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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七品芝麻官(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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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3:37
第四十一章

  即便她經歷少、缺乏勇氣,她也做得夠好。

  「宋公子……」谷嘉華開口,將他的思緒拉回。

  「谷娘子,你知道我為什麼始終沒有動過娶你的念頭嗎?」

  聽懷青這樣問,她認定他這趟來,是為著對自己發泄憤怒的,瞬地她眼眶泛紅,垂下頭,低眉順眼、滿臉的和順。「我知道,因為宋公子喜歡關關姑娘,如果你心悅她,那麼成親後,你便納她為妾吧。」

  谷嘉華以退為進,反正整死姨娘這種事她又不是沒做過。

  他不置可否,續道:「我喜歡關關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更大的理由是,你要是嫁出門,谷家一脈便到此斷絕,我本想等孝期結束後替你招個上門女婿,為谷家留個香火。」

  他不知道皇上怎會定下三月十八日,那時谷嘉華尚未除孝,不該論及婚嫁。

  他為此向傳旨公公相詢,公公道:「這是谷尚書的願望,他不在乎女兒守不守孝,只希望女兒能夠順利找到良人、終老一生。」

  谷尚書的願望?是誰代谷尚書決定這個願望的?

  當場,他面上帶笑接下聖旨,卻在太監離開後立刻讓吳衛到京城查探消息,確認這個賜婚是誰的意思。

  聽見懷青的話,谷嘉華心底湧上一股暖流,她就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當年若不是入住谷家的條件太傷他男兒自尊,早在那時候,她就會嫁予懷青為妻,幸好還來得及,幸好她沒有錯過這份幸福。

  「爹爹要是知道你這樣為谷家著想,定會感懷在心。不如,以後咱們的長子過繼給谷家,還是養在我們膝下,只不過讓他承襲谷家香火。」

  「你嫁進沈家多年始終無出……」他隱晦暗示。

  「我……我可以好好調養身子……」谷嘉華害羞地低下頭,她沒病的,在沈習玉納妾之前,她曾經尋宮中御醫給自己把過脈,她雖有宮寒之症,但慢慢調養,定會生下孩子,要是沈習玉肯多給她一點時間,他們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局面。

  「是嗎?楊大夫是泉州很有名的婦科大夫,我特意請他來替你把把脈。」

  懷青退開兩步,讓楊大夫上前。

  這不過是作態,那天谷嘉華與關關同時中毒,他便令大夫來替兩人把脈開藥,當時大夫欲言又止,在開過藥後,懷豐將大夫請到前頭說話,方才曉得,這輩子谷嘉華不可能孕育子女。

  谷嘉華並不知道此事,還當懷青關心自己,便將手腕遞出去。

  楊大夫細細把過脈後,抬起頭,老臉上帶著同情,這副表情讓谷嘉華心頭一驚,直覺想搗住他的嘴巴,不教他開口說話。

  但來不及了,懷青先一步問:「楊大夫,不知道谷娘子的身子……」

  他明白懷青要問什麼,皇上下旨為宋大人賜婚之事,早已傳遍整個泉州,可……宋大人是好人啊,皇上賜這個婚,實在不厚道。

  他可以隱瞞的,但望著宋大人清澈干淨的眼神,謊言堵在胸口,吞吐不出。

  「楊大夫但說無妨,即便情況再糟,本官也只能認下,總是要先知道情形,方能夠找出對策。」

  沒錯,這話說得在理,數年來,宋大人一心為黎民百姓卻耽誤自己姻緣,若是再隱瞞此事,太對不起這樣一名好官,他決定實話實說:「這位娘子曾經被下了絕育藥,此生再無子嗣可能。」

  「什麼!絕育藥?!」谷嘉華一驚,怒拍桌面而起,恨聲道:「你這個庸醫,不要胡說八道,無憑無據的話胡說出去,會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

  她情緒激動、口氣尖銳,含恨的怒容令觀者心畏,一旁侍立的丫鬟們臉上瞬間變色。楊大夫皺緊老眉,打量起這位皇帝賜婚的千金小姐,心裡懷疑,皇上這是賜恩還是賜仇吶?保這樣的媒,就不怕人心怨?

  他臉上不悅,冷笑兩聲:「如果娘子不信任老夫的醫術,另請高明便是,何必毒言惡語傷人?」

  楊大夫起身,與懷青一拱手,調頭就走。

  懷青望谷嘉華一眼,臉上帶著藏也藏不住的憐憫同情,沈家侍妾不曉得吞下多少她的絕育藥,而她自己也著了別人的道,這叫一報還一報,關關說得好:「天網恢恢,疏而不露,誰欠誰的,早晚要還。」總不能只有別人挨打的分兒。

  他的心變壞了,在谷嘉華算計關關和蕥兒的時候,他對她再也柔軟不起來,即使她是恩師唯一的女兒。

  「你不必心急,如果不信任楊大夫的醫術,我自會托人從京裡請來御醫為你看診。只不過若此事為真,你打算怎麼辦?」

  谷嘉華冷眼望他,這是報復、絕對是報復,他故意找人來誆騙自己,她能生的,一定可以……突然間,一段回憶閃過她腦海……那碗黑糊糊的生子湯、那個游方僧人、小丫鬟無心的一句:「這味兒怎麼和夫人給姨娘們灌的湯藥那麼像?」劉姨娘臉上含笑對

  她說:「善惡到頭終有報,遠走高飛也難逃。」……是她嗎,劉姨娘?

  突然,許多訕笑的臉龐在腦海裡出現,那些意有所指的刻薄,帶著得意與張揚。

  「她還以為自己真能生?」「哪有凶手能夠一世快活?」「咱們的苦,她也得受。」「下不了蛋的母雞,真不曉得說誰呢?」……

  谷嘉華恍然大悟!她們知道、她們全都知道!她們聯手蒙了她,這群該死的下賤婊子!

  「你還是想嫁給我嗎?讓谷家絕後、也讓我無後代子嗣送終?」懷青口氣平穩,卻字字句句誅心。

  谷嘉華的心很亂,但她不是傻子,在接到壞消息的短暫狂怒之後,她迅速穩住心緒,轉頭望向懷青,卻發現他一臉的成竹在胸……莫非他早已知道她的身子有問題?他是否正籌劃一場計謀,並想逼迫她在某些事情上妥協?

  忿恨頓生,她想起沈習玉的嘴臉,想起不知死活的沈家小妾,想起他們帶給自己的侮辱!

  她恨!天底下男人一般黑,一旦得到女人後,就不再珍惜,滿腔滿懷的恨意蜂擁而上,她想殺人,但臉上半分不顯,依舊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那麼多年過去,她已經習慣戴著面具。

  見她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平抑怒濤,懷青不能不佩服她的自制力。

  「宋公子,如果此事為真,你打算怎麼做?」她語帶哽咽,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她想套出他的計劃。

  「谷家那邊,你挑選一個孩子過繼吧,讓他定下名分,使得恩師和谷家祖先能受香火供奉。如果選的孩子太小,就把他接到這裡,我會好好養育他、扶持他,讓他替谷家發揚光大。」

  他這是……替谷家著想?他對父親的恩德仍然不忘?這個意外她想像不到,天底下真有人可以這樣記恩報恩?

  不、不可能有這樣慈善之人,難道他是在算計自己的嫁妝?他想把它們轉移到別人的名下,讓她無銀傍身、無人可支使?他想娶了她再一步步迫害,讓她到最後成了有冤無處訴的一抹孤魂?

  「谷家這邊,早已經沒有人了。」她搖頭,拒絕懷青的好意。

  懷青看見她臉上流露的算計與嫌惡,她認為這件事是他在算計她?

  精於算計者,死於算計;不肯付出真心者,無法理解別人的真心。關關的話句句簡短,卻也句句精辟。

  「既然如此,我在泉州挑個無父無母的孩子,讓他入嗣。你不必擔心你的嫁妝,我不會讓他拿走你的東西,恩師留給你的,通通是你的,至於他,我自然有本事培養出一個靠自己立足世間的孩子,如果不能把這件事先辦下,我會覺得愧對恩師,沒辦法迎你入門。」

  他不是想算計她的嫁妝,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無妨,不管目的為何,除了她的嫁妝,谷家什麼東西都沒有,如果他只是要谷家的牌位,她沒什麼好吝嗇的。

  她爽快應下:「好,就這麼辦。」

  「至於宋家這邊,既然你無法生育,而我也承諾過關關會娶她為妻,因此在我們成親後半個月內,我將以平妻之禮迎娶關關進門。」

  「你敢?!我們的婚事,是皇上下的旨意,你這樣做,不怕觸怒皇上?」

  「放心,我會將你不孕之事上奏天聽,我年歲已大,得盡快開枝散葉,至於皇上賜這個婚,是顧念恩師一世為朝廷操勞,不舍他的獨生女兒孤老終生,而不是想讓我這一房絕嗣,皇上必會准我所奏。」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都還沒有進門,他已經找好了平妻,想要與她平起平坐!不,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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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4:01
第四十二章

  「我做得不對嗎?難道我要為一個陌生女子,與我真心喜愛的女人斷絕關系?難道我要為一個絕人子嗣的女人,也斷絕自己的後代?予我恩惠的是谷尚書,不是谷嘉華,許你一個容身之地,已經是我最大的仁厚。」

  「你在報復我?!」

  「你看事還真極端,明明是在幫你,怎麼到頭來居然成了報復?」他回她一個冷冽的笑。

  「是皇上賜婚,不是我想嫁給你的。」

  「你不願意嫁給我,那最好,咱們共擬一道奏折,我馬上派人快馬加鞭送進宮裡,讓皇上知道你的真切心意,我想皇上了解實情後,必定不會違反你的意願,強將你嫁進宋家。」

  谷嘉華被他的話噎住了,哪有人可以這般、這般……過分!「宋懷青,你太欺負人!」

  「欺負人的是誰你心知肚明。我收留你、照顧你,許你一個容身之地,你卻使計謀害我的妹妹、我的女人;我對你好,你視而不見,反倒恩將仇報,你將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事已至此,我再看不清楚你的真面目,那我就真是蠢了。

  「放心吧,我會在三月十八日那天娶你進門,賜婚旨意中,皇上恩賜一座新宅院,有空你自己讓人到那裡去布置布置,成親後,你就住在那裡。

  「至於我和關關、懷豐、蕥兒還是會繼續住在這裡,我必須防著你的手段、保護我的家人,當然,為了讓你面子上不太難看,每逢初一、十五,我還是會過去那邊待著,權當向皇上交代。」他把話全數挑明說,半點不隱瞞,他讓她清楚自己的處境,不教她心存半分僥幸。

  意思是要把她娶進門當擺設?那她還不如不嫁,他真要這樣做她的面子要往哪裡掛?日後所有泉州百姓都會拿她來說三道四,她連門都不要出了嗎?

  他恨她,她確定他在恨她。

  咽下委屈,不演小白花了,她為自己辯解:「你要我講幾次,小梨和玉珂所行惡事,不是我做的,是她們和小蘋、邵關關有嫌隙,方才布下這個局,此事與我無關,我不也中毒了嗎?」

  「你敢賭咒發誓,這件事不是你所主使?」

  「我為什麼不敢賭咒發誓?小梨是思閑居的人,說不定此事是邵關關的苦肉計,想以此來陷害於我。」她神情倔強。

  「你要小心,謊話說多了,老天會當真的,若是因果報應,下場凄涼……人還是別對老天爺說謊的好。」

  哼,谷嘉華冷笑,如果有天道,她一個高高在上的名門才女會落到這個田地?如果真有老天爺,那麼她要問上一句:賊老天!你做了什麼好事情?

  「我行得正、坐得端,誰都別想往我身上潑髒水。」

  「好得很。來人,去把小梨、玉珂帶過來。」

  懷青下完命令後,對谷嘉華說道:「往後你是要當家做主母的,今兒個就讓我看看你的治下手段,免得我身邊的人與下人有個什麼小嫌隙,就要被人一碗毒水給禍害了。」

  他的口氣陰惻惻地,教谷嘉華忍不住泛起一身雞皮。

  不多久,小梨和玉珂被提上來了,粗使婆子把她們像破布般往地上一摔,唉叫聲響起。

  谷嘉華問了幾句,她們雖然滿身的狼狽、受過不少苦頭,卻還是照著谷嘉華的吩咐回話。

  懷青莞爾,心中暗忖:懷豐做事越見穩重,把兩人送往春暖閣,讓她們有機會可以與谷嘉華互通消息。

  不錯、好得緊,現在可以讓谷嘉華身邊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仔細看清楚,她們的主子是怎樣對待棄子的。

  「枉費主子待你們以真心,你們居然這般對待主子,來人,一人打二十板、發賣出去!」

  她下令,立刻有婆子上前,一人一個,拉著玉珂和小梨到外頭打板子。

  當他是傻的?要是手下留情的話,二十板能頂什麼用?發賣出去,轉手就把她們給買回來,安置在別處,這是懲罰還是獎勵?

  「停!先讓府裡所有的下人通通過來觀刑,以儆效尤,再讓二少爺派幾個衙役來打。」有心打,當然要扎扎實實打上二十下,不狠狠教訓她們一頓,嚇唬不了惡奴。

  「衙役?為什麼叫他們,你不怕惡名流傳出去?」谷嘉華反對。

  「怕什麼?知府大人家宅不寧才真叫作丟臉,我現在就要擺出嚴厲治宅的手段,教外人看看。」

  「小梨和玉珂不過是個小丫頭,你讓衙役來打,是想把她們活活打死嗎?」

  「當然要往死裡打,這種背主的奴才,賣到任何地方都是禍害。我不但不會讓她們留下一口氣,等她們死後,我還要去追究她們的親人,明面上不行,暗地裡,我也會想盡辦法將他們一個個全殺光,敢動我的女人,就必須有付出代價的決心!」

  他這話是說給跪在地上的玉珂和小梨聽的。

  「你太殘忍了,怎麼可以這樣做?」

  「有沒有聽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可沒那副心力應付別人的報仇,不過是下賤的僕人,命不會比一只螞蟻尊貴,她們敢動黑手,我就敢讓她們的家人全數陪葬。」他口氣陰冷,讓小梨和玉珂嚇得全身顫栗不已。

  「方蕥兒和邵關關又沒死,罰了她們兩個還不夠嗎?」谷嘉華極力為她們爭取。

  「遠遠不夠!我倒不知道,在谷娘子眼中,下人的命竟比主子還高貴?她們能夠害主子殞命,主子卻不能傷她們的身體?

  「放心,你只要處置眼前這兩個人就好,我已經派吳衛上京,他很快就會把玉珂的親人給提回來,至於小梨的親人,兩個時辰之內就會送到,先讓她們上路吧,很快她們的親人就會追上,一家人作伴還鄉,黃泉路上添幾分熱鬧。」

  聽他一篇話,玉珂和小梨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兩人本是賭著一口氣,相信主子會救下自己,但她們望向懷青冷酷殘戾的表情……他說的是真話,不是恐嚇!

  四目相望,谷嘉華與懷青對峙。

  她心知肚明,知道他在測試自己,如果她堅持保下兩個丫頭,那麼她不德不賢、手段陰狠、謀害宋家人的名頭就會傳出去,就算她嫁進宋家大門,她也會成為所有人鄙視的對像。

  他想孤立她、想讓她成為笑柄,礙於皇上旨意,他不得不娶自己,為泄心頭怒火,便想方設法讓自己難堪。

  沒錯,他在逼她妥協,逼她上奏折,向皇帝表達自己不願下嫁的心意。

  想都別想,他不教她好過,她有的是方法折磨他,不……折磨他遠遠不夠,她要折磨邵關關,她會令他知道,傷害她的人會得到什麼下場。

  深吸氣,她臉上浮起一抹酷寒笑意,換上溫柔嗓音說道:「就依宋大人所言,來人,把這兩個背主的丫頭押下去,往死裡打!不死,不能停板!」

  驟然聽見她這個命令,小梨心頭一驚,手腳發軟,身子前傾,額頭撞到地面,而玉珂則是不敢置信地看向谷嘉華。

  她為主子壞事做盡,害得多少沈家姨娘絕育,害得多少胎兒來不及見見這個世間就離去,她手裡的每一筆血腥都寫著主子的名字,可是……主子就這樣舍了自己?

  她死沒關系,但爹娘怎麼辦?她的哥哥嫂嫂侄兒怎麼辦?她絕望地望向主子,然而,谷嘉華卻是決然地撇開臉,不敢與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對視。

  花隱看著這情況,兩條腿抖得厲害,那天她假裝在竹林裡被打昏,被綠楊救起,然後回到主子身邊繼續服侍,她戰戰兢兢、害怕主子發現被自己出賣,她越發對主子盡心盡力。

  然而夜裡輾轉,滿腦子想的都是關在柴房裡的小梨和玉珂,她想救她們的,於是時時刻刻在主子耳邊叨念著,求主子救人。主子應了的呀,她怎麼都沒想到,到頭來,主子居然這般輕易地便舍了她們?

  淚水不自覺流下,她突然好感激宋大人,如果不是他領來自己的弟弟,如果不是她陣前倒戈,投入宋大人膝下,那麼,現在跪在那裡、擔心受自己所累的人中,就有她。

  花隱在哭,玉珂看見了,多年姊妹正為她心疼,玉珂再看一眼主子,這些年的忠心全是笑話……主子不仁,她何苦為她守義?

  咬牙,玉珂跪爬到懷青跟前,重重一叩首,道:「宋大人且聽我一言!」

  「你說。」

  「我可以把此次陷害蕥兒姑娘和關關姑娘的經過說出來,願意招認過去陷害蕥兒姑娘之事,我也能將主子在沈家做的污穢事全數坦白,如果宋大人能夠饒過我的家人,玉珂早已手染鮮血無數,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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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4:24
第四十三章

  「如果你肯招認,我保你全家平安無虞,也能留下你一條命。」

  「好,我從主子殺的第一個姨娘趙萍說起,當初,她發現主子給她下了絕育藥,便嚷嚷著要將此事掀出來,主子怕事情張揚,花錢買通小廝,夜裡爬上趙姨娘的床。

  「趙姨娘院子裡種著一大叢竹子,主子把玉明散摻進湯裡,喝過湯再聞到竹香,便有了催情效果,主子在素齋裡下的毒,就是玉明散,再加上財神廟的竹林……」

  原來玉明散還有這等奇效,這倒是他見識太少了。

  她還欲再交代,谷嘉華早已控制不住,凌厲目光一射,徐嬤嬤心上雖然害怕,卻不得不上前,狠狠的幾個板子朝玉珂嘴巴打下去,打得她牙齒掉落、口吐鮮血,再說不出半句話。

  谷嘉華獰笑,指著玉珂冷道:「你這個背主的奴才,毒害主子不夠,還在這裡胡說八道,想往主子身上潑髒水,要是早知道你是如此品性,當初就不該對你另眼相看,把你留在身邊。來人,把她拖下去,沒打死不准回稟。」

  懷青看著谷嘉華的欲蓋彌彰,心頭冷笑。

  他本就沒打算讓一個丫鬟往外傳話、壞她名聲,說不定沒弄好,還會被她反咬一口,說丫鬟背主、遭人收買。

  他要的是真憑實據,要的是眾口爍金,要的是可載舟亦可覆舟的民意。

  玉珂被拖下去了,不多久,重重的板子打在人肉上的聲音、玉珂哭天喊地的悲呼,滿屋子下人眼裡都有著兔死狐悲的沉慟,誰也說不出半句話。

  好得很,這才是他要的結果。

  懷青眼光射向小梨,她心頭一驚,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小姐饒命,我不知道什麼陰謀詭計,我只是幫谷娘子送東西給大小姐、二小姐,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看見玉珂的慘狀,她哪裡還敢揭發谷嘉華惡行惡狀,她只能哭個不停,希望博得主子同情。

  懷青似笑非笑地看谷嘉華一眼,道:「這裡是宋家,婚禮馬上就要舉行,你還是趕快搬出去才恰當,總不能從宋府嫁進宋府,於禮不合。」

  「泉州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讓我搬到哪裡?」

  「有銀子哪裡行不得?在外頭買個小宅子吧,盡快搬出去,我可不希望蕥兒和關關又被你給害了性命。」

  撂下話,他朝還在磕頭的小梨瞥去一眼,甩袖離開春暖閣,這個人殺不殺都無所謂了,只要谷嘉華身邊的人知道她有多手殘心狠就足夠。

  懷青一走,小梨松口氣,這代表大少爺饒過自己了嗎?她眼巴巴地望向谷嘉華,求她一紙特赦令。

  谷嘉華冷笑,她沒那麼天真,會以為懷青這番作態是要饒過小梨,才不是,他這是在逼她出手。

  谷嘉華厭惡地瞪小梨一眼,別開臉揮手道:「拉下去,杖斃!」

  杖斃……瞬地,小梨一張臉色變得慘白,連呼救聲都喊不出來。

  新燕猛地別開頭,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顆心髒跳得很凶,是她害的、全是她害的……是她用銀錢說動小梨出賣主子,是她誘使她背主,但她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啊。

  她與綠楊互視一眼,眼底都帶著恐懼,星臨心頭微動,她望向花隱,花隱苦笑,能夠明白她們的感受,她們只是二等丫頭,未曾經手肮髒事,不像她和玉珂、星臨,很快地……很快她們就會落得和玉珂一樣的下場嗎?

  低頭,花隱迅速將淚水憋回胸口,再抬頭時,眼底已經帶上冷靜。

  她靜靜地看著主子狂怒地將屋裡擺設砸得粉碎,靜靜聽她一句句罵著:賤女人、下作胚子,也靜靜地聽著徐嬤嬤輕聲安撫主子。

  在谷嘉華將滿屋子東西全數砸爛後,她累得氣喘吁吁,方才坐下,星臨瞄綠楊一眼,她與新燕趕緊蹲下身收拾滿屋子凌亂,而花隱快步走到耳房,替主子泡來新茶。

  新茶衝好,花隱猶豫了一下,待茶葉泡開後,往裡頭添上冷水,才送進廳裡,綠楊、新燕已經退了下去,只有星臨還在裡頭垂手侍立。

  花隱送上茶並退到星臨身邊,低著頭,聽著徐嬤嬤低聲對主子說道:「小姐,千萬別生氣,生氣便落了下乘。」

  「我能不氣嗎?宋懷青半點面子都不給我留,日後我這個主母要怎麼當?他要趕我出去,奶娘你聽見了嗎?他居然要趕我出去!」

  她深吸氣,仰頭把茶水吞進肚子裡,看見她的動作,花隱悄悄吐氣,幸好多留了點心思,否則主子被燙了口……她聽著外頭還啪啪作響的板子聲,心頭一陣驚悚。

  「搬出去就搬啊,咱們又不是沒銀子使,難不成還住不起比這裡更好的?」

  「你也替他們說話?我不搬,我這一搬,外頭的人會怎說話?」

  「小姐這樣想就不對了,明兒個我讓我那口子出去探聽探聽,哪裡有好房子要賣,咱們便敲鑼打鼓把它買下來,用得還是宋大人的名字,外頭的人定會聯想,這是宋大人為顧及禮儀,才會花這筆錢,把婚禮辦得圓圓滿滿,這不是給足了小姐面子?」

  「我為什麼要花銀子買房子給他?」她不服氣。

  「小姐又糊塗了,哪裡是買房子給宋大人,第一,房契在咱們手裡,誰拿得走?第二,小姐馬上就成為宋大人的妻室,他的東西不全都是小姐的?何況,咱們還非得搬這個家不可。」

  「怎麼說?」

  「小姐想想,方才宋大人已經把話挑明說,要迎娶邵關關為平妻,她有宋大人的疼愛,而小姐……若大夫所言為真,小姐沒了指望,而真的讓邵關關替宋大人生下一兒半女,別說宋大人的人、錢、身家全會落在她那邊,說不定到最後,連小姐的嫁妝都得給別人的兒子貼上。

  「假使成親後,小姐和邵關關住在一塊兒,還有可以施展手腳的地方,但宋大人擺明要兩頭齊大、分居兩處,到時小姐只有挨打的分兒啊。

  「所以得趁著成親之前,把邵關關除去,免得夜長夢多,待在這宅子裡,要動手腳不方便,多少只眼睛在看著呢,搬出去後,沒有眼線,咱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何況小姐不住在這邊,邵關關要是發生什麼意外,與咱們何關?」

  花隱靜靜地聽著徐嬤嬤的話,低垂眉眼、臉上不露,卻是膽顫心驚、手腳發涼,這些年來,好好的小姐會變成這副模樣,徐嬤嬤著實居功厥偉。

  而且她們估料錯了,宋大人不是沈少爺,她們初來乍到,便處處聽見百姓對宋大人的歌功頌德,這樣的人絕對不軟弱、不會遭人蒙蔽,一個小小的後宅婦人怎鬥得贏擅長權衡利弊、精於謀劃的知府大人。何況邵關關豈是個好相與的,那個香囊,不就早被發現還掉了包?

  花隱眉心蹙緊,滿面憂郁,而谷嘉華和徐嬤嬤商議好後,命花隱和星臨分頭辦事。

  她們領命離開春暖閣,在走出那個圓形拱門時,花隱頓下腳步,轉身對星臨問道:「星臨,今天玉珂的結局是不是我們日後的下場?」

  星臨沉默,眼底流露出深沉的悲哀。

  之後幾天,谷嘉華到處求醫,得到的全是相同的消息,一次次打擊,讓她對子嗣斷了念,不過……既然沒有兒子,她掌控男人的心思,越發堅定!

  而滿府下人在觀看過行刑之後,小萄和小蘋、小杏走回思閑居時,小萄心有余悸,說道:「我不要大氣名字了,我只要跟著大小姐就好。」

  小蘋莞爾一笑,「現在你明白了吧,咱們當奴才的,重要的是跟對人,不是取什麼大氣名字。」

  跟對人……走到她們身後,准備出府辦事的星臨和花隱聞言,心像被什麼東西壓過,痛,卻不敢出聲呼救。

  看著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口中的苦澀更濃。

  小萄笑道:「大小姐說,等滿園葡萄結起來,就要把采葡萄的活兒派給我,小萄采葡萄、又紅又白好漂亮。」

  「是葡萄漂亮還是你漂亮啊。」

  「都漂亮、都漂亮……」


  存心辦事,谷嘉華的行動力好到令人咋舌,短短幾天她便找到屋子搬出去,搬家那天只差沒放兩串鞭炮了,一箱箱的東西從宋宅往外抬,來的時候還沒這麼多箱,為著添場面,徐嬤嬤硬是多買了幾十口紅箱子,裡面擺滿東西,往新宅那邊送,沒弄清楚的,還以為她在抬嫁妝。

  徐嬤嬤把風聲給傳揚出去,說宋知府出手闊綽,花大錢買新宅,給新娘子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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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7:25
第四十四章

  這會兒泉州上下百姓全都知道,宋知府對皇上的賜婚有多重視,才住不了幾個月就要出嫁的地方呢,銀子撒得這般不手軟。

  不只是東西張揚,連跟過去的人都張揚,為撐這個場面,谷嘉華足足又買進三十八個下人,搬家那天,她給下人全穿上簇新的衣裳,兩兩成列,跟著箱籠搬進新家。

  谷嘉華搬家的隔天,宋懷青便領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進新宅,他原姓蔣,叫蔣柏章,是家裡最小的庶子,父母均亡,嫡兄成親後不待見於他,將他賣身為奴,關關見他性子實誠、辦事伶俐,便將他買下來。

  蔣柏章在幼稚園裡頭幫著呂文華處裡大小事,順便跟孩子們學著讀書認字,一年多下來,有呂文華帶著,也讀上幾本書,增長一些見識。

  細細觀察蔣柏章的人品後,懷青便挑選他為谷家義子。

  對此事,谷嘉華不上心,反正懷青已經挑明,蔣柏章只要谷家姓氏、祖宗牌位,其余的皆不過手,那些東西本來就不是谷嘉華在意的,愛怎麼弄就怎麼弄,何況祖先有人供著也不是件壞事兒。

  於是蔣柏章磕頭祭拜,入了谷姓、寫進谷家族譜。

  事情辦妥,懷青就要將谷柏章領走親自教養,卻沒料到谷嘉華聽了徐嬤嬤的話,硬要把孩子給留下,她的理由是:「這孩子冠了谷姓,自然得住在谷家。」宋懷青沒有理由可拒絕,只能交代谷柏章好好聽話,有空會過來抽檢他的功課。

  此話一出,谷嘉華心頭微松,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借著這個義弟,讓懷青時不時上門,她就不信,憑著自己的美貌與才情迷惑不了他,就算是顆石頭,搗久了也會發熱。

  谷柏章的事情處理好,立刻迎來雲湖商業區的年終慶。

  前一天,泉州便湧進大量的外客,幸好事先計劃妥當、布置得宜,外客進到泉州,不但很快便尋到住處,也沒造成交通堵塞的問題。

  隔天,年終慶開打,氣氛熱鬧不已。

  樂坊的姑娘使出渾身解數,說學逗唱、十八般武藝全上場,尤其新年歌曲造就出慶豐年的氣氛,更是逗得來客眉開眼笑。

  每間鋪子、攤販前面都擠滿了人,會到這裡一游的人,口袋裡多少都有些銀子,買東西還送錢,這等好事,活了一輩子誰見過?於是客人們越買越樂、越買越多。

  當幼稚園的孩子上場表演認字與才藝時,圍觀的來客們無不張口結舌、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問:「泉州怎會出這麼多個小神童?」有人說:「是不是這裡的送子觀音比較厲害。」也有人問:「這裡的文昌帝君廟在什麼地方?」最後有人做出總結道:「泉州地靈人傑,養出來的孩子自然比別的地方靈秀些。」

  不管客人的想法怎樣,經過幾場表演後,孩子們膽子壯了,客人們問他們問題時,也能回答得落落大方,惹來連連贊嘆。

  而關關的練習本賣得之好,好到讓人咋舌,才第一天就把鋪子裡的書清掉三成,而教具幾乎被搬一空。見情況不對,呂文華急急讓印刷廠繼續印書,讓匠人連夜趕工,免得撐不到年終慶結束,幼教社就得因缺貨關門。

  雅客小築生意也好得很,幾乎每個進門的,或多或少都會挑些精美討喜的小東西帶回去,添個喜氣。

  所以蕥兒又從關關嘴裡學到一句話——數錢數到手抽筋,是成功人生最高的境界。

  她的手還沒有抽筋,因此未來幾天,還得再加把勁。

  但事情在年終慶開打的第三天晚上發生了,關關和蕥兒從商業區回來時,馬車受驚,關關和蕥兒被人蓋了布袋,差點被擄。

  不過事情並沒有鬧大,因為那些人才一轉眼,就讓「微服出巡」的衙役們蓋了布袋。這叫蓋人者,人恆蓋之,蓋布袋不分男女老少,是人都能蓋。

  雖然事情沒鬧大,但懷青、懷豐的臉色還是臭到不行。

  被嚇得驚惶失措的蕥兒喝下安神湯,在屋裡歇下。

  而大廳裡,關關先看看懷青、再望望懷豐,一整個噤若寒蟬,沒見過他們這麼嚴肅的表情,她有掃到台風尾的憂心。

  許久,三人都不說話,屋裡氣氛越發低迷,關關長嘆口氣,總得有人跳出來打破僵局,,使會被台風尾掃到。

  她走上前,朝著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的匪徒,狠狠踹上幾腳。

  那些個惡徒,一個個青面獠牙、目透凶狠,就算被綁成粽子,也是一副「等著,爺就算死了,也很快變成惡鬼回來找你」的死表情。

  關關偷看一眼懷青、懷豐,這幾腳似乎還沒讓他們解氣,好吧……她真的不贊成動用私刑的,但萬一這對兄弟以安全為由,不允許她和蕥兒出門,那就虧大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姊姊不是歹心,只是為著追求美好生活,不得不……對不起民主、對不起人權,對不起她二十一世紀受的教育!

  抄起雞毛撣子,咬牙,狠狠朝他們的粗皮厚肉上頭猛刷,像是老娘教育不孝子般,一面抽打、一面怒罵。

  「你爹你娘沒教過你,什麼錢可以賺,什麼錢不可以賺嗎!綁架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還真能耐。」

  他媽的,我要是有爹娘教,今天會去當流氓?

  可惜他們嘴巴被布堵著、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不斷扭動身軀、試著躲避雞毛撣子的威脅。

  「就算沒爹娘教,至少爹娘有給你們生腦子吧,敢動宋大人的女人,一個個都不要命了。」

  「宋大人的女人」六個字一出口,懷青的臉色瞬間變得緩和,果然男人的占有欲比女人強得多,他們就愛把女人劃分所屬、歸於門下。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她抽掉一個歹徒嘴裡的破布,沒想到,對方沒被她三娘教子的威勢給嚇到,還噗地朝她吐口濃痰,幸好關關閃得快,否則那堆濾過性病毒就會貼上她的裙擺。

  沒知識!沒氣質!沒衛生!這是新裙子耶!

  這會兒,原本只是作戲的關關氣壞了,她衝到門外,向粗使丫頭要來掃把,再度進門,就是一串雷霆萬鈞的劈打。

  「我讓你吐痰!我讓你吐!你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有多髒?不知道這個行為有多沒天理……」

  啊不就是吐痰,老子一天沒吐個三五口就吞不了飯,這是習慣啊,跟天理哪兒扯得上關系?他一下子被她罵蒙了,竟然做不出反應,等到掃把往頭頂砸下時,他才回過神、悶哼一聲。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凶手是誰?就是谷氏嘉華,別號谷小花,成天裝衰讓男人心疼,眼淚掉兩顆就以為自己很可憐,想演純潔無瑕、可愛天真的小白花,呸,本姑娘的火眼金睛一瞧,就曉得她是吃蚊子、吃蒼蠅的豬籠草,滿肚子都是壞水!我讓你說是給你機會,否則惹上宋大人……嘿嘿嘿。」

  她的「嘿」,嘿得很咬牙切齒,聽在懷青、懷豐耳裡,兩張張飛臉轉為和順。

  那盜匪也倔強,都被關關打得亂七八糟了,還是趁著掃把停留在空中的短暫時刻,插上一句:「老子不怕,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想一死了事?哈哈!本姑娘偏不讓你稱心如意,我會尋人把你們給閹了,什麼……」

  她把手掌放在耳邊,假裝在聽他們說話,明明沒人開口,她卻自顧自把戲給往下演。「想讓我把你們送進宮裡當太監?想都別想,讓你們去覬覦皇後娘娘的美色嗎?不怕皇帝把你們再閹一遍?

  「告訴你們,我這雲湖商業區裡頭什麼店都有,就是沒小倌店,如果開張的話肯定是一枝獨秀、賺大錢。就這麼定了,閹了你們前頭,往後你們就靠後面賺錢,一天不多,就讓你們接十來個客人,服務品質好、口碑佳的,我會給你們算紅利……」

  她越說越流利,不說懷青、懷豐嚇壞,就連躺在地上的幾個盜匪也嚇得厲害,他們不怕頭上多個碗大的疤,就怕身後的小洞洞被撐得和碗一樣大。

  那個吐口水的不敢想二十年後那位好漢的事兒了,一張口就說:「是徐嬤嬤!徐嬤嬤教我們來綁姑娘的,她給我們兄弟一百兩,還說姑娘要是落在咱們手裡,要玩要殺隨我們的意思,只要不讓姑娘出現在泉州就成。」

  關關把掃帚往牆邊一丟,輕輕拍兩下手,朝懷青、懷豐拋過去一個驕傲表情道:「哼!不就是逼供嘛。」她連專業手法都還沒用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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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原本怒氣已經平息的懷青聽見那句「要玩要殺隨我們的意思」之後,眼底瞬間露出狠戾,害剛剛逼供成功、驕傲得很的關關,小心肝越跳越厲害,她先天下之憂而憂,憂他奪門而出,拿把柴刀把谷嘉華給劈了。

  她趕緊揮手,讓人把盜匪帶下去,直直奔到懷青身前,輕拉他的手,柔聲說道:「你不會想殺人吧?不要、不值得,拿你的命換谷嘉華的,不劃算。」

  谷嘉華不厲害,厲害的是皇帝的聖旨,皇帝在前頭下了旨,他隨後把人給滅了,這等行徑怎麼看都叫作挑釁。

  懷青冷笑:「取她的命?我會讓她這麼好過?不,我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嘉華對他而言,就像當年的嫡母,手段百出、回回都要削下母親一層皮,母親一忍再忍,最終還是被冠以淫蕩之名,趕出宋家大門。

  母親是個純良人,一再要求他們兄弟別心存怨恨,要他們開朗光明,他們盡力做了,但心中那口氣不曾吐出、始終憋在那裡,也許年歲夠大、時間夠長,會漸漸淡忘,但……沒想到,谷嘉華一次兩次將他的傷疤揭開,還拚命往上頭澆鹽水,恨於是滋生。

  他反握住關關的手道:「我原想饒過她的性命,只要她知難而退,可以幫助她改名換姓、在他處重新生活。沒想到……這回,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關關知道的,小梨、玉珂那場戲,他讓谷嘉華身邊的人對她離心,加上埋在她身旁的谷柏章,將讓谷嘉華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成為笑話,她無法成功的,她的惡行只會一次次曝露在百姓眼中。

  「別為她髒了手。」

  「我不是為她,是為你,即便髒了手,也不打緊。」

  「這樣好嗎?不如鑼對鑼、鼓對鼓,跟她把話說清楚,就說咱們抓到她為惡的證據,如果她肯自動出面,表達守節的心意,也許皇帝那邊……」

  「你還真坦蕩啊!」懷豐衝著關關諷笑一聲,太過婦人之仁。

  她哪裡聽不出懷豐的諷刺,他們的姿態讓她明白,此事不必商量,做就是了!關關只能聳聳肩,輕飄飄一句:「可不,問世間誰最坦蕩,直叫我當仁不讓。」

  關關不懂谷嘉華的執拗,她真有那麼喜歡懷青?或只是意氣用事,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允許別人得到?

  就像明月公主……吳衛讓人捎來訊息了,這回的賜婚,是明月公主與五皇子燕靜的強力推薦,五皇子誇大谷尚書對宋家兩兄弟的恩德,再放大他們對谷嘉華的體貼與用心,好好的報恩被他們形容成郎有情、妹有意,這樣一樁天造地設的好良緣,皇帝不賜婚都說不過去。

  這消息讓關關頭痛,公主都要嫁人了,還搞一手:我吃不到的、誰也別想咬一口。

  這算什麼跟什麼,難道天底下男人任她挑,挑剩的也不允許別人做資源回收?

  至於燕靜,她更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多如過江游魚,需要瞅著她這條沒幾兩肉的小魚流口水嗎?就算懷青娶別人又如何,她又不是非嫁給他不可,她不懂古代人的思維,只好捧著小臉苦惱地望向懷青。

  「懷豐,你走一趟京城吧。」

  「做什麼?」

  「兩件事,第一,大張旗鼓替谷嘉華求醫求藥,把谷嘉華被下了絕子湯之事鬧將出來。如果能夠的話,再鬧上沈家……」

  「大哥這是要逼沈家出面,將谷嘉華的惡毒行徑昭告天下?」

  「沒錯,把他們和離的真相、把谷尚書中風而亡的事實翻一遍,有些肮髒事兒,得適時曬曬太陽。」

  「第二件事呢?」

  「暗地與七皇子相交,他對地方政績很感興趣。」

  「大哥,你這是要投靠七皇子了?目前他無法與五皇子相抗衡,若真要與五皇子對上,我們該選擇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關關保持安靜,不插話。

  懷青說過,到最後登基為帝的是七皇子燕昭,如果歷史不改變,後年底燕靜將死於宮變,只是眼前有許多事都改變了,他憑什麼相信歷史的腳步不變?他賭這一場,會不會太危險?

  「我與七皇子碰過幾次面,他是個仁慈寬和,以百姓為重的好皇子,日後如何尚且不知,但我相信皇上眼睛雪亮,知道自己的兒子們是什麼德性,你與七皇子相交,不論交情、利益,所言均為黎民百姓,這事定會讓皇上知曉,這對咱們百利而無一害。」

  「我知道了。」

  「你要扯著『為嫂嫂請醫』的大旗進京,這一路上不必太低調,當然,還得帶著奏折一起去,關關,這件事你來辦,明兒個你和商店街的老板們不是要開會嗎?讓他們將收益報與你聽,再預算稅收,擬一份奏折,我相信皇上看了必定龍心大悅。」

  別說皇帝,便是她也鳳心大悅,那可是大把大把的稅銀呢!

  「如果他們謊報呢?」不管是哪個年代都有逃稅的商人。

  「告訴他們,稅銀要夠多,才能請得動皇上派欽差大人下來察看,要是勾動皇上的心思,說不定能引得皇上微服出巡,之後,雲湖商業區將會在大燕各地轟動起來,引來更多的外客。」商人們不至於短視如斯,誰都明白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

  「可是,上面不是早就說要派欽差大人下來嗎?」

  「人來了嗎?」

  「還沒。」

  「既然還沒有發生的事,就會有變異,所以咱們正努力剔除變異。」

  關關皺皺鼻子,什麼努力剔除變異啊,根本是努力欺騙廣大群眾吧,政治啊政治,就是一群聰明人演戲給儍瓜看的事兒。

  「知道了。」

  「大哥,要不,把咱們要開辦藥草種植園圃的事透給皇上知道,說不定能夠請得動御醫到泉州,幫助咱們一把。」

  「也好,在皇上跟前多露幾分才能,就算無法與五皇子抗衡,至少不能讓他光明正大對付咱們。」懷青凝聲道,只要撐過明年就成。

  「他才不會對付我們,他想的是拉攏……」話說一半,懷豐向關關望一眼,如果是怒發衝冠為紅顏呢?

  關關對他的眼神很不爽,癟嘴道:「別用紅顏禍水的眼光看我。」

  懷青站在關關那邊,瞪懷豐一眼,逼得他收回目光,揚揚眉吐槽道:「放心,你還沒到達那個程度。」

  「什麼程度?」

  「紅顏禍水,這四個字得有點資格才能說的,至少得像谷嘉華那樣才行。」

  他用她的話來嘲笑她?關關忍了,深吸口氣,微笑相待。

  「而且不能一門心思全撲在賺錢上頭,得學點琴棋書畫,說話要溫文爾雅。」

  關關接口:「對,最好能寫寫詩、背背詞,出口成章,悲秋傷春一番。」

  「沒錯,有空得做做女紅、燒燒菜。」

  「還有呢?」

  「能夠有副好歌喉是最好的,如果不行的話,就不要擾人清夢。」活生生的嘲笑啊,他在嘲笑她為新年曲開嗓。

  「宋、懷、豐。」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有凌虐人的意思,當然如果要更凌虐的話,應該用唱的,但她沒有,足見邵關關是佛心來著。

  「有事?」

  「請不要把我對你的容忍,當成你不要臉的資本。」

  噗!懷青大笑,這會兒她真的把自己給逗樂了,把他眼底的凌厲陰霾全數掃除。

  懷青拉過關關,不避諱弟弟在場,親昵地揉揉她的頭發,開始同她閑嗑牙。

  「你怎麼知道皇後娘娘很美貌?」這是關關對盜匪說的話。

  「人吶,對不起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對不起自己,天下女人任皇帝挑,他要是再挑個醜的,那、那要怎麼形容?」總不能罵皇帝視障吧。

  他又笑了,心上的恨被她甩掉。

  「那你知不知道,男人只能閹一次,不能閹兩回?」

  「知道、知道,我哪像笨蕥兒被你們騙得團團轉,把吻痕當排毒,把床上運動當打架……」她說得歡,懷豐聽不下去了,趕緊開溜。

  「聽起來,你懂得不少。」

  「沒辦法,走遍大江南北,閱歷是多了點。」想當年,她在看A片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躲在哪裡長毛呢。

  他眯了眯眼,口氣突然變得危險,她感覺到了,轉身想跑,但……他可不是吳三桂,山海關也不是天天開,懷青一把抱住她,開始進行……排毒行動!

  懷豐離開泉州了,所以接待至雲湖商業區考察的欽差大人的任務落在懷青身上。

  這是年終慶的第十四天,所有的貨到服務、客棧民宿、公共馬車的流程,運轉流暢,雲湖附近的道路,沒有出現任何壅塞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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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商業區裡依舊人來人往,三天前,最新的告示貼出來——最後五天再加碼,買二十兩送一兩、再送紅封大抽獎,頭獎是金元寶一兩,二獎是活豬一對,後面還有腊肉十斤、香腸五斤等等獎項。

  消息風風火火傳出後,一些猶豫著路途遙遠、尚未成行的百姓,這會兒再也按捺不住心動,於是泉州的客棧、民宿再次客滿。

  商鋪裡的老板笑得闔不攏嘴,成天掛在嘴裡的都是——宋家的兩位大人,真真是咱們泉州的大貴人吶。

  這些話讓宋懷恩走起路來,屁股後面猶如帶上一陣五級強風,他昂頭挺胸、快意商場,逢人就說:「我那兩個弟弟啊……」

  他這輩子從沒有這樣囂張過,而經常出入宅府向關關討教的王氏,做生意的本事越來越讓宋家族人刮目相看,依此情勢發展下去,就算宋懷恩不死,宋家產業早晚都會交到王氏手上,至於那一堆姨娘小妾的……

  會生錢的叫老大,她們現在想買一朵珠花、一個玉鐲都得看太太肯不肯付帳,試問誰還敢做小動作?誰敢在老爺跟前給正室上眼藥?

  不管在哪個時代,有本事的人都會受到尊重。

  欽差大人進泉州時,是腊月二十一日。

  要是一路上不耽擱的話,這會兒,懷豐也該進了京城,但願他動作快些,在欽差大人回京之前,先把谷嘉華絕育的事鬧出來,給沈家削點面子,讓沈家再憋不住氣,決定「名聲放中間、義氣擺兩邊」,即使對谷尚書深感歉意,還是挖出谷嘉華的為惡事證,替自己辯駁。

  這次來的欽差是掌管戶部的孫大人,他進城的時候已經中午,懷青本想請他先休息休息,明兒個才領他參觀商業區,但孫大人心裡急著呢,他一路上都在琢磨著,什麼商業區能這樣火紅,鬧得人人口中傳頌?

  公共馬車在方雲的貞節牌坊前停下,他們下車後馬車繞到另一邊,接走一批排著隊伍、准備要離開的客人。因為有人指揮,百姓依序上下車,不見半點紊亂。

  這點讓孫大人頻頻點頭,小地方都能做得這樣周詳,其他地方,肯定更不同凡響。

  走過牌坊,右手邊是一片湖光水色,雖然荷葉雕零,但湖光瀲灤,唱小曲兒的船娘在那兒招攬客人,清脆的嗓音教人聞之心喜。

  還有送客游湖的馬車,整齊有序地排著隊伍,等待客人上門。

  左手邊就是商業區了,商業區裡分成五條橫向街道,每條街有四十個商家,二十間、二間面對面,五條街的正中央開了條縱向街道,客人可從這裡通往其他街區,並且這裡還搭建起幾個小舞台。

  每個商家都是同款的三層樓建築,連招牌大小尺寸高度都一模一樣,看起來相當整齊干淨,與普通市集不同的是,在這裡的街道上面有一大片屋頂,這樣一來,不管下雨或下雪,都不會影響游客的逛街興致。

  那屋頂中間高、兩邊低,下雨、融雪的時候,水會從高處往低處流,流到街道的前後端,那裡有管子承接雨水、雪水,直接通到街道前後方兩大排的茅廁,茅廁裡有數個大水缸接著水,每個茅廁均有負責人員,在「辦過事」的客人出門後,立刻往茅廁裡添新水,供下一個客人使用,因此茅廁的干淨度,也是商業區的一大特色。

  孫大人從沒見過這樣的茅廁,笑道:「這可是讓老夫開了眼界。」

  「當初這個構想來自邵姑娘,女孩子總是好淨。」

  「當真,居然是出自女子之手,有機會的話,老夫想見見這位邵姑娘。」

  「會有機會的。」

  談話間,懷青領著孫大人一行人走近舞台,舞台上面,有小朋友表演背詩詞、選字,將詩組起,關關的鋪子就在舞台邊,第一街,右邊第十一號商鋪,也就是所謂的三角窗。

  孫大人家裡也有幾個小毛孩,見到這些孩子這般能干,忍不住多問懷青幾句,懷青一一作答,當孫大人曉得這些孩子當中,有些竟然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心底震撼之大,他暗暗對自己說道,定要將這個幼稚園的事兒面稟皇上。

  見孫大人遲遲不願離開,直到表演結束,還收下宣傳單細讀,他猜孫大人對幼稚園很感興趣,便問道:「孫大人,要不咱們到育才幼教社坐坐,這鋪子和幼稚園都是邵姑娘開的,孫大人不是想見見邵姑娘嗎?」

  孫大人同意,隨著懷青走進育才幼教社。

  裡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他一進門就有掛著「幼教專員」牌子的姑娘走近,對方雖然多看一眼懷青,卻也沒拿他當官大人看待,何況這些天來鋪子裡的官大人多了,起初還會有些膽顫心驚,幾次過後,也就習慣了。

  「老爺子好,我是六號幼教專員塗娟娟。」她像對待普通客人似地問:「老爺子家中有一到六歲的孩子嗎?」

  「是有幾個毛孩子。」

  「那麼這裡有一系列的故事書,老爺子可以參考,故事書的目的是提升孩子對閱讀的興趣,鼓勵孩子們如果能夠早點認字,就可以自己閱讀這些有趣的故事,我們幼稚園的孩子,只要能認足兩百個字,老師就會送他們一本故事書,以資獎勵……」娟娟將孫大人請到二樓的桌椅邊,奉上茶點。

  介紹完故事書,重點上場,練習本賣得越多、紅利越多,娟娟使出渾身解數,將一整套的練習本拿出來,怎麼教、怎麼使用、怎麼提升孩子的學習興趣一一說明,之後再介紹適合孩子的桌椅、剪刀、筆紙和教具。

  口齒伶俐的娟娟一整套講下來,孫大人不但不覺得枯燥乏味,居然還興致勃勃,想試試用這套法子教教家裡幾個孩子,如果他們能像外面那些孩子一樣,長大後肯定能成為朝廷棟梁。

  於是假考察真購物,他一口氣在育才幼教社花了將近三十幾兩紋銀,娟娟笑咪咪地說:「老爺子,您只差三兩,就可以湊成四十兩,要不要再多挑兩樣東西?」

  「湊四十兩做什麼?」

  「買二十兩送一兩,買四十兩,本店會送回饋金二兩銀子和兩個紅封,老爺子要不要考慮考慮。」

  才幾兩銀子的事,哪裡需要考慮?孫大人說道:「行了,再給我一套童話書,幾個孩子才不會搶。」

  一套童話書十兩,這可不只是湊三兩而已,直到這會兒,懷青才明白買二十兩送一兩的真正目的在哪裡。

  娟娟興高采烈地填好送貨單,把二兩銀子和紅封送上去,嘴巴甜的說道:「祝老爺子財源廣進,來年事事如意、身體健康。」

  孫大人滿臉笑意收不攏,當場打開紅封,居然得了大獎——腊肉十斤,他那個得意啊,看得他身邊的隨行小官吏跟著呵呵笑不停。

  「你們家掌櫃在嗎?」

  「老爺子是想見劉先生還是邵姑娘?」娟娟問。關關從不說自己是老板,只說自己是大掌櫃。

  「邵姑娘。」

  「邵姑娘在,老爺子請。」娟娟領著孫大人和懷青到三樓帳房裡。

  打開門時,關關正和幾個幼教專員討論串珠的教學方法,看見懷青,關關放下教具迎上前來,幾位大人屈膝請安。

  孫大人細細審視關關眉眼,她眉清目秀、眼光澄澈,態度大方,半點不輸大家閨秀。關關讓幼教專員先下去,再替幾位大人奉上茶水。

  眾人入坐後,孫大人問道:「邵姑娘好伶俐,你怎麼會想到教稚齡孩子讀書?」

  「以前鄰居有幾個小孩子,民女閑來無事教他們幾個字,發現幼童雖然力氣不足、無法拿筆書寫,但記字卻很快。

  「恰逢宋大人辦孤兒院、老人院,我就拿那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們試試,果然每個孩子都很厲害,我便設立幼稚園,想看看能夠把他們教到什麼程度,結果大出意料之外,原來每個孩子都是天才。」

  她的回答令孫大人很滿意,然後他們討論茅廁、討論商業區收入,這些問題關關都能侃侃而談,她本來不是商人,用算盤計數還不如用阿拉伯數字,可這段日子,天天和各大老板開會,從他們身上學到不少東西,與孫大人應對並不困難。

  眾人正聊得愉快時,娟娟急忙跑上來,說道:「姑娘,不好了,樓下有人鬧場。」

  關關輕皺眉,卻不慌不忙地轉身對孫大人道:「請各位大人稍坐,我去去就來。」

  她下樓走到鋪子前方,看見一個方頭大耳的男人站在店門口,衝著裡頭握拳大喊:「邵關關,你給我出來把話講清楚,若你當真是那嫌貧愛富之輩,攀上宋大人,不願與我丁伍郎結親,當面同我說清楚便是,何必這般縮頭縮尾、避不見人,這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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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8:33
第四十七章

  不多久,一名中年發福的婦人也搶上來,指天指地哭道:「翠芳啊,就算你發達、當了老板,攀上官大人,嬸嬸也沒想靠著你發財啊,你何苦躲著藏著,還改了名字不教我們找到,你這不是往叔叔嬸嬸心頭上挖肉嗎?」

  她下場,另一名骨痩如柴的中年男子出面,沒猜錯的話,他就是邵翠芳的叔叔,他抹了抹淚水,大喊:「翠芳,是咱們虧待了你,我們原想待你十五歲就將你接回家,好讓你和丁公子成親,丁家是你爹爹親自幫你定下的親事,你可不能悔婚吶,這有損咱們邵家的名聲。」

  關關嘆氣,谷小花好能耐啊,以為她安靜了那麼多天,還有什麼後招,沒想到竟是演這出,可惜自己並非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怎可能憑人家幾句話,就真的嫁過門?不禁失笑,極品啊……谷小花應該穿越到現代,專門寫你害我、我害你的鄉土劇。

  關關低聲在娟娟耳邊說幾句,只見她微笑道:「姑娘放心,我會把事情給辦好。」

  關關退開一步,躲到人群中,而娟娟閉上眼睛,吸上好一大口氣,才走到店門口。

  娟娟一站定,便指著「叔叔」、「嬸嬸」,大聲指控:「你們……你們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她嘴角顫抖、臉色發白、氣得緊握拳頭,那個怯憐憐、嬌嫩嫩的小模樣,已經引得許多圍觀百姓心生愛憐。

  嬸嬸見狀,急忙搶上前想抱住娟娟,卻不料她一閃身,躲開嬸嬸的熊抱。

  嬸嬸抹掉滿臉的尷尬,繼續把戲給演下去。

  她苦口婆心道:「翠芳啊,我的好侄女,這些年你受苦了,我們知道你心裡頭存了埋怨,可我們從沒放下過你,心心念念著就是想把你給接回來、一家團圓。」

  她估料關關不敢提及在宋家為婢這件事,肯定會避開這個話題。

  可惜關關是個現代人,對出身高低沒太大感覺,比較在意是否具備真實力,因此之前曾以自身遭遇為例,砥礪過家世不好的幼教專員們,教她們努力也可以創出一片天。

  而娟娟正巧可以用上這一段,演起戲來更是活靈活現,唬得人一楞一楞的。

  「心心念念?一家團圓?你說謊!當年我爹爹留下幾十畝田地、幾間鋪子,爹爹拿我當掌上明珠,供我讀書認字,可惜我八歲喪母、十歲喪父,狠心的叔叔、嬸嬸謀奪爹爹家產,將我賣予人牙子。」

  邵千和妻子黃氏聽見她的話,心還真是蒙了,沒想到她居然把這件事給捅出來,她難道不知道,身分被揭發,對她想嫁進宋家這件事會有多大影響?

  既然如此,是她自己不要臉,別嫌他們不給她面子。

  邵千出面接話:「當時不就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我們才會想把你送進宋家為婢,在大戶人家當丫頭,吃的穿的喝的,哪一樣不比咱們小門小戶好?」

  「沒錢?怕我受苦?全是混帳話,就算我當時只有十歲,也還清楚記得,嬸嬸搶走我娘首飾的貪婪嘴臉,當時叔叔是怎麼說的,哦,叔叔說:『咱們先賣一兩個鋪面,換間大宅子顯擺顯擺吧。』嬸嬸還說:『行,不過買小妾的事甭談。』

  「這些話句句言猶在耳,怎麼,叔叔嬸嬸忘了?有錢買宅子、買小妾,卻窮到要把無父無母的侄女賣人為婢?

  「好吧,就算叔叔嬸嬸真的沒錢,好心好意把我送進宋家為奴,試問叔叔嬸嬸,怎就不送堂姊、堂妹去過好日子,偏偏挑上我?」

  「關關」此話一出,圍觀民眾紛紛指指點點,痛責叔嬸不要臉,罵他們奪人家產還賣人子女,得下十八層地獄。

  指責越來越大聲,邵千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

  黃氏狠狠瞪著「關關」,心頭恨道:還真是個不怕死的,一咬牙、橫了心,你不仁、我不義,這桶髒水非要往關關身上潑去,她就不信這丫頭有能耐,可以躲得掉。

  「你別嘴硬啊,說謊是要下拔舌地獄的。兩年前,我還領了你與丁公子見過面,嬸嬸也同王夫人說好,待你十五歲及笄,便將你贖出來,這事兒,你不能不認啊,當初你多喜歡你丁哥哥,怎麼現在手裡有幾個銀錢,就啥也不認。做人可不是這個道理。」

  「把我贖回來?這才是真真切切的謊話呢,此事衙門有造冊、查得到記錄呢,當年叔叔嬸嬸賣掉侄女,簽下的是死契。什麼叫作死契,在場的叔叔伯伯嬸嬸,誰不知道死契的意思?

  「那代表主子操有生殺大權,主子讓我做啥就得做啥,不能異議,死契簽下,我便是一輩子的奴才,只能讓主子指婚,生下的兒子叫作家生子。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跑出一樁親事,這是從何說起?」

  「那、那……那不重要,你不是自贖出門了嗎?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侄女,就是邵家人,當年的婚約就該遵守。」邵千咬死她是邵家人,光這點他們就贏定了,自古以來,婚事本該由長輩出頭。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黃了,翠芳若能順利嫁給丁公子,別說可以他們可以從中拿到的五百兩銀子,這間會生銀子的鋪面還能落到自己手中,穿金戴銀的日子不遠了。

  「若不是王夫人見我能文識字作為丫頭太埋沒,將身契還給我,如今我還在宋家大院裡呢,說什麼婚事,不過是笑話一樁。再說了,這門親事會不會是叔叔嬸嬸的信口雌黃?我明明記得,爹爹根本沒給我訂下婚事呀!」

  「你別想賴,婚書在這裡,白紙黑字,還到衙門裡蓋過印的。」丁伍郎跳出來,手裡揚著一紙婚書,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是嗎?我看看。」娟娟伸手將婚書接過來。

  娟娟接手,瞧兩眼,一笑,把婚書遞給關關,關關迅速瀏覽後,走到人前,定眼望著邵千和黃氏,似笑非笑問:「你們是關關的叔叔嬸嬸?」

  「是,這種事大伙兒都能作證的。」

  「你們方才說,兩年前你領關關與這位丁公子見過一面,郎情妾意,對此樁婚事無異議。」

  「可不是嗎?當時丫頭心裡可喜歡得緊,誰料得到,現在攀上宋大人,就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身為女子首重婦德,怎麼可以這樣做?」

  關關讓裡頭的幼教專員站成一排,說道:「你們來指指,誰才是邵關關。」

  幼教專員們二話不說,齊齊指向關關本人。

  娟娟笑得滿臉燦爛,向前兩步,屈了屈身道:「叔叔、嬸嬸,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關關,我是娟娟,兩年前我還在濟州呢。」

  關關問:「短短兩年時間,一心一意疼愛侄女、想把侄女接回去的叔叔嬸嬸,怎麼會連人都認錯了呢?」

  「你!」他們被陰了,黃氏咬牙道:「我們年歲大了,自然是記性不強。」

  這樣也能拗,真不曉得他們的臉皮是什麼做的。「也行,你們說這門親事,是我爹爹訂下的?」

  「沒錯,就是你爹爹,你可別賴我們又賣你一回。」黃氏口氣很糟,她這是惱羞成怒了。

  關關還是不慍不火,笑道:「所以這婚事至少有六、七年了。」

  「就是,我大哥死了六年,這婚事是在我大哥生前訂下的。」邵千口口聲聲強調。「那麼久的事啊……可這上面經手的是賀主簿,他才上任未滿一年呢,如果是那麼多年前簽定的婚書,上面經手的人應該是杜主簿呀。」

  最後一句話落下,誰人還看不明白,這根本是訛詐。

  狠心的叔嬸賣了侄女一回,見侄女長得貌美如花,便想再賣一次,說不定他們與丁家早就合謀好,想瓜分這間鋪面,人心真貪吶。

  「來人,把這對夫婦和男子抓進衙門裡,先一人五十大板伺候,等我回衙門再審。」懷青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的樓,他目光雪亮,隱有慍怒,定定看著邵千和丁伍郎,看得他們心生畏怯。

  一人五十大板!那不是要殺人了嗎?

  丁伍郎急道:「大人,我招、我招,這是谷娘子讓我做的,她說只要我能把關關姑娘娶進門,就允我一千兩紋銀,如果能潑她髒水、毀她名節,讓她在泉州待不下去,便允我五百兩……」

  懷青不讓他多說,無奈嘆氣,道:「把人帶走!」

  幾個捕快上前,把三人給架了下去,鋪子裡又恢復方才的盛況。

  關關轉身,發現孫大人若有所思地站在樓梯口,方才的事他全看見了?是懷青領他下來看的吧。

  抿唇淺笑,谷小花惡行再添一樁,她想同懷青鬥,還得再多練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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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小民宿、客棧均住滿外地旅客,泉州的地方官員們紛紛表達願意接待孫大人的心意,最後,孫大人決定住在懷青家裡。

  沒想到孫大人和蕥兒一見如故,一個沒把對方當大人,口口聲聲喊孫爺爺,一個沒拿她當外人,從早到晚丫頭、丫頭喊不停,人與人之間,就是有這種說不清的緣分。

  那天,懷青很有技巧地將谷嘉華與丁伍郎、邵千的事給捅到孫大人跟前去,但對邵千等人的處置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只關押幾天就將人給放出去。

  孫大人命人暗地調查,得知關關和懷青的關系後,抓了懷青來問話:「邵姑娘對宋大人仁至義盡,宋大人竟是這樣幫邵姑娘討公道的嗎?」

  懷青面露難色,「谷尚書本是晚輩的恩師,那年赴京趕考,得恩師多方照顧,今年進京面聖,得知恩師病重,晚輩進谷府時,恩師已經口不能言,在下知恩師心中放不下女兒,便允諾會好好關照谷娘子。

  「那時,適逢沈家欲休棄谷娘子,晚輩私底下了解,知道谷娘子某些行事作為為沈家所不能容,也不便為她討公道,只能多方周旋後以和離收場。

  「谷家有奴僕在京,可谷娘子堅持與我回泉州,想起恩師德惠,晚輩只能勉為其難同意,卻不料谷娘子似乎受和離之事所傷,性情大變……

  「也是晚輩不好,一門心思想要開枝散葉,為自己這房留後,可谷娘子身子已傷……晚輩想,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白,便與谷娘子商量迎邵姑娘為平妻,沒想到谷娘子……」

  說到這裡,懷青刻意停頓,面上滿是無奈似有難言之隱。

  孫大人不再追問懷青這裡得不到的答案,改向蕥兒尋求答案,她毫不隱瞞,一口氣全給了。

  蕥兒說:「大哥和關關早已經論及婚嫁,誰知道合八字的同時,賜婚聖旨到,大哥不得不委屈關關。但谷娘子心有芥蒂、手段盡出,幾次想害關關,上回還花錢買通盜匪要毀關關清白,大哥害怕了,只好讓谷娘子暫時搬出府裡。

  「過去谷娘子與沈家妾室鬥法,灌別人絕育湯,沒想到自己也著了道,楊大夫說她此生再也無法生子。但谷家香火不能斷,大哥善心,領養一名孤兒入谷家祖譜,以續谷家香火,而宋家這邊,大哥希望能夠娶關關為平妻以傳香火,谷娘子不肯,關關也不樂意在婚事上勉強,二哥只好上京求醫,希望能夠治愈谷娘子的病。」

  這些話都不完全真實,但都有人可以為證。

  查出兩個被杖斃的丫頭不難,那四個假和尚還牽扯著人口販賣官司,盜匪關在牢裡,邵千之事是他親耳所聞……

  一樁樁、一件件,全將矛頭指向一處——谷嘉華性情陰沉、心腸歹毒,皇帝將她賜婚宋懷青,是虧待這個一心為朝廷辦事的好臣子。

  年終慶最後一天,最新消息傳來,谷嘉華與人苟合!

  事情鬧得很大,在眾目睽睽下,懷青領一班衙役將事發的客棧團團包圍,兩個僕婦進屋,用被子將谷嘉華層層裹起送回家,而奸夫陳音則身形狼狽、衣衫不整,被拖著離開客棧,審訊經過如何,外人並不知曉。

  但夜裡,懷青跪在孫大人跟前求道:「萬望大人將今日之事忘記,谷娘子是因為我堅持若她不能為宋家留下後代,我必迎娶關關一事給氣著了,才會怒極用此事報復我……」

  說到這裡,他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垂頭喪氣,一副有苦只能硬吞的樣子。

  孫大人嘆氣道:「不覺得皇上虧待了你嗎?」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娶妻耳。」

  這話說得無奈,卻也教孫大人義憤填膺,住到宋家多日,府裡和樂融融、一片安祥,但只要提及谷嘉華,人人都是噤若寒蟬,嚇得不敢言語,那女子在短短時日內,教滿府上下這樣恐懼,可見得她並非一般女人,何況還用自己的頁節來報復宋懷青想迎平妻,這是哪門子婦德?

  他也怕是宋家的一面之詞,曾派人四處求證。

  和谷娘子身邊的徐嬤嬤打過交道的人,無不指控她惡毒刻薄、生性狠戾,而府裡下人被打、被發賣的事,短短幾天便發生數起,連被過繼到谷家的嗣子提起這個姊姊,也嚇得不敢多說話,這樣的女人,豈是良配?

  為趕回京裡過年,在年終慶結束的隔天,孫大人收拾行囊,帶著滿車的戰利品起程,關關好意讓娟娟隨著孫大人回京,明面上是幫孫大人指導府上幾個孩子,私底下卻是讓她到京裡去鼓吹幼兒教育——關關有意思把育才幼教社開到京城裡。

  送走孫大人,原本被捂得密密實實的苟合事件,在短短三天內,傳遍泉州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那四個拐賣小孩的假和尚,關關三下兩下就套出口供、找到證據、定下罪名,再驕傲一次,她這位知名律師擅用的專業手法都還沒用上,人家就認了,她真的不是普通強。

  隨著假和尚的判刑,谷嘉華毒害關關的事被翻出來,且她為滅口,杖斃兩個丫頭的事浮上台面,小梨、玉珂的家人抬棺抗議,一時間,谷家大門熱鬧非凡。

  到最後雖然賠錢了事,但谷嘉華的惡毒形像已經深植人心。

  加上邵千、丁伍郎事件,件件都指向谷嘉華,她的惡行已經多到罄竹難書。

  谷嘉華成為泉州人的笑談,但宋家卻閉門不敢多言,畢竟是皇上賜的婚,旁人可以議論,身為宋家人若是胡說八道,說不定會冠上抗旨罪名。

  懷豐回來了,說開春後御醫將會到泉州,屆時讓他們替谷嘉華看完病,無子西瓜的故事就可以大力放送。

  所有的事情都進展得很順利,所以這個年,宋家這邊快快樂樂、好吃好玩的天天有。

  這回,關關和蕥兒賺得荷包滿滿,自然樂得對下人大方。她們給紅包不是算幾百錢的,而是一兩三兩五兩往外發放,員工的年終獎金更是多到讓他們賭命也要為關關、蕥兒效勞。

  呂文華用年終獎金買下新宅,安置爹娘和兒子,見他家境日漸變好,說親的人多了起來。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懷豐、蕥兒身上,懷豐甭說了,宋家長輩人人算計著呢,但懷青就是有本事讓他們窩裡反,讓幾個姑娘先打成一團,最後補上一句:「懷豐娶的新娘,必須要溫良恭儉、處處退讓,否則怎能與谷娘子相處。」

  谷娘子!那個會買凶殺人、放蛇咬人、杖斃下人的毒婦?想到會有這樣的嫂嫂,拔得頭籌的女子卻步了。

  至於蕥兒,初嘗女強人的滋味,她怎肯把自己給嫁出去,婚事拒了一門又一門,倒是吳衛身上的衣服簇新,包包、鞋子更全是新的,明明有雅客小築的設計風格,卻偏偏找不到雅客小築的標簽……頗讓人玩味。

  至於谷家那邊,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精彩絕倫。

  先是有丫頭被活活打死,從後門偷運出去,本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什麼時候谷家後門窩了幾個流浪漢,以為要運送什麼好東西,硬是把人給攔下,白布一翻……

  天!是屍體,嚇死人了!

  這事發生在大年初三,事情傳出,那些把女兒、兒子賣給谷家的,一個個上門哭著鬧著求著要見見自己的兒女,深怕孩子早已不在人世。

  這件事自然是鬧大了,想想大年初三,一群平頭百姓擠在谷家大門口,什麼難聽話傳不出來?

  「谷娘子是妖啊,專吞男女精氣,咱們家兒子女兒肯定是沒命了,才沒辦法見父母一面。」

  「之前就有算命的說,宋大人今年定有重大波折,要是娶了這樣的女子,怎能不波折,皇帝啊……開開眼,宋大人是好官啊,您不能這樣折騰。」

  「呸,她這種到處與人苟合的淫蕩女子還想嫁給宋大人?陳音是不小心被發現,沒發現的還不知道有幾個呢。」

  「門裡那個下賤胚子,把我兒給還回來啊……」

  兩扇門被敲得碰碰作響,大有要破門而入的氣勢。

  這段日子裡,谷家的下人個個人心惶惶,主子被發現與人苟合,氣得滿屋子摔東西、吼叫怒罵、打殺下人,那些大丫頭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聽說,昨兒個死掉的那個丫頭不過是說錯一句話就被活生生打死,這日子是不能過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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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因此一大早門外的折騰,讓幾個下人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以為求生有望,有人悄悄將門栓拔開幾分,有人刻意在府裡制造混亂,所有人都希望趁著這團混亂離開谷家。

  不多久,門栓被拍松了,一個用力撞擊,大門打開!

  幾十個人就這樣一路闖進宅子裡,見狀,徐嬤嬤嚇得不知所措,看著他們有人持棍、有人拿棒,她急急衝進谷嘉華屋裡,命令綠楊、新燕移來木桌子,把門給擋上。

  徐嬤嬤問道:「小姐,現在怎麼辦?那些暴民馬上要闖進來了。」

  花隱用力咬唇,說道:「小姐,我去請宋大人派人把這些暴民給驅逐了吧。」

  「還能出得去嗎?外面滿滿的都是人!」新燕沒見過這陣仗,嚇得哭了,谷嘉華心煩意亂,反手一巴掌甩過去,新燕臉上頓時多一個鮮紅掌印。

  花隱與星臨互視一眼,下定決心,雙雙跪在谷嘉華跟前,說道:「主子,我們去吧,翻窗子從後門出去。」

  谷嘉華不願意在懷青面前示弱,但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花隱與星臨便快步走到屋後,搬來椅子、翻過窗戶,悄悄從後門離開。

  她們疾步奔行,半路上,花隱突地停下腳步,提起勇氣,轉頭對星臨道:「星臨,我知道你對主子忠心耿耿,但我不行,我還有弟弟,我死了,弟弟年幼無依……」

  話未竟、先哽咽。

  她早已背主,之後幾次的預先示警已經讓主子對她起了疑心,自己之所以還活著,只是因為主子身邊沒有人可以遞補上。

  不料星臨冷笑。「忠心耿耿?沒有了,早在主子打死玉珂那天就沒有了!」

  她和玉珂親如姊妹,過去多少次,她規勸玉珂別為了主子什麼都不顧,玉珂才是那個忠心耿耿的,結果……下場如何?

  視線對上,兩人一點頭,明白了彼此心意。

  衙門休沐,她們來到宋家大宅,守門的管事進去稟告後,才領她們進屋。

  走進大廳,懷青、懷豐和關關、蕥兒都在,星臨和花隱雙膝跪地、伏地叩首,她們把谷家發生的事敘述過後,請求懷青派人去鎮壓。

  懷青微笑道:「身為父母官,是該管這檔子事,不過今兒個是過年休衙,有事還是等到過完年後再說吧。」

  這件事他可是用上心思,煽過不少風、點過幾把火的,怎麼可能輕松放過?

  花隱與星臨再次對視,花隱伏首道:「等不及了,主子這兩天就會對關關姑娘下手。」

  什麼?還來!蕥兒一下子蹦起來。

  她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上次苟合之事,原是陳音要抓住關關將她溺斃,想想看,雲湖商業區年終慶最後一天,主事的關關死在雲湖裡,會有多少不祥傳聞跑出來。

  幸得花隱示警,甫從京裡回來的吳衛,悄悄地竄進陳音屋裡,給他喝了點好東西,而谷嘉華因為心頭不定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把所有僕婢全趕出去,恰好方便吳衛的兄弟動手劫人。當然,她也吞了些稀罕物品,不多久,咿咿呀呀、苟合之事便發生了。

  聞言,懷青凝聲道:「她要怎麼做?」

  「主子已經開始疑心於我,現在與徐嬤嬤論事時,會將我們全都趕出門外。不過徐嬤嬤當家的領了幾個男人住進府裡,這兩天經常往外跑,奴婢曾經在幼教社附近見到他們。」

  她把目標鎖定幼教社嗎?很好,孫大人正想把練習本推薦給皇上,如果幼教社失火……那麼,他也只好幫著再添上一把。

  懷青起身說道:「走,我同你們去看看。」

  「我也去!」蕥兒想湊熱鬧。

  「不行。」懷豐拒絕,女孩子家摻和什麼,他對懷青道:「大哥,我去讓吳衛他們幾個換衣服跟上。」

  「好。」

  關關沒說話,可是臉上寫著:帶我去、帶我去、帶我去!

  懷青寵她,但是再寵,也不會把她的安全置之度外,他走上前,揉揉她的頭發,笑得有點膩人,「別去,等我回來,會巨細靡遺說與你聽。」

  沒有過分的動作、沒有特別的語句,但兩個人一個對視、一句輕言細語,就讓所有人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甜蜜,這才是愛情,不是占有欲。

  「好吧,我等你回來。」她有點悶,畢竟現場Live總好過轉播。

  「有空的話,做點拔絲地瓜,我想吃。」懷青道。

  那是她為他做的第一道菜,後來他忙、她更忙,再後來他們有了使喚的下人,做菜小事用不著她出手,但不管經過多久,他記憶裡最深刻的,依舊是那道甜得讓人難以忘懷的菜,依舊是那個在飯桌上輕易擄獲他的女人。

  與谷嘉華面對面,懷青、懷豐看著她的臉。

  為謠言所苦,谷嘉華痩得厲害,她的臉色慘白,她的顴骨高聳,美麗的容顏裡多了刻薄嚴厲,她望向懷青的雙眼,再沒有半分掩飾,她讓他看見自己露骨的滿心恨意。

  「是你做的!」她一開口就是恨。

  懷青明白,她指的是陳音之事,他沒有分毫猶豫,點頭認下。「是我做的。」

  「誰告訴你這件事的?」她要查出誰背叛自己。

  「很難理解嗎?他會貪圖你一百兩銀子,怎麼不會為我的兩百兩銀子動心?何況我還讓他有幸品嘗京城才女的滋味,比起你、我給的條件是不是更吸引人?」他不會出賣花隱,他還需要暗棋。

  他這樣算計她?那個溫和寬厚的男人變了、那個一心想報恩的男人殘忍了,都是邵關關的錯,都是她改變他。

  「宋懷青!」

  「如何?」他臉上笑著,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望住她的目光中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冽。

  「你變了。」

  「我沒變,我始終是那個宋懷青,只不過我習慣用好對待好人,用惡對待壞人。」

  「在你眼中,我是惡人?」

  「是。」他回答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你為什麼要替她來對付我?邵關關哪裡比我好,她不過是賤婢出身,她什麼都不會,她沒見過世面,她沒有才情、她連美貌都算不上,這樣的女人,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他沒回答她的話,卻反問道:「你這麼生氣,是因為感覺到挫折,覺得被打擊了嗎?」懷青靜靜凝視著她。

  谷嘉華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不知道如何應對。

  須臾,懷青莞爾道:「是的,你感覺到了,所以你用加倍的惡毒來反擊,發泄心中怨念。

  「今天如果換成關關處在你的位置,她的解決方法不一樣,她會把流言化作嘴角一抹輕笑,她會將挫敗當成登高的台階,她會把痛苦當成通往成功的磨練,就算闖不過、打不贏,她也會說:無妨,何處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誰說退一步不會海闊天空?

  「她是那樣豁達的女子,有機會便抓住機會,沒有機會也不會去折騰別人,這是她和你最大的不同點。」

  「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她真有這麼好?」谷嘉華眼底滿滿的不屑。

  「沒錯。她貧窮,所以立志過好生活,但是她有了銀子,想到的不是自己吃好穿好住好,而是先辦了幼稚園,給那些讀不起書的孩子機會,企圖改變他們的人生。

  「她有下人,但是不打不罵不對他們耍威風,她從不認為誰卑賤,她總說世間人人平等,下人們不過是用勞力換取未來,和她並無不同。谷嘉華,你比不上她、連她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丟下話,他轉身道:「懷豐,外面的人讓你處理。」然後走出谷家大廳。

  「是,大哥。」懷豐應下,轉頭問:「谷娘子,請問你打算怎麼做?是讓他們繼續在這裡鬧,把能搶的搶光、能砸的砸光,還是直接給點銀錢,讓他們把家人給領回去?」

  「我為什麼要對那些賤民妥協?」

  谷嘉華高傲地抬起下巴,要不是他們那些賤民的存在,她今天不會輸得那麼慘,她是堂堂尚書府千金,何必與他們周旋。

  懷豐沒反駁她的話,只是笑著說:「既然如此,那我把衙役帶回去了,這件事情,就請谷娘子自理,本官處理不來。」

  見他要離開,徐嬤嬤急急攔住懷豐,她當家的已經被打破頭,現在還出不了門尋大夫進府診治,再耽擱下去,誰知道能不能救得回來。

  她跪地哭求道:「宋大人,你就幫我們一把吧,把那些暴民給轟出去。」

  「暴民?他們一未殺人、二未擄人,如果要稱暴民,這屋子裡倒有幾個。」他冷諷道,連最後的面子也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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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見懷豐態度堅定,徐嬤嬤只好轉身去求谷嘉華。「小姐,咱們先忍住這口氣,日後再討要回來吧!」

  還想討要回來?果然賊性不改。懷豐冷冷看徐嬤嬤一眼,心想,怎麼替這個老虔婆謀個「前途」。

  徐嬤嬤求上老半天,谷嘉華終於松口,徐嬤嬤急忙進屋,拿出下人的身契和幾百兩紋銀。

  懷豐讓吳衛接手,出門去處理那些「暴民」。

  望著懷豐的背影,谷嘉華氣恨難平,她咬牙切齒、喃喃自語:「宋懷青,你一定會後悔,一定會後悔這樣待我!」

  元宵剛過,公門開衙,幼稚園開學。

  年終慶過去後,商業區的生意冷淡許多,但名號已經打響,許多百姓把雲湖商業區當成旅游、購物勝地,所以就算生意清淡,也不會比其他街上的商家差。

  在年終慶的表演後,幼稚園裡的學生居然大爆滿,這讓好不容易清閑下來的關關得開始籌建新學堂。

  依懷青的意思,既然要做就做大一點,從幼稚園到小學、中學到大學,一次規劃出來,這讓她又得忙上好一段時間。

  晚上,懷青拿到京城來的密信,是七皇子燕昭寄來的。

  懷豐和七皇子順利建立交情,兩兄弟經常與七皇子書信往返,他們討論朝廷大事,研討「在位之人才不足」的議題,並經由七皇子的口向皇帝建議:誠能使天下之才眾多,在位之才方可以擇其人而取足焉。

  這個建議,融合孫大人從育才幼教社得到的經驗,使得皇帝更看重宋家兄弟,皇帝甚至下令娟娟入宮,教導幾個年幼皇子。

  懷青走進關關屋裡,滿臉喜色,他把信放在桌上說道:「皇上勃然大怒。」

  「為什麼?」關關訝異。

  「有七皇子幫忙,京城裡外已經傳遍谷嘉華不孕、以及她在沈家做下的惡行,再加上孫大人親眼所見的種種事跡,讓皇上對促成這樁婚事,極力贊揚谷嘉華端莊賢德、溫良恭儉的五皇子發了一頓脾氣,只不過聖旨已下,無法收回。」

  「現在皇上也覺得虧欠於你了?你全心為朝廷,朝廷予你的,竟是一個惹得家宅不寧的惡婦。」關關笑道。

  「可不,現在得讓皇上對我更愧疚一點,關關,你把十二年教育大計給訂下來,策劃成書,我要把它呈給皇上。」

  依他對皇上的認識,此事之後,皇上定會派人至泉州秘密調查,也許得想個辦法,讓谷嘉華再鬧上一鬧。

  「你指的是青豐書院?」

  「對,幼稚園三年,重在啟發、引導,誘使孩子對學習產生興趣;小學四年,重點在於基本的讀寫算以及知識攝取;中學兩年,目的在加深知識與學習能力,探索自己的興趣,以備日後選擇行業;大學三年則行專科教育。」

  關關失笑,他竟把自己的話記得那樣牢。

  不過,也是該找時間把這些訂下來了,除知識學習之外,還得注重體能訓練,有強健的體魄支持,才能完成良好的學習,免得像現在的文官,一個個比斯文、比體弱。

  當然,大學那三年才是重點,准備參加科考的不在話下,自然要學習治國治民之道,但學農的除專業知識外,還得有田可耕、可以親自操作,學一些栽培技術與發展精致農業;至於學醫的,最近懷青、懷豐正在忙的藥圃,正好可以提供實習經驗。

  而學商的除了管理經營、算帳計算成本利潤,還得實習,而商業區的那些鋪面恰恰可以作為學生實習的場所。

  這將取代現代普遍的學徒制,讓學徒再也不必過非人生活,不但無法賺錢,還得為學那門手藝,當師父的免費勞工,連師娘的肚兜、師娘兒子的尿布都得洗,萬一碰到壞師父,被奴役七、八年後,還學不出個所以然來。

  「知道了,我會好好寫。」

  懷青滿足微笑,揉揉她的頭,這動作一開始是想擠壓出她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現在已變成是單純的寵溺,他對她的感情一天天加深,他早就知道,自己離不開她,早就深信,自己重生一回,是要彌補與她的擦肩而過。

  他,很愛、很愛、很愛她。

  「大少爺、大小姐,不好了!」小蘋從屋外飛快奔進廳裡,口裡大聲疾呼,打破兩人的親昵。

  懷青迅速收回自己的手,開口問:「怎麼回事?」

  她手裡拿著一迭練習本,那是關關讓她去呂文華那裡取回來的。「星臨被攔在門口,奴婢碰見她,她讓我轉告大少爺和小姐,她們弄錯了!不是幼教社,那邊……今晚要燒幼稚園!」

  「什麼!」懷青一急跳了起來,幼稚園堆滿練習本和故事書,若是起火,肯定會火勢猛烈。

  「有老師在那裡輪值,糟糕,不知道她們睡了沒?!」

  「你去通知二少爺,令他領府裡下人和衙差去幼稚園那邊幫忙救火,如果對方尚未動手,就埋伏起來准備逮人。」懷青下令,希望對方尚未動手。

  「是。」小蘋領命,快步下去。

  懷青拉著關關往蕥兒屋前跑去,這些日子,一有空吳衛就會在她屋前閑晃,果然他們跑了十來步,就發現吳衛。

  「吳衛,你帶人去幼稚園那邊看看,救人救火為先,如果能夠逮到凶手的話,再好不過,如果不行也無所謂,人命為重。」

  「是。」說完吳衛拱手,身子一竄,人就不知道飛到哪裡了。

  懷青轉身對關關道:「別擔心,呂文華把幼稚園那邊安排得很好,會有人守夜的,何況現在還不太晚,我猜,他們會等到夜深人靜才出手。」

  關關點頭,他握起她滿是冷汗的掌心,凝聲道:「放心,一切有我!」

  用力咬唇、用力點頭,關關告訴自己,信任!

  可是懷青料想不到,人到的時候,幼稚園已經燒起來,匪徒心惡,居然往後宅潑油,想活活燒死輪值的幼教專員。

  孰可忍孰不可忍,谷嘉華,你死定了!

  一到幼稚園,關關和懷青立刻抱著水桶和家丁、衙役一起救火,火勢很快便獲得控制,幸好老師們都逃出來了,只有兩個人被火燒傷,幸而傷勢不重,但幼稚園被燒掉一整排屋舍,勢必被迫停課。

  關關看著剛架好卻燒得焦黑的游戲器材,心裡有說不出的疼痛,老師們滿身狼狽,她們圍在關關身旁,嚇得頻頻掉淚。

  「沒事的、沒事的,咱們會沒事的……」關關抱抱這個、拍拍那個,恨不得把她們全抱進懷裡安慰。

  說實話,這次她是真的怕了,害怕谷嘉華的瘋狂,她以為毀人名譽、殺人沉湖已是極限,沒想到現在她連放火都敢做了,留下這顆不定時炸彈,誰會是下一個受害者?

  她確定谷嘉華不是偏執、不是性情大變,而是瘋了,她有嚴重的精神疾病,比起「我愛不到、也不允許別人愛」的明月公主,病情更嚴重。

  懷青走到關關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厲聲道:「吳衛將賊子抓到了,別怕,這次我會讓事情一次了結,我讓懷豐先送你們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想幼稚園的事。」

  「好。」關關點點頭,但這晚她沒辦法入睡,眼睛閉上,她就夢見谷嘉華在火焰中猖狂的笑臉,谷嘉華對她說:一次不成兩次成,我早晚會將你碎屍萬段的。

  她不知道懷青是怎麼說服那些賊子的,隔天,坐在牢車的賊子們游街示眾,他們像鸚鵡一樣,一口一句,口口聲聲道:「我們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罪不至死!」

  突然,一個民眾怒罵道:「什麼罪不至死,如果裡頭的姑娘被活活燒死呢?她們的命不是命嗎?」

  「我們又不知道裡面有人,谷娘子說幼稚園裡面沒人的啊。如果要燒人,我們就會挑白天動手!」

  「你們還敢白天動手,那是幾十個孩子、幾十個家庭的心肝兒啊!」

  「谷娘子太可惡,打殺自家的奴僕不夠,還算計到邵姑娘的幼稚園,這種人死一千遍都不過分!」

  大年初三,谷家大門口鬧的那出,經過刻意宣揚,誰不曉得那位從京城來的尚書府千金,下手有多殘忍,一時間,消息在人牙子間流傳——千萬別把人給賣進谷府,否則出人命,誰擔?因此現在的谷府冷冷清清、零零落落,除了京裡來的老僕以外,能跑的全跑光了。

  「可不是嗎?宋大人本是要娶關關姑娘的,沒想到聖旨下來,谷娘子倒成了皇帝的賜婚對像,都已經占上贏面,她卻還容不得關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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