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夠了,真的夠了。
柴蕾目光冰冷的看著還在昏迷的段懷銳,忽然覺得自己不認識他。
這些日子以來的轟轟烈烈和甜甜蜜蜜全變成了一場夢,好虛幻,她甚至不知道這段時間,她是在跟誰說話、和誰相愛?
「既然他是一個成熟又具有優秀專業能力的男人,根本不是需要我照顧呵護的大男孩,這裡又曾是他的地盤,想必他醒來後能夠自理一切。」柴蕾冷著臉,提起包包就要走人,「我要走了。」
「等等,你去哪裡?不等他醒來嗎?」小珍不解的問。
「他早不是二十三歲的大男孩,不用處處需要人照顧!」她沉不住氣叫道。
「就算是這樣,你就不愛他了嗎?而且他舊疾復發了耶。」
「不,我以為我愛上的是一個二十三歲的純真瑞瑞,才不是這個樣樣都優秀頂尖、具有令人望而生畏權威背景的醫師。」她語帶諷刺的道。
小珍訝然。這麼說,柴蕾是要跟段醫師分手了?不會吧?
不,是柴蕾根本不認為自己跟這個叫「段懷銳」的男人在一起過吧?
「你……再也不見段醫師了?」
「為什麼要見?我又不認識他。」
柴蕾說得決絕,但沒人知道她的心其實很痛,痛恨自己竟然被騙了這麼久,也痛恨自己像個笨蛋一樣,跟一個假青年戀愛還自以為愛得轟轟烈烈。這是她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怎知卻是愛上一個虛幻的影子。
看著好友決然離去的背影,小珍替段懷銳暗叫糟糕,因為柴蕾是從不回頭的。
常常有女人愛上一個男人之後,才發現這個男人所號稱的背景資料都是假的,但通常都是發現男人沒有他自己說的那樣厲害,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傢伙。
然而柴蕾和段懷銳卻是顛倒過來,她愛上的是他的單純、孤獨和柔弱,待她發現他其實優秀成熟又有頂尖的醫學專業,反而因此要離開他。
「唉,蕾蕾就是這樣的倔脾氣。」小珍歎了口氣。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一下笑一下又哭,柴蕾好累。
她回到跟柯陽明同居的公寓,卻發現房東在樓下等她,表示柯陽明在兩天前就已搬離,但替她預付了兩年房租、留下房子。
「他說,如果那個叫瑞瑞的傢伙讓你傷心,你隨時都可以回來。」房東轉達。
「什麼?」柴蕾一頭霧水,柯陽明要離開這裡,怎麼可能都沒跟她說?
他……該不會這兩天就要對血玫瑰動手了吧?
「糟了,我應該要先收下血玫瑰,再勸陽明不要毀了它才是,現在他還不知道血玫瑰差點變成我的,如果我想辦法聯絡燦雷建設董事長,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請求他先把血玫瑰借給我?」她自語道,心想只要先取得血玫瑰,那麼柯陽明就不必去偷了。
可惜無論她怎麼發了狂的去打聽、搜尋柯陽明可能的下落,就是沒有一個人曉得,萬一血玫瑰真回到了她手上,柯陽明豈不是又白忙一場?
之後,她開始忙著聯絡大耀國際藝術拍賣集團、拍賣主持人甚至主辦單位,想得知有關燦雷建設董事長的聯絡方法,詭異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來歷。
「那個董事長捨得花那麼多錢送我血玫瑰,至少也要露個面,讓我知道他是誰吧?為什麼要讓我找不到人?這樣還叫真的愛我嗎?」她快氣死了!
無奈,最後她只得想出一個最笨的方法,那就是死守在展場裡頭。
「嗯,這至少可以讓我及時告訴陽明血玫瑰是我的,就算現在找不到燦雷建設董事長,但只要先阻止陽明犯罪,日後再慢慢找那位董事長也不遲……對,就這麼辦。」
到了這一刻,柴蕾難以克制的深深思念起瑞瑞……不,他不是瑞瑞,是段懷銳……啊,可惡!她連想念他時都搞不清楚他是誰啊!
可不管如何,把血玫瑰拿到手之後,她就能向段懷銳證明,她其實是可以為了他得到或毀了任何東西的,一個血玫瑰算什麼?
想到他以為她放不下秦那心痛的表情,雖然是他誤會了,但她還是好難過,難過自己竟然讓他失望。
不管他對她是認真的還是一時玩玩的,現在柴蕾覺得證明自己對他的心意是應該要做的事。
可是……「知道被騙了,我還認真個什麼勁啊?」她覺得自己好沒用。
總之,為了段懷銳、為了柯陽明,她一定要阻止這件案子發生。
沒多久,柴蕾超乎想像的執著與野心勃勃的行動,果然在整個同業和藝文界傳開了,他們都以為她為了爭取大耀三十週年的紀念品設計,巴結到自動日夜為「十六世紀大國皇家后妃冠飾展」擔任白天的解說人員,晚上則守在展場裡。
許多曾跟她交手而頭痛於她堅持高傲的人,也跟米小鳳有一樣的想法--原來她的倔傲只是年輕氣盛,一旦有所求,巴結的程度比任何人還誇張呢。
不過這些耳語,柴蕾都不管,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夜,她照樣在監控室鋪好睡袋,躺著看手機。
那天從希南綜合醫院離開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但她委婉的向小珍暗示過,最好每天用訊息向她報告段懷銳的狀況。
承認吧,她還是牽掛著他,只是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竟然還愛著一個幻影的事實,她應該要失望的放下他才對。
看著手機上的訊息文字,她心痛了,大衛說,段懷銳的那種急症很有可能來自一件極大的心靈創傷,而且只要心傷一天未癒,隨時都有可能會發作,但,偏偏只要他不願說,沒有任何人能瞭解他的病因並加以協助治療。
到底是什麼事造成他呼吸急促的情緒舊疾?她最愛的男人原來有那麼巨大的心理陰影,大到足以壓抑成疾,讓他受到刺激時會引發排山倒海的情緒而昏厥,而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他到底受過什麼傷?為什麼我都不曉得?」縱然傷心他騙了自己而選擇斷然分離,她仍對從前相戀時沒看出他脆弱的那一面感到愧疚。「對了,在露天咖啡座時,他曾經失控的打過Finn……」那時,他臉色凝重的說「沒有人可以被取代」
難道,他曾經因為自覺被視為可有可無而感覺被傷害了嗎?
「該不會他以為我把他當成了「秦」的替代品,因為愛我而拚命忍受這樣無奈又難過的情緒,結果在那天跟我吵架的時候爆發開來,引發一連串的情緒而昏倒吧?」
想到這裡,她愈來愈想念他了,縱使他瞞她有錯,可是她也對自己的粗心感到十分愧疚。
「若早知道他誤會,那天我怎樣都會把血玫瑰收下來的。」
柴蕾躺在監控室裡翻來覆去,整個腦海裡都是段懷銳。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各角落的十二架監視器都一一失效了,螢幕全出現雜訊或斷訊。
「來了?」她緊張的跳起來。
守在展場各出入口和不時巡查的警衛,已經不見人影。
柯陽明心思縝密、計劃周詳,花了許久的時間收集資料,更從捷克、俄羅斯、美國找來三個專門竊取國際名品的一等一高手,解決警衛對他們而言,只是小伎倆。
「看來他們研究這麼些天,已經熟門熟路的用自己的方法破除重重機關和撂倒警衛了。」
弄清楚眼前的狀況後,柴蕾的心怦怦亂跳,尋思著要怎麼在柯陽明到手前一刻阻攔他,而不要發出太大聲響,被其他人發現他們。
因此她悄悄從另一個密道繞到血玫瑰的展示櫃旁,等待柯陽明。
另一方面,柯陽明與俄羅斯的沙凱一組,捷克的傑與美國的傑森一組,四人總算在展場內其中一室會合,再由沙凱打頭陣,慢慢摸進血玫瑰的獨立展覽室。
沙凱一進去就在昏暗的室內發現有個人影,他立刻扣下精巧的麻醉槍射中對方,那人連一聲都沒吭,也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被麻醉了,整個人立即癱軟在地。
見狀,柯陽明躡手躡腳走近,拿著手電筒去照,卻嚇得差點驚叫出來,「蕾蕾?!」
「誰?」沙凱凝神問道。
「我的朋友。」柯陽明臉都綠了。
「她怎麼會來?你約她的?」傑問。
「不……」柯陽明也不知怎麼解釋。柴蕾八成是來這裡阻止他的,但是,她怎麼能夠在這種時間還出沒在這兒?
「不管她了,動手。」傑森示意大家準備卸下玻璃,並探測有無防竊警報器,結果就連玻璃櫃裡那小小的方格空間也充滿了五層不同的防竊裝置 - 密密麻麻的體溫感應線、震動儀、連接座等等,四人花了一些時間才一一解除。
最後,由沙凱戴上厚實的連臂手套,試著將血玫瑰輕輕舉起來。
四周無聲無息,另外三人也一起屏息護著他和他手裡的血玫瑰,看著他小心翼翼把血玫瑰塞進鋪好保護軟墊的特製盒子中。
「你們先走,我要背她。」柯陽明對三人無言的比了個手勢。
三人點頭,但這時候卻感覺到週遭氣氛變得沉重,再定睛一看,昏暗的室內前方似乎多了一排人?
登、登、登--明亮的燈一盞盞打開,眼前赫然是一排荷槍實彈的警察!
柯陽明簡直都要停止呼吸了,不斷的想著怎麼會這樣?明明這展場所有明的暗的通報系統還有任何監視裝置,他們已經一一拆除了啊。
在世界各地竊取名物經驗豐富的沙凱三人倒也不慌張,只是奇怪他們到底觸動了哪個無法被破解的系統,而在明白自己衝不破這封鎖線之後,只得雙手慢慢舉起,示意投降。
但沙凱舉起的手裡還緊握著血玫瑰,他一笑鬆手,血玫瑰就在眾警察和韓隊長、柯陽明的眼前往下墜落,硬生生摔在地上,那一瞬間,眾人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掉了!
接著,沙凱掏出一把手槍,警察連忙將槍口對準他、扳機扣得更緊,怎知他卻不是要自戕或攻擊,而是從容的將槍口對準地上的血玫瑰轟了一槍。
他是在徹底破壞血玫瑰!因為鑽石的硬度大,就算摔也未必會摔破,既然都認栽了,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開槍轟爛它。
柯陽明看著血玫瑰在自己面前被毀,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滋味,縱使毀了它,秦卻也無法回到他身邊了。
「糟了,韓隊長……」其中一名警察緊張不已的低嚷,舉世聞名的血玫瑰在警方團團包圍下,結果仍然被賊人在眾目睽睽下毀掉,這事一傳出去,一定會讓台灣成為全世界的笑柄。
誰能猜到沙凱的膽子大到即使沒有了籌碼也沒關係,十幾年來幹過許多大盜案卻還能自由出入各國的賊,當然是正直單純的警察隊長所不能應付的。
「隊長,大耀集團的人來了。」有人回報。
接著,只見另一派人馬匆匆趕來。經由保全部門經理介紹,韓隊長才知道眼前這個一頭灰髮的台灣人正是大耀集團總裁,他還以為長年在德國發展的Bruno是個德國人呢。
「Bruno先生,容我說明一下……」他急忙想上前解釋。
「不,不用了。」Bruno態度冷淡的走上前,一探究竟,一見到血玫瑰被轟得碎成幾大塊,他不由得臉色凝重,而見到其中一個匪徒竟是他曾經合作的多年鑽石監定師柯陽明,他的眼神更冷了。
「柯陽明?」主辦這次拍賣會而一同前來視察的米小鳳當然認識他,待看清楚他扶著的女人,更是讓她不敢置信的驚呼,「柴蕾?天哪!原來柴蕾竟然是賊?!」
「你認識?」Bruno回頭問她。
米小鳳指著昏迷中的柴蕾,不滿而鄙夷的叫道:「她就是在金點推出犬奴鏈的首席設計師柴蕾呀。」
「沒想到柴蕾竟然是個小偷。」May姊不屑的嗤之以鼻。「難怪一反常態,積極表示要為大耀日夜守在展場,原來不只是為了巴結,還是為了更大的目標--監守自盜!」
只是她們也覺得奇怪,有人要送柴蕾血玫瑰她不要,倒自己來這裡偷?
不管了,反正柴蕾就是手腳不乾淨的小偷,這下她別想翻身了。
「不,她不是,她是來阻止我的。」柯陽明急著為她澄清。
「人贓俱獲了,你還幫她說什麼話?」米小鳳不以為然。
現下讓大耀的Bruno總裁親眼見到柴蕾手腳不乾淨,有了這個見不得人的罪,別說在珠寶業了,就連做人,柴蕾也一輩子都洗刷不掉「小偷」的罪名了吧?
「今天的事,真的跟蕾蕾無關。」柯陽明再次強調。
「總裁,請不要聽他的!經由我自機場一路向您匯報的,您也知道柴蕾不堪的私生活和公器私用的不良手法,她在金點設計部門的名聲一直都很差,不但利用職權誘拐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嫩男,讓他跟她發生關係來交換工作機會之外,連May姊也是因為她的排擠而不得不到京赫來,這麼看來,偷血玫瑰的事怎麼可能跟她無關?今天放走了她,下回她膽子更大,一定會偷一個更大的。」米小鳳不可能輕易放走毀了柴蕾的機會,自是落並下石。
「您不是最討厭利用工作職權為所欲為、交換利益的人嗎?」May姊也說。
這時,柴蕾悠悠醒來,看見眼前都是警察和一群穿著正式的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怔了一下。
她無暇顧及自己為什麼會昏倒,反正現在看來是事跡敗露了,而她大概被當作同夥的竊盜來看……怎麼會這樣?她明明只是來告知柯陽明不用偷血玫瑰的呀。
「小偷有什麼關係?只要她能在京赫為我所用,將來能得到的前途和財富,足以讓她不必再偷任何東西。」Bruno卻氣定神閒的笑道。
「總裁……」May姊可不服氣了。
不知怎的,柴蕾覺得眼前這個一頭灰髮的大老闆,聽聞任何驚駭話題都不以為奇、驕傲淡笑的樣子,好像某個人……
「不,我不會到京赫的,在金點解雇我之前,我會一直為金點效力。」她說。
「不急,或許明天金點就會解雇你了,因為你是個小偷。」Bruno說。
「我才不是!」
「那麼你怎麼會跟這些竊盜首腦在一塊?」
「我……我是……」柴蕾看了柯陽明一眼,這時候為自己辯白很沒義氣,她和柯陽明都不是小偷,柯陽明只是想要粉碎血玫瑰,為秦報仇而已。
「留到偵訊室再說吧。」Bruno向韓隊長點頭,示意他可以帶走現行犯了。
「跟我們走吧。」韓隊長走上前來扶起她。
柴蕾卻甩開他的手,自己站起來,「我不是小偷,不必銬我,陽明也不是。」
Bruno眉一挑,說實話,他當然早知道柯陽明的動機,結果反正對他和大耀集團百利而無一害,管他無不無辜,抓到人就是要審問。
「蕾蕾,對不起……」跟沙凱一起被銬上手銬的柯陽明很抱歉的看著柴蕾,向來極為愛護自己形象的她從此要背上小偷的惡名,身敗名裂一輩子了吧?他光想都覺得很對不起她,唉。
「早叫你不要這麼做了嘛。」她無奈地罵了一聲。
柯陽明突然好想哭,「要是你留下了前科,被所有同業封殺,連專櫃工作都找不到,到時要怎麼養瑞瑞?」
想到段懷銳,柴蕾心中一酸,柯陽明一點都不知道,那男人根本不需要她養。
他的身份地位那麼高,在工作領域也具有專業權威,卻用一個假身份和假故事來騙她,那就代表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哪還會在乎她啊!
而且她現在還是個竊賊,有頭有臉的段懷銳大醫師,當然更不屑來幫她了。
至於米小鳳,她心一喜,嘴邊慢慢泛起微笑。這下可好了,柴蕾身敗名裂,被全台灣的同業封殺斷了生路,瑞瑞沒了金錢的靠山,一定就會考慮投靠她米小鳳,到時她再看他用什麼嘴臉來求她,哈哈。
「我們走吧。」韓隊長對柴蕾示意。
可柴蕾行動很緩慢,她知道一去偵訊室,就算之後還她清白,她從此也在社會很難立足了。
一行人才移動兩三步,就有個高大的人影迎面而來,柴蕾原以為是自己想念過甚而產生幻影,訝然的看著來人愈走愈近,而且他手上還捧了一隻箱子。
柯陽明則是覺得這個看起來漂亮的大男孩有點眼熟……對了,他曾經讓對方為自己進行過幾次心理治療,他是段懷銳醫師!
「誰說柴蕾和柯陽明是小偷?血玫瑰是我早就買下來要送給柴蕾的,只是我們三個真的很無聊,打了一個很爛的賭,我隨口說他們一定不敢自己來拿,柯陽明嚥不下這口氣,還真的給我豁出去了。」段懷銳笑說。
米小鳳不解為什麼瑞瑞會來?還說血玫瑰是他要送給他們的?
而柴蕾縱然已經知道他不是一無所有的稚嫩美男,卻也不懂他為什麼說血玫瑰是他的?它不是在拍賣會上以天價賣給了燦雷建設董事長了嗎?
「銳?」Bruno愣了下,深邃的眼睛尷尬的看著他。
十年了,他跟銳有十年沒互相對望了,這次他回來台灣,正是因為有人通報說他兒子突然在馬路上昏倒,險些被車子撞而送急診,他這才急巴巴的趕回來。
前一天,他才去了希南綜合醫院探望兒子,那時兒子持續服藥,還在休息昏睡中,沒想到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兩人就碰頭了,他本以為他這個做父親的,這輩子再也別想跟兒子面對面說話了呢。
「爸,我記得這是媽送給我的遺物,這是我的,不是嗎?」段懷銳打開箱子,拿出裡頭的血玫瑰。
大家全都瞠目結舌,不敢置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瑞瑞的父親竟然是全球第一藝術拍賣集團的總裁Bruno?!
其實,Bruno的中文名字叫段耀祥,只是為了在國際市場識別方便,世人都習慣用Bruno的名字來稱呼他。
「怎麼還有一朵?」沙凱訝問。
「因為你打爛的那朵是假的。」段懷銳笑道。
「假的?」大伙聞言都是一驚。
「每回大耀的藝術品展覽時,在參觀時間內是真品,但一到了晚間閉館時間,館方人員移走藝術品進行每日一定要有的維護檢查時,再放回來的就是贗品了,一來是防賊,二來是減少曝光,三來是以防地震或任何天災人禍。」段懷銳解釋。
「是啊……是你的。」段耀祥仍然力持鎮定,儘管被兒子的出現嚇一跳,可既然是兒子擁有的東西,他這個父親還打著「鎮展之寶」的名義以此為號召舉行大規模的后妃冠飾展,吸引這麼多人潮賺了那麼多錢,甚至堂而皇之以血玫瑰主人的名義在柴蕾、柯陽明面前大肆威脅……就算眾人沒想到這一層,Burno也為此感到有點心虛。
段懷銳轉向韓隊長,「請問我的朋友跟我打了個賭,自己來拿我早就說要送給他們的東西,這也犯法嗎?」
「可是,血玫瑰不是早被燦雷建設董事長買下來了?」米小鳳詫異不已。
段懷銳笑了笑,轉頭望向柴蕾,「燦雷倒過來念是什麼?」
「燦雷?雷燦……」她想了一下,用台語大叫一聲,「犁田?!」這是他們第一次邂逅時,PUB老闆老酷在吧檯上舉著她的手,要大家歡呼的綽號。
「那是我以柴蕾的綽號臨時設立,一間為了因應那次拍賣會而成立的一人公司。」
眾人一聽,無不為段懷銳的用心和能力而咋舌,他為了要成立足以讓拍賣會客VIP券的公司,在那之前必定也要跑很多流程、移動不少資金吧?而這樣大費周章就只是為了要讓柴蕾成為當天最受矚目的女人,並且把血玫瑰標到送給她?
「瑞瑞……」柴蕾簡直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對她那麼好。
「不會吧?你就是跟蕾蕾援交的瑞瑞?」柯陽明也吃驚的叫道。
「我才沒有跟他援交!」她抗議。
而且,他有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個嗎?她快要丟臉死了啦。
「那……燦雷建設的鄭特助就是你派去的代表嘍?難怪那時你不時點按著手機,原來就是在下指令哪,真沒想到他的老闆就是當時在我旁邊的你。」她恍然大悟的說。
「是啊。」
「那……超過四十億的時候,他為什麼還要跟你競標?」
「我臨時起意故意加碼的,不也為拍賣帶來了高潮?」
柴蕾、米小鳳、May姊等人這才想起,燦雷建設第一批現金確實只運了四十億,看來他原本設定的價碼就在那裡。
「你、你很無聊耶,害我嚇死了你知不知道?」鬆一口氣後,柴蕾不依的捶打他。
他仍有瑞瑞的那一面,愛玩又調皮,她真拿他沒辦法。
「這怎麼可能?這可是無價的血玫瑰啊……」May姊不相信。「這一定只是你為了要救柴蕾才編的藉口,太牽強了。」
「怎麼不可能?我家是做什麼的?要什麼寶物沒有?光是在我名下的稀世古董就不知道有幾千幾萬件,送一個血玫瑰給朋友也不算什麼。」段懷銳說得輕鬆。
這是事實,他們段家、大耀集團就是這麼富甲一方。
「可你說它是你母親送你的遺物,不是嗎?」米小鳳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哈。」段懷銳笑了,彷彿這問題很可笑,但他燦爛的純真笑容底下,所蘊含的卻往往很犀利,「我母親送了我多少遺物,你知不知道?」
他一直都是這樣,柴蕾望著她早就看熟了的笑容,心愛也心疼著。
段耀祥不得不感慨的緩聲補充道:「那是一大本清冊才記載得完的,而你拿到的只是一部分,你的兩個哥哥也分到了兩大冊。」
「明朝宣德年間仕女扶燈銅爐、秦兵馬俑斷頭、唐金剛螢石夜明珠……」段懷銳淡笑,說出了一串古董名物,而這還不到他擁有的百分之一。「但我最心愛的不是血玫瑰或清冊上的東西,是這個。」說著他從口袋掏出一把檜木製的梳子。
柴蕾情不自禁的輕呼一聲。原來他偶爾會對著這梳子發呆,是在懷念他的母親,而他也用這把梳子為她梳過好幾次發……想起他的溫柔,她心一酸,他看似玩世不恭、行為不羈,其實卻比任何人都重感情。
他咧嘴一笑,招牌的稚真笑容再次迷倒所有人,走上前為她梳了幾下髮絲,說道:「折騰一夜,你的頭髮都亂了。」
「對不起,我跟你吵架,也沒有在你身邊照顧你……」柴蕾眼眶盈淚,難過的低聲說:「你還來救我。」因為他這麼一個熟悉而深情的動作,她再次感受到被愛的幸福。
當他獨自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一定很孤單吧?他的臉色看起來還是有點蒼白呢。
「因為你愛的是瑞瑞,不是段懷銳醫師嘛。」他自嘲。
「不,我兩個都愛……」她苦笑,「但現在才說這種話,你一定不相信了。」尤其在知道他不但是醫師,還是段耀祥的兒子以後。
「我怎麼會不信?你不知道如果想守住秘密,就不要跟小珍透露任何一句話嗎?」他取笑著她,原來她在離開醫院前,還是塞了錢給小珍托小珍交給他。「都知道我不是那個要你養的瑞瑞了,還繼續塞錢給我幹嘛?你不知道醫生錢很多嗎?」
「就……習慣了。」她一窘。
她確實習慣了,習慣他需要她、習慣照顧他,即使一時氣憤而說出她愛的不是這個從不認識的段醫師,卻仍然本能的拿錢出來,真的戒不掉對他好的習慣。
「況且你是忙著來幫陽明贏這場賭局,我怎麼會怪你?」段懷銳再次強調他知道她是來幫柯陽明的,維護了她所重視的前途名聲。
「銳……」柴蕾感激的喚了一聲。
「你看,我就說你不要每次見到我都塞錢,別人會以為段耀祥的兒子還要靠女人養。」他接過父親手上的剪報照片一瞧,笑了笑。
米小鳳、May姊都是一驚--糟了!她們先前在Bruno面前搬弄了一堆有關柴蕾和瑞瑞的是非,什麼包養和交易的,不僅把她說得極為難聽,也無中生有的編造不少有關瑞瑞的壞話,這下可好,誰想得到瑞瑞竟然就是Bruno的小兒子。
「段少爺,那個--」May姊還是想扳回一城。
「不要叫我少爺!」段懷銳反感的抗議。為什麼就因為他家有錢、他父親是大老闆,他就一定得是少爺?
他今天所有的任何一切可從來沒有靠過父親,從事的職業也跟大耀完全無關呀。
「你怎麼捨得把血玫瑰送給柴蕾?畢竟你無法確定她是不是早就打聽到你的身份,才假裝不知情的跟你在一起。」米小鳳不甘心的說。
「柴蕾小姐當然是真心愛我們銳。」段耀祥不容辯駁的搶白道。
他的態度丕變,讓大家都很疑惑。
其實是因為在那些偷拍的照片裡,可以看到兒子常用這把檜木梳替柴蕾梳頭,他明白妻子遺留下來的扁梳是兒子最珍貴的寶物,如果不是另眼相待的女人,兒子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碰她的,而且由照片中也顯而易見,都是柴蕾拿錢給銳……
他去希南綜合醫院探視兒子,知道有個女人幫兒子付清了醫藥費,所以他調查了她的一切,也知道兒子和她在玩的「隨傳隨到」遊戲。
經過一番觀察,他認為兒子是真心愛著這個女人,而既然兒子喜歡,那麼他就只有全盤接受了。
段懷銳悄悄的對柴蕾低語,「我爸一定想著,只要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就算你像米小鳳說的那樣,早就調查過我的背景才假裝不知情的供養我、付出一切,他也會私下給你無數財產,要你持續這個愛的謊言,只求你別傷害他的兒子……」
「或許我搞不好就像米小鳳說的那樣?」柴蕾故意斜睨他一眼。
「是也無所謂啊,反正我爸會給你很多很多錢,要你繼續演下去……就算你是虛情假意,有那麼多錢當作酬勞,一定也很願意可憐可憐我,演到最後吧?」
柴蕾噗哧一笑,難怪她會覺得段耀祥的神情反應都好像段懷銳,因為他們父子都有著一種不管別人說著如何極端駭人的話,都能泰然以對的瀟灑樣。
於是,這場驚險且很有可能釀成世界新聞的血玫瑰竊盜案,竟然就這麼和平落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