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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火龍(九龍璧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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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08:29 |倒序瀏覽 | x 1
火龍(九龍璧7) 作者:淺草茉莉

仁善親民?慷慨大方?那男人?!
放屁啦,她看他根本是多疑、愛記仇的小氣鬼,
他每次出巡都要將地方官剝層皮,為他做私人公益,
她不過講出實話來,他就報復的從中搞鬼,
居然安排了癡兒給她當相公,不嫁,她爹就等著被罷官,
可這個會在喜堂上公然要脫褲子方便的笨蛋當然嫁不得,
都未夫妻交拜呢,豬哥嘴就嘟過來偷香吻,
她還沒發飆,大媒人比她還不爽,下令要人將她帶走,
回府去不是要教訓她,而是特訓成奸細,
唷,她都不知自己何時取得他的信任了,
她吃過的東西他才敢吃,他生病只要她一人照顧,
她在他面前沒大沒小扮鬼臉,他也笑得好溫柔,
他對她這麼特別,還捨得她入宮冒險傳遞情報嗎?
是她想多了,他連初戀情人都能獻給他父王,犧牲她又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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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08:48
楔子

  狂風大作,淒風怒雨,天上烏雲蔽日,地上斷梁毀柱,四面汪洋一片,屍鴻遍野,哀聲四起。

  陰肅暴雨連著四十九日疾驟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間無一處完整,而這飆颯寒風似乎還毫無終止的跡象。

  當一陣風饕卷起,海水瞬間翻上數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條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龍王。

  須臾間,雷鳴電閃,龍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鱗甲噴動,裂開藍濁水痕,飛龍上天,一個翻身天地再度變色,數百丈騰雲高峰剎那崩塌,沒入海中,也捲進數以萬計的無辜生靈。

  「龍王,你還不知錯嗎?」玉帝震怒的問。

  「我何錯之有?」龍王態度蠻橫不屑。

  「好個野性畜生,你將為你生下九龍子的瑤池仙女吞下腹,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嗎」

  「哼,這瑤池仙女是自己要為我生下龍子的,我可沒逼她,再說當初她要與我在一起時,我就言明瞭,她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裏的紫衣增進功力,誰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將生下九龍子前就躲了起來,一口氣順利產下九子,這紫衣胚胎哪還能保存?這女人壞了我的事,我殺她也是應該的!」龍王不悔悟,一臉的猙獰。

  「你可惡至極!枉費瑤池仙女對你一往情深,還向瑤池金母稟報,定會渡化你冷血無淚的性情,跪地懇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讓她點頭同意她為你產子,而你不僅辜負了仙女的一片癡情,竟連自己孩兒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謂虎毒不食子,你無情無義到了極點,枉你龍王修行數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這世間哪裡不是弱肉強食,你責怪我狠戾無情,一點道理也沒有!」龍王為自己辯說,完全不認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聞言更怒。「人本來就是情感的動物,你既已修煉成人,就應該有人性,怎能殺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殘殺的還是對你用情至深,拚死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經完全枉顧倫常,天地不容,連瑤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這暴獸的龍頭不可!」

  龍王冷笑。「情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惱人精神,無用、更無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餘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終究毫無人性,該奪去神力,拿下鎮壓了!」

  但龍王哪肯就縛,一場翻天覆地的厄難就此展開。

  四十九日沒日沒夜的疾風驟雨,摧殘得天上人間一片狼籍,卻無人治得住這只千年巨獸,最後玉帝親自取來支撐北海天鼎的赤紅玉柱,命千萬大軍圍困住龍王,龍王無處閃躲,終於被北海玉柱擊中龍額,剎那間,身軀如絞浪般翻騰數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擊一掌,當下震出了龍王的魂魄,龍王數千年的修行轉眼煙消雲散。

  從此天地終於歸於平靜,但玉帝感歎地瞧向遺留在龍宮,甫出世的九龍子。龍王的罪孽將累及九子,而這九子也遺有龍王的野性劣根,不適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頓時有了決定,將九龍子幻化成人形,貶入凡間,納入輪回。

  從此九龍潛伏人間,在不同的時空、朝代與國度中,各自尋求世間真情,唯有九龍皆圓滿悟出男女真諦,擺脫龍王遺自體內的劣性,才得以返歸仙列,免再落入輪回之苦。

  這九龍分別為—

  「虯龍」、「蛟龍」、「應龍」、「螭龍」、「蜻龍」、「鳴龍」、「蜥龍」、「蟠龍」、「火龍」。

  九龍潛伏凡間,各有所長,有的威儀懾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無情,有的頑邪稚氣,有的嬉鬧不羈……九種不同的命運在不同時代背景中即將展開。

  而「九龍璧」,則刻載下九龍子的愛恨情仇,九塊白璧在往後數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龍殿中,當九塊白璧皆耀出澄紅燦光,轉白為熾,即是九龍子回歸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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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09:09
第一章

  火龍,性疑也。

  朝鮮京畿。

  華麗的人造林中,一位紫袍青年倚坐在雕花木椅上,烏黑的髮絲梳成髻,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息。

  他封號敏原大君,宗名李豫,是當今王上與過世王妃所生的第四子,雖說是第四子,但上頭的三個兄長都在十年內陸續暴斃,因此,敏原大君目前是陛下唯一的嫡子,也是登上世子之位最理所當然的人。

  「義禁府方面可有消息傳來?」李豫生得濃眉丹眼,鼻樑挺直,眸光犀利,他聲音淡冷的問向站離他最近的人。

  「回大君,還沒有。」金質重躬身回答。

  他輕皺了眉心。「還沒有嗎?」似乎對這件事頗不滿意。

  「大君要我親自走一趟義禁府,瞭解一下進度嗎?」金質重一面請示,一面以眼神摒退四周奴僕。

  對於叛國篡位等欲動搖國本的犯人,都會被關入義禁府加以施行拷問,他正詢問著大君是否要命他前往逼殺?

  敏原大君雖然是未來世子,但自從王妃不幸病逝後,當今陛下便廣納嬪妃,生下不少庶出的皇子,這些皇子在他們野心勃勃的母親們安排下,處心積慮的想奪得世子一位,此外朝野處處都有反大君的勢力,若陛下要摒棄嫡子改立嬪妃所生的庶子為世子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大君在成為世子之前,依舊得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免得步入了他前三個兄長的後塵。

  「不用,漢寧君撐不了多久的。」一干奴僕全退下後,李豫沉險的冷笑著。

  「是。」金質重也跟著主子低下首笑了起來。

  漢寧君這回死定了,他居然敢仗著自己母親令嬪娘娘得寵之勢,公然聚眾談論要改革朝政,並且廢除王室宗親不得入朝為官的規定,此舉無疑是有叛亂之意,皇上聽聞後當下就命人拿下,送進義禁府拷問了。

  朝鮮會嚴禁王室宗親擔任官職,就是怕宗親們有了權勢後會危及王權,最終引起爭權之亂,如今漢寧君不過是庶出之子,竟敢存有異心,王上怎麼可能容忍。

  這回根本不用大君出手,漢寧君就因自己的愚蠢而掘墳找死了。

  「不過,儘管如此,你還是要謹防令嬪之後的舉動,她為了保住兒子,什麼險招都使得出來。」李豫擰眉提醒。

  「是,我會緊盯住令嬪娘娘的一舉一動。」金質重應道。

  「嗯,今日我要到鄰近的府、牧去走走,要當地的府尹與牧使做好準備。」他繼續吩咐。

  「好的。」至於要準備什麼,金質重自然一清二楚。「對了,大君忘了朴小姐今日會來嗎?還是您親自邀請她的。」突然記起這事,金質重趕快提醒。

  「我沒忘。」他撇唇一笑。

  沒忘,那就是故意的了。「我明白了。」不再多說什麼,金質重退身。

  一聽聞敏原大君要來自己所屬的府牧,鄭府尹當下擺出陣仗,捐出自己的私錢,挖出自己的老本,開倉濟貧,造橋鋪路,搭棚義診,所有能利民、便民、討民歡心的事,全都做盡。

  可這些善舉並非是他所自願,而是依敏原大君的「習慣」做的,這位大君所到之處,各處府牧郡縣無不能倖免,得捐出大把私錢讓大君滿意,畢竟朝廷平時撥下的款項哪夠為百姓做那麼多事。

  如今全國百姓只要一聽聞大君將至,人人彷佛得到救贖般歡欣鼓舞,然而這可就苦了當地的父母官,苦不堪言卻敢怒不敢言,誰教這位大君可是未來的世子,行事作風更是……

  「大君,臣所治理之地,您還滿意嗎?」在巡視完預定要造橋的路段後,鄭府尹戰戰兢兢的問。

  就見身著象徵王族的紫衣男子,氣度恢弘、神色定然地朝他笑了笑。「倘若鄭大人能夠再補貼漁民前些日子因為暴雨而不能出海捕魚的損失,那你這屬地就稱得上安逸富裕了,相信百姓對你的官德與奉獻將更加推崇。」

  「啊!」鄭府尹綠了臉。這不是還要再剝他一層皮嗎

  「鄭大人做不到,莫非是我強人所難了?」李豫笑問。

  「這這這……」就算是也說不出口啊!

  「對,就是強人所難!」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說出了鄭府尹不敢說出口的話。

  一聽到這聲音,鄭府尹馬上臉色一變。「該死的丫頭,不許無禮!」他趕緊循著聲音轉頭低斥。這丫頭這時候也敢胡鬧

  一回頭,看到不遠處的人兒,他竟傻了眼。

  這什麼打扮?

  「剛才出聲的人就是妳?」李豫悠悠地開口問向那人。方才聽鄭府尹喚對方「丫頭」,可放眼望去,除了他的數名侍從以及他所熟識的官員外,就只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丁是他不曾見過的,立即猜測說話的就是這人。

  「是啊,就是小的頂撞了大君,還請大君恕罪。」

  聲音再次響起,不折不扣就是女子的嗓音,他不由得仔細端詳著她,見她把頭髮束在頭頂上,紮成像棍棒一樣的髮型,髮髻上還戴上帽子,十足的男子裝扮,這丫頭女扮男裝

  「妳是?」他不怒,只是微笑的問。

  「她是臣的女兒,鄭良良,不知輕重地頂撞了大君,臣回去會好好教訓這逆女的。」趕在女兒再度開口闖禍前,鄭府尹趕緊先出聲道。

  「喔?」李豫沒有理會他,始終睇望著鄭良良。「妳說說,我是如何的強人所難了?」

  犀銳的目光停留在她光潔亮麗的臉蛋上,這女子雖一身的男子裝束,但仍掩不住其聰慧姣美的氣質。

  鄭良良不疾不徐的走至他的跟前,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大君,小女真的可以說嗎?」若說出了真話,這位大君當真不會事後算帳?

  他挑了挑眉,瞧得出她是個心眼直爽的女子。「說吧,我也很期待聽聽妳會說出什麼話來。」

  「那小女就實話實說了,我爹只領朝廷的俸祿過日子,從不曾妄取過民脂民膏,大君要施恩於百姓,這是好事一樁,但是否應該由國庫中支領錢財來助民,而非逼迫地方父母官獻出私財來為大君做私人公益。

  「我爹家私不豐,為了今日大君的『視巡』,甚至還向民間借貸了不少錢應急,就為了替大君做面子,如今大君還嫌不夠,若要我爹再拿出款項來給漁民,豈不是要我爹破產。您說,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她這話一說完,四周氣氛立即詭異的沉靜下來。

  好樣的,這丫頭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公然指責大君為求建立自己的名聲而逼迫臣子,這事就算是事實,也不能像這樣大剌剌的說出來啊!

  一旁的鄭府尹已捏了一把冷汗,身子也害怕地發起抖來。這丫頭吃錯藥了,說……說這什麼話,她要害死自己也要害死他了!

  「大大……大君,良良不是這個意思,她—」

  李豫抬手要鄭府尹住嘴,似笑非笑的對鄭良良道:「其實小姐所言沒錯,要幫助百姓確實得要朝廷自己出錢才是,逼迫地方官捐出私財,似乎不太『人道』。好吧,從今以後,地方官捐出多少私財,我個人就捐出多少來回應,這麼一來,救助百姓的事,不分朝廷也不分你我,都是大夥共同的責任了。」

  瞧這話說得多漂亮,當下撇清了自己為了私名而逼迫臣子的嫌疑,還博得了愛民如子的仁心美名。

  眾人簡直要給這位能言善道的大君鼓掌叫好了。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視察就到此為止。大夥辛苦了,改日我再親自設宴,款待各位今日的辛勞。」李豫含笑地轉身,朝眾人頷首致意。

  「大君,那丫頭是否要……」金質重立即上前低聲探問。

  他面無表情,逕自步上面前的轎子,上了轎,再度瞥了一眼鄭良良,見她目光也正轉向他,兩人視線相交,她依舊是那不以為然的表情。這丫頭真的對他很不滿呢……

  「你看著辦吧。」他低聲對金質重說。

  敏原大君府邸的大廳上,正坐著一名秀麗千金。

  她由白天等到日落,終於見到邀請她來的主人。

  「大君,您回來了。」一見到李豫,樸美新立即迎上。

  「真抱歉,外出巡視趕不回來,本想留言要妳別等了,但一時忘了。」李豫說話時笑臉迎人,但說出口的話卻相當傷人。

  「忘了?」她愣了愣。

  他睨笑著。「是啊,就是忘了,真是對不住,妳不會見怪吧?」

  「我……當然不會怪您的。」臉上卻掛著僵笑。

  她是令嬪娘娘的親侄女,父親是當今議政府的領議政,也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性情不差,可以說是好脾氣的名家小姐,可惜她的「靠山」野心太大,讓李豫很是反感,甚至時而刁難,希望將她氣走,無奈—

  「那就好。」他掩藏起失望。這女子是真的性情溫良,還是太想得到未來世子嬪的身分,才會百般隱忍?

  仔細瞧瞧她,確實是一名少見的美人,若撇開她的家世這層令他不滿的關係,她優點不少,安靜、溫嫻以及有耐性,實在是無可挑剔的妻子人選,可無奈的是,他對她始終熱情不起來。

  見他俊眉緊擰,樸美新立刻如驚弓之鳥,低著首不安的問道:「大君可是惱我什麼?請您儘管說,我會改。」

  敏感。他在心底再加上一項對她的觀感。敏感是好事,善於察言觀色更是細心的女人該有的條件,但太過小心翼翼則顯得煩人了。

  「沒有,妳就這麼對自己沒信心,時時擔憂我會對妳不滿意?」說這話時,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敢當眾一言戳破他偽善的人,他嘴角不自覺的噙笑。

  那女人很大膽,比起樸新美似乎有趣多了……

  「大君是我未來的夫婿,我怎能不小心侍奉,時時刻刻注意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呢?」她誠惶誠恐的說。

  李豫輕笑,「我明白了,妳……還真是個宜室宜家的……好女人啊。」他的話像是在讚美人,可這口氣聽起來卻不像這麼回事。

  樸美新不是笨蛋,應該聽得出來,但她秉持一貫的「有聽沒有懂」的精神,沒有發出一絲不滿之氣。

  遇到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他還能說什麼?真是無趣得緊,不像那姓鄭的丫頭—

  怎麼又想起她?他眉頭鎖得更深了。

  「大君這麼晚歸,可用過膳了嗎?我在等大君回來的這段時間,已經幫您備好了一些餐點,您若餓了,可以—」

  「不用麻煩了,我在外頭用過才回來的。」他簡單一句話打發了。

  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否請問大君,今日邀我過來,是否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是他主動邀請她才過府等人的,結果他不僅晚歸,態度也冷淡,他到底要她來這一趟做什麼呢?

  李豫冷瞧了她一眼。「詠嬪娘娘後日過壽,妳與令嬪娘娘都受邀了吧?」

  「受邀了,但是令嬪娘娘似乎不太想去,所以我還沒決定是否該前往賀壽。」

  詠嬪是陛下新封不久的嬪妃,正得榮寵,也因此,令嬪娘娘受皇上冷落不少,對詠嬪自然有諸多不滿,怎麼可能前往賀壽,而自己是娘娘的侄女,娘娘不去,她當然也不好逆其意的獨自前往。

  不過詠嬪過壽,她去不去與大君有什麼關係,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去吧,我有一件東西,要請妳幫我帶給詠嬪娘娘。」他道。

  「是什麼東西呢?」大君送禮給後宮,會有尚宮簽收轉呈,除非物品特殊才會親自交予本人,但詠嬪是王上的後宮,要見成年且並非親生的王子,仍有所顧忌,必須得到後宮之首的王妃允許才行,而王妃逝世多年,目前是由待在宮裏最久的令嬪娘娘暫代職責的統馭後宮。

  他若要送詠嬪什麼特殊壽禮,想親見一面,都得問過令嬪娘娘,他可能不想惹人非議,才希望由她代為轉送吧?

  「我要請妳代為轉送一幅畫。」

  「畫?」

  「這是詠嬪娘娘進宮前托我尋得的名畫,因為異常珍貴,怕進宮的途中有所損壞,所以才會想請妳親自幫我送。」

  「原來如此,大君與詠嬪娘娘的私交很好嗎?」她細問道。

  李豫揚笑解釋,「詠嬪娘娘的父親是左議政趙永成,妳爹的死敵,小時候我常在趙家走動,與趙家上下都熟,尤其與小我三歲的詠嬪娘娘常玩在一起,在她成為父王的後宮以前,我與她稱得上是朋友。」

  「朋友?」大君性情多疑,常與人保持距離,這樣的人會有朋友?樸美新暗訝著。她不禁想起先前曾有一個傳聞,詠嬪在進宮前,曾有個中意的對象,那對象該不會就是……

  她臉色微微泛白,忍不住瞧向面前的男子,心不由得跳了一下。那詠嬪已是王上的女人,難道他還沒死心?

  「其實這畫你可以托趙大人家的女眷送去,詠嬪娘娘壽辰,他們應該也受邀了才是。」她推卻著不想親自幫他送這東西。

  「妳應該也知道詠嬪娘娘在宮中的狀況,她的娘家人是進不了宮的。」他冷笑的暗示。

  她馬上明白他的意思。詠嬪初入宮沒多久,雖受王上喜愛,但令嬪娘娘掌握宮中事務已久,她嚴格限制嬪妃不得與娘家人見面,以免傳出後宮圖利外戚的閑言,造成王上的困擾,所以這回詠嬪壽辰喜筵,應該也沒娘家人的份吧!

  「我知道令嬪娘娘若不去,讓妳獨自前往,對妳來說會很為難,但我希望妳能幫我這個忙,就以我的—未婚妻子的身分前去吧。」他輕聲道。

  樸美新霎時喜上眉梢。她以為大君並不滿意她,要不是王上指婚,他根本不會瞧上她的,沒想到今日他竟親口認定了她的身分,這怎能不教她欣喜若狂呢

  「好,畫我幫你送。」這時不管他要她幫著做什麼,她都不可能說不的。

  李豫露出欣慰的一笑。「真是個好丫頭,謝謝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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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09:34
第二章

  今日鄭府尹家裏賀客滿門,鄭府嫁女兒,對方是義禁府的判事宋民演的獨子宋道學。

  按朝鮮禮規,婚儀是在新娘家裏舉行,宋民演帶著兒子前來迎親,模樣是無比的欣喜。

  宋家為官宦世家,代代受到朝廷的重用,可惜到了宋民演這一代,卻生出了宋道學這個癡兒,行為能力約只有四、五歲,原以為兒子這輩子是娶不到像樣的女人繼承香火了,哪知他卻忽然得到大君送來的大禮,安排了一樁極美的姻緣,對方可是貴族之女。

  雖說宋民演的官階比鄭府尹高得多,但自己的癡兒能娶到正常的官家小姐,已教他非常的驚喜。

  為了不屈辱對方,他刻意將婚儀辦得盛大隆重,也邀請不少人觀禮,這當中自然不能少了大媒人—敏原大君了。

  李豫端坐堂中,瞧著癡呆嘻笑的新郎,跪著將一對活蹦亂跳的野雁交給了滿面怨氣的鄭府尹。

  這新郎送雁的儀式叫「奠雁禮」,野雁象徵比翼雙飛、恩愛百年,是朝鮮大婚必行的儀式之一。

  瞧著這婚儀如願進行,李豫不禁瞥了身側的金質重一眼。這小子安排得倒好,不僅收服了宋民演這老頭為自己人,也替他教訓了那丫頭。

  金質重是越來越懂得察言觀色、體察上意了,而這點好處,也不好,太清楚他想法的人,總是讓人忌諱……

  「奠雁禮」結束後,以白底花紋的長布遮面、兩邊臉頰和眉心都貼上紅紙胭脂的新娘,終於由內堂走出,開始進行「交拜禮」。

  依照習俗,新娘在婚禮儀式中不能露出臉來,以防在這喜慶的日子受到煞氣侵襲,但李豫就像是能透過她面上的長布感受到她熊熊的怒火,這把火充斥著欲朝他飛燒而來的氣勢。

  他冷笑著。不管他是用何種手段逼她出嫁的,她再不滿也得嫁,再說,在眾人眼裏,這可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呢!

  當新娘才站定,忽然—

  「爹,我尿急!」只見新郎官竟拉下褲子要當眾撒尿,眾人瞧得傻眼。

  「你忍著,待會爹再帶你上茅廁。」宋民演趕緊上前拉住兒子的褲頭,一張老臉都紅了。

  「我不要,我尿急,忍不住了!」宋道學立即跺腳哭鬧。

  這下連宋民演都汗流浹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大人還是先帶他去茅廁吧,反正我不嫁了。」鄭良良驀地扯下臉上的長布宣佈。

  不嫁

  這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宋民演的驚愕反應自不在話下,不過此時眾人好奇的卻是「媒人」的反應。

  這丫頭膽大包天,竟敢在這場合當著大君的面說不嫁?這豈不是讓身為媒人的他沒面子到極點

  「為什麼不嫁,妳對新郎不滿意?」李豫面無表情的問。

  鄭良良目光挑釁的瞪向他。「不是對新郎不滿意,而是小女對你,敏原大君不滿。」

  眾人聞言紛紛倒抽一口氣。這人可是未來的世子大人,她竟敢對他如此的大不敬

  連李豫自己都微愣了一下,然後撇唇一笑。「妳對我有什麼不滿呢?」

  「你七日前要人來說親,兩日後即逼嫁,我若不從,要我爹提前退職,你這所作所為跟無賴惡霸有什麼兩樣?」

  「大膽!竟敢怒駡大君,妳—」金質重出聲大喝。

  「無妨。」李豫朝他揮手,轉而望向鄭良良。「我見鄭大人年邁還要為國事操勞,想說嫁了女兒後讓他減些政務負擔,多些時間含飴弄孫,不料卻遭妳誤解,既然妳不想嫁,只要宋大人同意,我這媒人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他一副好意受到曲解,滿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鄭良良見了直想撕了他的假面具。這傢伙實在太陰險了!

  這會眾人的目光全在指責她不識抬舉,宋民演的老臉更是憤慨得漲紅了。

  「鄭家女兒若是不願嫁,我宋民演不會強娶的!」以為是天上送來好禮,原來是一場空!他恨聲說。

  「不要,爹爹,我要娶媳婦,你說今天要給我個媳婦的!我不管,我要帶一個媳婦回家!」宋道學居然抱著鄭良良不放。

  他頭腦雖比稚兒,但體格卻奇壯無比,這麼用力抱住身材瘦小的她,讓她一口氣當場上不來,差點沒斷氣。

  「你……你放……放開我。」她連求救的聲音都快出不來。

  「我不要,妳嫁我嘛,陪我玩、陪我玩嘛!」

  高壯的身軀抱著她搖晃,讓她的胃被擠壓得想吐。

  「我……」

  「每個人都躲我,沒有人肯跟我玩,爹爹說娶了媳婦就會陪我玩,我要人陪,嗚嗚—哇—」他竟嚎啕大哭起來。

  眾人又瞧傻了眼。新郎這副德行,難怪人家小姐不嫁!

  紛紛再瞄向堂上的媒人,敏原大君的性格,一般百姓不解,但與他接觸過的官員,無不知他除了善妒好疑外,也愛記仇,當日鄭家小姐曾當眾給他難看過,這會讓她嫁個癡夫,這份教訓人的心思顯而易見。

  而敏原大君向來也喜歡美化自己的惡意,就算整人,亦要落個美名,說起來怪也只能怪這丫頭不長眼,誰教她要惹上了這號人物,會吃苦頭也是自找的。

  鄭良良勉強抽出被宋道學箝抱住的手,捧住他哭花的臉,聲音極其輕柔的安慰他,「別……別哭了,你乖,我沒有躲你,你先放開我,我才能好好跟你說話。」

  宋道學瞧著她明亮的雙眸,不由自主的依言鬆開了雙臂。「最多我不在這裏尿尿嘛,妳會嫁我吧?」他擔憂的問。

  她苦笑,「不嫁你,我一樣可以陪你玩的。」瞧著他涕淚齊下,跟個娃兒沒兩樣,她的神情極為溫柔心疼。

  「不當我媳婦,妳還是會陪我玩是嗎?」他馬上破涕為笑。

  「當然。」他一定很寂寞,才會如此渴望有人陪,她不禁同情起他。

  「不必了,既然妳不嫁,我兒子也無須妳的憐憫!」宋民演氣憤的拉過兒子,不想丟臉。

  她蹙起眉,「你― 」

  「妳當真想悔婚?」這回開口的是李豫。一聽到他的聲音,鄭良良就一肚子火。就是這傢伙害得鄭宋兩家難堪的,他還有臉問!她當下板起了臉。

  「照方才大君的說法,是沒有要撒我爹官職的意思,既然是我會錯意,這場婚禮也就― 」

  「照常舉行。」說這話的竟是鄭府尹。

  「照常舉行?」她錯愕的看向自己的爹。

  「沒錯。咱們允婚在前,宋大人才開心籌辦婚禮,如今迎親大禮之上,咱們怎能無信悔婚,妳還是嫁了吧!」鄭府尹臉上充斥著悲憤,低著頭這樣說。

  鄭良良簡直不敢相信她爹會說出這種話。爹昨天還鼓勵她逃婚,可她想這樣逃避不是辦法,她知曉李豫會來,決定直接面對他,當眾戳破他逼婚的真相,可怎知她爹現在,竟要她繼續拜堂?

  「良良,該交拜了。」鄭府尹個性懦弱,受到身旁金質重的狠視威脅,立刻害怕得怯聲說,也忘了自己昨晚還信誓旦旦的說要維護女兒的事。

  她僵住了。爹如此怕事,她如何能不嫁?

  接著她便教人推上前,長布重新覆上她的臉龐,宋道學更是等不及交拜,歡天喜地的衝上前再次抱住她,高興到了極點的他,居然直接掀開她覆面的長布,嘟上嘴,當眾堵上她的櫻唇―

  鄭良良驚傻了,所有人都瞧直了眼,而那「媒人」的心臟更是倏地爆跳起來。「金質重!」

  「大君。」見主子驟然變臉,他立即上前。

  「將人帶走!」

  「啊?」沒懂他的意思,金質重愣了一下,但見主子怒火中燒的瞪著那對相吻的新人,他眼一瞇,不敢再有遲疑,一把推開宋道學。

  這新娘今天不嫁了!

  主子面色非常的陰沈。

  金質重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坐在桌案前久久不語的李豫。

  他實在不解大君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不僅沒讓那丫頭嫁癡夫,還將她帶回府邸來?

  大君到底有何打算?,這是他跟在大君身邊這麼久以來,最難理解他行徑的一次。他很想問個清楚,該如何處置帶回來的鄭良良,然而見到主子陰鷥的臉龐,什麼話都不敢多問了。

  良久後,李豫喚人了,「金質重。」

  「大君。」他立即上前一步應聲。

  「把那丫頭送去沐浴,洗乾淨後,讓她來見我。」他吩咐道。

  「沐浴?」金質重微愕。

  這是什麼意思?在大君府裏,除了等著陪侍的女子才需要沐浴現身,其他人並不需要……難道大君想收鄭良良為侍妾?

  「還有問題?」李豫臉色明顯沉凝下來。

  「沒有,我這就去辦。」金質重不敢再遲疑,迅速退下。

  看到屬下吃驚的模樣,李豫表情更顯陰鬱。他也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失常?讓自己從「媒人」變「搶匪」,不但讓所有人皆驚愕得說不出話,那宋民演更是嚇得老臉慘白到快昏厥過去了。

  而事情會變成這樣,只因那丫頭當著他的面教人「輕薄」了?憶起那畫面,他又開始煩躁的擰眉了。那個該死的宋道學是什麼東西,竟敢吻她―

  忽地他面容一斂,回答自己,那宋道學並不是什麼東西,是他作媒給那女人當丈夫的對象……

  他冷靜了下來,發覺自己對那丫頭有著奇怪的感覺。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教她明媚的雙眸吸引,之後也常在不經意問想起她。

  他一度認為那是自己記仇的緣故,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那微妙的不同。

  這回再度見到她是以媒人的身分要將她嫁人,但她那慧黠的神采卻再次勾起他心中的千頭萬緒。

  他不是衝動的人,既然將人帶回來了,就定要弄清楚這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能教他自毀名聲的當眾搶新娘?

  「鄭小姐,妳不得無禮,不能闖入― 」金質重根本斕不住人,一團氣焰高張的火球已經自行拉開門板,燒進李豫的房裏。

  鄭良良頭頂冒火的瞪著房裏的男人。

  李豫愕然的抬眉迎向她的怒火,見她依然是一身未褪去的嫁服,冷哼了一聲,「金質重,這是怎麼回事?」

  他趕緊跪下。「鄭小姐……她……她不願意褪衣沐浴。」想到自己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額上不禁冒出了汗來。

  他沒想到這丫頭的脾氣這麼硬,敢無視大君的命令拒絕沐浴,此刻還直闖大君房裏,種種膽大妄為的行徑連他都嚇到了。

  李豫視線再度回到了鄭良良身上,見她火氣不減,冷笑道:「金質重,你退下吧!」他揮了手。

  言下之意是不怪罪他了,金質重這才鬆了口氣,即刻退到廊外並將門板拉上。

  「好了,我本來就打算要見妳的,既然妳這麼迫不及待的趕來,有話妳就先說吧!」他寬宏的道。

  鄭良良抿了抿紅唇,氣衝衝的在他面前席地坐下。「大君,你別再在我面前裝好人了,你老實說,你是個小人吧?」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這種話居然也說得出口。

  他怔了一下後,仰頭大笑。「妳真的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他發現自己沒有生氣,只覺得她老實得可愛。

  「如何,你承認吧?」她認真的問。

  李豫止住笑了。「對,妳說的沒錯,我承認,我是一個小人。」他也慎重其事的回她。

  她一聽,小手往桌上一拍。「我就知道,承認也好,表示你還有救,改邪歸正吧,別再做些小人做的事了。」

  她竟勸起他來了?!

  他再次大笑,門外的金質重則是一臉的驚異。大君被辱,怎不怒反笑?

  「妳認為我該如何改正才好?」李豫嗤笑著問。

  鄭良良雙眸對他露出嫌棄而不滿的眼神。「首先,改掉你好大喜功的毛病,不要再壓榨官員們幫你撐面子了;再來,去掉猜忌多疑的惡性,我聽說你每隔一陣子就『清理門戶』一次,排除可疑異己,這種行為會讓身邊的人心寒,無人肯對你忠心;還有,別再小心眼的搞報復,我這人喜歡直話直說,你若不滿可以當面說,將我嫁給癡夫的這種行徑,實在幼稚無恥到極點!」

  門外的金質重聽到這裏已然抽氣連連,臉色大變。這丫頭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難不成不想活了?!

  李豫的笑容逐漸從臉上消失,神情轉為僵凝。這丫頭還真敢說!

  「是你要我說的,若發火,表示你果真度量狹小,聽不進勸諫。」她小臉欺近他一寸,一副完全沒在怕的模樣。

  他沉瞳細瞇,「很好,既然妳如此瞭解我,從今而後我也不會再對妳裝腔作勢了,什麼仁德大君,全是狗屁,是我塑造出來的假像,妳,將是唯一可以看清我真面目的人。」他咬牙冷笑道。

  「唯一?難道你沒有心腹嗎― 嘖嘖,大君,我就說你這人疑心病太重,竟連一個可以誠實面對的人都沒有,你不覺得自己的人生太孤寂悲哀了嗎?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連連嘖聲搖頭。如果連門外的金大人都不算是他能推心置腹的人,那這人也實在活得太孤獨了!

  從來沒被人污辱得這麼徹底過,李豫青了面容,「真是感謝妳提醒,否則我還不知曉自己竟然過著這麼悲慘的日子。」這話幾乎是由他齒縫裏迸出的。

  鄭良良笑了笑,眉宇間流露出慧黠淘氣。「所以你得好好的感謝我,放我回去吧!」她瞬間面色一整,嚴肅地提出要求。瞧著她變化多端的嬌容,他不由得綻出陰森的笑意。

  「妳知道我帶妳回來做什麼嗎?」脫去假面具,不再假仁假義的作戲後,他那笑容雖然還是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至少真實,代表他不會再在她背後放冷箭,她可以正面迎擊。

  「你想做什麼?」她問。

  他笑得極為陰險。「既然妳不想嫁癡夫,就來當― 」

  「慢著!」她心驚膽跳的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得罪了你,你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我,你若想帶我回來洗衣拖地做些下人工作,我接受,但是當你的女人,絕對不可以!」她趕緊將話說死在前頭。

  李豫饒富興味的睨著她,「想做我的女人,妳會不會太抬舉自己了?」他輕蔑地掃視她一眼。

  鄭良良臉龐不由得泛紅。「若你沒那個意思,又何必要我更衣沐浴後才能來見你?」她忸怩的問。難道她真誤解了什麼?

  「妳以為呢?」見她雙腮紅赧的模樣,他目光不自覺停駐在她臉上,似欣賞又像疑惑,為什麼她的表情看起來總是這麼鮮活動人,連臉紅都顯得異常精神?

  「就是不明白才要問清楚,因為你的要求很奇怪嘛!」她微嘟著嘴解釋。他是很奇怪沒有錯,因為他現在非常厭惡看見她這身裝扮,更惱她教人輕薄去的紅唇,若不洗淨後換套衣服再來見他,他實在非常不爽!

  「妳不過是士大夫家的女兒,見王子之前沐浴更衣理所當然,這有何奇怪?要說怪,妳違反我的命令,又直闖我的房門,這不怕死的性格才真的奇怪。」他反倒指責起她來了。

  「我不是不怕死,我只是不接受被人莫名其妙的安排,就算要死,也想死得理直氣壯。」

  李豫瞪著她,居然完全不惱她的無狀。「咱們朝鮮女人,哪個不是事事接受安排,豪無怨言,妳倒叛逆,完全不像出身士大夫家的大家閨秀。」

  她聳了聳肩,「誰說女人就不能擁有主見,我過世的娘告訴我,我要做什麼都成,只要誠實面對就可以。」

  「誠實面對?」

  「對,不管是誠實面對自己心裏所想的,還是真誠面對別人,只要無愧於人己就行。」

  無愧於人己?無怪乎會養成她這大膽無畏、勇於表達的性格,只是他身邊從來沒有過像她一般勇敢誠實的人,若讓這種人幫他做事……成嗎?他心中原本剛形成的決定,有了些許的動搖。

  「我啊,是樂觀派,相信世上沒有真正的壞蛋,就連你,雖然小人了點,我認為還是可以改變的。」她嘴角一揚的笑說。

  李豫雙眸閃動了一下,這話雖然無禮,但他心頭卻不自覺的浮出笑意。這丫頭有種特質,能讓人忘了防備,不知不覺與她推心置腹,輕易的就能聽進她的「逆耳忠言」,這不就是她最能利用的地方嗎?既然衝動帶她回來,就不能不好好安排,而現下只需給她一點特訓就好……

  「我帶妳回來不是要妳當我的女人,而是有任務讓妳做。」他終於下了決心。

  「任務?」

  「嗯,我要妳進宮擔任侍女尚宮。」

  「什麼?你要我入宮當宮女?」沒讓她嫁給癡夫,改而將她送進暗無天日的後宮,這男人的心會不會太黑了點?

  「啊― 」鄭良良腰間教人打了一下,疼得她齜牙咧嘴。

  「請壓低腰杆,跪拜時眼睛不能直視對方,要記得,宮裏的每個人都是主子,直視是大不敬的行為。」老尚宮手裏拿了根藤條,不客氣的朝她後腰又打了一記。

  她痛得眼淚都要飄出來了,但還是得忍著,眼前這個女人是當年照顧李豫的侍女尚宮,因年邁才請願出宮的,她的教導非常嚴厲,稍有不對,就藤條伺候。

  「妳是大君指定要送入宮裏的人,得以免去參加尚宮考試,直接破格擔任侍女尚宮,為了不讓大君丟臉,妳得比別人更加認真學習宮廷禮儀。」老尚宮繃著臉訓斥。

  那傢伙說要把她送進宮是玩真的,今天光練這跪拜禮,她腰彎了不下千次,也被藤條修理了幾十下,嗚嗚……真痛啊!

  「今天的跪拜練習就到此為止。」老尚宮終於宣佈。

  就在她幾乎要感恩的發出歡呼聲前,老尚宮又說:「改為練習如何伺候主子的膳食禮儀。」

  鄭良良的臉當場又垮下。

  老尚宮清了清喉嚨繼續道:「用餐前,妳必須先為主子挑掉會噎人的骨頭或魚刺,如果主子用膳時食物沾黏上湯匙或筷子,侍女尚宮得立即用鍋巴水為主子的餐具弄乾淨,還有― 」

  「哎呀,我鬧肚子了,請妳等等再說,我先離開一下,待會回來。」她實在受不了,假裝肚疼抱著肚子溜了。

  老尚宮怒著臉,想追人,動作還是不及她俐落,轉眼就讓她跑得不見人影。

  終於脫離苦海的鄭良良,躲到府裏造價昂貴的人造林裏,跺著腳生悶氣。現在是怎樣?她非得進宮不可嗎?

  要知道,一朝為宮女,終生是王上的女人,一生不能婚嫁,在宮中只有少數的女人能得到王上的青睞,絕大部分的人都得孤獨寂寥的過完殘生,想出宮解脫,得像教導她的老尚宮一樣,等到年老體衰或疾病纏身才能請願離宮。

  況且她根本沒有意願成為王上的女人,更不想老死宮中,所以她該―

  「別想逃,妳一定得進宮!」彷佛猜中她的心事,有道聲音嚴厲的響起。

  她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她現在正恨得牙癢癢的人,她火大的轉身瞪人。

  「妳既然不想嫁人,那就進宮去,反正我父王也不會看中妳,妳大可在宮中養老。」

  李豫臉上儘是惡毒的表情。

  「你!」鄭良良氣壞了。「誰說我不想嫁人啊我想嫁給喜歡的人,要不是你的關係,我早― 啊!你做什麼?」她的手腕忽然被他箝握住,痛得她皺起眉。

  「妳有喜歡的人了?」他沉聲問,無視自己扼住她手的力道有多大。

  「有又如何,關你什麼事?」她痛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發現皓腕上清晰的出現他的指痕。

  瞪著自己的傑作,他竟湧起一種心疼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故意忽略心中那份異樣感受。「那男人是誰?」

  她不滿的睨著向他,「都說不關你的事了,何必多問!」她撇過頭,不理他。

  李豫越來越不爽。「妳最好與那男人斷個乾淨,因為妳與他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不可能?只要我不進宮就可以!」

  「問題是,我決定妳非進宮不可。」

  「你折騰人也該有個限度,我若堅持不進宮,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嚴峻的臉龐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來。「我想鄭府尹會知道我能怎樣的。」

  「你威脅我!」這傢伙莫非想要對爹不利?

  「我從不威脅人,通常是別人自己主動為我達成目的。」他的笑容極為囂張。

  這男人簡直不可一世到了極點,她想起婚禮上爹會堅持要她出嫁,十之八九就是他從中給了壓力,爹膽子小才不得不妥協的。

  真是個陰險的人物!「不對,你要我進宮絕非只是要教訓我這麼簡單,你定是想要我進宮幫你做什麼勾當……一定是這樣沒錯!」她忽有所悟的道。

  李豫臉上綻出讚賞的神情。「沒錯,我是有目的才想讓妳進宮的。」她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

  「什麼目的?」

  「進宮前會讓妳知道。」

  鄭良良瞪著他。「你不怕進宮後,我不聽話不幫你辦事?」

  他輕笑,很有自信的說:「不怕。」

  「我警告你,別想拿我爹的前程威脅我,若你想做傷天害理的事,就算罷我爹的官,我也不會聽你的話照辦的。」

  他挑了挑眉。「妳說我疑心病重,我瞧妳疑心病也不輕,只會疑心我想作惡,怎不想說我是要妳去做好事?」

  「哈!你這人一肚子壞水,能做什麼好事?」她嗤之以鼻。

  「妳不是說我應該還有救,這會怎麼還是將我貶得一文不值?」

  她語塞。他的口才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可惡!

  懶得與他多說,剛轉身要走,他又將她拉住。

  她不耐煩的回身,「我要回房去接受老尚宮的特訓,不然怎麼進宮?」她以為他要說的是這個,自己主動先回答塞住他的口。

  「立即斷了與那男子的聯繫,因為我不允許!」李豫臉色深沉的對她說。

  那個男子?喔,是那個男子啊!

  鄭良良不悅起來。「你真的管太多了,我尚未進宮,還不受宮廷規範,我愛與誰聯繫就與誰聯繫,大君您國事繁忙,就別注意小女的這些瑣碎小事了。」她皮笑肉不笑的面對他,樣子讓人看了很火大。

  而他也真的火起來了。「是嗎?那我會將這件小事交給金質重去處理,相信不久後,那男人會被找出來,然後從此讓人再也聯繫不上,就如妳所說的,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消失得宛若不曾存在過。」

  「你!」她氣得跳腳。見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哈哈大笑的離去,但隱藏在肚裏的卻是滿腔的憤怒。

  男子,不管是誰,他都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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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09:56
第三章

  「大君,這是咱們江原道百姓送來的水梨,請大君笑納。」大廳裏來了群人,都是地方上的鄉紳,為首的崔老爺伏身道。四個人小心翼翼地由門外抬進一箱鮮梨。

  李豫只看了那箱梨一眼,並沒有想品嘗的意思,讓跪在面前的一群人感到些許的失望。

  這梨經過他們精心栽種,結成果實後,立即摘下送來請大君嘗鮮。莫非不合大君歡心?眾人惴惴不安。

  「你們大老遠地送梨來,我感恩不盡,只是才剛用完午膳,稍後等空了腹便會嘗嘗。」李豫瞧出他們的失望之情,含笑解釋。

  眾人一聽,馬上又展露笑顏。「大君不嫌棄就好,什麼時候吃都沒關係,不過這梨新鮮,能早吃最好。」怕梨放久了不好吃,崔老爺又提醒。

  李豫頷首,可看著梨的眼神卻隱隱多了分猜忌。「那麼,我要人削皮後端上,大家一起吃― 」。

  「這梨連皮咬下最好吃了,哪還需要削皮這麼麻煩!」一個精神十足的俏麗丫頭,由舍廊外像一陣風似的刮進來,見那一箱又大又圓的水梨,頓時口水四溢,快速地由箱內揀出一顆梨,張口就咬下去。

  「不許吃,快吐出來!」

  李豫愀然變色,大喝一聲後,伸手要奪下她咬了一口的梨,她卻身子一旋,沒讓他搶走。

  退離他一步後,她朝著他眨眼笑說:「大家要笑大君小氣了,竟連一顆梨都捨不得分給旁人吃。」

  鄭良良看似胡鬧,卻有意無意的瞥了眾人一眼,眾人此刻都露出驚愕的表情,像被大君失態的反應嚇住。

  李豫見狀心頭一驚。方才見她吃下那果子,當下竟亂了方寸,忘了四周還有其他人。這會立刻鎮定的回復笑容。「我哪是小氣,只是這梨……」他見她又大口咬下一口,面色再次轉青。

  「這梨如何?」她嚼著梨,滿口的清甜,俏皮的問。

  他有股衝動想不顧一切的上前撬開她的嘴,挖出她口裏的東西。

  「難不成你懷疑這梨有毒,所以不敢吃?」她故意笑問。

  眾人聽了,立即嚇飛了魂魄,紛紛跪趴了下來。「這梨是鄉親們為了感謝大君去年造訪時,督促地方官修建渠道,解決了水患問題,特地推舉咱們幾個將複耕後的田地所產的梨子送來給大君品嘗,這梨絕對無毒!」崔老爺惶恐的自清,所有人跟著猛磕頭,表示清白。

  李豫滿臉鐵青,懊惱的瞧著正開心坐下,隨手又拿起另顆梨子啃咬的鄭良良。

  這丫頭是故意要讓他尷尬嗎?萬一那梨真有毒該如何是好?就算想讓他難堪,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見她一臉陶醉的吃梨,他益發緊繃臉孔,生怕她下一刻就會倒地。

  「我沒懷疑這梨有毒,是這丫頭隨口開的玩笑,你們別放在心上,這會就都先回去吧,回頭我還有回禮答謝你們。」他看向眾人道,表情極為和藹可親。

  眾人聞言總算稍微安心,這才抹著汗的退了出去。他們一走,李豫立即怒視著還在啃梨的女人。「妳這是在做什麼?!」他詰問。

  「啃梨啊,你沒瞧見嗎?」她皮皮笑道。

  李豫深勻一口氣才沒掐上她的脖子。「這裏是舍廊大廳,裏屋才是妳該待的地方,是誰允許妳跑出來搗亂的?!」他怒問。

  舍廊是男子就寢或用膳的地方,裏屋則是女子和小孩子們居住的場所。將裏屋設在宅子的最深處,目的就是為了限制女人們隨意出門,而她竟然離開裏屋跑來舍廊大廳胡鬧!

  鄭良良無視他的怒氣,逕自再由木箱裏掏出兩、三顆梨,隨手在空中拋著玩。

  這丫頭簡直無法無天,這幾日老尚宮對她的教導,難道一點成效也沒有?回頭他得再與老尚宮談談,對於這沒有規矩的女人該如何加強教育。

  他奪下她拋向空中的梨子,將梨扔回箱中,拉過她的身子,仔細審視起她的眼白顏色,瞧無異狀,再強迫她張口,見舌頭紅潤,不禁鬆了一口氣。

  雖然訝異他竟在擔心她,但想到他人人皆要懷疑的態度,她仍是不悅的推開了他,搖著頭道:「你明知送梨來的人都是老實鄉紳,這梨也是謝禮,他們不可能對你下毒,你還是抱持疑心不肯嘗一下,存心讓這群人失望而歸,做人有必要謹慎到這個地步嗎?」

  「妳果然是故意的!」他目光清冽的看著她。

  「你當真這麼怕死?」她不知死活的斜睨他。

  她確實是故意的,她一聽到有人送梨來,立刻嘴饞的想來瞧瞧,起先是躲在廊外偷看,打算等他們一走後,就衝進來向李豫討梨,不過她瞧見他那張假臉後,就斷定他根本不可能會真的品嘗人家的好意,說不定還懷疑這群人帶來的梨有毒,這才闖入瞎鬧,這會瞧他的反應,果然,是個怕死的傢伙!

  李豫英俊的臉龐充滿威脅地瞪箸她。「妳不認為這可能有毒?」

  「我並不這麼認為。」她攤著手道。

  「那是因為妳生活太安逸,才會對什麼事都沒防備。」

  鄭良良望著像石頭一樣冰冷堅硬的他。「你怎麼不說,是你對一切都太小心,不肯對人信任才會這樣。」

  「人值得信任嗎?」他諷笑的問。

  「值得!」她肯定的點頭。

  「何以見得?」

  「若不試著去相信人,你將失去很多美好,就像這箱梨明明香甜可口,你卻一口也不敢嘗。」

  他深勻氣息,想發飆,然而張著嘴卻無從駁斥。

  「我沒說錯吧?不是每個人都會害你,你必須先敞開心房,才能瞭解信任別人所帶來的好處。」

  自從與這女人相識以來,就不斷的被她教訓,可他偏偏沒辦法真的生氣,卻也不願輕易原諒她,為什麼他會對她有著這麼矛盾的態度?

  「妳並不知道我是怎麼活到今天的,沒有資格對我說這些話!」從第一眼見到她起,一種陌生的情緒就一直梗在胸口不散,她到底對他施了什麼法?能教他一再失常。

  鄭良良略皺了雙眉,他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孤獨神態,意外的勾起她對他的好奇心。「我是不曉得你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傷害,但是像這樣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視為敵人的態度,難道不會感到日子過得很辛苦嗎?」

  她的話換來李豫不屑的嗤笑。「我的周圍本來就只有敵人,沒有朋友。」深邃卻不帶感情的眼眸直視著她,冷冷的五官散發出一股遺世獨立的寒冽。

  她嘟著嘴,不滿的瞪著他。真正該調教特訓的,是這男人才對!

  他就算沒被人暗算死,將來有一天,也會因為太過孤單尋死的,真是有夠難相處!

  清早,李豫走進裏屋,要找老尚宮談談關於鄭良良的教導問題。才一進去,就見那丫頭神釆奕奕地坐在廳上的木桌前,享用著早膳。她的頭髮尚未梳理,隨意的散亂在肩背上,他應該要怒駡她的邋遢,可是……

  當她見到他時,立即對他揚起甜得讓人心花怒放的笑靨,頓時,他責備的話說不出口了。

  「你怎麼一早就來了,用過早膳了嗎?你府裏廚子做的煎餅非常好吃,你真幸運能找到這樣的好廚子。」她玉容含笑,一臉羡慕,接著,臉色又斂下。「我忘了你不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的。」

  她本以為他只對外人送來的東西不食,最近漸漸觀察發現到,他連自家廚子所準備的食物也敬謝不敏,他的膳食會由不特定的地方送來,他擇一選用,不會有人知道他吃的是從哪裡來的料理,以減少被毒害的機會。

  她很好奇,這到底是他太過疑神疑鬼,還是真有必要這麼小心?

  見她笑容消失,李豫銳利的眼色也忽然充滿陰沈。「別再與我爭辯飲食的事情了。」這是他的生存法則,不容她置喙。

  鄭良良歎了一口氣,然後像是想挑戰什麼似的,由桌上夾起了一塊煎餅到他面前。「這餅我剛吃了好幾塊,沒毒的,你也嘗嘗,真的很好吃,是我吃過最可口的煎餅了。」

  他瞧著聞起來很香、已夾到眼前的餅,攏起眉,「我不餓。」

  明知自己做了沒意義的事,她還是執意的再把餅往他面前送。

  「不餓就當作嘗鮮吧!」說不出為什麼,她就是希望他能放下防備的吃一口她喂的東西,彷佛只要他肯吃,就表示肯信任她了……可是,她要他的信任做什麼?

  李豫推開了她夾著餅的筷子。「可我對煎餅不感興趣。」

  「但它真的很好吃。」她不死心的又道。

  「好吃妳吃就行了。」他還是拒絕。

  她抿了抿嘴,也不知在火什麼,惱得將那塊餅夾回,一口塞進自己的嘴裏,塞得兩頰滿滿,奮力的嚼著。

  他瞧著她的臉不禁想笑,覺得這女人真是滑稽透頂,卻渾然未覺自己的笑容未經偽裝,非常自然,自然到讓進房的老尚宮見了,訝異得忘了出聲行禮。

  還是他眼角瞥見了她,笑靨立即從臉上消去。「妳來了。」他聲音轉沉。

  老尚宮這才趕緊朝他行禮道:「今日我家中有事,出門的時間拖晚些,來遲了還請大君見諒。」

  抬首瞧見鄭良良居然披頭散髮的出現在大君面前,她臉都綠了,忍不住以責備的眼神狠瞪了那丫頭一眼。結果她吐了吐舌頭,頑劣的假裝沒看見。

  「沒關係,我一早來只是想問問,她的訓練何時能達到足以應付宮中規矩?」

  李豫問道。

  「這……大君打算讓她進宮了嗎?」老尚宮焦急的反問。

  「嗯,怎麼樣,還不行嗎?」

  她一臉汗顏的模樣,「請恕……恕我直言,這丫頭有些調皮,目前想進宮恐怕無法通過提調尚宮的測試,說不定還會教人一腳踢出宮,她……她根本伺候不了任何人,硬讓她進宮也只會丟大君的臉。」不敢隱瞞,她無可奈何的直說了。

  鄭良良聽了她的話,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掩嘴笑得好得意。

  李豫沉下臉對老尚宮道:「妳當年是以嚴厲管教宮女出名的,我才請妳幫忙教導她,難道她頑劣到連妳也教不了?」

  老尚宮佈滿皺紋的臉龐全紅。大君這是在指責她教導無方了。「我……我再試試,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 」

  「別說了,我想這不是妳的錯,是這丫頭不肯配合,故意跟妳搗蛋。」他惱怒的側身瞪向偷笑的人。

  無須抬頭看,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旁的人氣得連眉毛都快著火了呢!鄭良良登時不敢再造次,正襟危坐了起來。「誰說我是故意的,我是真的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能夠去伺候宮裏那群嬌貴得要命的娘娘。」

  他掃了她一眼。「別以為搗亂就可以打消我送妳進宮的決定,告訴妳,我再給妳三個月的時間,妳若是再不好好學著怎麼當個宮中奴才,我就讓那男人進宮去當太監。」

  「什麼男人啊」

  「金質重找到那個男人了,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妳曾與誰走得近,那男人不過是個中人,妳想嫁給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朝鮮社會分四個階級,王族、兩班― 貴族、官員及其後代、中人、平民和賤民,階級分明非常嚴謹,因為事關維持家族與家門的地位,兩班子女是不准與身分懸殊的對象通婚的。

  「妳若再不肯乖乖配合,我就讓那男人代替妳,將他闖割了進宮替我辦事。」

  他陰狠的搖下威脅。

  「你!」鄭良良怒而拍桌。想不到他竟找到了九陽哥,還以他威脅她,真是太卑鄙了!

  李豫冷笑,「妳想清楚,是妳進宮還是讓他去!」

  她氣白了臉,牙齒磨得都教人聽得見聲音了。

  五月五日端午節。朝鮮的五月是梅雨季,過多的雨量經常引起疾病與災害,為了預防惡運,在這一天,女子會用莒蒲水洗頭,身上會穿上紅綠衣裳;男子則會在腰際配戴莒蒲來趨吉避凶,王和百姓不分上下都會大肆祭祀、飲酒以及舞蹈。在這一天,還會吃用艾草製成小車輪狀的糯米糕,因而這天又稱車輪節。而在今兒個一早,敏原大君的府上廚房就非常忙碌的準備這些應景食物。

  一向仁善親民的敏原大君會開放府邸,讓一般庶民進入遊玩,女孩子會玩蕩秋千,男子會藉由角力比賽選出角力王,屆時大君府裏會擠滿前來參與各項民俗遊戲的百姓。

  對李豫知之甚深的鄭良良不以為然的揪著眉。這傢伙會這麼做,哪是存有什麼仁善親民之心,根本是想收買人心,讓百姓瞧他有多慷慨,多麼可親,真是虛偽!

  她搖著頭,走進廚房利用做糯米糕剩下的糯米,包了三個小飯團用盤子裝著,打算稍後自己享用。

  走出廚房後,來到安排遊戲比賽的大院,院前已擺上一張大桌子,上頭有糕餅上桌,任人取用,後頭下人正端上用水果蔬菜以及蜂蜜醃制而成的蜜煎果,這也非常受到民間喜愛。

  她才站定桌旁,垂涎的盯著那些點心,不幸地,就遇見了現下讓她怎麼見怎麼不順眼的李豫。

  「這是什麼?」他指著她手上端的東西,假裝沒注意到她的臭臉。

  「飯團。」她口氣很差,一臉的不想理人。

  「妳自己做的?」他也當沒聽出她的惡氣。

  「嗯。」

  「這好吃嗎?」

  「問這麼多做什麼,你又不會吃。」她白他一眼。

  他扯了嘴角,冷哼一聲。「這給妳!」忽然由身後遞了樣東西給她。

  「扇子?」她驚訝的接過那一看就知是很名貴精緻的扇子。

  「嗯,喜歡嗎?」

  在端午節有贈送扇子的風俗,因為扇子有讓人度過涼爽健康的夏天之意。

  「喜歡,可是,我沒準備你的。」鄭良良尷尬的說。她是真的沒想到他會送她扇子,她以為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事。

  「沒關係。」他審望著她,瞧見她今天穿得比平常鮮豔,臉上也上了淡妝,她本來就容貌不俗,此時淡掃眉黛,瞧上去直比夜裏的月亮還美好。

  見他瞧著自己的神色有些異樣,她不自在的將飯團放到桌子上,低下頭把玩起扇子。「這扇子很美,下次,下次我也會記得送你的。」她竟不好意思的不敢直視他。

  奇了,她在難為情什麼?

  還有,像這樣他這麼靠近自己,讓她感受到他身上的陽剛氣息,這感覺跟在九陽哥身邊時不太一樣……

  「妳在想什麼?」他突然問。

  她嚇了一跳。「沒有,我什麼也沒想!」答得過急反而讓人懷疑她在說謊,意識到自己的愚笨,她臉龐立刻火辣辣的轉紅。

  李豫低首望著她,雙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不禁暗暗驚訝。之前不是沒瞧見過她臉紅的樣子,但今日卻發現她那嬌美的紅顏竟像會發光,那亮度射進他心坎,產生某種陌生的溫暖……

  「妳……」心一暖就失了神,伸手想摸上那紅通通引人入勝的細緻嬌顏。

  「大君,原來你在這兒!」一位貴族女子突然出現了。

  聽到聲音,他伸出去的手立刻頓在空中,驚覺自己的舉動後,他趕在鄭良良還沒發覺前,縮握了一下,迅速收回。

  「妳來了。」他目光隨即轉淡,優雅的轉身面對來人。朴美新笑容高雅,身後跟著四、五個僕人,每人手中都端了一盤食物,皆是端午節的應景美食。

  「大君萬安。」她朝李豫行了禮,看見他身旁站著的鄭良良,笑容變得有點不太自然。「這位是?」

  「我是鄭良良,敏原大君府裏的過客。」她搶在李豫開口前自我介紹,特別強調「過客」兩字。

  由對方的穿著,以及對待李豫的嬌羞態度,她立刻猜出她是誰,八成就是王上指婚給他的對象,領議政的愛女― 朴美新。

  「妳就是鄭府尹的女兒,鄭良良?!」她臉色微變。聽說大君在宋大人娶媳的婚禮上將新娘強行帶走,讓眾人驚愕不已,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新娘?

  她不禁起了戒心,仔細打量起鄭良良。大君從未做出如此無禮瘋狂的事來,為何會對這女子特別?

  見鄭良良笑容真誠,一副天真坦率的模樣,她心頭不住一緊。「過客?我聽說妳住在這兒,是過一陣子就要離開了嗎?」最後一句她問向李豫。他將人帶回府是什麼意思,不會真想留住這女子一輩子吧?

  「再過兩個月,她就要進宮去了。」看出她的緊張與疑慮,李豫輕描淡寫的解釋。

  「進宮?」

  「是的,我安排她進宮做尚宮。」

  樸美新更訝異了。進了宮,那不就一輩子不能嫁人了……她瞬間放下心來。原來如此,這女子沒有威脅了。

  「鄭小姐,妳也想進宮去?」看不出她有這樣的企圖心,通常進宮後唯一的出路就是得到王上的寵愛,才能榮寵度日、光耀娘家,這女子也有這樣的決心嗎?但王上的年紀比鄭府尹要大上好幾歲,她當真為了富貴,什麼都願意?

  「對,她自願進宮。」這回他趕在鄭良良回答前,搶先說出口。

  自願?她馬上杏眼橫瞪。這種話虧他講得出來!「哼!我才不是― 」

  「妳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李豫打斷她,故意笑著朝樸美新問話。

  「這兒今日有活動,我想趕在開放百姓進來前,也提供些食物供大家享用。」她比著後頭所帶來的幾個下人手中端著的食物。

  「嗯,多謝了。」他微笑著,這女人確實有當賢妻的條件。樸美新立即命人將帶來的食物擺上院中的大紅桌上。

  「朴小姐,妳手上的我幫妳放上桌吧!」鄭良良瞧見她手上還端了盤食物,這是由麵粉加上蜂蜜、麻油炸成的「油蜜草」,是她最愛吃的點心之一,馬上嘴饞的想藉幫忙之便偷吃。

  「不用了,這盤是我家小姐親自做的,不給外人吃,只給大君一人享用。」樸美新身後的下人道。

  「喔!喔!」鄭良良語調起伏,趕緊將伸出去的手縮回,連饞相一併收起,她尷尬地搔了搔脖子耳朵,眼光瞟向李豫,像是在說「你會吃才怪」!

  李豫挑了濃眉,斜扯了嘴角。沒錯,他是不可能吃的。

  她無聲的哼哼兩聲。這怕死又疑心病超重的傢伙,根本不可能碰這裏所有的食物,朴小姐的心意是白費了。

  可惜的望著朴美新手裏的那盤油蜜草,真是暴殆天物,如果能讓她吃該多好。

  「大君,你嘗嘗,這是我特地為你做的。」樸美新紅著臉將手中的盤子捧到他面前,左右人立即呈上筷子,就等他動用。鄭良良見狀,雙手環胸,等著看戲。嘿嘿,這回看你怎麼拒絕?

  就見他臉上笑容不變,真的取過筷子夾了一塊油蜜草,然後,那美味的食物在進他的口前,不小心筷子一滑,落地了!

  這就算了,為了搶救食物,他手一揮,連朴美新手裏整盤食物也都一併打翻。

  這下可好,不用吃了!鄭良良看了火大。他不吃,也不用這樣糟蹋食物,她想吃好不好,就不能留一塊給她嗎?嗚嗚……那油蜜草看起來真的很好吃耶!

  她低著頭狠狠瞪他,而他似乎也知道她的怨念很強烈,嘴角隱笑,好生故意。

  樸美新見自己費心做的美食在他一口都未嘗到前就全毀了,幾乎泣然欲泣。

  「對不起。」李豫「歉然」的說。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他「應該」是不想吃吧,他總是無視於她的討好。

  當下她無奈的收起淚眼。「沒關係的。」她失望的要人立即收拾殘局。

  接著,李豫一臉毫無愧疚的轉身,吩咐人開啟大門,讓等在門口多時的百姓入內。

  鄭良良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深深同情起樸美新來。可憐的女人,要嫁的對象竟是情願與世上所有人為敵,也不願信任任何人的李豫!

  百姓入內後,府裏變得熱鬧無比,鄭良良本來就是個好動的人,當然跟著加入百姓玩遊戲,瘋狂的玩了一上午後,發覺肚子餓了,想起自己做的飯團還沒吃,於是趕回到大桌前,希望她那盤飯團還在,別教其他人吃了去才好。

  可當她靠近大桌不遠處,不禁驚愕住了,原本與人在閒聊的李豫,竟在有人敬酒時,拿起她做的飯團,放進口裏咀嚼著,接著向敬酒的人表示,他口裏有東西,不方便喝對方敬的酒,那人明白的離去了。

  她以為他會立即將飯團吐出,誰知,他竟伸手拿了第二顆,再放進嘴裏,一面咀嚼,一面皺眉,好似那飯團不美味,但他還是伸手將最後一顆飯團吃進口中,吃完後,離開了大紅桌。

  鄭良良看得目瞪口呆。這傢伙明知道那是她做的飯團,卻吃下肚了……他肯吃她做的東西?

  這真是……真是,太奇怪了!

  她不可思議、匪夷所思的搖著腦袋。

  算了,想也想不通,不想了,決定繼續玩她愛玩的蕩秋千,她還沒玩過癮呢!玩起蕩秋千的她,高興得大喊大叫,絲毫沒有女子應有的嫺靜優雅,也引來許多注目禮,這其中也包括那個剛剛讓她一頭霧水的傢伙。見到那傢伙身形似乎是往這邊移動過來,她一時分神,一不小心,竟手滑沒抓緊,身體被甩出了秋千,飛落到一旁的樹叢中。

  周圍的人大驚,連忙上前查看她的傷勢。

  遠遠的就看到那個本來玩得興高采烈的身影被秋千拋上了天,之後重重摔下,李豫臉色頓時慘白,幾步衝上前去推開圍觀的人群,他憤怒的大喊,「滾開!金質重!快找大夫來!」

  金質重連忙衝去找大夫,絲毫不敢怠慢。

  李豫蹲下身,慌亂地檢查著她的傷勢,正想著這女人怎麼一言不發,連一句痛都沒喊,抬眼一看,卻發現她正用奇怪的眼神瞪著他。

  對上她的眼神,他才驚覺自己又失態了。怎麼遇上她之後,他就變得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脾氣。第一次,他當眾搶親,之前生怕她貪吃水梨中毒,因而不小心在尋常百姓面前撕下了仁慈溫和的面具,這回再度因為她,竟在這麼多人面前,大吼大叫了起來。

  「那個……可以放開我的腳了嗎?」鄭良良望著他的眼神中帶點疑惑。他似乎真的很為她擔心?而且他的臉色居然比她的還蒼白,看著他頻頻找尋她的傷口,一副慌亂的樣子,她忍不住心暖了起來。

  「其實我沒受到什麼傷啦,應該只是稍微扭到腳而已。」她解釋道。自己一向好動,從小不知摔了多少回,剛在跌落地之前她早就做好緩衝姿勢,以防受到太重的傷,而且是掉到樹叢裏,應該沒哈大礙啦。

  李豫挑眉,一臉的不相信。突然,他彎身將她打橫抱起。

  不敢相信他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樣斕腰將她抱進懷裏,她的腦袋倏地一片空白,一回神連忙低呼道:「喂!男女授受不親啦!快放我下來!我的腳沒事,還可以走!」

  「我抱妳走比較快,傷口也要趕緊醫治。」

  不顧她的抗議,他直接走進廳內,讓她席地而坐,已來到一旁候著的大夫連忙上前看看傷口,不過的確如她所說,只是輕微的扭傷,暫時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檢查完,李豫手一揮,要大夫跟金質重都退下。

  「你不用擔心啦,我就說過是小傷了。」沒想到見到她受傷,這男人比自己還慌張,她心頭莫名地泛起一絲高興的情緒。

  「我只是……不想因為這個傷勢,耽誤了妳進宮的時機。」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異樣,於是像想掩飾什麼似的,沉下臉,勉強吐出個解釋,只是一雙大手撫著她受傷之處,動作竟如此輕柔。

  這天,他吃了她親手做的飯團,又小心翼翼地照料她的傷處,雖然他臉上的表情一副生硬不情願的樣子。

  「這男人真的很古怪!」鄭良良皺著眉在心裏偷偷抱怨,然而臉上卻不自覺地隨著他輕撫的動作,揚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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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10:19
第四章

  「王妃之下,有嬪、貴人、昭儀、淑儀、昭容等品階;在服飾方面,王妃的唐衣在左右兩肩、胸前皆繡有龍紋,鳳首的玉板為金鳳或銀鳳。而其他後宮娘娘的唐衣在左右兩肩、胸前只能繡有『競中』、『壽』、『福』等字樣,鳳首的玉板為蝴蝶這些妳都要記仔細,別搞錯了,在宮裏認錯各娘娘的階級是會受到嚴懲的。」老尚宮嚴肅提醒。

  「我記住了。」鄭良良苦著臉的應聲道。

  這枯燥無聊的課要上到什麼時候啊?

  看著窗外萬里無雲的晴空。這時候要是能到外頭走走,那該多好啊!

  她重重長籲一口氣,耳裏傳來老尚宮持續不斷的嘮叨―

  「記住,只有王妃、王大妃、大王大妃,公主、翁主頭上所使用的加髻,是完全用真的頭髮製成的,而後宮的嬪禦和女官的加髻則是用頭髮加上木頭製成的,且纏繞的圈數越多著,地位越高……」鄭良良眼皮重到快撐不住之際,冷不防後背被藤條狠狠掃過,她立即驚醒,痛得縮腰哀嚎。

  「妳― 唉!」本想發作罵人的,但面對老尚宮淩厲的怒容,她硬是咽下這口氣,不敢了。

  「妳根本不用心,離進宮不到一個月了,還不肯好好用心學習,難道進宮後真想丟大君的臉?!」老尚宮揮舞著藤條,大有她要是敢應聲說是,這藤條又要再度落下的態勢。

  自從李豫給了期限後,老尚宮便更加嚴厲的教導她,每次看見老尚宮恨鐵不成鋼的生氣模樣,鄭良良也很愧疚,但是當人奴才的事有什麼好學的,她學不來,也不想學。

  這會真想逃,先躲過這關再說,雖然那男人老愛用爹和九陽哥來威脅她,可和他相處的這段期問,她發覺他只是疑心病太重,嘴巴很壞,倒沒對她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偶爾……還會對她有些疑似關懷的舉動。不過再想到這裏的守備森嚴,她深知自己是逃不了,她得熬,熬到晚上這老太婆回去自宅,她的折磨才能暫時停止。揉著被打疼的背,她悲憤的坐直身,「我不敢丟大君的臉,會努力學習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才像話― 」

  「鄭小姐,妳在裏面嗎?」門外驀然傳來金質重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她馬上驚喜的跳起來。「我在。」不管金大人找她有什麼事,都比被關在這裏聽老尚宮念經好。

  「大君找妳過去。」金質重說。

  「好,我馬上去― 等等,他找我做什麼?」雖然很想脫身,但她還沒到全然糊塗的地步,趕緊多問上一句,免得脫離了一個深淵,跳進的是更恐怖的蛇窩。

  「大君……身子不舒服。」

  「他病了嗎?」

  「大君從昨夜起就開始發高燒,也請來了太醫,但他不肯喝太醫開的藥,這會指名讓妳過去。」金質重解釋。「我又不懂病理,找我去做什麼?」怪哉?

  「是啊,這丫頭幫不了大君的,還是請大君好生休養,而且她進宮之日在即,很多伺候人的規矩還學不會,時間不多,得加強― 」老尚宮也皺著眉頭的開口。

  「不不不,我想大君找我過去,一定是有事情要吩咐,我還是過去一趟瞧瞧好了,請尚宮娘娘趕緊打開門鎖讓我出去。」鄭良良聽到老尚宮的話,馬上改口,急著想出去了。

  那傢伙正生著病,肯定欺負不了她了,她只要去他房裏繞上一圈,就能脫離苦海,擺脫這折磨人的老太婆,所以說什麼她也要去!

  「可是― 」老尚宮還是不想放人。

  「尚宮娘娘,這是大君的命令,請讓鄭小姐走一趟吧。」金質重道。

  老尚宮這才無奈的掏出鑰匙開了鎖,門板才拉開一條縫,鄭良良便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金質重見了,也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她著急於大君的病情,急著奔去見他,但被拋下的這兩人,絕對不會跟別人一樣會錯意。

  李豫房裏,有太醫,有奴僕,還有膳房的人,四周滿滿的跪了一地的人。大君此次急病,來勢洶洶,才短短一晚,已高燒到即將陷入昏迷的程度,但是他仍堅持不用藥也不用膳,讓府裏的眾人個個不知所措。

  萬一大君因此有個萬一,王上問罪下來,眾人皆難辭照顧不周的罪狀。

  「大君您不吃藥,好歹也用些膳食,這能幫助你恢復體力,早日康復。」太醫苦口婆心的勸食。

  李豫躺在床墊上,雙眼緊閉,完全不吭聲。

  眾人無計可施,這時鄭良良大剌剌的走了進來,瞧見房裏的場面,嚇了一跳。

  看來這傢伙當真病得不輕。

  「大君,你找我?」她一進門,往床墊旁跪下就問。

  看見他病容的剎那,她不禁擰了眉。這傢伙的臉色還真是火紅得恐怖,伸手往他額上觸碰,媽呀,她立即被燙得縮回手。

  「妳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任意觸碰大君的身體?!」太醫不識得她,當場大聲斥責。

  「我……」她被太醫宏亮的斥責聲嚇得回不了嘴。

  「大人,這位是鄭小姐,她是大君的客人,方才大君吩咐,要小的去請她過來的。」隨後趕來的金質重見狀,馬上為她解圍。

  「她就是大君特別吩咐帶來的人?」太醫訝異的多看了鄭良良幾眼。大君高燒不退,病況嚴重,竟還想著召這名女子到跟前,她能為大君做什麼?

  鄭良良覺得太醫的目光有些輕鄙,似乎瞧不起自己,特意挺直腰杆,抿緊了紅唇,不理他,將自己的視線再度投向病榻上的李豫。

  「大君,你還好吧?」她見他樣子真的很糟,眼睛一直閉著,是睡著了還是高燒到昏迷了?

  眾人見他還是沒回應,也憂心他會不會真的病昏了,服侍他的僕役想碰他又不敢,因為大君交代,不論在任何時候,若無他允許,不許人靠近他。

  大夥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大君不吃不喝又不吃藥,早晚會出事,這、這該如何是好?

  鄭良良瞧出大家的想法,心下無奈,只瞄了四周一眼,就瞭解他為什麼不肯吃食及用藥了,可再任他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們全出去吧!」她突然說。

  「什麼?妳要咱們全退出去?」太醫訝異的睜大眼睛。

  「嗯,你們全擠在這兒,他無法好好休息,還是先退離吧!」

  「大膽!」太醫再次朝她大喝。

  她被他的吼聲嚇得顫了一下肩膀。

  「妳不過是大君的客人,在大君生病時憑什麼發號司令,況且大君病得極為嚴重,妳竟要我們離開,妳想對大君做什麼?」太醫生氣的質問。

  她僵笑道:「也是,我是沒什麼資格命令你們,這樣好了,咱們問問大君自己的意思,總成了吧?」

  說完,她推了推全身燙熱的李豫。「喂,你倒是說說話,找我來是想做什麼?要我幫你清場嗎?如果是好歹點個頭。」

  沒動。

  周邊的人全憤慨的瞪著她,以目光指責她對主子粗魯又大不敬的行為。

  她尷尬的笑了笑,額頭流了一滴冷汗下來。「這個……大君,你若再不說話,或表示一下什麼,我就走嘍,不管你嘍?!」她在怒目睽睽下,冒險的再推他一把,話中甚至帶了點威脅。還是沒動靜。搞什麼?找她來又不吭聲,難道要讓她成為「全府公敵」嗎?

  「你還不動,我走― 」

  「實在太放肆了!金大人,請你立即將這人帶下去懲處!」太醫怒容滿面的對著金質重要求道。

  「這個……」他面露為難。找她來是主子的吩咐,來了又犯眾怒,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付,也猜不透大君找她來的用意為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金大人,你不用為難了,既然這裏我幫不上忙,還是先走好了。」鄭良良起身,在讓人轟出去前,還是自己先識趣的告退好了,免得真的被抓下去嚴懲。

  「妳留下……其他人……全退離……」躺著的人,終於開了尊口。

  聽到李豫的聲音,眾人大喜,但這交代的話,又教眾人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當真要全部退下,只留下這個看似一無是處的女子?

  「大君,您還是讓咱們― 」太醫怕沒聽明白他的意思,打算再問一次。

  「退下。」他氣息急促,但說得很堅定。

  已經走到門口的鄭良良也愣了愣,再走回來。「這個……大君,你確定要這麼做?」

  「嗯。」他闔著眼,不耐煩的輕應一聲。

  「你肯信任我?」她不可置信的再問一遍。

  他倏地睜開眼,瞪向她,她一驚,馬上立正站好,並且向金質重使了眼色。

  金質重立刻將所有人趕了出去,這下,房裏清空了,只剩她與他。

  人走光後,她輕鬆的在李豫身旁盤腿坐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病糊塗了,還是當真肯信任我?」她手撐著下巴靠近他,想先問清楚。

  他看起來很虛弱,好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可還是勉強再睜開眸子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闔上。

  「保護我。」良久後,他只吐出這三個字。

  她怔了一會,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這傢伙居然信任他自己以外的人?

  她瞪大雙眼的呆坐了很久,瞪著他疲累的倦容,想了又想,他要她保護他,怎麼保護?別讓人靠近?以防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暗殺了?這傢伙活得還真辛苦,但是,他為什麼會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她?這代表什麼?他終於對她「敞開心房」了?思及此,她的心有點亂,不過這意味什麼?興奮?她興奮他終於肯「靠近」人了,是……這樣的嗎?

  她被迫得守著他,寸步不離,不得離開。又過了一天,鄭良良確定李豫真的昏迷了過去。再這樣下去,他就算沒教人暗殺,也會活活病死或餓死的!

  問題是,他還是不肯吃任何由膳房或藥房送來的東西,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思考了很久,最後才想出一個法子。

  「金大人,你還在外頭嗎?」她問向門外。

  「有什麼吩咐?」金質重立即應聲。自從李豫病倒後,他幾乎一步也不曾離開過房外。

  「幫我拿個爐子來,還有,給我一些小米、水以及鹽巴。」她交代道。

  「妳想自己煮食物吃?」他推測問。

  「沒錯。」

  「我明白了。」金質重想了一會,點了頭,明白她是想試試,也許大君會肯吃她煮的食物。

  不久,東西送到,鄭良良煮起細粥來。房外的人聞到粥的味道,都很訝異她的作為。這丫頭真是自以為是,大君什麼美味都不吃,怎可能吃她煮的只放了鹽的無味粥。

  忙碌了半天,粥終於熬好,她吹涼端了上前。「大君,喝粥了。」

  她用力搖著李豫,他正昏睡著,猛地被搖醒,不悅的推開她的手,想繼續睡。

  「你起來,再不吃點東西真的會沒命的!」她生氣的說。

  但是他怎麼也不肯張口吞下一口粥。

  端著白粥,她真的氣呼呼了。「喂,這是我熬的,不假他人之手,而且煮前也試喝過水以及鹽巴,都沒問題,這樣你還不喝嗎?」

  李豫終於睜眼了,用著充滿血絲的雙眼瞪著她手上的白粥,再瞧了不遠處的爐子。

  「妳……煮的?」他吃力的問。

  「嗯,吃不吃?」鄭良良沒好氣的說。她被他磨得都快沒耐性了。

  他終於點了頭。她大喜,怕他後悔,趕忙舀了一匙進他口裏。久未進食,他吞得喉嚨有些痛,咳了出來。

  見狀,她倒了水要給他,他多疑的看了一眼杯裏的水。

  她莞爾道:「這水杯是我的,這幾天我一直用這個杯子喝水,裏頭的水也是我剛喝過的,沒問題!」

  李豫聞言,不再遲疑,張口喝下杯裏的水。

  喝完水,鄭良良立即一口一口的喂他粥,他竟也乖乖的將一整碗只有鹹味的白粥全吃完了,然後,繼續昏睡。

  當她將空鍋子送出門外時,看見一堆驚愕的面孔,她回以眾人一個無奈笑容。

  「大君……他……呵呵……肚子餓了嘛!」尷尬的趕緊再回房裏去。

  她其實也不確定這傢伙會真的肯吃,瞧見大夥那麼吃驚的模樣,會讓她不好意思的。

  搔著頭回到李豫床褥旁,端詳著他沉睡的樣子。他眉目心昌貴,但睜眼時的眼神卻是孤寂棄世,內心深處像是鎖著太多情緒,拒絕傾吐,對任何人防禦到底,這讓她莫名的感到心疼。她伸手撫著他的攏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不用活得那麼累,那麼不安,能多信任別人一些……

  「臭傢伙……你要趕快好起來,我可不願意當你的保母兼保鑣太久喔……伺候你很累人的,因為你根本不是一個討喜的傢伙……」

  他不是一個討喜的傢伙?這丫頭竟敢這麼對他說!李豫醒來時,就想起昨晚耳邊隱約聽見的話。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對他完全沒有一絲忌諱。

  像現在,竟橫睡在他身側,身上衣物也是一團亂,一隻腳甚至碰到了他的腿,這副模樣若教外頭的人瞧見,她的名節就毀了,這丫頭真是隨意到了極點!

  但瞧著她睡得一塌糊塗的模樣,卻也令他感到不可思議,她怎能待在陌生的地方毫無防備的就如此熟睡?繼而一想,她本來就是個隨興自在的人,總能以自己的方式適應環境,就像他強迫她入宮,她雖憤怒也會想著方法反抗、作對,然後繼續在不平順中找到快樂,讓他每次與她接觸時,不禁自然而然的受她吸引,總想親近她,由她身上吸取些愉快的氣息,這丫頭從頭到腳,都綻放奇異的光輝,讓他……很輕易就放鬆下來……

  不住凝視著她的睡顏,她像只沉睡的小白兔,有她的陪伴令人安心,這樣的女子,跟他的性格多麼的不同,他嚴謹,她鬆散;他多疑,她自在;他不讓人碰觸,她輕鬆就能接受別人。

  多麼不一樣的一個人……他發現有某種悸動默默地在心底蘇醒,四處流動。

  伸手摸上她披散的長髮,像在摸一件珍貴的寶物,摸著摸著,他一怔,臉色微僵,他彷佛摸出了一件事,一件不可能殘存在心中的事,溫柔,這幾乎不曾存在他體內的東西,竟然化成一份「心思」,還打中了他,令他倏然震撼。

  這樣溫柔的自己,是他嗎?他愕然的瞪著還睡得七葷八素、睡姿醜陋的女人。

  這份溫柔……為什麼,忽然給了她?

  他面色陰鷥了起來。

  思及在昏睡前,自己什麼也沒法多想,腦袋中只想著一個人,那就是她。這代表什麼?他內心深處只信她,所以願意在最無助脆弱的時候,將自己交給她?他竟願意相信她,一個幾乎稱得上討厭自己的女人……可事實證明,鄭良良沒讓他失望,確實保護了他,他忍不住再重新認真的端視著她,看著她的睡顏時,心中那份悸動越發強烈。

  「你醒了?」睡得亂七八糟的女人終於也醒了,見他瞪著眼,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非常開心。

  那笑容太純美,美好得教李豫捨不得移開目光,但隨即又想到,她是即將要被送入宮的人,他怎能受到她的牽引。臉一沉,擺出了臉色,接著,他耳邊又聽見一道來自於她的嘟噥聲。

  「就說他不討喜嘛,一點都沒說錯……臭傢伙……」

  他臉更臭了。「我肚子餓了,還不去弄點熟食來!」他語氣差勁,眼神掃向一旁的爐子。

  鄭良良氣得皺起小臉。「真是個討厭鬼!」這次她大聲罵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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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10:44
 第五章

  「你帶我來這做什麼?」人都坐在左議政趙永成家的大廳上了,鄭良良還是不解為什麼要突然造訪趙家,好奇的問向坐在前方的李豫。

  「待會妳就知道了。」他一派輕鬆的說。

  「這話從出門到現在,你已經說了八百遍了。」她聽到都快發火了。

  「我發現妳耐性真的很差。」他坐在她的前方,聽出她的怒氣,回頭不悅的看她。「看來老尚宮對妳的教導還是不夠,離進宮不到十天了,不如讓她住在府裏,徹夜對妳加強教育― 」

  「不必,你不說就算了,我等,我就坐在這喝茶發呆也無所謂。」她趕緊說,就怕那老太婆真的連夜裏也不放過她。

  他抿笑,發覺自己真的很喜歡逗弄她,尤其喜歡欺負得她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低頭的模樣,這模樣,該怎麼說呢?很……可愛?

  此時門板開了。他抬眉就見到久違的人。「希兒。」這是詠嬪進宮前的閨名,他叫得很順口。

  詠嬪一見他,眼眶竟有點泛紅,她移步入內。

  對看著的兩個人,此刻根本無視於旁人的存在,凝視了對方好久。

  久到鄭良良都感到不自在的想掀桌走人了。

  奇怪了,他們視線想黏在一塊,沒她的事,她幹麼這麼不爽?

  但心中一股煩悶的感覺就是壓不下去― ,「咳咳咳!」

  雜音出現,總算讓兩個人「回神」

  詠嬪尷尬的收回視線。「你送畫給我,暗示我要求王上讓我回娘家一趟,你想見我?」她嬌脆的聲音帶著一份激動。他沒直接送書信給她,是怕信被攔截,若是送畫,攔截的人也只會單純的以為那是份禮物。這是當初他們說好的暗號。「很抱歉,拖這麼久才來見你,因為令嬪的阻撓,王上雖然答應了,但還是沒辦法馬上出宮。」

  嬪妃出宮不是容易的事,就算只是回娘家一趟也很困難,因為怕後宮與娘家人親近,容易遭人指摘與外戚勾結,有徇私圖利之嫌,所以一般嬪妃對娘家人能不見面就不見面,儘量避嫌。可宮中規定也不是毫無人情可言,事實上,許多嬪妃私下還是會見見家人,娘家有人重病也能請命回府探望。

  但目前後宮在令嬪的掌管下,嚴禁任何外戚造訪,要出宮更難,她對受王上喜愛的詠嬪尤其忌諱,總是處處限制。雖然詠嬪的品階與令嬪相同,但是令嬪早她許多年進宮,宮中幾乎全是她的眼線,聽令於她,詠嬪想做任何事也都得經過她的同意,連想回娘家一趟都受到百般刁難。

  若令嬪自己遵守這規定也就罷了,偏偏她嚴不律己,自己與娘家人聯繫熱絡,其他人卻無法管束她,眾人對此也是惱恨在心頭。

  「無妨的,其實妳現在出宮才正是時候。」他含笑道。

  「怎麼說?」她微訝的問。

  「上回我請妳出宮是要告訴妳,我打算安排一個人進去幫妳,但送畫那時,人選還沒確定,不過現在已經找到人了。」

  詠嬪聽他這麼說,目光自然瞧向他身後帶來的人。「你說的人,不會就是她吧?」

  被點了名,鄭良良馬上繃緊了身子,心下也有些明白了。原來這傢伙帶她來趙府就是要見詠嬪娘娘,而她進宮後要伺候的人也是這位主子。

  收起方才莫名的不爽,她抬頭打量著詠嬪,見她皮膚白皙,雙眸好似月牙,動作更是優雅貴氣……果然氣質出眾,怎會有女子長得這麼好看的?真像仙女下凡。

  她瞧得失神了。

  「對,就是這丫頭。」李豫點頭,回頭見到鄭良良瞧呆了的模樣,當下應該要對她的失禮生氣的,但臉上卻笑了出來。

  伸手往她袖子一扯,要她魂魄歸位。

  鄭良良這才扯回袖子,難為情的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直視她未來的主子。

  詠嬪見著他們之間頗為親昵自然的互動,內心起了一陣騷動,臉色不由得沉了沉。

  「妳叫什麼名字?」她直接問向鄭良良。

  「娘娘,小女姓鄭,名叫良良,父親是鄭世達。」朝她行了個正式的參拜禮,姿勢完美漂亮。一旁的李豫像驗收成果一樣,滿意的輕輕頷首。「妳是鄭府尹的女兒?」詠嬪有些訝然,她聽說過宋民演娶媳發生的事了。可現在李豫竟打算將這女子送進宮?

  他為什麼挑中這女子來幫她?一時之間她也無法猜出原由。

  「你今天是特意帶她來見我的?」她問向李豫。

  「是的,我已安排好了,她下月初三進宮,進宮後,妳可以將任何事情交付給她,她會完成使命的。」

  「任何事?」這是要她絕對信任這人的意思嗎?當初,他就是因為不肯輕易信人,所以遲遲沒有安排人進宮給她,如今他終於找到可信任的人了?

  詠嬪再次仔細瞧向鄭良良,想瞧出她的特別之處。

  李豫微笑的道:「對,她不會讓妳失望的。」

  「好,到時候我會以調派尚宮為由,把她調到身邊來。」鄭良良長相算清秀,但不過只是個平凡女子,她還是疑惑他為何這麼信任對方?

  另外,鄭良良是他搶婚而來的人,這點她也很介意,在她的印象中,他從不曾做出如此失常的舉動。但現在整個宮中都是令嬪的人,她確實亟需一名幫手,幫她傳達宮中的消息給他,否則就算得到任何消息也送不出宮去。好吧,既然他信鄭良良,她也只好接受。

  「還有,宮中的事她還不甚瞭解,若能指導的,妳就多教她一點吧。」李豫怕鄭良良宮中規矩還學不會,進宮沒多久就鬧出事來,也擔心她那頑皮的個性,容易在宮裏惹禍上身,不禁多交代了幾句。

  詠嬪正要應話,卻見在身側的鄭良良竟大膽的朝他做了鬼臉,而他眼角餘光似乎也瞥到了,俊眼微瞇,回頭懾得她縮身,見她低下頭仍滿肚子不甘心,再朝他吐了吐舌頭。

  這回他當沒看見,回過身,臉上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詠嬪見了這情景,大感訝異。他竟與一名女子玩耍了起來?

  她擰起了秀眉,臉上浮現慍色。他對女人向來冷淡,但對待鄭良良似乎不同以往,要不是已確定他要將鄭良良送進宮裏,她都要懷疑起他對這女子有情了。

  「希兒,我將她交給妳了,請妳幫我照顧她。」李豫又開口了,這次表情很慎重。

  「我……會的。」再瞧低著頭的鄭良良一眼後,她遲疑了一會便點頭答應,可雙掌卻不覺的握成了拳。他不是會刻意交代這種事的人,還一連說了兩次,人交給她,就隨她處置,是死是活,以他的個性不應該關心,可是這回的例外,讓她非常的在意,因而也對鄭良良起了敵意。

  「對了,我聽說你前幾日生了重病,可已完全痊癒?」她暫且將鄭良良的事擱下,改問起他的身體狀況。

  「已康復無大礙了。」

  「那就好,那幾天我很擔心。」她露出了極為憂愁的面容。

  李豫輕笑。「不用擔心,我很會照顧自己的。」

  他是那種凡事存疑的人,應該會小心才是,她正這麼想著,忽然傳來鄭良良嘟噥的聲音―

  「說謊也不打草稿,會照顧人的是我好不好?要不是我,你早病死了,你這人只會奴役我……」

  詠嬪一愕,「妳說什麼?」

  鄭良良自知自己在這裏的身分最低,居然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馬上伏身急道:「對不起,我……我老管不緊舌頭,呃……我是說,照顧大君是應該的,他沒有奴役我,就算有也是理所當然……啊,娘娘,您就當我剛才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好了。」她一急,語無倫次起來。

  李豫撫著額。難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這丫頭真能送進宮嗎?他還向希兒誇口,她能辦得好事,現在這樣看來倒像是在自欺欺人了。

  「妳先出去吧,我有話要私下對希兒說。」他頭痛的乾脆趕人了。

  「呃……要我出去?」娘娘是嬪妃,兩人關係雖然是「母子」,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好嗎?

  「還不下去!」他語調加重了。

  她這才眉毛跳舞,雙頰鼓脹的起身。「知道了,待會還要去見我爹,你最好快點!」

  詠嬪瞧了傻眼。她竟敢這麼對李豫說話?而他不僅沒生氣,還居然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對她點頭表示明白了。

  鄭良良這才氣惱的退了出去。

  詠嬪的臉色徹底陰沈了。這是什麼狀況,待人一向冷淡的李豫竟然「低聲下氣」的安撫一個女人?

  「希兒?」見她神色不對,李豫輕喚。她凝望向他,「你確定下月初三一定會將人送來?」

  「當然。」他從容點頭,不解她何有此問。

  「好,我等她來,你千萬不要反悔!」這丫頭唯有送到她身邊,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李豫蹙了蹙眉心。反悔?她是瞧出那丫頭一副辦事不牢的樣子嗎?「別擔心,良良只是個性調皮,但交代的事必會達成使命,這點我可以保證。」雖然他也覺得那丫頭有時很蠢,不過大多數的時候,她還是挺精明的。

  「嗯。」詠嬪點著頭,只要他不反悔就好。「對了,我這一趟出宮順道有事告訴你,令嬪又有動作了,聽說聯合了兄長領議政,正積極的要將被關在義禁府牢裏的漢寧君弄出來。」

  「是嗎?」他眼神銳冽了起來。

  「令嬪好像很有把握,她天天哭鬧求情,王上看了似乎也有些心軟。」

  「明白了,妳先回宮吧,宮裏有任何消息,今後就透過良良想辦法轉給我。」他起身打算離開,那丫頭沒什麼耐性,等久了待會又一路抱怨,他可受不了。

  「等等!」詠嬪驀然拉住了他的衣襬。他低首訝異的望向她。

  「你就這樣走了嗎?咱們多日不見啊!」她滿心傷懷的說。

  李豫這才明白的嘴角噙笑,低下身,勾起她怨懟的玉容,輕輕俯上前,吻住了她的唇。

  這刺激的一幕,讓不放心兩人獨處,在門板外偷看的鄭良良雙眸倏睜,胸口猛地失速坪跳。

  「為什麼讓我去伺候那位娘娘,她與你是什麼關係?」出了趙府後,鄭良良小跑步的跟在李豫身後。

  他回應她的是一記莫測高深的微笑。

  她咬唇跺腳。「詠嬪娘娘是王上的女人、你的長輩,難道你不知道?」她仍為方才見到的畫面震驚。

  他臉上浮起陰霾,隨即隱去。「原來妳還有偷看的惡習,改掉!」

  她擠了擠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非禮勿視!」他敲了敲她的頭。

  「你!」她眨大了眼。「你這事都不對我掩藏一下嗎?不怕我說出去?!」好歹說是誤會也好。

  「妳會說出去嗎?」

  「我?」

  他驟然嘲諷一笑,「哼,妳想向誰說去?」

  「你認為沒有人會信我的話嗎?」這可是王家醜聞,傳出去,他死路一條!

  「會,我政敵這麼多,當然會有人信妳。」

  「那你為什麼― 」

  「妳是我的人。」

  「什麼?」

  「妳不會出賣我。」他肯定的說。

  鄭良良瞪著他,鼓起腮幫子。「我不會出賣你,是因為我不是多嘴的人,跟是不是你的人沒有關係,更何況我才不是你的人!」這點她很介意。

  他停下腳步,回首盯著她氣嘟嘟的嬌顏。「妳是我第一個真正信任的人,當然就是我的人了,這點無庸置疑。」他病癒後,對她有了不同的想法,不,他是對自己有了新發現,原來,他也懂得相信人了,這丫頭,讓他打從心裏無法懷疑。

  「謬論!不過隨便啦,你的人就你的人。」她氣悶,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她是這傢伙生平第一個信任的人,她卻也不覺得是什麼榮幸的事,因為得知他的第一件「秘密」竟是這種教人氣惱的事。

  她心情極端鬱卒,說不出的火氣與酸氣由她的毛孔四處冒出。

  「你們是真心相愛嗎?」她忍不住又問。

  李豫迎上她認真、嚴肅的眼眸,心頭微微遲疑。「我與她從小就相識,感情深厚,她一向知道我在想什麼。」

  「然後呢?」

  「然後?」

  「我是問你,你愛她嗎?」

  「……應該說,有些情誼的。」他言詞閃爍起來,眼神避免跟她交會,彷佛一跟她四目相對,就不知該如何回答問題了。鄭良良後退了兩步,以一種凝重的眼神審視著他。

  「既然如此,你怎能親手將心愛的女子送進宮裏?」他利用愛他的女人為他做事?發現他竟這麼狠心,她板起臉質問。

  「這是希兒自願的,我並沒有強迫她。」

  「但是你讓她這麼做了,你的心好狠,你確定自己對她真有感情?」她受不了的詰問。

  「我說過我們相處多年。」

  「相處多年不代表相愛多年!」

  他沈默了。

  「你若愛她就不會讓她進宮去伺候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王上,這件事只說明你是一個自私、可惡透頂的男人!」她怒不可遏。先前他拿爹和九陽哥來威脅她時,她都沒這麼憤慨,那是因為她心中總抱著一點希望,覺得他不是這麼狠心的人,可這回,她是真的生氣了,她沒想到他為了私利,可以這麼卑鄙!

  李豫望著激動的她,莫名地心慌起來,眼前的她就像只憤怒的火鳥,彷佛下一刻就會因為不齒他的作為而振翅飛走,他慌得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妳聽我說,別生氣,我曾阻止過她,但她堅持,她想幫我,我……我拒絕不了她……」他頓然感到一窒,來不及細想自己怎會以近乎懇求的語氣,對她說出那彷佛急於對愛人解釋的話語……

  他驚愕於自己竟然慌亂地想對她解釋,她憤不憤怒又關他什麼事?

  他剛剛表現得過於在乎她了,英俊的臉上先是愕然,再來是局促,低首瞧見自己甚至主動抓住她的手。他從不曾握住女人的手的,現在卻……

  「我以為你只是疑病纏身,想不到你還心狠如狼,我真是瞧不起你。」鄭良良甩開他的手想走。

  但他握得更緊,不讓她離去。

  「你做什麼?!」她氣呼呼的瞪著他的黑瞳。

  「妳要上哪去?不去見妳爹了嗎?」他啞聲問,再次訝異的發現自己怕極她一走了之。

  「啊?爹!」她差點忘了她爹還在家裏等著她,她快進宮了,這傢伙特准她進宮前與家人見上一面,因為在這之後想見面就不容易了。

  「不回去見妳爹了嗎?」見她一副惱怒又不得不妥協的模樣,他焦躁的情緒慢慢地緩和下去。

  「回,當然要回!」她氣結的道。

  「那走吧。」握著的手還是沒鬆開,一路拉著她往鄭家方向去。

  鄭良良獗高了嘴,嘴裏不住嘀咕著,一路上,李豫沒聽見半句好話。顯然,在她眼中他已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

  「大君,漢寧君走出義禁府了!」金質重迅速呈報。

  「希兒的消息果然無誤,看來令嬪使出全力了。」李豫冷哼,心中還想著一件事。不是聽聞有客到嗎?怎麼不見人影……

  「啟稟大君,聽說令嬪娘娘之所以能救出兒子,不只領議政樸具表出了力,另外義禁府判事宋民演也咬了您一口,王上對您十分震怒,甚至連讓您繼位的事也動搖了。」

  「什麼?宋民演也出面?」這下讓他心神收攝回來,專心聽金質重將事情說清楚。

  「令嬪娘娘將您婚禮上強搶宋大人媳婦的事拿來做文章,那宋民演還親自上殿去哭訴自己遭到羞辱,王上因而對您感到不滿,所以這回才會願意放漢寧君出來,並且重新考慮世子人選之事。」

  大君在外表現無懈可擊,幾乎沒有缺點供政敵攻擊,這次終於讓令嬪娘娘抓到他的弱點,她當然要興風作浪一番。

  李豫表情嚴峻,宋民演會幫令嬪,想必也是要報復他,沒想到這事竟讓令嬪利用了去,教他有些懊惱。

  「大君,當務之急唯有儘快將鄭小姐送進宮去,以平息您好色無德的流言。」

  金質重進言。

  「儘快送那丫頭進宮?」

  「是啊,一旦她成為尚宮,誰還會說你貪圖人臣子媳的美色,這事得儘快解套才好。」

  「嗯……」他緊抿著唇,神情有點遲疑。

  「大君,您……不願意送鄭小姐進宮了嗎?」金質重探問。

  李豫抬眉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反正再過四天就是初三,您只是提早了幾天送她進去罷了。」護主的他再次勸說。

  「你瞧出我不願送走她?」李豫眼神一沉,城府極深的望著他。

  金質重一陣心驚。「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試著猜測大君的心意。」他盜汗解釋。

  「試著?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是我的心腹,當然能輕易猜中我在想什麼,不是嗎?」

  李豫展笑,但這笑容卻讓金質重更加不安。大君好疑不願讓人猜中心思,他是太過心急才會說出這麼顯而易見的事……

  「金質重,你是我的左右手,幫了我不少事,我對你越來越倚重了。」李豫拍著他的肩道。

  他更驚疑。大君怎麼會突然說這些?

  想起先前大君身旁消失的人……辦事不力與太合心意,對大君來說,都是一樣的,一旦不滿或起了疑心,這兩種人都會消失在大君面前,難不成自己終究難逃這命運嗎?

  「不過老實說,這回你猜錯了,我答應詠嬪初三一定送她進宮,那時我很堅定,現在,應該也不可能改變什麼……你說的對,早幾天進去,也沒差別的不是嗎?吩咐下去,要那丫頭整理整理,今晚就入宮。」李豫沉聲交代,但他沒聽出自己字字句句都帶著遲疑。

  金質重點了首,快速退出,到了門外,重重吐出了一口氣,剛才他連呼吸都不敢,就怕伴君如伴虎,一小留神,他的腦袋就要落地。

  轉身再瞧了一眼緊閉的門板。他真的猜錯了嗎……是他猜錯了,還是大君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鄭良良穿著唐服,模樣瞧起來端莊瑩靜,明媚嫻雅,但,那只是表面,她內心可是怒濤洶湧,極為不甘。

  這點坐在她面前的李豫一清二楚。

  「你真要送我入宮?」

  「嗯。」

  「不能不去嗎?」

  「不能。」

  「再考慮一下也不成?」她瞪著他。

  「轎子已在外頭候著了。」李豫面無表情地與她對峙,這份淡漠比任何表情都懾人。

  就在兩人這漫長的「互瞪」中,最先捺不住的是鄭良良,她霍地彈跳而起,不顧身分的上前揪著他的衣襟。「你真的很可惡!」

  「我知道。」他竟能用這麼平靜的態度與她對應。

  「你以為我進宮後就會幫助你與詠嬪,讓你們繼續不倫的戀情嗎?你作夢!」

  她切齒的說。

  「我與希兒的事不用妳插手,我要妳進宮只是要妳幫我帶出宮中的訊息。」

  「換句話說,我是你放在宮中的密探,是這樣的嗎?」但她才不想被他這種卑鄙的人利用。

  「沒錯。」母妃過世多年,宮中已無他的勢力,他必須藉助詠嬪以及她幫他建立起宮中的消息網。

  「我做不到!我不為小人做事!」

  李豫沉瞇了眼,讓人猜不出他下一瞬會輕笑還是翻臉,但鄭良良什麼都不怕,就算他會扭下她的頭,也好過她進宮去幫他做壞事。

  不過他沒翻臉,臉色反而緩下。「是的,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是朝中有多少的人是君子,他們誰不各懷心機,我的上頭原本有三個兄長,全都死於非命,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們掌握不了情勢,救不了自己。」

  「你是說,他們是被害死的?!」她初聞此事,不禁大驚。

  他面色沉痛。

  她聽得心驚膽跳,原來看似享盡榮華富貴的生活,其實嚴酷的宮廷鬥爭是多麼的慘烈。

  無怪乎會養成他極端多疑的心思,原來他不過是想自保而已……

  「令嬪的兒子漢甯君,他愚蠢殘暴,但是他的母親為了私利,積極的想要讓他成為世子,成為治理這個國家的人,但妳想像一下,讓漢寧君這樣的人當上王,這個國家將來會如何?」

  她杏眸圓睜。

  「他會讓國家走上衰弱滅亡的。」鄭良良以前就聽說過漢寧君許多殘暴的事蹟,像是強搶人臣的女兒,粗暴的殺害家仆,大肆花錢興建別館,這些壞事都教得勢的令嬪娘娘壓下,不讓王上知情,的確,以漢寧君這樣的性格,若成為人君,必會為百姓帶來災禍。

  「妳儘管不齒我與父親的女人有過情分,但是,為了這個國家,請接受我的請托。」李豫慎重的道。

  她僵了身軀。「你……也是以這樣的目的讓詠嬪進宮的嗎?」

  他頷首。「是的。」

  「讓心愛的女人成為自己父親的人,這是怎麼樣的心情……」她怔然喃問。

  他嘴角扯起一抹勉強的笑容。「這心情跟現在要送妳進宮不一樣……」他轉開眼神。

  鄭良良臉兒一紅。當然不一樣,她並非他的愛人啊,送走她,並不會讓他感到心痛。

  她起身,想到他絲毫不在意她,心裏有著說不出的黯然。她實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在乎他怎麼看待她?

  在他眼裏,她只是能幫他獲取宮中機密的工具,就如此而已,其餘的什麼也不是。

  她無奈的轉身,心中湧起莫名的心痛感受。她發現自己越是瞭解他,越是受他吸引;越是不屑他的種種行徑,視線卻被他抓得更緊。

  「良良。」李豫喚住她。

  她拉門的手稍頓了一會,然後才慢慢的轉身。

  「進宮後,凡事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危。」宮裏狀況多,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若出事,他保護不了她。

  「我會的。」她冷淡的點頭。

  明白她的難受,他的心情也跟著躁動起來。「對不起……」

  他這句話,打破了鄭良良硬是偽裝出來的冷靜,她忍不住掄起拳頭,向他的胸前襲去,但使力得突然,重心一個不穩,反而跌進他的懷裏。

  為防止她跌倒,他張臂抱住她,霎時感覺到胸口有兩份心跳正互相較勁跳躍,他一愕,這才發覺自己下意識的將她摟緊,他與她身軀毫無隙縫的緊貼著。兩人都陡地一震,李豫倏然鬆開了手,鄭良良則跌坐在地板上。此時氣氛靜得教人格外恐慌。兩人互視著對方,心臟各自擂鼓,這番軀體接觸在兩人心中,產生了巨大的震撼。

  他率先撇過了頭,眼神陰霾,讓她有種受傷的感覺。

  「我走了!」不去細想剛剛心中那陣強烈的騷動,她逃也似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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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一下!」被抬起的轎子,忽然被人攔住。

  鄭良良掀開轎簾。「九陽哥?」她極為詫異。

  「良良!」金九陽眼眶泛紅大嚷道:「別進宮,跟我走!」

  「九陽哥……」沒料到他會攔轎阻止她,她感動得哽咽了。

  「一旦進了宮,除非行將就木,否則再無出宮的一日。妳跟我走,我會保護妳 的!」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

  「我……」

  「你拿什麼保護她?」驀地,他身後傳來一道平淡但冷峻的聲音。

  「敏原大君?」回頭一見李豫,金九陽微驚。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來攔人!」李豫見著他們交握的手,視線移往頰上有著淚痕的女人,滿臉黑煞。

  金九陽當場跪地。「大君仁德,良良與我有多年的情感,請大君成全,放她一馬,不要送她進宮。」

  「不可能!」

  「大君何必苦苦逼人,一定要拆散我們?!」

  「拆散?」

  「沒錯,當初您非得將良良嫁給宋道學這個癡夫,現在又執意將她送進宮裏,讓她孤老一世,我與良良情投意合,無端被拆散,您為何如此狠心?」

  「好個情投意合!」李豫面色鐵青。「我命人轉告過你,鄭良良不是你能碰的女人,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金質重?!」他沉喚。

  金質重立即將金九陽押下。

  「大君,放過他!」鄭良良跳下轎,護在金九陽身前。

  李豫目光如刀,顯示了他此刻的慍怒,以及極度不悅的心情。「他違抗我的命令,必須有所懲處。」

  「若違抗你的命令就該處罰,那從我與你認識到現在,頂撞過你的事已不只百件,你早該罰我千百遍了。」她仰著鼻怒視他。

  他黑眸瞬間閃動出深幽之光。這丫頭敢挑釁他!「妳現在想領罰也來得及!」

  「好啊,你要罰我什麼?!」她與他針鋒相對,無懼對峙。

  他眼眸驟然細瞇。「妳很在乎這小子?」他肅然指著教金質重押在地上的金九陽,臉上表情有說不出的怒意。

  「我當然在乎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婿!」

  「你們階級不同,要成婚的話,我朝法令是絕對不允許的,他根本當不了妳的夫婿,這點妳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直接戳破她的謊言。

  鄭良良咬了唇。「就算不成,他還是我的九陽哥,我不許你傷他!」

  「不許?」他輕蔑一笑,看著她奮不顧身護著其他男人的模樣,心頭竟泛起一陣刺痛。

  「他比你好多了,起碼勇於出面阻止,不會毀了我的人生。」

  他明白她還在鄙視他,眼眸中黑沉一片。

  「我有說錯嗎?你雖然用了很多理由對我曉以大義,要我幫你,可是你捫心自問,對我以及對那個人,你沒有愧疚嗎?」

  他彷佛被雷擊中,心臟倏然緊縮,看著她的眼神,有著化不開的深意。「當然,你連喜歡的人都可以送走,更何況是我……雖然我不能跟那人比,但是你的無情實在太狠絕了!」說著,她眼眶濕潤了,一股委屈在心頭蔓延。

  她也不瞭解自己怎會吐出這番抱怨,心中充斥著的不只是憤怒,還有難過與酸楚。莫非她對他……

  不,不可能!迅速否決這乍然出現的念頭,她怎可能傻得對這個人動了情?

  「妳認為我……狠絕無情?」凝望著她的淚水,李豫開始心慌了起來。

  稍早之前他才告訴過金質重,他沒有改變讓她進宮的心意,但為什麼現在他心裏有了疑惑?為什麼感覺到動搖?

  不讓她走的心思不斷地鑽進他腦海裏。

  「敏原大君,你是個偽君子,把良良還給我!她不進宮,就算我娶不了她,我也要保護她,不讓她進到那毫無希望的地方!」金九陽豁出去了,含淚大叫。

  一股醋火忽地漫天燒起。「你憑什麼保護她?!你甚至不配擁有她!」

  「我配不上她,但我至少不會害她!」

  「住口!金質重,將人押走!」他勃然大怒。

  「不,你不可以押他,不然我不進宮了!」鄭良良著急的說。

  「那就不用進宮了。」他斷然衝口道。當他說出這話時,不只他自己,所有人都愣住了。

  變故連迭而起,僅是下一瞬,他臉色赫然發紫,接著七孔流血。

  眾人大驚失色。

  「妳……一步都不許離開我身旁!」這是李豫倒下前,唯一來得及對鄭良良吐出的話。

  「怎麼會這樣,他今天吃過什麼東西嗎?」房裏,鄭良良錯愕的問向金質重。

  「大君得知漢寧君被放出,妳將提早入宮後,便粥米未進。」他也一臉的慌。

  「既然如此,他怎麼會中毒?」她望向全身癱軟,陷入昏迷的李豫。

  發生這事他們不敢驚動太醫,緊急找來民間大夫救治。大夫一見他的模樣,立即告知是磯霜中毒,急救後,仍未脫離險境,甚至有生命危險。

  鄭良良無比震駭,他竟是教人毒殺,而且就在她面前倒下,至今她還無法由震驚中真正回神。

  「啊……我記起來了,他剛到我房裏時,曾輕沾了下我倒給他的水,難道那水有毒?」她只是禮貌性的倒水給他,但就因為是她倒的,所以他毫無防備的喝了。

  金質重一聽,立即返回她的處所,一刻後又歸來。

  「沒有,妳房裏的水不見了,有可能是被打掃的奴僕收走了。」他沈著臉道。

  「但也有可能是被下毒的人藏起來了。」她向來明亮的臉龐,也蒙上了陰暗。

  她房裏的水通常早上送來,到隔日早上才可能收走,這會已近深夜,誰會進她房裏去收拾?

  原來這男人的多疑多慮不是疑神疑鬼,而是活下去的必要條件,沒想到他真教人謀殺了!

  「鄭小姐可有想到,這毒為何會出現在妳房裏?」金質重若有所思的問。

  「你懷疑這毒是我下的?」她臉色一變。

  「我沒這麼懷疑,只是我認為這毒出現的地方很奇怪,下毒的人若要殺大君,又怎會知道他會喝下妳房裏的水?」他提出疑問。之所以沒有懷疑她,是因為大君在倒地前還堅持要由她守著,既然大君信她,那他自然也不會去懷疑。

  「你是說,這下毒的人要殺的其實是我?」她愕然領悟。

  「妳可有樹敵?」他問。

  「沒有。」她為人還算和善,就算曾與人不快,也不至於有人要她的命。

  金質重沈默了。這事透著古怪,也許眼前的兩個人都有危險吧?!

  「金大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是否還要進宮?」鄭良良想起這事,頗為無奈的問,因為她知道送她進宮的轎子還候在門外。

  他收回思緒。「大君昏迷前就說過妳可以不用進宮,況且他還要妳守著他,我想主子是打消讓妳進宮的事了。」其實他早猜中了,大君對她的態度反常到極點,他想留下她的心意其實顯而易見,這回反而是大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嗯。」她哽咽的低頭,見李豫的手仍緊緊握住她不放。他要她不許離開,這是他倒下前最後的交代。

  他喝了她房裏的毒水,竟還願意相信她,而且只信她,甚至將性命再次交給她保管……

  面對他的信任,會的,她會保護他到底,就算犧牲她的生命,任何人也休想再命令。

  鄭良良從沒這麼驚慌過,夜裏李豫又吐了,但他根本沒吃任何東西,只能不斷乾嘔,臉色蒼白得可怕,全身上下卻熾熱得嚇人。眼淚在她眼眶中不停打轉,望著閉眼昏迷的他,容顏顯得那樣脆弱,他在她眼裏一向奸險強悍,就連他上回高燒重病時,她也沒見到他這麼死氣沈沈,這敗死的模樣,教人心驚肉跳,好似,好似他快撐不下去了:-…

  「大君……李豫……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是對的,你若能活過來,我絕不再恥笑你的多疑是杞人憂天了,你活過來吧……我也不再怪你為了成就自己而犧牲了旁人,我願意進宮了,我心甘情願進宮了,你醒來吧……」她突然能體會詠嬪娘娘為什麼會願意進宮了。

  這男人一生都活在兇險當中,若非他有著十足謹慎的個性,也許早就跟他三個兄長一般與世長辭。

  床墊上的李豫毫無反應,不過是一口毒水,就能讓人走向鬼門關,但她相信,他必能戰勝毗霜之毒,順利的度過這次的生死關!

  「鄭小姐,漢甯君聽說大君『誤食』毒物,特地來探望大君了。」門板外的金質重刻意提高聲量,通知即將有人入內。為了避免李豫中毒的事複雜化,且敵在暗,他們在明,在他未清醒前,金質重與鄭良良決定將他中毒之事宣稱為誤食,也避免府裏奴僕聞訊後驚慌恐懼,這之後的一切就等他清醒後再行定奪。

  漢寧君?他不是李豫的死敵,他怎麼來了?鄭良良當下趕緊將不省人事的李豫儀容稍做整理,不久,就見漢寧君率性的拉開門板,像篤定無人能攔他似的,大搖大擺的走入,臉上絲毫不見忌諱。

  「小女見過漢寧君。」鄭良良在他進一步想靠近李豫時,上前行了禮阻止他。

  「妳是誰?」一見她,漢寧君撇嘴問。

  「小女鄭良良。」

  「妳就是鄭良良,那個敏原大君強搶來的女人?」

  她臉色一陣青黃。「是的。」

  他立刻感興趣的挑起她的下顎,仔細端視她的容顏。「長長的睫毛、尖尖的下巴……不錯,是有幾分姿色,難怪敏原大君會破例搶人。」他冷笑道。她的下顎教他粗暴的捏住,疼得她憤怒的瞪人。見她竟敢發脾氣,漢寧君倒是吃驚。這女子膽子不小,敢直視王子的眼睛,這頑劣的態度是讓李豫給寵出來的嗎?他冷哼。

  「為什麼只有妳一個人待在這房裏?其他人呢,怎麼無人來伺候大君?」他發現房裏竟無其他人陪侍,非常訝異。

  「啟稟漢甯君,鄭小姐是大君指定伺候的人,大君不讓旁人靠近,只要她。」

  金質重跟著進房,緊張的上前解釋。上次大君生病時,是由她親自照料,所以這回大君誤食毒物,府裏的人見她再次隻身照顧大君,便也不覺得奇怪。

  「他這般獨寵妳?」漢寧君更吃驚了。

  這丫頭雖生得不錯,但還不致傾城,李豫竟如此專寵,莫非這丫頭有什麼過人之處?他粗魯的改扼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細嫩的肌膚,更捨不得放開了。

  但鄭良良卻被他粗暴的動作弄得疼痛不堪。「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她咬牙切齒的問。

  這傢伙真比李豫還討人厭千百倍,李豫說的沒錯,若將國家交給這樣的人,必亡無疑。

  「放開妳?好啊。」可他語落後不僅沒鬆手,反而將她的腰環住,拉向自己,貼著她的曲線,猜測她的身材有多曼妙。這嬌軀,李豫是否已經嘗過了?

  「漢寧君,請你自重!」她羞憤的要推開他。

  朝鮮嫡、庶階級分野非常明顯,王妃所生為嫡出,稱大君,其他後宮所生偽庶出,僅能呼君,雖然同是王子,但漢甯君和李豫的地位比起來,還矮上一截,她在李豫面前都控制不住脾氣了,更何況在這混蛋面前,鄭良良壓根不打算忍耐。

  「妳說什麼?」他臉色一變。

  「我說你快放手,渾帳!」

  「大膽!」

  「大膽的是你!」她根本無懼於他。「這裏是敏原大君的府邸,他正臥病在床,你竟敢在他面前無禮,你眼裏還有大君的存在嗎?」她氣勢比他還強。

  漢寧君一愣,還真教她的怒氣給震懾住了,自然的鬆了手,可鬆手後,卻又懊惱起來,自己竟教一個丫頭給唬住,當下覺得很沒面子。

  「哼,這裏輪不到妳教訓我,敏原大君是我兄長,自是不會與我計較什麼,況且我是奉了令嬪娘娘的命專程來探望的,妳這丫頭卻擋在我跟前,是想挨板子討罰嗎?」他裝模作樣的板起臉來。

  她不屑的輕笑。「大君很好,誤食的毒都已清除,不過現在疲累的睡著了,還請漢寧君體恤,不要吵醒了他。」目前人人都有可能是下毒的兇手,她不可能讓與李豫是政敵的漢甯君靠近他,免得讓人有機會再傷害他。

  「廢話,我當然不會吵醒他,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病情,瞧瞧他的臉色恢復了沒有。」他推開她,執意上前瞧個究竟。

  斕不住他,鄭良良與同樣焦急的金質重相視一眼後,她咬唇趕上前,身子還是擋在床前,讓他只能隔著她瞧李豫的病容。

  漢寧君極為惱怒,大喝道:「妳讓開!」

  「大君吩咐我,一步都不得離開他。」她面不改色的說。

  「好個該死的丫頭!」他大怒。

  但鄭良良無動於衷,完全不肯離開床邊。

  「來人!」他大叫,立刻有人由門外衝進。「將這丫頭拿下,斬了!」他帶來的人立刻要拿下她。

  「漢寧君,請息怒,鄭小姐是大君的寵妾,要殺她前,請您三思!」金質重為保她,雙腿落地的磕頭說。

  鄭良良神情驚變。這金大人怎能說她是李豫的寵妾?!

  漢甯君並不清楚李豫原本打算將她送進宮去,聽了這話還是多少有些忌諱了,只是這麼一來,李豫醒來後若想再將她送進宮去也是不可能的了,不清白的女人,絕不可能入宮。

  「退下!」他這才忍著氣要左右手放人,恨恨地隔著她望向床墊上的李豫,見其氣若遊絲,臉色慘白,他嘴角浮起一抹淡笑,「這毒……當真清乾淨了?我瞧他面色蒼白中還帶著暗青,狀況很糟啊!」輕滑的聲音中帶點陰涼與興奮。

  「大夫說這是清毒的過渡時期,等過幾天,身子、氣色就會慢慢恢復了。」鄭良良謹慎的說。

  他一聽,竟咬了牙。「是哪個該死的奴才讓他誤食了劇毒的,處置了沒?」

  「處置了。」這次是金質重應聲。

  「殺了嗎?」

  「先關起來,等大君醒來後再定奪。」

  「愚蠢,這奴才犯錯,差點害死主子,還等什麼,立即將人處死!」他嚴厲的交代。

  「呃……是的。」他急欲殺人的態度,連金質重都心驚。莫非這毒是他下的,見大君未死,想將計就計,隨便殺了個奴才,讓此事真當。成誤食毒物來處理?

  「我帶來不少驅毒以及補身的藥品,我走後立即要人煎煮後讓他服下吧!」他道。

  「是。」鄭良良應聲。心裏卻道:這藥能喝才怪!

  漢寧君露出極為失望的眼神,拂袖要走,離開前再回頭注視一眼鄭良良,眼裏充滿了威脅,讓與他對視的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難道也不能留下照顧他嗎?」樸美新落寞不解的問。

  「很抱歉……恐怕不方便。」鄭良良歉意的搖首。

  朴小姐專程前來照顧李豫,照理來說,她是沒有資格阻止,但現在她不放心將他交給任何人,更害怕離開他的後果。雖然他現下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不再嘔吐也退了燒,但只要他一日不清醒,就沒有自保能力,隨時可能遭受變故,她不得不防。不過拒絕朴小姐留下,其實還有另一個無可奈何的原因。

  漢寧君走後,李豫這傢伙曾短暫醒來過,然後什麼話也沒說,深望了她一眼,見她在身旁便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只在她想小解的時候,硬甩開他的手一次,但回來後竟發現他面色發黑,嚇得她趕緊將自己的小手乖乖呈上,說起來還真神奇,沒多久,他臉色又恢復回原狀。

  所以她沒法脫身,想走也走不了,想方便還得速去速回,不然回來晚了,她還真擔心這沒安全感的傢伙,會變成一具發黑的屍體。

  唉,這會她真的對朴小姐很不好意思,自己的男人這樣死握著別的女子的手不放,要是她也要抓狂了,說不定一氣之下,還砍了這男人的手,虧得朴小姐賢淑,居然忍氣吞聲,將這一切瞧在眼底也沒發怒,還一副因為不能負起照顧他的責任,而感到無限自責的模樣。

  朴小姐當真遇人不淑,才會遇見李豫這樣的人,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她將來若真嫁給他,也鐵定會變成深閨怨婦,決計幸福不了。

  鄭良良不住憐憫的輕歎。此刻見樸美新憂愁的凝望著李豫,鄭良良不忍要她馬上走,體貼的想讓她就多陪他一些時間吧。「大君醒了!」樸美新突然驚喜起來。

  「醒了?」鄭良良聞言趕緊看向他的臉龐,發現他真的醒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大君!」

  激動的傾身向前,但瞥見身旁的樸美新,才是該興奮抱住他的人,她一猶豫就退了身子。

  她彷佛看見他雙眸露出了一閃而逝的遺憾,但這傢伙在遺憾什麼,遺憾她沒抱住他嗎?

  她是想啊,但她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子……

  鄭良良偷偷覦向樸美新,發現她臉色不太好。不過這也是當然的,朴小姐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男人睜眼後,連一眼也沒有瞧向她,不只如此,恐怕連她的存在也沒有注意到,這樣怎麼可能不難過。

  受到這麼大的忽略,瞭解她難受的心情,鄭良良於心不忍,朝甫醒的男人使了眼色。李豫這才轉頭看了一眼樸美新。「妳也在。」乍醒的他聲音顯得乾澀而沙啞。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對著她說的,樸美新受寵若驚。「是的,我想留下來照顧大君,請你讓我― 」她馬上介面請求。

  「不用費心了,探過我後,妳早些回去吧。」他冷淡的拒絕。

  樸美新一臉的僵硬。「是……」她終究不敢拂逆他。

  他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帶絲毫感情,接著轉首對著鄭良良問道:「妳一步都沒離開過吧?」

  「呃……」這傢伙怎麼當著朴小姐的面這樣問?她感到一陣尷尬,瞄見樸美新泣然欲泣的臉龐。這教她要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啊?

  這男人究竟是粗心,還是故意要忽視未婚妻子的心情?

  「妳離開了?!」他黑眸瞇起,閃出危險惱怒的光芒。

  她也惱得瞪人,這傢伙好像很喜歡她瞪他似的,老是惹她生氣。「沒有,我沒走!」她沒好氣的簡短回答。

  聽到這話,他滿意的點點頭。「我餓了。」他對著她說。

  「我有帶來了人參雞湯,大君正好吃一些。」樸美新趁機端出她精心烹調的料理。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瞥,完全沒有打算吃的樣子。她難堪的將雞湯放下。這男人一次也沒吃過她做的任何食物,這是挑嘴嫌棄她做的不好吃,非要大廚所做才肯動口嗎?說實在的,成為他的指婚對象已經一年,她還是不瞭解他。

  李豫轉頭面向鄭良良。「我餓了。」又說一次。

  歎了口氣,她像是被他吵得很煩,由懷裏掏出一塊像是隔夜還咬過的糕餅,細心剝成了小小幾塊。「這是金大人昨晚買來給我吃的宵夜,我沒吃完,我剝得很小塊,應該不會噎著你了,你先吃一點吧,晚些我再煮白粥喂你。」

  他毫不遲疑的張口吃下了那她吃剩的東西。

  樸美新極為震驚,他不喝她費心熬煮的湯品,卻願意吃那女人給的隔夜糕餅,她捧著雞湯的手不禁顫抖了。

  「妳還不回去嗎?」他忽然漠然問向她。

  她白了臉。「我、我這就走……」太過難堪,她匆匆收拾起自己帶來的雞湯,含淚離開。

  「你這是做什麼?她是關心你,特意來照顧你的,你怎能這麼對她?!」鄭良良看不下去,生氣的責備道。

  李豫眼色轉深,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有時間囉唆,還不快去煮粥,這餅好乾。」

  「嘎?」

  「還愣著做什麼?那女人在,妳走不了,現下人走了,妳還不動作快點,我餓到都沒力氣坐起來了。」

  鄭良良瞪大了眼睛。這自以為是的傢伙,他還是被毒昏的好,一醒來就教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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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11:38
第七章

  李豫身子恢復得極快,七天後已能下床。鄭良良幫他梳頭,朝鮮成年男子通常會把頭髮結成髮髻在頭頂,她努力的幫他紮發。

  「好了,你今天精神比昨天又好了許多。」瞧著紮起頭髮的他,看起來神清氣爽,極為俊朗。

  他微笑道:「是啊,多謝妳的照顧。」

  欽?這男人居然會對她道謝?他不是一直將奴役她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嗎?

  瞬間她的臉蛋像彩霞一般緋紅。「沒什麼啦,是你交代要我守著你的,我只是照辦而已。」她這是以德報怨。

  他笑容更深了。「總之,謝了。」

  她更加不好意思,表情甚至有點羞澀。「都說了沒什麼,別一直說謝。」她很不習慣他對她這麼笑,還有說這些感謝的話。

  「那我就不說了,反正是自己人,說這些反倒生疏了。」

  「自己人?」她什麼時候跟他是自己人了?忽然想起他曾說過,她是他的人這話,不過那時說這話,跟這時說的話,給她感覺又有點不同,這回被這麼說好像心臟撞擊得更激烈,思緒更加慌亂。

  「妳是我敏原大君的寵妾,當然是自己人。」

  「什麼?!」她身子彈了一下。

  瞧見她如此吃驚,李豫抿唇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釋,起了身說:「難得外頭風和日麗,妳陪我上街一趟吧!」

  「上街?你的身體能走這麼遠嗎?」

  「能。」他已笑著走出房門了。

  她急急跟上,追上後,她馬上又道:「喂,是不是金大人對你說了什麼?那是說給漢寧君聽的,不然他要找我麻煩。你別當真!」她急於解釋,免得他以為她真有所圖謀。

  「嗯。」他一面走,隨口應了一聲。他這態度讓她更著急。完了,他真誤會她「圖謀不軌」了。「喂,當時的情形金大人有對你說詳細嗎?他是不得已才說出這種話的,我沒那意思― 」

  「就快到了。」

  「就快到哪了?」鄭良良前後張望了一下。前面不是市集嗎?那裏人擠人的,他才剛能夠下床,來這做什麼,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哎呀!她現在沒工夫管這個了!

  「我想過了,也下定決心了,你若是要送我進宮,我不會再反抗,至於漢寧君那裏,你就說是金大人亂講的,反正一進宮驗身就知道我是完璧之身,要做尚宮沒問題的― 」

  「有了!」他忽地道。

  「有、有什麼了?」她打住話,趕緊先瞧瞧他在說什麼。

  咦?這不是賣發飾的攤子嗎?他說有了是什麼意思?

  就見他極為認真的挑選發飾,神情專注,非常慎重的樣子。

  鄭良良皺著眉。這傢伙方才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說的話啊?現在竟能像無事般的在挑選女人家的玩意啊她聽金大人說,因為她的關係,漢寧君才會被放出來,而王上也對他很不滿,可能會危及讓他成為世子的事,唯今之計就是儘快將她送進宮去,以示他自己並無私心。

  但他清醒至今,對此事隻字未提,雖然他毒發前是說過她不想進宮可以不去,可她以為那是一時氣話,畢竟她若不進宮他就麻煩大了。

  「這個……大君,我瞧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就安排我進宮吧!」

  「就這個了!」驀地,他眸光一亮,揚起緊笑。

  「你這是要送給誰的?」她見他拿著一隻雕刻有醉漿草的髮夾。這是要送給詠嬪娘娘還是朴小姐的?

  誰知,他竟將髮夾遞給了她。

  「咯,拿著。」醉漿草生命力強,不論是荒地或庭園的一角,處處可見它堅強的生命力,其野性之強,令人歎為觀止。而它的花朵小巧可愛,花色豔麗明朗,就像某人一樣。

  「這……這是給我的?」她愕了愕。「這是當然,不然我這麼費心挑選做什麼?」

  「可是,為什麼送這個給我?」她傻呼呼地問。他專程帶她出門,挑了半天,送她這個?

  「小姐,妳怎麼這麼問呢?是女人的話,都該知道男子送女子這個要做什麼用的。」說話的是擺攤的老闆。

  這人一開口,她才注意到他,見他明明應該已經老到讓人數不出年紀才對,但是臉上的皮膚卻又顯得「容光煥發」,光滑得詭異,這人……呃……生得還真是奇特。

  她馬上回嘴,「我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咱們朝鮮的習俗,男人送髮夾給女人就表示小夥子要提親了― 啊,慢著,你這是?」她錯愕的看向李豫。「你、你、你你你― 你!」她你了半天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在朝鮮,送髮夾的意義重大,當一個單身漢給一位小姐一枚髮夾,就是有提親求愛的意思,將來若男子逝世了,妻子會將髮夾放入棺材,即象徵自己將對過世的丈夫忠貞不悔。

  她方才一時沒想到這層,經攤子老闆提醒,才恍然大驚。不過,這傢伙送她髮夾做什麼?!他想幹麼?

  李豫嘴角有著化不開的笑意。「我如何?」

  「你怎能?!」

  「怎麼不能?」

  「你不是希望我進宮去幫你― 」

  「是啊,我是這麼希望過,可是怎麼辦呢?雖然不送走妳是會有些麻煩,但是送走了妳,我發現麻煩更大。」

  「什、什麼麻煩?」

  他一點也不掩飾眼中閃動著的強烈火花。「我心會痛!」

  「心痛啊」她眨了眼,心跳也不自覺地加快起來。

  「對,毒發前我滿腦子只想著,我若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妳,我若死了,妳就會跟那金九陽走了,所以我要妳一步都不許離開我!」

  「原來……你要我守著你,不是因為信任我,而是因為不願我跟九陽哥走?」

  她努力消化他的話。

  「一點都沒錯。」她震住了。

  「漢甯君來時,其實把我吵醒了,我躺在床褥上,見他抱住妳時就想跳起來宰了他,但卻力不從心,可在那剎那,我終於清楚明白一件事,我絕不能放妳走,妳是我的,誰來跟我搶我都不讓,更不可能將妳送進宮,親自扼殺自己的愛情。」

  鄭良良完全傻住了。他……他這是在表白嗎?

  愛情?他對她有愛情嗎?

  「傻丫頭,妳這髮夾還要不要?要就快接過去,我也好向他收錢。」一旁看熱鬧的老闆笑嘻嘻的問。

  她呆愣的瞧見髮夾還在李豫手上,等著她接過去,她吞了一口唾液,伸出手想去接,卻在即將碰上髮夾的那刻停住。「可是不對,你愛的不是詠……」不能說出口,但光一個字,他已明白她指的是誰了。

  「那妳愛的是金九陽嗎?」他反問。

  「九陽哥?」

  「妳也與他是青梅竹馬,雖然地位懸殊,但妳先前認定自己是喜歡他的。」

  「我……我是喜歡他沒錯啊……就是因為喜歡才有辦法跟他做朋友,他雖然身分不如我,但是比起其他士大夫要有骨氣得多,所以若沒有門當戶對的中意對象,我情願嫁他,就算受人嘲笑也沒關係。」

  「妳這根本是『如果沒有,就如何』的論調,妳覺得這是愛嗎?」

  「愛?」

  「愛一個人就會想跟他在一起,甚至到義無反顧的地步,但是妳並沒有,先前我逼妳嫁宋道學,妳明明有時間與他逃跑私奔,可是妳沒有這麼做,後來我逼妳進宮,妳雖然反抗,也依然沒有試圖去找他一起逃跑,這些我都觀察在眼裏,也思考過了,我認為妳並不愛他。」

  鄭良良訝然的望著他。他竟能如此泰然的分析她,最重要的是,分析得還相當精確。

  其實很久以前,她就發覺自己遇到困難並不會想到九陽哥,只會在無聊想找人聊聊時,才會想到他,她對九陽哥的確只有朋友的情誼……然而對李豫,她的心情卻完全不同,不管好的壞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好吧,她承認,她對這傢伙的心意有如一壺茶,燒開了。

  「就算我不愛九陽哥,難道你也不愛自己的那位青梅竹馬?」她親眼見過他親吻對方的,想到那畫面,她心頭一酸。他悠悠的笑著,「我― 」「你們別再在我攤前談情說愛了,你們這樣我都不能做其他客人的生意了。」

  老闆不識相的又插口,「這位公子,這髮夾你是買不買?」他不耐煩的問。

  「買,當然要買。」李豫含笑道。

  「可是這小姐好像不要?」

  「她會要的。」他眼裏散發著絕對的自信。

  「那就五百兩吧!」

  「什麼?五百兩,這價格太離譜了!」鄭良良對李豫還沒將話說清楚而惱著,壓根沒打算就這麼收下髮夾,但是聽到老闆說的價格,還是忍不住大驚。

  「會嗎?這少爺會因為嫌貴就不買了嗎?這可是定情物啊,無價之寶!」老闆撇著嘴說。

  「說的是,將來在婚禮上這髮夾還會是代表我的信物,所以再貴我都要買。」

  李豫笑說,掏出銀票,爽快的付錢。

  鄭良良詫異地被迫收下這個髮夾,他摟過她的肩,想帶她回府。

  「慢著!」老闆突然叫住他們。「既然少爺這麼大方,我就買一送一,這簪子與髮夾是一套的,我一併相送,算是祝福你們即將成親。」他將上頭同樣雕刻有醉漿草的髮簪塞進了她手裏。

  鄭良良想拒收,但被李豫阻止了。「妳就收下吧,這是老闆對咱們的祝福。」

  「是啊,妳收下吧,另外,我還有句話要提醒妳,如果小姐丟失了少爺所送的髮夾,就意味著妳將失去了他的愛情,切記。」

  「什麼?」她還愣著不解時,李豫已眉眼具喜的拉著她離開了。

  「你這是做什麼?就算沒有詠嬪娘娘橫在我們中間,咱們也根本不可能成親,你還有一個王上指婚的對象,朴小姐正等著你擇日迎娶呢,這髮夾怎麼樣也不該給我!」回到府裏後,鄭良良立即將髮夾還給了李豫。

  她故意將目光瞥向窗外的天際,以免看見那不屬於她的髮夾,心又開始妄動。

  不屬於她的愛,還是別強求的好。

  「樸美新不是問題,妳不用在意。」他笑容清淺的道。

  「誰說不是問題?她可是王上指的婚。」她臉染上一陣惱怒的紅暈。這會他是被毒壞腦袋了嗎?怎麼搞不清楚狀況了?

  他笑眼黑得亮透。「這妳不用管的。」

  「欽?你這是什麼話,要我別管,莫非你想― 」像想到什麼,慧黠的秋眸立刻流轉出怒氣。「哼,我可告訴你,休想我會委屈做妾!」

  李豫臉上浮出笑意。「當然,當然是正室。」他連聲承諾。

  她狐疑的望著他,發覺完全弄不懂他的心思。「我想你被毒糊塗了,容小女提醒你,趕快把我送進宮吧,不然你的世子之位就要飛了。」這人腦筋一向精明,她這麼一說,他就該「清醒」了吧!

  他忽然認真凝望著她,鄭重地道:「就算飛了,我也不可能再送妳入宮了。」

  「為什麼不可能?」只要他放手,她會心甘情願去為他賣命,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變想到這裏,她頓感喉口微澀,心口有點痛了。沒想到她也走上跟詠嬪一樣的路,願意為這男人犧牲一輩子。

  「因為妳想要清白入宮已經是不可能了。」他唇一勾,嘴角漾開一絲邪笑。

  瞧他這表情,她驚得直往後縮退。「你想做什麼?」

  「我在幫妳打消想進宮的想法。」

  搞什麼,她是為了誰才堅持要進宮的啊,這種話他竟然也說得出口?「你別胡來喔!」她指著正一步步靠近她的他警告說。

  「妳守著清白做什麼?又不入宮了。」他調笑道,仍是不放鬆的逼近她,近得連她身上的馨香味道都能沁入他鼻中了。

  鄭良良無處可躲,被困在牆角有些驚惶失措了。「你……你別靠近,金……金大人,救命啊!」她靈機一動,朝著外頭高喊。

  他不由得失笑,任隨她喊叫,像是篤定門外不會有人回應。

  「金大人!」她焦急的再喊一次。奇怪了,無時無刻都守在門外的金質重,這會怎麼不應聲?「金― 」

  「其實妳喊破喉嚨,他也不會應聲的。」李豫悠哉道。

  「他不會見死不救的。」在這府中,金大人是與她有「革命情感」的,兩人一起對付過漢寧君,他應該會有勇氣幫她一下的,不然就當搞不清楚狀況,衝進來打斷大君的惡行也好。

  李豫嘴角銜著抹笑,雙臂環胸的娣著她。「妳知道嗎?識得妳後,我心境不斷有了改變,金質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猜拿我的心思十之八九,要是以前,我會毫不猶豫的處置了他,但托妳的福,我發覺有個真正的心腹也不錯,至少這個心腹知道我想要什麼,不會愚蠢的出來壞事。」他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讓門外的人聽見。

  金質重面色一凜,心情激動。主子這話是在告訴他,不再防他了,真正當他是自己人,從此,他性命無憂!

  他立即低下身,朝著門內深深叩首謝恩。

  「這金大人真是沒義氣人,而且,竟放任自己的主子做出禽獸的事來!」鄭良良氣得主僕都罵。

  李豫低笑,「罵得好,男人有時就該獸性一點,才能征服凶巴巴的女人。」

  「你說的這是什麼渾― 」

  「我說,良良。」他忽爾打斷她的聲音,鄭重的捧住她無可躲藏的俏臉蛋。

  「做、做……做什麼?」她結巴起來、滿臉通紅,變得好緊張,一顆心陡然跳得極快。「我想征服妳,妳是我這生除了登上王位之外,最感興趣的人了,甚至,我覺得妳比登上王位還更重要……請妳將自己交給我。」李豫神色認真,認真到她異常驚駭。這傢伙說的是真的嗎?他真要她?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感興趣?」

  「不是突然,我說過自己一直在轉變,因妳而轉變,不知不覺就喜歡上妳,甚至後知後覺的差點將妳送走,親手斷送自己的幸福。這髮夾妳收著,我一定要讓妳在咱們的大婚時別上它。」

  「你沒有犯糊塗才說這些話吧?」他不是一直都在佈局宮廷,為的就是要掌握朝廷,好順利登上王位,現在是怎麼回事,野心突然消失了?她也很難相信他會為了她觸怒王上。

  「妳還是不信我?」他斂去笑容。

  「我……很難相信。」她雖守不住自己的心不去喜歡他,但是,她可以守住理智,不讓自己迷失。

  「是嗎?」他黝黑深邃的眼眸垂了下來,若有所思起來。

  「現在送我走還來得及,仔細想想你的前程,別猶豫了。」先前她怎麼也不想進宮,是他逼著要她去,如今這角色全然顛倒了,她居然「苦口婆心」的勸他送走她,自己心態上的轉變,還真應驗了一句話― 愛是犧牲奉獻,她到現在才逐漸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愛上他的。一開始是好奇他日子過得「辛苦」,嫌他疑神疑鬼,莫名其妙,而每次與他的針鋒相對,雖讓她氣得發抖,卻使日子不那麼平淡無奇,直到他病了、遭到毒殺,那脆弱的模樣惹得她只想守護他,他的信任也讓她瞭解自己其實備受重視,要愛上他,其實一點都不難。

  以致後來,基於「愛是犧牲奉獻」這理由,如果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是他的願望,她想幫他達成。

  李豫苦笑,還是將髮夾別在她的髮上。「好美。」他溫柔的說。

  鄭良良瞧得出他是發自肺腑的稱讚,當下心窩彌漫出一股暖暖的熱氣,被所愛的人這樣讚美,她竟感到鼻頭一酸。

  他的告白,其實一字一句都打動她的心,知曉他原來也對她有了情意,她真的真的好開心。

  一滴淚凝聚在她眼眶,李豫瞧著那晶瑩剔透的水珠滾滾而落,他明白這含義,這女人愛他,愛到什麼都願意犧牲。

  他若敢就此放開手,就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蛋!霸氣的勾攬過她的腰,緊緊貼著自己,這舉動立即讓鄭良良像只倉皇失措的小鳥般掙扎。

  「我只要求一個吻,也不行嗎?」他語帶感傷、一臉無奈的要求。

  盯著他過分性感的薄唇,她忍不住受誘惑的舔了自己的雙唇。「這……」可以嗎?

  「妳不是想進宮?就當這是離別之吻,難道連最後的這點要求妳也不肯?」他露出無限失望的臉,等著眼前這丫頭上勾。

  怎麼會不肯……事實上,她也很想試試……

  就只是一個吻,應當不打緊吧?再說,進宮後就如出家,得過著老僧入定的生活,這會吻一下,也好為將來在宮中清冷的生活,留下一份有遐想的回憶。

  「呃……好吧。」也不知道是怎麼吐出口的,垂涎的盯著他的唇後,她自然而然的點頭了。

  她好字才出,獰不及防的,李豫饑渴的吻住她,充滿佔有欲的吻法,好似打雷閃電的震撼,讓她連換氣都來不及,肺便灌進滿滿他的氣息,他吻得非常激烈,她任他予取予求。原來這就是吻,就是他的吻、他的滋味、他的……胸膛!

  咦?他怎麼脫了外衫了?

  「你― 」

  「別說話,我還要繼續吻妳。」

  「可是不是說好一個吻而已?」

  「是一個吻,不過這個吻還沒有結束。」他沿著她細緻的頸子蜿蜓吻過。

  「但是……」她竟全身起了顫慄酥麻之感。

  「噓!別打擾我吻人。」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

  然後他的唇則是……則是……真是太那個了!

  人真是獸性的動物,欲望會殺死決心,愚蠢會帶來惡果。

  就像她,貪圖了一個「吻」,結果這個峰峰相連到天邊的吻,讓她一吻成千古恨。

  她怎麼會愚蠢的相信這男人的話,低望著赤身裸體的自己,她被挑起的欲望徹底擊潰了理智,連清白都拱手奉上了,這下可好,先前與他爭論了半天,要他以大局為重的事,全白說了,一切還是照這男人的意思走。

  激情過後,鄭良良瞧著身旁闔目熟睡的他。他身子才剛剛有起色,就這麼「拚命」,想必體力透支了吧!枉他心機再重,這身體也不由他控制得了。她想趁他醒來前逃跑,免得之後兩人睜目相對,她真的會尷尬死。誰知曉,她身子才剛滑出他的手臂,還沒爬出床墊外,一隻手已勾上來。

  「妳要上哪去啊?」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過。

  「我― 」

  後面的話不用說了,這男人又「拿命」吃了她一回。

  「應該是漢寧君所為沒錯,他是最有可能對您下毒的人。」金質重道。

  「他是在我中毒後第一個出現的人,且從他在我床前的言行來看,他應該是主謀。」李豫頷首認同。

  「大君意思是說,另有從犯?」

  「絕對有。」

  「您心中已知從犯是誰了嗎?」金質重心驚探問。

  「應該就是那人了。」金質重抿緊唇,大概也猜得出主子指的是誰了,他想起那日那人也曾出現在宅子裏過。難怪主子這麼防那人……

  「既然如此,請問大君打算怎麼做?」

  「我想一網打盡。」李豫睨了他一眼,眼底儘是贊許。他與金質重之間根本不需明說事情,就能心意相通,這等知音難覓,再加上在多次考驗後,金質重對自己的忠誠已毫無疑慮,目前他對他算是信任有加。

  「連那人一併嗎?」金質重再問。

  「那人想殺的不只是我,還有良良,我又怎能放過。」

  金質重點頭表示明白。這水是在鄭小姐房裏出現的,自然也想要她死,幸虧鄭小姐沒喝下那水,不然大君恐怕不會這麼冷靜了,現下要除去那人主子是絕對不會心軟了,怪只能怪那人太傻,竟會想到要動她……

  他瞧著大君此刻氣色朗朗,有愛的滋潤果真不一樣。

  憶起鄭小姐走出大君房門見到他的那一刻,雙腮泛紅,羞赧得幾乎鑽地,杵在門邊,也不知要出還是進,傻傻地笑著,還是主子開口又把她叫回房去,才免去她羞於見人的模樣。瞧來,大君這回是真正心有所屬了。

  「大君與鄭小姐的喜事何時要定下?」他忍不住笑著問起。

  「我正準備進宮見父王。」提起鄭良良,李豫笑容開朗,就連要進宮面聖解決有關自身的麻煩事,都顯得輕鬆自若。

  「可是您有把握王上會答應您退了朴小姐的婚改娶鄭小姐嗎?」

  那朴小姐的出身是名門中的名門,再加上令嬪娘娘的推波助瀾才讓王上點頭指婚的,鄭小姐雖也是兩班貴族之女,但是家世與朴小姐一比就差多了,且大君為她搶婚壞了名聲,王上正惱著,連宣佈立世子的事也暫不定奪,在這當口主子真有把握娶得了佳人?

  「會吧,見完父王后,我會再去見過令嬪。」李豫神情略顯陰沈。

  主子要去見令嬪娘娘?!這教金質重有些吃驚了。

  莫非為了鄭小姐,他真願意讓步?

  但令嬪娘娘不是簡單的人物,一旦讓她掌握權勢,大君的處境不就更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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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4 00:12:01
第八章

  勤政殿。

  「你身體可都恢復了?」朝鮮王問向跪坐在身前的兒子。

  朝鮮王年約五十,身體算是健朗,他性格偏冷,除了對後宮少數幾個得寵的嬪妃熱絡外,對任何人都顯生疏,就連對親生子也少見他溫情的表現,現下的這聲問候,音調不帶任何起伏,像是順口一提般。

  「回父王,誤食的毒完全去除,身子已無大礙。」李豫回道。他與父王就如其他王子一樣也不特別親近,但因為他是嫡出,能見到父王的次數較其他庶出的兄弟多。

  「我聽令嬪說,你有意要退了樸家這門婚事,這是為什麼?」朝鮮王臉色低沉的問。

  李豫低下首來。「父王,兒臣有極為中意的對象了。」

  「那就納為妾吧,沒必要讓朕幫你退婚。」

  他抿了抿唇。「兒臣不想委屈了中意的女子。」。

  「你這麼在乎這女子?」朝鮮王詫異的挑起雙眉。

  「是的。」

  朝鮮王臉色更難看的問:「那女子可是鄭府尹的女兒?!」

  「正是。」

  「你好大的膽子!」朝鮮王勃然大怒。

  但李豫只是低首並無退縮之意。「良良聰慧恭儉,是妻子的好人選。」

  「你強搶人臣子媳,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要娶此女,這簡直荒謬,王室的臉都教你丟盡了。」

  「這事請父王原諒。」他所做的事確實荒唐,但是他已愛上良良,絕不後悔。

  「你明知朕惱你的搶親行為,放出了漢寧君想讓你心生警惕,朕有可能捨棄你另立他為世子,這時你竟還對我提出這要求?」朝鮮王怒不可遏。

  「請父王息怒。」李豫沉聲道。

  朝鮮王見他處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坦然冷靜,不禁滅了一些火氣。「我問你,你可知退了與樸家的婚事,對你來說影響有多大嗎?」這孩子素來聰明絕頂,頭腦該很清楚才是。

  「兒臣明白這利害關係,朴大人是朝廷楝梁,我若能與他女兒結親,對我在朝廷結聚勢力大有幫助,且樸氏又是令嬪娘娘的侄女,我與父王的後宮結親,更有助於我穩固勢力,所以父王才會指婚朴家女兒給兒臣,但是,兒臣不愛樸氏,還是情願退婚。」

  「你這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嗎?愚蠢的傢伙!」朝鮮王又動氣了。

  「若兒臣說不想要江山是騙人的。」

  「那是為什麼?!就因為愚不可及的愛?」

  「父王……您難道沒愛過人嗎?」李豫忽然感性的問。

  朝鮮王聞言輕愣住了。

  「父王,這女子您沒見過,但她的笑容天真直率,能教人看了輕易卸下防備,長期處在上位孤獨的您,多年來有遇過這樣的女子嗎?」他輕聲問。

  朝鮮王神情變了,靜靜聽著他說的話。

  「我與您一樣為了守住江山、守住王位,一直以來孤單度日,只能愛著自己、守著自己,誰也不能信任,您一直忍受著這些直到今日,才能擁有這一切。而我,較父王幸運多了,我遇見了她,能夠放心睡在她身側,她一笑我就能感到安心,只要她的一個擁抱,我就不再害怕會受到周遭的人謀害。

  「您該清楚,我不是誤食毒物,而是教人給毒殺了,您沈默,是想讓我自己自保,唯有夠強壯謹慎的人才能登上王位,因為您也是這樣走過來的,這些我都懂,所以,您該也能懂,我為什麼會對這女子如獲至寶,怎麼樣也不肯委屈她。」

  朝鮮王聽得漸沉了臉,之後陷入沉思。

  「你要我主動向王上請求收回指婚樸家的旨意,好成全你與鄭府尹的女兒?」

  令嬪當李豫腦袋不清了,竟會對她提出這種要求。

  「是的。」他密會她,一開口提的就是此事。

  「我為什麼要幫你?你這可是在羞辱我娘家。」

  「妳也並非真心想將侄女嫁給我不是嗎?妳不過是要讓父王以為妳沒有私心,願意扶持嫡子成為世子,讓父王對妳更加傾心,以為妳真是個好後母,但妳真正的意圖,卻是想扶植自己的兒子漢甯君為王。」

  令嬪也不避諱,「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意,就該知道我不可能向王上提這事的,你今日來見我是多此一舉!」

  李豫冷笑。「是不是多此一舉,等妳聽了我的條件再說吧。」

  「你說……條件?」她瞇起精明的眼。

  「妳幫我請父王收回指婚樸家的旨意,我推舉妳為王妃如何?」

  「什麼?」她的眼睛整個睜大了。

  「我母妃過世多年,王妃之位一直空懸著,父王雖讓妳掌管宮中的事務,但妳依舊只是個嬪妃,宮裏現下又多了個受寵的詠嬪娘娘,她的父親是左議政,背景也不輸妳擔任領議政的哥哥,她的勢力正日益坐大,將來只怕妳壓不住她了,妳若肯幫我,我可以以嫡子的身分上疏,請父王立妳為妃,成為王妃後,妳將可以名正言順的獨攬後宮。」

  令嬪倏然大喜,「你說的是真的?」

  只要有他的上疏,承政院就不能不受理,這件事必會引起朝中討論,王上也不得不考慮立妃之事,屆時,目前已是後宮掌事的她,極有可能躍升為王妃。

  「這樣妳還不願意考慮嗎?」他笑問。

  她雙目晶亮。「如果是這樣,我願意考慮,只不過……你該明白,我若成為王妃,我的兒子將憑母而貴,由庶出變嫡出,就能光明正大與你爭奪世子之位了。」

  她能有今日這後宮掌權的地位,憑的不只美色,還有精銳的頭腦,這小子莫非傻了,才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我當然清楚這狀況,但為了娶心儀的女子,我願意與漢寧君平起平坐。」他冷然道。在自己對父王剖白了心情後,若她再肯主動提出退婚,父王理當能順勢成全他與良良,若非如此,他是不會開出這樣的條件,讓漢寧君坐大危及自己。

  「當真女禍,那女子竟能讓野心勃勃的你甘心這般委曲求全,有空我還真想見見她。」令嬪嗤笑道。

  「我大婚之日妳不就能見到了?!」

  「你是篤定我會答應?」儘管他的提議甚得她心,但仍不甘心就此聽從他的命令行事。

  「娘娘當知若非嫡出,就算漢甯君有機會成為世子,也不會得到大清的承認,妳若想兒子有機會成龍,就該聰明的接受我的提議。」朝鮮乃大清附屬國,所有的王室任命還是得經過大清認可才算數,而大清只認嫡不認庶,漢寧君唯有改變身分,才有可能鬥得贏他。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方法,那就是毒死他!不過他們一直沒成功不是嗎?他陰沈了下臉龐。

  令嬪臉色漲紅,心知肚明,這是個絕對要掌握住的好機會,她絕不能說不!

  當李豫沉冷的走出令嬪的處所,轉過長廊,遠遠地見到長廊外的詠嬪,她臉上帶著淒怒,他望向她,沈默以對,見著她落下顆顆的淚珠,仍狠心的轉身離宮。

  王上旨意下來了,敏原大君得以與朴氏解婚,且另指婚鄭氏為妻,但為顧及樸家心情,半年後才能擇日成親。

  「你真做到了!」鄭良良來到精緻的人造林子裏找他。

  「當然要做到,因為我不想失去妳。」李豫坐在林中,享受著和風。

  「你……做了什麼嗎?」心知他定是「犧牲」了什麼,才能讓王上原諒他的搶婚行為,甚至讓他順利退婚娶她。

  「做了我該做的事,就這樣。」他不想她擔憂,故意說得簡單。鄭良良不滿的斜睨著他。「什麼叫就這樣?你要我什麼都別管,好,那我回家待婚,應該也不用向你道別吧?!」她賭氣的轉身要走。

  「妳回去做什麼?不用回去了,將來我直接在這府裏迎娶妳就成了。」一聽她要走,他臉色丕變。

  「這怎麼可以,根本不合禮法!況且我爹都親自來接我了,下人說他人現在在大廳,正等著帶我回去。」

  鄭府尹原本憂愁她被抓進敏原大君府裏,不知要受到怎樣的虐待,想不到結果竟出乎意料,女兒即將成為大君的府夫人,他一得到消息,立即喜孜孜的趕來了。

  「鄭大人這麼急著帶妳走做什麼?」

  「他當然急,他已經整整半年沒見過女兒了,能不急著來見見女兒是不是依舊完好無缺嗎?!」她沒好氣的說。

  「妳哪裡受虐了?難不成我會吃了妳― 」李豫瞄見她的臉蛋忽然變成紅透的甜柿,他表情不禁邪肆了起來。

  「是啊,我是吃了妳沒錯,並且一吃再吃,夜夜都教我啃咬得體無完膚,傷痕累累,哀吟求饒― 」

  「夠了,你別再說了!」她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了。這傢伙竟這麼輕佻!

  他有意逗她,俊臉欺上前。「難怪鄭大人緊張,我確實是個摧花惡魔,女兒到我手上,哪能完整回去。」他叼吻住她的粉唇。「乖,去告訴妳爹,妳不跟他回去了,嗯?」他輕聲誘說。

  「我……」

  「聽話,別回去,我不能一日見不到妳。」他持續誘惑著。

  「我……可以天天上門……」被他抱在懷裏甜膩的輕吻,她聲音有點碎了。

  「我得無時無刻感受到妳在我身邊才可以,不見妳,我會不安的。」他啄吻著她。

  這就叫意亂情迷嗎?

  是,絕對是!

  可惜,她可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誘惑,想再次誘得她昏頭轉向,這回是行不通了。鄭良良拿出所有的意志力推開他。「不成,若我爹今日見不到我,不安的會是他,你才給我乖乖的聽話,等到大婚之日再來迎我過門吧!」

  李豫面上熱氣剎那盡退。「妳!」

  「我怎樣?」她沒在怕他。

  他瞪著她。哼,這丫頭以後絕不會是個聽話的妻子―  

  「不許走!」

  「六個月後是迎親的日子,咱們到那時再見吧!」她無視於他噬人的怒氣,瀟灑的轉身揮手。

  六個月後再見?!李豫慘白了俊容。「妳― 妳說過會天天上門的?!」見她真走遠,他的聲音趕緊追上去。沒辦法,一聽到六個月她不在身邊,他馬上不敢囂張。

  「我怕你天天等門,太麻煩,還是算了吧!」她回頭笑說。

  「我不怕等,也不嫌煩,妳一定要― 」

  後頭的話可以不用再說了,因為她早已不見蹤跡,他愕在當場。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應該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敏原大君吧?為什麼得淪落到向女人搖尾乞憐還慘遭遺棄的地步?他揉揉眉心,十分不甘心。

  鄭府後院,碧綠池邊。

  「鄭小姐,恭喜了。」樸美新澀聲道。

  鄭良良見到她突然造訪,除了吃驚,還有些難以面對。這朴小姐非但不埋怨她還主動祝福,可見這女子的心胸有多寬大。

  「妳別這麼說,是我對不住妳。」

  原本未婚夫婿是她的,卻因為自己的介入,而失了婚約,這對一個名門小姐來說該是件令人難以承受的事吧……她面對她,有著說不出的濃烈愧疚。

  兩人頓時都沈默了,樸美新不經意的瞥向她別在發上的髮夾。

  「好別致的髮夾,這花色很少見,哪裡買的呢?」想讓氣氛輕鬆,刻意笑著閒聊。

  「這是在市集買的……」提起這髮夾更尷尬了,她今天閑來無事,便將那傢伙送的髮夾別上觀賞,沒想到巧遇朴小姐來訪,這下她笑得可心虛了。見她的表情,樸美新臉色微僵,大概猜出一二,也不再多事的問些什麼了。她看向池裏搖曳生姿的水蓮,良久後才又開口說:「其實,妳不用對我不好意思,王上指婚一年多來,大君對我始終冷淡,他看我的眼色總是直接又冷酷,是我沒能讓大君喜歡上,跟妳沒有關係。」樸美新竟如此卑微的說。

  鄭良良更汗顏了。這女子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她真想叫那男人擦亮眼睛,瞧瞧眼前這溫婉和順的女子,瞧他錯失了什麼!

  唉― 話雖這麼說,但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其實自己根本也不會因朴小姐的美好而主動退讓。

  尤其她近日才得知,朝廷正因為那傢伙的上疏而掀起了巨浪,他竟要求王上立令嬪為王妃,這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她不是不明白,為了她,他如此退讓,這份情意她哪能辜負,更別說自己也很愛那男人,情字,她是放不開了。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妳……」朴美新明明有話要說,卻突然吞吐起來。

  「有話妳儘管說,不用介意的。」這女子心地好,八成是有什麼事要提醒她。

  「這個……就是……有關詠嬪娘娘的事。」

  詠嬪?提起這兩個字,讓鄭良良眼神忽地一黯。見她臉色,樸美新有些訝異。「妳也……知曉了?」

  她輕點了首。「嗯,他們曾經感情很要好。」她儘量淡然的說。

  「他們不是『曾經』,大君心裏一直有她,我聽令嬪娘娘告訴我,大君去密會她時,也與詠嬪娘娘碰了面,詠嬪娘娘似乎還落淚了。」

  鄭良良聽聞後,心頭一緊。「是嗎……」

  「我知道不該告訴妳這些,但同樣是女人,我不想妳因對大君存著太高期望,將來因此受傷。」

  「別擔心,我早知道他心裏另藏他人,已有了心理準備,不會為了這事而感到失落的。」但她向來爽朗的神態卻變得有些鬱悶。

  樸美新再歎一口氣。「對不起,我真不該提的。」

  「哪兒的話― 朴小姐,小心!」忽然間,鄭良良臉色大變,見對方身子竟莫名地往池子裏傾,她伸手來不及救,只能眼睜睜見她落入池子裏去。

  見朴小姐在水中掙扎,她火速跳進池子裏救人,池水不深,她很快的拉起朴小姐,但也許是太驚慌害怕了,她抱著她竟還掙扎不休,讓她差點因為她的動作而沉入水中,好在不遠處的奴僕驚見後趕來幫忙,兩人才狼狽的被救上岸。上岸後樸美新驚魂未定,驚嚇得無法言語,鄭良良見狀,只得吩咐奴僕趕緊幫她更衣後,送她回府收驚。

  安排好朴小姐後,她這才發現自己也是一身的濕外加滿身污泥,匆匆要回房洗淨,忽然,一撮頭髮由前額落下,她撥了回去,又落下,她不耐煩的再撥― 啊?

  髮夾!

  李豫送她的髮夾不見了!

  鄭良良瞬間花容失色,快速旋身回到池邊。莫非掉到池子裏去了?

  毫不猶豫地,她身子再度跳進池中。

  「為什麼?你明知我很想要王妃的位置,卻給了令嬪?」趙府裏,詠嬪神色憤慨的問。

  李豫沈默著。「為什麼不說話?因為你不敢告訴我,這麼做全為了一個女人?你答應過我,要送她來給我的,當你食言時,我就知道你背叛我了。」她淒怨的指責。

  「這不該叫做背叛,妳我的關係用不上這樣的字眼。」他終於冷然的開口。

  「你說什麼?」

  「妳心裏很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持續冷淡對待。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落下,帶來一室令人窒息的靜默。「我為了你進宮,你竟說出這種話?」她看起來極為寒心。

  他定定望著她,竟望得她心虛的別過頭去。

  「我從沒要妳入宮,是妳堅持這麼做的,妳入宮表面上是為了幫我掌握後宮情勢,其實,妳最大的目的是報仇。」

  詠嬪一聽,臉色發青了。「我聽不懂你說報仇是什麼意思?」她眼神閃爍著。

  李豫目光冷肅起來。「聽不懂嗎?需要我解釋得更清楚些嗎?」他冷冷一笑。

  「令嬪殺害了崔仕節,妳是想要為他報仇才入宮的。」

  崔仕節與他以及希兒是好友兼玩伴,三人感情極好,崔仕節才是希兒真正所愛的人,可惜他一家與令嬪為敵,阻礙令嬪在朝中及宮中建立勢力,最後死於令嬪手中。

  「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我現在愛的是― 」

  「住口!從妳願意成為父王女人的那一刻起,我就確定妳並非真鍾情於我,妳心裏只有與妳私定終身的崔仕節,妳是為他入宮的,妳想利用我幫妳除去令嬪!」

  在崔仕節被害死之前,對於他們的戀情,他都抱持著祝福的心態,但之後,他代崔仕節照顧她,時間久了,兩人才開始走近。

  「不是的,我― 」

  「妳若愛我,不會捨得進宮;妳若愛我,更不會處處以助我為名,使盡手段逼我除去令嬪;妳若愛我,更不會在得知父王指婚樸氏給我時,無動於衷。希兒,我太瞭解妳了,妳的心從沒在我身上,妳欺騙不了我。」

  詠嬪面無血色。原來這男人什麼都知道!

  「我會持續與妳聯繫,是因為妳確實能給我幫助,除此之外,我們之間並無其他。」他表情顯得極為冷酷無情。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真愛上那女子了嗎?」她像是受到打擊,表情僵硬。

  「是的,妳並不愛我,不該以過去來捆綁我。」

  「難道就為了她,我們不可能再合作了嗎?」

  「令嬪也是我的敵人,只要我們的目標一致,還是能合作。」日後即將多了個漢寧「大君」與他競爭王位,她若肯繼續幫他,再好不過。

  「好,咱們繼續合作。」她思索不過須臾,馬上點頭。

  聽到這話,李豫森笑起來。這女人還是以報仇為首要目標。「很好,咱們之間只有合作關係,今後就別再扯些不相關的事了。」

  她明白這所謂不相關的事,指的就是過去的種種,忍不住闔眼深吸上一口氣,彷佛在心中放下了什麼後,才再度睜眼。「好,今後我將不再厚臉皮的提起過去,我只會說與除去令嬪有關的事……」她附耳再對他說了幾句。

  他眉頭越蹙越緊。「漢寧君他居然……此事當真?」

  「既然要繼續合作,我何必說謊?!」她既然進了宮,已無法回頭,唯有堅持初衷,殺了仇人。

  「我瞭解了,那就這樣吧!」李豫打算離開,沒有再多逗留的意願。

  「豫哥。」詠嬪喚了與他兒時玩在一起時的稱呼。

  他轉身。「嗯?」

  「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問我什麼?」「你知曉我愛的是崔仕節,這可曾讓你感到……難過?」

  他沈默沒回答。

  他不語,是沒有的意思嗎?「那我可以再問問你……你可曾……愛過我嗎?」

  她問這話時模樣膽怯,彷佛怕聽到的是教人難堪的答案。

  李豫盯著她心慌的容顏。「有。」

  她臉上立即浮現欣喜的神色,不過隨即―

  「但不及我愛良良的百萬之一。」事實上,他一直都知道她愛的是別人,然而他並不曾因此而有過多大的憤慨,正因如此,他瞭解自己根本不愛她,而這些年所給她的情,是互相蒙蔽私心的作戲而已。

  詠嬪登時冷了心。

  「希兒,說來也許妳不信,這一次,我終於嘗到了愛情的滋味,為了她,我連王位都可以不要,妳信不信?」

  她聞言徹底垮下了臉,感到心在滴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其實我……我後來對你― 」

  「別說了,也許妳對我有過什麼,但我愛的是別人。」李豫不再多作贅言,袍袖一揮,掉頭就走。

  她望著他決斷的背影,欲哭無淚,為了報仇,她終也錯失了自己可能擁有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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