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od]蒲公英的天空[全文完]

【蒲公英的天空　　七　】

　　討厭你的健忘，卻眷戀你唯一的記性，
　　討厭你的多心，卻深愛你僅存的理性，

　　不是愛催化了你我，
　　把無奈甘之如飴，

　　而是相愛就是一種有染，
　　我染上了妳，抑或妳染上了我。

　　　　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當我決定去吃那頓飯的時候，這句話在第一時間跑上了腦海，我有種

　　壯士斷腕的感覺，壯士斷腕的感覺是什麼？就像考試想靠小抄作弊，卻倒

　　霉的坐在監考老師面前，最後當你拿著白卷去交然後知道會被當時，那種

　　心情應該差不多就是壯士斷腕。

　　　「晚安。」

　　　　隔夜七點我準時到她家樓下，瑩瑩已經在那裡等我了，看到我時她顯

　　得有點欣慰，亦有點不忍，我們都知道這場飯擺明了是鴻門宴，她父母一

　　個是范增，一個是項莊，當年劉邦有項伯ˋ樊噲ˋ張良幫他，如今我只有

　　瑩瑩。

　　　『ㄚ瑋，等一下爸爸可能會刁難你，你……』

　　　「我知道該怎麼調適，放心吧！」

　　　　再怎麼說我好歹也受過公關的訓練，知道怎麼應付這種情形，不過還

　　是有點緊張就是了。

　　　　進屋後瑩瑩領我來到餐廳，上頭已經有食物了，范增跟項莊也就定位

　　，此外我還看見珊珊，一直猛瞪我。

　　　「晚安。」

　　　　有點僵硬的問安後我跟瑩瑩一起坐了下來，她父親的視線一直著落在

　　我身上，我覺得他手上的筷子隨時可能會飛過來，至於她媽媽看起來挺年

　　輕的，不過跟瑩瑩一點也不像，我當時猜測可能是後母。

　　　『吃飯吧！』

　　　　她父親用命令的語氣喊著，跟某些高階人員很像，不愧是經理級的人

　　物，只是我覺得他比較適合去當警察。

　　　　開動後瑩瑩主動幫我夾菜，可能是緊張的關係我沒留意到菜的顏色怪

　　怪的，當我吃下去時差點噴出來，明明是高麗菜，吃起來卻像鹹菜，而且

　　還是那種浸泡幾十年的上等貨。

　　　　她父母也吃了幾口就停筷了，珊珊更狠，筷子連動都沒動。

　　　　我猜那是瑩瑩下的廚，所以很捧場的猛吃。

　　　　後來的場景就是她父親問然後我答，她媽媽在一旁聽，珊珊則被趕回

　　房間，瑩瑩則是一直握著我的手給我勇氣。

　　　『如果我把瑩瑩交給妳，你能保證可以保護好她嗎？』

　　　「可以。」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嗎？你才十六歲，只是個學生。』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讀好書跟照顧好瑩瑩，經濟的事等成年再說。」

　　　『你是說你打算娶她？』

　　　「如果你肯的話。」

　　　　最後她父親終於決定讓瑩瑩留下，原因我覺得主要有三點，第一點是

　　我跟瑩瑩已經發生關係了，第二點就是我是她父親的學弟，她父親也是讀

　　雄中的，純粹猜測，第三點就是瑩瑩的辯駁，她說如果去台中他們一樣會

　　忙於工作不管她的死活，這樣倒不如留在高雄有我跟她照應。

　　　　事情進行的似乎有點順利，雖然當中我挨了不少悶棍，不過我們終於

　　可以不用分隔二地了，我跟瑩瑩的同居生活從這一刻開始，戀情也從這個

　　時候逐漸的戲劇化起來。

　　　　飯局結束二天後，我跟高中的同班同學去墾丁班遊，由於沒有事先跟

　　瑩瑩報備所以我們打了一場冷戰，不過一天之內就合好了，我也因此答應

　　她不會再一聲不響的離開她，此外我在墾丁買了一個戒指送她，這個戒指

　　一直陪著她走完人生的旅程。

　　　『你記住喔！這是我們的定情物，以後除了結婚戒指，其他的戒指我都

　　　　不會戴，如果這個戒指從我手指離開，只有二種可能，第一就是我們

　　　　結婚了，第二就是我們分手了。』

　　　　在我幫她戴上那枚戒指的同時，她也緩緩的跟我說道，我知道她想表

　　達的是什麼意思，因為後來的珊珊跟小玲，也跟她一樣堅持著。

「你怎麼還戴著這條手鍊呢？都好幾年了。」

　　　　騎了一段路之後偶然間我看見珊珊的左手，上頭還有那條綠色的貓眼

　　石手鍊，一年前我曾經在火車上遇見小玲，她的耳環也還沒換。

　　　『習慣了吧！感覺手上沒有它就會覺得怪怪的。』

　　　　習慣……也許吧！就像我從來不戴錶，這也是一種習慣。

　　　「還有多遠呢？」

　　　『一段路。』

　　　「希望不會再遇到下雨，不然可能天黑之前會趕不到。」

　　　　我瞧見遠方又有一片烏雲朝我們飛過來，感覺似乎不大妙，珊珊則是

　　一點都不擔心，依舊不停的問我問題。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跟她聊天的情形，兀自笑了笑。

　　　　送戒指給瑩瑩後過了不久，我帶她去墾丁玩了一個禮拜，算是度蜜月

　　，這一個禮拜我們幾乎忘了什麼是煩惱，眼裡只有彼此跟甜蜜，如果不是

　　有暑期輔導跟打工，我們應該會玩上好一陣子。

　　　　而我跟珊珊的交集，就是從這個暑假開始。

　　　　從墾丁回來後我在瑩瑩家住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由於七月中旬學校

　　開始有暑期輔導，所以我有留在高雄的理由，此外我在一家咖啡店找到了

　　工作，跟咖啡開始結緣就是這個時刻。

　　　　咖啡店開在尖美百貨附近，車程大約七分鐘左右，老闆對咖啡很有研

　　究，老闆娘也很會調理各式的咖啡，我跟老闆算蠻投緣的，所以他破例請

　　了我這個男工讀生，因為店裡頭其他二個女服務生是他的女兒。

　　　『你要乖乖的喔！不准粘花惹草。』

　　　　應徵到工作的那一晚瑩瑩有點吃味的囑咐我，我知道她怕我又受到誘

　　惑，當時我的確是受到誘惑沒錯，不過不是被老闆的女兒誘惑，是被咖啡

　　誘惑。

　　　　開始當班的第一個晚上瑩瑩一直在那等我，沒客人時老闆會教我所謂

　　的「咖啡道」，有客人時我得串場當小弟，是故一直到下班我們才有聊天

　　的機會。

　　　『累不累呢？』

　　　　提著包包我跟瑩瑩一起離開了咖啡店，她很心疼的看著我。

　　　「如果晚上政府不討債，就不累，如果政府討債，就很累。」

　　　『壞死了你！人家跟你講正經的，幹嘛扯到那邊去。』

　　　　這隻女人發明了一種叫「債券」的東西，每當我犯錯或是她不高興，

　　我就得給她一張，而她只要一使用債券，我的背上就會出現一個咬痕。

　　　　債券雖然在她離開我之後就消失不見了，不過幾年後「贖罪券」來到

　　了世上，聽說這二種券之間有某種的關聯性。（請看【學妹】）

　　　「是不怎麼累，不過腦子有點糊塗了。」

　　　　老闆可能不大會教人，所以教的有點亂，也或許是我缺少實際動手的

　　經驗，所以還是懵懵懂懂的。

　　　『那你還記得你的女朋友是誰嗎？』

　　　「我沒有女朋友，只有一個老婆。」

　　　『笨蛋。』

　　　　後來每次瑩瑩都會陪我去咖啡店，喝完我煮給她的Ｌａｔｔｅ才肯乖

　　乖回家，直到我下班才來接我，由於開始上班的時間是黃昏，從此她很喜

　　歡在這個時間喝一杯Ｌａｔｔｅ，這個習慣在她離開我之後，也跑到了我的生活中。

工作幾天後，我逐漸的進入了狀況，老闆一直稱讚我學習力佳，此外

　　公關的經驗讓我懂得怎麼跟客人應對，跟老闆的二個女兒也蠻聊的開的，

　　說到老闆的女兒總會讓我想起瑩瑩跟珊珊，因為她們父母剛好都生一對姊

　　妹，而且都差二歲。

　　　『雄中很不好讀吧！』

　　　　咖啡道學有小成之後老闆跟老闆娘就常常不在店裡，這間店平常客人

　　也不怎麼多，於是我常常跟小女兒于婷聊天，她就讀於文藻語專，跟她姊姊一樣。

　　　「還好，只是同學之間競爭力很大。」

　　　　所謂的名校其實好的不是師資，也不是設備，而是那股風氣跟壓力，

　　當大家都考１００分時，你考９９分顯然是不夠的，還有當你看到大家都

　　在讀書，回家之後你還敢四處玩嗎？我相信稍微有上進心的應該都會知道

　　該怎麼做。

　　　『是喔！那你還來打工？』

　　　「我想學咖啡，對我來說這點目前比讀書重要。」

　　　『我之前對你們學校的學生印象很差，不過認識你之後好點了。』

　　　「怎麼說？」

　　　『因為你不是用鼻子看人，之前我聽說雄中的學生都很跩，而且很喜歡

　　　　背那個書包到處跑，看了就討厭。』

　　　　也許吧！我承認高一上學期一開始的確有這樣的心態，不過經過一學

　　期之後書包跟制服看了就討厭，因為那是一個無形的枷鎖，就像年過三十

　　歲還沒嫁的女人一樣，常常莫名其妙會多出一些外號。

　　　「那是一般人的刻板印象，其實我們學校的學生很和藹可親的。」

　　　『是嗎？那你幫我把這些杯子洗一洗，和藹可親先生。』

　　　　下班的時間差不多是十一點，得看收店的速度決定，瑩瑩差不多都十

　　一點來，然後我們會去吃個宵夜，要不就回家她煮東西給我吃。

　　　　而珊珊因為沒參加國中的暑期輔導，所以整天在家閒閒沒事，她對我

　　還是抱持著三不政策，就是「不跟我聊天」ˋ「不吃我煮的東西」ˋ「不

　　准我碰她的東西」，雖然瑩瑩曾經跟她溝通過，但她的個性跟瑩瑩一樣，

　　有時候總會很任性。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打工快一個禮拜的某日夜裡，我發現來接我的瑩瑩有點異狀，連忙伸

　　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只是點小感冒，珊珊比我嚴重多了。』

　　　「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睡一晚就好了，不過我很擔心珊珊，爸媽不在，我得照顧她。』

　　　「交給我好了。」

　　　『交給你？』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我笑了笑拉她上車，示意我有把握。

　　　　回家後我把瑩瑩哄上床休息，然後洗個澡才去廚房煮湯，順便把衣服

　　扔進洗衣機裡，而珊珊一直窩在房裡，也許病的不輕。

　　　　一切就緒後我端著湯走向她的房間，輕輕的敲了房門，等了幾秒她都

　　沒有回應，於是又敲了一次，這次她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了聲：「門沒鎖

　　！」於是我進了她的房間。

　　　『你來幹什麼？』

　　　　看到是我時她有點生氣又有點錯愕，因為我曾經答應過她會遵守三不

　　原則，如果失約馬上搬出她家。

　　　「瑩瑩也生病了，她剛剛煮了湯要我端來給妳吃。」

　　　『不用你假好心，出去。』

　　　　她用一慣的任性口吻對我說道，我把湯放在桌上，然後拿著溫度計走向她。

　　　「量個體溫，如果沒病我馬上走。」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因為我是妳姐夫，不管妳承不承認，這都是事實。」

　　　　她被我的話弄得啞口無言，也許是生病了所以沒力氣跟我吵。

　　　『拿來。』

　　　　我把溫度計交到她手上，過了幾分鐘得到３９度這個回應。

　　　「要去看醫生嗎？」

　　　『你才需要看醫生，快點走吧！我已經量完了。』

　　　「不行，妳還得把湯喝完，不然瑩瑩會罵我。」

　　　『不要拿我姐來壓我。』

　　　「隨妳怎麼說，不過如果妳不喝，我就大便在妳房裡。」

　　　　這招是安安給我的啟示，因為當他有事求我而我不幫時，他就會威脅

　　我要到我的房間大便，想起來是有點噁心低級，不過在男人的世界裡這是

　　可以被包容的。

　　　『你……。』

　　　「快喝吧！反正我就是低級下流。」

　　　　在我的威脅下她乖乖的把湯喝完，聽瑩瑩說她一整天沒吃沒喝了，所

　　以湯只是個開胃菜。

　　　「我忽然想煮麵，妳吃不吃？」

　　　『如果我說不吃呢？』

　　　「那妳的床就得小心一點。」

　　　　就這樣她總算吃了一點東西進去，等她吃完後我擰了條濕毛巾敷在她

　　額頭上，幫她蓋好被子才會去找瑩瑩交差。

　　　　這個夜晚瑩瑩跟她都睡的很熟，而我卻沒睡到，我一共幫她們二個人

　　換了七次毛巾，摸她們的額頭不下十次，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做這些舉動時

　　我總會回憶起童年時生病的夜晚，那時候媽媽也是這樣照顧我，而我那個

　　夜晚會睡的很安心，隔天醒來病往往就好的差不多了。

　　　　也許病人最需要其實不是藥而是關心，也許吧！純粹個人意見。

折騰了一夜之後她們二姊妹的病情總算有好轉，不過卻苦了我，那天

　　去上輔導課幾乎都在睡覺，下課後精神也有點恍惚。

　　　　回到瑩瑩那我發現伶伶還沒走，有點訝異，一早出門前我打電話要她

　　過來幫忙照顧瑩瑩跟珊珊，我以為她差不多中午左右就會走了。

　　　「真是辛苦妳了，她們二個還好吧！」

　　　『瑩瑩沒事了，倒是珊珊還沒退燒。』

　　　　她坐在客廳削蘋果，應該是要給二姊妹吃的，我把書包放好才坐到沙發上。

　　　「沒帶她去看醫生嗎？」

　　　『她堅持不去，我也沒辦法。』

　　　　珊珊還是那麼任性，讓我想起了第一次烤肉時所遇見的那個瑩瑩，姊

　　妹倆果然是同一個媽生的，都任性的要死。

　　　「我上去看看，你累了的話可以先回家，改天再請妳吃飯。」

　　　　伶伶笑了笑，我覺得她的眼睛裡好像隱藏著一些東西。

　　　　上樓後我先去找瑩瑩，她正在洗澡，於是我改晃到珊珊的房間去，她

　　房門沒有關，不過我還是輕輕的敲了下門。

　　　『請進。』

　　　　請？我有沒有聽錯，她應該知道是我來敲門的吧！

　　　「病好一點了嗎？」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怎樣？繼續威脅我嗎？』

　　　　她冷冷的看著我說道，我則聳個肩朝她走過去。

　　　「先去洗個澡吧！洗完澡我再帶妳去看醫生。」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因為我不想妳變成孤挺花，妳應該學妳姐姐一樣，當個向日葵。」

　　　『孤挺花？』

　　　「等一下去醫院時我再慢慢跟妳解釋，先遷就我一次，好嗎？」

　　　　她似乎對我的話很有興趣，我們達成了協議。

　　　　回房後瑩瑩已經洗完澡出來了，正坐在床上吃著伶伶削的蘋果，而伶

　　伶坐在床緣，二個人似乎正在聊天。

　　　「病好一點了嗎？」

　　　『咬你三口都沒問題呢！』

　　　　瑩瑩開我玩笑，當然她的話只有我聽得懂，一旁的伶伶還以為她指的

　　是有力氣跟我吵架。

　　　　過了一會珊珊整頓好了，於是我載她去醫院看病，一路上依約跟她解

　　釋剛剛的話。

　　　「孤挺花的花語是『碎碎念』。」

　　　『碎碎念？』

　　　　才剛講第一句她就打斷我的話，如果是瑩瑩則會聽完我的話才發表意

　　見，二姊妹終究還是有所差異。

　　　「就是很多話的意思。」

　　　『我又沒有跟你講過很多話，幹嘛說我像孤挺花？』

　　　　我忽然覺得她很像星爺所主演的「齊天大聖」裡的唐三藏。

　　　「等我說完再發問好嗎？」

　　　『嗯！』

　　　「孤挺花表面上的花語是碎碎念，其實她真正的花語應該是渴望，因為

　　　　渴望某件東西卻又不敢大方的表態，所以得用很多話來掩飾跟暗示，

　　　　妳之所以像孤挺花是因為妳渴望有個人關心妳……。」

　　　『我哪有？』

　　　　又打岔了，看來下次應該塞襪子在她嘴裡。

　　　「如果沒有妳就不會一直怪我搶走了唯一關心妳的人。」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的是妳，其實瑩瑩一直很關心妳，妳卻一直怪她因為我

　　　　而不理妳，老是拒她於千里之外，真正不關心妳的人是妳自己。」

　　　『胡說，我姐姐自從認識妳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因為她不再是籠中鳥，整天無所事事，她變成了向日葵。」

　　　『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語是驕傲，她因為擁有這份愛情而驕傲，她從愛情裡學會

　　　　了怎麼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找到了生活的重心。」

　　　『所以是你讓她不再關心我的。』

　　　「如果她不關心妳，她當初就不會在伯父面前堅持要讓你留在高雄，她

　　　　想讓你活的自由，而不是整天被關在家裡找人喊無聊。」

　　　『你胡說！』

　　　　珊珊這時候已經有點哽咽了，我把車子騎到一旁停下來，然後轉過身

　　去把她抱住，讓她靠著我哭。

　　　　聽心理學家說過，一個女人覺得最有安全感的時候，是當她流淚無助

　　時，鑽進避風港的那一刻。

　　　　哭了一會之後她居然用我的衣服去擦眼淚，還好沒有鼻涕，不然我只

　　好當「春風少年兄」，打赤膊飆車去。

　　　「去看病吧！以後你把我當成妳的哥哥好了，不要再耍孤僻了。」

　　　『我哪有耍孤僻！』

　　　「沒有就好，看完病我叫妳姐煮鮪魚味增拉麵給妳吃。」

　　　『好吃嗎？』

　　　「超好吃，妳會深深的體會到什麼叫做活著的可貴。」

　　　　就這樣我跟珊珊之間不再有隔閡，她跟瑩瑩也不再大眼瞪小眼，後來

　　她總算沒變成孤挺花，不過始料未及的卻變成了萱草。

把珊珊的心結化開後，我跟瑩瑩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不過她不叫

　　我姐夫也不直呼我的名字，她習慣叫我「瑋哥」或是「瑋哥哥」，聽起來

　　有點小肉麻。

　　　　而伶伶跟我的關係也沒產生任何變化，瑩瑩也相信我跟她之間是純友

　　情，因此她也常常出沒在瑩瑩家裡，三個女人讓我體會到什麼叫三姑六婆

　　，連原本文靜的瑩瑩也逐漸活潑起來。

　　　『下班想吃什麼？我去準備。』

　　　　每次她喝完Ｌａｔｔｅ離開咖啡店前，都會問我這句話，這時候她的

　　廚藝已經算不錯了，至少高麗菜吃起來不會像鹹菜，鮪魚味增拉麵也沒再出現過。

　　　「茄汁鯖魚麵。」

　　　　她笑了笑，咬了我嘴唇一下才離開。

　　　『你女朋友怎麼這麼黏？』

　　　　瑩瑩離開後于婷一邊擦著杯子，一邊跟我問道。

　　　「這叫甜蜜。」

　　　『你們怎麼認識的？』

　　　「說來話長。」

　　　『你很愛她嗎？』

　　　「一個禮拜咬她四ˋ五次，你說愛不愛？」

　　　　她笑了笑，老闆則把我叫過去，繼續教我煮咖啡。

　　　　過了一個禮拜左右，上班時于婷忽然跟我提到有二個男生想追她，要

　　我給她點意見，等我給她意見後她又跟我說她有喜歡的人了，讓我有股想

　　要搥她的衝動。

　　　「有喜歡的人就去追啊！總比日後後悔好。」

　　　　由於這一天斷斷續續下著小雨，沒什麼客人上門，她姐姐就翹班了，

　　而老闆跟老闆娘去參加喜宴，所以小店裡只有我們二個人。

　　　『如果對方有女朋友了呢？』

　　　「沒看過齊天大聖東遊記嗎？」

　　　『沒！』

　　　「去找來看看吧！周星馳演的，他跟朱茵在市集的那段對話也許會是個好藉口。」

　　　　她皺了皺眉，我則繼續磨豆子。

　　　　回家後過了不久我就接到她打來的電話，當時瑩瑩在我旁邊，我以為

　　老闆有什麼要事要她交代我，誰知道她問我明天下午有沒有空，讓我有點錯愕。

　　　　由於小玲的生日又快要到了，所以瑩瑩日前已經跟我約好明天下午要

　　去新堀江買禮物，我用這個推掉了于婷的邀約，誰知道她不死心的問我後

　　天有沒有空，這麼積極的態度讓我很困惑，她應該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才對。

　　　　通話結束後，瑩瑩吃味的看著我，她知道是女生打來的，我跟她解釋

　　後她還是很生氣，故意鑽進棉被裡不理我，最後我花了九牛二虎外加二隻

　　象的力氣才哄完了她。

　　　　隔天下午我跟瑩瑩按照計劃去買禮物，好死不死的居然在那遇到于婷

　　跟她姐，雖然瑩瑩跟于婷沒說過話，不過彼此有照過面，而昨晚的電話事

　　件這時候起了化學變化，我彷彿看見二個女人的視線交接處冒出了火花。

　　　『早知道我就答應跟小億去參加救國團，這樣才不妨害你黏花惹草。』

　　　　禮貌性的打完招呼後于婷就走了，瑩瑩這時候吃味的說道，我覺得自己很無辜。

　　　「你知道我不喜歡她的。」

　　　『但她擺明了要追求你。』

　　　「她不會那麼傻吧！她也知道我有妳這個女朋友了啊！』

　　　『不爭了，我想回家。』

　　　　為了這件事我跟她又打起了冷戰，她要我辭掉工作，不然不理我，有

　　時候她的任性真的會讓我覺得蠻不講理，不過我知道她是因為愛我才會這

　　樣，所以我多半會遷就她，而這次她要我放棄的是咖啡，如果今天我已經

　　學全了當然會毫不考慮的走人，問題是我還沒學完啊！

　　　　愛情總是得面臨很多抉擇，這次我得在咖啡跟瑩瑩之間做一個抉擇，

　　如果是以前的我，應該會拖上一個禮拜才會決定，而這次我不過考慮個五

　　分鐘就做出決定。

　　　　咖啡可以有機會再學，愛情錯過了就很難再有機會，我選擇了瑩瑩。

『瑋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耶！』

　　　　騎過了一間破廟，珊珊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空氣裡雨的味道愈來愈明

　　顯，我放慢了速度準備回答她的問題。

　　　「問吧！」

　　　『你現在還愛著姐姐嗎？』

　　　「我對她的愛就像喝葡萄酒一樣。」

　　　『怎麼說？』

　　　「又淺又慢。」

　　　『淺？慢？』

　　　　淺跟慢是喝葡萄酒的要訣。

　　　「現在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熱戀著她，只知道很多時候，我的心裡都

　　　　有她的影子，她已經融入我的生活裡，某些習慣，某些思考方式，都

　　　　受到她的影響，而這些影響不是只有一年二年，可能會是一生。」

　　　『就像黃昏時喝ｌａｔｔｅ，還有習慣摸女生的頭，喜歡靜靜的坐著看

　　　　海，天天寫日記，保留火車票的票根。』

　　　「你還漏了一項。」

　　　『哪一項？』

　　　「等妳二十歲那一年的生日如果你還記得我，還想知道答案，我再告訴妳。」

　　　　珊珊這次沒有耍任性，只要遇到有關瑩瑩跟我的事，她總是當株萱草

　　，也因此我們三個人之間一直維持著平衡的關係，沒有失衡過。

　　　　決定放棄咖啡之後，我打了一通電話給瑩瑩，誰料她掛我電話，接著

　　我打電話到小店裡，準備跟老闆辭去工作，而這次被于婷掛電話，我只聽

　　到她的一聲：「哼！」

　　　　吃了二次閉門羹之後我直接跑到瑩瑩家，打算當面跟她說我的決定，

　　珊珊幫我開門後一直問我怎麼了，她說瑩瑩今天下午哭著跑回來，我沒多

　　做解釋直奔她的房間。

　　　　她的房門沒鎖，不過心卻鎖了起來，一看見我馬上把枕頭扔了過來，

　　還拿起床上的娃娃蓄勢待發。

　　　「我決定放棄咖啡了。」

　　　　在我說出這幾個字之後，一切平靜了下來，她靜靜的跟我對望，娃娃

　　也被放回原來的位置，過了會我撿起地上的枕頭朝她走了過去，她則撲上

　　來給我一個深吻跟擁抱。

　　　「對不起。」

　　　『笨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我等一下去跟老闆辭職，妳等我回來吃晚飯。」

　　　『不要，不准你放棄咖啡。』

　　　「不吃醋了嗎？」

　　　『吃，不過以後我天天都要咬你一口。』

　　　　二個人笑了笑，擁抱了一會我才離開她的房間，準備去小店。

　　　　一出房門我看見了珊珊，剛剛的情景應該都被她收入眼裡。

　　　『咬一口？為什麼姐姐要咬你？』

　　　　ㄟ……我本來打算跟她照實說的，不過一想到她才國二升國三，到口

　　的話馬上又吞了回去，連忙編了一個理由。

　　　「只要她覺得我不乖，就習慣在我背上咬一口。」

　　　『真的嗎？那你昨晚乖不乖呢？』

　　　　她嘗試性的想拉下我領子看背上有沒有咬痕，我落荒而逃。

　　　　抵達小店時已經遲到了十分鐘左右，老闆對我笑了笑，沒責備我，換

　　上工作服後我走進了吧台，先跟老闆學咖啡，才開始當班，而于婷感覺起

　　來怪怪的，很不自在，我也是。

　　　『喂！上天安排的最大。』

　　　　她一開口就是這句話，我知道她一定看過那部片子了。

　　　「所以我跟瑩瑩沒人可以拆散。」

　　　『我沒說要拆散你們，只想分到你一點點的心。』

　　　「什麼意思？」

　　　『我可以讓你腳踏二條船，只要你願意的話。』

　　　「為什麼是我？我們才認識幾個禮拜。」

　　　『沒有為什麼，這是上天安排的。』

　　　「很抱歉，我不能背叛我女朋友。」

　　　　留下這句話我就閃到一旁整理豆子，一直到下班我們都沒再聊過天。

　　　　回家後我跟瑩瑩提起這件事，原本以為她會生氣，誰知道她什麼都沒

　　說，只說她相信我不會再辜負她。

　　　　隔天一早醒來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後毅然的決定辭去工作，我跟

　　瑩瑩的愛情已經遇到太多風雨了，我不能再讓她傷心，於是當天我就打電

　　話跟老闆請辭，至於薪水我並沒有拿，因為我覺得自己欠老闆許多，他教

　　我的咖啡道不管我工作多久，都無法償還。

　　　『不拿薪水，那來拿ＴＡＴＯ吧！你是唯一適合擁有它的人。』

　　　　ＴＡＴＯ是老闆學生時代買的第一台咖啡機，在我第一次到小店時就

　　發現它的存在，老闆把它擺在櫥子裡沒有在用，他怕它壞掉，至於為什麼

　　取名ＴＡＴＯ，那是因為當時賣這台咖啡機的店就叫ＴＡＴＯ。

　　　「這怎麼好意思呢！那是老闆的第一台咖啡機啊！」

　　　『就因為我愛它，所以我才願意把它交給你，我相信你會好好的對它，

　　　　讓它璀璨你的生命。』

　　　　老闆的這番話說服了我，當日下午我就去拿了ＴＡＴＯ，而于婷躲在

　　裡頭沒出來見我。

　　　　後來這台咖啡機陪伴我走過三年的時光，用它殘存的歲月替我的生命

　　煮出了許多的白染咖啡。

于婷事件落幕後，我跟瑩瑩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而珊珊這株萱草在

　　這時候已經開始逐漸萌芽，瑩瑩的向日葵也笑的很燦爛。

　　　　而我這株落地不久的蒲公英，卻成長的異常的快。

　　　『去買禮物吧！順便去挑咖啡豆。』

　　　　小玲生日前幾天，瑩瑩找了一個夜晚硬是把我拉出門，雖然高雄市已

　　經快被我們逛膩了，不過只要跟她一起出門，街道就彷彿是從別的城市剪

　　過來貼上的一樣。

　　　『買什麼禮物呢？』

　　　「音樂盒。」

　　　　她笑了笑，好像很滿意我的答案。

　　　『價位呢？』

　　　「不超過五百。」

　　　『怎麼不送香水了？』

　　　「因為我跟她已經是過去式了。」

　　　　送香水跟送音樂盒隱含的意義大相逕庭，香水是相隨，音樂盒是回憶

　　，送香水給女孩子，是希望以後跟她相聚時，能聞到你送出的愛，那是期

　　望，用光了就沒了，送音樂盒給女孩子，是希望當她有一天看見它時，能

　　記得你這個人，是永遠的。

　　　　後來我們在鹽埕區一家精品店買了禮物，然後順路騎去西子灣，沿途

　　遇到不少警察，不過沒被攔下來臨檢。

　　　　下了車，我拉著她的手朝蘿蔔坑走過去，海浪的聲音此起彼落，一對

　　對戀人漫步在月光下，或是溫在坑裡，釋放出無限的甜蜜。

　　　　找到一個空坑溫進去後，瑩瑩跟我縮著腳望著彼此，銀白色的光輕輕

　　地染亮了她的臉龐，粉紅色的唇若有似無的浮現在我腦海裡，熟悉的克莉

　　斯汀香水味淡淡的誘惑著鼻子，靜下來看一個人，可以看到許多平常忽略的地方。

　　　『ㄚ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樣呢？』

　　　　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問道，我用傻笑回答。

　　　「不要亂說啦，童言無忌。」

　　　『我是說正經的，我希望聽到你的答案。』

　　　　我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才給她答案。

　　　「我應該會去找妳吧！當亡命鴛鴦。」

　　　『真的？』

　　　「嗯！那妳呢？」

　　　　她想了想，維持平靜的口吻回我。

　　　『如果有值得讓我活下來的東西，我就會活下來。』

　　　「例如？」

　　　『我們的孩子。』

　　　　她臉紅了起來，我的耳根應該也紅了，不過她像似想到了什麼，她的

　　神情忽然閃過了一絲的落寞與無奈。

　　　「幹嘛突然這麼感性？笨蛋！」

　　　『前天看了一些東西，有點感觸。』

　　　　我笑了笑繼續盯著她看，她故意給我一個鬼臉。

　　　　為什麼愛一個人可以愈愛愈深呢？一直以為愛情有一天一定會變淡的

　　我，在遇見瑩瑩之後，常常捫心自問，也許我們的戀情真的是上天註定的

　　，所以違反一切常理。

　　　『ㄚ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不能死喔！』

　　　「笨蛋！」

　　　『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要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告訴大

　　　　家在這世上，曾經有過這樣一段愛情故事。』

　　　　聽完她的央求之後心裡忽然酸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我覺

　　得瑩瑩的生命在燃燒。

　　　「打勾勾。」

　　　『還要蓋印章。』

　　　　她笑了笑，我們的手在空中結出一個圖騰，傳送到海裡去。

　　　『Ｋｉｓｓ　ｙｏｕ　ｏｎ　ｄａｒｋ！』

　　　　蓋完印章後她撲上來親了我一下，然後說出了這句話。

　　　『唉唷！說錯了。』

　　　　她又吻了我一下，用甜蜜道歉。

　　　「將錯就錯吧！把它當成我們之間的暗號，如果有一天有人爬到妳床上

　　　　，它說Ｋｉｓｓ　ｙｏｕ　ｉｎ　ｄａｒｋ的話記得把他踢下去。」

　　　『是的！大壞蛋。』

　　　　蛋字結束後她又撲了上來，月光下的甜吻，讓我們忘了所有的事，只

　　記得彼此。

　　　　後來「Ｋｉｓｓ　ｙｏｕ　ｏｎ　ｄａｒｋ」這句話變成了我們之間

　　的晚安，只是瑩瑩一直不肯告訴我它的中文意思，而我喜歡把Ｋｉｓｓ當

　　成ｔｏｕｃｈ來解釋，ｄａｒｋ當成內心深處。

　　　　觸摸你的內心深處，應該就是她要表達的意思，也是愛情的最終表現

　　，她就像個記憶體掌控我的內心世界，可以幫我取出壓力與煩惱，存進快

　　樂與甜蜜，而且不管歲月流逝了多少，存進去的東西永遠無法格式化。

【蒲公英的天空　　八　】

　　如果一顆心真的可以分成三份，
　　三分之一愛你，
　　三分之一恨你，
　　那麼，剩下來的三分之一會是什麼？

　　所謂愛情，
　　也許就像尺規作圖無法三等分任意角。

　　　　騎了約莫五分鐘左右，一陣小雨又飄了下來，我跟珊珊連忙躲進附近

　　的廢屋騎樓下，這次她不想睡覺了，陪我一起靜靜的看著雨景。

　　　「這次離開之後就忘了我，好嗎？」

　　　　也許是雨挑起了許多回憶，思緒跟著複雜了起來，維持不到五分鐘的

　　靜謐被我打破。

　　　『你說什麼？』

　　　　珊珊有點錯愕的回了我一句，我笑了笑。

　　　『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不過我永遠記得你，還有姊姊。』

　　　　沉默蔓延了開來。

　　　　每次看見雨，或是聽見雷聲總會讓我想起瑩瑩，想起她說過的話。

　　　『我最喜歡下雨了，因為雨可以把你留在身邊陪我。』

　　　　如果打雷，她會不顧一切的鑽進我懷裡，尋求她專屬的安全感。

　　　「什麼時候要走呢？」

　　　　珊珊已經申請好國外的大學，聽說伯父伯母也在那個城市工作。

　　　『幾天後吧！得先去適應環境。』

　　　　我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望向遠方等待天晴。

西子灣那晚過後不久小玲的生日就到了，自從情人節那通電話之後，

　　我跟小玲他們幾乎沒有什麼聯絡，本來我打算推辭不去的，因為我跟瑩瑩

　　還有小玲之間有著微妙的關係，不過瑩瑩硬是說服了我參加。

　　　『喂！你會不會舊情復燃呢？』

　　　　出發前瑩瑩俏著問我，我笑了笑。

　　　「妳也會吃醋啊？想不到我們家的才女也會吃醋。」

　　　『誰說才女不能吃醋，才女也是人啊！』

　　　　她笑了笑搔我癢，我先東倒西歪，找著了她的嘴唇之後換她東倒西歪

　　，至於才女是我給她的外號，因為她很喜歡看各式各類的書，所以涉獵了

　　很多東西，我自嘆不及。

　　　『你最喜歡古代哪個美女呢？』

　　　　上路後她一直霸佔著我的耳朵，由於少了安全帽的隔閡，她的嘴唇幾

　　乎附在耳邊，如此可以防止風聲干擾，卻增加了出車禍的可能性。

　　　「紀嫣然。」

　　　　想了想我給她一個答案，她親了我一下。

　　　『想不到我們想法竟是這麼一致，你為什麼喜歡她呢？』

　　　「也許因為她是個才女也是個美女吧！」

　　　　可以流傳千古的除了大奸大賢之輩，莫若美女了，只是眾多美女中很

　　多都是禍國殃民的。

　　　『那你喜歡我是為什麼呢？』

　　　「因為跟妳在一起很幸福。」

　　　　瑩瑩嬌聲一笑，沒多作聲只是要我快點趕路，不過我知道她很滿意我的答案。

　　　　到達小玲家後我跟瑩瑩把車停在巷內，由於之前賴床所以晚了半小時

　　左右，宴會已經開始了。

　　　　安安看到我跟瑩瑩時顯得有點錯愕，他以為我為了避嫌應該不會來，

　　小成也是瞪大眼睛看著我，至於今年來慶生的人明顯多了一些，不過認識

　　的人卻大大的減少。

　　　　走進客廳時小玲正在切蛋糕，看來已經許過願了，瑩瑩親手把禮物交

　　到她手上，我們一起向她說了聲生日快樂。

　　　　後來我跟瑩瑩心有靈犀的溜到陽台上去，一年前的回憶這時候甜蜜的

　　包圍著彼此。

　　　『你還記得我當初跟你說過什麼嗎？』

　　　　我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你要我記住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看星星。」

　　　『你知道嗎？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遇見你，我就知道這輩子跟定你了，

　　　　很奇怪吧！』

　　　「有些感覺真的無法理解，不然就不會出現一見鍾情這句話了。」

　　　『你相信宿命嗎？』

　　　「半信半疑，不知才女有何高見。」

　　　　瑩瑩笑了笑把我的雙手拉去環住她的腰，然後用背靠著我說道：

　　　『落地的蒲公英不會滯留太久，再美的向日葵也有凋零的一日，你明白嗎？』

　　　　我搖搖頭，兀自思索她的語意。

　　　「我知道我會陪你一輩子，你卻不會，所以我只能盡量讓你永遠記住我，懂嗎？」

　　　　我又搖了一次頭，這次是真的不懂她為什麼這樣說道。

　　　『我的生命就像一張壞掉的ＣＤ一樣，被你無心遇見撿了起來。』

　　　「我是有心的，不然怎麼會寫情書呢？」

　　　　我知道她在比喻，不過還是忍不住打了岔，她捏了我的手背一下繼續

　　說道：

　　　『壞掉的ＣＤ既不能聽又沒有用，不過當它被拋射出去的那一刻，那漂

　　　　亮的拋物線卻是難忘的。』

　　　「笨蛋，不准再說了。」

　　　　隨著閱讀視野愈來愈廣，瑩瑩看事情的角度有了很大的變化，這些變

　　化有些我無法接受，例如她要求我同時跟她以及珊珊交往，卻又防備著我

　　跟伶伶，或是她堅持要搬去我宿處住，卻又每個禮拜至少得回她房間過一次夜。

　　　　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對她一無所知，而她卻對我一覽無遺，難道宿命

　　真的存在嗎？我是不信這一套的。

　　　『你一定覺得人家怪怪的，不過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

　　　　到時候記得你答應過的事。』

　　　「什麼事？」

　　　『到時候你會記起來的，迷糊鬼。』

　　　　二年後我終於完成答應她的事，不過她的話，卻是四年後我才明白，

　　因為那時候珊珊從國外帶了她的秘密日記回來給我。

過了一會小玲也走到陽台上來，我跟瑩瑩用微笑跟她打了招呼，她點

　　點頭，然後倚著欄桿默不作聲，氣氛有點小尷尬，尤其當我想起情人節那

　　通電話時。

　　　『今天的星星好少呢！』

　　　　瑩瑩首先打破沉默，小玲跟我甫一對眼，就迅速移開彼此的視線，要

　　說心中沒鬼是假的，偏偏這些微小的動作都逃不過瑩瑩的眼睛。

　　　「怎麼不進去招呼客人呢？」

　　　　勉強擠出一句話，希望把她移駕別處，小玲甜甜的笑了下，用曖昧的

　　神情盯著我們緩緩說道：

　　　『你們躲在這裡有什麼企圖嗎？要不要我的房間……嘿！』

　　　　被她一損我跟瑩瑩臉都紅了起來，瑩瑩連忙辯駁。

　　　『阿瑋在跟我聊以前的事情，你想歪了。』

　　　　玲玲笑了笑，忽然跟我提起一個人的名字。

　　　『還記得小晶嗎？』

　　　　這句話一出口我臉差點綠了，瑩瑩發覺到我的異狀，用眼神要我給她

　　解釋，誰知道小玲把她拉走講了一些話，瑩瑩回來後神色大異，一直到回

　　家她才拉我坐到床上，開始審問。

　　　『雖然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不過我還是要問。』

　　　　我點了頭，靜下心來準備面對。

　　　『小玲說小晶曾經跟你一起去找密醫，是真的嗎？』

　　　　該來的還是會來，我點了頭。

　　　『事後你跟她再也沒來往，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問小成吧！他一定能給你滿意的答案。」

　　　　小晶是死黨當中的一群，算是小成外遇的對象，她曾經懷過孕，小成

　　由於無法接受她有小孩的事實那段時間躲著她，而我跟小成是死黨自然跟

　　小晶比較熟，於是這件苦差事就由我擔下來了，由我陪她去墮胎，事後小

　　晶就消失不見了。

　　　　我想小玲有可能繪聲繪影的聽到某些消息，卻掉進斷章取義的泥淖裡

　　，而瑩瑩認識我時小晶早已離開，自然容易想歪。

　　　『我想聽你親口說。』

　　　　她的眼神有著無比的堅毅，於是我照實說了，說完後她嘆了一口氣。

　　　『以後不准你再把責任推給別人，你的一句話抵的上其他人的千言萬語

　　　　，知道嗎？』

　　　　我點點頭，瑩瑩則是責備了小成，又怨嘆小晶遇人不淑，我忽然想起

　　剛剛說到小晶懷孕時，她眼裡閃過的一絲落寞。

　　　　後來趁暑假結束前的空檔，我帶著她跟珊珊去墾丁大玩特玩，儘管瑩

　　瑩仍然堅持要我「善待」珊珊，不過我始終當她是小妹妹，但她卻不這麼

　　想，這株萱草成長的異常的快。

　　　　高二上開學後，我的生活又忙了起來，除了在真鍋咖啡館打工，我又

　　重掌社團的兵符，因為接替我的人根本不做事，社長應是把我找了回來，

　　這次回來讓我明顯的了解到什麼叫做現實。

　　　　絕對的權利會使人絕對的腐化，這句話真的一點都不錯，當大權在握

　　時總嫌無暇分身，一旦權力被分化，又開始不擇手段，也因此我又逐漸淡

　　出社團，爭權奪利這種事我不喜歡，從小到大都沒改變過。

　　　　而瑩瑩每晚都會做晚餐等我回去，珊珊則是常常拉著我教她數學，伶

　　伶偶爾會來找瑩瑩，有時候我會被趕去睡客廳，瑩瑩會跟她摒燭夜談。

　　　　這種生活過起來很愜意，假如沒有沒有那顆芋頭的話。

　　　　在芋頭介紹下瑩瑩跟我認識了Ｔｅｒｒｙ，一個玩樂團的男生，而瑩

　　瑩這時候剛好沉浸在音樂裡，因此跟芋頭拉近了不少距離，又加上我事情

　　多，二個人的感情出現了挑戰，不過卻是我單方面的擔心。

　　　　某一次補習回家時我在樓下看見瑩瑩跟芋頭，二個人有說有笑，芋頭

　　還給她一包類似宵夜的東西，卻不肯收錢。

　　　　上樓後我才知道那包東西是蚵仔煎，是我的晚餐，差點氣炸了。

　　　「剛剛在樓下，我都看見了。」

　　　『吃醋啊！』

　　　　瑩瑩笑了笑溫進我懷裡。

　　　「我也很想不吃醋，不過就是控制不住。」

　　　『就是要你吃醋，看你還敢不敢忙東忙西。』

　　　　她把蚵仔煎打開，餵我吃了一口，我偏偏就是無法對她動脾氣。

　　　「你能不能減少跟他接觸呢？」

　　　『不能！除非你答應我週末假日都要陪我。』

　　　「我得打工啊！」

　　　『錢不夠可以用我的啊！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堅持呢？』

　　　　她的語調維持一慣的平靜，像是閒話家常一樣，繼續餵我吃。

　　　「給點時間讓我改變觀念好嗎？」

　　　『那時候我可能被追走了，你確定嗎？』

　　　「你不會的。」

　　　『為什麼這麼確定呢？沒聽過女人心海底針嗎？』

　　　「因為你是我心中的紀嫣然，永遠都是。」

　　　『笨蛋。』

　　　　紀才女不但色藝雙全，也很忠貞，這是我的刻板印象，也許是當時年

　　紀還小所以思想很單純，如果我跟瑩瑩是在三十歲才戀愛，也許就不會這

　　麼認為了，至少五年後的我不再相信世界上有紀嫣然這種女生，除了瑩瑩之外。

開學過了不久就是瑩瑩十六歲的生日，想起去年只有陪她買蛋糕卻沒

　　陪她過，我下定決心要好好準備，只是偷偷的進行。

　　　　首先我翹了一堂補習班的化學課，跑去新堀江買生日禮物，上次逛街

　　時她很中意一條銀鍊，可是卻沒買下來，我猜那是她的暗示。

　　　　其次我故意裝成一點都不知情，以我健忘跟木頭的個性可以讓她以為

　　我真的忘了，還有聽不出她的暗示，果然她有點氣急了，連續三個晚上給

　　我吃冷飯，還故意帶一個叫小薇的學妹來住處，一起研究食譜冷落我。

　　　「什麼時候變成冰山美人了，那麼冷。」

　　　　生日前二天的夜裡我故意刺探她，好教她不至於生疑。

　　　『有嗎？只是某人似乎忘了一些事情呢！』

　　　「什麼事情那麼重要啊？是不是我忘記把襪子跟衣服分開來洗。」

　　　『什麼？』

　　　「逗妳的啦！不過到底是什麼事？告訴我好嗎？」

　　　『跟星星有關，自己慢慢猜。』

　　　　星字拆開來就是生日，我想這是她最後的讓步了，故不再逼她。

　　　　隔天下了課我就去打工，下班後回我宿處佈置了一下才去她家找她，

　　吃那名聞遐邇的鮪魚味增拉麵。

　　　『好不好吃啊？』

　　　「很好吃。」

　　　　好樣的，除了鮪魚跟味增的不協調口感，這次還多了一些哇沙米，看

　　來如果我真的忘了她的生日可能有一天會食物中毒。

　　　　想起生日後不久的交往一年紀念日，第一次約會紀念日，還有緊接而

　　來的聖誕節跟跨年，胃忽然抽慉了一下。

　　　『吃飽了，碗自己洗。』

　　　　今天小薇跟伶伶都沒來，應該是她故意安排的，連珊珊也七早八早房

　　間的燈就關了。

　　　　端著碗準備走向廚房時她又再次讓步問了一句：

　　　『有沒有忘記什麼事呢？』

　　　　我故意摸摸頭沉思了一會，然後裝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的筆記放在學校忘記拿了，看來明天得早一點去學校。」

　　　　當然這是假話，我想我明天可能下不了床，假如計劃真的成功的話。

　　　　洗完澡十一點半左右我藉口要去找同學拿東西，然後馬上去附近的蛋

　　糕店拿蛋糕，再溜回宿處佈置，跟著打電話給瑩瑩告訴她我被流氓勒索，

　　要她拿著五千元去宿處找我，而且要她一個人來。

　　　　掛斷電話後我先把裝飾用的造型蠟燭點了起來，然後關上燈悄悄溜到

　　樓梯旁等她出現，過了幾分鐘她果然急急忙忙的衝出電梯朝我房間奔去，

　　一切靜了下來。

　　　　直到十一點五十九分我才由樓下阿姨的電話打給樓上的她，電話接通

　　後我故意不作聲。

　　　『ㄚ瑋，我知道是你。』

　　　『喂喂喂～～我們家老公聽到請回答。』

　　　　看著牆上的鐘三針重疊，我才開口。

　　　「生日快樂，十六歲了，可以嫁人了。」

　　　『笨蛋。』

　　　　計劃終於完成了，雖然有點簡單，不過這是第一次這麼費心的幫女生

　　過生日，想起有一陣子不會食物中毒，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上樓後我悄悄的走進房裡，門還沒掩上她就衝上來抱住我，還附上一

　　個深吻。

　　　「小傻瓜，妳的生日我怎麼會忘呢？」

　　　　她又吻了我一下，才關上房門順便上鎖，把我拉到床上開始許願。

　　　『第一個願望是希望老公永遠只對我好，第二個願望是希望老公每年都

　　　　能陪我過生日，第三個……』

　　　　許完願她吹熄了蛋糕上的蠟燭，整個房裡只剩下四個造型蠟燭發出微

　　弱的光線，感覺有點浪漫，又有點曖昧。

　　　　趁她切蛋糕的同時我把生日禮物悄悄的拿出來，然後從後方幫她戴上

　　，順便親了她臉頰一下，接下來度過甜蜜瘋狂的一晚。

　　　　隔天醒來發現腰有點酸，身子好像空洞洞的，提不起勁，瑩瑩正伏在

　　我身上俏著盯我，一切有多恬適就有多恬適，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你啊！最喜歡騙人了。』

　　　　她用手指壓著我的鼻子興師問罪，我舉雙手投降。

　　　『昨天一直恨你恨的要死，今天卻又愛你愛的要死。』

　　　「除了愛跟恨，還有呢？」

　　　『還有悸動跟幸福的感覺。』

　　　　她又纏了上來，地上沒吃完的蛋糕，高腳杯殘留的紅酒，有點昏暗的

　　室內又燃燒了起來。

　　　　生日過後瑩瑩明顯對我熱情許多，我也因為社團的某些事心灰意冷，

　　只想有名無實，故時間空了許多，至於打工的事我辭去了咖啡館的工作，

　　週末假日偶爾跟瑩瑩一起去發傳單，幫人家作問卷調查，由於一起行動而

　　且蠻新鮮的所以瑩瑩不但不反對還大力支持。

　　　　十月的第三個禮拜天我跟瑩瑩接下某暢銷飲料公司的問卷，一起去文

　　化中心採樣調查，在那裡我認識了一個叫淑芬的女孩，長的嬌小可愛，是

　　那種會讓男生興起保護衝動的女生，當天雖然是交往一週年紀念日，不過

　　這變相的工作被我們視為活動之一。

　　　　而芋頭跟Ｔｅｒｒｙ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怎樣，在這裡練習吉他，那一

　　次我跟Ｔｅｒｒｙ聊的很開心，他也邀我嘗試幫他們填詞，他自己會寫一些歌。

　　　　而瑩瑩雖然沒有拒絕芋頭的殷勤，卻當著我的面告訴芋頭要他放棄，

　　她永遠不會喜歡上他，希望他不要教我們為難。

　　　『心上的石頭放下來了嗎？笨蛋老公。』

　　　　離開前她故意跟我撒嬌，我知道她這麼說是怕我擔心，頓感一陣窩心與甜蜜。

　　　「除非他死了，不然放不大下來呢！」

　　　『那我去幫你殺死他，到時候記得來探監。』

　　　　開了玩笑之後我們去旗津玩，夜裡去西子灣享受甜蜜，在這裡我才想

　　出小玲生日當天她賣的葫蘆藥是什麼。

　　　　她要我記得在她變成天使之後，把我跟她之間的故事寫下來，忽然心

　　中揚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卻又說不出是什麼。

　　　　我想應該是杞人憂天吧！

     在西子灣停留了二個多小時後我們才離開，瑩瑩很喜歡偎著我靜靜的

　　看海，而我戀棧抱著她的感覺，久而久之，我也染上了她這個習慣。

　　　　回家後由於隔天得上課，於是洗完澡就去睡了，只是這一晚我輾轉難

　　眠，一想起西子灣那件事，眉頭就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過了第一次約會紀念日，伶伶跟小薇常常來找她，珊珊則是喜歡巴著

　　我，至於芋頭明顯的收斂不少，我跟Ｔｅｒｒｙ偶爾會一起討論音樂的事

　　，此外瑩瑩不曉得去哪弄回來一堆咖啡豆，每天晚上我都會煮咖啡給大家喝。

　　　『老公，這是什麼咖啡？』

　　　　十一月中旬的某個夜裡，伶伶來找瑩瑩讀書，珊珊也跟她們一起在客

　　廳讀書，為了提振她們的精神瑩瑩要我煮咖啡。

　　　「對我來說咖啡的種類也許有異，不過本質上都是白染咖啡。」

　　　　這次用的是牙買加的咖啡豆，不過我加了一些奶精在裡頭，想嘗試一

　　下變化，不過看起來不怎麼好喝。

　　　『白染咖啡？』

　　　　伶伶啜飲了一口，有點疑惑的問道。

　　　「白染咖啡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名詞，也許曼特寧跟藍山喝起來味道不同

　　　　，不過你內心真正感受到的味道卻跟咖啡的味道無關，咖啡的本質就

　　　　像一匹白色的布一樣，隨著不同的心境漂染，會染成不同的顏色，這

　　　　個顏色才是你內心真正喝到的味道。」

　　　　語畢三女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過了會瑩瑩才想通。

　　　『老公的意思是咖啡的味道其實是取決於當時內心的情緒，就像失戀的

　　　　人不管喝什麼咖啡嘗到的味道都是苦的。』

　　　「不愧是才女，我表達的那麼爛還能聽的懂。」

　　　『那姊姊喝到的是什麼味道呢？』

　　　　珊珊這時候曖昧的看著我倆賊笑，瑩瑩俏皮的橫了她一眼。

　　　『一定是幸福吧！那珊珊你呢？』

　　　　伶伶代替瑩瑩回答，珊珊這時候臉紅了起來，我想起昨天教她數學的

　　時候，她鑽進我懷裡撒嬌的情景，這是什麼味道呢？

　　　　過了一個月左右，聖誕節即將來臨，瑩瑩開始研究焗烤義大利料理跟

　　披薩，那陣子我的腸胃一直很不好，反而有點懷念起鮪魚味增哇沙米拉麵的味道。

　　　　聖誕節當日我去她們學校的校慶，然後夜裡帶她去小港機場看夜景，

　　至於聖誕禮物則是七張債券，還有一本新的日記。

　　　　想起去年這時候的自己，真有點無地自容。

　　　　過了跨年，期末考後高二上就這麼結束了，由於我十七歲的生日碰巧

　　遇上了農曆過年，瑩瑩得回台南的老家過節，因此留我一個人在高雄，有

　　點慘的是前天我還感冒，瑩瑩連忙打電話要伶伶過來照顧我。

　　　　誰知道她除了人過來，還帶了生日禮物給我，是一條頭巾。

　　　『生病了就要乖乖的不要亂動，好好休息。』

　　　　一進門伶伶就在門後發現瑩瑩黏的紙條，然後損了我一番。

　　　　如果不是之前二個人的交情很好，彼此都沒非分之想，很難想像孤男

　　寡女共處一室會有多尷尬。

　　　『生日快樂。』

　　　　我從她手上接過了禮物，笑了笑。

　　　　她放下包包後先擰了一條濕毛巾覆在我額頭上，然後盛了一杯白開水

　　給我，餵我吃藥。

　　　　我忽然想起上次瑩瑩生病時麻煩她幫忙照顧，還欠她一頓飯。

　　　　後來二個人淺淺的聊起天來，我才發現原來她第一次看見我並不是在

　　小騎士，而是我開始對瑩瑩有感覺的那場籃球賽，當時跟她一起去學校佈

　　置教室的就是伶伶，只是我沒發現。

　　　「這麼巧，不過後來真的沒有印象。」

　　　　當時只留意到瑩瑩，不然以她的姿色應該不會忘掉，還是說她也是過

　　一陣子才開始變漂亮的。

　　　『看來你真的很健忘。』

　　　　她笑了笑，我也乾笑起來，忽然有點尷尬。

　　　「之前聽妳說過有喜歡的人，有下文嗎？」

　　　『可以說有可以說沒有，不過都無所謂了，至少自己過的還算快樂。』

　　　　她有點落寞的低下了頭，我猜想她應該是暗戀，想起當時暗戀小玲的

　　心境就有點傷感。

　　　「一個人生活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有人跟妳搶廁所。」

　　　　她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我。

　　　『那是因為你在外住宿。』

　　　　對喔！她住家裡當然不會有這個困擾。

　　　「妳跑出來家人不會管嗎？」

　　　『說要去找你老婆就行了，就算過夜都沒問題。』

　　　　過夜這二個字又引來一陣子的尷尬。

　　　　生日前天我就在她照顧下度過大半時光，由於聊了蠻久的，我對這個

　　小妹才算有點了解，她在晚上九點左右離開，我則小憩了一會，直到三針

　　重疊時才接到瑩瑩的電話。

　　　『生日快樂，笨蛋老公。』

　　　「謝謝，台南冷不冷呢？」

　　　『沒你在旁邊當然冷，病好一點了沒？』

　　　「沒妳在旁邊當然惡化。」

　　　『真的嗎？那我趕夜車回去好了。』

　　　「騙妳的啦！現在咬妳十口都沒問題。」

　　　『回去再咬你，你現在打開床頭櫃。』

　　　　一打開我差點傻了眼，是一件藍色的毛衣，我想起第一次陪她去逛新

　　堀江的事，這應該就是那一件。

　　　『送你的生日禮物，晚安。』

　　　　不等我回話她就掛斷了電話，留下我看著那件毛衣發楞。

　　　　購買時間是前年十二月份的事，那時候我跟她還沒分手，她應該是怕

　　被買走所以先買了下來，忽然一陣心酸。

　　　　毛衣裡頭夾有一張便條。

      『Deal　ㄚ瑋：

　　　　　　　　　　不能陪你過生日真的很抱歉！

　　　　　　　　　　要原諒我唷！穿著它睡當成是我吧！

                                         瑩瑩

　　　　那天晚上我真的穿著毛衣睡，雖然熱的要死，不過一覺醒來病已經好

　　多了，可能是出汗的關係，伶伶隔天繼續來照顧我，沒想到無形中我又培

　　植出了一株萱草。

　　　　萱草的花語是什麼？中國人說萱草忘憂，西洋人說是「隱藏起來的心

　　情」，含有濃重的暗戀成分。

生日過後不久我跟瑩瑩去了一趟玉山，這趟旅程後來我寫成一部短篇

　　小說—雪國之戀，回來後二個人的感情更融洽，不過伶伶卻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情人節前夕某一個夜晚，瑩瑩在睡前忽然跟我討論起伶伶的事。

　　　『伶伶最近怪怪的，你有沒有發現呢？』

　　　　社團的事務已經於上學期開始交給學弟去做，所以寒假開始我算是正

　　式退出社團，雖然掛個顧問的頭銜，不過可以像當副總統一樣。

　　　「有嗎？」

　　　『當然有，尤其是她看你的眼神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呢！』

　　　「我只把她當小妹。」

　　　『但她不一定把你當大哥。』

　　　「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那個人之前可能不是你，現在卻不一定了。』

　　　　說到這瑩瑩嘆了一口氣，然後伏到我身子上來。

　　　『其實都是我不好，當初如果我搬去台中就不會這樣了。』

　　　　我想起她要伶伶替她照顧我的事，心中一凜。

　　　　又想起西子灣那晚的事，更覺有異。

　　　「不要再煩惱了好嗎？我這輩子已經栽在妳手上了，而且妳已經答應要

　　　　嫁給我了。」

　　　『我哪有？』

　　　　瑩瑩臉一紅，咬了我肩膀一下。

　　　「不知道是誰十六歲的生日那晚答應我的。」

　　　『我……』

　　　　不給她狡辯的機會我把唇欺了上去，融化了她。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瞞你。』

　　　　酣吻後她有點傷感的看著我說道，我眨眨眼，示意她說。

　　　『你不知道我的安全期根本是亂算的嗎？』

　　　　她一說我才想起來，其實我不會算，這方面的事都是她在處理，不過

　　一個月有十五天左右的安全期會不會太長了點。

　　　『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嗎？』

　　　　我搖搖頭，其實多少猜到了一點，只是想親口聽她的答案。

　　　『我跟珊珊都不能生孕，所以我不能嫁給你。』

　　　「笨蛋，那又怎樣。」

　　　　我笑了笑，她則是有點訝異。

　　　『我知道你不會介意，不過你的家人……』

　　　「我媽媽說等我們三個小孩都長大就要去出家，妳覺得呢？」

　　　　婚姻的打擊對老媽的影響太大了，如果不是為了我們三個孩子，她應

　　該早就步入空塵了。

　　　『但是我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愛情，就像幾何數學發展這麼久，仍舊遺留著尺規

　　　　作圖無法三等分任意角的遺憾，對我來說愛情要的不是完美的一個伴

　　　　侶，而是一個合適的伴侶，更何況我自己也很多方面對不起你啊！」

　　　『哪些方面對不起我啊！快說！不然你就完了。』

　　　　她笑了笑，跟我開起玩笑，我知道她的心結終於化開了。

『雨變大了，好冷喔！』

　　　　靜了一會珊珊打破了沉默，我則把外套脫下來包住她，這個舉動讓我

　　想起了跟瑩瑩在公車站牌下的那一幕。

　　　「這次去什麼時候回來呢？」

　　　『姊姊要我在你們第五年的交往紀念日中拿一樣東西給你。』

　　　「她還有東西留下？」

　　　　珊珊點點頭，從她眼裡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樣。

　　　『其實她是要我……算了！到時候再跟你解釋。』

　　　　她好像想起瑩瑩，忽然歇口，我也沒繼續追問下去。

　　　『還有啊！你是不是忘了東京鐵塔的事情了呢？』

　　　　的確，真的差點忘了。

　　　『剛剛問你姊姊的生日去哪過你說去台中港，我就知道你忘了。』

　　　　我知道我不會忘，我只是忘了翻備忘錄。

　　　「她有話留給妳？」

　　　『她要你不用去了，不過記得當你決定跟某個女孩子廝守一生的時候，

　　　　記得帶她去那裡，這樣你才能擺脫過去。』

　　　　我笑了笑，嘆了一口氣。

　　　　如果回憶的泥淖這麼好爬出來的話，也許今天我就不會寫小說了。

　　　　就像我替她流過的淚，除了她的掌心之外，沒有可以安歇的地方。

九七年的西洋情人節，我跟瑩瑩一起度過美好的一天，這一天也是我

　　們的復合紀念日。

　　　　中午我們又去大立找蚵仔煎的老闆，過了一年，老闆的頭禿了不少，

　　肚子也大了許多，不過記憶還不錯。

　　　『老闆，好久不見呢！』

　　　　看到我們出現時老闆猶豫了一下，然後揮舞著鐵鏟恍然大悟的看著我

　　們，瑩瑩笑了笑拉我一起坐了下來。

　　　『這次再說你們不是男女朋友我就不賣你們。』

　　　「如果是你要請客嗎？」

　　　　老闆很阿沙力的一口允諾，還一直問東問西的，而且都是很尖銳性的

　　問題，瑩瑩的臉被她問到紅了不知道多少次。

　　　　跟老闆一直聊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才離開，然後一起去頂樓打電玩，

　　附帶一提，我跟瑩瑩都是格鬥天王的高手，不過只限於９６ˋ９７ˋ９８

　　，看她平常文靜的樣子，打起電玩來可是架勢十足，甚至我還打不贏她。

　　　　後來夜裡就去愛河旁的咖啡館度過，她送我親手作的巧克力當禮物，

　　卻不要我回禮，她說男生回禮的日子是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節，那是我第

　　一次知道有這個特殊的節日。

　　　　過了寒假，高二下一開始「雄中雄女聯合大露營」炒熱了整個校園，

　　由於之前有社團公關的經驗所以我參與了策劃，負責編舞和安排活動，還

　　帶領一個小隊，很不巧的是原本以為沒什麼的我，卻因為一個女孩子動了心。

　　　　第二次練習舞步的時候，在前面帶領大家跳舞的我發現了她的存在，

　　她跟我同一小隊，綁著高高的馬尾，跟我的初戀情人小婉很像，雖然明知

　　道她比不上瑩瑩，但我的心卻不停的陷下去。

　　　　在冬天結束前遇上自己的初戀情人，是一種藝術。

　　　　而藝術的本質充滿著無限的想像力，還有無窮的神秘色彩。

　　　『你是不是喜歡上其他女生了？」

　　　　露營前瑩瑩曾經問過我，當時我承認了，因為我知道瞞不過她。

　　　『那你還喜歡我嗎？』

　　　　我點頭。

　　　『是不是那個給你初戀女友感覺的女生呢？』

　　　「你怎麼知道？」

　　　『你的日記太坦白了，不過我知道你要的只是時間。』

　　　「時間？」

　　　『時間一到，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答應我當你陪我的時候，心中只想

　　　　著我好嗎？』

　　　「嗯。」

　　　　矛盾啊！真的太矛盾了！明明知道自己很喜歡瑩瑩，可是為什麼心頭

　　會牽繫著另一個女生呢？是男生本來就花心？還是有其他解釋的理由呢？

　　　　露營結束後我本來想割捨這段感情的，不過在同學起鬨慫恿下，還是

　　一再犯錯，跟那個女生通了幾晚的電話，後來我才知道瑩瑩說的時間是什麼意思。

　　　　我需要時間去明白她終究不是當年給我初戀的那個人。

　　　　當我遇見她時我成了一個時空旅人，在九七年找尋九四年的夢，隨著

　　相處的頻繁，夢也漸漸散了。

　　　　沒想到的是當我放棄那個女孩的同時，瑩瑩也同時放棄了我。

　　　　她連續二天不接我電話，不讓我進她家，而伶伶這時候的介入，使我

　　們的關係更加戲劇化。

　　　「麻煩你幫我跟她求情，好嗎？」

　　　　我利用欠她的飯局跟她提出央求，她點點頭，不過神色有點異樣。

　　　『這次她好像真的很生氣，不過你也太過分了，她這麼愛你你還這樣對

　　　　她，我看要有心理準備。』

　　　「這幾天在學校裡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伶伶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我會幫你的，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也許有其他更愛你的人存在呢？』

　　　　更愛你的人？我想起芋頭這存在的威脅。

　　　「芋頭最近怎麼樣？」

　　　『老樣子，自從上次被瑩瑩劃清界線後就死了心，不過他應該還是喜歡瑩瑩。』

　　　　飯局結束後伶伶陪我走回宿處，沿路上一直安慰我，那天晚上我夢到

　　瑩瑩跟芋頭在一起，還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夢。

　　　　隔天禮拜六下午珊珊來找我，告訴我瑩瑩說她想冷靜，一個人坐火車

　　回台南老家了，當時我想也沒想拿起皮夾跟鑰匙，馬上買了一張去台南的

　　火車票，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去台南。

　　　　到了台南我拿出珊珊給我的電話，用公共電話打給瑩瑩，她聽到時有點訝異。

　　　『你在哪？』

　　　「台南火車站，身上只剩下２４元，等一下可能得花２０元買溫暖。」

　　　　好樣的，皮夾裡面居然沒錢了，而提款卡應該在書桌上。

　　　『那你準備走回家吧！』

　　　「你不來救我嗎？」

　　　『你需要的時間真的太長了。』

　　　　她掛我電話，而且還把電話拿起來，我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嘗試過從台南走回高雄嗎？買了一條白箭，我在火車站前晃來晃去，

　　不停的思索著這個問題，就算走回去了又怎樣，瑩瑩也不會回來了，去廁

　　所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了伶伶前陣子的神情，一切都明

　　白了，原來她的心境，跟我目前的心境很像。

　　　　我們都釀著「心痛酒」，把心碎的感覺和著眼淚，一起放入甕底，再

　　封住甕口將甕沉入心海裡，釀出無限的煎熬與思念。

明白了伶伶的想法之後，離開了廁所，再度回到熙熙攘攘的站前，也

　　許我該打電話跟珊珊或是伶伶求救，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在這多停留一點。

　　　　過了一個多小時，差不多是黃昏的時間了，忽然有種濃烈的衝動想喝

　　一杯Ｌａｔｔｅ，然後沿著省道搭便車回家，甚至還有想繼續北上的衝動

　　，用那僅存的四個一元銅板挑戰極限。

　　　　諷刺的是，四個一元銅板買不了Ｌａｔｔｅ，只能買到八個空的保特瓶。

　　　　想著想著又過了半個小時，對於不戴錶的我來說，火車站裡頭的時鐘

　　實用多了，有點好玩的是許多人明明有戴錶，卻跟我一樣不時的抬頭留意

　　時間，難道說火車站的時鐘比較準確嗎？我想一般人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

　　是對自己的信心不夠，怕自己的錶不夠準確誤了搭車的時間，但有沒有想

　　過，火車站的時鐘也會壞的。

　　　　狗屁，全都是狗屁，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卻放棄了真正屬於自

　　己的東西，值得嗎？

　　　　終於到了吃晚餐的時間，車流量比下午大了許多，不過速度卻慢了不

　　少，車站裡行人的步調仍舊維持一慣的快速，好像工廠包裝罐頭時一個接

　　著一個快速的運作著，我想起了瑩瑩緩慢的生活步調，也許在這人群間要

　　找她會是件容易的事。

　　　　最後一片白箭吃完時，我終於放棄了等待，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

　　人群裡有個異樣的光點，緩緩朝我移了過來。

　　　「來送我？」

　　　　眼前的她搖了搖頭，一副很不忍心的樣子，我留意了她的指間，那枚

　　戒指綻放著光輝。

　　　『肚子餓嗎？』

　　　「看到你就不餓了，不過我想你看到我，應該會反胃。」

　　　　我忽然有種濃烈的感覺，覺得她會跟我提出分手。

　　　『才不是這樣呢！我只是怪你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沒生氣。』

　　　「為什麼妳對我那麼好？」

　　　『因為你是太陽，我是向日葵，這是宿命。』

　　　「那麼向日葵小姐，可以讓我緊緊的抱著妳嗎？」

　　　　她撲上來抱住了我，抱的很緊很緊，二個人不顧一切的在人群裡熱吻

　　，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與煩惱蒸發掉。

　　　　離開火車站後我跟瑩瑩先去吃飯，然後她帶著我在火車站前隨便亂逛

　　，以前的甜蜜回來了，而且還多加上一股韌性。

　　　『晚上睡旅館好嗎？』

　　　　跟我交往後她很少提意見，不過只要她肯提，我多半都會答應。

　　　「不知道這次冷戰政府要抽多少稅呢？」

　　　　她的臉微微地紅了起來。

　　　『二個禮拜一次解決，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犯錯。』

　　　　我停下了腳步，摸了摸她的頭，她愣了愣。

　　　「奇怪！人家說惡魔都有角的，妳怎麼沒有？」

　　　『笨蛋老公，要有角也是你有才對。』

　　　　一句笨蛋老公，換來了連續二天的腰痛，以及五個咬痕。

　　　　年輕真好，有本錢荒唐，也有本錢遭遇挫折。

　　　　隔天醒來已經是中午的事了，瑩瑩像似比我早醒，黏在我懷裡甜甜的看著我。

　　　「幹嘛含情脈脈的看著我。」

　　　『這是受寵若驚的眼神。』

　　　　我笑了笑，她的唇黏了上來。

　　　『對了，車票給我。』

　　　「什麼車票？」

　　　『火車車票。』

　　　「出站時不是要交回去嗎？」

　　　『你可以蓋出站章，那張車票就可以保留下來了，如果你搭自強號，會

　　　　有座位證，也可以保留座位證就好。』

　　　「保留車票幹嘛呢？」

　　　『可以當影片，你想幾年後你再看那張車票時，會是什麼感覺呢？』

　　　　她的想法總是很新鮮也很細微，我拿出皮夾，把座位證翻出來遞給了

　　她，因為昨天我搭的是自強號。

　　　「可是光保留車票，如果回憶保留不住怎麼辦？」

　　　『所以車票的背後，要留一點東西。』

　　　　她笑了笑然後起身，從地上的包包翻出了一支原子筆，在那張座位證

　　的後頭留下一些字。

　　　『再犯錯下次就不只咬五口，還有你還欠我三口。』

「雨停了。」

　　　　路上的積水終於不再冒出一圈圈的漣漪。

　　　『看來應該不會再下了，不過天空還是灰灰的。』

　　　「先上路吧！」

　　　　珊珊跳上了車，繼續引領我前進。

　　　『差不多快到了喔！你有沒有心理準備呢？』

　　　「這幾年來，我每天都有心理準備。」

　　　『對了！記得今年的十月十九日不要安排活動，那時候我會回來。』

　　　「然後你可以答應我不再找我嗎？」

　　　　珊珊靜了下來，默默的應允。

　　　　她跟瑩瑩長的太像了，對我來說這是一種無形的負荷，雖然我很明白

　　她是她，瑩瑩是瑩瑩，不過我很難接受自己心裡已經有瑩瑩的完美影子，

　　現實中卻又有另一個「瑩瑩」存在。

　　　『如果我的離開可以讓你真正的記住姊姊，我願意。』

　　　　她似乎知道我的動機了。

　　　『那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把Ｋｉｓｓ重寫一次，這次爸

　　　　爸不會看了，你可以放手寫了。』

　　　「嗯！等我學好動畫的製作，我會用一生的時間把Ｋｉｓｓ作成動畫，

　　　　不過，人的一生有多長呢？」

　　　　我想起了瑩瑩離去前眼中的那股堅毅，那是向日葵枯萎前給太陽的禮物。

【蒲公英的天空　　九　】

　　是伊麗絲遺失了仙棒，
　　還是人間根本沒有真愛？

　　是美杜莎遭受了詛咒，
　　還是愛情永遠無法完美？

　　太陽花了幾萬年的時間去追尋月娘，
　　那麼，真愛又該追尋多久？

　　　　離開旅館後，我跟瑩瑩手牽著手去火車站買票，如果不是明天還有課

　　得上，我真想帶她坐著火車四處旅行。

　　　『這是最後一次了喔！下次不管怎樣，我都不會來救你了。』

　　　　走上第二月台時，瑩瑩認真的對我說道，我知道她要我不能再喜歡其

　　他女孩子，不然她會狠下心不再理我。

　　　「春假一起坐火車去旅行，好嗎？」

　　　『真的嗎？』

　　　　她很興奮的攀住我的手，只差沒跳起來。

　　　「有沒有特別想去哪？」

　　　『花東，聽說那邊風景很漂亮。』

　　　「那我去安排行程。」

　　　　回到高雄已經是黃昏的事了，瑩瑩說要煮東西給我吃，把我誘拐回她

　　家，誰知道伶伶也在，讓我有點尷尬。

　　　『姐，你們昨晚去哪啊？奶奶說你下午就走了。』

　　　　珊珊跟伶伶坐在客廳看電視，一看見我們就曖昧的問道。

　　　「下午？妳不是晚上才到的嗎？」

　　　『誰跟你說過我晚上才到，我只是要你知道等待是什麼感覺。』

　　　　我苦笑了下，原來她昨天偷偷觀察我，還好我沒有找女生搭訕。

　　　『姐，快點回答，不然我要告訴奶奶喔！』

　　　　珊珊咄咄逼人，我很想告訴她我們就是去開房間不然你想怎樣，可是

　　有伶伶在，家醜不可外揚。

　　　『太晚了，我跟你姐夫就找旅館投宿了。』

　　　　瑩瑩橫了珊珊一眼，然後拉著我上樓，進她房間後二個人癱在床上，

　　像極了趴趴熊。

　　　「吃什麼？我煮給妳吃。」

　　　　我想起還欠她三張，為了生命著想，應該遠離床鋪方是上策。

　　　　雖然她剛剛說要煮給我吃，可是我怎麼知道她會不會臨時起義。

　　　『想吃小茄蛋呢！』

　　　　小茄蛋是茄汁鯖魚麵加蛋的簡稱。

　　　「妳先好好休息，要乖乖的喔！」

　　　　她笑了笑，我則下樓開伙。

　　　　煮到一半伶伶走進了廚房，她的眼神讓我很不自在。

　　　「我跟瑩瑩已經合好了，謝謝你。」

　　　『我又沒幫上什麼忙，幹嘛謝我。』

　　　　想一想也對，我乾笑了二聲。

　　　「肚子餓嗎？餓的話我多煮一點。」

　　　　她搖搖頭，然後放了一個東西在我手心裡，跟著就跑走了。

　　　　她放的是一支鑰匙。

　　　　上樓後我把鑰匙拿給瑩瑩看，她也想不出隱藏的涵義，不過唯一可以

　　確定的是，伶伶喜歡上我了。

　　　「需要我效法妳嗎？直接劃清關係。」

　　　　我餵瑩瑩吃了一口麵，她搖搖頭。

　　　『這樣做太殘忍了，女人的心一旦遇到愛情總是特別脆弱。』

　　　「那怎麼辦？我不想真的從台南走回高雄耶！」

　　　『先猜出鑰匙的意義再說吧！』

　　　　後來一直到春假前，我跟瑩瑩始終猜不透她的意思，瑩瑩也沒問她，

　　她說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要由我自己去負責，不過自從那一天起伶伶就

　　再也沒來過瑩瑩家，也沒來找我。

　　　「老師，女生送鑰匙給男生，代表什麼涵義呢？」

　　　　國文課時我趁同學起鬨之際問了美珠老師，她想了想，黑人這時候又

　　發威了。

　　　『就是要你跟她去厚德路，哈哈哈哈。』

　　　「厚你的頭。」

　　　　我想今天如果我問的是ㄚ廷，他應該也會給我黑人的答案。

　　　『是不是暗示你擁有打開她心房的權利呢？』

　　　　這點我也想過，可是我不覺得這會是答案。

　　　「老師，那如果你愛上好朋友的男朋友，而你朋友跟她男朋友又很恩愛

　　　　，你知道沒機會……」

　　　　美珠老師忽然拍了桌子一下，全班同時靜了下來。

『賴公，不要再吃東西了喔！』

　　　　原本以為老師會給我答案，誰知道她是因為教務主任剛剛走過去，怕

　　我們太吵惹他生氣才拍桌子的。

　　　『同學們！開始上課了喔！』

　　　　無奈的翻開了課本，繼續想著鑰匙的意義。

　　　　下了課，依例去小騎士接瑩瑩，然後再一起漫步回家，武廟路上種植

　　著許多高高的樹木，整條路因此涼爽不少。

　　　『想出答案了嗎？』

　　　　我搖了下頭，她甜甜的笑了下，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給點提示吧！」

　　　『有沒有試過逆思考呢？』

　　　「逆思考？什麼意思？」

　　　『舉例來說，當你看到收音機會直接想到什麼？』

　　　「它可以放歌來聽。」

　　　　這種答案用膝蓋回答就好了。

　　　『有沒有想過它也許可以錄音呢？』

　　　　瑩瑩的話像似給我當頭棒喝，我愣住了。

　　　「妳的意思是說，鑰匙代表她把自己鎖起來？」

　　　　瑩瑩點點頭還附上一個微笑，好像很滿意我的反應。

　　　『應該是這樣沒錯，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她似乎把自己愛你的心鎖了

　　　　起來。』

　　　「那為什麼還給我鑰匙？」

　　　『也許她以為你還不知道她愛你，給你鑰匙，是要提醒你她曾經愛過你

　　　　，同時她也克制住自己不再愛你。』

　　　　瑩瑩說完後吻了我一下，像似給我安慰。

　　　　除了瑩瑩之外，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女生對我的情深意重。

　　　　第一株萱草這時候終於枯萎了。

　　　　那個夜晚瑩瑩在我懷裡哭了，雖然不知道多愁善感的她為什麼哭，不

　　過我大概猜到跟伶伶有關，而我總算了結一樁心事，可以全心全意的守著

　　瑩瑩。

　　　　春假期間我跟瑩瑩展開花東之旅，先去墾丁玩二天，然後搭著車沿著

　　東岸上台東，她的月事在春假前造訪，本來想取消行程的，誰知道她堅持

　　要出門，至於珊珊則是回台南過節。

　　　「還好嗎？」

　　　『這二天已經快沒血了，沒意外的話應該已經過了。』

　　　　台汽的車子雖然不怎麼好坐，不過路上的風景卻十分迷人，瑩瑩一路

　　上偎著我談心，整輛車上只有四個乘客。

　　　「晚上投宿的旅館有溫泉。」

　　　　第一站是台東，打算明天才出發前往太魯閣，然後走中橫去台中，那

　　時伯父伯母應該已經帶著珊珊回台中了。

　　　『真的嗎？』

　　　　她興奮的叫了出來，隨即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臉紅了起來。

　　　「喜歡這種自助旅行嗎？」

　　　『很喜歡呢！不過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算在家也會覺得很幸福。』

　　　　這次換我臉紅了。

　　　「不知道山裡的夜景怎麼樣呢！」

　　　『應該會有很多星星吧！跟墾丁一樣。』

　　　「去過陽明山看夜景嗎？」

　　　『沒有。』

　　　「那我在那裡等妳。」

　　　『哪裡？』

　　　「妳十九歲生日時的陽明山上。」

　　　　她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她十七歲的生日我們高三要準備聯考，所以不大可能出遠門，十八歲

　　的生日很特別，自然得好好幫她過，二十歲的生日已經約好在東京鐵塔下

　　等，所以只剩下十九歲的生日。

　　　『你對我那麼好，我真的很難想像沒有你會怎樣。』

　　　「失去重心的陀螺不會在原地打滾太久，有一天它會找到遺失的線。」

　　　『可是不見得有意願再打一次啊！』

　　　「你會的，為了我妳一定會。」

　　　『我不會，我要當美杜莎。』

　　　　希臘神話裡美杜莎有著美麗的臉孔，卻有讓人石化的魔力，所以她一

　　輩子都無法得到愛情，這是詛咒。

　　　「我不希望妳受到任何詛咒，失去的幸福，要自己去找回來，妳答應我

　　　　，我也答應妳。」

　　　『你一定要答應我，不過我不會答應你。』

　　　「為什麼？」

　　　『因為你是蒲公英，我是向日葵。』

　幾小時的車程結束後，我跟瑩瑩擰起包包離開了遊覽車，台東果然跟

　　高雄不一樣，有著山區濃厚的鄉野氣息，我跟瑩瑩循著住址一邊問路一邊

　　朝旅館前進。

　　　　抵達旅館後我們先去餐廳用膳，飽食一頓才去拿房間的鑰匙，由於春

　　假期間所以出外旅遊的人很多，不過我們住的旅館蠻高級的，所以旅館內

　　感覺有點冷清，畢竟一般學生可能住民宿，又春天應該很少人會想泡溫泉。

　　　「累不累？」

　　　　把東西都安頓好之後我跟瑩瑩癱在床上，坐了大半天的車真有點疲憊

　　，她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過了一會才睜開。

　　　『溫泉是一起的還是分開的呢？』

　　　「應該是分開的吧！」

　　　　我有點失望，她也是，原本以為可以一起泡溫泉。

　　　「我去問看看有沒有可以共浴的好了。」

　　　『真的嗎？不過如果真的沒有，不要勉強喔！』

　　　　我笑了笑，歇了一會才下樓詢問。

　　　　櫃檯小姐說共浴的得另外付錢使用，池子也比較小，如果不願意付錢

　　，那只能勉強使用分開的了，我上樓跟瑩瑩商量，她二話不說就拉著我下

　　樓訂了一個池子，然後二個人就去泡溫泉。

　　　「無奸不成商，不過還有五天的行程，要留意開支。」

　　　『錢還算可以接受，而且難得來一次，不留下美好的回憶怎麼行呢！』

　　　　她的話是有道理，不過對高中生來說這種享受太奢侈了點。

　　　　換好衣服進入池子後，感覺水溫太高了點，瑩瑩用毛巾幫我擦拭身體

　　，過了一會才偎在一起胡鬧。

　　　　泡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池子回房，感覺身體的疲勞的確減少許多，瑩

　　瑩打了通電話回台南報平安，飯店這時候送來免費的春捲，我跟她都笑了

　　出來。

　　　「還記得冬至我們都吃什麼嗎？」

　　　『你這個人最壞了，就只有這種事記性特別好。』

　　　「是你自己說過有些事可以二三天就忘了，有些事一輩子也不能忘。」

　　　『再爭的話我要咬你了喔！』

　　　　我笑了笑，她撲了上來，桌上的春捲過了一個多小時才被我們解決。

　　　　第一次遇見瑩瑩是在澄清湖畔，那時候我們都是剛從國中畢業的小毛

　　頭，為了慶祝我考上雄中所以小成他們辦了這次的烤肉，在這場烤肉裡我

　　認識了瑩瑩。

　　　　烤過肉的應該都知道什麼叫「分工合作」，為了能快一點吃到東西，

　　有些人負責生火，有些人負責洗東西ˋ串東西，有些人負責烤，那些只負

　　責吃的人通常都很討人厭。

　　　　那時候的瑩瑩就是後者，我在生火時她坐在一旁乘涼，看到大家都忙

　　的要死她卻絲毫不為所動，讓我發了脾氣。

　　　「喂！不會去幫忙洗東西嗎？」

　　　　看著她隔山觀虎鬥的神情，愈想愈不是滋味。

　　　『不行喔！東西是我買的，你就不要吃。』

　　　　她橫了我一眼，當時我以為這些東西是她事先去採買的，那也算有出

　　到力。

　　　「只有你去買？不可能吧！」

　　　『你很煩耶！快點生火啦！』

　　　　正想繼續辯駁時小玲回來了，幫我們打圓場，於是我跟她的紛端才平

　　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話對我跟瑩瑩來說蠻適合的，因為第一次見

　　面就吵架。

　　　　後來開始烤肉了，我跟小玲ˋ瑩瑩還有一個叫雅雲的女孩同一組，安

　　安跟小成以及其他人一組，我知道小成跟安安想幫我跟小玲製造機會。

　　　「上東西囉！火生好了。」

　　　　通常先上的都是香腸，小玲這時候夾了三根上架，她知道我不敢吃豬

　　肉，雅雲則是上牛肉，而瑩瑩，拿著只串一粒花枝丸的竹籤給我，我笑了

　　出來。

　　　『你笑什麼？』

　　　　她惱羞成怒的嗔道，我壓抑笑意後才告訴她原因。

　　　「妳還真是天才啊！哪有人家只串一粒丸子的，你沒烤過肉嗎？」

　　　『就是沒烤過，哼！』

　　　　她把丸子往地上一甩然後朝廁所跑去，小玲橫了我一眼，忙去追她。

　　　　原來她真的沒烤過肉，那是她第一次烤肉。

　　　　過了一會小玲把她半拉半推的弄回來，不過她沒跟我們一起圍爐，獨

　　自坐在一旁。

　　　『小笨蛋，妳不要欺負她好不好，她可是很少出門的。』

　　　「喔！」

　　　『等一下烤根玉米向她陪罪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我點點頭，小玲的話在那時候被我視為聖經，她的要求我很難拒絕。

　　　　後來玉米烤好後，我拿著最漂亮的那一支朝她走過去，她可能餓了，

　　剛剛囂張的氣焰全散。

　　　「對不起啦！這個給妳吃。」

　　　　她看了玉米一眼，嚥了一口口水，然後別過頭去，任性的要死，如果

　　不是為了取好小玲，我馬上掉頭就走。

　　　「這樣吧！我跟妳玩一個遊戲，如果妳輸了就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如果

　　　　妳贏了，我任妳處置。」

　　　　她想了會然後點點頭。

　　　「你把春捲倒過來念十二次。」

　　　　她想了會才開始念，念完後我馬上問道：「請問冬至我們都吃什麼？

　　快點回答。」

　　　『捲…春捲。』

　　　　果然上當了，我把玉米遞到她眼前，她頓了一會才知道上當，願賭服

　　輸的從我手上接過玉米。

　　　　後來她吃了很多東西，可能是第一次吃到烤肉，所以感覺很新鮮，而

　　我不停的開大家玩笑，還差點去跳澄清湖，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離開台東後，我們轉車前往花蓮，準備去太魯閣遊玩。

　　　　可能是昨晚玩的太晚了，一路上我們睡的像小豬似的，這種旅行是我

　　長期所嚮往的，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受到任何拘束。

　　　　抵達花蓮後，我們又轉了一次車前往太魯閣，記得小時候父母還沒離

　　異時我曾經來過一次，那時候我長的小小的，頭髮是金色的，村裡的人都

　　叫我「阿豆啊」，意思是外國人的意思。

　　　　進入太魯閣後我們沿著山壁走，一路逛過燕子口，迎賓峽，還有許多

　　著名的景點，沿路上遊客還算多，不過腳走的有點累，看著買來的旅遊說

　　明書，瑩瑩似乎對九曲洞很有興趣，九曲洞是指沿路的九個洞口。

　　　『每經過一個洞口你要講一句話給我聽，好嗎？』

　　　「什麼話？」

　　　『看你囉！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想起之前伶伶說過的那十點，腦子開始轉了起來。

　　　　走進第一個洞時，瑩瑩不時的用期望的眼光望我，直到快離開洞口我

　　才親了她一下。

　　　「她的個性雖然有點任性，不過那是因為她愛你，當她耍任性時記得雙

　　　　手要離開腰部，給她機會癢你。」

　　　「她作的菜不一定都很好吃，不過記得要全部吃完，還要準備一瓶胃腸

　　　　藥，告訴她真的很好吃，還有鮪魚罐頭不能藏在鞋櫃裡，切記。」

　　　「當她心情不好時記得帶她去西子灣，什麼都不要問，陪她靜靜的看海

　　　　就好，隔天她就會把心事寫在日記本上。」

　　　「當她想咬你的時候不管你多忙多累都要讓她咬，那是因為她對愛情又

　　　　產生了不安全感，咬完你之後不能馬上睡，要哄的她甜蜜蜜的，就算

　　　　隔天上課打瞌睡被罰站也不能後悔。」

　　　「闖紅燈前要留意她有沒有抱緊你，如果沒有代表她在想事情，偷偷的

　　　　放慢速度不要打擾她，如果她緊緊的抱著你，要隨時留意她說的話，

　　　　不要讓她說第二次。」

　　　「有女生靠近你時她會很大方的給你空間，不過你得提醒自己要跟對方

　　　　保持距離，記得不能答應任何女生的邀約，再晚也要回家睡覺，還有

　　　　當你陪著她時，腦袋不能想其他的女生。」

　　　「當她認真的要你記住一件事時，記得回家馬上寫在日記本上，絕對不

　　　　能忘記，還有隨時留意她的話，也許她會給你暗示，萬一真的忘了，

　　　　趕緊練身體，儲存體力。」

　　　「她很喜歡看書，當她看書時幫她準備一杯咖啡，當她喝完時記得幫她

　　　　續杯，等她看完了記得把書借過來看，這樣你能更明白她的想法。」

　　　「當她給你不安全的感覺時不要生悶氣，只要看著她指間的戒指，就知

　　　　道她還愛不愛你，還有下雨天時記得陪她，如果不能陪她記得打電話

　　　　給她，她很怕打雷。」

　　　　九個洞口走完後，瑩瑩的眼睛有點濕濕的。

　　　『九個洞口好像太少了，對嗎？』

　　　　我點點頭，能說的東西太多了，在愛情裡包容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我跟瑩瑩之所以能維持熱戀，來自於彼此的包容與信任。

　　　『怎麼辦？我好想馬上咬你一口。』

　　　　我笑了笑，在最後一個洞口的出口給她一個深吻，才繼續上路。

　　　　抵達天祥已經是傍晚的事情了，我們沒有全程走完，因為時間不大夠

　　，投宿後二個人沒有去附近逛，洗完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隔天才繼續

　　未完的行程。

　　　「那邊有間廟，去不去許願呢？」

　　　　天祥附近有間廟，名字忘了留意，旅遊說明書上也沒介紹，這就是自

　　助旅行的好處，可以隨意更改行程。

　　　『去呢！』

　　　　走進寺廟後我們買了香然後去拜拜，二個人都偷偷許了一個願望，離

　　開時瑩瑩偷問我許什麼。

　　　「我許妳一個未來。」

　　　　徐志摩的話，有時候挺好用的。

　　　『什麼未來呢？』

　　　　她甜甜的笑了下，大大的眼睛教人好想親一口。

　　　「幸福的未來。」

　　　『那你知道我許什麼嗎？』

　　　　我搖頭。

　　　『等它實現再告訴你。』

　　　　後來我從她的秘密日記知道她的願望是什麼，也知道從我愛上她的那

　　一刻，這一個願望就實現了，而我許的願望也算實現了，當日我許的是「

　　希望瑩瑩陪我一輩子」，儘管後來她離開了我，我知道她永遠在我身邊，

　　默默的守護著我。

隔天搭車離開天祥後，瑩瑩告訴我珊珊已經到台中了，車子在山路上

　　不停的繞著，隨著海拔的升高，氣溫明顯的下降不少，我跟瑩瑩偎著取暖

　　，一直到谷關才下車。

　　　「今天在這過夜吧！順便四處晃晃。」

　　　『為什麼不直接去台中呢？時間上應該允許。』

　　　「秘密。」

　　　　她笑了笑，然後跟著我一起去投宿。

　　　　是夜吃完晚餐後我拉著她離開了旅館，開始夜遊。

　　　　山裡入夜後總有一股莫名的美感，也許是遠離塵囂的關係，心境分外

　　的平靜，我想瑩瑩應該比較適合住在這種地方。

　　　『你今天怪怪的喔！到底打什麼主意呢？』

　　　「不會是野戰就對了。」

　　　　她臉紅了起來，被我牽著繼續前進，經過一個樹林後來到了一條小河

　　旁邊，今晚的月亮剛好是滿月，倒映在水裡好像一盞水燈似的。

　　　『原來月光這麼亮。』

　　　　山裡入夜後只要遠離住家幾乎都是暗暗的，如果沒有手電筒，可能哪

　　都去不了。

　　　「為什麼月亮是黃色的呢？」

　　　『因為她跟向日葵一樣，都喜歡太陽。』

　　　　我笑了笑，想起一個民間故事，傳說太陽跟月亮都是天神，太陽是男

　　的，月亮是女的，而太陽喜歡上月亮，不停的追求她，月亮不喜歡太陽所

　　以一直跑給他追，於是造成了白天出太陽晚上出月亮的情形。

　　　「閉上眼睛。」

　　　　走到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我拉她坐了下來，二個人脫掉鞋子把腳浸在

　　水中。

　　　『不閉。』

　　　「那親我。」

　　　　她把唇貼了上來，眼睛一樣沒閉上。

　　　「記得我答應過妳要帶妳去看藍色的月亮嗎？」

　　　　吻完後我才說出之所以留在谷關的原因，瑩瑩點點頭，我知道她沒猜

　　到。

　　　「現在妳認真的看著天上的月亮。」

　　　　她點點頭，很認真的看了一會。

　　　「看到藍色的月亮了嗎？」

　　　『在哪？』

　　　「在我手上。」

　　　　瑩瑩笑了出來，從我手上接過那個月亮。

　　　　安安曾經來過谷關玩，在這裡買了一條項鍊，項鍊的墜子是個綠色的

　　月牙，當時我問過他有沒有藍色的，他說各種顏色都有，所以當日我才跟

　　瑩瑩說藍色的月亮在台中的山裡。

　　　　此外根據色彩學的原理，當眼睛注視某一顏色太久，為了防止眼睛疲

　　勞所以會產生後視現象，視神經會把注視的顏色自動轉成補色，不信的話

　　作個實驗，專注的看著一顆紅蘋果，過了一會把視線移開，你會看到一個

　　模糊的綠蘋果出現在眼前。

　　　　紅色的補色是綠色，而黃色的補色是紫色，雖然不是藍色，不過顏色

　　也還算相近。

　　　『我都忘了，沒想到你還記得。』

　　　　她有點感動的吻了我一下，手也不安分起來。

　　　　我知道讓她感動的不是這些「假藍月」，而是我完成了答應她的事。

　　　　女人的諾言像鑽石，男人的諾言像空氣，有多少男生會記得曾經說過

　　的承諾呢？

　　　「回房間嗎？還是想多停留一會？」

　　　『如果你要野戰就不用回房間。』

　　　　我想了想然後穿上鞋子，抱著她離開了河邊。

　　　　隔天我們搭便車離開了谷關，載我們的是一對姊妹，年紀在二十幾歲

　　之間，是昨晚吃飯時認識的，由於時間跟路線都蠻配合的來，所以就麻煩

　　她們了。

　　　　到達東勢吊橋時她們決定在這玩一會，我跟瑩瑩也手牽手去走吊橋，

　　走完一趟後才回橋心抱在一起聊天，對我們來說這座吊橋有特殊的意義，

　　如果今天我們是坐公車離開，就不會發現它了。

　　　『我想伊麗絲手中的仙棒絕對沒有遺失。』

　　　「伊麗絲？」

　　　『她是古希臘掌管戀愛的神祈，不過當時有很多人不相信世界有真愛，

　　　　所以大家都認為是伊麗絲不小心把仙棒弄丟了，其實弄丟仙棒的不是

　　　　伊麗絲，是人們的心。』

　　　　語畢我親了瑩瑩一下，算是讚美她，她的話總是發人深省，相較之下

　　我膚淺的多了。

　　　「下面有人在玩水，要下去嗎？」

　　　『好呀！』

　　　「呀」字剛說完一滴雨就飄了下來，打在我的臉上，我跟瑩瑩手牽手落

　　荒而逃，離開吊橋時這場山雨已經把灰色的柏油路變成了黑色，我們冒著

　　雨趕回車中。

　　　『真掃興，本來想下去玩水的。』

　　　　開車的姊姊一邊吃著茶葉蛋一邊說道，妹妹也附和。

　　　「能不能幫我們找個郵筒呢？」

　　　　我想起了在太魯閣買的名信片，忽然有個念頭。

　　　「一人一張，留下一些話然後寄回家裡，算是個紀念。」

　　　　我跟瑩瑩提議，她笑了笑從包包拿出二張名信片跟二支筆，那對姊妹

　　也有樣學樣，跟我們要了二張名信片過去。

　　　　寫完後我們都把話隱藏在心中，直到回家後才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伊麗絲的仙棒遺失了，因為它被我們偷走了。」

　　　　這是我留下的話。

　　　『伊麗絲的仙棒遺失了，因為我遇見了你。』

　　　　這是瑩瑩的話。

離開東勢吊橋後，那對姊妹把我們送到台中火車站，瑩瑩之前已經聯

　　絡了她父母，約好在火車站前接我們。

　　　　等了約莫十分鐘一輛黑色的ＢＭＷ朝我們開了過來，珊珊等不及放下

　　了車窗，跟我們揮手。

　　　　上車後禮貌的問安，然後五個人一起去吃飯，這次的飯局氣氛感覺挺

　　不錯的，至少比上次的鴻門宴好上百倍，吃完飯後去中友百貨逛一會，然

　　後回她家過了一夜隔天才搭莒光號的火車回家。

　　　　春假之旅結束後，我跟瑩瑩的感情穩定的成長，一直到高二課程結束

　　後，我們的戀情才又開始受到挑戰。

　　　　七月一日我跟高中的同學一起去墾丁遊玩，本來計劃玩三天，沒想到

　　隔天一早我就在墾丁發生車禍，當時被我載的人是磊啊，不過他只有一些

　　擦傷，我的右腳腳踝卻斷了。

　　　　送到恆春醫院時醫生開口說要截肢，當時我的心涼了半截，還好後來

　　忍著痛轉到了高雄的醫院，我的腳才被救回來。

　　　　開刀結束的幾天內親戚跟朋友不時的來慰問，媽媽也二十四小時不停

　　的照顧著我，有點湊巧的是當日問卷調查認識的淑芬，居然在這家醫院工

　　作。

　　　　而這幾天我心頭想的全是瑩瑩，由於不能下床，所以我沒辦法聯絡她

　　，直到第九天淑芬認出了我，我才託她幫我聯絡瑩瑩。

　　　『天啊！真的是你。』

　　　　第九天她來幫我換藥時，媽媽因為怕看見傷口總是到外頭去，給了我

　　們聊天的機會。

　　　「我也沒想到妳會在這，所以一直不敢認妳。」

　　　『對了，你女朋友呢？』

　　　　我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她也答應馬上幫我聯絡，要我先想辦法支開媽

　　媽。

　　　　當時的我已經開過二次刀，而且還在危險期，醫生說腳能不能走還不

　　確定，得看傷口有沒有惡化。

　　　　過了一會我看見瑩瑩出現在病房門口，強忍住的思念這時候終於崩潰

　　了，眼睛開始濕了起來，她也是，如果不是有媽媽在，她應該會馬上撲過

　　來。

　　　「媽！我想吃葡萄，幫我買好嗎？」

　　　　老媽點點頭，要我多休息然後拿著錢包走出了病房，過沒多久瑩瑩就

　　衝了進來，一見面二個人先擁吻，淚水終於決提了。

　　　『老公，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然後摸摸她的頭，她的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剛已經哭過，幾

　　天沒見她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對不起，一直沒辦法聯絡妳。」

　　　『你沒事就好，如果你有事，我也不想活了。』

　　　　瑩瑩的唇又貼了上來，淚水仍不停的流著，這幾天她一定跟我一樣飽

　　受相思之苦，我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是現階段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想

　　緊緊的抱著她，吻她。

　　　「我沒事，讓你擔心了那麼久，對不起。」

　　　『笨蛋，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怪你的，你只要好好的休息，把病養好就好

　　　　，我會等你回來一起生活的，無論這個期限是多久，我只想對你說，

　　　　我會永遠等你，我愛你。』

　　　　語畢她的唇又欺了上來，我的淚水加速了不少，不過一想到我的腳，

　　心總不自覺的隱隱作痛，我還能走路嗎？面對不確定的未來，我該不該自

　　私的霸佔瑩瑩呢？

　　　「謝謝妳，不過我不能這麼自私，我的腳以後可能不行走路了，所以我

　　　　們還是到此為止吧！我會永遠記住妳的。」

　　　　吻了一會我把瑩瑩拉了開來，認真的說完這些話，我不知道為什麼會

　　這麼快就下決定，我只知道如果腳真的不能走，我絕對不會留在她身邊，

　　我願意選擇讓自己枯萎，然後重新選擇一個地方降落。

　　　『如果今天我愛的是你的外在，那我們還能一起走過那麼多日子嗎？不

　　　　管你發生了什麼事，變的怎麼樣，我永遠都是你的女人，除非有一天

　　　　你不再愛我，老公，你還愛我嗎？』

　　　　愛啊！只是我能這麼自私嗎？我強忍著淚水，我知道不管我愛不愛她

　　，她都不會離開我，終於還是狠不下心騙她。

　　　「我愛妳。」

　　　　瑩瑩笑了笑，二個人又你儂我儂一番她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整個暑假我就在醫院度過了，由於有淑芬在這，所以瑩瑩跟珊珊每天

　　都會來找我，老媽在的時候她們兩個會在外頭聊天，不在的話她們就溜進

　　房找我。

　　　　第三次手術結束後，醫生很滿意他的傑作，告訴我只要好好復健，以

　　後還是可以跑跳，這個消息讓瑩瑩損了我一頓，說我故意想支開她，當日

　　才會提出分手，所以要賠償一年份的債券。

　　　　十月中我的腳終於可以走了，不過由於右腳一季沒運動，所以瘦的很

　　，得復健。

　　　　而她１７歲的生日我跟她一起去壽山看夜景，由她載我去，二個人坐

　　在機車上看著高雄市，用甜蜜包圍彼此。

　　　『第一次來這看夜景，很漂亮呢！』

　　　「妳喜歡的話每年生日我都陪妳去不同的地方看夜景。」

　　　　她笑了笑，親了我一下。

　　　『雖然今年沒有蛋糕，沒有驚喜，不過現在的我只希望能永遠陪著你，

　　　　其他都無所謂了。』

　　　「沒有蛋糕，沒有驚喜，不過還有禮物啊！」

　　　　她有點錯愕，好像沒想到我有準備禮物。

　　　「送妳的，不要說不喜歡喔！」

　　　　我送她的是一枚尾戒還有一條銀手鍊，是我要珊珊幫我偷買的。

　　　『只要是你送的都喜歡。』

　　　　她把左手伸了出來，我親手幫她戴上。

　　　『不管了，今天晚上人家一定要咬你。』

　　　「不是說好等腳好嗎？」

　　　　她的手找到了我的腰，我笑了笑。

　　　　患難見真情，我想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在我對未來陷入一片迷茫時

　　，瑩瑩不但沒有離開我，還幫我走出了陰霾，她的真情讓我永難忘懷，她

　　離開之後我遇見了很多事，也逐漸明白她給的愛是多麼珍貴。

『快到了，前面左轉。』

　　　　躲了二次雨，騎了不知道多遠的路，終於快到了，不知道為什麼原本

　　應該感到高興的我，這時候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親戚在嗎？」

　　　『在，不過他們都知道你跟姊姊的事，等一下跟我走就好。』

　　　「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一個人見她呢？」

　　　『嗯！』

　　　　車子拐進一個小徑裡，進入了一個村莊，許多古色古香的建築讓人想

　　起六七十年代的畫面。

　　　　就快見到瑩瑩了啊！不知道她在不在呢？

　　　　腳傷復原後，我跟瑩瑩又回復到同居的生活，這段期間我總是容易感

　　到疲勞，胃口也不怎麼好，瑩瑩跟我都認為這是大病初癒的情形。

　　　　如果不是十一月下旬我在瑩瑩家昏倒，也許我不會發現自己得到肝炎

　　，而且情形正逐漸惡化中。

　　　　昏迷了十幾分鐘左右我才甦醒，一旁的珊珊早就嚇死了，瑩瑩由於出

　　去買菜所以不在家，我先設法冷靜下來，然後要珊珊不能把這件事告訴瑩

　　瑩，自己再出門去醫院檢查。

　　　『應該是身體虛弱的關係，可能你出完車禍沒有好好調養身體。』

　　　　醫生開了一些維他命給我，我隱隱覺得不大對勁。

　　　「要不要做全身檢查呢？」

　　　『抽個血好了。』

　　　　他有點不耐煩的回我，我點點頭就跟著護士到一旁抽血，過了幾天去

　　複診才知道我的肝炎惡化到某種程度了。

　　　「治的好嗎？」

　　　『只要作息正常，又有按時吃藥，追蹤，應該不會是問題，還好你發現

　　　　的早，不過肝病是慢性病，要治療很久，最怕的是急性肝硬化，比較

　　　　麻煩。』

　　　「意思就是有可能會死就對了。」

　　　　醫生點點頭，繼續安慰我，還建議我去長庚就醫。

　　　　回家後我趁著教珊珊數學時，大略的把病情跟她說，我不打算讓瑩瑩

　　知道，因為我不想她替我擔心。

　　　『為什麼不讓姊姊知道呢？』

　　　「我不想她擔心，不過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常常照顧妳了，妳要學會獨立

　　　　，不要再小家子氣了。」

　　　　珊珊點點頭，眼睛濕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當然不會有事，不過我希望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答應我好好照顧

　　　　瑩瑩，你們家就只有妳跟她最熟了，好嗎？」

　　　　珊珊點點頭。

　　　『我答應你，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呢？』

　　　「說吧！」

　　　『能不能緊緊的抱我一次，親我。』

　　　　她的眼神有著無比的堅毅，我知道剛剛在她內心已經做出某個重大的

　　決定，也許，第二株萱草也即將枯萎。

　　　「閉上眼睛。」

　　　　我完成了她的要求，她在我懷裡痛哭，直到隔天放學回家，我才知道

　　珊珊搬去親戚家住，把房子留給我跟瑩瑩獨處。

　　　　我知道她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是想讓我專心陪瑩瑩，並且嘗試去放下

　　對我的情感，雖然長久以來我都只把她當成親妹妹來對待，不過對於她的

　　離去，心中仍是十分難過，而瑩瑩什麼話都沒說，那天晚上我帶她去西子

　　灣看海，回想這幾年發生的點點滴滴。

　　　『第二株萱草也枯萎了，什麼時候輪到向日葵呢？』

　　　　靜靜地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海，瑩瑩終於說話了。

　　　「只要太陽在的一天，向日葵永遠不會枯萎。」

　　　『老公，我真的很怕失去你，你出車禍的那幾天我好幾次想自殺，如果

　　　　不是珊珊一直要我等你的消息，也許我早就枯萎了。』

　　　「笨蛋，不要亂想。」

　　　『我也不願意胡思亂想，不過只要一看不見你，我的心就開始徬徨不安

　　　　，我很怕你忽然消失不見。』

　　　「記得妳說過我是蒲公英嗎？」

　　　　瑩瑩點點頭，我握緊她的雙手。

　　　「因為遇見了妳，我才由逃避的蒲公英變成自由的蒲公英，也因為遇見

　　　　了妳，我才選擇降落在向日葵的身邊，也許有一天我會枯萎，但我知

　　　　道只要向日葵繼續仰望著天空，那她就看的到飄在空中的蒲公英種子

　　　　，她會記得蒲公英說過的話，也會知道蒲公英沒有離開，他一直在她

　　　　最近的距離，在她心裡。」

　　　　西子灣的月光教人感到浪漫，卻也教人感到不安，車禍之後我的人生

　　觀改變很多，很多事都不再那麼計較了，也學會了放手，唯一放不下的就

　　只有瑩瑩，我希望她幸福，她快樂，就算我會枯萎也值得。

　　　　我的命算是撿回來的，時速一百公里跟汽車擦撞然後飛過三公尺高的

　　大樹，落在對面車道，如果不是剛好沒有來車，一百條命都不夠死。

　　　　所以當我面對肝病死亡的陰影時，豁達了許多。

　　　　過了十一月，瑩瑩搬去我那住，也許她不想看見珊珊的房間，而我的

　　病情持續惡化中，為了聯考我不能遵照醫生的指示按時就寢，熬夜苦讀是

　　一個高三生無法逃避的工作之一。

　　　　此外我也寫有一本秘密日記，把知道病情以來的點點心情都偷偷紀錄

　　下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枯萎了，瑩瑩可以看見我留給她的話。

　　　「傳說看到流星可以許願，
　　　　那如果給我一顆流星，
　　　　我希望它是妳愛我的心，
　　　　如果這顆心可以給我一個願望，
　　　　我希望妳愛我天長地久。

　　　　倘若有朝我離妳飛向上帝的國度，
　　　　我希望這顆心再讓我許一個願望，
　　　　我要妳為我數完天上的星星，
　　　　如果數不盡，
　　　　就把妳的心交給另一個珍惜妳的人。」

　　　　秘密日記的第一頁，我留下了短短的十句話。

　　　　秘密日記的第二頁開始，寫滿了無數的不捨與回憶。

　　　　秘密日記的第八頁，瑩瑩在上面畫了一朵向日葵，向日葵的根聯繫著

　　一旁的蒲公英，而蒲公英的旁邊，有著二株枯萎的萱草，還有二個剛冒出

　　的新芽。

【蒲公英的天空　　十　】

　　再多的回憶與淚水也喚不回昨日的美好，
　　只希望存活的人能珍惜現有的一切。

　　　　九八年的聖誕節前五天，我跟瑩瑩趁假日出外遊玩，雖然已經高三了

　　，不過整天窩在家裡讀書不是我們所能接受的。

　　　　中午去大立伊勢丹吃蚵仔煎時老闆還有說有笑的，還告訴我們他決定

　　自己回鳳山開一家店，要我們到時候記得去捧場，我跟瑩瑩應允了他。

　　　　對我們來說這家店的蚵仔煎有很多特殊的意義，因為這裡是我們二次

　　愛情的發源地，不管是蚵仔煎本身還是老闆，對我們來說都是個保存青澀

　　回憶的寶箱。

　　　　下午我跟瑩瑩去旗津玩水還有看夕陽，今天的她好像隱藏著很多心事

　　，只是表面上故作快樂，不過我沒有逼問她，當她想告訴我時她自然會告

　　訴我，就像樹上的果實熟透了自然會掉到地上一樣。

　　　　離開旗津後，我的身體又開始感覺疲勞，如果不是發生這次車禍也許

　　我的肝病不會發作，醫生說每個人多半都有肝病，只是身體好的時候抵抗

　　力好，所以不會發作，車禍後我的身體狀況跌到谷底，自然給了一個天大

　　的機會給病魔，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已經成定局的事只能勇敢面對。

　　　　是夜我跟瑩瑩手牽著手在文化中心漫步著，記得剛開始帶她來這的時

　　候二個人總有說不完的話，隨著交往的時間變長，話也逐漸的減少，不過

　　卻多了一種叫「知心」的產物。

　　　　就算靜靜的走著，我也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要一個眼神，一些話

　　，我就能揣測出她想表達的意思。

　　　『聖誕節又快到了，這麼快又過了一年呢！』

　　　　回到中心廣場旁的階梯坐定位之後，瑩瑩偎住了我有點感傷的說道。

　　　「時間過的真快，高中生涯就快要結束了。」

　　　『如果沒有遇見你，這幾年不知道會是怎麼過的。』

　　　「不管怎麼過，都一定有值得留念的回憶會被保存下來。」

　　　　我想起社長說過的話，不自覺的感傷起來，回想玩社團的日子，雖然

　　有苦有淚，不過這份回憶永遠存在。

　　　　過了一會瑩瑩忽然流下了淚水，我有點錯愕。

　　　「怎麼了，誰欺負妳？」

　　　　她緊緊的抱住了我，眼淚濡濕了我胸前的衣服。

　　　『老公，你老實告訴我，還有多久？』

　　　　難道珊珊已經告訴她有關我病情的事，我沒想到是秘密日記被她發現了。

　　　　回想今日一整天她眼神所藏匿的苦楚，很多事這時候都得到了解答。

　　　「妳還記得西子灣那晚說過的話嗎？」

　　　　她點點頭，眼睛裡頭的淚水彷彿一觸即落。

　　　「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得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然後寄給我

　　　　看，不然我會怪妳的。」

　　　　她搖搖頭，淚水沿著臉頰滑落。

　　　『終於到了，那一間。』

　　　　朝著珊珊食指比的方向望去，一間三合院式的建築物映入了眼簾。

　　　　下車後珊珊拉著我的走快速的走了進去，一路上不停的問安，那些人

　　都用奇異的眼光看我。

　　　　穿過幾個長廊後，我們來到後院一個小房間前。

　　　『你自己陪姊姊吧！我先出去了。』

　　　「有沒有打火機？」

　　　『裡面應該有。』

　　　　珊珊離開後我先平復心情，然後推開木製的門走了進去，再把門關起

　　來，房間裡面光線十分微弱，我在最下排的地方看見了瑩瑩，從窗戶灑進

　　來的微弱的光線，清楚的讓我看見她的名字。

　　　　塵封已久的淚水，這時候忍不住滑落了。

靜了片刻，我緩緩的走向她身邊，用手指替她抹去一層灰，過了三年

　　，我才能知道她身處何方，如果不是珊珊自作主張，也許這輩子我都不知

　　道她在哪。

　　　　木板上的三個字，曾經是陪在自己身邊那個深愛的人，而今卻已灰飛

　　煙滅，我點了三支香問候她，然後從包包拿出Ｋｉｓｓ的手寫稿，點了一

　　把火寄給她，再把去年她生日在陽明山下所買的向日葵花片，放在她身邊

　　，一個陽光照得到的位置。

　　　「醫生說只要好好治療，不會有事的，妳不要想太多了。」

　　　『真的？』

　　　「真的，而且妳不是都說我很強，不會有事的。」

　　　　我故作戲謔的說道，希望讓氣氛快樂一點，瑩瑩吻了我一下，然後拉

　　住了我的雙手，認真的看著我。

　　　『老公，你還記得答應過我要照顧我一輩子嗎？』

　　　　我點點頭。

　　　『那你不能比我還早走，從現在開始你要好好聽醫生的話，把病醫好，

　　　　至於上大學的事我會永遠等你，等你病好了，我們再一起上大學。』

　　　「嗯！」

　　　『打勾勾。』

　　　「要不要蓋印章呢？」

　　　　她笑了笑，手指在醺黃的燈光下結出一個漂亮的圖騰。

　　　　離開文化中心之前，她才坦白招出在我抽屜發現了秘密日記，不是珊

　　珊的錯，還說她在上頭留了一樣東西給我，要我記得去看。

　　　　聖誕節我們在家準備了燭光晚餐，然後再去壽山看夜景，這次換我載

　　她上山了，二個人在十二點之前回家，然後準時睡覺，她變成了我的私人

　　看護，規範著我的生活作息跟飲食，不過也只有她能讓我心甘情願的服從

　　，我覺得眼前充滿了希望。

　　　　過了聖誕節，九八年不知不覺間就結束了，我在九九年的第一天跟她

　　單獨去墾丁玩，我想起還欠她一件事，她則要求要我跟她合照一張。

　　　　抵達墾丁後我跟她先去恆春鎮買食材，然後才去找尋出車禍的地點，

　　找了半天還是找不到確切的位置，畢竟當時的車速太快，只知道在哪條路

　　上，卻不知道在哪。

　　　『找不到就算了，只要你沒有離開，什麼都無所謂。』

　　　　她的話是我們這些日子以來最佳的寫照，只要人還活著，什麼都無所

　　謂，一直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我們，比一般人更了解活著的可貴。

　　　　放棄尋找之後我們回住處休息，然後到樓下的游泳池玩水，雖然是冬

　　天，不過墾丁的太陽仍舊釋放著夏天的溫暖。

　　　『每次來墾丁，你都會變得特別的溫柔，有秘密嗎？』

　　　　玩了一陣子我跟她倚著池邊，讓背部做日光浴。

　　　「如果真有秘密，應該是可以放下所有的事，讓自己的眼中只有妳。」

　　　『高雄的生活壓力太大了，是嗎？』

　　　「嗯。」

　　　『有機會的話去台中，那裡也許比較適合你居住。』

　　　「是因為台中有太陽餅嗎？所以適合太陽居住。」

　　　　瑩瑩笑了笑，她的話讓我後來選擇了台中的學校。

　　　　黃昏時我跟她去爬關山，然後二個人在這裡留下唯一的一張合照，也

　　留下了婚姻的誓約。

　　　『老公，今生今世我只當你的新娘，我愛你。』

　　　　她親了我一下，深情的說出這句話，我牽起了她的手，看著送給她的

　　第一枚戒指認真的說道：「不知道未來我們還有多少坎坷的路要走，我只

　　想告訴這枚戒指的主人說：『妳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新娘，這輩子我非妳不

　　娶，倘若有一天妳嫁給了我，幸福將會是我送妳一輩子的禮物。』」

　　　　語畢二個人抱住擁吻，背景是大海跟藍天，替我們照相的旅人在不知

　　不覺間按下了快門，讓我們的幸福停格在夕陽西下的霞光裡。

離開關山後，我跟瑩瑩去白沙灣待了一會，然後踩著月光回宿處。

　　　　隔天下午我帶她去大霸尖山後方的草原上放風箏，這是我來這的目的

　　，我記得曾經答應過這件事。

　　　「交給你囉！」

　　　　順利的把風箏升到高空之後，我把線軸交給了興奮的她，自從知道我

　　的病情之後，她很久沒那麼高興過了。

　　　『啊！好好玩喔！會不會掉下來啊！』

　　　　她像個小孩子似的興奮的嚷著，我從後方抱住了她的腰，慢慢的教她

　　怎麼控制，等到她會操縱了才開始聊天。

　　　『晚上想吃什麼？』

　　　「小茄蛋。」

　　　『不能吃罐頭，我弄海鮮拉麵給你吃好了。』

　　　「記得這是我第一次跟你一起放風箏。」

　　　　她笑了笑，回頭親了我一下。

　　　　過了一會我到一旁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她還有天空上的風箏，煩惱

　　這時候似乎都隨著風箏飛上了九霄雲外，內心好久沒那麼平靜過了。

陪了她一個多小時後，在她身上留下了吻我才離開，珊珊已經在外頭

　　等我了，此外還多了一些小孩，偷偷的看著我笑。

　　　『要走了嗎？』

　　　　我點點頭，也知道這將是最後一次來看她，因為沒有珊珊我不可能來

　　見她，而我因為矛盾的心理因素，要珊珊永遠忘了我。

　　　『十月我會回來，記得不要忘了。』

　　　「如果忘了呢？」

　　　『那你會後悔一輩子。』

　　　　一輩子，對我來說一輩子可能只剩幾個月，或是幾年，我永遠不知道

　　什麼時候病情會加重，我只知道如果加重，再也沒有第二個瑩瑩給我動力

　　跟勇氣。

　　　　關上木門之後，我佇立在門外一陣子，把最後想到要說的話補上，然

　　後跟珊珊沿著來路離開鄉村，回到台南火車站。

　　　「有看過十月下雪嗎？」

　　　　買完票進站之後，在月台候車時我問了珊珊，她搖搖頭。

　　　「下次見面時，記得把戒指帶給我。」

　　　　火車進站了，留下最後一句話之後我踏上了北上的列車，所有的愁苦

　　與不捨，在列車發動的那一刻全都交由淚水化了開來。

　　　　過了二個月，她二十歲的生日到了，我並沒有去東京鐵塔找她，而是

　　一個人到台中港看夜景，這個夜晚我又回想起很多塵封的往事，有國小的

　　，有國中的，也有這幾年所發生的。

　　　　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初我沒遇見她，那今天的我會是個怎樣的人呢？

　　　　是她告訴我什麼是負責，讓我不再逃避。

　　　　是她告訴我什麼是真愛，讓我不再懷疑。

　　　　可是這一切的代價，似乎太沉重了點，我想起美珠老師每次微笑後頭

　　隱藏的苦楚，那種表情是不是就叫做「沉重」呢？

　　　　也許沉重這種東西就像放風箏一樣，想把它放離自己遠遠的，卻又總

　　是在低頭的時候，看見連接的那條線。

從墾丁回來後，我跟瑩瑩又陷入病魔的陰影之下，也許是心情常常不

　　知不覺就染上了愁悶，這段期間我創作的靈感很多，也開始學會上網。

　　　『ＩＤ就是網路上的身分證，是你的代稱。』

　　　　我在瑩瑩的教導下學會怎麼玩ＢＢＳ，第一個取的ＩＤ是ＥＮＳＵＥ

　　（瑩書），不過暱稱卻是小醜。

　　　　為什麼用小醜？小醜跟小丑音似，而且小丑通常不以真面目見人，跟

　　網路上隔著螢幕有類似的感覺，此外瑩瑩說暱稱取的愈好聽，就愈容易把

　　到美眉，於是我用醜字，因為我上網只想看文章，我的心在歷經那麼多風

　　雨之後，已經容不下別的女人。

　　　　而第一次接觸痞子蔡大哥的文章就是在這個時候，也因此我對網路小

　　說產生了興趣。

　　　「老師，你對網路小說有什麼看法呢？」

　　　　高三上將近尾聲時，我曾經問過美珠老師這個問題。

　　　『雖然現在還沒發展的很好，不過以後一定會大放異彩，大鵰你不妨從

　　　　這方面找找機會。』

　　　　大鵰二個字讓我興起想搥賴公健的衝動，如果不是他也許今天老師會

　　叫我楊過。

　　　「可是網路小說雖然可以自由發表，但流動率太快了，今天寫的東西過

　　　　幾個月就不見了。」

　　　『大鵰，市面上很多書不都是一樣嗎？每天出的書不知道有多少，但可

　　　　以留存下來的又有多少？你去書店時不妨逛逛角落，會看到很多被淘

　　　　汰的書籍。』

　　　「這樣啊……」

　　　『好好努力吧！網路是個不錯的天地，不過當你每次寫作遇到瓶頸時，

　　　　不妨想想自己寫作的原點是什麼，還有一點就是風格很重要，你得先

　　　　知道自己的寫作風格是什麼。』

　　　　二年後美珠老師的話果然驗證了，網路小說真的大放異彩，而我也因

　　為瑩瑩的離去加上她之前的鼓勵，飛進了這個園地。

　　　　一月十日我跟瑩瑩抽空一起去坎城看電影，我們很少看電影，因為瑩

　　瑩不喜歡看電視跟電影，比較喜歡看書。

　　　「為什麼特別想看鐵達尼號呢？」

　　　　當時這部電影真的風靡全球，記得聖誕節經過這裡時，道路上滿滿都

　　是人，電影院還開了好幾廳全都加場播放。

　　　『同學每個人都有看，還說很感人，所以我很好奇。』

　　　「我同學說他看完之後哈哈大笑。」

　　　『為什麼？』

　　　「因為他從頭睡到尾，醒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女朋友臉上的鼻涕，

　　　　還有化掉的妝。」

　　　　瑩瑩笑了笑，繼續偎著我排隊。

　　　　進場之後我們靜靜的看完這部鉅作，我沒有哭，瑩瑩眼淚倒是流了不

　　少，而我內心的感觸卻很多，我想起我跟瑩瑩的故事，不自覺的心情更加

　　低落。

　　　　傑克最後死了，那我呢？我的肝病會好嗎？我想起澄清湖第一次遇到

　　她的情景，想起遞出情書時的羞澀，想起分手時她在小騎士流下的淚水，

　　想起鴻門宴，想起……

　　　　是不是愛的愈深，就愈無力去沉擔失去時的痛苦，電影裡的蘿絲後來

　　還是結了婚，不過卻一直忘不掉傑克，陪伴她的是最後沉入海底的鑽石，

　　那如果我走了，瑩瑩會怎樣呢？

　　　「我去牽車，等我。」

　　　　走出電影院後我把瑩瑩留在路口，自己朝對街走過去牽車，看完電影

　　後她的精神十分恍惚，於是我放棄繼續出遊的念頭，打算載她回家。

　　　　牽完車正要騎過街時，她不知道在想什麼居然直接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一輛車子這時候剛好開了過來，我腦海閃過了傑克死亡的那一幕。

「Ｗｈｅｒｅ　ａｍ　Ｉ？」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身子傳來一陣陣的痛楚，我

　　想起迪士尼動畫白雪公主醒來的那一幕，當時她說的台詞跟我現在一模一

　　樣。

　　　「怎麼了？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嘗試去找回記憶，回憶最後一幕是我看到瑩瑩有危險，然後一切就

　　停止了，就像去年在墾丁出車禍時，擦撞到醒來這一段過程裡，我的人生

　　好像被從中剪走了一段似的，只有空白。

　　　『這裡是醫院，你為了救我差點死掉，還好那個司機有踩煞車。』

　　　　瑩瑩用和有鼻音的聲音回答我，顯然哭的很傷心。

　　　「啊！」

　　　　正想用手支撐自己起來時，左手手肘忽然傳來了一陣痛楚，痛的差點

　　暈過去。

　　　『小心！你的手受傷了。』

　　　　瑩瑩淚流滿面的看著我，天色還沒黑，不知道是已經昏睡了一天，還

　　是幾小時。

　　　「妳沒事吧！」

　　　　她搖搖頭，把當時的情形說給我聽，本來車子撞到的應該是她，可是

　　第一時間我放下了小迪歐飛身把她推了開來，車子因為有踩煞車所以只有

　　輕微的碰撞，不過我的左手手肘卻嚴重擦傷。

　　　「不要哭了，我沒事。」

　　　　她點點頭，然後扶著我讓我支撐起來，我想這裡應該是高雄醫學院，

　　因為它剛好在坎城對面。

　　　　過了一會護士過來通知我們可以離開了，還矚咐了一些攸關傷口的事

　　，這時候我才知道傷的的確很重，肉被磨掉了一塊，還好沒傷到骨頭。

　　　　離開醫院之前，那個司機過來向我們詢問病情，錯的本來就是我們，

　　所以也沒多說什麼，接過一個水果禮盒就離開了醫院。

　　　『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受傷的。』

　　　　坐上小迪歐後瑩瑩不忍的說道，她騎車的速度跟她的步調一樣，都是

　　慢慢的。

　　　「笨蛋。」

　　　『你才是笨蛋。』

　　　　是啊！我真是笨蛋，我無法想像在那一瞬間我會作出那樣的動作，完

　　全沒考慮到自己的生命危險。

　　　「護士說會有疤痕留下來，這是妳的專屬印記，以後妳就永遠跟我黏在

　　　　一起了。」

　　　　她笑了笑，又罵了我一聲笨蛋。

　　　　對不起，我愛騙人到了珊珊，看來應該是瑩瑩通知她我出事了。

　　　『沒事吧！』

　　　　一看見我她馬上衝了過來，緊張的問道。

　　　「沒事，好好安慰妳姐姐，她嚇壞了。」

　　　『要安慰也是你安慰，她只聽你的話。』

　　　　我笑了笑，瑩瑩害羞的低下頭去。

　　　　珊珊回來四天左右就離開了，本來瑩瑩要我載她回親戚家的，可是我

　　的手受傷無法騎車，只能送她到公車站牌。

　　　『謝謝你這次救了姐姐，我知道你會好好保護她的。』

　　　「在親戚家住的習慣嗎？」

　　　『還好，離學校很近，三餐也有人照顧。』

　　　「等我們考完大學，妳有什麼打算呢？」

　　　　她聳聳肩，萱草的光芒一瞬即逝。

　　　「左手給我。」

　　　　她愣了一下才伸出來，我從口袋拿出一條綠色的貓眼石手鍊，那是今

　　年年初去墾丁放風箏時順便買的，之前我曾經買一藍一紅送給瑩瑩，珊珊

　　本來想跟瑩瑩要走一條，可是瑩瑩不給。

　　　　幫她戴上之後她鑽進了我懷裡，一直到公車來，我們都沒再開口。

　　　　回家後瑩瑩已經煮好飯等我吃了，清淡的菜色，一切都依照醫生的指

　　示來做，雖然高三生本應過著忙碌的生活，可是為了生命，一切都只能拋

　　開。

又過了二個禮拜左右，我的病情在瑩瑩的控制下有逐漸好轉的跡象，

　　期末考考完後高三上的生涯總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半學期，我們打算能讀

　　多少書就讀多少，然後盡力去考。

　　　　我常常跟她討論上大學之後的事，我們打算讀同一所大學，就算不同

　　所，至少也要在同一個城市，而她似乎對台中的大學很有興趣，也許是她

　　父母在那邊工作的關係，也或許是台中這個城市有吸引她的地方。

　　　『明天你就十八歲了。』

　　　　生日前一天晚上瑩瑩窩在我懷裡撒嬌的說道，我摸摸她的頭笑了笑。

　　　「十八歲就可以結婚了，不過就不能殺人了。」

　　　　對每個高三生來說十八歲的生日是個值得討論的話題，一來可以考駕

　　照，二來開始得負法律責任。

　　　　每次同學生日的前一天我們都會開玩笑鬧他，要他看誰不爽就趁今天

　　把他掛掉，這樣可以不用死刑。

　　　『寒假我陪你去考駕照，有空再去墾丁玩好嗎？』

　　　　我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期待明天的生日派對。

　　　　隔天一早瑩瑩就把我挖了起來，珊珊也回來幫忙佈置家裡，我們已經

　　約了安安跟小玲她們，而派對的時間訂在下午三點，因為晚上我想跟瑩瑩

　　單獨的過。

　　　「蛋糕是什麼口味的呢？」

　　　　生日蛋糕是珊珊跟瑩瑩去訂的，我想起大前年瑩瑩的生日前天，我陪

　　她一起去訂蛋糕，她在外頭要我買溫暖這件事。

　　　『你最喜歡的香草，還有薄荷巧克力。』

　　　　距離派對還有一個多小時前，瑩瑩跟珊珊就出門去拿蛋糕，我則留在

　　家中想著晚上的行程，一切都幸福著進行著，直到半個小時後珊珊打了一

　　通電話回來。

　　　「怎麼了？」

　　　　接起電話時我聽到她的哭聲，心裡隱隱約約覺得不大對勁。

　　　『姊姊出車禍了。」

　　　　這六個字就像一陣雷一樣把我打的差點暈眩，電話從手中掉了下去。

　　　　回復之後問了醫院的名字，二話不說馬上下樓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醫

　　院，抵達時珊珊已經在手術房前面哭的泣不成聲，我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

　　，眼淚也差點掉了下來。

　　　『姊姊…姊姊…』

　　　「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

　　　　珊珊含著淚點點頭，我聽到心裡傳來破碎的聲音。

　　　　過了一陣子，手術房的燈熄了，醫生從裡頭走了出來。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但她內出血太嚴重，所以我們無法開刀醫

　　　　治。』

　　　　聽完這句話之後我愣了，眼前黑了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不會的，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會是這樣的。

　　　　我們還沒去東京鐵塔看夜景啊！還沒上大學，還沒結婚啊！

　　　　破碎的夢境把自己刺的體無完膚，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心在滴血。

　　　『瑋哥哥，你快點進來。』

　　　　過了一會珊珊從手術房衝了出來，把我拉了進去，當我看到病床上的

　　瑩瑩時，淚水終於滴落了。

　　　『老公，我是不是會死？』

　　　　瑩瑩用著有氣無力的聲音問我，我搖搖頭走向她，淚水灑滿走過的路

　　，瑩瑩笑了笑，那是個很無奈的笑。

　　　『抱我，好嗎？』

　　　　我抱住了她，模糊的視野讓我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小珊，你出去外頭把房門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咳…』

　　　　珊珊點點頭，手術房的房門關了起來，瑩瑩這時候牽起我的手去摸她

　　全身的肌膚，一邊要我別哭，一邊要我記住她最後的樣子。

　　　『老公，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很任性的要你別哭，十月七號，我要你永

　　　　遠記住這個日子，忘了今天，好嗎？』

　　　「好。」

　　　　她笑了笑，然後輕輕的吻了我的胸，眼淚從她眼角流了下來。

　　　『老公，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我不行了，我要你聽我三件事，好嗎

　　　　？咳…咳…』

　　　　她的嘴角流出了鮮血，在我胸前暈了開來。

　　　「好，一千件也答應。」

　　　『我要你忘了我，把屬於我們所有的回憶…咳…交給珊珊帶走，而且要

　　　　在一年內交一個女朋友，好嗎？』

　　　「好。」

　　　『我還要你替我數四年的星星，但不要在今天數，所以你要把肝病醫好

　　　　，好好活下去，為我將星星數完…咳…咳…再把我們的事寫成小說，

　　　　讓大家知道，在這世上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坎坷的愛情故事。』

　　　　我點點頭，胸口不停的傳來她熱血的溫度。

　　　『嗯！記得喔！我死後你不能頹廢，要好好活著，我要我的老公是人見

　　　　人誇的，這樣我才有面子啊！』

　　　　她溫柔的替我把淚水拭去，要我別哭，好好把她的話記下來，而且要

　　我只能傷心１０７天，過了這個期限，就得徹底的忘記她。

　　　『老公，你不要再喝咖啡了，不要熬夜，好好的保重，寫我們的故事…

　　　　咳…』

　　　「好，一切依妳，妳是我的乖老婆。」

　　　　她笑了笑，然後閉上了眼睛，像似在回憶什麼似的，靜了一會她握住

　　我的手，眼淚流了出來，然後用鑲銀的眼睛看著我說。

　　　『老公，這輩子我沒後悔愛上你，只是可惜…咳…我們愛情的路太辛苦

　　　　了，如果可以，我要真正的跟你走入教堂…咳…』

　　　『做你的妻子。』

　　　　手術房內繚繞著她的最後一句話，看著她嘴角的笑意，我什麼都不說

　　，只是靜靜的握著她的手，摸著她的臉，然後任由淚水麻醉自己，整個下

　　午我就待她身邊，一步也不肯離開。

　　　「今生今世，永遠不娶。」

　　　　我在她面前立了最後一個約定，然後吻了她，把她交給醫護人員，出

　　去見伯父，我被伯父打的很慘，但我卻感受不到任何痛楚，我在太平間外

　　站了整整一天，直到隔天天明才離開。

　　　　回到宿舍之後她的東西全被珊珊收走了，只留下一些東西，我拿著她

　　的照片坐在床上發了一整天的呆，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靜

　　靜的看著她，想著她最後的樣子。

　　　　關山的留影，她離去時嘴角的笑意，第一次溫存時的畫面，情人節復

　　合的擁抱，一切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可以只相遇一次就愛上你，為你犧牲，為你付出，

　　　　就算要我花九世的時間來找尋你，我也願意。』

　　　　門後貼著她最後一張紙條，也貼著她所有的愛，向日葵枯萎了，蒲公

　　英也離開了，帶著重生後的淚水，尋找另一片沒有太陽的天空。

瑩瑩離開後，我去了玉山一趟，回想那次雪難的情形，珊珊過一陣子

　　才打電話給我，說瑩瑩留給我一本新的日記在床頭櫃內，要我用歡笑填滿

　　它，這本日記我自始至終都沒寫過，因為我不知道該寫什麼。

　　　　後來我把小玲約出來，二個人在文化中心交往一分鐘然後分手，完成

　　了瑩瑩的遺願，那時候她曾經想填補瑩瑩在我心中的位置，可惜的是我已

　　經不是三年前的我。

　　　　而我也曾經去大立伊勢丹找老闆，可是他已經辭職了，同年武廟茶坊

　　也關門大吉，而我則順利的從高中畢業，考上了台中的大學，肝病也一直

　　在控制中。

　　　　那年暑假有一晚我打算去澄清湖數星星時，遇到一場大雨，然後躲進

　　一家賣蚵仔煎的店下，在那裡我遇見了老闆，知道瑩瑩的事之後他很傷心

　　，離開前他要我有空就回去找他，他永遠讓我吃免費的，可是一年後我再

　　回去時他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聽說他回彰化老家陪老婆，時間算一算差

　　不多是下雨那晚之後不久的事。

　　　　大一上開始我在ＢＢＳ註冊了新的ＩＤ—Ｋｙｏｄ，開始踏進網路小

　　說的天地，千禧年的五月十七日我在網路上發表完Ｋｉｓｓ一文，找到了

　　另一個新的降落點，一個沒有太陽，卻有無限空間的天空。

　　　『給你。』

　　　「這是什麼？」

　　　『姊姊的秘密日記。』

　　　　秘密日記？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姊姊要我在你寫完故事後的那一年交往紀念日，把這本日記交給你。』

　　　　日記的第一頁，寫著：「老公，如果你發現了千萬不能偷看，等到結

　　婚那天才能看。」

　　　「戒指呢？」

　　　『頭給我。』

　　　　她把戒指串上了鍊子，輕輕的掛在我脖子上，那是我送給瑩瑩的第一

　　枚戒指。

　　　『你不是從來不戴戒指的嗎？』

　　　　我笑了笑，是啊！當日買這枚戒指時只買一枚，不是一雙，因為我不

　　喜歡手上有任何束縛，可是幾年後我卻很想這枚戒指。

　　　『你不是說十月會下雪嗎？』

　　　「妳先閉上眼睛。」

　　　　她乖乖的閉上眼睛，我逆著海風的方向往前跑了一段，然後轉身，把

　　袋子裡東西朝天空灑了上去，那是我送給瑩瑩的禮物。

　　　　那一晚西子灣下雪了，雪朝城市的方向飛過去，我在天空中隱約看見

　　瑩瑩微笑的臉龐，還有一顆流星。

　　　　　　　　　　　　　　　　　　　　　　　　　【全文　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