後,才四兩撥千斤地道:「臣妾不敢。對了,近日『大魏律』的上卷已經大致--」

「孤和麗嬪在亭中賞花,惹得卿卿不快了?」他卻不允她顧左右而言他,語氣近乎咄咄逼人。

梅小法被逼得再無閃躲逃避之地,只得抬眼直直地望著他。「若臣妾說是,您待如何?!」

元拓一僵,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也有挖坑反而把自己埋進去了的一天……愣怔了一會兒,眸光終於恢復清明銳利,坦言道:「為后妃、為女子者,妒乃大忌。」

「我知道,」她輕聲道,也不自稱臣妾了。「所以我沒有話說。」

他一時語塞,明明知道她本就不該嫉妒,可是當親耳聽到她「不嫉不妒」,心情卻沒來由地大大不悅起來。

「小法,她們只是後苑中的玩意兒,」他長舒了一口氣,語氣溫和地道,「孤永遠不會寵妾滅妻,你永遠是孤的後。」

「嗯,臣妾知道。」

他又卡住了,喉頭有些澀澀的,不是滋味地道:「喔,知道便好。」

梅小法默默起身,默默對他行了一禮,而後揚聲喚道:「來人,替君上打燈,恭送君上--」

下一瞬間她又被拉回他的懷裡,被他攬得牢牢的,緊到連骨頭都生疼了。

「君上--」她驚喘一聲,回過神來拚命想推開他。

元拓圈擁著她不放,在她耳畔悶憤道:「孤說要走了嗎?你才是孤的梓童,孤的卿卿,還想把孤推給誰?」

她被他箍得身子發痛,又聽著他那「顛倒是非」惡人先告狀的話,苦苦壓抑了許久的火氣也冒了上來,恨恨地咬上了他結實如鐵的胸肌,但覺貝齒下的肌肉一抽一緊--

元拓低?一聲,疼是不怎麼疼,就是被她小嘴小牙咬得慾火瞬間熊熊燒起,哪裡還再憋得住?

「好乖乖快放口,你要,孤給你就是了,別硌疼了自己的牙。」他緩聲安撫她,大手輕車熟路地直取她襟下軟乳,下腹巨物已勃然甦醒,直直地頂在她柔軟平坦小肚肚上。

咬死你這奸帝、大色鬼!

梅小法死不鬆口,狠狠地磨著,幾乎要將那肌肉咬出了血來才罷休,可是咬著咬著,鼻頭不由一酸,眼眶一熱,滿心的酸澀如黃蓮泛溢上來,堵得她喉頭胸臆間苦澀難言。

為什麼,會這樣?

他為什麼要來招惹她?為什麼要待她如此之好?為什麼寵她惜她,讓她連不喜歡上他的機會都剝奪一空?

如果不動心就不會傷心,不曾擁有就不會想要獨佔……短短兩個月的辰光,耳鬢廝磨,朝夕相處,她竟漸漸變成了她最害怕成為的那種女人……

她,還回得去嗎?

元拓騰騰欲焰卻在感覺到襟上濕熱暖燙感時,大大一震,急急捧起了她的小臉,在看見她面頰果然淚痕斑斑、神情淒楚時,心中一陣大慟。

「小法,」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彷彿想自她面容上窺透真相,啞聲道:「究竟是誰欺了你?告訴孤,孤定為你作主,替你出氣!你、你快別哭了好嗎?」梅小法死命地咬唇憋著氣,不斷地搖著頭,淚珠迸落,卻一字不發。

她氣的恨的是她自己,明知不能淪陷,偏偏傻到極點的掉了進去,作繭自縛。

「小法!」他急到臉色都變了。「究竟是怎麼了?好,你不說,孤問伺候的人,不,問也不用問了,既然她們服侍不好皇后娘娘,留在世上還有何用?來人--」

「君、君上……」她緊緊抓住他的手,拚命搖頭,哽咽道:「跟她們無關,她們都很好,我、我只是,我……我想家,想我阿爹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眸裡透著憐惜不捨,卻也有一絲疑慮。「卿卿當真是因為想家,想爹,這才傷心難過的嗎?」

「嗯。」她鼻息濃厚地低應。

「傻卿卿,」元拓鬆了口氣,眸底掠過釋然之色,嘴角微微上揚。「你現在貴為我大魏之後,想見阿爹又有何難?嗯,也是孤疏忽了,早該將泰山大人接至魏國好生奉養享福才是,都怪孤……好了,明日一早孤便行國書,命使臣前往宋國接泰山大人與你團聚。」

「不。」她暗暗做了幾次深呼吸,強自嚥下滿心滿喉的淚意,抖著手以袖拭去頰上狼狽的涕淚,臉色蒼白卻平靜地道:「我,臣妾沒事了,君上厚德,臣妾代阿爹心領了,可是阿爹已習慣了宋國,那才是他的家--」

而她,還回得了宋國那個家嗎?

梅小法微微恍惚失神。

「小法?卿卿?」元拓見懷裡小人兒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下越發不安,展臂將她圈擁得更緊。

她長長的睫毛微一顫動,心裡暗歎了聲,疲憊而無力地強笑道:「臣妾的意思是,臣妾的阿爹年紀已大,不堪舟車勞頓千里奔波,還是讓他留在他最慣住的家鄉吧……就是臣妾近日想托人送些東西回去給阿爹,不知方便不方便?」

她沒有忘記魏宋兩國至今亦敵亦友的關係,雖然宋王畏於魏帝之勢,不敢刁難阿爹,可是阿爹和晉那樣綿軟的性子,簡直就是任捏任搓的包子,若有人成心找麻煩,恐怕他倆還不夠人家塞一牙縫的。

越想越是焦心,梅小法一時間也顧不得再糾結自己的滿腔情衷,臉上浮起憂慮之色。

「這有何難?」他溫柔地擁著她,「孤這就命使臣攜重禮前往賜贈予泰山大人,順道讓宋王再劃一小領地,讓泰山大人封侯前往封邑為城主,屆時泰山大人安享富貴尊榮,你在大魏也無須再時時為他擔心了。」

「多謝君上,但梅氏家訓第玖條便是『無功不得受祿』。」她眸底掩不住感激與感動之情,卻仍是搖了搖頭。「阿爹也不會收的,況且阿爹也做不好那個城主,倒不如還是像現在這樣,清閒安樂自在的好。」

再說,若是宋王知道魏帝待她、待阿爹另眼相看,分外器重,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麼骯髒心思來,到時候強行逼迫元拓妥協些什麼……

元拓犀利炯然的眸光直直盯著她,半天后慨然一笑。「卿卿是怕宋王挾泰山大人與你,以脅迫孤處處屈從於他?」

梅小法猛然抬頭,愣愣地望著他--他、他怎麼會知道她心中所想?

「真是孤的傻卿卿……」他笑歎,心裡暖意洋洋,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又是甜澀難抑。

他自年幼知事以來,放眼所見的都是為了榮華富貴便百般喬裝作態、試圖上位奪利之人,尤其是女人,手段花樣百出,當年他可沒少見父皇的後苑亂成什麼樣。

待他受封公孫,而後即位以來,他的後苑若非有自己憚壓著,幾乎是冷著諸嬪妃,恐怕也是日日生事鬧得亂七八糟。

但這些妃嬪戀他的容貌慕他的權勢,只想著自他身上得到更多,卻從無人為他擔心設想過什麼。

也唯有這個傻姑子,會害怕因為她的受寵,她阿爹的受重視,而成了宋王手中的把柄,成為掉轉過來對付他的那把刀吧?

這一刻,元拓的心軟得似一汪春水,凝視著她的陣光閃耀若星子,也溫柔得渾不似他自己……

「我、我沒多想,我只是……只是……」梅小法被他的目光盯得心一陣發燙顫慄,不禁結巴了起來。

「卿卿,孤會一直待你好的。」他的額輕抵在她的額上,吐氣溫暖,蕩人心神。「孤答允你,此生你都是孤的後,任什麼人都奪不了你的位置去。」

能受帝王一諾,遠勝千金萬金,她理應感動、心滿知足的,可為何……就算此時此刻蜷在他懷裡,被他的體溫緊緊圍繞著,聽著他的愛寵之言,她卻還是覺得心底深處有說不出的清冷孤單?

待元拓沉沉睡去後,偎在他身畔的梅小法靜靜凝視著他熟睡的容顏,在半昏半明的擰燈影下,一切恍恍惚惚,如夢似幻,似真似假。

她溫柔的眼神透著深深的悵然,不自覺喃喃念起幼時曾聽過的,陳國才子徐陵的闕詩!

「傾城得意已無儔,洞房連閣未消愁。宮中本造驚鴦殿,為誰新起鳳凰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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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5 00:34:13
第八章

卓女紅妝期此夜,胡姬沽酒誰論價。

風流荀令好兒郎,偏能傅粉復熏香。

繡帷羅幃隱燈燭,一夜千年猶不足……

陳、徐陵《烏棲曲一》

也不知是否那日元拓察覺到了什麼,自那夜後,連續一個月他都寢在梅小法的椒房殿中,並未再召寢過後苑旁人。

姚這些侍女無不替梅小法感到高興,紛紛說是君上心疼娘娘,這才專寵於娘娘,可唯有梅小法自知,君王的愛是最虛無飄渺最不可靠的東西,今夜新娘輪誰做,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他說,妒乃大忌。

所以她會努力學著不去嫉妒,不去在意,把自己擺正在「魏後」的位置上,為他當好這個後,守好這個宮,盡到皇后大婦的本分。

在此同時,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大魏律」的修訂上,幾乎是廢寢忘食,每每元拓夜裡都到了椒房殿,還見她在偏殿和女官們秉燭奮戰,幾要他命侍女去「抓人」,才能把她拉回房裡,回到他懷中。

元拓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始終摸不清也猜不透究竟是發生什麼事。

這天黃昏,他接見群臣結束後,習慣性要往椒房殿的方向走,身後的秀急急忙忙對一侍人使了眼色,示意趕緊到椒房殿向娘娘通知一聲,免得又讓君上撲了個空。

元拓眼角餘光瞥見了他們的小動作,卻也沒有阻止,俊顏沉靜,卻掩不住一絲忐忑期待的傲嬌。

唉,被梓童連連冷落數日的滋味真不好受,他為此夜夜都加重了對她的搓揉以示「懲罰」,可就算將她裡裡外外折騰得嬌泣顫抖難抑,在他身下小死過一回又一回,待隔日天一亮,懷裡原本被調教得嬌艷柔弱的小人兒睜開眼後,就算是渾身無力、腿兒發虛發軟,也硬是要自他懷裡掙脫開來,恭恭敬敬地對他行了大禮,然後扔下猶「性」致勃勃的他,自顧去梳洗、接見妃嬪和外命婦了。

被冷落在鳳榻上的元拓只能對著自己下身的一柱擎天懊惱苦笑,還得晨起去沖涼水澡,方能壓抑消火。

「秀,」他腳步倏然停住,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你說,娘娘最近是不是在同孤賭氣?」

秀一抖,忙向霸下和睚訾投去求救的目光,得來的卻是霸下假裝看天空,睚皆刻意檢查腳下的回應。

這兩個沒義氣的,比他這淨了身的侍人還不像個男人。

秀吞了口口水,對上君上沉思深究的陣光,吶吶道:「娘娘蕙質蘭心,非奴下可妄自揣度得,還請君上見諒。」

「你身為後苑內監統領,孤就不信椒房殿中有何風吹草動,你會半點不知?」元拓眸底閃過一絲精光,臉上似笑非笑。

「或是,想讓孤叫副統領取代了你來?」

「奴下不敢,奴下有罪……」秀臉都苦了,只能硬著頭皮道:「近日,奴下是曾自姚等侍女口中得知,娘娘好似……心緒不大好,吃得也少了。」

他聞言心一揪,面色變了,疾聲問道:「娘娘身有不適,為何沒人來回報孤?御醫呢?御醫怎麼說?」

「……娘娘不讓請御醫,只說是苦夏,無甚大事。」秀冷汗直流。

「都要近秋了,還苦什麼夏?」元拓神色陰鬱得駭人,濃眉緊蹙成結。「伺候娘娘的都是一群死人不是?娘娘為了什麼心思不暢,食不下嚥,難道就沒半個人知曉?孤還養你們有什麼用?」

君上,您夜夜跟娘娘同榻抵足共眠都不知道了,奴下們怎麼會知道呢?

這句大實話秀可不敢說,萬一惹得君上當真火了,掉腦袋還是簡單的,怕就怕這下沒子孫根可切,就不知要換切哪個部位了。

見自秀為首的侍人侍女們全跪下了,霸下和睚皆則是心驚膽顫地低頭垂手恭立,卻無人給他個滿意的回答,元拓滿心悶堵,怒不可遏,面色陰沉危險至極。就在氣氛僵凝,無人敢稍稍喘息的當兒,一個嬌甜的女聲驚喜響起--

「君上?」

秀和霸下、睚眢長長憋著的那口氣瞬間吁了出來,三人默契十足地交換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擋災的來了。

黑鍋來了。

楣人來了。

但見嬌媚清麗的麗嬪一身雪白如仙子的裝扮,蓮步款款,笑容靦腆羞澀,隨行的侍女們捧著食盒,端著金盤酒樽,一見就知是為何而來。

元拓神情平靜,陰晴不辨地佇立在原地,負手在身後,一派傲然貴氣無雙,令人心折不已。

武功已入巔峰造極之境的霸下和睚皆卻生生打了個冷顫,在自家君上身上感覺到了森森殺氣,兩人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

「麗嬪有事?」元拓淡淡地問。

「君上,妾想著君上近日國事操勞,無暇回內苑歇息,實在辛苦,妾便親手備了些滋補的湯水,還有家傳釀的參酒,來幫君上補補身子。」麗嬪嬌羞地笑道,滿眼都是深情繾綣。

「麗嬪有心了。」他鼻端儘是麗嬪靠近身來的濃濃花香味,不禁蹙了蹙眉,這是在身上蒸了多少花露才能有這麼重的味兒?他微厭道:「孤的龍體自有娘娘照拂,你身為妃嬪,本就該盡心侍奉皇后,既會做補湯藥酒,怎麼不先孝敬娘娘?你眼裡可還有娘娘的存在?」

麗嬪一驚,面上立時泫然欲泣起來,楚楚可憐道:「是、是妾錯了,可……可容妾說句大不敬的話,妾自從進了宮,成了君上的人,心裡就唯有君上一人而已,娘娘雖是後,在妾眼裡也宛若塵埃不足言之,妾也知道這樣不應該,可君上您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大英雄,妾戀君慕君已是不能自拔,就算君上您惱了妾,妾也管不住自己這顆癡心呀!」

面對著一個如花似玉,裊裊婷婷得像風吹會倒,又是全心全意戀慕自己的美人兒,普天下恐怕再無男人能抵擋得了這份似水柔情,也無人捨得苛責於她,若換作是往日的元拓,雖然早見慣女子這些花花手段,興致好的話同她玩玩也無妨,可不知怎的,他此刻卻覺得說不出的厭惡難當--無論是這含羞帶怯的淚漣漣模樣,還是嬌花軟語、花香襲人的姿態,都深深透著矯揉造作的假。

他眉心蹙得更緊,那股厭人的花香擾得心更煩悶不喜,腦中不期然躍現的是另一張清秀可人的嚴肅小臉……平常時,言之有物,心懷天下;床榻上,嬌喘微微,柔若無骨;回眸時眉目舒展,笑意嫣然;垂首時粉頸賽雪,動人心神……

只要一見她,無論是喜是嗔,是溫雅從容,甚至是板起小臉來振振有詞地訓著他,他的心總不自覺地蕩漾著陣陣的軟,好似只要她在他跟前,他便渾身骨暢神舒,怎樣都好了。

元拓隱約省悟出,原來最近的種種異常,究竟是哪兒不對了--

卿卿,梅小法,是同他疏遠了。

縱然人在他懷中,在他身下,就算在最極致癲狂歡愛中,她的眸中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之色,連被他逼到受不住時,她也只會將臉緊緊埋在枕中,就是不願在他狂熱的凝陣下達到高潮,綻放出最嬌靡醉人的媚態來。

他胸口悶悶的,胃底莫名翻絞起一股濃濃的酸苦澀意,心更是直直往下沉。

孤做錯了什麼?小法竟要同孤疏遠?

「君上?」麗嬪那副弱不禁風低泣楚楚的模樣就快要保持不住了,蹲久了的腰腿也顫顫搖晃了起來。

元拓猛然回過神,陣光冷意更深。「連皇后在你眼裡都是不足言之的塵埃?麗嬪,你是不是近日因著孤寵幸了你一次,便以為可以視皇后於無物了?」

麗嬪心一震,臉色慘白成一片,這下是真腳軟了,幾是癱在侍女的手邊,結結巴巴道「君、君上……婢妾不敢……」

「你最好不敢。」他眼神冰冷,厲聲道:「記住你不過區區一低等嬪的身份,若膽敢再對娘娘不敬,就準備到浣衣巷待上一輩子吧!」

打入浣衣巷成最低賤的下奴,為宮中侍人侍女護衛洗衣搓衣,日日做的是最重最苦的活兒,這已是後苑妃嬪除死之外最可怕的懲罰了,怎不教麗嬪聞之嚇得花容失色、魂飛魄散?

「諾……諾……婢、婢妾保證日後會乖乖待在後苑殿裡,絕不敢稍稍進犯娘娘

鳳威……必日日向佛祖祝禱娘娘芳齡永繼,富貴安康,千歲千千歲……」麗嬪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抖抖瑟瑟地癱跪在地,哪還有方才美人翩翩的模樣?

「好,既然麗嬪對娘娘有此誠心,孤便賞你玉佛一座,佛經百部,讓你抄經千卷,好好為娘娘祈福。」他嘴角微微上勾,「來人!送麗嬪回去,好生『看顧』麗嬪抄經,千卷經文未抄完,就是心不淨,心不淨就別出殿沾染俗事,添人心亂了。」

此皇令一出,就是把麗嬪打入冷宮抄經,一輩子都甭想出來了。

麗嬪面色慘淡若紙,整個人軟綿綿地被護衛架走……

今日之前,她還想著憑自己的美色和手段,把不起眼的皇后鬥垮斗死,那也不過是小菜兒一碟,可是萬萬沒想到,不過一子錯,所有榮寵富貴瞬間成泡影,麗嬪這下連哭都沒處哭了。

元拓陰沉地看著麗嬪被拖走,濃眉動也不動,半晌後冷笑道:「就這點子手段,還想在孤面前挑撥孤與皇后的情分,當孤是死人不是?」

眾人屏息噤聲,不敢吭氣兒,四周靜得針落可聞。

「速速傳御醫至椒房殿為娘娘號平安脈,」他回頭凌厲地瞥了秀一眼,「另外通令全國上下,凡熟諳宋小學食的蔚子皆召進宮為娘娘制膳,若能有博娘娘胃口之喜者,賞千金。」

「諾。」秀忙應道。

他想了想,又道:「北齊使者不日抵魏,聽說北齊菜餚亦頗為美味,屆時記著也讓宮中御廚去學個兩手,指不定娘娘也愛吃。」

「奴下定當謹記在心,不會誤了差事的。」秀趕緊表忠心。

「嗯,甚好。」他滿意地頷首,隨即就要往椒房殿方向去,卻有寧壽殿宮人來稟太皇太后有請。

元拓眉心皺得更緊,卻還是強捺下渴望立時就見到自家卿卿的焦切心情,改步往寧壽殿去。

誰知一到寧壽殿,卻見太皇太后一反往日的刻薄高傲,眉開眼笑地一迭連聲喜喚道:「哀家的好孫兒來了,來來來,皇上近日國事繁忙,著實累著了吧?來人,還不快把哀家特地命人燉上的血燕端來,給皇上補補身子。」

如此刻意……元拓一聽嘴角揚得越高,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有勞老祖宗惦念著,真是孫兒的好福氣。」他皮笑肉不笑地在上位坐了下來,眸光驀然瞥見了一個風華絕代的少女,就坐在太皇太后下首替她老人家槌著腿,在見到自己時恭敬行禮,而後清清淡淡地微笑回座。

哪裡尋來的一個人淡如菊的美人兒,這般欲迎還拒,以退為進的勢態……老祖宗手段果然進益了。

他目光銳利地迎上太皇太后窺探的眼神,堵得太皇太后一陣氣窒。

這臭小子,不肖孫,那眼底的一抹諷笑是什麼意思?

太皇太后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半晌後強按下不快,笑得慈祥親暱地道、、「皇上這些天看起來倒累瘦了不少,想是皇后沒有盡心服侍……你別沖哀家瞪眼兒,哀家沒有怪她的意思,唉,皇后統理後苑,肩上擔的事兒太多了,自然是忙中有失,這也不是她的錯……」

元拓好整以暇端起那盞血燕,假意啜了一口,卻是沾唇即止。

自先帝曾在寧壽殿被太皇太后算計,飲下摻了催情粉的雞湯,結果和宮女亂性一夜,惹得母后氣急攻心病勢加重後,五歲的元拓就知道寧壽殿的東西和人一樣,都有毒,沾上了一星半點,不死也得剝層皮。

「老祖宗的意思是?」他放下了白玉盅,自袖中取出一方雪白大帕拭了拭唇,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趙兒,來,參見皇上。」太皇太后笑吟吟地親自拉起了那氣質冷清的美貌少女。「往後哀家可把皇上的身子交給你照顧調養了,要是能早日讓哀家抱上小孫孫,哀家必定重重有賞。」

趙兒如粉妝玉琢的臉上只微微一紅,隨即平靜地欠身一禮。「趙兒謹遵太皇太后懿旨,只是皇嗣之事事關重大,趙兒不敢妄擔此重責大任,還請太皇太后見諒。」

她明明是太皇太后一手欲將之推上魏帝龍榻的,卻膽大包天地違抗太皇太后之命,殿內眾人不禁倒抽了口涼氣,生怕太皇太后當場翻臉。

太皇太后臉色微變,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咬牙勉強一笑。「傻姑子,能在皇上身邊服侍乃是你天大的福分,若能誕育龍嗣,你更是我大魏的第一功臣……」

「趙兒能答允太皇太后的便是盡責照拂皇上龍體,精心庖制佳食補品,旁的請恕趙兒能力不及,請太皇太后責罰。」趙兒夷然不懼,昂然清朗地道,身姿亭亭卓然如仙人,風骨令人激賞。

不知好歹!

太皇太后面色陰沉下來,久久後,悶哼了一聲,厭煩至極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哀家也不多這個事,討這個嫌了。皇上,這人要收不收,你便自己看著辦吧!」

元拓端坐在座上,深沉如星子的鷹眸直直地盯著趙兒,片刻後露齒一笑,端的是風華盡綻、顛倒眾生。

饒是沉靜如趙兒,也不禁有一瞬看呆了,終是迅速地回過神來,神情越發內斂溫雅。

「既是老祖宗的好意,孫兒就卻之不恭了。」他懶洋洋地道,「來人,從今天起,趙兒姑娘便是孤新封的玉嬪,賜住菊華殿,賞綾羅百匹,珊瑚樹一對。」

趙兒斂陣低首,靜靜一禮。「謝君上封賞。」

不卑不亢,榮寵不驚,果然是個別緻的人兒。

他嘴角略上揚,隨即起身,對看不出喜怒的太皇太后道:「孤還有政務待理,就先向老祖宗告退了。」

「嗯,去吧。」太皇太后不冷不熱地哼了聲。

直待元拓頎長偉岸身影去遠了,身後還跟著那有著絕世姿容的清逸少女,良久後,吳嬤嬤再忍不住問出口。

「太皇太后,那趙兒真不識好歹,以為她一朝飛上枝頭就能成鳳凰了嗎?若不是太皇太后您的恩賜,她--」

「你這老貨越發蠢了。」太皇太后笑罵了一句,眉眼儘是得意,哪還有半點方纔的悻然不悅。「趙兒和哀家越是不親近,皇上就會越待趙兒親厚三分。那不肖的東西早就習慣同哀家唱反調,哀家不喜的,他就更要捧在手心上疼,這不,趙兒一表態,他不就傻傻落入圈裡,乖乖把人給納入後苑了嗎?」

吳嬤嬤恍然大悟。「老祖宗英明,真真神機妙算,就算讓老奴多長上千百個心眼兒,也想不出這其中的圈圈道道呀!」

「你們一幫子蠢貨別說相比哀家了,哪怕是連趙兒的一根頭髮都及不上。」太皇太后志得意滿地笑了,摩挲著指上戴的如血般碩大的紅寶石,老眼中精光畢露。

「皇上想甩開龐家,獨自坐擁這大魏天下,哼,哀家倒要看看,他要怎樣逃出哀家的股掌之間?」

椒房殿內,氣氛卻是沉滯凝重。

姚掩不住滿眼焦灼地看著坐在書案前的梅小法,雖然娘娘在知道了君上自寧壽殿納了一個新進美人玉嬪的消息後,手中的狼毫只是停頓了一瞬,隨即又仿若無事地繼續書寫,可她就這樣寫著寫著,已是寫了三個時辰了。

坐姿端正如一,一筆一畫,不停不歇,連稍稍喘息喝口水都沒有。

姚看得心驚膽跳,眼眶也不禁濕熱泛紅了起來。

「娘娘,您別這樣折磨自己。」姚再也忍不住,上前搶過了她手上的狼毫,埂咽道:「那、那個玉嬪也不過就是後苑裡的另一個新玩意兒罷了,君上只是嘗嘻

鮮,過後便會甩開手了,您、您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梅小法抬起頭,白透如玉的小臉上,神情一片平靜,「本宮知道。」

「娘娘……」

「這篇『后妃賞罰卷』就要完成了,」她眸光望向殿外,輕輕地道:「待此篇結束,『大魏宮律』便可算圓滿功成,接下來本宮再花上一個月的辰光,就能將『大魏律』也修訂周全,往後大魏治國之策將法理有據,嚴密有度,世上將無人可再謬議北朝乃蠻荒無法無禮之境。如此,我嫁來大魏,也算是有意義了。」

姚不知怎的,鼻頭更酸了。「娘娘……您別這樣說,君上娶您為後不是只為了您的法學之才,君上他、他心上是有您的。」

「這點我也知道。」她長長吁了一口氣,揉著酸痛的右手腕,低低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心裡有個坎一直過不去,可你放心,我都已經想明白了,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一次比一次看淡,一次比一次平靜,終有一天,她會笑著接納他所有的新歡舊愛,甚至視他的皇庶子皇庶女為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永遠不會為他誕下他們的孩子。

她一個人陷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宮裡就好了,她不想她的孩子將來也要被迫鎖在這一方看似寬廣實則狹隘的地兒,跟人爭榮奪寵,甚至是鬥得你死我活,為的就是博取最上位者的一時之愛,哪怕代價是日日在刀光劍影和時時求而不得的痛苦中,也在所不惜。

元拓現在心裡有她,她就已經得受著和人共侍一夫的痛,那若是將來哪一日他不再喜歡她了,她也就只能在深宮中靜靜地蒼老死去,直到斷氣的那一刻,只怕也換不來曾經深愛之人的一聲歎息。

梅小法清楚的明白,她永遠不會是典型的後宮女人,她自幼受的法學道德和良知,會永遠拘住她的手腳,令她不會把自己變成一個為爭權霸寵而手染鮮血的劊子手。

所以這樣的她,日後唯一的自保之勢也就是做一個無寵無愛、猶如影子的皇后。

他說,她永遠是他的後,所以就算將來愛寵不在,他也還是會護她周全,讓她在這個位置上坐到老、坐到死。

這樣……也就夠了吧?

梅小法失神般地沉思著,纖弱的腰肢仍是挺得筆直,眼底的疲憊卻明顯可見。

不知幾時,一個溫暖寬大的臂彎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她陡然一僵,這才受驚般地回過神來。

「君、君上?」她呆呆地望著他。

「小法,孤是來給你一個解釋的。」元拓深邃的陣裡盛著不自覺的寵溺與憐惜,甚至還有一絲忐忑不安。

「臣妾不懂。」她蹙了蹙眉心,有些彆扭地想掙開他熱力驚人的懷抱。

她都做好了無數次的心理準備,甚至說服好了自己那顆心不要再胡亂蠢動,隨之起舞,所以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再來添亂了。

元拓感覺到懷裡的小人兒又要將自己推離,心下一揪,鐵臂箍得越發緊密不放。

「卿卿又生孤的氣了。」他低沉嗓音微帶一抹苦笑,黑眸灼灼地凝視著她。

「你是不是聽到玉嬪的事了?」

梅小法眼神一黯,隨即打點起精神,努力維持平和地溫言道:「臣妾是知道了這件事,不過臣妾沒有任何意見,臣妾也沒有生您的氣。」 「為什麼?」

她一怔,反倒被他問住了。「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意見?為什麼不生氣?」元拓直直盯著她,不知怎的語氣裡多了

點火氣和醋意,甚至是不是滋味的澀感。「你,是不是不喜歡孤?」

「……」她瞪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擺出一副被嫌惡被遺棄了的大犬模樣,到底是想怎樣啊?

只有見過惡人先告狀的,還沒見過皇帝這般指鹿為馬顛倒是非--呃,話說回來,還真不能說沒有,她家鄉的宋王就是個中翹楚……不過重點是,他一個雄霸天下人人震懾的堂堂大魏帝王,什麼人不學,偏要學那荒淫無道腦門遭夾的宋王般胡亂攪黑為白,不覺可恥嗎?

見梅小法臉蛋又出現了那氣急敗壞卻敢怒不敢言,只使勁兒瞪他白眼的小模樣,元拓一顆心都軟成了水,鬱悶多日的心情霎時大好。

魏帝,您這是天生不遭虐不快活的體質嗎?

「太好了,孤還以為梓童當真日後都不理會孤了。」他鬆了好大一口氣,喜得俊美容貌越發艷色七分,妖孽霸氣橫溢,看得滿殿的侍女都快站不住腳了,偏生他還不自覺,只顧蹭著自家小人兒的頸肩處,哀怨道:「卿卿,往後別再同孤那般舉案齊眉、以禮相待了好不?孤心裡……很難受。」

梅小法一愣,眼眶灼熱充淚,怔忡片刻,心頭滿滿止不住的酸軟甜澀複雜難言。

渾、渾蛋,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

明明攪得人心肝脾肺腎都要疼碎了的就是他,可他怎能反過來做出這般委委屈屈的受害者模樣?

難道他真是她命中的魔星,刑克得她連苦也喊不出……

「你到底想我怎麼樣?」她閉上眼,淚水再抑不住地落了下來。

元拓心一驚跳,急忙捧起她淚濕的小臉,「梓童,你、你怎麼哭了?」

「是你說女子妒是大忌,所以我不管不問,只要你歡喜便好,」她哽咽道:「現下你又嫌我不妒不怨……你做人講講道理好不好?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要我怎樣做這個魏後?」

他霎時被問住了,怔怔地望著她。

「你說我不喜歡你……可我敢肆無忌憚的喜歡你嗎?」她抹去了淚水,苦澀一笑,「喜歡一個人,便想永遠霸在身邊,誰也不許來覬覦,同誰都不能分享……可你是我的嗎?不會,你永遠不會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是當好你的後,替你掌理宮務,管好這個後苑,確保你的每個女人都能吃好穿好,富貴不缺。君上,我做了我能做到的……你還想我怎樣?」

元拓見她已然平靜卻難掩傷懷惆悵的小臉,不知怎的竟一陣心如刀絞,腦際更是隆隆然如巨雷價響。

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為她的不敢肆無忌憚的喜歡他,而感到震怒錯愕痛苦,還是該震驚於她居然生起了「嫉妒」、「獨佔」等等女子不應有的心緒念想?

但凡女子就該大度賢良,怎可想著專寵霸佔男子?

再說了,他後苑的那些妃嬪不過是偶然興起調弄一二的東西,錦上添花的小玩意兒,她是他唯一的後,更是放在心尖上護著的人,怎麼會、怎麼會和那一群阿物兒較真了?

「你不會懂的。」她眼底深處那一朵希冀的火光在他蹙眉不悅的神色中消失,喃喃道:「你不是女子,你不是我,你如何能懂?」

「小法,」他略帶迷茫的黑眸恢復了銳利之色,沉聲道:「你的意思是,若要你毫無保留的心悅孤,孤就得此生只專寵你一人?」

「我只有你一人,你也只有我一人,以我心換你心,這不是最公平的嗎?」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梅氏女子的錚錚傲骨在這一刻流露無遺。

「你只要我一個,我便許你一生,這樣,不好嗎?」

「荒謬!」他想也不想地低喝一聲,心下既驚且怒又深深急躁起來,萬萬沒想到她竟當真有此荒謬絕倫、悖禮違矩的可笑念頭。

元拓突如其來的暴怒令殿內殿外所有的人嚇得跪地伏首,人人驚得兩股戰戰,冷汗直流,唯有梅小法恍若未覺,蒼白小臉依然一片堅毅之色。

她就知道,一旦說出了真心話,換來的依然是這樣的結局……可是她不悔,她已勇敢地說出了她想要的。

就算不成,她也已經嘗試過了,再無憾恨。

「且不說今日那玉嬪不過是孤假意迷惑太皇太后,這才收入後苑的玩笑之舉,就是孤真正寵幸了她,那也是天經地義!」他氣得一腳踢翻了矮案,砰地一聲巨響,眾人又是一個瑟縮,梅小法眼眨也不眨,只是眸底疲憊之色更深了。

「孤是大魏霸主,要同哪個女子做榻上之歡,難道還要問過你這個後同意不同意?你何來的自信要孤只能有你一人?」元拓二十多年來從未這般暴躁震怒過,他氣顫地指著她的鼻尖,咬牙切齒道:「你竟然拿孤對你的寵愛來要挾孤?你是不是以為孤真的非你不可?!」

瞬間梅小法臉色慘白如紙,彷彿被擊中了最痛的弱處。

怒火燒騰之下的元拓理智盡失,心裡竟浮起了一抹報復懲罰成功似的快感--他一瞬間昏了頭了,滿心滿腦只充斥著「你竟敢不喜歡孤,孤待你掏心掏肺,你竟還拿孤的心來要挾孤」的憤慨受傷惱恨之情,最後脫口衝出了一句日後令他懊悔欲死的話--

「來人!擺駕菊華殿,孤今晚就去睡那個國色天香的玉嬪,看誰敢拿孤如何?!」

「諾,諾。」秀和眾人顫聲應道。

元拓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偌大椒房殿霎時死寂一片。

「娘娘……」姚跌跌撞撞進來,在看到梅小法面無表情卻蒼白的臉龐時,再忍不住痛哭失聲,緊緊抱住她。「娘娘,您、您要不要緊?婢奴在這兒陪著您,守著您……您別憋著,您想哭便哭吧……」

她僵著身子呆坐了很久很久……原來清靈明亮的眼眸空空洞洞,對外界一切置若罔聞,漸漸地,耳際才聽見了姚的哀哀低泣,她心卻模模糊糊迷茫得厲害……

姚,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她也哭?

不,她不哭,現在這一幕不就是她早就揣想過無數遍的嗎?

君王的愛寵,原就是曇花一現,不值一文……

梅小法伸手摸自己忽然冰涼的頰邊,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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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5 00:34:35
第九章

裊裊河堤樹,依依魏主營。

江陵有舊曲,洛下作新聲。

妾對長楊苑,君登高柳城。

春還應共見,蕩子太無情。

陳、徐陵《折楊柳》

當晚元拓踏進菊華殿,在看到那個清麗卻神情淡然的少女時,忽然心口焦躁,煩悶感大盛。

明明就極之歡喜他的到來,偏偏做出那副清高傲然的模樣,當孤是初歷人事的毛頭小子嗎?

他神情陰沉地盯著在自己面前行禮的美麗少女,她身上那襲大紅色的繡花禮袍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等等,大紅?

「大膽!」他滿腔的怒火終於找到了爆發的出處,凌厲鷹眸殺氣迸發。「唯有孤的皇后方能穿大紅衣袍,你一個小小嬪妾竟也敢著紅?是想逆上,取皇后而代之嗎?」

趙兒一個激靈,渾身寒毛直豎,卻仍是強捺下驚恐慌亂不安,優雅地默默下跪。

「妾有罪。」

「來人,把她給孤攆--」

「慢!」趙兒猛然抬頭,振振有詞道:「聖人有言,不教而誅謂之苛,況且君上尚未聽妾解釋申辯,就要重懲妾,妾不服。」

元拓冷冷地注視著她,無怪乎總覺得這女子有什麼地方不太對,竟隱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是她的一言一行,都隱隱有倣傚梅小法神態舉止的痕跡。

就憑她,也想同他的小法相比擬?

他眸底殺意更濃了,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嘲弄地問:「哦,你不服?」

「是,妾不服。」趙兒美好的身段傲然挺立,雙眸閃閃發光。「妾今日著紅衣,乃是從宮律,既是蒙君上寵幸,洞房之夜,淡掃娥眉身著喜袍見君,方顯隆重。」

「別忘了,你剛剛已是認罪。」他似笑非笑的提醒她。

「妾認罪,認的是惹君上不快之罪,」趙兒見他面上怒氣似消,心下一喜,絕代玉容越發肅然端莊。「對此,妾願領罰。君上乃千古明君,胸有丘壑,自有公斷。」

「趙兒。」他忽然柔聲地喚。

趙兒心一陣枰然,臉上紅霞滿佈,不自禁地小聲應道:「趙兒在。」

「告訴孤,你處處倣傚皇后,是以為這樣孤便會移情別戀,心悅予你嗎?」他臉上帶著微笑,陣底卻冰冷一片。

趙兒滿心的喜悅、得意和希望,霎時被澆了盆冰水,整個人由頭到腳透寒徹骨,結結巴巴起來。「妾、妾不是--」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你都令孤作嘔。」元拓陰惻惻道,隨即揚聲道:「來人,把這不敬帝后的東西攆回寧壽殿,跟老祖宗說,龐氏是不是沒人了,連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都敢領進宮污了孤的眼?」

此話一出,趙兒花容變色,哆嗦著跪爬過去就要抱住他的大腿求饒,「君、君上息怒,趙兒日後不敢再有異心,定、定會全心全意侍奉君上,協助娘娘統理後苑……」

她已是龐氏最後壓上的重注,若是連她也被逐出後苑,恐怕人一到寧壽殿,太皇太后就能親自弄死她!

不,她不甘心,她明明有才有貌,是家族寄予日後富貴榮華厚望的未來魏後,她只要熬過這一關,站穩了腳步,一定能--

「你什麼東西能侍奉孤,還妄言要助娘娘統理後苑?!」元拓勃然大怒,一腳將她撂開,「孤的梓童比你好上千倍萬倍,豈是你一心機狡詐的賤人可比?」

「君上!」趙兒淒厲一喊,悲愴而楚楚撼人。「您莫忘了龐氏亦是您的外祖一族,您身上流著龐氏高貴的血,唯有妾才是足以匹配您的良眷啊!」

對這執迷不悟的蠢婦,他懶得再多費唇舌。

當年龐氏為了這魏宮后妃的位置,可不知殺了多少人,甚至屢屢算計到元氏皇族頭上來,這大魏可還是他元家的,尚輪不到龐家來作主,這些年來若不是看在外祖血脈的一分情面上,他早就將龐氏家族滅得乾乾淨淨!

「既然你覺得自己血統高貴,非元氏不嫁,」他森森地笑了,「好,孤便成全你。來人,馬上把人送往北城岱皇叔那兒,就說是孤送給他的大禮。」

趙兒頓時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了。

暴王元岱是大魏皇族中出了名的摧花辣手,曾淫死無數敵國進奉的姬妾,甚至動不動就將後院美女賞給手下嘗鮮……不,她死也不去……

元拓厭煩至極地一揮大袖,趙兒便被堵住嘴拖走了。

秀和霸下、睚訾及侍人們識趣地退得遠遠的,就怕君上火氣未消,連他們這些池魚都遭了殃。

他神色陰鬱沉沉地瞪著原是佈置得喜氣洋洋的菊華殿,直是越看越心煩,最後低吼道:「全拆了!」

什麼玩意兒,現在是孤睡美人還是美人嫖孤?個個都拿他當什麼人了?

而在魏宮後苑的另一端,靜寂的椒房殿寢榻內,梅小法嬌小的身影蜷縮在厚厚的錦被中,長長青絲如雲散落在枕上,在昏暗的燭影掩映下,分外覺得清冷寂寥。

隱隱約約間,卻有個高大的身軀小心翼翼地蹭上床,輕柔地將她攬入懷裡,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梅小法渾身一僵。

「噓,別怕別怕,是孤。」元拓低沉沙啞如耳語的嗓音既尷尬又討好,乾巴巴地道:「呃,孤……是來賠罪的,卿卿,莫再惱孤了好不?」

她淚痕猶在的小臉傻住了,腦中空白了一瞬,有種巨大的喜悅雀躍而起,卻又讓她死命壓抑了回去,極力維持平靜無波地道:「臣妾不明白君上的意思。」

他今晚不是去菊華殿暢享美人福了嗎?

一想到他用剛剛和旁的女子翻雲覆雨過的身體就要來碰她,她突然翻騰欲嘔,臉色一變,急急就要掙開他。

「別。」元拓心下一痛,忙將她攬得更緊,「孤沒有碰她,真的,孤把她攆走了,送給了岱皇叔,孤沒有對不起你……真的,你信孤。」

梅小法呆滯了半晌,倏地翻過身來,直直地對上他溫柔的眉眼,一顆心高高懸在高空,不敢置信地吶吶問:「你、你當真……可為什麼?!」

她沒有忘記稍早前他大怒而去時撂下的狠話,字字刺得她滿心鮮血淋漓,那股狠勁至今仍令她心寒欲死……現下又如何敢再信他?

自古伴君如伴虎,這些時日來她深有體會,什麼是帝王之怒,伏屍千里,血流漂杵。

「孤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著她們就覺得假,不舒服。」他悶悶不樂地靠在她柔軟幽香的粉頸畔,感覺到她依然僵硬抗拒的身軀,心下更是絞擰翻騰得慌。

「孤是男人,是帝王,可以一生只敬你愛你一人,但如何後苑只有你一個後?這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況且孤真的不明白,你為何總拿那些小貓小狗似的玩意兒折騰得自己不快?」

「那些小貓小狗似的玩意兒,能與你做這世上最親暱的情事,能誕育你的兒女,能博得你的歡喜,也能讓我夜夜守著孤枕,心如刀割。」許是夜太深,她也太疲倦了,所有堅定的抗拒和信念全化成了最無力的歎息。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疲憊蒼白的小臉,呼吸也寸寸鈍痛了起來。「小法……」

「其實,我是這世上最不適合做你皇后的人,我沒有受過最正統的女子禮儀教育,我不能接受三妻四妾的世俗之觀。當年,我阿爹也只娶我阿娘一人,曾經我想幫他找個老來伴的,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只怕對我阿爹而言,這世上的女子再好再美,都不是我阿娘。」

元拓沉默了良久,久到梅小法好不容易又稍稍煨熱了的心,瞬間又涼透了,自嘲地一笑,靜靜翻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

宮漏悄悄,蠟淚成堆,這個夜竟是如此漫長……

「……孤會好好想想的。」

她微微一震,卻依然不發一語。

他卻在說完那句話後,長臂仍固執地將她小小身軀攬入懷裡,怎麼也不放。

--無論孤想沒想明白,孤絕不允你離開孤的身邊。

自那夜之後,元拓和梅小法之間的關係突然有了種莫名的微妙改變,他雖然霸道如故,嘴上說得極硬,卻下了朝就跟著她屁股後頭轉,每當她一回頭轉身,就會險險撞上他。

就這樣過了數日後,梅小法再也受不了了。

「君上,您究竟要做什麼?」她微蹙秀眉。

「孤在學著,習慣只有卿卿一人的生活。」元拓一本正經地凝視著她,俊美無儔的臉龐滿是嚴肅,可這話聽在她耳裡儘是玩笑之意。

她心評評一跳,隨即又冷靜了下來,淡然道:「君上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梅小法這幾日下來也想開了,她既做了這個魏後,就別再想著有一生一世的夫妻為伴。

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

「卿卿,你總得給孤學著適應的時間。」他不喜歡她那像是已把一切看淡的神情,讓他很不安。

好像哪天他稍稍不注意,她便會消失在他生命中,就算他派出千軍萬馬也追不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麼荒謬可笑的慌亂感,他明明就是高高在上的魏帝,怎麼被一個小人兒牽動著,彷彿心肝都時時給摶在手上,微微一扯便是翻天覆地的疼。

對此他深深感到苦悶懊惱,也不是沒想過索性撂開手,允了她回到各自為政的清靜,但光是這念頭一起,想到不能再和她親近,再見到她渾然未雕琢的燦爛笑顏,不能與她耳鬢廝纏唇齒相依,他就覺得連呼吸都痛。

梅小法望著他,唇角勾起一抹澀然苦笑。「君上,請你不要給我希望,我會當真的。」

「孤要你當真,孤現在也是當真的。」他低頭看著她,黑眸熠熠如星,隱含深深的希冀和忐忑。「小法,孤的父皇以前也曾答允過母后,一生只要她一人足矣,可是他終究沒有做到。孤不想做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諾,但孤很想去……試試看,讓自己不只是個帝王,更能成為一個忠貞相守的夫君。」

她呆住了,呼吸陡停,好半天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死命壓抑住內心又復燃的希望火焰--

那日,他的怒吼彷彿還在耳邊,震得她腦際轟然,心口劇痛……

孤是大魏霸主,要同哪個女子做榻上之歡,難道還要問過你這個後同意不同意?你何來的自信要孤只能有你一人?

你竟然拿孤對你的寵愛來要挾孤?你是不是以為孤真的非你不可?

她暖熱起的心又瞬間涼透了,自嘲地低低一笑。

小法,你究竟要傻幾回,才願意認清事實、接受現實?

他終歸是一國之君啊……

見她久久不回答,元拓的心越發惶然,怔怔地看著她,低沉嗓音裡有著一絲罕見的忐忑與脆弱。「小法,孤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你,可願再給孤這個機會嗎?」她不發一語。

「小法--」

「君上,」她低聲開口,「我們都好好冷靜一陣子吧,有些事情在興頭上時,人會覺得迫不及待非得去承諾什麼才算好,可也許過了些時日,心緒淡了之後,便會發現其實當初自己心心唸唸想的,並不是自己真正要的。」

「孤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他急了,渾厚有力地道:「孤要你。」

「臣妾一直都在。」她輕輕道,「我既已是你的妻,除了將來有什麼天翻地覆的大變化,否則我都會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但孤卻覺得你會離孤越來越遠了……

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硬生生壓制下這份幼稚得近乎荒謬可笑的惶惶感。

生平首次,元拓覺得自己竟對這一切束手無策,他多想嚴辭肅令教這個小人兒永遠不得疏遠他,不得離開他,可是他心知肚明,小法從來就不是他能用權勢地位號令、完完全全收攏到手的女子。

難道非要他當真發狠立下毒誓,若是碰觸她之外的女子,就教他這個君王日後眾叛親離、永世不得安寧?

而且就算他真發了誓,她就會信他嗎?

對此,元拓頭痛至極。

「小法……」技窮的元拓最後索性耍起無賴,一把抱住了她,俊美臉龐緊挨在她頸畔,悶聲道:「孤不管,孤話已經說出去了,這身子就是你一個人的,孤所有的龍精統統都給你攢著--」

「君上!」梅小法又羞又臊地急紅了臉,話都說得結巴了。「你、你堂堂帝王,怎、怎能說這些淫……淫言穢語呢?」

「孤不管,誰讓你不信我。」他見她臉上不再有清冷疏淡之色,不禁眼睛一亮,咧嘴燦笑,越發無恥到底。「要不,孤每晚都把存貨給你,夜夜把你餵得飽飽的,這樣你就不必擔心孤會對不起你了--」

「你還說!」她羞得猛跺腳,急急摀住了他毫無遮攔的嘴巴,臉蛋兒紅得似盛開的艷艷桃花,仿若都要能擰出花汁子來了。

「那你可信孤了?!」他伸出舌尖在她柔軟掌心輕舔了下,在她嚇得縮回手的當兒,又是對她燦爛一笑。

「你、你……」梅小法瞪著他瑰麗無儔卻親暱寵溺的笑容,原來對他高高豎起的牆,不知怎的又不爭氣地漸漸崩解了。

他呀,難道便是生來克她的嗎?

她眼眶熱熱的,心卻莫名被堵得暖暖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四周氛圍不知何時變得靜謐悄然,靜到彷彿可以聽見兩顆心卜通卜通的聲音,似訴說,似歎息……

「小法,你願信孤嗎?」他促狹的笑意不知何時被溫柔取代,深刻地凝視著她,啞聲地問。

她長長睫毛顫動了一下,眸光垂得低低的,有些微的迷茫,卻也有更多的盼望。

這次,會是真的嗎?

也許她該試著去相信他,試著,勇敢跨出這一步……

元拓屏息等待著她的回應,緊緊揪著的、憋著的那口氣已久到胸口發痛,卻還是不敢輕易吁出,免得驚破了什麼。

「好。」

感謝蒼天。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鷹陣裡的那絲脆弱已換上了深深的喜悅,陣光熠熠閃動如驕陽,嘴角上揚得更歡了。

「小法,孤絕不負你。」

她癡癡地望著他,猶帶忐忑的心終於安然地回到胸口底,濃濃的暖意漸漸在四肢百骸蕩漾了開來。

「嗯。」

我,梅小法,也唯願此生,唯你一人……永不相負。

接下來的時日,梅小法覺得自己像是踩在軟綿綿的雲端,又似浸在了甜蜜蜜的花汁子裡,每天睜開眼,迎接的都是滿滿的幸福……

他真的守住了他的諾言,每日除卻上朝打理國事、接見眾臣外,便是領著她在宮裡宮外四處遊玩。

與他共乘一騎後,她才知道原來大魏皇宮後方的皇家獵場是好幾座山連綿組成,天遼地闊,鬱鬱蒼蒼,極其暢人胸懷。

和他做平民打扮出宮後,真正深入大魏市井間,才明白原來大魏是個多麼熱情豪邁的民族,大碗酒大塊肉,連街攤上的大娘都能喝上三斤老酒也面不改色,笑聲響亮可愛。

梅小法最近還愛上了北城某條街角邊兒的酸辣粉,每回經過都要千央求萬拜託元拓給她買一碗吃吃。

元拓平常怕酸怕辣得緊,更怕她腸胃不好,吃了外頭的酸辣粉會鬧肚子,所以就算捱不住她的苦苦懇求,勉強買了一碗,也是他六她四,皺著眉頭直著脖子喝了大半碗才肯將碗遞歸她手裡。

「你自個兒又不喜這酸辣物,吃了等會兒又肚子疼,怎麼跟個孩子似的愛同我搶?」她小小聲地埋怨道。

他揉了揉被酸辣粉搗得隱隱翻騰的胃,凝視著她的眼神卻是柔軟似水,偏還愛裝模作樣地板著臉道:「孤的腸胃可沒那麼不濟事,才不似某人。」

「那是我先吃了酸辣粉又喝酸酪才……」她小臉紅了起來,在他似笑非笑的哼聲中,心虛道:「以、以後不會了。」

「孤可把你這句話記牢了。」

她笑得好靦眺,怯生生嬌嫩可人,令他真想一口將她吃下肚去。

「吃完我們回宮吧。」他的眼神變得幽暗,隱隱透著灼熱。

「為什麼?」她疑惑地仰望著他,「君上不是還要親身巡看近來官衙外有沒有真正落實貼出『大魏律』?」

「『大魏律』落實普及與否很重要,但孤現在餓了,更重要。」

「餓了?」她一怔,環顧四周。「既是餓了,那先到酒樓吃點兒東西墊墊胃--」

「孤餓了,要吃你。」

她小臉瞬間羞紅似熟透的桃子。

「不過卿卿倒是提醒了孤,要開吃也可以在附近找間安靜舒服的酒樓慢、慢、吃……」他邪笑。

「你,你,流氓--」

梅小法一聲驚呼,手裡的酸辣粉碗早被他抓起扔給了身後不遠的霸下,而後他輕易將她打橫抱起,興致勃勃地邁開長腿往最近的酒樓奔去。

不一會兒後,該酒樓的天字一號上等房內傳來了陣陣呻吟嬌泣和低沉嘶吼聲--

「別,別……唔,太、太深了……疼……」

「卿卿太緊了,夾得孤也疼了……略鬆鬆些,孤才入了一半,乖,再吃進去些……」

遠遠護守在酒樓屋簷上的霸下和睚皆臉都苦了。

唉,暗衛單身漢的日子真不好過啊……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

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

錦水有鴛,漢宮有水,

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

瞀於淫而不悟……

西漢、卓文君〈缺別書上闕〉

這天晌午,梅小法低頭細細縫著給元拓的雪白中衣,針腳細密做工精緻,還精心地搓軟了布料,免得過水上身時磨得肌膚不適。

雖然宮中自有針黹房裁繡衣裳,可是她總想著親手替他做貼身之物,舉凡中衣、荷包、鞋襪,都是她在繁重宮務中抽出空來仔細縫製出的。

自己的夫君就該自己心疼,當年她阿娘便是這樣說的。

她神情溫暖柔和,纖秀指尖靈巧嫻熟地穿針引線,直到大功告成,才展開這襲合身的中衣,確認無處不完美無瑕後,這才心滿意足地巧手折迭起來。

元拓踏入椒房殿內殿,看見的就是如此寧馨動人的一幕。

他的目光溫柔如月光,感動萬分地凝望著他心愛小妻子嫻柔娟秀的一舉一動。只是在暖意融融中,他心口卻隱隱約約升起了一分躁動不安。

有些事,他是該提前告訴她,給她一個心理準備,可是這一刻,當他看著她滿眼幸福地為自己做衣衫,他突然有些害怕起,萬一她知道了……

她會怎麼想他?

「小法素來蕙質蘭心,性情體貼,她應當能理解的吧?」他喃喃自語。

元拓內心猶豫掙扎再三,最後還是決定能拖一時是一時,值此良辰美景,就別提那些煩人的瑣事了吧。

「卿卿又幫孤做了中衣了?!」他大步上前,燦笑如春風撲面而來。

「是,」梅小法抬頭對著他嫣然一笑。「君上忙完了?」

「是呀,孤可累得很了。」他大馬金刀地往她身畔一坐,二話不說便將她拎到自己的大腿上,還不忘惡趣味地掂了掂她的重量,「唔,又輕了,這可不成,卿卿得多吃點飯,往後才有力氣懷咱們的寶貝兒。」

她的小臉瞬間飛紅,輕拍他強壯的胸膛一下。「還得多重啊?再說……再說懷孩子又跟重不重有什麼相干了?我不胖……也能懷好的……」

見她嗓音越來越小,臉越來越紅,他心頭一熱,登時將她攬得密密的,低頭又要吻去。

就在此時,內監統領秀有些戰戰兢兢地來報:「稟君上,北齊使臣和……銀鳳郡主到。」

正在玩鬧的兩人一驚,元拓是因被打擾而不悅地大皺眉頭,梅小法則是心下一跳,胸口沒來由地掠過了一絲不安。

「銀鳳郡主?」她甩去了那抹奇異的慌亂感,對著他盈盈一笑。「郡主是來我大魏遊玩的嗎?那臣妾得好好招待她,怎麼都不能失禮北齊了。」

他腦子嗡地一聲,這才覺得頭大了起來。

糟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都還沒想好該如何同她解釋這件事。

起初,他也以為這根本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是歷來常見的兩國聯姻政治手段,可是在經歷這些時日後,他已經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小法好似對這些很是不喜。

「那個,」元拓俊容有一抹尷尬訕然,摸摸鼻子,乾笑了聲。

「你聽孤解釋,其實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嗯……」

梅小法望著他心虛的神情,一顆心沒來由地直直往下沉。

「君上……」她努力深呼吸,勉力擠出笑容來。「臣妾不明白。」

「你先別生氣,也別難過,」他忽然覺得喉頭艱澀發緊,本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言詞卻卡在喉間,「她,那銀鳳……也不過就是……」

「就是什麼?」她臉色漸漸蒼白。「就是……只是一個名分……虛銜吧了。」

「她是來嫁你的?」她只覺得渾身上下變得異常的冷,所有的暖意全自腳底流失一空,可聲音卻是出奇的平靜。

「你放心,孤只會給她名分,旁的都不會有,孤答應過你的。」看著她慘白無血色的小臉,他這才惶然不安了起來,連忙抱緊她,將她的頭緊緊靠在自己肩頭上,「小法,你信孤。」

「……為什麼?」她低若細蚊地喃喃。

元拓以為她是在相問他為何要娶北齊郡主,略定了定神,嚴肅而柔聲地道:「昔日北朝魏、齊、周、燕四國訂有盟約,四國相互聯姻,互不相犯,母后是周國的大長公主,本該嫁予北齊太上皇為後,卻因無意中和父皇一見鍾情,便無奈毀了鴛盟。這是我大魏有愧在先,所以父皇便和北齊太上皇議定,聯姻照舊,但因北齊無公主,只有親王所出的銀鳳郡主,所以待孤與新後大婚後,便該迎娶銀鳳郡主為貴妃……」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如果他早點告訴她,如果……她早就知道還有一個銀鳳郡主等著嫁他……

那麼,她是不是就能早點管住自己的心,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傻傻的愛上他,然後,眼睜睜看著一切的幸福和美好在她面前砸得粉碎?

什麼此生唯有她一人的承諾,其實真的就只是一個笑話啊……

梅小法忽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蒼涼而悲哀,充滿了濃濃的自嘲。

「小法!」他臉色霎時變了,心驚膽顫地緊緊擁著她,語氣中有一絲慌亂,「孤既應了你一生一世,就不會再碰別的女人,銀鳳郡主不過就是佔了一個貴妃的名分頭銜,她威脅不到你什麼的!」

「如果她堅持要你同她圓房呢?如果她以兩國邦交情誼為據,要你給她一個可做倚仗的孩兒,甚至要你也許她天長地久呢?」她氣息不穩地笑著,嗓音裡透著一抹尖銳的嘲諷。

他一時語窒,俊臉一陣紅一陣白……隨即黑透了。

「孤不會受她要挾的。」他惱羞成怒,俊容倏地一沉。「說到底,你就是不信孤!」

「對,我是瘋了才會信你,」她眼神微帶狂亂和灼灼熱意,亮得驚人。

「你--真的知道你那天答允了我什麼嗎?」

「孤知道,孤統統記得。孤都說了,孤只會給她一個名分--你還想孤如何?孤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孤既答允你的就會做到,可孤沒允你的,你就不該貪求妄圖--」他心煩意亂的低吼戛然而止,深吸了口氣,極力放柔了聲音道:「小法,聽孤說,魏齊兩國聯姻乃是國家大事,容不得你使性子,你再這樣,只是令孤為難」

梅小法僵住了,眼底狂亂的痛苦和咄咄逼人頓時消失無蹤,身子一動也不動,在他努力壓抑怒氣和煩躁的勸說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清明平靜,卻看得他一陣心驚膽顫。

「小法,你、你還好嗎?」元拓心一緊,一掃方纔的震怒嚴厲,小心翼翼地輕道:「對不起,方才孤是話趕話,說得太急了,孤不是那個意思--」

「……臣妾明白了。」她低聲道,語氣平靜得令他心驚。

「小法--」

「君上有君上的難處,臣妾以後不會再這麼不懂事。」她低掩的眸光裡有著黯然的倦色,像所有的情緒盡數流乾了,只餘灰燼。「既然北齊使臣和、和銀鳳郡主已抵宮中,君上為大魏之主,不能讓貴客久等,您……便先忙去吧。」

她鎮定冷靜得渾不似真人,更不像他熟悉的小人兒……元拓只覺心口的恐懼和慌亂越來越強烈,他想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好彌補這一切,卻悚然驚覺自己一時一刻竟不知該怎麼辦?

「卿卿,你千萬別生氣,你別衝動。」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維持聲調不急不亂,「待孤接見完北齊……諸人之後,回來再與你詳說。你得信孤,別連個讓孤向你解釋的機會都不給,知道嗎?」

她點了點頭。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凝視著她,大手憐惜地捧起她的小臉,啞聲問:「真的?」

她再點了點頭。

元拓儘管心頭仍繃得死緊,總覺有種危險的不安籠罩著,卻一時也瞧不出什麼端倪,只得勉強信了,但還是在離開椒房殿時,吩咐道:「護好娘娘,一舉一動,切莫輕忽!」

「諾。」霸下和睚管心領神會地朝他抱拳,慨聲道:「臣下定當誓死護守娘娘,寸眼不移。」

君上這是怕娘娘怒極一走了之吧?

梅小法待那高大挺拔身影遠去不見,緊繃僵硬的身子終於軟軟地癱坐在地上,仿若不勝寒苦地緊緊環抱住自己,慢慢蹭到角落裡,把頭埋在裙裾中……

殿外隱約可聽得見娘娘壓抑破碎如受傷小獸的泣聲,斷斷續續,微微弱弱,令人聞之鼻酸難禁。

侍女和侍人們不禁掩袖哽咽,連霸下和睚訾也有些神色黯然,心頭難受得緊。「唉。」霸下欲言又止。

睚管卻是對他搖了搖頭。

--只盼時日一久,娘娘就會想開了吧?

過了兩個時辰,裡頭這才響起梅小法鼻音濃重卻清冷淡然的叫喚--

「姚,幫本宮到女官處取來『大魏律』和『大魏宮律』,銀鳳郡主即將嫁入宮中,本宮也該得加緊速度編訂了。」

「諾。」姚滿眼心疼,卻也只能聽命而行。

娘娘是怕待出身高貴的貴妃入宮後,自己就得提心吊膽小心做人,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專心做事了吧?

可憐的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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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5 00:35:50
第十章

是夜,宮宴之上,極其盛大熱鬧。

這樣隆重的迎接他國使團夜宴中,身為魏後的梅小法本該和元拓並列出席的,可是元拓生怕她見了銀鳳郡主後會太過激動難過,他不怕她失態,只怕她心痛還得強忍著煎熬之苦,強顏歡笑。

他苦惱至極地捂著沉重的腦門,俊美臉龐滿是陰沉鬱色,就連絲竹悅耳樂聲和眾人杯觥交錯的談笑聲,都覺剌耳厭悶難當。

席上,美麗而英氣豪爽的銀鳳郡主是眾人注目戀慕的焦點,若是換作尋常時候,身為男人,尤其是一國帝王的元拓自然也會以欣賞美人芳姿為樂,可是他現在卻是心不在焉,鷹眸在掃過銀鳳郡主的麗容時,也不過是驚艷了一下,眸光隨即恢復清冷平靜。

他真是想不通,就這樣區區一個郡主,區區一個貴妃的虛銜,就值得小法反應那麼大?

好,就算日後他真要看在北齊國君的面子上,同銀鳳郡主圓房,給她一個孩子,可那也是個他絕不會上心的庶子罷了,如何能同小法所育的嫡親貴子相比?

放眼天下,除了北朝另外那三個討人厭的傢伙外,諸國的國君無不是三宮六院,子女成群,為何輪到他頭上,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了?

她最最應該在意的不就是他的心嗎?他的心全都給了她了,現下連帶身子也是為她「守身如玉」,她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女人就是貪心。」他恨恨一口飲盡烈酒,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罷了,小法再明理也是個小女人,也就愛使使小性子,那麼這陣子冷一冷她也好,待他忙完納貴妃這些麻煩的拉雜事後,他再好好同她好言哄慰也就是了。

他長吁了一口氣,蹙眉喃喃道:「唉,寵一寵便寵壞了,也罷,既是自己心頭的寶貝兒,多寵點也無妨,就是日後別再慣得她連國家大事也要指手畫腳的就好了。」

元拓不斷自我寬慰著,合理化自己的做法,可是儘管如此,卻依然消減不了心頭深處那隱隱約約的惶然不安。

總覺得,自己好似鑄下了什麼彌天大錯……

他揉著眉心,只覺得更疼了。

終於,夜深人倦,宴席歇止,他踩著酒意醺醺的腳步來到了椒房殿外。

裡頭已熄燈垂幕,重重地遮住了那個他心上小人兒的身影。

他想要舉步掀簾而入,就像過去每一個夜晚那般,安然而舒心地棲息在這個溫暖的、有著她身上幽幽香氣的大床上。

可是他昏沉的腦子還是回想起了她今日晌午的冷漠與疏遠,霎時心頭一痛,大手緊握成拳,幾欲掐出血來。

她這麼不懂事,居然為了點芝麻小事就同他槓上,對他信心全無,好似他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混賬小人。

她著實也太欺負人了,他是堂堂一國之君,為了她已經妥協至此,連後苑如雲的美人都未曾再去睡上一睡,她怎麼能再為了個小小的銀鳳郡主同他鬧成這樣?許是酒氣上湧,也許是積壓在胸口的忐忑、慌亂、委屈和煩躁全數翻騰成了一團,他恨恨地甩了甩頭,昂起頭,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

就該讓她難過一陣子,吃醋一陣子,焦心久了才知道心疼他!

向來睥睨天下,精幹睿智的元拓卻在情愛之前幼稚賭氣得像個三歲小兒……

自那夜後,直到納貴妃的大婚前夕,他再沒有踏足椒房殿。

半個月後--

紅燭暖暖,喜意濃濃,魏帝迎納北齊銀鳳郡主為貴妃的這天,國都玄龍城一樣同上回迎娶新後那般,熱鬧非凡。

皇宮中,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眉開眼笑,還不忘對下首端坐的梅小法拋去了一個鄙夷嘲笑的諷刺眼神。

自古君王有哪個是長情的?看看,今兒她這「好孫兒」不是又納娶了新婦嗎?就活該這庶婦賤人的臉面今天要被人死死地踩在腳底下,她便要瞧瞧,這賤人可還說得出什麼長篇大道理?

在太皇太后充滿惡意的目光中,梅小法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她平靜地看著身著貴妃喜袍的美麗新娘尊貴又喜氣盈盈地一步步走近,看著原坐在她身畔俊美如天神的元拓著一身華貴喜袍,緩緩起身下階迎接新娘,那原來總牢牢握著她的修長大手,現下握住的是別的女子……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微弱的笑聲滿是苦澀和自嘲。

半個月來,沒有交代,沒有解釋,甚至再沒見過她一面,他答應她的,再一次失諾了。

梅小法,你終於可以死心了。

就在元拓和銀鳳郡主並肩而立,隆重地拜堂行儀禮成後,她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

殿內文武百官和北齊使臣頓時一怔,驚異好奇疑惑嘲笑的目光紛紛投注向這個出身卑微的魏後。

怎麼,就衝著她弱國庶族公主的身份,她還敢出言阻止君上和貴妃洞房嗎?況且婚禮已成,銀鳳郡主已是君上名正言順的貴妃了,她這時還出頭搗亂不是自討沒趣嗎?

「梓童,你要做什麼?!」元拓銳利的鷹眸瞇起,卻掩不住一絲的驚喜和忐忑。孤就知這小人兒定會熬不住,果然醋意橫生,都忍不住了!

銀鳳則是微帶不悅,卻仍優雅地朝她再斂首行禮,脆聲爽朗地道:「不知姐姐有何指教?!」

梅小法只覺胸口空蕩蕩的,冰冷得像是什麼都被掏空了,神情卻很是平靜,她輕聲地道:「君上,太皇太后,貴妃,還有諸位王公大臣,眾位皆知三天前,『大魏宮律』已頒布天下,令行禁止,重逾泰山,再無人可撼止動搖。」

「自然是的。」元拓濃眉糾結了起來,有些莫名的不安,神情狐疑地望著她,「梓童,今日是皇家喜事,作何提起『大魏宮律』?」

太皇太后嗤了一聲,閒閒道:「傻孫兒,自然是有人想拿『大魏宮律』狐假虎威,以法壓人了。」

他眉心一跳,卻直覺小法不可能會做出這等荒謬行為,尤其是北齊使臣還在此,事涉兩國情誼,怎可胡來?

銀鳳確是久聞大魏新後乃法學大家梅氏後人,還曾參與「大魏律」和「大魏宮律」的擬訂,法條之考據精細嚴謹,連最古板的老臣也不得不讚揚過的,看來,她還真要藉機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

梅小法深深地凝視著元拓,清楚地看見他眸中的疑惑、關懷和一絲惱色。

他,終究還是不瞭解她,不夠信任她。

再苦再痛,她梅小法這一生,都不會做出傷害他、傷害這個國家的事來。

可,他不會懂的。

「小法,你身子不好,快快回椒房殿休息吧。」元拓眉心蹙得更緊,聲音卻極力溫和,「有什麼話,明日再私下同孤說。」

她搖了搖頭,眼眶灼熱酸楚得厲害,卻還是拚命忍住了,唯有開口時仍隱約氣息不穩。「稟君上,臣妾有罪。」

他心一驚跳,臉色瞬間變了。

小法……你這是要做什麼?

「哦,皇后何罪之有?」太皇太后眼中精光一閃,快聲地道:「不如說來給哀家和諸公評說看看。」

「老祖宗!」元拓冷厲低斥,「您請慎言。」

太皇太后瑟縮了下,神色難看起來,卻在他冰冷危險的警告目光中不敢再多言。

他冷森森地收回視線,再望向梅小法時已幾近懇求,「小法,你回--」

「『大魏宮律』第參拾貳條有云:凡後苑后妃嬪妾者,有迫害、不利、危及皇嗣者,即日起休離出宮,脫簪淨身,歸鄉出家,不得有誤。」梅小法語聲清晰,一字一字地朗聲道。

「小法!」元拓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她直視他的眸子淚霧朦朧,蒼白小臉沉靜美好一如初見,嘴角揚起輕淡悵然的淺笑。

元拓,別了。

他看見她淚眼裡的悲傷、眷戀卻也決絕之意,腦子轟地一聲,如遭晴天霹靂、五雷震頂。

不!不要!小法你不能這樣對孤,你、妹別這樣……對我……

「臣妾半個月前自飲絕子湯,此生永絕於皇嗣,罪孽深重,乃犯『大魏宮律』,罪無可恕,自請休離淨身出宮,歸鄉……出家。」梅小法跪在地上,伏首領罪。

元拓身軀重重一晃,雙膝幾欲軟癱支立不住,他臉色慘白,雙眼血紅地盯視著她,喉頭湧現一口腥甜,被他死命地嚥了回去,他只覺兩耳轟隆隆鼓動震響,腦中一片空白。

自、自飲絕子湯……她竟自飲絕子湯……她不要懷他的孩兒,她、她竟然恨他至此?

殿內眾人因震驚而噤聲,不敢置信地望著跪在君上面前的梅小法。

饒是狠心冷血如太皇太后也驚呆了,半天回不過神來。

唯有銀鳳貴妃在震撼過後,心下暗暗一喜。

「為……為什麼?!」元拓聲音瘡啞,滿眼既慟且恨,濃濃的傷心絕望憤怒悲痛,既想抓住她猛力搖晃問個明明白白,又想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把她完完全全融入骨血裡再不放開。

元拓,你真的瘋魔了,她都不要你的孩兒了,你竟還狠不下心惱她厭她?

梅小法緩緩地抬起頭來,蒼白小臉淚流滿面,卻是平靜如常,「臣妾說過,君上的話,臣妾會當真,可是……你沒有做到。」

「你、你便因為這樣……因為孤一時沒有同你解釋清楚,沒有好好寬慰你……」他心如刀絞,顫聲道:「你,就這樣報復孤?」

「不,臣妾只是絕了自己的心,絕了自己的路。」她閉上眼,淒涼地笑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以後,君上便不用再因臣妾而為難了。」

「小法--」他喉頭哽住,眼眶熾熱燒痛如火焚。「你、你絕的不是自己的心,你這樣……絕的是孤的命!」

「只要捨了我,忘了我,君上往後的日子就能很快活很快活的。」她臉上淚水直流,聲音輕而溫柔。

「臣妾這樣的婦人,不見容於世,苛求獨佔一人一心,本就是癡人說夢,多謝君上曾給了臣妾一場美夢,如今醒了,臣妾亦不悔……」

「小法--」他的心都要擰碎了。

「國無法不重,人無法不立,請君上遵我『大魏宮律』而行,降罪予臣妾,臣妾向您謝恩了。」她重重磕下頭去。

元拓已經痛到極處,面色慘然悲愴而絕望。

真要……放手了嗎?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曦,芳時歇,

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西漢、卓文君《訣別書下闕》

半年後。

元拓靜靜坐在淒清冰冷的椒房殿中,在沉沉夜色裡,他深邃的眸子裡隱約閃動著微光,似淚。

自她離去,這椒房殿便被他下令封了起來,裡頭所有的陳設、物品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就連她為他做的一迭雪白中衣也還是好好地迭放在那兒,長案上繡籃裡猶留了針線和她做了一半的荷包,可這個荷包終還是沒有完成的一天了。

他想留住她的氣息,她身上的香氣,就好像她不曾離開他一樣,好像她只是出去御花苑裡遊玩了一會兒,在下一刻隨時就會踏進殿內,回到他的懷中。

可是,她幽靜溫暖的味道還是一日日地漸漸消逝了。

「小法……」清瘦憔悴的元拓指尖輕輕撫著荷包,苦澀地低喃道:「孤真的錯了嗎?」

他原以為,自己為她付出的已是他傾盡所能,以他堂堂帝王之尊,將最難得的真心保留給她,就已是世上最珍貴的承諾。

而這滿後苑的嬪妃,甚至是那新娶的貴妃,於他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沙礫,可他萬萬沒想到,正是他心中的沙礫,卻深深刺痛她的眼,令她落淚傷絕不止,甚至不惜自毀其身也要離他遠去。

為什麼?

為什麼她能為他和大魏付出所有,卻無法為了他的「女人們」,再後退一步?

他所求的不過是她能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他會護好她,不會教任何女人有膽敢傷她、輕視她的一天,他都為她周全到這個地步了,為何她還能狠得下心離開他?

這半年來,他恨過她,怨過她,甚至遷怒地發兵攻打宋國,一口氣又奪了宋國三座城池。

他想不擇手段把她逼回自己的身邊,便是她懼怕他也好,再不原諒他也罷,只要她能回來,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就像當初他為了得到她,為了讓宋王親自將她送到他身邊,不惜動用暗藏在宋王身側的暗釘,散播出「梅氏小姑神肖北魏先後」的謊言。

這股子瘋魔和執著已深入血肉骨髓,嚇得屁滾尿流的宋王二話不說就想把梅家整個打包上貢至大魏,可是,可是她竟然不見了……

「你怎能這樣對孤?」他一手緊緊揪住了劇痛得透不過氣來的胸口,低啞如嗚咽。「你當真……再也不願再見孤一面了嗎?」

若是往日,他定然會覺得她貪心太過,不懂得體諒他為君的持平之道,可現如今,當他什麼都有了,卻發現原來生命裡沒有她,這高高在上的君權和滿後苑的貴妃嬪妾,只是一個個華麗冰冷的死物,陪著他這個帝王埋葬在這宛若陵寢的魏宮中。

如果一切能重頭來過,那麼他還會為了四國之間那個可笑的「聯姻盟約」,選擇失去他這一生最心愛的女人,此生最珍視的後嗎?

可現下,什麼都來不及了。

原自請休離歸家欲帶髮修行的梅小法卻蹤影不見,梅家更是舉家消失,就連他派出了霸下和睚訾兩大宗師都遍尋不著。

他一日比一日更加煩躁惶恐不安,暗中發佈密令追索諸國,連近日對他疏遠銀鳳,拒不與之圓房而大為光火的北齊帝高壑,都被他嚴正要求,在其國境內尋找有無梅小法的蹤跡。

姓元的!你當孤是什麼?孤為什麼要幫你找那個令我皇妹獨守空閨的禍首?

錦繡帛書上,高壑的怒火和冷嗤躍然於字間。

他回以寥寥數字:孤願以圖、薈二城相酬。

如此,方換來了高壑的千金一諾。

但他永遠不後悔,只要能找到小法,就算要他拿整個大魏去換,他也甘心情願。

「小法,卿卿……」元拓滿眼黯然,疲憊而傷痛地喃喃。

「你究竟在哪裡?」

在魏國國都玄龍城外的一處山坳小村落裡,那數月前才開設的簡陋私塾裡還坐不滿五個小娃兒,卻已是全村僅有的、適學之齡的童子。

村民們的祖先是先秦時避亂至此的,後歷經數朝數代更迭,稍稍有點志氣野心的都離村逐高去了,留在村子裡的大多是安於清貧之人,只想著有一口飽飯,能過上平平安安的日子就行。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週而復始,直至歲月老去。

在其中一間村人幫著搭建的屋舍前,一個身材嬌小卻挺著大肚的女子正跪在田間除著草,簡單的布衣荊釵,卻難掩她身上沉靜動人的氣質。

「小姑子!你、你快住手!」

背著捆柴的晉遠遠一見險些嚇掉了魂,氣喘吁吁地飛奔而來,又是擔心又是懊惱地忙將她攙扶起來。

「晉,你回來了。」許是懷著孩子的緣故,梅小法的氣色還不錯,頰邊隱約有紅暈血色,是比她半年前甫回到宋國梅家時好得太多太多了。

當時的她,蒼白瘦弱得像風一吹就會垮了似的,在踏入家門的那一剎那,看到滿臉驚喜的梅父和晉時,她還來不及對他們露出安慰的笑容,便已暈厥在地。

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卻是死死瞞著魏帝,還自請休離歸家……

因為,魏帝納娶新人了。

梅父既是心疼女兒傻,又是憐惜女兒苦--這世上男子三妻四妾乃慣常之事,況且女兒嫁的還是大魏帝王,怎可能只與她一人一生一世?

但是梅父也知道,梅家骨子裡都是情癡,若不能唯一,寧可孑然一生。

既已自請休離為棄婦,梅小法對宋王而言已是無用的廢棋,說不得還成了宋王日日插在心口、深感恥辱的毒針,所以這個家國,他們也再待不下去了。

秘密遷至大魏城外的小山坳裡,是梅小法的意思。

最危險之境便是最安全之地,宋王既是鞭長莫及,魏帝也萬萬想不到,梅小法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靜靜過活著。

雖然梅小法總說,元拓對她失望透頂,恨她怨她都來不及,只怕也不會再願見她一眼,可她還是想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近到足夠時時聽聞他的消息,又遠到可以不用親眼看到他與他的貴妃、他滿苑的嬪妃……

「你還懷著孩子呢,怎麼能跪在地上拔草?」晉急急將她扶回屋舍內,雙手叉腰,略顯氣急敗壞地道:「萬一把我的甥兒憋壞了可怎麼好?你就不能多疼疼我的好甥兒嗎?哪有你這樣做娘的,還不快快回床上躺好安胎?」

「寶寶都八個月大了,再過不久都要出生了,哪裡還需要再靜躺安胎?」她不禁失笑。

「我不管。」清秀少年有一絲賭氣地翹起了嘴,「寶寶可是叫我舅舅的,我就得護他周全。」

她一怔,含笑的眸光有一剎地迷離飄遠了。

這孩子本該有外祖,有舅舅,有娘,有……爹爹的,可是她卻帶著他遠遠離了他爹爹,可能終其一生,他爹爹都不會知道他的存在。

梅小法心一酸,深深的自責和痛苦如江河決堤般撲天蓋地而來,幾乎令她沒頂窒息。

為了護住她的心,不在他的後苑中漸漸消磨死去,她不惜騙了他,不惜毀了他們的姻緣,甚至得讓孩兒頂著父不詳的身份出生……

她覺得自己懦弱又自私得可怕。

可是除了逃,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她不能讓她和他的孩子生在一個充滿威脅的後苑裡。在歷朝諸國深宮之中,受暗算中冷箭遭毒殺的嗣子還少嗎?

她也不信他能護好她和孩兒,因為他已經一次又一次令她生出希望,卻又一次一次在她面前毀去她所有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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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法真的害怕,有朝一日她甚至得為了孩子,去站在他的對立面。

因為她只有自己的孩子,他卻可以和旁人有很多很多孩子……

「小姑子,你怎麼了?」晉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憂心忡忡地問,「是哪兒不舒服?唉,上回那個游醫來,我就該多問他拿幾帖子補身的藥……」

她回過神來,對晉綻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我很好,真沒事的。」

「小姑子,老爺那天說得對,看樣子是該早些幫你找好穩婆和大夫來村子裡住下,好好照料你和寶寶才對。」

「不行!」她心一跳,想也不想地重重搖頭。「萬一讓外頭的人知道些什麼,或是讓村裡人起了疑心……我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生孩子是生死交關的大事--」晉光想臉色都發白了。

「隔壁的陳婆婆已經說了她會來幫我,她生了五眙,經驗豐富。」梅小法低下頭,溫柔撫摸著高高鼓圓的肚子,滿眼都是慈母溫暖的笑意。

「寶寶他一定會平安出生的。」

「可是……」晉還是覺得很不安心,曝嚅道:「寶寶身份何等矜貴,萬一,呸杯一呸!沒有萬一……我的意思是,他本該是在御醫、宮中穩婆重重照顧下出世的,可現在只有一個鄉下的婆婆搭手幫忙……」

「他會好好的。」她眸中光芒熠熠,堅定而充滿信心道:「我和--他的孩子,定然是最強壯勇敢的,寶寶知道我們那麼愛他,我們都深深期待、盼望著他的到來,他一定會平安降生的。」

晉看著她,忽然喉頭有點堵塞,眼眶濕熱了起來。

「嗯,你說得對。」他吸了吸鼻子,半蹲下來笑著對她圓圓的肚子道:「小甥兒,你阿娘對你這麼有信心,舅舅也等著你出來,以後帶你上山掏鳥蛋兒、摘山楂果,下河摸魚捉蝦……舅舅找了好多好玩的地方,都等著帶你去玩兒呢,你可得快點乖乖出來哦!」

梅小法不禁笑了起來,心暖如陽。

寶寶,你的傻舅舅真好,對吧?

神情陰鬱冰冷的元拓正批示著群臣的奏章帛書,殿裡的氣氛僵凝如隆冬飛雪,再無一絲暖意生氣。

就在此時,他隱約聽見了殿外守門的皇衛軍嚴聲說些什麼,而後是小心翼翼輕聲而來的腳步。

元拓頭也未抬。

侍立在他身畔的秀悄悄地下殿去聽了一耳朵,神情為難地微變,隨即硬著頭皮回來跟他稟了一句:「稟君上,貴妃親自做了羹湯,在殿外求見……」

「不見。」他眉也未挑,冷冷地道,手上狼毫穩穩地持續批寫奏章。

「咳。」秀吞了口口水,心下不免暗罵貴妃真是自個兒不長眼還連帶拖人下水。

「那個,稟君上,貴妃說若是您不見她,她便在殿門口跪守著,哪兒都不去。」

「那她就跪著吧。」他淡淡地道,「當初娶她之前,孤已清楚告訴她,孤只會給她名,若是皇后不允,孤是絕不會碰她一根寒毛,她自己也同意了,現在又出什麼麼蛾子?」

秀還未回答,殿門口處已傳來一陣騷動。

「君上!臣妾只求一見,請君上答允!」銀鳳貴妃再忍不住了,不顧皇衛軍的阻攔便想要衝進來。

元拓眸底的厭色更深了,手中狼毫一頓,對秀道:「去告訴她,現在皇后雖不在,可孤還沒死,她若不想乖乖待在自己的殿裡安享富貴,做她『風光八面』的大魏貴妃,那孤便遣送她回返北齊,讓她繼續做她『艷射四方』的北齊郡主!」

「諾!」秀興沖沖地領命,咧嘴一笑。「奴下立刻傳令去!」

不一會兒,殿門口便傳來銀鳳貴妃氣憤的高叫嚷罵聲,連腰間纏的銀鞭都要拿出手打人了,卻還是被皇衛軍給「暴力鎮壓」回她自己的寢殿。

得意洋洋的秀回到元拓身側,卻在看見眼窩下方暗青,氣色灰敗疲憊的君上時,眼圈兒不禁一紅。

唉,君上自皇后離去,就食不下嚥,睡不安寢,若非憑著一股帝王矜傲之氣生生的挺住,恐怕人早已經垮了。

現在大魏上下文武百官,人人最盼望的就是皇后能早日歸來,否則他們傲視諸國、睥睨天下的君上還不知能不能撐下去?

「咳咳咳……」元拓弓著身子好一陣劇烈地喘咳,一手緊緊地捂著胸口,翻騰的氣血彷彿就要衝喉而出,嗓間湧現一抹腥甜,卻還是被他生生地抑住了。

「君上!君上,您要不要緊?還是傳御醫吧!」秀大驚失色,急忙替他拍撫後背,哽咽道。

「孤……咳咳,無事……」他咳得漲紅的臉龐在最初的血色凝湧後,漸漸褪成了一抹病態的蒼白,疲倦地淡淡道:「霸下和睚管可傳來消息了嗎?」

秀強忍住鼻酸,溫言道:「君上莫急,兩大宗師出馬,必能很快就尋回皇后的。」

「……真的很快就能尋回孤的小法嗎?」素來尊貴霸氣的元拓抬起頭,慘白的臉龐掠過恍似稚兒般的脆弱和希冀之色。

秀淚水奪眶而出,卻是拚命點頭,鼻息濃重地道:「會的會的,一定會的。」

元拓眸底乍放狂喜光芒,隨即又黯淡下來,聲音低微幾不可聞地喃喃:「小法她還會原諒孤嗎?」

小法,我真的、真的後悔了……

蒼天在上,孤以人間帝王之位向禰祈求,只求再見吾妻一面,孤願付出一切,傾盡所有--

「君上!」殿外,霸下的身形如鬼影似飛箭般急射而來,顧不得氣喘如牛地急急大喊:「皇后有難,請君上速速召御醫前去相救!」

「你找到小法了?」元拓先是驚喜萬分地猛然站起,卻在下一刻臉色慘然大變。

「皇、皇后有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敢傷孤的小法?睚皆呢?睚訾何在?為什麼你們沒有護好孤的小法?來人!快傳御醫--所有的御醫隨孤出行救人!」

魏宮好一陣瘋狂般的兵荒馬亂,不到一盞茶辰光,元拓高大的身影已親策胯下千里馬撒蹄狂奔,當頭疾衝出皇城,除卻百名暗衛高手躡身護行,接著是十數匹精良戰馬載著全部的御醫緊跟在後,還有一千皇衛軍煞氣騰騰地緊密隨護。

梅小法從來不知道,原來生孩子這麼痛……

簡直就像是下半身的筋骨血肉全部被絞擰著、撕扯了開來,腰肢宛然就要斷折成兩截,巨大的痛苦如大浪淹沒了她,一次比一次還要強烈,彷彿永無止境。

她全身上下汗濕得恍如自水裡打撈起來,緊抓著上方纏手的布巾,貝齒緊咬得嘴唇已血漬處處,拚力地使著勁,肚裡劇痛翻絞,可怎麼也生不出來,恍恍惚惚間,陳婆婆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難產了!」陳婆婆驚悸的叫聲隱約穿過耳膜而來,阿爹和晉好像在哭在罵,還有砰砰砰在磕什麼的響聲……

她忽然發現這持續了一天一夜的巨痛和翻絞漸漸麻木了,下身濕漉漉的,刺骨的寒冷緩緩吞噬了她所有的感知,連濃重的血腥味都再嗅聞不到。

梅小法渾身再無一絲的力氣,只能靜靜躺著,雙腿大開,任憑下身血流不止。她……就要死了嗎?

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嗎?因為她的懦弱,她的自私,所以連她的寶寶,也留不住了嗎?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脫力地痛哭失聲,慘白無血色的小臉冷汗涔涔,淚水無聲地決堤狂流。「是我害了寶寶……我不配做他的阿娘……」

不,不……她的寶寶,她……她的孩子不能有事……她要她的孩子好好活著……

「陳、陳婆婆……」她不知哪來又攢出了一絲力氣,緊緊地掐握住了陳婆婆的手,掙扎地仰起頭,汗濕的小臉上滿是堅定決絕之色,氣息低微地道:「剖、剖腹取子……我、我要孩子活…一下去……」

「剖……剖腹取、取子?」陳婆婆驚恐得幾乎魂飛魄散,像是見著鬼般地瞪著她。「這這這……這怎麼能行呢?老、老婆子這輩子就沒殺過人……也拿、拿不穩刀的,不行不行,我不敢……而且你會死的!」

「只要他……只要他能活,就好了……」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揚起一朵微弱的、卻溫暖寵溺至極的笑來,「我……我死,換他活……」

陳婆婆再也忍不住哭了,「傻孩子,可憐的兒啊……」

門外的梅父和晉已經哭跪在地,若不是梅小法下死命不准他們進產房,不讓他們親眼見到這血淋淋可怕的一幕,他們早就衝進來了。

「小法,你千萬不能放棄啊,阿爹要你和孫兒都平平安安的,阿爹不要你有事啊!」梅父痛哭失聲。

「小姑子,我去求魏帝來救你,他們魏宮裡一定有很多很多厲害的御醫,你等著,我馬上去--」晉跳了起來,一抹淚痕斑斑的臉,大叫道。

「來不及了……」梅小法澀澀地苦笑起來,勉力維持住最後一絲力氣,懇求著陳婆婆道:「剖……剖開我的肚子吧……」

就在此時,緊閉的房門砰地一聲被踹開來,一個高大身影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卻在看到躺在血海裡的小人兒時,陡然一僵,雙腿幾乎癱軟倒地。

不,不……不可以……

「小、小法……」元拓雙眼赤紅如血,臉色灰敗慌亂心痛欲死,顫抖著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雙膝已一軟,跪跌在她榻畔。「小法,你不能有事,孤、孤是帝王,是天子,孤不准你有事……別怕,孤來了,一切有我,你……別怕。」

她怔怔地望著這張久違了近八個月的俊美臉龐,卻有一剎那幾乎認不出他來。他,變得好消瘦,好憔悴,原本合身的衣袍竟虛虛地罩在他消瘦的身上,就像是一個大病經年的人……

梅小法驀然心一酸,淚如泉湧,哽咽道:「君、君上,你……過得不好嗎?」

「你不在,孤又怎麼能好?」元拓淚眼迷濛地看著她,貪戀的、憐惜又萬分心疼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俊臉埋在她冰冷汗黏的頸項間,激動地瑟瑟顫抖了起來。

「小法,孤求你……別離開我……孤已悔了,孤往後都改了……你別離開我……」

她也崩潰了,淚如雨下,支離破碎地低泣道:「君上……對不起……是我害了我們的孩兒……」

「不,是孤的錯,是孤沒有護好你和孩兒,可你放心,孤已經來了,往後你和孩兒都會好好的,孤等著帶你們回家--」他喉頭被淚意哽住,猛然回過頭對門外大喊,猶如受傷野獸般怒咆:「御醫!快來救孤的妻和孩子,若是他們母子有半分閃失,孤要了你們全族腦袋!」

御醫們急急奉詔而入,惶恐得滿頭大汗,卻在見到皇后難產危急的模樣,心下一個咯登--

皇后、皇后此刻情況不妙啊!

可是眼見猶如瘋獸般死命怒吼的君上,還有他們全族數千人的性命,御醫們哪還敢有半分遲疑,立刻把脈的把脈,施針的施針,煎藥的煎藥,火速搶救皇后與皇嗣於生死一線間。

而由始至終,元拓都緊緊擁著梅小法,誰勸也不放,他要親眼看著她和自己的孩兒平安降生,他要親身護著他的愛妻平安無事。

「君上,宮口開了!」終於,御醫院使驚喜地喊道:「娘娘必能安全引產……還請君上暫且在外稍候,老臣發誓,必定能好好護持娘娘和皇嗣--」

「孤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他緊蹙的眉宇掠過一抹狂喜之色,隨即臉色一沉,不耐地催促道:「別廢話了,快助娘娘平安誕子,過後孤大大有賞!」

「諾,諾。」院使抹了把冷汗,急急應道。

「君上……產房血污,您還是……還是先出去……」飲過了催產湯和參湯後的梅小法重拾了些許的氣力,腹中又開始絞疼起來,顯是孩子已經入盆欲出了,她在痛得頭目森森然之際,不忘喘息地勸他。

「孤哪兒都不去,孤要一直陪著你,陪著你和孩兒。」元拓目光溫柔似水,憐惜地為她拭去滿額滿頰的汗,啞聲道:「你信孤,這次,孤真的不會教你失望了,孤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的。」

她癡癡地望著他,最後毅然地點頭,噙著淚卻幸福地笑了。「嗯,我知道。」

原來,幸福一直都在的。

原來兜兜轉轉,他們就是彼此的命,是注定要相戀、相系一生的。

--半個時辰後,魏後產下一兒一女龍鳳皇胎,魏帝大悅之,封為朝陽公主及紫陽太子,並大赦天下,厚賞諸臣,大魏舉國歡騰。

一個月後,當魏後出月子之際,魏帝重帛厚金廣散後苑嬪妃各自歸家,並頒旨天下,稱己一生唯有一後,生死相依相隨,終生再無旁人。

後,魏宮注錄:貴妃不服,怒而拂袖返北齊,北齊帝大怒,以國書脅之,吾帝謂:要戰便戰。

魏宮龍榻守則

子夜,大魏宮。

椒房殿內,重重華麗紗帳後,一個嬌小的身影跨坐在身下男子高大挺拔身軀上,柔軟纖細得不盈一握的腰肢被男子大手穩穩扶住,雪白身子前後搖晃著,癲狂得嚶嚶嬌泣不絕。

「君、君上,不……不行,臣妾好累好累了……」梅小法香汗淋漓,身子酸軟得都快化成一汪春水,偏偏身下緊窒芳濡的蜜處猶被迫深深含納著他灼熱騰騰的硬長粗大巨物,被他挺臀上擊,一記一記重頂花心,入得春潮氾濫,濕淋淋得一塌糊塗……

「好卿卿,別停,你含得孤好緊啊……唔!」他緊窄有力的健臀又是一個深長的上頂,深得幾乎鑿穿了小人兒的花心。

只聽得梅小法咿啊啊啊地尖叫一聲,綿軟玉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剎那間蜜穴ue緊縮,花汁暖熱地汩汩吐出,一下子洩得幽甜濕稠,將他精瘦勁實的小腹大腿處濡濕了一大片。

他巨大勇偉慾望也在這一瞬間被她小穴ue內暖呼呼嫩央央的軟肉吸夾包裹得極致銷魂,他腰眼間一麻,悶哼了聲,險險就陽精不守,幸而及時憋定住了。

元拓索性在愛妻下身洩得哆嗦嬌叫的當兒,將小人兒翻過身來,將她如軟玉凝脂又似桃兒似的渾圓小屁股扶起正對著自己,沾著春露濕淋淋的碩長熱燙巨物再度送入了那小小蜜縫中。

「嗚……」她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抖嗦著,恍若難耐又似承受不住,拚命想爬往床榻前頭閃躲,卻被他大手握得牢牢的,更是一番下死命地狠狠抽送頂弄起來。

他幾百下重搗,又入得她魂酥神顫,小屁股抖瑟著顛搖著,最後再吃不住的哀哀嬌吟低泣了起來。「君上……君上饒了小法吧……臣、臣妾……啊,嗯……明兒還、還得早起……」

「好卿卿,孤,嗯,陪你,」他長長地抽出,又是長驅直入,瘡啞地笑了起來,喘息道:「不怕。」

「不……不要了……」

「咱們再一回,再一回就好……」 「你這句話,嗚,啊……今晚都說,說過三次了!」

「卿卿記性真好,還記得你我夫妻約定過的每夜龍榻守則--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孤心甚慰,看在我家好卿卿這般歡喜的份上,孤便再多送你一次如何?」

誰要送這種啊啊啊?!

梅小法都快瘋了。

元拓卻是嘴上滿是愛語纏綿,胯下直送猛幹著,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滿滿汗水和狂野的情慾與寵溺之色,直是恨不得生生把這小人兒給入得死去活來,讓她在自己身下酥軟成了嬌花春泥,永遠和自己融為一體,生生世世再不分開……

一時間龍榻搖,帝王猛,美人顛,這麼一搗弄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殿外的貼心侍女姚只得重新命人去燒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因為一個半時辰前燒的都已經涼了,唉,這就叫柴多也架不住「用」得快嗎?

不過真高興君上和娘娘夜夜恩愛如斯,看來宮裡很快又將迎接新的小主子誕生了吧,哇哈哈哈……

而此時龍榻上,梅小法的小屁股被迫翹得高高,他最愛的這後入式卻是快把她折騰死了,每每總能頂到最深處,幾次甚至強行擠開了她的小小宮口,撐得她小腹鼓脹,酥麻顫慄難抑,而後他才甘心將那濁白熾熱陽精大團大團地射……唔,真真是羞死人了……

自從她兩年前生完龍鳳雙胎孩兒,被迫憋了一個月不能碰她的他,等開禁後簡直像是狼虎附體,每晚都要將她壓在龍榻上瘋狂「操持」好幾回,等吃乾抹淨,她都累癱昏睡得不省人事了,他才神清氣爽地上朝去。

她睡到了過午,常常又被這頭甫下朝的色狼好一陣熱烈纏綿地吻醒,然後他美其名抱著她要親自餵她午食,可上頭的筷子才夾了炙肉送進她小嘴裡,下頭又是悄悄地解開了龍袍裡的明黃褻褲,趁她不備再度將勃起的騰騰巨物吃進她小穴ue裡--

梅小法真是應付得疲於奔命,她開始懷疑自己會是史上頭一個因性事過度,被君上「寵愛」到乏力虛脫而亡的悲慘皇后。

天知道他到底哪來這無窮無盡的欲……呃,精力的啊?

還有以前坊間流傳魏帝英明睿智,一心專注國事,慾念淺淡,又是哪個害人精亂造的謠啊啊啊?

「君上……夫君……好哥哥……」梅小法實在應付不來了,在這夜第四次洩身幾欲昏厥過後,她嬌弱無力地伏在凌亂的龍榻上細細喘息著,顧不得方才哭叫得眼

也疼,喉也痛,趕緊嬌靡地求饒起來。「都快五更天了,你再兩刻鐘就得上朝……好歹也歇、歇上一歇……日日這麼耽於床幃淫樂,不,不大好……」

「唉,小法莫不是嫌棄孤了?」元拓摟著渾身香汗嬌黏得玉體酥人的梅小法,赤裸的精實體魄緊挨著自家小愛後,帶著一抹狂野性事後的飽暢酣然,大手握著她一隻雪白渾圚玉乳,愛不釋手的揉捏著,還不時低下頭晚含輕咬著,撩撥得她又是一陣氣息不穩,嬌喘吁吁。

「還是孤伺候得愛妻不舒服?!」

她累到連白眼都懶得奉送一枚,渾身虛軟地咕噥道:「就是太舒服了,都快舒服『死』了。」

「孤都攢著給卿卿,卿卿該歡喜才是。」

梅小法臉蛋漲成了胭脂色,自個兒的臉皮還真真是怎麼也比不上這恥度永無下限的一國之君。「哪、哪個又同你說這些了?」

「好卿卿,你就別再惱孤了,要不--」他俊美臉龐忽然湊近她耳畔,笑得好不神秘兮兮,邪惡無邊。「明晚就罰孤只用玉勢弄--」

她腦際轟地一聲,小臉瞬間炸得更紅了,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你你你你……」淫賊!

就在此時,緊閉的殿門外隱約有人聲響動,依稀是秀和姚好言柔聲在勸著誰,語氣之寵愛疼惜,一下子就彰顯出了來人的身份。

要糟!

原是調戲老婆調戲得不亦樂乎的元拓渾身一僵,俊美臉龐瞬間皺成了苦菜花。他命中的另一個小小剋星又來了!

相較元拓的滿臉苦相,他懷裡的梅小法則是噗地失聲笑了出來。

我梅氏法家,終有傳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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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5 00:36:42
【魏宮起居注;欲知下文,請詳見「梅氏家(被)訓」】

梅氏家(被)訓

椒房殿內,兩軍對峙……啊,不是,是魏帝元拓和朝陽公主元梅學,一個高大挺拔俊美偉岸,一個年僅兩歲玉糰子般奶聲奶氣,兩人正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地瞅著對方。

最後,終是寵女兒寵到沒邊了的魏帝元拓率先敗下陣來,陪笑道:「孤的小寶貝兒,咳,今兒……不如先給父皇點面子,改明兒下回再訓行不?」

「啟稟父皇,」小公主元梅學睜著烏黑滾圓眼兒,粉妝玉琢如小包子的臉蛋卻是嚴肅至極,全然不似個兩歲小娃,說話前還不忘先行了個禮。

「古人說孝有二者,小孝乃恭尊順從,大孝是為匡扶長上,父母有錯,當時刻敬之誨之勸之……」

元拓越聽俊容越形尷尬,欲張口辯解,卻在對上嬌嫩嫩小女兒正氣凜然、關懷備至又十分痛心的小臉時,啞口無言。

而不久前才被夫君壓在龍榻上好一番胡天胡地欺負得酥軟成春泥的梅小法,則是裹著鳳凰繡被在一旁偷笑。

呀,幸虧生了個好女兒,既能制得住那一放縱起來便恥度大開、不知收手的父皇,也能好好替她這每每「反抗無能」的母后出一口老氣。

「那個,咳!」元拓清了清喉嚨,對女兒討好賣笑道:「父皇知道小寶貝兒擔心父皇,不過父皇平時還是有分寸的。」

「敢問父皇,您這個月已是第幾回延誤早朝了?」小公主的彎彎眉毛皺成了小老頭子。

「……」元拓眼神心虛地飄了飄。

「算上今日,父皇已是八次誤了早朝,教文武大臣候上一個時辰有餘,而現下才月中呢!」小小公主痛心疾首,嫩央央的幼聲幼氣已是苦口婆心了起來。

「太傅說過,守時乃帝王之美德,父皇您乃大魏之主,怎能帶頭做壞示範?要是日後弟弟也學了您,給太傅打了手板子,父皇您好意思罵人嗎?」

「……」元拓被女兒訓誨得無言以對,俊臉掠過一絲慚色。

「嗯,是父皇錯了,往後父皇會,咳,那個,『準時』結束的……」

一旁梅小法臉蛋兒先是羞紅,隨即鬆了好大一口氣。

今晚總算能睡個飽覺了。

就在梅小法慶幸且欣慰地暗暗一笑時,忽見女兒一本正經地朝自己看來,她心下不由咯登一聲,立刻挺起身子。

「母后也有過。」小公主仰頭望著自己最愛的娘親,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小腦袋,歎氣道:「母后親自擬修的『大魏宮律』有云:凡宮中女子,無論尊上者抑或奴下者,皆應時刻將儀容打理妥貼,不需華麗,但該潔淨,違者罰抄『女則』五十遍……」

「……母后這就去抄。」梅小法羞愧到極點,乖乖低頭認錯。

「嗯,母后知過能改,乃我大魏女子心目中最佳典範,不愧是第一國母。」元梅學咧嘴一笑,露出小小如貝的乳牙,端的是可愛無比。

元拓一聽吃味了,咕噥道:「父皇明明也很從善如流的,父皇悔改得多乾脆利落啊,怎麼小寶貝兒都不誇父皇了?」

「因為父皇您老是『勇於改過,樂於犯錯』,連弟弟都知道只要把您和母后放在一處,您就--唔唔--」小公主的嘴巴瞬間被自家父皇的大手摀住,隨即身子一輕,已經被抱在了高大俊美的父皇懷裡。

小公主瞪著自家父皇--父皇幹啥呢?

元拓對著小女兒,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問:「噓,想不想再要個小弟弟?」

小公主滾圓似兔子眼兒睜得更大了,霎時興奮起來,重重點頭。

「瞧孤的!」元拓對女兒眨了眨眼,而後抱著小寶貝兒便往殿外的霸下手上一塞。

「陪公主去看太子學上得怎樣了,孤再同皇后交代點宮務,今日早朝就推遲,嗯,一個半時辰吧。」

「諾。」霸下強憋住笑,抱住了一時被糊弄得雲裡來霧裡去的小公主,馬上飛離現場。

元拓見女兒去得遠了,得意洋洋地仰頭一笑。

哈哈,薑還是老的辣啊!

「好卿卿,咱們還有一個半時辰,再好生溫存溫存吧!」

正在宮女服侍下七手八腳換皇后華袍的梅小法聞言一抖。

還、還來呀?!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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