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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迎娶嬌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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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2:12 |倒序瀏覽 | x 2
迎娶嬌夫 作者: 香彌

端正清雅,英氣勃勃;仗義執言,虛懷若谷……
正所謂「玉弟優點列不完,怎能叫人不喜歡」,
所以在花了四年確認自己心意後,
他遍覽龍陽之書,鑽研男男關係,
一心為兩人往後的下半……生做最完善的準備,
誰知千里迢迢趕去會心上人的結果,
竟是得到他要娶親的消息?
看來人家根本沒把他愛的警告放在心上嘛!
只是還沒來得及吻回不解風情木頭的記憶,
讓他「發揮所學」的機會就先來了,
眼看兩人馬上可以演練一下「書上有教的事」,
為什麼他的他居然會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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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2:45
第一章     

  烏黑的雲層遮住日頭,天邊還不時打下幾記悶雷,任誰都瞧得出來,不久此處將降下一場大雷雨,樵夫與獵戶們更是早已先行下山避雨去了。

  但卻有人仍逗留在風雨欲來的山林內。

  幽暗的林蔭中,一雙透著哀思的眼瞳注視著前方墓碑,低沉微啞的聲調輕悠悠的揚起。

  「玉弟,墓碑刻得不是你的名,你若是地下有知,必然要生氣的吧。」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碑上刻著的三個字,佇足墳前的少年幽幽一歎。

  「可爹這麼做也是萬不得已,你知咱們家歷來最重孝道,素來最疼你的太君年事已高,爹擔心太君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所以才會這麼做。」

  憶起早夭的胞弟,少年颯爽的眉宇間輕染一層愁緒,眼裡微微浮起一層水氣,喃喃自語。

  「我也不再是我了,今後我的名將伴著你,永遠埋在這裡……」

  「是誰在底下嘟囔不休,打擾我午憩?」忽然一道嗓音響起,少年微訝,舉目四望,只見四下除了自個兒之外,並不見其他人影。

  他眉心微擰,想著是否聽錯了。

  然而,須臾間,一陣輕風拂過,一抹人影隨即無聲無息的飄落在他身旁。

  「你是誰?」乍見驀然出現的人,少年目露詫異。

  只見對方身形比他高出半個頭,年紀也約莫長了他數歲,但那張過於狂魅的臉孔,令少年有些懷疑自個兒該不會是撞見什麼山精鬼魅了。

  「就是你在樹下叨叨絮絮的說個不停,吵我安眠?」身著一襲灰色長袍的少年斜倚著樹幹,一雙透著邪氣的狹長眼瞳睞向他。

  被那雙狂邪的黑眸看得心頭微驚,少年清逸秀雅的臉龐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不卑不亢的抱拳,淡聲開口。

  「不知兄台在樹上睡覺,吵醒你,小弟在此向兄台道歉。」

  灰袍少年恣意打量他須臾,漫不經心的開口問:「你的名字?」

  「在下斯凝玉。」少年沒有細想,脫口而出,然而話一出口,臉上立即掠過一絲懊惱,暗責自己怎會如此大意,竟說出了這個早已成為禁忌的名字。

  「斯凝玉?」灰袍少年聞言縱聲大笑,彷彿他說了什麼令人發噱的笑話,邪肆的眼掃了一眼墓碑,「你該不是想告訴我,我大白天的撞鬼了不成?」他看得出來,他是人,絕不是鬼。

  少年沉默了下,才說,「沒人規定活人的名字不准跟死人一樣吧。」

  「那倒也是,你若愛叫王八也行。」少年狂俊的臉上閃過一抹興味。

  深吸口氣,少年回復從容,「斯鎮玉,這才是我的名字。」他說出這個冒用了三年的名字。

  「斯鎮玉?」低吟著他的名,他扯唇一笑,「我叫任狂,你是我這趟出來遇到最……」

  就在他說話間,雷雨傾盆而下,他接下來的話頃刻便淹沒在霹靂遽響的雷吼聲中,無法聽得真切。

  如碎石般的粗大雨絲打在身上,令人隱隱生疼,斯凝玉微皺了下眉,「前方有一處石洞可以躲雨,跟我來。」說畢,他身影一掠,施展輕功而去。

  任狂不快不慢的跟在他身後,不久,兩人來到一處石洞。

  斯凝玉正要朝洞裡的角落走去,卻猛然低呼,「你在做什麼?」

  只見任狂宛若一隻野獸,抖動著身子,將淋濕的發與衣袍上的水滴抖落,飛濺而出的水珠濺到了他臉上和身上。

  見他俊雅的臉龐透出一股惱怒,任狂原本只是不經意的舉動,驀然甩得更加猛烈,一顆顆的水滴頓時全朝斯凝玉迎面飛去。

  瞥見他嫌惡的往後退開,任狂大笑著一步步朝他逼近,如頑童一般,非要將水珠甩向他身上不可。

  「你住手!」被逼至洞壁,斯凝玉舉抽掩住頭臉,怒斥,「這麼做很好玩嗎?」

  但任狂絲毫沒有半分反省之意,反而大笑出聲。

  「看你狼狽的模樣的確很有趣。」

  「你……」斯凝玉斂眉凝目,本想斥責他的無禮,但看見他宛如一隻小獸拚命想甩干雨水的動作,又頓覺滑稽,胸臆間的怒氣登時消散一些。

  轉念一想,心忖這人也許性情貪玩又不拘小節,遂不想跟他多計較了。

  反倒是任狂,見他瞬間息怒消氣,便感到無趣的停了下來。

  這時斯凝玉卻有些驚訝的瞪著他。

  「做什麼這樣看我?」察覺到他眸光裡的訝異,任狂不解的問。

  「你、你的衣裳和頭髮全干了」

  「那又如何?」狹長的眼瞟見他身上的衣袍、頭髮仍是濕漉漉的,他立即醒悟這少年為何這麼吃驚,唇邊倏然堆起一抹笑,熱心的問,「要不要我幫你也把衣裳弄乾?」

  儘管驚歎於此人武功之高,但他並沒有忽略對方臉上漾起的那抹不懷好意的邪笑,於是搖首拒絕。

  「不用麻煩兄台了,我取火烘乾即可。」由於每年這個時節,山裡常會下起雷雨,所以上回來這裡時,他便在裡面事先準備了一些乾柴,以備不時之須。

  說著,他便動手取來事先堆放在角落處的柴薪,俐落的升起篝火,並在火邊搭起一道木架,正待脫下外袍烘烤時,驀然想起一事,暗覷任狂一眼,略一遲疑,這才脫去外袍,披於架上。

  任狂走過來,隨意的席地而坐。「你常來這裡?」

  斯凝玉低首漫應一聲。「嗯。」自孿生胞弟去世後,這三年來,他每兩、三個月至少都會過來一趟。

  「那墓裡躺的人是誰?」任狂接著再問。

  他靜默無語,垂目望著眼前燃燒著澄紅火焰的篝火,無意向一個萍水相逢的外人透露什麼。

  不怎麼介意他的沉默,任狂隨意的伸指撩起少年的一綹濕發,注視著他的眸光微微黯了下。

  「你淋濕的模樣有點……」

  見他投來的眼神有絲異狀,斯凝玉陡然心生警戒。莫非他瞧出什麼端倪了?「有點怎樣?」

  「有點……誘人。」任狂猛然傾身靠向他,目不轉睛的打量著他的五官。

  那端正清雅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莊嚴沉靜,臉上濃淡合宜的劍眉令他增添了一抹勃然英氣,不致使他秀雅的臉龐太過陰柔。

  被他邪肆狂放的眼神看得心頭微驚,斯凝玉不動聲色的移了下位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耳畔卻忽地聽到任狂沒頭沒腦的一句。

  「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他納悶的偏頭看他。

  「我決定跟你義結金蘭。」

  斯凝玉被他陡然的宣告給驚呆了。

  「我今年十九,你呢?」任狂興高采烈的開口。

  跟他義結金蘭?一個甫見面之人

  「呃、多謝任兄錯愛,在下才疏學淺,不敢高攀。」斯凝玉委婉推拒。他們話既不投機,更沒有一見如故之感,不想平白多出一位義兄。

  任狂卻回答,「無妨,我允你高攀,我應略長你幾歲,以後你就喚我一聲大哥,我帶你闖蕩江湖,增長見識。」

  「不,我……啊!」還未來得及拒絕,手指陡然傳來一陣疼痛,只見任狂不知打哪取來一柄短匕割傷他的指頭,接著也在他自己的指上劃了一道血口。

  就在斯凝玉錯愕間,任狂將手指塞進他的嘴裡,自己則低首吸吮著他指頭上的血,然後滿意的笑露一口白牙。

  「好了,咱們已歃血為盟,今後就是異姓手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斯凝玉驚呆了,有一瞬間愕然得說不出話來,他從未遇過這樣孟浪狂狷之人,「你……」好不容易能出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先叫聲大哥來聽聽。」任狂笑得好不愉快,一臉期待的催促。

  斯凝玉玄玉般的眼瞳只是怔怔瞅著他。被迫與一個陌生人結為兄弟,他不知該笑該怒。

  或許他該義正詞嚴的痛斥他一頓,然而望著任狂那染著濃濃笑意的俊顏,卻又無從出聲責備,因為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人,是打從心底為能與他義結金蘭而歡喜的。

  雖是對方一相情願,但是……罷了。

  「你不知我身份來歷,怎敢貿然與我結拜?」

  任狂唇際抹上一笑,「你是何來歷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看你順眼。哪,還不快點叫聲大哥來聽聽。」

  只因看他順眼,這個武功高得出奇的少年便想跟他結為異性兄弟?在那雙狂肆的眼神熱切注視下,也許受到他的豪邁所感,半晌,斯凝玉終於緩緩啟口。

  「大哥。」

  「好賢弟。」任狂開懷大笑,大掌豪爽的拍著他的肩。

  石洞外的大雨仍落個不停,洞內卻傳來陣陣笑語,不久,兩名甫結金蘭的少年漸漸熱絡起來。

  傍晚時分,雷雨停歇了,斯凝玉與任狂一道下山。

  來到山下一間客棧,斯凝玉與隨他而來的兩名護院會合。

  「財叔,王銘的情況好點了嗎?」他關切的詢問其中一名護院。

  「沒,他的肚子還是疼得緊。」被喚財叔的護院皺緊眉頭答道。

  「沒去請大夫來嗎?」

  「大夫已來瞧過,藥也服了,他還是腹瀉不止,又拉又吐。」八成是這小村莊的大夫醫術不精,才會連點腹痛都治不好。

  望了眼躺在床榻上,嘴裡不時發出呻吟,一臉痛楚的護院,斯凝玉沉吟了會兒,說:「財叔,你先帶王銘趕回去,請城裡的大夫仔細診過,我自個兒送東西到姨丈家去就成了。」

  財叔一臉不贊同。「讓少爺一個人去那怎麼成?路途遙遠,路上沒個照應,若是發生什麼事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一直沒出聲的任狂這才開口。「誰說他是一個人?」

  「噫?這位公子是……」財叔這才留意到自家少爺身後還杵了個人,一瞧之下,心頭不免有些發毛,總覺得這人似乎不是善類,身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他是我義兄。」斯凝玉簡單介紹後繼續說,「王銘的情況不宜再拖下去,人命關天,財叔還是盡快送他回城裡看大夫,別再耽擱了,免得延誤病情。」此處離城裡不算遠,快馬加鞭的話,約莫兩三個時辰便能到。

  「可……」財叔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讓屬下再遲疑,斯凝玉不容置疑的吩咐。「姨丈家我已去過數趟,一個人不會有事的,你快去雇輛馬車,送王銘回去。」

  「是。」見少爺心意已決,財叔也不好再反對,不久,雇來一馬車後,便載著腹痛的同伴離開客棧,與自家少爺就此分道揚鑣。

  之後,斯凝玉便在任狂的陪伴下,動身前往成都。

  舉袖輕拭額上沁出的薄汗,斯凝玉瞟了一眼炎熱的日頭,接著仰首,面露怒色的瞪向那個好整以暇躍坐樹椏間,把玩著一枚甫從「天星幫」奪來的掌門令牌的小魔頭。

  沒錯,任狂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

  這一路來與他結伴而行,不久,他便摸清了他的性情,他喜怒無常、隨意妄為,只要覺得有趣,壓根不管什麼是非善惡。

  甚至他可以為了自己一時高興,火上加油的煽動本就懷有敵意的兩幫人馬,看著他們彼此廝殺,拚個你死我活,他卻一臉津津有味,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他竟會與這樣的人結為異姓手足!若是讓父親知曉此事,不知會有多震怒。

  不是沒想過離開任狂,各走各的,但只要他一動念想離去,任狂就會千方百計的纏著他。

  「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這枚令牌有何珍貴之處,天星幫那些人竟為了這塊木頭爭得你死我活?」坐在樹上的任狂完全無視於樹下之人帶著譴責的目光,手一揚,那枚木色令牌便被拋進前方的湖裡。

  見他竟將手上之物扔進湖中,斯凝玉忍無可忍的怒斥。

  「你竟把天星幫掌門令牌給扔了?」

  「不過就是塊木頭而已,也沒啥奇特之處。」任狂懶懶答腔,覺得無聊,又開始舉目梭巡有什麼有趣的事物。

  「萬一天星幫的人追來索討那枚令牌,你拿什麼還他們?」

  「賢弟此言差矣,那枚令牌既是我搶來的,自然歸我所有,我看膩了把它扔掉有何不對?」任狂回答得理所當然。

  被他狂妄的話氣得心火更盛,斯凝玉疾言厲色的教訓道:「當然不對,那是你從天星幫手裡強行奪來的,理該還給他們!」

  垂目瞅他一眼,任狂忽然縱身躍下樹,伸指抬起他飽含怒氣的臉龐,拇指輕撫著他皓白的下顎。

  「先前沒留意,沒想到玉弟生起氣來的模樣,煞是好看哩。」手指上傳來的嫩滑觸感令他微微瞇起眼。

  「你不要瞎說。」揮開他的手,斯凝玉撇開臉,惱怒的蹙起眉心。「我還有事要上成都,無法再陪著你四處胡鬧,咱們就此別過吧。」

  「那怎麼成,我喜歡有玉弟陪著我。」說不上來為什麼,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就對他有股莫名的好感,相處月餘下來,雖然他時常在他耳邊叨念,斥責他的作為,卻不會令他生厭。

  斯凝玉面含薄怒。「你喜歡便可以強人所難嗎?」

  面對那雙隱含著惱意的眼,任狂臉上仍是一派愜意的笑。

  「我說過會陪你上成都,玉弟別心急嘛。」

  「我知大哥一心想四處遊玩,不敢有勞大哥。」他正色拒絕。「我趕著上成都,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各走各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還是別結伴而行,以免徒生齟齬。

  任狂涎著笑臉,不為他的拒絕所動。「呵,我捨不得與玉弟分開呢,既然你這麼趕著上成都,那接下來咱們就快馬加鞭,別再耽擱便是了。」

  心知縱使自己不答應,也擺脫不了他的糾纏,斯凝玉思量片刻,提出要求。

  「若你堅持要同行也不是不成,但你不能再蓄意挑釁別人,更不能為所欲為。」

  「不能為所欲為,做人還有啥意思?」任狂漫不經心的撩起他一綹烏絲在指間把玩著,掀唇而笑。「玉弟,人生苦短,行樂當及時呀。」

  斯凝玉毫不留情的指責。「但你把人命當草芥,隨意玩弄旁人的性命,這樣的行徑未免太凶殘!」

  「玉弟可看過我殺人?」他一臉冤枉。

  「你是沒有親自動手,但卻從旁挑撥,因你而死的人有多少?」

  他的責難任狂沒有聽進耳裡,因為適才路過的幾匹馬上,傳來的對話飄進了他耳中。

  他毫無愧色的拉起自家義弟的手,興致勃勃的告知。

  「這康城今晚要選拔花魁,咱們也去瞧瞧!」

  「你……」斯凝玉來不及開口,任狂便拉著他上馬而去。

  白玉般的面頰微染薄紅,活了十六個年頭,這是斯凝玉頭一遭踏進青樓。

  這康城花魁的選拔,向來由城裡的青樓輪流舉辦,今年輪到「玉釵樓」。

  此刻玉釵樓裡的姑娘,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艷若桃李,飄逸的薄紗將玉體勾勒得曼妙誘人,濃濃的脂粉味從一進門便充斥在鼻息間。

  真正令他侷促不安的是,這些姑娘與上門尋歡的男客之間毫無忌諱的打情罵俏,輕浮的舉止與粗鄙下流的調笑聲一一飄入他耳裡。

  他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穩住浮動的心緒。

  任狂收回四處張望的眼,回眸便發現身旁的人低首垂目,好笑的出聲揶揄。

  「嘻,玉弟,瞧你這副模樣,好似八風吹不動的入定僧人。」

  「我不喜歡這種地方。」他蹙眉。

  「我也不甚喜歡,那些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太嗆人,不過既然來了,就見識一下再走吧。」說罷,忽然垂首在他頸間深嗅了幾口。

  「你做什麼?」斯凝玉身子微往旁傾,不願與他太親密。即使兩人已結為異姓兄弟,他還是不習慣他不時便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

  「還是玉弟身上的氣味好聞。」

  心頭陡然一跳,他臉上仍力持鎮定。

  「莫非大哥的鼻子有問題,否則眼前美女如雲,香粉撲鼻,怎會覺得不好聞?」

  任狂嗤笑一聲,「這裡姑娘雖多,但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玉弟順眼多了,倘若玉弟是女子,我定娶你為妻。」

  聞言,斯凝玉猛然一震。

  「其實縱使玉弟是男子也無妨,自古龍陽之癖也在所多有。」

  聽到這兒,斯凝玉悚然而驚,心知以任狂的心性,絕對說得出做得到,不禁冷汗涔涔的暗下了個決定—無論如何要盡速擺脫這個狂人,否則……他的清白恐堪慮。

  見他臉色陡變,任狂揚眉輕笑。

  「玉弟別擔心,為兄目前還沒打算真要傚法古人,行那龍陽之道。」

  他該放心嗎

  忽然人群開始喧騰起來,隨著絲竹之音奏起,十來位女子蓮足款款的從二樓依序而下,就見一位比一位美,一個比一個艷,看得眾人目不轉睛,議論紛紛。

  「我認為還是『芙蓉坊』的玉桃姑娘最美。」

  「不,我覺得是『銷魂居』的詩雲姑娘才真正才貌兼具。」

  「我看應該是『沉月坊』的雪姬會奪魁。」

  玉釵樓裡頓時充斥著一片嘈雜聲。

  慵懶的眼光朝前方十人打量須臾,任狂笑問身旁之人。

  「玉弟,你覺得何人最美?」

  他搖首。「都很美。」前方十名各具風情的窈窕佳麗都是一時之選,與適才樓裡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看得他眼花撩亂,無從評比。

  這樣的地方果然是銷魂之窟,若非他是……恐怕也會把持不住自個兒而心旌動搖、難以自持吧。

  「玉弟覺得她們美?」任狂長指托腮,一派無聊。

  「嗯,那麼大哥覺得何人最美?」

  他懶懶的目光在十人臉上淡淡瞥過,無趣的收回眼神。

  「我覺得……還是我的玉弟最美。」盯著斯凝玉的眸光微露思索。唔,莫非他真的對玉弟生起了不尋常的情愫,所以不論怎麼瞧,都覺得還是他最順他的眼?

  斯凝玉一愕之後,倏地板起臉,「我身為男兒身,豈能與這些姑娘一起比較,大哥不要侮辱人!」

  「我這是在稱讚你。」他邪魅的俊容湊近他的臉,一本正經的開口,「我瞧你真的是比那些姑娘還美上許多。」

  「你……」

  「師父,那個小子在那裡!」三名甫踏進玉釵樓的男子,眼尖的瞥見坐在樓內的任狂與斯凝玉,立刻排開樓內擁擠的人潮,拔出手中的武器,朝他們飛奔過來,準備一舉將兩人擒下。

  頓時之間,在玉釵樓內引起一陣驚亂與嘩然。

  任狂氣定神閒的伸出兩指,輕鬆自若的將朝他劈來的一柄大刀刀刃給夾住。

  「嘖嘖嘖,也不瞧瞧這裡啥地方,這麼多人在這兒,你就不怕誤傷無辜嗎?」他接著討好的朝斯凝玉露出一笑,「玉弟,你說對不對?這些人真蠻橫,不由分說拿刀就砍來,真是殘暴。」

  「……分明是你先去招惹他們的。」斯凝玉小聲嘀咕。

  眼見那三人一進門便動武,惹得驚呼聲四起,他輕歎一聲,朝怒氣沖沖的三人一抱拳,「前輩,刀劍無眼,有什麼事咱們出去再談。」

  「一出去,只怕你們就逃之夭夭了吧。」為首的老者,一雙沉怒的眼緊盯著兩人。

  「玉弟,你瞧,我上次不還手,他們竟把咱們當成軟弱無能之輩了,這次你可不許再把我拉走,讓人以為咱們貪生懼死。」任狂說著,拉起他幾個縱身,人已來到樓外一處僻靜之所,靜候天星幫三人追來。

  「你不要再惹事。」斯凝玉正色的出言警告。

  「你瞧見了,此刻可不是我惹事,是他們找上我。」人家好端端的坐在玉釵樓內欣賞花魁選拔,是這些人自己送上門讓他解悶的。

  「若非你搶了他們的掌門令牌在先,他們又怎麼會追來?待會要好好向他們道歉,再到湖裡尋回那枚令牌還給他們。」

  看著他一張一闔的兀自說著話,那紅潤的雙唇彷彿誘人的櫻桃,讓任狂有如鬼迷心竅似的傾身啄吻了一口。

  斯凝玉霎時化為木石,驚愕得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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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3:07
第二章   

  唐突的淺啄義弟一口後,任狂若有所思的伸指撫摸著自己的唇瓣,再盯著因過於震驚而傻住的人兒,喃聲說道:「感覺還不差,甜甜的,宛如在飲蜜汁,再嘗一口好了……」正欲再湊上唇,卻見天星幫那三人已經追來。

  「臭小子,立刻將本門令牌歸還,老夫尚可饒你不死,否則別怪我出手不留情!」為首的老者大喝。

  這時斯凝玉已回神,心音急速躍動,怦怦撞擊著他的胸腔,他羞怒得漲紅了雙頰,眸中兩簇怒焰竄燒,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什麼。

  直到一片殷紅的血霧在他眼前噴濺,才驚回他混亂的思緒,趕緊揚聲喝道:「住手!你想殺死他們嗎?」

  「這些人活著也無益於世,不如死了乾淨。」任狂嗓音隱隱透著一絲煞氣,一掌震飛其中一人。若他們光明正大與他較量,他倒不至於萌生殺意,但這三人方少竟使出卑鄙的技倆想趁機暗算,所以他才會下重手。

  「啊,師父!」另兩名身負重傷的天星幫弟子見狀,氣憤難消,奈何自顧不暇,實在無力過去探望師父的死活。

  今早,這小魔頭趁著天星幫內亂成一團,出手奪走令牌後便逃之夭夭,由於雙方未曾交手,他們怎麼也沒料想到,這姓任的少年武功竟如此之高得,即使他們師徒三人聯手也無法力敵,三人當下心生畏懼,只怕今日要魂斷此地。

  斯凝玉連忙奔過去查探對方的傷勢,發現老人雖傷重,但還不致喪命,抬眼瞥見眼露殺氣的義兄,他溫言出聲。

  「若非大哥搶了他們的令牌在先,又怎會招惹上他們?請大哥手下留情,放過他們吧。」

  難得他軟言相求,任狂眸中煞氣立消,只是冷眼瞪向三人。

  「既然我玉弟開口替你們求情,就姑且饒過你們,還不給我滾!」

  三人聞言,也不敢再索討令牌,連忙跌跌撞撞的離開,此時此刻,得先保住性命要緊。

  「玉弟,我聽你話放了他們了。」任狂一雙熾亮的眸子盯著他邀功。

  見他肯聽從自己的話罷手,斯凝玉頗感欣慰,趁機又提出建議。

  「我們去把令牌從湖裡撈出來,歸還天星幫。」他舉步要走,手腕卻驀地被扣住。

  「我聽你的話饒過他們,玉弟該給我一個獎勵。」任狂臉上透著一抹異采。

  「你想……唔嗯……」話未竟,一張嘴瓣猛然覆了下來,奪走他的聲音。

  任狂彷彿一頭獸,恣意啃嚙吸吮著他的唇,斯凝玉駭然大怒,想推開他,但他的雙臂牢牢的困鎖住自己,令他掙脫不得,一時竟無計可施。

  任狂在片刻後,又將舌頭強行擠進斯凝玉口裡,捲纏著他的舌,又吮又咬又舔,只覺得他口裡的一切,是那麼醉人甜美,莫怪他爹老愛這麼「虐待」他娘。

  半晌,趁著他雙臂微鬆,斯凝玉奮力推開他。

  「你在做什麼」他惱怒交加,羞愧得氣紅了臉。

  任狂卻笑吟吟的看著他被自己蹂躪得紅腫的雙唇。

  「這種滋味真迷人,等我玩膩江湖後,我要帶你一塊回無爭島去。」他驀地宣告。

  這個人!斯凝玉氣極,一點也不為他的「好意邀請」而感動,他受夠了他的輕狂、無禮與恣意妄為,決定再也不要委屈自個兒忍受他了!

  他不由分說的拔身躍起,極盡所能施展輕功迅速離去,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將任狂給甩得遠遠的!

  任狂望著他漸遠的身影,揚唇恣笑。

  「莫非玉弟是想跟我比試輕功嗎?為兄可不會輸給你呦。」他的身子宛如蒼鷹飛掠而起,幾個箭步便追上前方的人。

  眼見他不疾不徐、悠悠哉哉的跟在自己身邊,他慢他便慢,他快他也快,畢竟是少年心性,斯凝玉心裡陡然生起一股傲氣,就不信自己無法擺脫得了他,一路飛馳,他往樹林而去,想藉由林木掩蔽身影。

  兩三個時辰過後,他力氣困乏,回頭一瞧,竟不見有人追來,驀然一喜。

  微喘的停步,他背倚著樹幹歇息,閉了閉眼,唇畔忍不住漾開一笑。

  「太好了,待會我就直接上成都。」話落,耳際陡然飄來一記嗓音。

  「不是說好了一同去嗎?玉弟想甩開我自個兒去呀,這可不成。」

  斯凝玉倏然一驚,抬眸,便見樹枝上倒掛著一個人,和一張熟悉的笑臉。

  「你……」他的聲音梗在喉間。

  「我看玉弟也累了,咱們找個地方歇息過夜吧。」任狂躍下樹,逕自握住他的手腕,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領著他朝前方一條溪邊走去。

  斯凝玉頹然的任由他牽著走。終究還是逃不開這個人!難道真要等到他對自己沒興趣了才能離開他嗎?

  可一思及先前他對自己所做的輕薄事,便既怒又窘,無法再跟他相處,自己必須要盡快離開這個狂人才行!

  「你在這歇著,我去打幾條魚回來。」將他安置在一顆大石上,任狂走向溪邊,不久後便折了回來,手裡的一根竹子上串了幾尾已經去鱗剖腹的肥美魚兒。

  升起火堆,在魚身塗上從無爭島攜來的幾味獨特香料後,他分別把魚串在幾根竹上燒烤。

  不久,待魚烤熟後,他討好的將香氣四溢的魚兒遞給臉色欠佳的人。

  「玉弟,餓了吧,嘗嘗我烤的魚。」

  斯凝玉是真的餓了,沒有猶豫太久便接過他手裡的魚,才咬下一口,便有些訝異魚肉的鮮美。

  這一路而來,任狂只會惹事生非,兩人的吃食全賴自己打理,他沒料到任狂竟烤得一手如此美味的魚,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不自覺的就吃完了兩尾魚。

  「玉弟,吃飽了,咱們一塊到溪裡泡泡身子吧。」填飽肚腹,任狂笑咪咪的提議。

  斯凝玉馬上一口拒絕。

  「不用了,我不想泡,你自個兒去吧。」

  「那溪水很清涼,方纔你流了不少汗,泡個水會舒坦一些。」他不死心的繼續邀約。

  「我說了不想去,大哥想泡就自己去。」揚高的嗓音裡微露一絲不耐。

  任狂若有所思的睇他一眼,也沒再勉強,但卻認真的說:「夜深了,倘若玉弟還想再練輕功,明早為兄再陪你,你若是累了,就好好歇息吧。」

  聽見他隱含著警告意味的話語,似是怕他會趁他泡水之際逃走,斯凝玉斂起眉目,看著他說完便逕自往溪邊而去的背影。

  將眸光眺向滿天星子的夜空,幽然低歎。自己確實流了不少汗,一身黏膩,十分不舒服,也很想淨個身,可絕不能與任狂一道泡在溪裡!

  因為在弟弟死後,他便頂著斯鎮玉之名活著,斯凝玉在世人眼中,早已成為一具枯骨,長埋地底。

  他們斯家五代單傳,直至自己這一代,母親才一胎產下兩名孿生兒,一男一女,男娃兒便是弟弟,而女娃兒則是現在女扮男裝的她。

  他們姊弟自幼不只容貌十分神似,連聲音都相像得難以辨認,只有娘才能認出他們倆,只是十歲那年,母親便因病過世了。

  三年前,弟弟因貪玩惹事,被父親罰在書房抄書,但生性頑皮的他,卻央求她與他對調身份,要她扮成他待在書房,他則假扮成她的模樣,騎著馬兒跑出去玩,沒料到這一出去竟墜馬身亡。

  倘若早知當時心軟答應弟弟會讓他一去不回,無論他怎樣央求,她都不會肯的。可是慘事已然發生,無法再挽回。

  當父親得知原委後,為免太君知道死的其實是她最偏寵的孫子而過於悲慟,遂將錯就錯的要她繼續假扮成弟弟,而把他當成是她給埋葬了。

  原本爹打算過一段時日後便要向太君稟明原委,然而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爹也愈來愈不敢向太君提及此事。

  所以除了爹與侍婢銀兒,沒人看出她的真實身份,於是她就這樣扮成弟弟過了三年,往後也將繼續以斯鎮玉的身份而活,直到太君百年以後。

  心緒紊亂的想著這三年來的往事,她絲毫沒發現任狂正朝她走來。

  待她察覺時,他已近在她眼前,赤裸著精壯勁瘦的上半身,下身也僅是以一塊布巾隨意繫在腰間,裸露出一雙修長結實的長腿狂放的黑瞳散發出一抹灼亮的幽芒緊盯著她。

  她胸口登時一窒,面頰發燙,飄開的目光不知該看向哪兒才好,心臟急促的躍動,快得令她懷疑它會就這樣蹦出胸口。

  隱隱察覺他的神態透著一絲詭譎的危險氣息,斯凝玉強自鎮定住混亂的思緒,連忙起身想退離他幾步。

  孰料他的雙臂竟霍地撐在她身後的樹幹旁,將她圈在其中,他身上的狂魅氣息拂在她鼻端,令她心尖顫動了下。不敢直視他,她惱怒的低吼。

  「你想做什麼?」

  「那水真的很清涼,玉弟不去泡真可惜。」任狂著魔似的伸指抬起她的下顎,逼她直視他的眼,從她眸中看出懼意,他低笑,「你在怕我嗎?」

  他的眸彷彿兩汪深潭,幽暗得讓人瞧不見底,也像熊熊烈焰,欲將人燒融在其中,看得她的心音急促而凌亂,背脊泛起寒意,一時之間所有的聲音都被鎖在喉頭,發不出來。

  「玉弟,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雙眸火熱的鎖著身前的人,任狂唇角勾起邪肆一笑。

  斯凝玉心頭一驚,嚴厲的警告。

  「你若是敢再對我亂來,我就……割袍斷義!」

  「割袍斷義?」任狂一頓,似在思索這句話的意義,須臾,才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聽起來似乎很嚴重,我還是暫且不要惹惱玉弟的好。」他放下雙臂,退開一步。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泡完水起身,一瞧見他,身子就莫名發燙,很想抱住他做些什麼……

  即便玉弟是男兒身也無所謂,他不在乎,就是想要他,對他那股迫切的渴望令他的身子都忍得痛了起來。

  不過,他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強要他,因為,他不願受他憎恨。

  這十九年來,除了娘親之外,他頭一次如此在乎旁人的感受。

  只是看見他一得自由便立刻避自己避得遠遠的,宛如把他當成駭人的蛇蠍猛獸,任狂頓感不快。

  不過他也沒再逼近,只是就著適才他坐過的位置坐下,然後微笑。

  「我要睡了,玉弟也早點歇著吧。」

  官道上忽然刮來一陣勁風,揚起一片黃沙。

  眼前目力所及,皆是一片滾滾煙塵,無法看清前方的景況,斯凝玉與任狂只得在一株樹旁勒馬暫歇,等待這波塵沙平息下來,再行上路。

  前幾日為了逃離他,斯凝玉拋下馬兒施展輕功離去,最後只是徒勞一場,還是無法擺脫任狂的糾纏,只得又買來了兩匹馬兒代步。

  將馬栓在樹旁,她倚樹而立。

  任狂走近她,在她身邊輕嗅了下,嘲弄的出聲。

  「嘖,玉弟,你渾身汗臭,我都聞不到你身上那抹淡淡的香氣了,你也該淨個身了吧。」

  被嫌臭,斯凝玉頓感難堪,卻只能別開臉,不發一語。

  她何嘗能夠忍受自己一身的汗味,可近幾日來,他們總是露宿野外,即使遇有溪流河水,她又怎能在他面前脫光衣物跳進水裡?儘管不是沒想過半夜悄悄去淨身,卻又擔心他察覺而跟來,只好作罷。

  「玉弟生氣了?」任狂邪邪笑開,「若你嫌淨身麻煩,為兄不介意幫你。」

  她鳳眸橫他一眼,見前方風沙已停,立刻翻身上馬。為了他,這一路上她已耽誤不少時日,按理說,此刻她早該抵達成都了,不該仍在半途。

  任狂也躍上馬兒與她並轡而行,望著他沉靜的側顏,兀自揣測。

  「難道是玉弟生性害羞,不敢在為兄面前裸裎相見,所以這幾日始終不肯與為兄一塊淨身?」

  她沒回答他的話,只丟下一句,「今天要在日落前趕到下個城鎮。」說畢,便驅馬疾馳而去。

  「我看玉弟八成是在害羞吧。」任狂大笑,立刻追上去。

  兩騎並馳,夏日的熱風襲面,任狂卻沒有不耐,邪魅的俊顏不時打量身側之人,笑意盎然。

  他約莫猜得出來玉弟急欲入城所為何事,必是想躲在房內淨身吧。嘻,他的玉弟真是羞澀得緊。

  對他的喜愛再無懷疑,也沒有半絲因兩人皆為男兒身而苦惱,橫豎,他要的是斯鎮玉這個人,無關他的性別。

  入夜前終於趕到莞縣,找到落腳的客棧。

  吩咐小二在房內備妥木桶與溫水,入浴前,斯凝玉謹慎的將門窗關妥。

  正要脫去衣物,驀然思及適才任狂一聽見她囑咐小二準備浴桶時,臉上流露出那掩不住的興奮眸光,她遲疑了下。

  不是她不信任這個結拜義兄的人品,而是以他的心性,極有可能會因一時興起而前來偷窺或貿然闖進。

  思索片刻,她拿起濕布巾,背對著門窗略略鬆開衣物,將其伸進衣內擦拭身子。

  想到竟得防個人防到這個地步,她不禁苦笑。

  一個多月前她上山祭拜亡弟,何曾料想到自個兒竟會因此而結識這輕狂無禮,卻又身懷一身高絕武功之人。

  任狂聰穎絕頂,可狂妄的性情卻也教人吃不消,要說有什麼值得欣慰的,便是她說的話他多少會聽,所以這一兩個月來也沒鬧出太大的事。

  頂多……只是挑撥起巨鯨幫、長明派的爭鬥;奪了天星幫的掌門令牌;還去搶了絲綢巨賈楚家為獨生女招婿而拋的繡球,然後把繡球塞給一個癩痢頭的乞兒,氣得楚家的人直跳腳,楚家千家羞得險些要跳樓。

  後來,又因蒼鷹鑣局的人推了她一把,不僅沒向她道歉,還傲慢的罵她擋路,任狂便出手將人家給整治得半死,惹來鑣局裡的鏢頭和鏢師前來尋仇,只是最後,這些人全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哀嚎求饒。

  之後他又一時興起,想上皇宮去瞧瞧皇帝老子長得啥模樣,經她一再勸阻,他才打消此念。

  思及這一路行來所發生之事,斯凝玉唇邊不自覺的噙起一抹淺笑,冷不防間,砰的一聲巨響,栓起的門板突然被一柄銅錘撞開,一人應聲跌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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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3:28
第三章     

  斯凝玉倉皇又憤怒的將衣袍襟帶繫好,原以為是任狂,回眸一瞧,卻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跌撞了進來。

  她鬢髮散亂,嬌美的小臉上佈滿驚恐。

  之後兩名彪形大漢也舉步走進房裡,不由分說想抓住她,少女面露驚恐的逃往斯凝玉的方向。

  「公子救命!」

  見此情狀,斯凝玉立即將她拉向身後,冷著臉瞟向兩名壯漢。

  「敢問兩位兄台,闖入我房中有何貴事?」

  藍袍大漢喝斥,「閃開!咱們兄弟找的人是她,小子,你不要多管閒事!」

  斯凝玉不慍不火的回話。

  「路見不平,人皆可管,更何況此刻你二人擅闖我房中,當著我的面欺凌弱女子,我又豈能袖手旁觀?」

  綠袍男人不耐煩的吼道:「不要跟這小子多說廢話,我抓人,你應付那小子!」

  「好。」藍袍大漢舉起手上那把沉重的銅錘就朝斯凝玉劈來。

  斯凝玉一個旋身,巧妙的避開,同時舒臂攬住少女的肩帶開她,以免她遭到波及。

  兩名壯漢見狀,立即聯手左右夾擊。

  斯凝玉來不及取來隨身佩劍,只能徒手應付兩人。雖然她武功底子原本不弱,但眼前這兩個手持銅錘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輩,憑著他們手裡的兵器,竟也讓她陷入苦戰。

  當任狂興匆匆的帶著一瓶特地尋來的佳釀,準備與他心愛的玉弟把酒夜談時,看見的便是魁梧得像兩頭熊的男人在「欺負」他的心上人。

  他登時大怒,隨手提起一把椅子,朝藍袍大漢摔了過去,頓時把人砸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腳步顛躓的踉蹌了下,與此同時,他手裡的那壺好酒也朝綠衣男砸去,霎時砸得他頭破血流。

  兩人正要怒目喝斥這膽敢偷襲之人,回頭一瞥,卻見任狂神色上狂戾的邪氣,不由得一驚,囂張的氣焰登時一斂。

  多年的江湖經驗令他們警覺眼前的少年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兩人互覷一眼,毫不遲疑的立刻罷手退出,離開前不忘撂下狠話。「褚君君,今日咱們暫且饒過你!」

  「玉弟,這是怎麼回事?」任狂連忙上前檢視心愛的義弟有沒有受傷。

  斯凝玉搖首,「我也不明白,要問這位姑娘。」

  他這才發覺在他愛人身邊還杵著一名少女,眸子瞬間微瞇,陰惻惻的瞪住那少女的手。

  只見少女驚魂未定,一手按在心口上,一手不自覺的緊抓著斯凝玉的袖袍,微顫著唇出聲。

  「多謝兩位公子出手搭救,小女子姓褚,成都人氏。」她略一欠身,這才緩緩解釋緣由。

  「這兩人本是兄弟,在祈縣一帶為非作歹,我爹去年路經祈縣,看見他們欺壓善良百姓,義憤之餘遂出手教訓他們。他們敗在我爹手下,向我爹救饒,並發誓說日後必定改邪歸正。」

  聽至此,任狂撇唇嗤笑,見她還無意鬆開義弟的袖袍,眉峰微擰,一把將他心愛的男人扯到自個兒身邊,並佔有慾十足的探出長臂摟著他的肩。

  斯凝玉瞥他一眼,原想開口說什麼,耳邊又聽見那姑娘柔細的嗓音。

  「我爹見他們苦苦哀求,一時心軟饒了他們,並警告他們不得再侵擾百姓,不料他們不僅無心改過,還懷恨在心,趁這次我探視外婆回來的路上,竟殺光了我的隨從,還想擄走我向我爹報復。」

  「原來如此,那姑娘你有沒有受傷?」聽畢,斯凝玉面露關切。

  「沒有,幸得幾名隨從拚死相救,我才能得保一命,可他們全都……枉死在那兩人手上了……」說至此,少女頓時紅了眼眶,哽咽得無法成聲。

  斯凝玉上前遞給她一條白色的汗巾,柔聲勸慰。

  「別怕,已經沒事了,我正好也要上成都,可以順路護送你回去,不會讓那兩人再來傷害你。」

  聽著他輕聲細語的勸慰,任狂愈聽愈不是滋味,玉弟可從來不曾如此溫柔的跟他說過話,他討厭那女人!

  倏然再將人一把拉回自己身邊,他不想讓玉弟靠那女人太近。

  「你做什麼?」對於他近乎粗魯的舉措,斯凝玉輕皺起眉。

  任狂眉心一沉,滿臉不悅。

  「把她趕走,我可沒說要送她回去。」冷眼望著那名楚楚可人的嬌美少女,他沒半點憐惜,只覺得愈瞧愈礙眼。

  「那兩名惡徒勢必會再找上這位姑娘,我們怎可見死不救?」

  「那關咱們什麼事,又不是我們唆使那些人找她的。」任狂一臉不以為然。「再說玉弟你不是急著趕路嗎?多個人可會拖慢行程的。」

  聽見他如此涼薄的話,斯凝玉有些惱怒。

  「話怎麼能這麼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輩中人的職責,倘若你不想幫她,儘管走便是,我自會送她回去。」他還有臉說別人,這一路上在拖延行程的人分明是他!

  「玉弟一定要管她的事?」任狂眸光閃過一絲不甘。

  「我無法見死不救。」她雙目間充滿凜然之氣。

  「那我索性殺了她,這樣你就用不著送她回去!」

  見他真的舉起手,目露殺意,斯凝玉駭然,連忙攔在他身前,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准他輕舉妄動。

  「你若是敢濫殺無辜,是非不分,今後我就不再認你為義兄!」她撂下重話。

  見心心唸唸的人竟然為了一名陌生女子對自己說出如此決然之語,任狂眼中陡然燃起兩簇怒焰。

  迎上他怒氣騰騰的眼,斯凝玉歎一聲,也覺得自己口氣太重了些,畢竟剛才若非他及時回來,她也沒把握保護得了這姑娘。

  略一頓,她緩下語氣說:「我知大哥素來不在意旁人的生死,可我幼承庭訓,不能坐視有人遇危不管,若是大哥無法認同我的做法,那麼咱們就此別過,他日相逢,你仍是我的大哥。」

  見他語氣柔婉,任狂一哼,眸中怒焰總算徐徐消散。

  「哼,什麼他日相逢?沒這種事!我說過要與你一道上成都去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撇下我嗎?」他狂肆的俊顏揚起一笑,見心愛之人靠他極近,兩手索性圈抱在他腰間,將他摟個滿懷,跋扈的繼續說著將來計劃。

  「等到了成都後,你辦妥了事,咱們便四處去遊山玩水,等玩膩了,我再帶你回無爭島見我娘。」

  被他如此曖昧的摟抱著,斯凝玉白玉般的面頰頓時染上一抹薄紅,凝起眉推開他。

  驀地想起一旁還有位姑娘,她不再與他爭辯什麼,回頭對褚君君說:「褚姑娘,不如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今晚你就先在這間房裡暫歇一夜,明早咱們就上路。」

  那名少女還未出聲,任狂倏地面露喜色。

  「你的房間讓給她睡,那你今晚就跟我一塊睡吧。」想到能跟他同房而眠,他笑咧了嘴。

  這般毫不掩飾的欣喜之情令斯凝玉好笑又好氣。

  「不用麻煩大哥了,我會再向小二要一間房。」

  某人笑意瞬間盡斂,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怨念。

  瞟見前方馬上的兩人,策馬跟在後面的任狂臉色沉晦得想殺人。

  那姓褚的女子不會騎馬,於是他的玉弟便不顧他的反對,與她共乘一騎。

  看著坐在後方的褚君君雙手圈抱著他的玉弟,他陰森的發出冷笑。不能明著殺那女人,但整她的法子可多的是!

  背後及雙臂頻頻生疼,彷彿被什麼銳物擊中,令褚君君皺擰了一雙黛眉,微微側眸瞟向騎在左後方的任狂,迎上他那雙散發著邪詭之氣的寒眸,不由得一凜。

  這一眼,讓他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這一路行來,都是他暗暗在偷襲她!

  但她有些不明白,他為何會對她有如此強烈的敵意?

  不經意瞥見他望向斯公子的眼神,她微怔了下,心頭忽然頓閃一念。

  細想他對斯公子過於親暱的舉止,她更是黛眉微顰,心下隱然有些了悟。

  她暗暗搖首,無法苟同這般情事,何況就她的觀察,斯公子對任公子似乎並沒有那個意思,所以,看來應只是任公子自個兒的一相情願罷了。

  為了報答斯公子的救命之恩,她不能讓他陷入男人的魔爪中!因此,顧不得身上頻頻遭受不明物體擊中的疼痛,她的雙臂還是牢牢的圈抱著身前男人不肯鬆開。

  陰陽和合乃是天地之道,男子與男子之間,若有苟且之事,是不見容於世的。

  她絕不能讓任狂染指溫潤如玉的斯公子。

  晌午時分,一行三人,在一處河畔停馬飲水。

  斯凝玉渾然沒有察覺任狂與褚君君之間暗潮洶湧的情勢,面對同是女兒身的褚君君,更是沒刻意避嫌,慇勤的扶她下馬,又體貼的將隨身水囊先遞給她飲用,對她呵護備至。

  這些舉動看得一旁的任狂眸色益發陰凝,完全將褚君君視為眼中釘、掌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感受到一道帶著毒辣敵意的視線,褚君君偏頭一瞥,便看見任狂目露凶芒,狠狠的瞪著她,彷彿恨不得要將她大卸八塊,她背脊登時發寒,不由自主的偎向身旁的人。

  「怎麼了,褚姑娘,不舒服嗎?」斯凝玉發覺她身子微微輕顫,以為她有所不適,關切的詢問。

  她略一遲疑,輕搖螓首。

  「我……沒事。」嬌美的容顏上不自禁的微露一絲怯意。

  瞟見她臉上透著些許的驚懼之色,斯凝玉以為她仍為昨日的事餘悸猶存,便柔聲勸哄。

  「你不用擔心,縱使那兩名惡徒追來,有我與大哥在,他們也傷不了你分毫。」

  「多謝斯公子。」褚君君沒有說出此刻她擔憂的並非那兩人,而是任狂。

  接過她飲罷的水囊,斯凝玉正想飲用,任狂卻陡然將他的水囊遞上,換走她手中那隻。「你喝我的。」

  「為什麼?」她不解。

  「我水囊裡的水比較甜。」

  「是嗎?我記得咱們裝的是同一口井裡的水。」她狐疑的睞向他。

  「就算是同一口井,裝在我水囊裡的水就是比較甜,你喝就是了。」就連一滴唾沫,他都不許那女人玷污他的玉弟。

  拗不過他,斯凝玉只好接下他的水囊飲了幾口再還給他。

  任狂接過便就口飲著,莫名的面露滿足笑意,然後又將水囊湊到斯凝玉唇邊。「再喝一口。」打定主意要她也飲下沾了他唾沫的水。

  「我不渴了。」她蹙眉別開頭。

  「一小口就好。」

  見他堅持,她只好再喝一口水。

  任狂這才笑咪咪的收回水囊。

  見他笑得古怪,斯凝玉清雅的面容寫滿困惑,須臾才恍然大悟,微赧的暗橫了他一眼。

  見他意會過來,任狂揚眉,樂呵呵的朝他眨了下眼,就著水囊又飲了一口,神情陶醉得彷彿在喝什麼絕世佳釀,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見狀,斯凝玉又羞又惱,卻礙於褚君君在場不好發作,只得佯裝沒有看見。

  任狂這時突然說:「玉弟,待會由我來載褚姑娘吧。」適才她敢不顧他的警告,一再褻瀆他的玉弟,實在不可饒恕!

  斯凝玉尚未回話,褚君君便率先啟口,婉拒他的「好意」。

  「這怎好意思勞煩任公子,況且我與斯公子體形皆較纖瘦,兩人共乘一馬,馬兒也較不吃力。」

  考慮到褚君君是女兒身的事,斯凝玉也頷首同意。

  「褚姑娘顧慮的甚是,大哥身形高大,若再多載一人,馬兒腳程恐會變慢,褚姑娘還是與我共乘就好。」

  但任狂豈肯就這樣放棄。

  「我的馬高壯雄健,只不過多載一名弱不禁風的姑娘,尚不礙事,玉弟這一路辛苦了,接下來就由為兄載褚姑娘一程吧。」

  斯凝玉才要拒絕,卻不經意的發現西邊天空有一抹異狀。

  「噫?大哥,你瞧天邊有道奇怪的藍煙。」

  任狂聞言瞥去一眼,眉峰頓時蹙起,隨即走到不遠處,從懷中取出一隻煙火,點燃引信後朝天空拋去,登時天際也出現另一道藍煙。

  沒多久,便見兩人騎著駿馬疾馳而來。

  「大師兄!」一見到任狂,兩名少年俐落的翻身下馬,躬身抱拳。

  「小五、小八,有何緊急事故?」藍煙只有在事態緊急時才會使用。

  「大師兄,師娘病重,師父要大師兄即刻返島。」這趟他兩人原本是追隨大師兄一道前來中原,但中途便與他走散,連月來透過無爭島暗哨的追察,至這兩日才終於查知他行蹤,隨即馬不停蹄的一路追來。

  「娘病重」他聞言大驚。「莫非是舊疾復發?」

  「是的,這次情況十分危急,師娘十分惦念大師兄,想見你一面。」

  「好,我立刻回去。」任狂毫不遲疑的點頭,一回頭便見到斯凝玉與褚君君兩人困惑的看著他們三人。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斯凝玉率先朝他走來,狐疑的打量著突然出現的兩名陌生少年。

  「我娘病了,我得即刻回去。」拉過他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枚東西交到他手上。「收好它,這是我給你的信物。」任狂匆忙交代

  斯凝玉低眸,看見被塞進手裡的是枚血紅色的玉符,上頭雕刻著一隻露出獠牙的凶暴異獸,騰雲踏霧,氣勢驚人。

  還來不及開口,她頸間隨身戴著的鳳形玉珮便被他粗魯的扯下。

  「這個就權充玉弟給我的信物,在我來找你的這段時日,你安份的乖乖等我,不許去招惹女人。」語氣微頓,想起什麼,他又補充道,「也不許給我招惹男人。」

  聽聞他這一番帶著濃濃佔有之意的宣言,斯凝玉既愕又惱。

  就連那兩名少年聞言也很驚訝。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卻一時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但在瞥見大師兄塞進那少年手裡之物後,兩人皆大吃一驚,那是……碧血令!

  任狂接著轉向褚君君,經過她身側時,森然的壓低嗓音。

  「不許打我玉弟的主意,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畢,隨即驅馬與另兩名少年疾馳而去,三人三騎,揚起滾滾黃沙。

  斯凝玉只是怔然的目送任狂離開。

  這一、兩個月來她處心積慮的想擺脫的人,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送走他,說不清此刻心上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有股莫名的悵然橫溢在胸臆,悶悶地,令人心口有些緊澀。

  這時褚君君柔細的嗓音忽然徐徐出聲。

  「斯公子,不是我想在背後道人長短,但我勸你日後最好不要再與任公子有所往來,他這個人……不是善類。」

  片刻之後,斯凝玉才回答。

  「嗯,大哥確實不是個好人,不過……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那是因為他對斯公子懷有不良居心。」唯恐他被蒙蔽,褚君君婉轉的暗示她。

  「不良居心?」她愣了下,看見褚君君神色有絲異樣,霎時明白她已然看出端倪,不禁微窘。

  「事情不是褚姑娘想的那樣,大哥只是……隨性了點。」

  「可任公子卻只對斯公子隨性而已。」她一針見血的指出這點。

  斯凝玉一時啞然,片刻才道:「我想是因為我與他乃結拜兄弟,他自然把我當成自個兒兄弟般看待,褚姑娘不要想太多了。」

  知道她必然把任狂想成是有斷袖之癖的人,奈何她扮成亡弟的身份,也無法向她解釋什麼。

  任狂對自己的好感與喜愛,她自是領受得到,雖不知自己有什麼地方讓他看上眼,但相處這段時日來,坦白說,她對他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只是她尚無法釐清那是異姓手足之情,抑是朋友之情,或是男女之情。

  「希望真如斯公子所言。」褚君君輕淺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適才任公子離去時對斯公子所說的那幾句話,以及最後在她耳邊撂下的警告,在在都顯示出他對斯公子的感情,並非僅是什麼異姓手足之情而已。

  不過此際,任狂既已離開,而斯公子自個兒又沒自覺,她也無意多說,免得增添他的困擾。

  煙塵落盡,前方黃土官道的盡頭已看不見任何蹤影,斯凝玉悠悠收回目光,將握在手裡的血色玉符收進懷中,伸手扶褚君君上馬。

  從此一別,天寬地闊,他日相逢,已不知何朝何日。

  天色熹微,斯凝玉幽幽自夢中甦醒。

  她已有好一陣子沒再想起那個人,昨夜他竟會入夢而來!

  春寒襲人,她隨手拿了件白色大氅披在身上,立在軒窗前,推開窗子,若有所思的面對滿園沾著晨露的春花。

  空氣裡透著料峭的春寒,園子裡的枝頭上,掛滿了紅的粉的白的黃的,各式妍美花兒,掩不住滿園喧鬧的濃濃春意。

  細數了下,與那人分別至今,一晃已是第四個年頭了。

  她一度以為,當年他匆匆而去,也沒詢問過她家鄉何處,應是再會無期了。

  豈料那年過年前,便收到他托人帶來之物—一柄古樸無奇,刀刃看似平鈍,然而卻是柄削金如泥的上好寶劍。

  劍匣裡附上了一紙短箋,箋上只書著短短一行草字—

  寶劍贈玉弟

  翌年中秋,她染了風寒,臥病在床月餘,不久又收到他托人送來的一枚紫果,裡面隨附的紙箋上寫著—

  此果乃是療病聖藥,補氣強身頗有神效,盼弟早日康復。

  第三年,她再收到他命人送來之物,是一斛如拇指般碩大的珍珠,木匣裡,一樣有一張短箋—

  此斛珍珠乃為兄親手所採,盼弟睹物思兄,勿忘昔日情誼。

  第四年,收到的是身上披著的這件白貂大氅,裡面的短箋寫的是—

  思弟若狂,期待速相會。

  佇足窗前半晌,憶著昔年點滴,斯凝玉唇瓣掛著懷念的微笑,眸光看似欣賞著園中的百花,眸裡映現的卻是那抹狂魅不羈的身影。

  直到朝陽升起,伺候她的貼身婢女銀兒打了盆水進來,瞧見她靜立軒前,笑著打招呼。

  「少爺,今兒怎麼這麼早起?」為了保密,她依然稱自家小姐為少爺。

  「作了個夢,醒來就睡不著了。」

  「哦,您作了什麼夢?」

  「夢見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逕自踱步到一隻櫃前,拉開櫃子,她低頭翻找著。

  「少爺,您要找什麼?銀兒幫您。」銀兒走到她身邊。

  「不用,我找到了。」她從木櫃裡取出一隻雕工精巧的木匣,掀開盒蓋,拿出一枚血紅色的玉符,上頭那只露出一口猙獰獠牙的凶暴異獸,令探頭看了一眼的銀兒皺起了眉。

  「嘖,這獸怎麼刻得這麼可怕!」

  「什麼東西可怕?」一聲蒼勁的嗓音驀然傳來,斯家莊莊主斯哲邦走進女兒房裡。

  「莊主。」銀兒連忙恭敬欠身。

  斯哲邦頷首,望向女兒握在手裡之物。

  「鎮玉,你手裡拿著什麼?」鎮玉是已故兒子之名,在他離世那日,這名字便由女兒凝玉繼承下來,頂替他而活。

  「是這個。」斯凝玉將手裡那枚玉符遞給父親。

  斯哲邦接過,垂目細看,驀然大驚失色,抬目追問:「你這玉符打來哪的?」

  「這是幾年前,我跟爹說過的那位義兄送我的,有什麼不對嗎?爹。」斯凝玉不解的望著父親愀然而變的神色。

  「你可知道這枚碧血令的來歷?」斯哲邦罕見的一臉嚴肅。

  「碧血令?爹是指這枚玉符嗎?」

  「沒錯。」

  看見父親凝重的神情,斯凝玉想了下,隱約記起以前曾聽聞過碧血令的傳聞。

  「莫非它就是當年『血盟堡』的信物,碧血令?」

  「沒錯,就是它。」

  當年血盟堡肆虐江湖,令黑白兩道人人驚懼,因為若是不向它俯首稱臣、順服歸降,便會遭到滅門毀派的災禍,儘管幾大門派為此曾數次聯合圍剿,但每一次都鎩羽而歸。

  後來,在一場聲討血盟堡的武林大會上,血盟堡的兩名護法突然現身,並出示了一枚血紅色的符令,上頭刻著一頭凶暴猙獰的異獸。

  兩人朝眾人說道,若是遇到了持此符令之人,絕不許傷害其一根頭髮,否則將視同與血盟堡為敵。

  這事過後不久,聲勢如日中天的血盟堡竟忽然銷聲匿跡,不僅江湖中沒再見到血盟堡人蹤影,連血盟堡裡也人去樓空,成為一片廢墟。

  不過這二十年來,江湖中並未傳出有人見過碧血令。

  斯哲邦料不到此物竟會在事隔二十年後出現在女兒手中,望著手裡的符令,他沉聲開口。

  「鎮玉,你曾說過那位義兄武功高得出奇?」

  「是的。」

  「你想……他會不會就是當年血盟堡的人?」

  斯凝玉思索須臾,搖頭。「孩兒不確定,大哥只跟我說過他來自無爭島,並未提及血盟堡之事。」

  為求謹慎,斯哲邦作了個決定。

  「鎮玉,這枚符令先交給爹,爹要向一位朋友請教,確認這玉符是否真是碧血令,抑或是爹認錯了。」

  「好,爹儘管拿去吧。」

  此刻,她千思萬想也不會知道,這枚碧血令竟會令父親就此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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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蔚藍的海畔,忽見一尾碩大的魚兒飛躍出海面,激濺起一陣丈高的浪花,待浪花落盡,細看之下,才發覺那不是魚而是個人。

  他從海底竄出海面之後,如大鷹一般飛掠而起,須臾間便上了岸。

  左右甩動身子,他濕發上的水珠登時四散飛濺,不旋踵,原本一頭濕漉長髮此刻竟已全干。

  只著一件蔽身短褲的精壯勁實身軀上,亦幹得毫無一滴水漬。

  他手裡提著一隻籃子,裡面裝滿了不久前潛入海底採來的珍珠。

  這附近的海域,海底下不僅養殖了珠貝,同時播養了扇貝與鮑魚,由於殖養在海底之故,所以品質皆是最上等。

  無爭島所有開銷,便是靠著這些極品珍鮑、扇貝與珍珠供養一切所需。

  拾起先前擱在岸邊的衣物穿妥後,便見有人朝他奔來。

  「大師兄。」來到他面前,小五抱拳說道。「師父要您即刻過去一趟。」

  「爹找我什麼事?」

  「聽說碧血令重現江湖。」

  聞言,任狂微露訝色。

  「碧血令重現江湖?」

  「是的。」

  他眉峰輕攏,「可知持有碧血令的是何人?」

  「目前尚不清楚,只知有人打著碧血令的名號,暗中販售一種能令人武功陡增的神藥。」

  任狂眉一蹙,拔身一掠,朝島內而去。

  「娘,我要出島一趟,碧血令重現江湖,爹要我出去處理。」任狂走進一間竹屋,向娘親稟報將要出島之事。

  端坐竹椅上的婦人臉色略顯蒼白,淡雅一笑,輕輕的握住兒子的手,叮囑他的卻是──

  「狂兒,出去可別惹是生非,四處欺負人。」

  任狂低笑一聲,緩緩開口,「娘,這次出去處理完碧血令的事,我會帶玉弟回來見您。」

  聞言,婦人喟歎一聲。

  「你還是忘不了那男孩啊。」

  「娘,您答應過我,待四年之後,若我心意仍然不變,就不會再阻止我。」

  深睇著兒子與夫婿神似的容顏,婦人依稀憶起了年少時與丈夫的情事,抿唇淡笑,輕搖螓首。

  「罷了,只要是狂兒喜愛的人,是男是女都無妨。」對於龍陽之道,她並無任何歧見,可這事發生在兒子身上,多少有些無法接受。

  她一度心想,也許兒子對那男孩只是一時迷戀,待時旦久,這份情愫便會淡去。

  因此她要求兒子四年內不要去找他,若他這份心意能堅持四年,她便不再反對,成全他們。

  早該明白,兒子不只面容與夫婿相似,性情也相差無幾,對感情之事,一旦認定一人,就終生不改。

  現在她只擔心一點,「狂兒,娘明白你很喜歡你的玉弟,但除非他自願,否則你不許強迫他。」

  深知兒子的性情,因此她不希望兒子用強迫的手段逼迫對方就範,那只會招來怨懟,無法得到對方的心。

  任狂略一遲疑才應允道:「……孩兒知道。」

  春日融融。

  兩名男子行至一株桃樹下,其中身著青衫的秦少生一邊說著話,一邊折下一枝桃花握在手裡把玩。

  「鎮玉,聽說你要成親了?」

  聽他提起這事,斯凝玉清雅的臉龐不由得一黯。

  「嗯,太君執意要我在百日內娶妻。」爹的驟逝,讓太君再一次面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愴,她不忍在這時拂逆她,可,婚事若成真了,那又……

  「我能體會太君的心思,畢竟如今斯家的男丁中僅剩你一脈了,也難怪她急著要你成親。她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楓林園褚萬里的女兒褚君君。」

  上回送褚君君回成都之後,這些年來,她便常有書信給她,甚至在信裡幾番暗示願意委身,她都佯作不知。

  太君也略知她搭救過褚君君之事,因此在爹死後,便命人上褚家提親,褚家也一口答應。

  「楓林園和斯家莊倒也門當戶對,聽說褚君君才貌雙全,是個知書達禮、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

  縱使褚君君是個天仙美人,她也無福消受啊!斯凝玉無聲歎息,她的苦,恐怕只有死去的爹才明白。

  「婚期訂在什麼時候?」秦少生再問。

  「要趕在百日內,所以太君訂在兩個月後。」

  「你要親至成都迎娶?」

  「不,爹才過世,莊裡一團亂,我得留在莊裡,由我表弟何平越代替我去。」父親的亡故,以及太君要求娶親之事,令斯凝玉滿懷愁緒,無心再應付多年好友,很快便結束兩人的談話。

  送定秦少生後,返回書房,她愁眉深鎖的凝思著該怎麼做才好。

  父親甫過世,此時此刻,是萬不能向太君抖出自個兒其實是女兒身之事,太君一定會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這該怎麼是好呢?倘若自己真娶了褚君君,那豈不是誤了她一生?

  思來想去,始終想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她頻頻歎息。

  「少爺,」銀兒端進一杯熱茶給她,「您是在擔心娶親一事嗎?」身為她的貼身婢女,要伺候她生活細瑣之事,所以銀兒是除了斯哲邦之外,莊裡唯一知道斯凝玉真實身份之人。

  斯凝玉深歎一聲,低問。

  「銀兒,你說我該怎麼辦?真要迎娶褚姑娘嗎?」

  「少爺,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這門親事非進行不可,您現下操心這些也無濟於事,何不等迎娶了褚小姐後再做打算?」銀兒樂觀的安慰。

  「也只能這樣了。」她記得當年褚君君似乎是個頗為明理的姑娘,或許她能體諒她的難處。

  然而此刻令她掛心的尚不只此事,父親的死疑點甚多,尤其那時她交給爹的碧血令竟不知所蹤,這更令她懷疑父親的死因絕非僅僅是因酒醉夜歸,不慎誤遭毒蛇咬傷致死這麼單紳。

  可,爹為人一向寬厚,未曾與人結怨,會是誰下的毒手?!

  斯家莊迎親的隊伍,在何平越率領下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待他們啟程後,斯凝玉便和姑母斯昭梅,一人一邊攙扶著斯太君走回房中。

  「鎮玉,現下就等平越幫你娶回新娘子了。」斯昭梅笑著說。

  「昭梅,我身子骨不好,你弟弟哲邦又已經……鎮玉的婚事你可要幫著打點,別讓人笑話了。」

  即使已逾花甲之年,斯太君的容顏仍不失雍容,臉上雖帶著幾許哀戚,卻也微微流露對即將來臨的一場婚禮的期待。

  斯昭梅熱絡的回應。

  「娘,我曉得,即使您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婚禮的事您用不著擔心,我會在一旁幫著鎮玉的。」

  斯太君再交代了幾句話後,斯鎮玉和斯昭梅才離開房中,讓她休息。

  「鎮玉,你瞧瞧這上頭列的東西可還有欠什麼,若沒有,我待會就差人去採辦。」斯昭梅拿出一本冊子遞過去。

  大略的看了一下,斯凝玉交回給她。

  「應該沒有了。」

  「我這就吩咐人去辦。」斯昭梅臉上閃動精明的神采,臨去前再度啟口,「鎮玉,我知道你爹的死令你很悲慟,不過你也要振作點,斯家莊現下可就靠你一個人了。」

  「我明白。」

  「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商量,姑母到底比你多活了點歲數,多少可以幫你出個主意。」

  「多謝姑母。」

  見斯凝玉只是客套回應,也不多言,令人摸不透,斯昭梅不禁再出聲。

  「需要姑母幫忙,只管開口,甭跟我客氣。對了,等平越幫你迎回新娘後,我讓他到你身邊聽你使喚,你爹剛走,留下很多事要處理,有個熟人在身旁,到底好辦事些。」

  「多謝姑母的好意,日後若有需要,我再請表弟過來幫忙。」斯凝玉委婉的說。何平越除了花天酒地、使使少爺脾氣之外,恐怕什麼事也做不了。

  「那好吧。」聽得出他的推拒之意,斯昭梅一臉訕然的離開。

  正待轉身回書房,管事張伯便叫住她。

  「少爺。」

  「張伯有事?」

  「是,外頭來了一位客人,自稱是少爺的義兄,說要見您。」管事說起這事,面色有些古怪。

  當「義兄」兩字飄進耳裡,斯凝玉陡然一震,頃刻間,諸多思緒一起湧上心頭,五味雜陳得連自己都分不清是喜多,還是憂多。

  「他在哪?」

  「在前廳。」張伯遲疑了下,說:「少爺,我瞧這人似乎來意不善,您要多加小心。」

  適才初見那張邪魅的臉龐時,他心裡當場發毛,只覺得此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詭之氣。

  「嗯。」斯凝玉胡亂點頭,不由自主加快腳步朝前廳而去,匆匆來至廳前,卻又躊躇了下,這才舉步進去。

  一進門,便迎上一雙深黝的眼瞳直視著她,看得她心頭猛然狂跳。

  「我一來便聽說了一個好消息,玉弟要娶妻了,嗯?」任狂話說得不慍不火,眼裡卻燃起兩簇火苗。

  「我……」她一窒,垂目避開那雙彷彿會灼人的銳眸,片刻才徐徐輕聲解釋,「因為我爹過世,太君希望我在百日內娶妻。」

  「那麼我可要好好喝上一杯玉弟的喜酒,恭賀玉弟才是。」輕緩的嗓音裡沒有半絲道喜之意,反而透著一絲冷冽寒氣。

  聽出他話裡極度的不悅,斯凝玉不知該說些什麼話接腔才好,須臾才道:「大哥風塵僕僕遠道而來,我立即命人打掃一間廂房給大哥歇息。」這時她才留意到他身邊還杵了個健碩的男子,「這位是……」

  「他是我五師弟,名喚小五。」任狂介紹。

  斯凝玉朝小五微一頷首,吩咐一旁的管事。

  「張伯,麻煩你為我大哥和這位小五哥,準備兩間廂房。」

  「是,少爺。」張伯領命而去。

  頓時廳裡只餘他們三人,任狂那雙狹長的眸瞅著心上人半晌。闊別四年,他的玉弟更顯清雅,溫潤如玉。

  把他從頭到腳都仔仔細細端詳一遍後,這才出聲問:「玉弟,當年我交給你的那枚信物呢?」

  提及此事,斯凝玉眉峰輕顰,嚴肅的回答,「那枚玉符在前陣子遺失了。」

  「怎麼遺失的?」任狂慢條斯理的接著問。

  她不答反問:「大哥,那枚玉符是不是就是當年傳說中的碧血令?」

  他坦白承認,「沒錯。」

  證實玉符的來歷,斯凝玉很吃驚。「大哥怎會身懷此物?莫非大哥與昔日的血盟堡有什麼關係嗎?」

  「這你暫時毋需知道。」任狂把話題轉回先前提問之事,「那碧血令你是怎麼遺失的?」

  她緩緩道來,「前陣子爹看見我拿著那枚玉符,臉色大變,向我討了去,說要去請教一位朋友,確認此令是否就是當年江湖流傳的那枚碧血令。」

  說至此,她語氣微頓了下,臉色一黯,「結果沒兩日,他便因酒醉誤中蛇毒而死,這枚玉符也就此失去了蹤影。」

  聽畢,任狂冷笑一聲,「我看令尊的死因恐怕沒那麼單純。」

  「大哥也這麼認為?」她有些激動。

  「你可知碧血令重現江湖之事?」

  「碧血令重現江湖?」她訝道。近日忙著料理父親的身後事,根本無暇留意江湖動靜。

  「不只如此,碧血令還與神藥之事牽扯上關係。」

  「神藥?」斯凝玉驀然想起一事,「可是這一、兩年來江湖上流傳的那種能助人內力倍增的奇藥嗎?」據說有不少人趨之若騖,可其價格不菲,非一般尋常人服用得起。

  「那藥是否真如傳聞尚不得而知,不過前陣子有人打著碧血令的名號,宣稱當年血盟堡人便是服用了這種神藥,所以才個個擁有一身驚人武藝,縱橫江湖,所向無敵。」

  「居然有此事?!」她驚呼。

  「目前查到幾處販售神藥的藥鋪,都說那些神藥是一名戴著面具之人所托售,沒人看過他的真面目。上個月,他突然出示了碧血令,並說了那番話,還要那些藥鋪對江湖人氏這麼宣揚。」

  斯凝玉斂眉忖道:「按理說,那些神藥既有如此奇效,煉藥者實在沒必要如此神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除非……」

  任狂似笑非笑的接話,「除非那些神藥有問題,所以煉藥者才刻意隱姓埋名,不敢讓人知曉他的真面目,以免將來有人上門尋釁報仇。」

  斯凝玉低眸揣測,「莫非那神藥雖有助於練武,但另一方面卻有損身子?」說著,冷不防被擁進一具溫熱的懷抱裡,雙唇霎時被人粗暴的攫住。

  任狂蠻橫的品嚐著自己認定的人口裡的一切,吸咬著他的粉舌,懲罰他膽敢背著他娶妻。

  他絕不會眼睜睜任由他去娶別的女人,當年他便曾警告過,不許他招惹女人,也不許招惹男人的。

  好半晌,斯凝玉才奮力推開他,一揚手便朝他狂魅的俊顏摑去一掌,羞怒的漲紅了臉,凜起面容,怒目瞪視。

  「大哥若想留在斯家莊作客,就請放尊重一點,再敢如此放肆無禮,恕小弟無法相留!」

  他怎麼能在旁人面前如此輕薄於她?教她顏面何存?

  這麼想時,她才訝然發現,他的五師弟不知何時早已出去,此刻前廳只剩他們兩人。

  挨了一巴掌,任狂不怒反笑。

  「你是頭一個敢甩我巴掌的人。」握住掌摑他的那隻手,他曖昧的將溫軟的雙唇貼於其手心上,深深啄吻。

  斯凝玉櫻色的面頰更紅了,心迅捷的撞擊著胸腔,他的行徑大膽得令她不知所措。

  任狂輕聲細語的接著再說:「聽說玉弟要娶的人是褚君君?」

  她含糊的回應,深吸一口氣,穩住荒亂的心緒,抽回被他握在掌心裡的手,凝著面容丟下一句話。

  「我命人領大哥前去廂房歇息。」說畢,疾步走到外頭召來一名僕役,吩咐幾句話後,她便逕自離去。

  爹的猝逝以及娶妻的事已夠令她心煩意亂,此刻又多了一個任狂,她連想都不敢想,事情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了。

  深夜,春寒襲人,回到寢房,斯凝玉疲累的揉了揉眉心,在臉盆前洗了把臉後,走到床榻前,卻驀然迎上一張帶笑的臉龐。

  「玉弟,怎麼這麼晚?我等你很久了。」任狂語氣裡透著一絲久等的不耐。

  她一愕,「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咱們許久末見,我今夜想與玉弟秉燭夜談。」

  任狂揚唇邪笑。

  「小弟今日很累,改日再陪大哥聊吧。」她按捺著怒意回話。

  任狂睞著她,發現她臉上確有倦容,心上閃過不捨。

  「玉弟遭逢父喪,又要娶親,近日想必是忙壞了,不如為兄幫你舒筋活血一下。」

  「不……」

  話未說完,她便被一把拉上床。

  任狂讓她趴臥在床,背對著他,雙掌隨即在她頸背之間抓捏按揉著,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太輕,也不過重。

  緊繃僵硬的身子在他的按揉之下,慢慢舒緩開來,她舒服得忍不住發出一聲嚶嚀。

  聽到自己口裡發出那近乎曖昧的低吟,斯凝玉頓時窘得將臉深埋進枕頭,重重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再逸出那奇怪的嗓音。

  任狂雙手從心上人的頸部一路移往背部、腰間,揉捏推按著,沒再聽見那舒坦的輕吟,知他必是強行忍住,唇畔頓時浮起惡笑,打定主意非逼他叫出聲不可。

  他直接伸指按壓幾處穴位,當場令斯凝玉酸麻得脫口低呼。

  「啊嗯唔──」

  「玉弟,為兄服侍得如何?」任狂悶聲低笑。

  她嗓音微顫,「夠、夠了,多謝大哥。」太舒服了,令她一時昏了頭,忘了男女有別,不該任他這麼碰觸自己的。

  想起身,可任狂的手卻按在她背上,不讓她起來。

  「玉弟似乎消瘦不少。」雙手推揉著他頸背,他這才發覺愛人的身子超乎他想像的細瘦。

  平時見玉弟身形修長,比一般男子略高一些,沒料到他的肩骨與腰身竟比尋常男子還要纖細不少。

  「這陣子發生太多事了……」她試著想再起身,卻又被背後那股勁道阻止,無法爬起,不得以只好側首看人,「大哥,夠了,讓我起來吧。」

  任狂卻置若罔聞,手掌滑向眼前人的雙臀,忍不住捏了一下,惹來對方驚呼一聲。

  「啊!你做什麼?」她又羞又怒。

  任狂的眸裡燃起兩簇異樣的火光。

  「玉弟,你可知道兩個男人要怎麼歡愛?」

  聽聞他曖昧挑逗的語氣,斯凝玉臉一紅,斥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扭動身子,掙扎著想起來。

  無視於這番掙扎,任狂興致勃勃的道出自己的苦心。

  「原本我也有些不明白,所以四年前回無爭島後,我便找來了一些有關龍陽之道的書,這才弄懂男人之間要怎麼做那檔事,為了玉弟,我還特地調製了一種潤滑的藥膏。」

  聽他愈說愈離譜,斯凝玉氣得滿臉通紅,終於奮力掙開他,飛快的跳下床。

  「你立刻給我滾!」她大吼。

  任狂盤腿好整以暇的端坐床上,一點也沒有要下床的意思,墨黑的邪肆眼瞳閃爍著一絲興奮。

  「玉弟不用害臊也不用擔心,咱們的第一次,為兄保證會非常溫柔,絕不會弄痛你。」

  見他不只沒有收斂,反而說得更加放浪淫邪,斯凝玉一張俊雅的臉孔被他氣得乍紅乍白。

  「任狂,你再敢口出這些輕薄的渾話,恕斯家莊無法再留你!」

  任狂依然故我,長指托腮,斜眸瞅睇著那張氣怒的臉龐,一臉興味。

  「以前就覺得玉弟生起氣來的模樣份外俊俏,四年不見,竟然更增幾分柔媚風情了。」

  聞言,斯凝玉凜然一驚,唯恐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被他拆穿,不敢再與他多言,冷目說道:「既然大哥這麼中意我的寢房,今夜讓與大哥睡就是了。」說完,她怒紅著臉,拂袖而去。

  任狂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寒月之下,沒有強留。

  憐他甫遭父喪末久,他不會在此刻強迫他什麼,不過娶妻之事,他可就不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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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4:14
第五章     

  「少生。」見到秦少生走進前廳,斯凝玉從椅上起身。

  「鎮玉,坐、坐。花大嬸,還不快命人奉茶。」

  「是,少爺。」秦家管事花大嬸躬身應道,立即退下,吩咐婢女送上茶水。

  「鎮玉,今日怎麼有空過來?」秦少生俊臉帶著微笑,望向世交好友。

  「我來是有些事想請教秦世伯。」

  「我爹他剛巧外出不在,你有什麼事找我爹?」

  頓了下,斯凝玉緩緩表明來意。

  「我總覺得我爹的死似乎另有蹊蹺,所以想問問秦世伯,那日爹來找他是何時離開的?離開前是否有跟秦世伯提過還要去找何人?」

  聞言,秦少生當場皺起眉。

  「鎮玉,你不會是懷疑斯伯伯的死跟我爹有關吧?」

  斯凝玉連忙搖首澄清。

  「不,我怎麼會懷疑秦世伯呢,秦世伯是爹的知交好友,萬不可能傷害我爹的,我只是想知道秦世伯是否知道我爹後來去找了何人,為何會喝得醉醺醺的夜歸?我想若能得知此人是誰,或許就能查出什麼線索。」

  「這……」秦少生垂目沉吟,「我倒是沒聽爹提起過這事,我想他恐怕也不曉得,否則他定會告訴你,畢竟你爹確實死得有些離奇。」

  「沒錯,爹平時很少喝酒,竟會喝得爛醉而遭蛇咬死,我委實不敢置信。」

  事發當晚,爹沒回來,翌旦早,莊裡便接獲消息,說爹橫死路上,待她領著幾個家丁匆匆趕到,只見爹全身僵硬,渾身充斥著熏人的酒氣,身旁還有一條被打死的毒蛇,而爹的手指間則留有兩枚細微的蛇咬痕跡。

  就仵作調查的結果,爹確實死於蛇毒。

  因無其他線索,姑母便將爹的死歸因於他酒醉夜歸,一時不察,誤遭毒蛇攻擊,才不慎中毒斃命。

  秦少生附和的說:「其實我與爹也對斯伯伯的死略有存疑,不過斯伯伯為人仁厚,從未與人結怨,所以我們思來想去,也想不到有誰會對他下此毒手。」

  無法從秦府探查到什麼線索,再說了幾句後,斯凝玉便告辭離開。

  行經父親屍首被發現之處,她特地策馬徘徊了數趟,舉目四顧,仔細的梭巡是否遺有任何的蛛絲馬跡。

  只是逗留半晌卻一無所獲,正欲驅馬而去,忽然瞥見下遠處的草叢裡,隱隱有一處亮光。

  她即刻翻身下馬,定過去撥開草叢,拾起一截白王的碎片。

  拿到眼前端詳片刻,她只覺得隱約有點眼熟,卻想不出曾在何處見過,只得先將那截斷玉收入袍袖,再跨上馬兒離開。

  一見主子回來,躲在書房外的管事張伯連忙衝出,委屈的顫抖著嗓音告狀。

  「少爺,我阻止過任公子了,可他堅持非要這麼做不可,我也拿他沒轍。」可憐他這把老骨頭,被那邪肆的眼神和狂妄的性子給駭住,除了哆嗦的躲在一旁,任由任狂胡作非為之外,壓根無力阻止。

  「怎麼回事?」斯凝玉不解的望向他。

  「您……自個兒進去看就曉得了。」當初一瞧見任狂,他就覺得此人很邪門,果然沒錯。他實在想不透,依主子耿介的性子,怎會去認來這麼邪氣的義兄。

  斯凝玉狐疑的推開書房的門,目光往裡面一掃,心火登時竄升,「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究竟把她的書房當成什麼地方了?戲台嗎?

  就見素雅的書房此刻被佈置得花花綠綠,而任狂的身上則穿著可笑的戲服,頭上插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墜飾,看得人眼花撩亂。

  「我想玉弟近日總是愁眉不展、鬱鬱寡歡,所以才費盡心思,想博玉弟一笑。」無視來人的熊熊怒焰,他興匆匆的拉人進來,將小五趕出去守門。

  小五朝張伯微一頷首,一張剛毅的臉孔平靜無波。雖下解自家大師兄為何會突然異想天開,想學那老萊子綵衣娛親之事,還是很盡責的守在門外,不讓人越雷池一步。

  書房內,任狂拉著斯凝玉在一張椅上坐下,接著拿起一柄長劍,手指輕彈劍刃,引吭高歌──

  「長鈇歸來乎,食無魚。長鈇歸來乎,出無車。長鈇歸來乎,無以為家……」

  聽清他所唱的歌詞後,她有片刻愕然。

  這是春秋戰國時期,孟嘗君門下的食客馮諼,為埋怨孟嘗君的輕忽怠慢,彈劍而歌的內容。

  其意是抱怨投身到孟嘗君的門下後,三餐既沒有魚肉可吃,出入也沒有馬車可坐,又沒有房子可以成家,後來孟嘗君得知此事後,一一滿足了他的需求。

  她接著又聽見任狂繼續唱道:「長鈇歸來乎,寢無玉弟相伴。長鈇歸來乎,食無玉弟相陪。長鈇歸來乎,出無玉弟相隨……」

  聽至此,她終於弄明白,原來他是在埋怨這幾日自己對他的冷漠忽視。

  見他這麼大費周章的向她抱怨,她只覺好笑,溫言開口。

  「我這兩日事繁,無暇陪伴大哥,冷落大哥了。」本來氣惱他的無禮唐突,所以這兩天她存心疏遠,現下被他這麼一鬧,倒覺得是自己胸襟太狹隘了,竟跟他計較這些。

  再怎麼說,他終是千里迢迢前來探望她,她也該盡盡地主之誼才是。

  「不如今日我陪大哥出去走走,可好?」

  任狂登時樂得笑逐顏開,迭應道:「當然好。」隨即放下手裡的長劍,過來扣注親愛玉弟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見他開心得都忘了自個兒身上還穿著古怪的袍服,斯凝玉一掃連日來的愁眉,莞爾一笑,拉住他。

  「等一下,大哥要穿這樣出去嗎?」

  任狂這才想到自己還穿著一身戲袍,他順手脫去外袍,裡面穿著的是他本來的灰藍色長衫。

  斯凝玉則仰起頭,替他摘去頭上那些墜飾。

  盯著眼前清雅的面容,任狂黑眸微瞇,想伸臂圈住他,狠狠蹂躪那醉人的唇瓣,卻又怕玉弟惱他。這兩日來他存心的冷落委實令他受夠了,因此只得勉強按捺下心頭慾望,什麼也沒做。

  整理妥當,斯凝玉便領著任狂往馬房走去,各自跨上一騎,策馬而去。

  在熱鬧的街市逛了一圈後,她帶他來到一處湖泊。

  「這個湖叫『鏡月湖』,取其澄亮如鏡之意,我小時候常愛來這裡玩耍。」望向倒映著天光雲影的湖心,斯凝玉悠然思及年少時與弟弟來此嬉戲的往事,不由得黯然神傷。

  這時任狂忽然一手攬上了她的肩,將她拉向他懷裡。

  「你想哭就哭吧,不要逞強,我不會笑你。」

  她微愕,卻沒有掙開他。

  「我不會哭的。」臉孔微微埋進他肩頭,她低聲說。

  失去摯愛的父親確實令她悲慟萬分,然而壓在她肩上的事情還有太多,她必須要撐住,太君和整個斯家莊還仰賴她照顧,她不能如此軟弱。

  「傻瓜,流淚不代表懦弱,那會讓你好過一點。」任狂寵溺的輕拍著意中人,柔聲勸哄,「玉弟,乖乖聽話,哭一哭你會覺得好多的。」

  這幾日來看著他凝在眉宇間的抑鬱之色,知他心裡承擔了太多事,卻又像只悶葫蘆什麼也不說,所有的心事都往心底藏,令他心疼不已。

  斯凝玉輕輕搖首,「我沒有淚可流。」她明白此刻一旦落淚,哀傷的情緒勢必會一發無法收拾,她不願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任狂卻突兀的悠悠說起幼年往事。

  「打我從娘胎出生起,我娘便常常臥病在床,每當她病重之際,我便很擔心,娘這時就會摸著我的頭說:『狂兒,想哭就哭,不要忍著,忍著對身子不好。』她一說完,我就會哇一聲放聲大哭,抽抽噎噎的抱著她說不准她死掉,一定要活一百年,要不然我一定會追下地府,找那可惡的閻老頭算帳!」

  斯凝玉低聲笑了,眼淚卻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感覺到肩頭微有濕意,知他流淚,任狂只是溫柔的撫著他的發,不再出聲,任由義弟伏在肩上低泣。

  從胞弟亡故後埋在心頭的悲傷,以及為了欺瞞太君,頂替著弟弟而活的惶恐,加上近日父親的遽逝,心頭壓抑的種種痛楚,讓斯凝玉的眼淚此時如泉湧一股傾洩而出。

  低低切切的抽泣了半晌,終於淚流盡了,哭聲稍歇,卻仍是不想離開這具抱著她的溫暖懷抱,她靜靜的與他相擁。

  微涼的春風輕拂,兩人之間誰都不想打破此刻的靜謐,彷彿想就這樣擁抱著對方,直到天荒地老。

  不知隔了多久,冷不防出現的馬蹄聲驚擾了這難得的寧靜。

  斯凝玉霍然離開任狂的懷裡,拭去臉上的淚痕,抬目循聲望過去,只見有三匹馬朝湖畔接近。

  待他們走近,看清馬上的人後,她隱約覺得眼熟,細思了下,這才想起對方是誰。

  那三人也在一愣過後,想起他們兩人。

  「原來是你們!這次我非殺了你這個狂妄的小子不可!」其中的綠袍青年恨聲開口,刷的抽出腰間佩劍朝任狂刺來。

  見同門師弟抽劍,另一藍袍青年也拔劍上前,夾攻任狂。

  另一老者只是氣定神閒的騎在馬上觀看,並未下馬,彷彿篤定兩名徒弟絕不會再敗在任狂手上。

  「噫?短短數年,想不到你們武功倒是長進不少,不過想殺了我還早得很。」任狂譏諷,揚手一掌便震飛了綠袍青年,接著快如電閃,另一人也跟著跌飛了出去。

  靜觀的老者倏然大驚,躍下馬運足內勁後,使出一記劈空斬朝任狂劈去,存心將他一掌擊斃。

  只見任狂從容自若的出掌相迎,但俊眉微皺了下,不敢再輕忽,猛一催動內力,老者口中立時疾射出一道血箭,後退三步才穩住身子。

  他臉色灰敗如上,嘴裡震驚的喃道:「怎麼可能?!」像是不敢相信以自己今時今日的功力,還會落敗一樣。

  「師父!」兩名青年見他落敗,也一臉不可思議。

  斯凝玉見任狂目露煞氣,趕緊攔住他。

  「算了,大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走吧。」與他們之所以結下怨隙,怎麼說也是因為當年任狂搶了人家的掌門令牌在先,算來是己方理虧,所以她不想再為難人,拉著任狂上馬離去。

  「天星幫那幾人有點詭異。」策馬並行,任狂狐疑的出聲。「他們三人內力較四年前高出一倍有餘。」

  聽見他的話,斯凝玉難掩驚訝。她剛才多少看出他們的武功似是長進不少,沒料到竟會高出這麼多。「連那個老前輩也是嗎?」

  「嗯,最怪的便是那個老頭,一般而言,隨著年歲增長,內力修為到一個程度後,進展便有限,但他的內力竟較四年前高出許多。」

  「莫非他們練了什麼奇功?」她偏頭問。

  任狂搖頭,正色推論,「不,他們的內功並無什麼奇特之處,也許是服食了什麼靈丹妙藥。」方才過招間,他便發現他們所學的武功與四年前無異,僅有內力增長而已。

  「靈丹妙藥?」斯凝玉忽想及一事,「依你看,他們會不會是服用了神藥?」

  「有此可能,咱們回頭去找他們問問。」說著,任狂便率先掉轉馬頭,朝鏡月湖而去。

  只是來到湖邊,已不見三人蹤影。

  晌午時分,斯凝玉來到書房,發現桌上仍沒看見她要的帳冊,立刻找來張伯。

  「張伯,我不是吩咐你,派人去姑母那兒把帳簿拿來給我嗎?」

  「這……」張伯有些為難,「何夫人說最近忙著幫少爺料理老爺的後事,還要幫著發落婚禮,所以沒空整理帳簿,要等忙完這些,才能將帳目整理出來交給少爺看。」

  斯凝玉思忖了下說:「我明白了。姑母既然這麼忙,帳簿的事也不好再勞煩她處理,我會再派個人來打理帳務。」

  聽見這話,張伯微訝。

  「少爺,這幾年來,老爺都將莊裡的帳目交由何夫人打理,恐怕她不會這麼輕易交出權力。」

  「我曉得,這事我會親自找她談。張伯可知她此刻人在何處?」

  「何夫人在太君那兒。」張伯接著說。「那位任公子也在那裡。」

  「他也在太君那裡?」斯凝玉一呆。

  「是,任公子這兩日常上太君那。」

  「他都去做些什麼?」她蹙眉問。

  「陪太君下棋、喝茶、賞花,每次去都把太君給逗得笑呵呵的。」

  「是嗎?我去瞧瞧。」斯凝玉連忙舉步朝挽春居而去。

  一來到挽春居前,便聽見數道笑聲從裡面傳了出來,她狐疑的走進去,在綻滿桃花的園子裡,看見坐在石桌前的太君笑得好不開懷。

  「你這孩子說的事情可真逗趣。」

  「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咱們無爭島上的生活便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個兒該做的事,不是養珍珠,要不就是養鮑魚和扇貝,各人決定要做什麼後,每年只要交出規定的數量,多的便算是自己的,不足的人呢,就要罰跳肚皮舞。」

  「真的是在肚皮和臀上畫上眼睛鼻子嘴巴,還要撅著屁股跳舞嗎?」斯昭梅難以想像那情景,不可思議的驚呼。

  「當然是真的,不然怎叫處罰呢,不好笑的還不准停下來呢。」

  「那任公子你有沒有被罰過?」斯太君笑呵呵問。

  「當然沒有,我養的珍珠是無爭島上品質最上等的,粒粒渾圓飽滿,如拇指般碩大,每年交出十斛後,遺剩下不少呢。」說著,從袍袖裡取出一袋珍珠,揀了一顆最大的遞給斯太君。

  「太君,這顆珍珠就當是我送您的見面禮。」

  斯太君也沒推卻,歡喜的收下。

  任狂顯然心情極好,再拿起另一顆遞給斯昭梅,最後連站在一旁服侍的小婢也人人見者有份。

  斯凝玉在一旁看傻了眼,沒料到任扛竟也這麼懂得收攏人心,幾顆珍珠便將太君、姑母與那些婢女們的心給一併收了去。

  「玉弟。」見到心上人,任狂笑吟吟的喚。

  「鎮玉,過來坐呀。」斯太君也招了招手。

  「是。」斯凝玉走到斯太君身邊坐下,看見任狂輕佻的朝她眨眼,由於是在斯太君面前,她不敢放肆,所以沒有回以任何表情。

  「鎮玉,你這義兄住的無爭島似乎很有趣,他還說改日要邀咱們上那兒走走玩玩呢。」

  「是嗎?」見太君與任狂相處融洽,她不知該喜該愁,她看得出來任狂是有意想討太君歡心,但,他這麼做圖的是什麼?

  不論他想要什麼,她都無法交付給他呀,不管是她的人,抑是她的心。

  瞟向姑母,心知此刻不適合跟她談什麼,斯凝玉再待了一會,便借口還有事要忙,先行離去。

  「玉弟,橫豎我閒著也是閒著,你要上哪,我跟你一道去吧。」她一起身,任狂也站了起來。

  「嗯。」她漫應一聲,向斯太君告退後,兩人相偕走出。

  「做什麼愁著一張臉?」沒有忽略自家義弟兼愛人臉上細微的情緒,任狂抬起她的下顎,雙目緊鎖著身前的人。

  她拍掉他放肆的手,輕語。

  「我不知你在打什麼主意,只能跟你說別在我身上枉費心思,因為,我與你除了義兄弟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

  任狂眉目輕揚,難得正經。

  「玉弟,我這輩子想要的事物不多,一旦真讓我看上眼,就非得到手不可。」

  斯凝玉被他話裡的執著駭住,她知他並非在恫嚇自己,以他的心性,若有中意之物,即使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四年前她就隱約察覺他對她懷著一股莫名的情愫,看來四年後,這份情愫不僅沒減,反而更加濃烈,她怕……兩人會這麼牽扯個沒完。

  她的身上扛滿了責任,至於感情,她不能也不該妄想。

  見其聞言後臉色微沉,任狂嗓音一緩,不想在此刻相逼,便端起一張笑臉,接著說:「罷了,今日不提這些事。你要上哪去?」

  「我要到城裡幾家店舖看看。」既然無法從姑母那裡拿到帳冊,她就親自過去查個清楚。

  爹過世前,她便發覺帳目似有問題,稟告過爹後,爹說會向姑母問清楚,豈知不久之後便驟逝。

  兩人走向馬房,各騎一馬,不久來到城裡,斯凝玉逐家清查帳目,無暇再理會任狂,要他自個兒到城內閒晃。

  待查完兩家店舖的帳,天色已轉暗,她心忖任狂應已先行回斯家莊,便跨上馬,也準備回去。

  眸光不經意一瞥,正巧看見秦少生送天星幫那師徒三人走出秦記藥鋪。

  那秦記藥鋪是秦光泰父子所經營,秦家在揚州城內常施藥義診,因此很得民心。

  待天星幫那三人離開後,她才上前。

  「少生。」

  「噫?鎮玉,你怎在這?」

  「我剛巧要回去,看見你同天星幫的人在說話,你與他們熟識嗎?」

  「也不算熟,他們適才來藥鋪裡抓了幾味藥,所以便和他們閒聊了會兒。怎麼,鎮玉,你識得他們?」

  「四年前曾見過,沒想到四年後再見,他們武功陡然倍增不少。」思及一事,她立刻追問:「少生,你可曾聽過神藥之事?」

  「你說的是江湖傳言,服食之後能助人內力大增的神藥?」

  「沒錯,我懷疑他們可能服食了此種藥物,才會武功大進。」

  「相傳那神藥頗有奇效,若他們服食了此藥,那也不足為奇,畢竟習武之人,哪個不想增加自個兒的功力。」

  「話是沒錯,但我懷疑那神藥久服之後,恐對身子有損。」

  「你為何會做此想?」秦少生吃了一驚。

  「我義兄調查到有人打著碧血令的名號,宣稱昔日血盟堡之人便是服用了那神藥,所以才會擁有一身驚人武藝。」靳凝玉毫不隱瞞的將所知的事告訴好友。

  「那碧血令原是我義兄贈與我之物,但我爹過世之後便遺失了,如今竟有人打著它的名號在販售神藥,這不令人起疑嗎?」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你義兄為何會有那碧血令?莫非他與當年的血盟堡有什麼關連?」秦少生思索片刻後道。

  「我不知我義兄是否與血盟堡有關,他只說那令牌是他幼年時,有人贈與他的。」

  「是嗎?聽來你這義兄來歷似乎很神秘。」說著,他想起一事,連忙關切的問:「對了,你追查你爹的死因,可有查到什麼線索?」

  「我在我爹屍首附近發現了一件東西。」她將那截隨身攜帶的斷玉取出,「我總覺得這截斷玉頗為眼熟,一時卻想不出曾在何人身上見過。少生,你看看可有印象?」她將那截玉遞給他。

  秦少生低眸細看,隨即搖了搖頭。

  「我沒見過這玉。你爹的死,我和我爹也在幫忙追查,若有發現什麼線索,會立刻派人通知你。」

  「那就有勞少生和秦世伯了。」她感激的抱拳道謝。

  兩人再說了片刻,斯凝玉便與他道別,驅馬離開。

  隱密的斗室內,兩名男子正在密談著。

  「他遲早會發現有異的,現下該怎麼辦?」有些焦急的男音說道。

  「一不做、二不休,趁他還未察覺之前,咱們先下手為強,除掉他。」另一道男嗓陰狠的回話。

  「可他武功不弱,恐不容易得手。若真要動手,只能像上次一樣,暗中下毒了。」

  「這回不需要咱們親自動手,借刀殺人即可。」

  「要借誰的刀?」

  「誰跟他有仇,就借誰的刀。只要再拿些神藥利誘,他們自然乖乖替咱們把事情辦妥。」

  「您說的是他們?」

  「沒錯。」有時靠的太近,反而容易失焦而看不清,簡單又明白的事實。想要縱觀全局,適時跳出局外,才能夠發現,自己的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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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4:36
第六章     

  一如昨日,斯凝玉今日也進城,到斯家莊商號裡查帳。

  這一查便查到傍晚時分,她才驅馬返莊。

  途中行經一處林間,驀然出現三名蒙面人攔住她的去路。

  「敢問幾位兄台半途攔路,有何貴事?」察覺幾人來意不善,她暗自戒備。

  「咱們是來送你下地獄的!」撂下一句狠話後,三人便不再多言,猝然發動攻勢。

  交手數招,斯凝玉便發現這三人武功高強,她無法力敵。

  不敢戀戰,她隨即施展輕功想趁隙脫逃,冷不防其中一人卻揚手朝她射來一枚暗器,腿上中鏢,讓她從半空中墜了下來。

  三人立刻包圍住她。

  「師兄,你這鏢射得好,看他還能往哪逃!」一名蒙面人稱讚。

  「敢問斯某可曾得罪過三位?為何你們如此相逼?」斯凝玉強忍著腿上的傷,環顧眼前目露殺意的三人。

  「因為有人要你死。」射她鏢的蒙面人冷冷出聲。

  「不需跟他多說廢話,下手吧。」另一名蒙面人蒼老的嗓音吩咐。

  「等一下,師父,橫豎他早晚要死,不如讓我快活一下,再殺了他。」其中一名蒙面人淫穢的眼神斜向斯凝玉那張清逸的臉龐。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色心不改!」立在左端的蒙面人低斥。

  「師兄,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呀,何況這小子長得清潤如玉,這等貨色可不常見,每次一見到他我就心癢難耐。師父,您就讓我過過癮吧。」蒙面人淫邪的貪看著半跪在地的俊秀男子。

  瞭解徒弟性好漁色,且男女不忌,老者一雙陰晦的眼投向斯凝五,下一秒便出手點住她週身幾處大穴,讓她動彈不得。

  「完事後就一刀殺了他,咱們在前頭等你。」

  那名蒙面人登時一喜,「多謝師父成全。」見同夥兩人一走,只留下他,他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強行掰開斯凝玉的嘴,餵進口中。

  「咳咳,你給我吃的是什麼?」他眼裡的淫靡之色令她駭然。

  「一種能讓你欲仙欲死的藥!」抱著根木頭做那檔事多沒趣,這可是他特地張羅來的春藥,一服下,不消多久,即便再貞烈的人也難以抵擋藥性,一個個乖乖臣服在慾望之下。

  淫蕩的笑著,蒙面人手指滑向斯凝玉臉頰,「早就想嘗嘗你的滋味了,想不到居然能如願以償,老天待我可真不薄呀。」他迫不及待的拉開身下人的衣襟,想一逞獸慾。

  猛然間,一道雷霆怒喝傳來──

  「膽敢欺負我玉弟,不可原諒!」

  隨著話落,一道人影如怒雷般現身,一出手便運足十成內勁,迅雷不及掩耳的擊出一掌。

  蒙面人身子霎時宛如一隻斷了線的紙鳶被震飛老遠,口裡狂吐一大口血,立時氣絕倒地而亡。

  任狂趕忙上前探查斯凝玉的情況,發現其週身穴道皆被制住了,連忙動手解穴。

  受封的穴道被解除後,斯凝玉只覺全身熱燙、氣血沸騰,一股洶湧的臊熱從身子深處泉湧而出。

  「玉弟,你哪裡受傷了?」見那原本白皙的面頰紅透,任狂關切的眼上上下下檢視著。

  「……那惡棍餵我吞下了一顆藥……」她面色潮紅,呼吸也急促起來,彷彿身子裡蟄伏著一頭兇猛的獸,蠢蠢欲動,即將破匣而出。

  「莫非是毒藥?不怕,我身上有從無爭島上帶出來的解毒靈藥,你先服下。」任狂馬上從袖中取出一隻瓷瓶,拔出塞子,倒了一顆綠色藥丸。

  「大哥,這藥能解、能解……」接下來的話,斯凝玉困窘得問不出口。

  「能解什麼?」見他的玉弟低吟輕喘、面頰生暈,眉目間隱約透出一抹媚態,神態大異於平常,任狂狐疑的細細打量著他。

  「能解……春藥的藥性嗎?」她艱難的問出聲。

  「春藥?那不算是毒藥,不能解……」說著,霍然一震,「難不成你被餵了那種下三濫的藥?」

  她微微頷首,一臉窘迫,接著卻見任狂攔腰抱起她,不由得低呼。

  「啊,大哥,你要做什麼?」

  「帶你離開這裡。」

  「等等,讓我去看一下那個蒙面人是誰?」她輕拉他衣袖。

  任狂依言照做,抱著她過去用足尖挑開那人臉上的面巾,兩人都皺擰了眉。

  斯凝玉微蹙眉心。「果然是他們。」

  任狂瞬間面容陰冷,沒再多說什麼,拔足一躍離開此地。

  來不及趕回斯家莊,任狂就近找了處山洞。

  此刻,他苦惱的在洞口附近徘徊躊躇著,思量是要上窯子替愛人找個女人來消消火,還是索性自個親自替他滅火。

  雖然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佔人便宜,然而要他找個女人給玉弟,他倒寧可自個上陣,縱使會被他怨也無妨,總好過讓喜歡的人被個女人平白佔去便宜好。

  一想到玉弟抱個女人銷魂的畫面,他便心火陡竄,再聽見洞內隱隱傳來刻意壓抑的呻吟聲,他雙掌一擊,不再猶豫。

  他大步走回適才被趕出來的山洞。

  「你、你進來做什麼?出、出去……」她瘖啞的嗓音輕顫,幾乎快無法成調。身子裡的那頭猛獸闖了出來,在她體內蠻橫的亂竄,令她血脈債張,氣血翻湧,思緒已快無法保持清明。

  任狂一步步走近。「讓我幫你吧。」見一向冷靜清朗的男人,此刻媚態橫陳、艷魅撩人,他吞嚥了口唾沫,體內的情慾之火頃刻間被點燃。

  對這人早抱有遐想,此時此刻教他怎麼抗拒得了如此誘人的他。

  「不……你出去……」斯凝玉抓緊襟口,想趕他出去,但吐出的話卻氣弱得透著媚意,彷彿欲拒還迎似的。

  就見任狂快步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異常低沉的嗓音誘哄著。

  「玉弟,別怕,我會很輕很溫柔,不會弄疼你。」

  「不……」她想推開他,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反而被他抱進懷中,喘息低吟的唇隨即被他溫熱的唇覆上。

  她駭然,卻無力掙扎,他的唇廝磨著她的,纏綿吮吸,令她體內那把熊熊燃燒的慾火登時燒得更熾,快將她僅存的理智給燒燬得一絲不剩。

  任狂的手也沒閒著,他迅速解開懷中人的腰帶,拉開衣襟,手掌爬上那片柔膩的肌膚,探索游移,接著來到胸口,卻遇著一層障礙。

  他微訝的略略鬆開她的唇,低眸瞥了一眼。

  「玉弟,你受傷了嗎?做什麼在胸口綁著布?」他連忙將其襟口扯得更開。

  「不、不能解開那裡的布!」她驚呼出聲,聲音卻嬌弱而無力。

  「為什麼不能?」這話更令任狂起疑,以為心上人真的受傷了,便不顧反對的立刻探手解開東在他胸前的那條布巾,一看之下,卻驚訝的瞠大眼。

  他怔愣的抬眸,「玉弟,你……」瞧見那一臉的難堪和羞窘,一念電閃,他愕然的張大嘴。「你該不會是……」這麼一想,他連忙動手要脫去斯凝玉下身的衣褲。

  「你、你要做什麼?!」她一驚,雙手胡亂的想護住自己,但此刻的她早被那春藥給折騰得渾身乏力,哪還有力氣可以抵抗。

  「我要看看你有沒有男人的東西。」不顧阻攔,任狂迅速扒光斯凝玉全身的衣褲。

  承受此種不堪,令她原本已濕潤的眼眶浮上一層水氣,她羞憤的咬唇,強忍住哭泣。

  當那赤裸裸的嬌軀毫無遮掩的呈現在他眼前,任狂震驚得倒吸一口氣。

  「玉弟,你竟是女的?!」

  被用如此不堪的方法查驗身份,她羞辱至極的撇開頭,淚盈於睫。

  任狂仍在失神,「你竟是女的……這……」他彷彿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辦,有些手足無措,忽瞥見她盈盈欲泣,心口登時一疼,想也不想便將她摟進懷中。

  「不要緊,不論你是男是女我都要你。」

  「你走!我恨你、我恨你……」她恚怒的舉起乏力的拳頭捶著他的胸口。

  吻掉她的淚,任狂忽然放開她。

  「我不會侵犯你,除非你自己想要我。」為了證明所言,他說畢便退離她三步遠。

  但他接下來的舉動,卻令斯凝玉怔住了。

  「你在……做什麼?」隨著任狂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落地,她腹內的那把情慾之火也一層層竄升。

  「我既然瞧光了你,為了公平,也該讓你瞧光才是。」笑吟吟的除下身上最後一件蔽身之物,任狂光裸著頎長精瘦的身子立在她面前。

  斯凝玉目瞪口呆的看傻了眼。

  見她一臉愕然的盯著他,任狂隨意的擺弄了幾個姿態,那撩人心魄的強健軀體,讓她體內的那頭獸異常亢奮起來,狂猛的竄動著。

  任狂見她臉色越顯紅艷,更加狂肆頻送秋波,毫不忸怩的展現著自個兒精壯的體魄,極盡所能的想用這副肉體勾引她。

  他是承諾過不會侵犯她,可若是她受不了他的「美色」引誘,主動撲過來,他會……好生伺候她。

  「你若是想要我,只消自個兒走過來就成。」

  「不……」知他存心想誘惑,她不覺暗惱。這個卑鄙小人!然而眸光卻渴求的鎖在那副健軀上,久久無法移開。

  不可以,不可以!她一定能忍住、一定能……意志與體內那強烈發作的藥效在對抗,她不願就這樣屈服在藥性之下。

  她一定可以的!

  斯凝玉咬緊下唇,掐緊掌心,一顆顆細碎的艷紅色血珠從她的唇上與掌心裡沁出,她卻不覺疼,只憑著一股意志強撐著全身,壓抑那凶狠叫囂著、騰騰燃燒的慾火。

  見她寧可痛苦的忍住,也不願主動走向他,任狂氣得眼裡冒火,然而看她眉心倔強的緊擰著,卻又忍不住心憐萬分。

  不愧是他看上眼的人,竟有這般堅強的意志!他唇畔浮笑,不捨的開口。

  「你再忍下去、當心會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她眼露迷亂,猶似不解這四個字的意思。

  「人的忍耐總有一個限度,你強忍太久,恐怕有損身子,還是快點過來吧。」他朝她招手,要她主動走近。

  斯凝玉的意志瀕臨渙散,神色有絲茫然,但還是沒有移動步伐。

  見她仍不為所動,任狂黑眸微瞇,將適才脫下的大氅鋪在地上,接著橫躺上去。

  看見眼前的男人竟躺在地上搔首弄姿,擺弄起各種曖昧至極的姿態,斯凝玉最後一根理智之弦終於繃斷,順著體內囂叫的慾望,舉步朝他而去。

  來到他面前,她低吼一聲,撲上去跨騎在他身上。

  任狂吃痛的悶哼,「別胡來,你若不會,我教你,不要這麼急……噢、不是那樣,不要那麼用力……慢慢來……」

  只消須臾,他已流了一身大汗,並發覺若再交由她主導一切,後果恐怕堪慮,連忙翻身將人壓在身下。

  「乖,別亂動,我告訴你該怎麼做……」

  歡愉過後,疲憊的昏睡一夜,翌日清醒過來,斯凝玉冷靜的穿妥衣物,面對一旁仍倦懶的躺在大氅上的男人,沒有給予一絲笑顏,而是冷凝的出聲。

  「我警告你,離開這個山洞之後,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我是女兒身的事。」

  任狂慵懶的枕著手臂,笑看著她。

  「為什麼?」

  「你只管照做就是。」斯凝玉板起臉孔冷聲告誡。

  任狂宛若一隻還沒有被餵飽的頑劣貓兒,唇上漾開一笑,低沉的嗓音吐出威脅。「你若不告訴我原因,一走出這洞口,我首先就去向你太君揭發你是假男人的事。」

  聞言,她大怒,「你敢?!」

  「玉弟說呢?我敢不敢?呵,我差點忘了,現下應該改口稱呼你玉妹才是。」

  「你……」嗔怒的鳳眸死盯著他,卻也明白依這男人的心性,除非她告訴他原由,否則他真會那麼做。

  垂目思索片刻,斯凝玉抬眸,幽幽啟口。

  「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在何處結識的嗎?」

  「當然記得,在一座墓前。」

  「你曾問過我,那墓裡躺著的人是誰。」

  他頷首,「沒錯。」但她當時並沒有告訴他,此刻他隱約明白了她隱瞞自己女兒身的事,恐怕與此大有關係。

  「那座墓裡埋著的人是我的孿生弟弟,名喚鎮玉。」

  任狂霍然想起當年在墓碑上看過的名字,瞬間脫口而出。

  「那麼你的名字莫非是……斯凝玉?」

  從他的口裡聽到捨棄已久的名字,她神色一黯。

  「沒錯,我的名字刻在我弟的墓碑上,陪伴著弟弟長眠於地底,而我則頂替著他的名字,以他的身份活在這世上。」

  「為什麼?」

  斯凝玉閉了閉眼,將所有的秘密全盤托出。

  聽完她的解釋,他雖然震驚,也不免有些疑惑。「難道這麼多年來,你太君都沒有察覺哪裡不對勁嗎?」

  「你不也直到昨夜,才知我是女兒身嗎?」她苦笑著反問。

  「說的也是。」他湊近她,仔細端詳她的容貌,「你面貌清潤如玉,舉止又毫無忸怩的女兒嬌態,且又巧妙的以領口遮住喉結處,不讓人發現異狀,耳垂亦無耳洞,就這些外觀而言,確實不容易令人聯想到你是女兒身之事。」

  斯凝王點頭。那是因為她不喜在身上佩戴耳飾,所以才沒穿耳洞,且她身形又較一般男人略高一些,自幼便與弟弟一同學習武藝,讓她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嬌態,因此偽裝起男兒身,自然逼真。

  可任狂遲疑的再問。

  「不過縱使你偽裝得再好,這麼多年下來,難道沒有露出破綻之時嗎?」

  「我和我弟一出生便一直生活在一塊,他的性情和習性我自然瞭然於胸,況且從小到大,我們不知扮成對方幾次了,除了早已過世的娘,從來也沒人能認得出我們。」

  她接著說:「加上他過世那日,我看見屍首後震驚得接連數日不吃不喝,後來太君與莊內的人都認為我是因為過度悲傷,所以才會整個人劇變。」

  「所以你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扮演起因為失去孿生姊姊,而改了性格的斯鎮王?」

  她再次頷首。

  見她因談起往事而面露憂傷,任狂不忍的將她抱入懷中,俯唇在她額心輕印下一吻,「我會讓你恢復原本的身份。」

  「不……」她話未及說完,便被他給截住。

  「你不可能頂替著你弟的名字活一輩子,我知道你顧慮著太君,但這麼欺騙她,又豈是孝道?」

  「她年事已高,承受不了這種打擊的,我只希望能讓她安度百年,這有什麼不對?」

  他質問:「若換成是你,情願被人這麼欺騙一輩子嗎?」

  「我……」

  「放心吧,我不會貿然告訴她真相,」知道她心頭憂慮的事,任狂承諾,「我會想到一個周全的法子再說。現在該來談談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他的眼神令她頓時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唇角噙笑,慢條斯理的開口。

  「你昨夜把我推倒,應該會對我負起責任吧。」

  「負……責?」昨夜分明是他故意誘惑,而且所有的便宜都被他給佔盡了,他還想她負什麼責任?

  他眉梢輕佻,「昨夜你如餓虎撲羊把我給吃干抹淨,儘管如此,我還是竭盡所能滿足你那如無底洞的需求,沒有任何怨言。」

  餓虎撲豐?無底洞的需求?面對他這種不實的指控,斯凝玉氣得一張嬌顏乍紅乍白。

  瞅睇著她,任狂接著說:「你應該不會不認帳吧?」他嗓音低柔得令她渾身爬滿雞皮疙瘩。

  究竟是誰把誰給吃了?分明是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咬牙切齒的問:「你要我認什麼帳?」

  任狂笑嘻嘻的說出唯一打算,「你應該會嫁給我,跟我回無爭島吧?」

  「不可能!」斯凝玉不假思索便脫口道。跟他回無爭島,那麼斯家莊怎麼辦?太君又該怎麼辦?

  「嘖嘖嘖,吃掉了我還敢賴帳,你說說我該怎麼處罰你?」他一手擱在她腰問,微一施力,讓她的身子密密的貼著他的,抬起她的下顎,狂放的眼瞳微瞇,似在思量著要怎麼處置她。

  「我不可能丟下太君和斯家莊跟你走。」她的眼神毫不妥協的與他對峙。

  他勾唇揚笑,眼裡卻不露笑意。

  「看來在你的眼中,你太君與斯家莊都遠比我重要多了,這真讓我不開心。」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排在第三位的感覺。

  他危險的語氣令她倏然一驚,驀然掙開他的懷抱。

  「你想怎麼樣?若是你敢傷害斯家莊與太君,我這輩子永遠不原諒你!」知他素來膽大妄為,只要想做的事,沒有什麼做不出來,她不得不放出狠話。

  「一輩子?唔,聽起來挺嚴重呢。」他不甚在意的拿起落在地上的衣物,慢吞吞穿上。這時有兩個東西從他袖裡滾了出來,他拾起,笑瞇了一雙邪肆的眼。

  「當初以為你是男的,所以捏了這兩個娃娃,現下可用不著了。」

  斯凝玉投去一瞥,手裡被塞進兩個泥塑娃娃,一看之下,皺攏了一雙英氣的劍眉。只見兩個男娃娃全身都光溜溜的,一絲不掛。

  「你捏這做什麼?」

  「原本是打算用來教你兩個男人之間要怎麼尋歡作樂,為了讓你易於明白,我可是參考了不少春宮圖,用心揣摩,才捏出它們的。」他指著兩尊男娃娃,加以說明示範,「你瞧它們的下半身,我可是捏得特別仔細,男人跟女人不一樣,所以這個要放進這裡……」

  「你給我住口!」斯凝玉頓時面紅耳赤,窘迫得聽不下去。

  「噫,你不想知道兩個男人要怎麼做嗎?」

  「不想,一點都不想!」她羞紅了臉。好端端的,誰會想知道這種事!

  他卻一臉惋惜,「嘖,真可惜,當初以為你是男人,我可是研究了不少這類的書和畫呢。」

  斯凝玉氣惱的拂袖離去,不想再理會他。

  任狂則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後,洞外天清氣朗,一如他此刻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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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5:04
第七章     

  花了十來天,終於逐一清查完斯家莊旗下所屬的商號與店舖,斯凝玉便命人找來斯昭侮。

  「鎮玉,你找我啥事?我正忙著呢。」斯昭梅一走進書房便嚷嚷著。

  「姑姑,我發現幾個帳目有問題,想聽聽你的解釋。」端坐在桌案後,斯凝玉的神色沉靜得讓人瞧不出端倪。

  「帳?我不是說了,等忙完你的婚事,我再將帳簿整理出來給你看嗎?」斯昭梅一雙畫得細長的黛眉高高揚起。

  「我想暫時不需要看姑姑整理的帳目了,這些請姑姑看一下是怎麼回事。」她將桌前一本冊子推到她面前,裡面是她親筆所寫的幾筆有問題款項。

  斯昭梅狐疑的翻開冊子,細看須臾,面色微變。

  「鎮玉,你這莫非是不相信姑姑?」她心下狂跳,不敢相信侄兒竟然查出了這幾筆被她挪用的大筆款項。

  斯凝玉淡聲開口,「我相信姑姑,所以才想給姑姑一個解釋的機會。」一雙凜然的銳眸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在那雙彷彿看透了什麼的目光下,斯昭梅心虛的撇開眼,旋即穩下心神辯解。

  「這……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回頭我再查清楚,也許是我這陣子忙著幫你料理你爹的後事,又要發落你的婚事,底下那些人搞錯了。」

  斯凝玉早料想到她會這麼回答。「我仔細核對過了,他們並沒有弄錯,那些款項確實是不見了,既然姑姑這麼忙,我再另外找人接手徹底清查,待會張伯會帶幾個夥計過去,勞煩姑姑將帳簿交給張伯。」她不疾不徐的嗓音裡隱含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這擺明了是在懷疑我!」斯昭梅尖著嗓,惱羞成怒的咆哮。

  「我只是想把事情查個清楚,才好還給姑姑一個清白,省得有人在外頭亂傳話。」她不慍不火,神態平靜無波。

  「外頭傳了什麼話?」

  斯凝玉深看她一眼,「我想姑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氣壞了身子。」這幾日親自把每家商號與店舖都徹查一遍,她這才曉得姑母為人有多奸吝跋扈。

  她私心拔擢了幾個心腹擔任要職,以方便她圖謀不軌,挪用了不少款項不說,還私下將不少商號的貨給偷賣掉,卻佯稱遭竊。

  一得知這件事後,她便命人暫時將姑姑那幾名心腹軟禁起來,不讓他們向她通風報信。

  此刻之所以不和她撕破臉,是看在她到底是她的長輩,又是太君最疼愛的女兒,是以才手下留情,不想令她難堪。

  不過為了斯家莊好,是萬不能再讓姑姑管帳了,繼續讓她掌理下去,斯家莊所有的財物恐怕都將被她給搬得一空。

  「你就信那些外人說的閒話,不相信姑姑的為人嗎?」斯昭梅一臉氣憤難平。

  「哪些閒話聽得,哪些聽不得,我自有分寸。」斯凝玉鎮定自若,「再說我年紀也不小了,莊務的事也不好再勞煩姑姑打理,就請姑姑專心陪侍太君,其他的,我自會發落。」

  聽出其話中之意,斯昭梅怒聲問:「這件事太君知道嗎?」

  「我尚未向太君稟報那幾筆款項不見的事,若是姑姑想稟明太君也無妨,咱們就一同到太君跟前說個清楚也好。」她起身,慢條理理的看了臉色突然刷白的女人一眼,「對了,我順便讓張伯找來楊德、李紀和萬志成一道過來說個明白,就能曉得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了。」

  「你……」斯昭梅聽她說出幾個心腹的名字,面色更加慘白,這才恍然明白所有的事情侄兒已查得一清二楚。

  「怎麼樣,姑姑要一道上太君那裡嗎?」斯凝玉目露寒芒。為了太君她才處處隱忍,若是姑姑再不知好歹,想拿太君要脅,她也不需再手下留情。

  「不用了!」從牙縫裡恨恨的擠出這句話後,斯昭梅甩袖而出。

  冷眼看著躺在地上,承受分筋錯骨而痛得打滾的兩人,任狂的嗓音異常輕柔,彷彿在與他們閒話家常似的。

  「當年你們幫主一死,你們這些人便使盡各種詭計,勾心鬥角,想奪得幫主之位。我瞧你們鬥得你死我活,只為了一面掌門令牌,所以這才好心搶走它,免得你們繼續自相殘殺,誰知你們不知感恩,竟然還想用卑鄙的手段暗害我玉弟?!」敢傷害他心愛之人,他絕不輕饒。

  痛不欲生的青年語不成調的哀求。

  「咱們瞎了眼才會冒犯他,求、求你饒了咱們,咱們發誓,以後絕、絕對不敢再碰他一根頭髮!」

  全身的筋脈像是被強硬的扭折,另一名老者痛得連話都在顫抖。

  「不、不是咱們想殺他,是、是有人指使我們那麼做的……」

  任狂有點意外,沒想到他們背後竟然還有主使者。

  「噢?那人是誰?」

  「咱們供出那人,你、你就饒了咱們?」老人試著與他談條件。

  「你們膽敢凌辱、傷害我玉弟,還想我饒過你們?」任狂十分「親切」的笑開,滿臉諷意。「你們自己選一個吧,老實說出來便可得到一個痛快,否則你們就好好嘗嘗這分筋錯骨的滋味,直到斷氣為止。」

  「你、你這惡魔!」聽他竟要將他們師徒趕盡殺絕,那名青年痛得扭曲了臉孔,咬牙咒罵。

  任狂嗤笑,「縱使是惡魔,也比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私下卻幹盡壞事的偽君子要好上太多了。看樣子你們是不肯老實招供,那就在這慢慢品嚐那滋味吧。」說畢,旋身要走。

  老者突然出聲,「慢著,我說!」與其受盡折磨而死,倒不如痛快離世。

  一踏進寢房,斯凝玉便發現有人明目張膽的睡臥在她床上。

  自從那夜與任狂有了肌膚之親後,他便毫不知羞的夜夜賴在她房裡不走,趕他走,他便笑吟吟的說:「你若讓我一個人睡,我怕夜裡自己說夢話或到處夢遊,一個不小心就對人說出玉弟其實是女兒身之事。」

  痛處被他掐住,她還能怎樣,只能由他了。

  擰眉嗔目瞪著那又不請自來的人。好,既然他這麼愛睡這兒,就讓給他好了,她去睡別處!這麼想著,正要出去,就聽見床上的人悠悠開口。

  「玉弟,我等你好久,快點過來讓我抱抱,一整天不見你,想煞我了。」

  耳邊聽著他輕薄調戲的話,斯凝玉杵在門邊,沉著臉,無奈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任狂那雙邪魅的黑眸帶笑催促。「快點過來呀,還杵在那裡幹麼?」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氣惱的走向床。

  他嬉皮笑臉的看著她面帶薄怒的俏顏,委屈的抱怨。

  「你白天在忙,我不敢去打攪你,只好忍著等你晚上回來,見你一面,我有分寸到連自個兒都不敢相信呢,這樣你還生我氣,真沒道理。」

  拿他的無賴沒轍,她只能撫額歎氣。

  「你每日都跑來我的寢房,會有人說閒話的。」縱使銀兒能守口如瓶,還是難以堵住莊裡其他悠悠眾人的嘴呀。

  「別人要說就由他們說去,咱們不理就是。」趁她沒留神,他陡然伸臂將她拉向懷裡,輕吻了她一下。「倘若我查到謀害你爹的真兇,你要怎麼酬謝我?」

  「你查到是誰殺了我爹?!」她心一震,面露喜色。

  「你先回答我,要怎麼報答我,嗯?」

  驚疑不定的看著他,斯凝玉一時忘了掙扎,柔順的被他抱在懷裡。「你想怎麼樣?」

  他親暱的蹭著她的鼻,開出條件。

  「上回你誤服春藥,我可是盡心盡力的伺候了你一整夜,哪,我要求的也不多,你只要像那樣服侍我三日就夠了。」

  要她服侍他?她怒斥,「你無恥、下流!」

  不認同她的指責,他邪氣的調戲她。「那夜我看你可歡喜得緊,纏著我要了一次又一次,一點也不覺得我做的事下流唷。」

  聽見他輕佻的話,斯凝玉氣紅了一張臉,「那是因為藥力的緣故,若是你敢再那樣對我……我就殺了你!」

  「嘖嘖嘖,真教人難過,那夜的溫存纏綿,我可到現下都還記得一清二楚,才過幾天,你就翻臉不認帳,還無情的說要殺我。」他哀怨的指控。

  不想再與他扯個沒完,她沒耐心的冷著臉問:「究竟是誰殺了我爹?」

  「你答應我的要求了?」雙眸盯著她,一手賊兮兮的悄悄拉開她的腰帶。

  急欲得知真兇是誰,斯凝玉忍不住吼道:「任狂,這對我很重要!」

  見她一點都沒專心在自己身上,他也板起臉孔,「難道你以為世間有不勞而獲之事嗎?想要得到消息,就得付出代價。」他凜然的神色未變,手則一層一層拉開她的衣服。

  「你……你在做什麼?」她終於察覺他在做什麼「好事」,趕緊拉攏敞開的襟口,雙目冒火的嗔睨他。

  「那夜我犧牲色相服侍你,怎麼說你也該回報我一下吧。」既然被她察覺了,任狂索性將她壓在身下。「你應該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吧?」

  她駭然,慌亂的大叫,「你答應過不會強迫我!」

  聞言,任狂氤氳著情火的眸瞳微瞇,雙手撐在她身側。

  「好,我不會強迫你,不過如此一來的話,你便無法知道殺害你爹的人是誰,這樣也沒關係嗎?」

  「倘若你願意說,我會很感激你,但若你以此要脅,我萬萬辦不到。」她推開他起身,背對著他整了整凌亂的衣裳。

  任狂斜倚著床柱,盯著她的背影,須臾,悠然出聲。

  「罷了,我就大方透露你一個線索,那人是你爹非常信任之人。」

  「是我爹信任之人?!」她驚訝的回頭。

  「沒錯。你何不仔細回想一下,你爹生前信任的人有哪些,這些人裡面,便有一個是殺害了你爹的真兇。」

  心知若不答應他的條件,他不會再透露更多,但她不願就這樣屈服在他的要脅之下,垂眸思忖片刻,她不發一語的離開寢房。

  任狂眷戀的撫摸著適才吻過她的唇,低笑自語。

  「真是倔強呢,娘若是見了你,必定會如同我這般喜愛你吧。」

  一早,斯凝玉便待在書房裡,細看著紙上所寫的名單,思量這些人裡面,究竟會是何人謀害了爹。

  「不可能是秦世伯,他與爹是多年知交;姚世伯這兩年身子骨一直欠安,也不太可能行兇;張叔叔為人豪邁,理應不會做出這等事;平叔叔性子寡言陰沉,但他去年便離開揚州,到關外去了,應該也不是他……」

  「少爺,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家僕門也不敲的直接闖進書房。

  「阿茂,何事這麼慌張?」

  阿茂氣喘不休的開口。

  「前廳有一群什麼天星幫的人,氣勢洶洶的領了好多人上門,說要找少爺和任公子追討當年被搶走的令牌。」

  「天星幫?他們居然找上門來了!」斯凝玉心一緊,「我這就過去。」她快步起身離開書房,走向前廳。

  「噫,秦世伯和少生怎麼也來了?」在前廳看見父親生前好友秦光泰與他兒子秦少生杵在天星幫眾之間,斯凝玉有幾分注異。

  「鎮玉,事情是這樣的,」秦光泰徐緩出聲,「我和少生今早出門,適巧遇見這幾位天星幫的朋友在向人打聽斯家莊的路,我擔心他們想對斯家莊不利,便過去探探口風,孰料他們竟跟我說,你與你義兄幾年前拿了他們的掌門令牌,王今仍不肯歸還,可有這回事嗎?」

  「這……」被他這麼一問,她微愕了下,鎮定的答道:「是有這回事。」

  秦少生聞言皺起了眉。

  「真是你們幹的?當初聽這些天星幫的朋友說,你與你義兄搶奪了他們的掌門令牌,我還不敢相信你會做出此等魯莽之事,想不到竟是真的!鎮玉,你太荒唐了!」

  「那掌門令牌呢?快點還來!」天星幫一名長老追問。日前接獲同門傳回消息,說有了任狂的行蹤,他們便快馬加鞭的趕來揚州。

  秦光泰也在一旁幫腔,「是呀,鎮玉,還不快把令牌還給人家。」

  遲疑了下,斯凝玉回答,「很抱歉,那令牌四年前不慎弄丟了。」

  她隱下真相,沒有說出事實上是任狂玩膩了之後,隨意把它給拋進湖裡,經過這四年,那枚木質令牌恐早已在湖底化為一堆腐木了。

  秦少生吃了一驚。「什麼?掌門令牌是何等重要之物,鎮玉,你們怎麼會這麼糊塗把它給弄丟了呢?這不是存心想與天星幫過不去嗎?」

  秦光泰重重一歎,「唉,事到如今,你要秦世伯怎麼幫你說話?」

  一干天星幫門人也頓時嘩然,紛紛咒罵。

  「混帳,你們搶走掌門令牌,竟然還把它給弄丟,太過份了!」

  「就是呀,簡直不把我們天星幫放在眼裡!」

  一時之間,偌大的廳堂響起忿然指責聲,十來個人個個義憤填膺,皆目謾罵,一副恨不然立刻拔劍相向的衝動樣。

  「各位天星幫的朋友請息怒,雖說弄丟貴幫掌門令牌確實滋事體大,但我還有一事要問問我世侄。」秦光泰揚手讓眾人安靜下來後,便道:「鎮玉,我聽一位江湖朋友說,你與你義兄殺了天星幫人,是否真有此事?」當日他暗暗跟蹤在天星幫那三人之後,親眼瞧見那姓任的一掌擊斃其中一人。

  「這……」還來不及出聲解釋,天星幫眾又沸沸揚揚的喧鬧起來。

  「什麼?他們竟殺了我們的人?」

  「莫非是先一步過來的陳師叔他們三人?怪不得這麼多日都沒接到他們的音訊。」

  「他們搶奪令牌在先,竟又殺了陳師叔三人在後,簡直欺人太甚!」

  秦少生也疾言厲色的斥責。

  「鎮玉,你鑄下此等大錯,這下縱使我和爹有意替你調解與天星幫之間的誤會,恐怕也無能為力了,畢竟這等師門大仇,豈是三言兩語能化解的,換成是我,也非拚死為同門報仇不可。」

  斯凝玉隱隱察覺秦家父子此來似乎並非是想調解什麼,反而像是存心在煽動天星幫人的仇恨,正要開口說什麼,忽聽任狂輕悠悠的聲音傳來,嗓音不大,卻瞬間掩蓋過那些充斥在整個廳堂裡的鼓噪與辱罵聲。

  「那枚令牌是我搶走的,那三個人也是我殺的,你們若想替他們報仇,儘管衝著我來,不干我玉弟的事。」

  「大哥!」不知他是何時來到前廳,見他竟打算一肩攬下所有責任,斯凝玉微驚,眸光不經意一瞥,卻猛然定住眼神,盯著秦光泰垂掛在腰間的一條圓形玉墜看得出神。

  「怎麼了?玉弟。」見她神色有異,任狂問。

  斯凝玉霍然抬目,眸裡霎時燃起一抹憤怒,從袖袍中取出那截當日落在爹屍首附近的斷玉,握在手中。

  「秦世伯,莫非是你殺了我爹的?!」

  看見她手裡的那截斷玉,秦光泰面上疾掠過一抹異色,隨即鎮定心神,擰眉駁斥。

  「鎮玉,你在胡說什麼,你爹足我的知交好友,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那麼秦世伯的這枚玉珮,為何會掉落在我爹屍首附近?」直到方纔,她才記起曾見過秦光泰系過一玉珮,難怪當時撿到斷玉會覺得眼熟。

  秦光泰攏緊一雙老眉,一臉不悅的辯解。

  「那枚玉珮不見了許久,恐怕是先前我到斯家莊的路上掉落的吧。」

  秦少生裝出滿臉痛心,厲聲指責。

  「鎮玉,你該不會是為了我爹無法調停你與天星幫的仇恨,就對我爹心存怨恨,故意想污蠛我爹吧?」

  任狂聞言放聲大笑。

  「我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做含血噴人、作賊的喊抓賊了。」

  「你什麼意思?」秦少生喝問。

  「那截斷玉恐怕是你爹當日。用蛇毒毒殺斯莊主時,不慎在他垂死掙扎時弄破的吧。」任狂推測。

  從天星幫師徒那裡得知,指使他們暗殺斯凝玉的人竟是秦少生時,他便懷疑斯莊主的死必然與秦氏父子有所關連,遂暗中調查。

  後來從秦府一名馬伕那裡探聽到,斯莊主死前其實一直待在秦府,直至當晚,他竟喝得爛醉如泥,還是秦光泰親自駕駛馬車送他回去的,想必便是在半途用蛇毒將他謀害的。

  「你瞎說什麼?」秦少生揚聲怒吼。「你這賊人膽敢胡言亂語,誣陷我爹!」

  任狂正要開口,屋外忽然傳來一記溫和的嗓音──

  「誰敢說我家狂兒胡言亂語,我現下就讓你瞧瞧證據,看看你們還有何話可說。」語畢,只見外頭一名儒衫男子姍姍走進,身後跟著小五與另一名青年。

  「大師兄,小三來了,這麼久不見,真是想死我了!」一抹身影如飛燕般掠至任狂面前,一雙骨碌碌靈動的眼睛卻是瞅向一旁的斯凝玉。

  「莫非這位就是讓大師兄念念不忘的那位玉弟?果然清雅如玉啊!」他熱情的張臂想趁機對人熊抱一番,以示親近,卻被任狂一雙精銳的冷目給瞪得兩手停在半空中。

  「不能抱嗎?」小三噘著嘴問。

  「除了我誰都不能!」霸道的語氣讓人不容置疑。

  「呿,真小氣。」小三嘟噥著,似乎渾然未覺有不少目光停駐在他那張俊媚的臉上,連斯凝玉都訝異於他那少見的驚人美貌。

  任狂望向那名長身玉立的儒衫男子,淺笑說:「楊叔,你們來得正好,東西都帶來了?」

  「東西都帶來了。」

  見此陣仗,秦光泰陡然一震,震驚的看著那名儒衫男子。雖然事隔近二十年,他仍是一眼就認出,他就是當年血盟堡四大護法之一的楊惑。

  他接著驚疑的望向任狂,顫聲開口,「你與任意行有何關係?」仔細看,這姓任的小子長得竟有幾分神似當年的血盟堡堡主。

  「你識得家父?」任狂斜眸睇他。

  聞言,秦光泰渾身爬滿寒意。「你真是任意行的兒子,那麼那枚碧血令……」天啊,他們竟然真的招惹出血盟堡的人來了!

  當年血盟堡叱吒江湖,行事狠辣,一度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人人自危,直到他們突然銷聲匿跡,江湖才再恢復平靜。

  他還以為血盟堡早已不存在於世上,是以在見了斯哲邦拿給他鑒定的那枚碧血令後,遂萌生歹念,想據為己有,意圖借用血盟堡之名,宣揚神藥的藥效,而設計暗害了斯哲邦。

  「那枚碧血令是我所有,我給了玉弟當信物,想不到你們竟然殺了她爹,還從他身上盜走碧血令,暗地打著碧血令的名號私下販售神藥。」

  秦少生看不過他的張狂,出言咒罵。

  「縱使你是血盟堡的人又怎樣?姓任的,你不要在這裡信口雌黃,妖言惑眾,污蔑我爹!」

  「少生,住口!」秦光泰連忙喚住兒子。兒子不曾見識過血盟堡的行事手段,不曉得厲害,當年他可是親眼目睹血盟堡殘暴邪佞的作風,至今仍餘悸猶存。

  「大哥,你真是血盟堡之人?」斯凝玉也是一臉驚懾。

  「血盟堡這三個字早已成為過去,我跟你說過,我是來自無爭島。」

  在他說話時,昔日身為四大護法之一的楊惑,示意小五打開隨身帶來的兩隻木箱。

  看清箱子裡所裝之物,秦氏父子與天星幫眾全都忍不住驚愕的低呼出聲。

  「啊,那是神藥!」

  楊惑手腕一抖,攤開折扇,一派溫文儒雅。

  「沒錯,這兩隻箱子裡裝的都是神藥,全是從秦家別苑裡搜羅而來的。」他睞向秦氏父子,一臉親切的再啟口說:「還有一事忘了告訴你們,別苑裡那些煉製神藥的器具與藥材,全被我們一把火給燒得精光了。」

  聽見他的話,秦少生怒嗔雙目,額上青筋暴跳。

  「你們膽敢燒光那些東西!」

  天星幫眾聞言,人人驚訝的瞠大眼。

  「什麼?原來神藥竟是秦家煉製出來的?!」他們一直以為秦記藥鋪只是暗中代售神藥,沒想到藥竟是他們煉的。

  眼見刻意隱瞞的秘密當場被揭穿,秦氏父子相視一眼,秦少生索性豁了出去。

  「爹,就算他們是血盟堡人又怎麼樣,這些天星幫的人服用了那些神藥,個個都內力大增,還怕打不過他們嗎?」說畢,他一揚手,「你們上,只要殺了這些人,今後我們無償提供你們神藥。」

  「當真?」聞言,天星幫眾人皆目露貪婪之色。神藥價格不菲,若能得到那些,可以省下不少銀兩。

  「沒錯,別忘了這姓任的與姓斯的不只奪走你們的掌門令牌,還殺了你們的同門,與你們有深仇大恨,只要把他們殺光,要多少神藥都沒問題。」

  在仇恨與神藥的利誘下,天星幫人紛紛拔劍上前。

  任狂冷嗤一聲,「一群蠢貨!神藥若真有那麼神奇,為何秦氏父子不親自服用?」

  「你這是什麼意思?」為首的長老聞言一愣。

  小三嘻嘻笑罵,「蠢蛋,那是因為服用神藥,最後會讓你們心臟爆裂而亡。」那些藥雖然暫時能令人內力大增,卻無異是飲鴆止渴。

  世上雖有靈丹妙藥能助長功力,但武學的修為,主要還是要依靠自個兒勤奮修練。

  像他們這些師兄弟,包括大師兄,哪個不是在險惡的怒濤中與巨浪搏鬥而練就一身渾厚的內勁,與宛若游龍般的矯健身手。

  「別聽他們胡說!沒這回事!」秦少生急叫。

  「我胡說?」小三那張芙蓉俊顏笑得燦爛,好心的點出一些事實。

  「你們裡面有個姓蔡的老頭、還有個姓謝的老鬼,不都是突然吐了一大口血,就這樣暴斃了嗎?那種藥其實是從一種毒物中煉製而成,視個人體質不同,短則半年,長則三年,隨著積毒日深,必會吐血而亡。」

  「這是真的嗎?!」想到那兩位師叔的死狀,天星幫眾人臉上皆是懼意。當時他們還以為這兩個師叔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才會陡然暴亡。

  見那些人有所動搖,小三馬上熱心的提議,「哪,要不你們抓一把神藥給秦家父子,看看他們敢不敢全部吞下去?」

  秦少生在一旁氣得跳腳。「別信他們,他們是想挑撥離間!總之你們殺了他們,要多少神藥我都給你們……」

  任狂輕彈幾下手指,秦氏父子瞬間被定住了身子,動彈不得。

  「現下你們哪個要上前,把神藥餵進他們嘴裡?」

  其中一人大著膽子在箱子裡抓來一把藥丸,掰開秦少生的嘴,餵進他口中,卻見他驚恐的全吐了出來。

  見狀,眾人登時明白誰在撒謊,想起服用神藥的後果,個個面露驚恐,還有人抱頭哭號。

  「天啊!我不要死,我不要!」

  「他們煉出那種害人的藥來,害得你們個個沒有好下場,你們不找他們父子倆算帳嗎?」楊惑溫雅的嗓音在涼涼的蠱惑著。

  「沒錯,他們該死!」一時之間,天星幫眾的劍全都憎恨的揮向秦氏父子……有時靠的太近,反而容易失焦而看不清,簡單又明白的事實。想要縱觀全局,適時跳出局外,才能夠發現,自己的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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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5:35
第八章     

  事隔幾日,斯凝玉還是難以忘記秦氏父子被天星幫那些人瘋狂砍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的慘烈情景。

  事後,小三拿出一隻白瓶,宣稱裡面的藥丸能解神藥之毒,那幫天星幫眾捧著瓶子感激涕零的離去,一場干戈才平息下來。

  任狂對她的態度自此更加親暱,時不時就對她又摟又抱,全然不顧是否會有人撞見。

  像昨日用膳時,他甚至當著太君的面調戲她──

  「玉弟,你嘴裡的菜似乎很美味,我嘗嘗。」他毫無顧忌的湊過來,俯下臉用嘴就想叼走她正嚼著的一塊芋頭。

  她驚愕的推開他,就見太君怒沉著一張臉大罵。

  「鎮玉,你怎能如此放肆與你義兄胡鬧,太不像話了!」

  她不敢辯解,只得垂首認錯。「太君請息怒,鎮玉知錯。」

  太君接著嚴肅的望向任狂。

  「任公子,你也是,雖說你與鎮玉感情好得猶如親兄弟,但行事也該知所分寸,不該如此輕佻隨便。」她不知江湖事故,不曉得血盟堡當年的事跡有多令人畏懼,只把任狂當成自個兒的晚輩看待。

  任狂卻是一臉不以為意。

  所幸當時楊惑適時緩頰,說道:「太君,我家狂兒生性好玩,不懂規炬,您老別在意。」

  想起這些事,斯凝玉忍不住眉頭深鎖的走進偏廳,正好看見小三與小五在裡頭。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小五那張剛毅的臉孔漲得通紅,用力撥開黏在他身上的小三後便倉卒離開。

  見她進來,小三巧笑倩兮的問:「我說大師兄的玉弟,你要成親娶妻的事,我大師兄沒有意見嗎?」因大師兄不讓他直呼他玉弟,只好拗口的多加了幾個字。

  「是我要成親,又不是他,他能說什麼?」她反問。

  小三若有所思偏頭打量。

  「聽你這麼說,肯定還不夠瞭解我大師兄的為人,他若是會眼睜睜看著你娶妻,什麼事也不做,我的頭剁下來給你當板凳。」

  斯凝玉眉心輕擰了下。

  「成親是我自個兒的事,與他無關,他有什麼資格置喙?」

  聞言,小三吃吃笑了幾聲。

  「他才不會管那些,他只做他想做的事。大師兄就如同我們師父一樣,對感情之事可是異常執著與霸道,想當年我們師父為了師娘,可以放下一切退隱江湖,我大師兄也可能會為了你而血洗婚宴唷。」

  聽見他危言聳聽的話,斯凝玉倏然暗驚,她早知任狂膽大妄為,血洗婚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見斯凝玉面露憂色,小三揚聲笑道:「你也別太擔心,事情未必會演變成那樣,我師娘不喜歡他殺人,所以大師兄理應不至於大開殺戒,說不定只是把新娘子給剁掉手腳,不讓你們成親而已。」

  聞言,她倒吸一口氣,不敢想像那殘忍的情景,卻絲毫不懷疑任狂有可能這麼做。

  小三兀自再說:「你可知道我大師兄為了你,花了不少心思哩。他是不是曾送過你一把寶劍與一枚紫果?」

  「嗯。」

  「為了鑄造那把劍,他特地尋來玄鐵當做鑄劍的材料,然後花了三個月的時曰,經過七次的失敗後,這才終於鑄成那柄削金如泥的寶劍。」他一臉玩味,說出這段斯凝玉所不知的往事。

  「那劍是他親手鑄造的?」她訝道。

  「沒錯。還有那枚紫果,因為擔心紫果結果時期會有鳥獸來叼走它,於是大師兄便在崖邊整整守了二十天,只為等它結果,親手把它摘下來,送給那時身染風寒的你。」

  聽著小三這番話,斯凝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為了她,他竟會做到如此地步。

  小三接著說:「楊叔他們總說,大師兄就跟當年的師父一樣,是個癡情種呢。」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裡激動的神色,片刻,才再抬眼。

  「你說的師父,就是當年的血盟堡堡主任意行嗎?」

  「沒錯。」他們八人當初都是被師娘撿回去的孤兒,師父記不住他們的名字,遂以入門先後順序,改口喚他們小二、小三、小四一直到小九。

  之所以沒有人叫小一,自然是因為那是大師兄的位置,師父還不至於連自己兒子的名字都記不住。

  「當年血盟堡為何會突然消失?」她問出困擾自己多時的疑問。

  「說起這件事……」小三尚未說完,便有人接腔。

  「故事很長,既然玉弟這麼有興趣,今晚我就與玉弟秉燭夜談,細細說明其中原由。」

  「呃、多謝大哥好意,不過我尚有很多事要處理,改日再請教大哥。」一見到任狂,斯凝玉便想避開。

  他愈來愈放肆的舉止教她吃不消,加上莊裡已有人在謠傳兩人有曖昧情事,再這麼下去,遲早太君也會聽聞的,她不能讓這些流言繼續傳下去。

  任狂卻握住她的腕,不讓她離開。

  「玉弟近日來見到我,總是行色匆匆,莫不是存心避著我吧?」一雙狹長的炯目灼灼的盯著她。

  她虛應的佯笑,「怎麼會呢?大哥多心了。」眸光卻低垂著,不想迎上那彷彿會奪人心魂的眼神。

  他伸出長指抬起她低垂的臉。

  「若真是我多心,那麼就陪我去泛舟。」

  「天色已暗,不如明日再去吧。」

  「好,明日再去,那今晚陪我下幾局棋吧。」

  知再推托下去,他必會沒完沒了,她只好點頭。

  「可以,不過以一局為限,稍晚我還要看些帳目。」

  「好。」他一口答應。

  月輝下,涼風拂面。

  六角亭裡有兩人在對奕,一人臉上帶著閒適的笑,另一人卻是極力在忍耐什麼似的。

  眼見心愛的人心不在焉的敷衍他,只想盡快結束棋局,任狂手裡的棋子愈下愈慢,一顆棋總要躊躇再三才肯出手。

  見他執棋久久不下,斯凝玉忍不住出聲催促。

  「你究竟想好了沒有?」一局棋便下了大半夜,每下一子他總要磨蹭個半天才肯落棋,擺明了是存心與她耗上一夜。

  任狂舉杯淺酌一口桃花釀,望向棋盤片刻,這才拈起白子,徐徐落在棋盤一角。

  她瞥了一眼後,立刻執起黑子跟進。

  「輪你了。」

  「這麼不可會輸棋哦。對了,咱們應該約定好,輸棋的人要怎麼處罰才是。」

  「不需要。」

  任狂無視她的話,逕自笑著說:「哪,輸棋的人要聽贏棋者的話,去做一件事,如何?」

  「我不答應。」她冷冷出聲,「你要下就下,不想下棋的話,我要走了。」她起身,不想再陪他這麼耗下去。

  長夜將盡,她得先去小睡片刻才行,一早除了要向太君請安外,還有不少事等著她發落。

  任狂立即拉住她的手,調侃的揶揄。

  「你知道自個兒會輸,所以不敢答應?」

  她坦承不諱,「沒錯。」若是讓他贏了,九成會提出無禮的要求來,她半分也不想讓他有這個機會這麼做。

  望著她略帶倦容的臉龐,又聽見她理直氣壯的回答,任狂不禁失笑。

  「罷了,放你去睡了,原本你這麼不用心跟我下棋,我是打算好好懲罰你一夜的,誰教我對你就是狠不下心腸呢。」

  他眸裡毫無遮掩的寵溺,教斯凝玉心口微悸,她隱藏起動容的心緒,淡聲道:「那麼我先告退了,大哥也早點安歇。」說畢,不再多留,逕自離去。

  倘若她沒有頂著玉弟的名字而活,或許她和他便有可能……可如今,她是斯鎮玉,肩上扛著太君的期望和斯家莊的一切,是萬萬無法拋下不管的。

  目送她離開後,任狂獨坐涼亭裡自斟自飲。

  此刻涼風如水,只有明月相伴。

  「狂兒,一個人喝悶酒嗎?」溫雅的嗓音淺笑,儒衫男子走進亭裡。

  「楊叔,要不要來一杯?」他拿起桌上斯凝玉一直沒有碰過的酒杯遞給他。

  「也好。」接過青瓷杯,楊惑淺啜一口裡面的淡褐色酒液,在他對面坐下,睇了他一眼,問:「狂兒,什麼事讓你心煩了?」

  「我答應不強迫她。」

  「你後悔了?」

  「不。」

  「那麼你在煩什麼?」

  遲疑了下,任狂才開口。

  「楊叔,依你看,我對玉弟是否是自作多情、一相情願?」他窺不透她的心意,雖知她並不厭惡他,卻無法得知她是否也喜愛他。

  尤其在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後,她對他的態度非但沒有更加親密,反而有意無意的疏遠逃避他。

  為此,他有些煩躁。他是絕不允她娶褚君君的,卻又不願意做出讓她憎恨自己的事。

  楊惑哂笑。原來他竟在煩惱此事。

  「難得狂兒也會對自個兒這麼沒有自信。」

  「我不知她是怎麼看待我。」任狂神色微露一絲迷惑。

  楊惑輕笑。「你的玉弟其實是個女兒身,對吧?」兒女情長,常使英雄氣短哪。

  「楊叔看出來了?」任狂一點也不訝異,楊叔識人無數,自然瞞不了他的耳目。

  「她扮男子確實扮得唯妙唯肖,連嗓音都低沉得與男子無異,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出破綻。」他輕搖了兩下折扇,笑呵呵接著道:「你娘若是知道你心儀之人是個姑娘,想必會很高興吧。」

  「可她一點也不想當女人,只想繼續做個假男人,哄她太君開心。」任狂說得無奈。

  「對於此事你不是早有對策了?」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一再去調戲、挑逗她。

  「我只是擔心屆時她會恨我。」只要思及她注視他的眼神,將會充滿憤恨,他便忍不住有些舉棋不定,不知是否該按照原本的計劃進行下去。

  他要的不是她的恨,而是她的感情與她的心。

  頭一次見他如此猶疑,足見他有多在意斯凝玉,楊惑大笑的拍拍他的肩,說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傻孩子,如同你對待她的心思一樣,那孩子也是那麼對你的。」當局者迷呀,所以他才會看不出,若非對他也有情,斯凝玉又豈能容忍他一再的接近她、對她放肆,卻沒有因此憤然與他決裂。

  「當真?」聞言,任狂雙瞳頓時亮如燦星。

  「楊叔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連你們這些兒女之情都瞧不出來。」看著此刻的任狂,楊惑忍不住想到當年的任意行,這父子兩人都是癡情種啊,為了情一字,可以不計一切。

  「我相信楊叔的眼睛絕不會看錯任何事。」心思一落定,任狂不再踟躕,唇畔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清晨時分,兩名小廝掃著園中落葉,不時嘀嘀咕咕的交頭接耳。

  「欸,昨夜我瞧見咱們少爺跟他義兄在亭子裡獨處了大半夜,依我看,那件事可能是真的。」

  「不是可能,而是確有其事。廚房那個小翠,說她親眼看見那任公子摟著咱們少爺,親他的嘴呢。」

  「那位任公子給人第一眼感覺就挺邪門的,他會做這種事我不意外,倒是咱們少爺竟會跟他胡來,才教人吃驚。」

  「就是呀,少爺知書達禮,性子又沉穩寬厚,我想呀,八成是那任公子存心迷惑咱們少爺。」

  「你沒聽說那任公子的來歷嗎?據說他是以前那個壞事做絕的血盟堡的人,不只他,連他帶來的那幾個人,也個個都邪門得緊。」

  「裡頭那個叫小三的長得可真美,我打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美的人,連女子都比不上咧,他一笑起來,整個人就像朵花兒一樣,美極了。」說著,他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嚥了咽就要溢出的唾沫。

  同伴見狀,笑罵著數落,「那小三可是男的,你呀可別鬼迷心竅,落得同少爺一樣,那可就慘了。」

  「我曉得,我對男人才沒興趣。不過少爺就要成婚了,真希望少爺能清醒清醒,不要再被那任公子給迷惑,要不然呀,就可憐了少夫人。」

  兩人的竊竊私語全教一旁早起的人給盡數聽了去。

  斯太君面色一沉,拄著枴杖的手緊了緊。

  「娘,您沒事吧?」陪侍在旁的斯昭梅瞥她一眼,臉上浮起一抹冷笑。

  「回去吧,我累了。」斯太君搖搖頭,沒興致再散步,踅回了挽春居去。

  「娘,下人的閒言閒語別太當真了,我想鎮玉不是這麼荒唐的人才是。」斯昭梅假意勸慰,接著卻又說:「不過無風不起浪,我瞧鎮玉確實與那任公子太親暱了些,才會教那些下人拿來說嘴。」

  斯太君皺了皺一雙花白的眉。「待會等鎮玉過來,我會好好說說他,都是快成親的人了,不能再這麼沒有分寸。」

  因此,當斯凝玉過來請安時,便看見一向和靄的斯太君,露出罕見的厲色。

  「太君,您昨夜睡得好嗎?」她恭聲問安。

  「我睡得不錯,倒是聽說你昨夜與任公子在亭子裡待了大半夜還不睡,怎麼這麼好興致?」語氣裡隱隱透著一絲嚴厲的詰問。

  「大哥找我陪他下棋,所以才會待那麼晚。」她溫聲回答,心下隱約察覺太君恐怕有什麼事要告誡她。

  「自你姊姊過世後,你性子收斂不少,行事也很沉穩莊重,沒讓太君再擔心過。」雙目注視著愛孫,斯太君語重心長的說:「眼下你就要成親,即將為人夫婿,可不要被迷惑了心智,做出什麼荒唐的事來。」

  「請太君放心,鎮玉自有分寸。」

  「太君不是不信你,不過你最好疏遠你那義兄,不要再跟他太過親近,免得底下的人傳出一些不好聽的話來。」

  那些話果然還是傳到太君耳裡了。為了令長輩安心,斯凝玉垂首,毫不遲疑的應聲。

  「是。」心裡卻暗自苦笑,她何嘗不想疏遠任狂,奈何她壓根擺脫不了他的糾纏。

  見孫兒什麼都沒有辯解便一口應允,斯太君有些不放心。

  「記得別再跟他糾纏不清,否則我只好親自把他趕出去。」她說下重話,不許任何人玷污愛孫的名聲。

  再過三日,新娘花轎即將抵達,之後將會先安置在城內的一處客棧,等待兩日後的良辰吉日,再行拜堂完婚。

  斯凝玉此刻正試穿著新郎官的衣袍。

  站在鏡前,睇視著鏡中那抹清雅如玉的人影,她不由得憶起幼年時,弟弟曾問她,他們倆生得幾乎一個模樣,那麼將來長大了是否還是會如此神似?

  會吧,她想,若是玉弟仍活著,該和鏡中的她長得一樣,這麼想著,耳畔忽然傳來銀兒驚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任公子,您不能進去!」銀兒盡責的張開雙臂,攔在門口,不讓任狂進屋。

  「為什麼?」

  「少爺在裡面試穿喜服。」

  「是嗎?那我更非瞧瞧不可了。」見她仍執意擋住門口,任狂揚手一揮,銀兒瞬間退往一旁,讓出了房門。

  見他就這樣進去了,銀兒勉強穩住身子後,也慌張的跟著進屋,嘴裡焦急的嚷道:「少爺,任公子他非要進來不可,我攔不下他!」

  斯凝玉瞭解的頷首,「我知道,銀兒,辛苦你了,你先退下,我跟大哥有話要說。」

  「是。」欠身一福,銀兒悄悄看了兩人一眼,退了出去。

  莊內有人言之鑿鑿的說,少爺跟任公子兩人必有那勞什子的斷袖之情,深知內情的她雖然心急,卻也只能裝聾作啞,任由那些多嘴的人說去,無法為少爺辯解什麼。

  坦白說,她覺得這個任公子為人雖然有些邪氣,但她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愛著少爺,若是少爺能恢復本來的身份,與任公子成親,倒也是件美事。

  伺候少爺多年,她很清楚少爺有什麼委屈與心事,都只能往肚子裡吞,她看得都要心疼了,少爺為人仁慈又寬厚,她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可太君那邊就……

  銀兒退出去後,任狂雙眸恣意的打量著身穿大紅色新郎袍的斯凝玉,嘴裡不甚真心的讚歎。

  「嘖嘖嘖,玉弟這樣打扮起來,真是玉樹臨風、俊雅非凡哪,若我是女子,可就非你不嫁了。」

  斯凝玉聽得出他稱讚的話裡隱含著一絲譏嘲,暗諷她是個假男子。

  「大哥若瞧夠了,可否出去?我要更衣了。」她嗓音溫溫的,面色無波,看不出喜怒。

  「以你我的交情,還需要我迴避嗎?該看的我都看過了。」任狂嗓音含笑,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

  她沉靜的面容微微泛起一絲薄怒,明白他是刻意想提醒她,那夜兩人在山洞裡發生的事。

  「按理說,咱們已有了夫妻之實,我是非你不娶,你是非我不能嫁的唷,玉弟曉得這層道理吧。」任狂慢條斯理的再出聲。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冷著臉問,極力想把這件事看得雲淡風輕。

  閒適一笑,任狂一臉無辜。「你昨兒個不是答應過我,今天要陪我去泛舟嗎?」

  「你先去馬房,我待會就過去。」經過一夜深思,她已想到應付他的辦法了。

  「好,我等你。」任狂也不再囉唆,開心的起身出去。

  不久後,兩人各騎著一馬,朝離斯家莊不遠處的蘭溪而去。

  蘭溪之所以被稱為蘭溪,是因為它沿岸生長了不少蘭花而聞名,附近一帶的文人雅士,便常來蘭溪泛舟兼賞蘭。

  任由小舟順著溪水漂流,任狂眸光隨意的瀏覽著兩側溪岸景致,可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坐在他面前的人才是最美的景色,於是移回目光,狀似不經意的問。

  「我聽說褚君君的花轎三日後就會到了?」

  「嗯。」思忖了下,斯凝玉出聲。「大哥,趁著今日,我想跟你把話說清楚。我與褚君君的婚禮勢在必行,請大哥不要阻止。那夜山洞的事我早已忘記,也請大哥莫再介懷,惦記在心。」

  他淡掃她一眼,「若我不答應呢?」

  他的答案並不令她意外,斯凝玉腹內早有對策,幽靜的眼睇視著他,低沉著嗓音,拋出一個誘餌。

  「我想與大哥作個約定,若是大哥能將當年那枚天星幫的掌門令牌尋回,並歸還給天星幫,那麼,所有的事就任由大哥作主;但,倘若大哥辦不到,就請不要再干涉我的事,如何?」

  「你說的可當真?」這麼誘人的條件,讓他情不自禁的想咬下這個餌。

  「當真,只要大哥能找回那塊掌門令牌,並完好如初的交還天星幫,你想怎麼樣我都依你。」她篤定他絕不可能尋回那枚令牌,因為縱使尋回,恐怕也早已腐壞不堪了。

  「一言為定。」他揚手與她擊掌,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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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7:45:59
第九章   

   「縱使那塊令牌沒有在湖裡爛透,從這裡就算快馬加鞭,也不可能在四日內趕回來斯家莊,我想大師兄的玉弟是存心想讓大師兄趕不上婚宴吧,這樣一來婚禮就能順利舉行了。」

  小三一邊說,一邊拈起一塊糕點,趁機餵進小五嘴裡。

  冷不防被塞了塊糕餅進口,一向不嗜吃這類甜食的小五一臉嫌惡,吐出來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小三樂呵呵的笑出聲,他就愛瞧他一臉為難的模樣。

  「大師兄覺得他玉弟嘴裡的食物比較美味,我也瞧瞧被你含在嘴裡的有沒有比較可口。」說著,笑咪咪的迎上前,兩手按住他的肩,不讓他亂動,如貓兒一般,從他嘴裡叼走那塊甜糕。

  含進嘴裡,細細咀嚼片刻,小三頗像一回事的睜大眼。「嗯,滋味果然不錯呢。」他瞇眸睞向小五的嘴,一臉饞樣,似是意猶未盡。

  小五那張剛毅的臉孔頓時一紅,立刻退開五步,全身警戒,以防他突然欺身過來。

  小三立即投給他一記埋怨的眼神。

  「我說小五,你躲那麼遠幹麼,我身上有跳蚤嗎?咱們可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唷,你小時候我還幫你把過屎尿呢,還不快過來!」芙蓉俊臉一臉幽怨,譴責他的不解風情。

  小五沉著臉,一語下發,掉頭便走。

  「喂,小五,你敢再走一步試試看,今晚我就把你給壓在床上!」

  小五不僅置若罔聞,遺愈走愈快,身子一縱,須臾已不見人影。

  不知從哪出現的楊惑,輕搖折扇笑罵,「小三,你怎麼老愛逗小五,瞧,這會兒把他給嚇走了。」

  小三俊目笑得瞇起,「他那個人太正經了,這樣活著多累,偶爾尋他開心,找找樂子,人生才不會太無趣嘛。」

  「可不要弄假成真了。」楊惑若有所指,微頓了下,又不甚在乎的接著道:「算了,即使弄假成真也無妨,只要你們倆情投意合就好。」

  聞言,小三隻是彎唇而笑,眸光瞥向坐在亭子另一端,一直沒有出聲,只是拿著塊木頭,似在雕刻著什麼的大師兄。

  「楊叔,你可知道大師兄有何打算嗎?」都已過晌乍,他仍沒準備要動身離開斯家莊去尋回那塊令牌,看樣子心底恐怕已有什麼盤算了吧。

  楊惑瞅了眼任狂,搖首。

  「我不知道,不過他應該已有因應的對策了。」

  一陣清風將不遠處的動靜傳了過來,亭子內的三人同時凝神傾聽。

  「少夫人的花轎提早到了!阿春,你快去通知太君,阿麗,你去通知少爺!」

  楊惑與小三相視一眼,又看向任狂,只見他仍專注的垂首,雕著手裡的那塊木頭。

  已入夜,斯凝玉來來回回在房中踱步,一會兒跳向窗外的清月,一會兒又移回目光,盯著桌案上的燭火。

  想了一會兒後,她凝目望向端坐花桌前,正在縫綴衣裳的婢女。

  「銀兒,我想先同褚姑娘說清楚。」

  沒頭沒腦的,一時不解她話中之意的銀兒抬起頭,納悶的問:「少爺想同褚姑娘說什麼?」

  「我是女兒身之事。」

  「啊?!少爺想告訴她此事?」銀兒聞言一驚,「若是褚姑娘得知實情生氣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

  「若不告訴她實情,日後我要用什麼借口避去與她洞房之事,難道要我夜夜用藥迷暈她嗎?」

  「可、可……」可了半晌,銀兒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

  斯凝玉揉了揉額際,「褚姑娘是個明理之人,我想她應該能諒解我的難處。」

  想了想,銀兒只能說:「但願褚姑娘真如少爺所說的這麼明理就好,那麼少爺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

  「我想今夜便去見她。」

  「這麼快?」

  「事不宜遲,再過兩日就要拜堂,我想盡快同她說清楚。」

  就在她離開斯家莊,前往褚君君暫時落腳的客棧時,另有一人,也在深夜前去拜訪……

  正要睡下,忽聽到門口傳來細微的聲響,褚君君機警的起身,一雙杏目戒備的瞪著門板。

  杵在房內的她,無法看見兩名護衛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被制住了,滑坐地上,昏睡過去了,她張口輕喚其中一名護衛的名字。

  「張雄,外頭有事嗎?」

  「沒事,只是故人來訪。」有人出聲應道,接著一道人影推開門板,悠然踱進匡裡,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火折子點燃燭火,瞬間驅走一室昏暗。

  褚君君細看之下,驀然一驚。「你是……任狂?!」這張俊美狂肆的容顏,四年前曾令她暗自驚駭,沒想到闊別四年後會再見到他。

  「正是在下。」他低笑一聲,彷彿很高興她沒忘了他,旋即宛如老友一般,逕自在桌前落坐。「一別四年,褚姑娘倒是益發清麗可人了。」他一派雲淡風輕,好似只是來與她閒話家常。

  她心頭陡起戒心,「任公子深夜來訪,不會只是單純的想與我閒聊吧。」

  任狂哂笑著,嗓音異常柔和的提醒她。

  「我記得當年離開前,曾經警告過你不准打玉弟的主意,看來你似乎完全沒有把我的話聽進耳裡。」

  他那過於輕柔的嗓音,隱隱夾帶著一抹危險的氣息,令褚君君不由得渾身泛起一陣寒慄。她努力穩住心神,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與我夫君兩情相悅,任公子既是我夫君的義兄,理該誠心祝福我倆才是。」

  自當年見了斯鎮玉後,她便心生戀慕,四年來時常與他書信往返,更常在信中透露情思,屢次暗示,欲與他結為秦晉之好。

  可四年下來,他卻遲遲沒有任何表示。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今年,他派人前來提親了。

  任狂斜眸瞟她一眼,恣笑出聲。

  「好一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衝著你這句話,我就好心的告知你一件事吧,這句話不適合用在你與玉弟身上,因為她永遠不可能會是個稱職的夫君,你若還對她懷有什麼癡心妄想,此刻最好全部打消,否則日後可會欲哭無淚唷。」

  「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褚君君凝起眉,總覺得他話裡似是另有所指,但卻參不透他究竟想說什麼。

  「你違背我的警告,不僅招惹玉弟,還妄想嫁給她,我本不該輕饒,不過,算你走運,讓我發現了玉弟的真實身份,所以,這次我可以饒了你。」

  褚君君驚疑不定,「你說他的真實身份?這是什麼意思?他難道還有另一個身份?」

  「若你想嫁的是一個真男人,那麼就不該嫁給她,她無法給你一個男人能給的,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任狂不把話說明白,丟下一個謎團後,隨即離開。

  「等一下,你把話說清楚!」褚君君急喚,但任狂的身影已飄然消失在門外。她困惑的皺起黛眉,全然無法明白他說的那番話究竟是何意?

  思忖半晌,她顰眉忖道:「莫非他是存心來離間我與夫君?」是了,定是如此,任狂愛慕著夫君,是以才想挑撥他們,讓她對夫君心生疑慮。

  她不能中了他的計,她相信夫君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褚姑娘?」來到客棧,發現守在她房門外的兩名護衛竟昏睡不醒,擔心她有事,斯凝玉連忙推開門板,進房查看。

  「你是……夫君!」看清進來的人是誰後,褚君君面露訝色。依禮俗,他不該在拜堂前來見她的。

  見她沒事,斯凝玉狐疑的開口,「門外的守衛發生什麼事了?」

  「適才有人過來,想必是被點了睡穴吧。」

  走過去細查片刻後,發現他們確是被點了睡穴,斯凝玉這才再進屋來。

  「方纔是誰來了?」

  「任狂。」褚君君沒有隱瞞,坦白告之。

  聞言,斯凝玉輕擰了下眉心。「他來做什麼?」

  細思了下,她說:「我想他是來擾亂我的心,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對了,夫君,為何深夜來此?」

  聽她一口一句夫君,令斯凝玉心生愧疚,沒再追問任狂究竟對她說了什麼,微一思索,決定全盤托出,「褚姑娘,我深夜來此,是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想告訴你。」

  見未婚夫神情凝重,褚君君也正了正臉色。「夫君請說。」

  斯凝玉略一躊躇,這才緩緩啟唇,「褚姑娘,我想同你說一個故事。」

  「故事?」

  「是的,事情發生在七年前……」

  當她對褚君君說完她與弟弟調換身份的事後,褚君君震驚得答不出話來,良久,才喃喃自語。

  「原來他適才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你說什麼?」她不解。

  褚君君只是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歉然的繼續說道:「對不住,褚姑娘,欺瞞了你這麼重要的事,但這委實是情非得已。若你真不能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這是我罪有應得,你想退婚也無妨,在不傷害到褚姑娘的名節下,我會覓個妥當的理由,但請勿拆穿我的真實身份,我擔心太君會承受不了。」

  聽完她這席話,褚君君久久沒有回應,半晌後,才幽幽開口。

  「罷了,事已至此,我就成全你一番孝心,婚禮還是繼續進行吧,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聽見她竟願意委屈成全,斯凝玉頓時一喜,忙不迭道:「請說。」

  「第一件事,我要你將何平越那色胚趕出斯家莊。」

  「平越做了什麼事,得罪了褚姑娘?」

  「在迎親半途中,他竟然蒙面,深夜潛進我房中,意圖迷姦我,所幸我機伶,才沒讓他得逞。若你要我安心留在斯家莊,就要將這色魔給趕走。」那淫棍還以為蒙了面她便認不出他來,殊不知一見到他那雙淫邪的賊眼,她便曉得是他了。

  「什麼,他竟做出這等事來?!」斯凝玉驚怒,「好,我會將他驅離斯家莊。那第二個要求呢?」

  「我想與你結為異姓姊妹。」滿心戀慕化為空,令褚君君既失望又難堪,但念在她是出自於一番孝心才苦心隱瞞,心下也不禁十分佩服,不忍苛責於她。既然當不成夫妻,只好結為姊妹了。

  「好。」斯凝玉毫不遲疑一口答應,兩人在當夜便結為姊妹,她年紀較長是姊姊,褚君君則為妹妹。

  為了讓褚君君日後安心在斯家莊待下來,她必須要驅離何平越,否則難保哪日那色胚又對她心生邪念,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一早,天光明媚,斯凝玉的臉色卻異常嚴肅。

  「張伯,有沒有看見平越?」

  「沒,表少爺前兩日回來之後,見了小姐便出去了,聽說他是上了……」張伯語氣遲疑了下,不知該不該告訴自家主子實話。

  她追問。「上了什麼地方?」

  「上了……城裡的采鳳樓去了。」

  采鳳樓是城內最大的青樓,斯凝玉聞言臉色一沉。

  「姑姑可曉得這件事?」她再問。

  「應該是曉得的吧。」表少爺的行蹤,何夫人理應比誰都清楚才是,但何夫人歷來放縱、寵溺表少爺,任由他在外頭花天酒地,從不管束他的行為,縱使表少爺做錯了啥事,她也只會怪罪在旁人頭上而已。

  斯凝玉聞言,面含薄怒,吩咐,「張伯,立刻派人去把平越給我找回來。」

  「是。」

  適巧走來的斯昭梅,聽見她說的話,立刻挑起了眉梢。

  「等一下,鎮玉,你這麼急著找平越有啥事?他這麼辛苦代你將新娘子給迎回來,難道出去玩個兩天也不成嗎?」

  「姑姑可知他在路上做了些什麼事?」斯凝玉罕見的冷著面容對長輩問話。

  見她語氣不善,斯昭梅也板起臉孔,尖著嗓回答。

  「我只知道他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又要時時提防盜賊侵擾,幾經艱難,這才將你的新娘子平安的迎回來,你非但不感激他,似是還對他頗有微詞。」

  見姑母竟問也不問什麼事,一開口便一意袒護,靳凝玉更加憤怒。

  「平越在半途中覬覦褚姑娘的美色,竟然半夜潛進褚姑娘房裡,意圖玷辱她,若非褚姑娘機警,早就遭到他的凌辱了。」

  斯昭梅一愕,隨即惱羞成怒的大叫。

  「你這消息是從何得知的?平越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這分明是有人存心含血噴人,想污蔑平越!鎮玉,你不會這麼是非不分,寧信外人的話,懷疑自個兒的表弟吧?」

  「若是姑姑不信,待張伯將他找回來,親自問他便是。」

  執意維護兒子,斯昭梅一臉痛心的指控。

  「鎮玉,你身為平越的表哥,竟不相信他的為人,寧願聽信旁人的閒話,你就這麼看我們母子不順眼嗎?非得把我們趕走,才能趁心如意?」

  斯凝玉神態沉穩,不疾不徐的回道。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是平越這次做得太過份了,竟色膽包天到連我未過門的妻子都妄想玷污,以後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斯昭梅見侄子心意已定,似無轉圜,更是尖聲指責。

  「你分明是看我們母子倆礙眼,所以旁人從中挑撥,你便不問是非的信了。」她擠出了幾滴眼淚,厲聲再吼。

  「你免除了我管帳的事,我縱使心有不平也只有認了,但現下你竟然連平越都不能容忍,虧我們母子為了你的婚事盡心盡力,你竟是這樣回報咱們,你還有沒有良心哪,你對得起咱們嗎?你說!」

  生怕沒有人曉得她的委屈,她索性嚎啕大哭。

  「我這就去向娘告別,既然你容不下咱們母子,咱們也不好再死賴在這裡,讓你瞧得礙眼!」說著舉袖掩面,匆匆往斯太君居住的挽春居而去。

  「看來你有麻煩事了。」任狂悠哉的嗓音在斯凝玉身後響起。

  不知他來了多久,她回眸淡瞥他一眼。

  「你打算要放棄我們的約定了?」再過兩日便要拜堂,他卻仍待在斯家莊,似是無意尋回天星幫掌門令牌,令她不得不作此想。

  「我沒打算要放棄,天星幫的人已朝這裡而來,明日便會抵達,屆時我會親自將令牌交還他們。」他低笑一聲,「到那時,你可不要食言哦。」

  「你莫要魚目混珠,另拿一枚假的令牌給天星幫。」她皺眉警告。

  「我相信天星幫的人,應不至於糊塗到認不出自家的掌門令牌。」

  他臉上流露出的自信,令她眼裡滿是狐疑之色。

  任狂俯身飛快的在她唇上偷得一吻,呵呵笑道:「我真希望天星幫的人快點來。」

  「你……」被竊去一吻,斯凝玉頰畔輕染薄紅,惱他的輕浮舉措,怒目嗔他,正待開口斥責,就見在挽春居伺候太君的婢女匆匆朝她走來。

  「少爺,太君請您即刻過去挽春居一趟。」

  心知太君找她何事,斯凝玉心裡低歎,應道:「我知道了。」

  任狂見狀,跟身後一直沉默如石的小五低聲交代幾句,待小五頷首離去後,也閒步跟在斯凝玉身後,一塊上挽春居去。

  挽春居裡,斯昭梅哀聲泣訴著──

  「娘,您就讓我走吧,橫豎我這個姑姑和平越在鎮玉眼中,比個外人都還不如,咱們現下不管做什麼事,都讓鎮玉瞧不順眼,硬要給咱們編排不是,咱們哪那麼厚顏無恥,非要賴在這裡不走,讓人糟蹋,我們還沒那麼下賤!」

  見女兒哭得悲憤,愛孫竟又沒打算說幾句話來安慰,斯太君不禁斥問愛孫。

  「鎮玉,瞧你把你姑姑給氣成這樣,都哭成了個淚人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斯凝玉還沒答腔,斯昭梅又抽抽噎噎的指控。

  「娘,咱們為斯家莊做牛做馬,鎮玉不感激咱們不打緊,可這麼冤枉我跟平越,您叫我情何以堪哪!」不讓侄子有機會開口,她一迭聲的接續。

  「平越為了代鎮玉將他的新娘迎娶回來,一路上是歷盡艱難,吃了多少的苦,這才平平安安的將新娘子給護送到城裡,可誰知道鎮玉竟寧可聽信旁人的不實謠傳,誣指平越意圖染指表嫂,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哪!娘,平越可也是您看著長大的,他豈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來?」

  任狂唇角勾起一笑,玩味的睨向斯凝玉,打算看她要如何收拾這局面。

  斯太君聽見女兒這一番話,也甚覺有理,擰起一雙花白的眉毛。

  「就是呀,鎮玉,平越性子雖然輕浮好玩,但理應不致如此不分輕重。」再怎麼說,平越總也是她的外孫,她不信他會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來。

  斯凝玉不慍不火的開口,「太君,我並沒有冤枉表弟,這事是我那未過門的妻子親口告訴我的,您說這還會有假嗎?」

  她話一落,就聽見一聲高亢的嗓音出聲辯解。

  「那是她污蔑我的,沒這回事!分明是她水性揚花,意圖勾引我不成,竟然還反咬我一口,表哥,你可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

  何平越在張伯的陪伴下來到廳內。

  一見兒子過來,斯昭梅立刻抓住他的手,揚高嗓音大吼。

  「你來得正好,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你表哥,不,要有任何隱瞞,咱們可不能背上這種不白之冤呀!」

  何平越看見母親使的眼色,會意的佯裝出一臉委屈。

  「當初顧及她是表哥未過門的妻子,所以我才隱忍沒說,誰知道她竟然惡人先告狀。表哥,我知她是你妻子,任我有三個瞻子,我也不敢碰她呀,是她那夜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來我房間想引誘我,我義正詞嚴的譴責了她一頓,趕她回去,她或許是因此對我心懷怨懟,又擔心我將她做的醜事告訴你,所以才會顛倒是非。」

  斯凝玉一雙沉靜的眸子盯著他,不動聲色。

  「你當真什麼都沒做?碰都沒碰過她?」

  「當然。」何平越說得信誓旦旦。

  斯凝玉冷不防上前拉開他的襟口,只見上頭有一道幾寸長,已結痂的傷疤,質問:「這傷是怎麼來的?」

  「這、這是……」沒料到斯凝玉會突出此舉,何平越語氣一滯,一時尋不到借口。

  她接口說:「那是你潛進她房裡,意圖輕薄她時,她取出枕下的匕首割傷了你,當時你倉皇逃跑,還落下了一樣東西,被她給撿了去。」

  「她信口胡說,我這傷是因為……」匆忙間,他靈光一現,尋了個理由,「某個夜裡,我發覺有一名偷兒想偷她的嫁妝,上前喝止時被那偷兒給弄傷的!」

  「是嗎?那麼你能告訴我,為何你左鬢邊的頭髮會被削短一截?」她冷眼看著他鬢邊垂落的那繒無法束上的短髮。

  「這是……就是那日跟那偷兒扭打時,不慎被削掉的。」

  見他竟然還狡辯,斯凝玉從懷中取出一條白色的手絹,攤開絹帕,裡面是一束髮絲,她拈起那綹發,舉到何平越鬢邊,拉出他束起的一撮頭髮一比,正好是短少的那截頭髮的長度。

  「這頭髮便是那日她割傷你頸子時,同時一併割斷的。」說至此,斯凝玉清雅的容顏頓時一沉,喝道:「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我……」那冰凝的眼神看得何平越一震,竟張口結舌,囁嚅著答不出話來。

  「太君,平越表弟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您還要我繼續留他在莊裡嗎?說不得哪一日,他又再起色心,幹出什麼事來,屆時該如何是好?」

  見到愛孫拿出的那綹頭髮後,斯太君便已明白確是外孫意圖染指褚君君,而非褚君君誣陷他。平越雖也是她的孫兒,然而在她心目中,這個外孫畢竟遠及不上自己最寵愛的長孫。

  她睨向何平越,怒沉了一張老臉。

  「我只道你好玩,想不到你竟這麼色膽包天,連你表嫂都不放過,我們斯家莊是容不下你了,你給我走,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娘!」見情勢急轉直下,斯昭梅慌張的想挽回什麼,連忙拉住兒子咚地跪下,「平越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您就原諒他這一次,我保證他下次絕不敢再犯了。」

  唯恐太君一時心軟,答應了姑母,斯凝玉正待出聲,卻見小五領著個人走進來。

  「大師兄,人帶來了。」

  任狂見狀,朝她揚唇而笑,「喏,我幫你送來了份大禮,好讓你太君認清你姑姑的為人。」

  「什麼意思?」斯凝玉不解的望著小五身後的那人,只覺有幾分眼熟,似是在哪見過,細看須臾,這才認出來。

  「你是以前在馬房,負責照料那些馬兒的陳叔?!」

  對方一臉畏縮,渾身抖個不停,顫聲應道:「是,正是小的。」

  「你將當年你家小姐為何會從馬背上墜落的事,仔仔細細的說與太君聽。」任狂噙笑瞅著他,懶洋洋開口。

  在那雙狂魅的眼神注視下,陳叔更是抖得一把骨頭都快散了,「是。稟、稟太君,當年凝玉小姐之所以會墜馬,是因為……」

  一聽他開口,斯昭梅臉色頓變,尖著嗓吼道:「你這個奴才,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還不給我閉嘴!」

  任狂朝小五一瞥,小五立刻會意的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點住斯昭梅的啞穴,好讓她安靜下來,動作快得讓斯太君沒有瞧出任何異狀。

  「沒人再妨礙你了,你只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出來就是。」任狂掃他一眼。

  陳叔哆嗦著,緩緩說起昔年的那場陰謀。

  「當、當年,何夫人本來要害的人是少爺,她拿了一筆錢買通了我,要我在少爺的馬鞍上動手腳,想讓少爺出事。誰曉得那天,小姐竟會騎了少爺的馬出去,這才會被發狂的馬兒給甩下馬背,當場讓馬給踩死。」

  「什麼?!」聞言,不只斯太君震驚,連斯凝玉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陳叔!」回過神後,她激動的上前揪住陳叔的襟口。

  「我說的都是真的,若有虛言,不得好死!」陳叔舉起手立誓。當年害死了小姐之後,他一直惴惴不安,又怕何夫人會要他再在馬上動手腳害人,所以不久就佯病向管事辭工,離開了斯家莊。

  原以為這段往事會就這樣當成秘密,跟著他進到棺材裡去,誰曉得幾日前,竟有幾名凶神惡煞找上門,要他回來為當年的事指證何夫人,他若不從,便要殺光他全家老小,還要剁掉他的四肢,讓他生不如死。

  懼於這些人的淫威,他只好跟他們重回斯家莊,老老實實的說出這件陳年往事。

  斯太君痛心疾首的重重摑了女兒一巴掌!

  「枉費我這麼疼你,你竟然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想殺害自個兒的親侄兒,你究竟還有沒有良心哪!你怎麼能做出這種沒有天良的事啊!」

  任狂這時解開斯昭梅的穴道,涼涼出聲。

  「她之所以這麼做,圖的自是斯家莊的家產,若是斯鎮玉死了,斯家莊後繼無人,只剩下斯凝玉一個女兒,等她將來出嫁後,所有產業自然落進他們母子手裡。」

  聽見任狂的話,斯太君悲慟的又重摑斯昭梅一記耳光,痛斥,「你喪夫後,你大哥捨不得你留在夫家,讓那些人苛待你們母子,才將你們接回斯家莊,你竟如此回報你大哥的恩情!你還是人嗎?!太教我心痛了!」她的手掌化為拳頭,一拳拳的重重落在面色青紅交加的斯昭梅身上。

  雖然恨不得一刀殺了喪心病狂的姑姑,斯凝玉還是勉強壓抑下憎恨之心,上前扶住斯太君。

  「太君,您不要太激動,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狼子野心的女兒來啊!」斯太君悲怒的泣道。「可憐了凝玉那孩子,就這樣活生生被自個兒的姑姑給枉害了一條命!叫他們母子倆都給我滾!滾出去,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他們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斯太君縱然心痛,也還是不忍心殺了她。

  斯凝玉立刻冷著臉,吩咐。

  「張伯,你帶人領他們回房去收拾幾件衣裳,然後便攆他們出去,永遠都不許他們再出現在斯家莊,與斯家莊名下的商號和店舖,看見一次,就給我狠狠的打一次。」

  「是。」張伯大聲應道。這兩母子在斯家莊作威作福多年,底下的人早已心生不滿,這下可太快人心了。他連忙喚來幾名家丁,押著面色如土的斯昭梅和何平越離開挽春居。

  攙扶太君回房前,斯凝玉回頭睇了任狂一眼,眸裡流露一抹感激之色。她不知他是如何查到姑母暗害玉弟之事,卻心知他這麼做全是為了討好她。

  任狂薄唇盪開一笑,張唇無聲的朝她說了幾個字──

  「願賭服輸,你可不要食言。」

  認出他說的話,她水眸微斂,扶著太君走進寢房裡。

  她不知他的自信打哪來,但她不信他真能完好無缺的找回那枚令牌。有時靠的太近,反而容易失焦而看不清,簡單又明白的事實。想要縱觀全局,適時跳出局外,才能夠發現,自己的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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