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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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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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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6: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一章 一口咬下



     不遠處,湖底的玄冰上,正靜靜地伏著一條船,大船!

     船身足有百餘丈長,足足大出軲轆島戰艦三四倍。大船的制式異常奇特,兩端尖尖,分不出哪是船頭哪是船尾,看上去好像一隻巨大的梭子。不僅如此,船身上也光禿禿的一片,無帆無舵,沒有槳孔也不見錨井,更沒有船樓……

     梁辛顧不得湖水冰冷,將體丄內星魂散入紅鱗,與七片紅鱗結成北斗拜紫薇的陣勢,這才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去。

     沉船通體黝黑,看不出是什麼材料製成,梁辛伸手去摸,隨即心裡更添驚訝。

     湖水極寒,又伏于玄冰,可沉船卻觸手生溫,撫摩之下,這條船竟是暖的……溫而不燥,細膩如緞,還隱隱帶著些潮潤的觸感,摸在手中說不出的舒適。

     梁辛一邊皺眉眉頭,一邊摩挲沉船仔細體味著手掌上傳來感覺,過了片刻他的臉色霍然一變,好像一個瞎子突然發現自己手中的繩索竟然是條蛇似的,忙不迭的撤回手掌。

     沉船靜靜的趴伏原地,不曾稍動,也不是發現了敵人或者危險,而是梁辛突然領悟到,這條船給他的觸起……分明是人的體膚!

     船身摸在手裡,就彷彿在撫過一今年輕女子的脊背,滑膩、豐潤,還有那份從指間一直沁入心骨間的驚豔與、與媚。

     一條媚入骨髓的沉船?梁辛本來就守不住心性,此刻一顆心早已跳得重若擂鼓。

     舉目四望,憑著梁辛的目力,再加上湖底並非漆黑一團,幾十里的視線總是有的,目光之內,除了眼前的沉船,也只有無盡冷水。這座湖水味清冽,並不與大海相連,最多也只是和凶島上的小型水脈相通,這條大船是從哪來的?

     退開一步來說,即便凶島的前島有大河,尾巴蠻又閒的難受,造出這樣一艘大船,後來這條船又沉了……就算沉,也不會沉到這裡。

     大湖深處地心,至少這附近的方圓幾十里,全都被牢牢地藏于地下,湖水中的暗流又平緩的很,若是這條船沉在別處,暗流也根本沒力氣把這麼大的一條船運至此處。

     這時候禿腦殼早把整個身體貼上了,對著梁辛摔打了兩下尾巴,示意梁同類也趕緊爬上來暖和暖和吧。

     梁辛啞然失笑,沒空應酬它,帶著七盅紅鱗一起,圍著梭形怪船緩緩游動。

     船身上看不出有損傷的痕跡,轉了兩圈也沒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梁辛一丈一丈看得異常仔細,在確定沒有遺漏和疏忽之後,這才身子微晃,平地拔起十餘丈高,在七盅紅鱗的護衛下,自船下翻入船上,隨即……梁辛傻眼了。

     沉于調底的龐然大物,根本就不是條船。

     先前梁辛始終在『船』下探索,根據外形、所處的環境,自然把它當成一條形狀古怪的沉船,可他躍上來之後才豁然發現,它根本沒有甲板,更沒有船艙,而是一個密封的、完整的、囫圇個的整體。

     『沉船』是一隻百餘丈長的巨梭。

     這下可把梁辛忙活得夠嗆,圍著巨梭游上游下,搜索了半晌,最終也沒能確定這個怪東西到底是法器、寶貝還是什麼怪物屍體。

     猜不透暫時也不就不猜了,不過梁辛可捨不得把這件怪東西丟在此處,當即又把星魂都收回體丄內,雙手搭在怪梭上,微微用力一抬。

     幸好,怪梭雖然長逾百丈,絕對是個大傢伙,可卻並不沉重,按照梁辛的估計,差不多四五百斤樣子,這個重量他完全能夠承擔得了。梁辛大喜,他的須彌樟收東西不論數量,不論體積,只看對方的重量,只要他能扛得動,須彌樟就收的下,這樣一來便能把巨梭帶到外面去再仔細研究。
     梁辛放下怪梭,正要施展手訣的收下它,不料在晃動之下,就好像,吐果核,的似的,隨著一陣水流激盪,怪梭『吐』出了一團白森森的事物。

     冷水波動,那一團白森森的東西,在浮力之下慢慢伸展開來,赫然是一掛骸骨!

     梁辛瞪大了雙眼,先前他查探的清楚,巨梭是一個整體,其間既沒有接棒更不見縫隙,敲擊之下傳來的感覺也說明它從頭到尾都是實心的,可現在,它竟然吐出了一具腐爛得只剩白骨的死人,而且憑著梁辛的目力,也沒能看出,怪梭是從哪裡把骨頭吐出來的。

     這讓梁辛如何能夠不驚,身體一晃爆退出一箭之地,七盅紅鱗滾滾流轉,全身防備著怪梭發難。

     可怪梭在一陣搖擺中,又漸漸安靜了下來,全沒有一絲要再動的跡象。

     禿腦殼也被嚇得夠嗆,咋咋呼呼的跑回來,躲到梁辛身後,只從梁辛的肩膀上露出一顆小腦袋,眨巴著眼睛小心的窺探著。

     等了好一會,怪梭一動不動,看上去就是一件死物……

     梁辛不敢大意,先是穩穩等待,再是驅蕩紅鱗攻擊試探,最後親自跑過去又搖晃怪梭,不管他如何用力,怪梭再沒了一絲異常,直到梁辛捏起指訣把它收進須彌樟,它也始終沉寂不動。

     收好了怪梭,梁辛微微鬆了口氣,又去檢查屍骸。

     屍骸正常,既不是神仙相,也不是尾巴蠻或者苦栗子,怎麼看都是中土人士,從他身上也找不出什麼線索,梁辛想不透端倪,乾脆把屍骨也收到須彌樟中,又在附近轉了一圈,再沒有新的發現之後,也不多做逗留,對著禿腦殼打了個招呼。

     小傢伙再度催動水流,載起梁辛,循著繩子一起重返古井,向上浮去……

     不久之前,梁辛以盅力轟擊井壁,引得水波激盪,柳亦還當他遇到凶險,當即躍入水中馳援,兄弟倆見面後,他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又返身上浮。

     不過柳亦沒有禿腦殼幫忙,游得比較慢,差不多在梁辛發現大湖冰底的時候,他才從井中重返山底。

     隨著嘩啦一聲水響,柳亦自泉眼中拔出身形,卻不料他才甫一現身,眼前遽然一陣黑風滾蕩,向著他撲了過來。

     柳亦只道有敵人偷襲,吃驚之餘動作卻毫不停頓,叱喝之下盅力急速流轉,本來正向上急衝的勢子,于看似不可能的角度裡,詭異的向著旁邊一轉,斜刺裡倒退開去,避開了對方的突襲。而下一個瞬間裡,他的陰沉木耳已經呼嘯而起,木耳雖小卻聲勢煌煌,仿若一道鮮血雷霆,向著對方轟擊而去!

     與木耳同時蕩起的,還有來自對方的一聲悔呼。

     柳亦的陰狠臉色頓時化為驚愕,這聲驚呼明明白白,是蠻子兄弟裡小毛的聲音,倉促間柳亦心念急轉,陰沉木耳的攻擊線路也隨之改變,于刻不容緩之際急顫變向,斜挑向上,擦著小毛的頭皮呼嘯而過……」」

     小毛逃了一條小命,可腦頂的毛髮卻被掃掉了一大片,嚇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兩隻手卻還在高舉著,用力指向石筍的方向。

     柳亦循著他的指點望去,猛的愣住了……

     胖海豹不知何時醒來了,此刻雙手環抱怪筍,大嘴張開,正在用力的咬著。大毛在一旁拚命拉扯,但卻無濟于事。

     柳亦何等精明,一看眼前的情形便明白,他和梁辛全都被這個矮胖子給騙過了!

     自從下到山底,胖海豹就一門心思想要吃筍,不得已之下柳亦出手捏暈了他,按照柳亦的算計,胖海豹想甦醒最少也是三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就算柳亦算計有誤,又哪有那麼巧合,偏趕著他下井這點時間,胖海豹就醒了過來?

     大毛小毛雖然是蠻子寶寶,生性毛躁頑皮,不過卻有一樣好處,就是『聽話』。沒有梁辛或者自己的吩咐,他們倆應該不敢救醒胖海豹,何況蠻子兄弟有力氣卻沒『技術』,根本弄不醒胖海豹。

     這樣一來,便只有一個可能了,胖海豹裝暈。

     這傢伙知道有梁辛兄弟守著,就休想能夠吃到筍子,更知道不久後樑辛兄弟會潛水探井,這才裝作被柳亦捏暈,等待機會呢……

     柳亦的目光鋥亮,心裡明白怪筍對胖海豹的改變著實不小,不僅讓他有了真音神通;還讓他有能力對抗青衣擒拿的獨門手法,卻不露一絲痕跡;更可恨的是,矮胖子似乎還變聰明了,懂得用計了。

     胖海豹死死咬住怪筍,腮幫子上的肥肉都賁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出了血絲,身體繃得硬邦邦的,顯然正在使出全力想要咬下一口筍肉來。

     大毛拉不動他,急的嗷嗷亂叫。剛才小毛本來也在幫哥哥,隨即看到柳亦跳出來,忙不迭的撲過來報信,這才險些誤傷在陰沉木耳之下。

     柳亦卻站在原地不動,臉上的神情由驚訝、憤怒,漸漸變得平靜了,對著大毛說道:「閃開吧,不用管他。」

     大毛愣了愣,似乎心有不甘,可還是聽了柳亦的話,放開胖海豹,退到兄弟跟前,伸手去摩挲小毛光禿禿的頭頂口

     柳亦背負著手,走到猶自撕咬怪筍的胖海豹身旁,笑了:「好吃麼?」

     胖海豹的嘴巴被佔著,自然沒空回答他,柳亦也無所謂,繼續笑道:「這塊筍子應該挺珍貴,不過對我、對老三這些不具天賜神力者而言,卻沒什麼用處,你要是真喜歡吃,我無所謂。」

     說著,柳亦乾脆蹲了下來,把臉湊到怪筍旁,歪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胖海豹咬筍。

     胖海豹的幾棵牙齒,都已經深深陷入怪筍之內,不過看起來,怪筍也著實堅韌,就算咬下去了,也很難撕扯一塊下來。

     柳亦又繼續說道:「先前咱們不知道這怪筍能激發天賜神力,自然也不知道它牽扯著中土神力的根源,咳……」,說著,他搖頭失笑:「就算現在,咱們也不敢確定什麼,三番兩次地攔著你,說穿了,原因只有一個:在弄清楚它是個什麼東西之前,不敢讓你就那麼啃下去,萬一毒死你了怎麼辦?」

     「憑著一份同生共死的情誼,就算它是天賜神力的根脈,只要我確定了它無毒,必定興高采烈地弄下一大塊讓你吃個飽!」一邊說著,柳亦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可你倒好,處心積慮,又是裝暈,又是等時機,彷彿我現在攔你是在害你似的,趁著我下去的這點空子,弄出了這檔子事。要是老三看見,多半會馬上伸手把你拉下來,可我不會。」

     「我柳亦是什麼人?你這般防備我,我又何必枉做小人,你想啃便啃吧!」說到這裡,柳亦又站直了身體,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臉上的神情卻更輕鬆了:「不過你要記得,做什麼都是你自己選的。你啃上這根筍,也就沒了柳黑子這個朋友。你得了機緣,成了頂破天的厲害人物,我也不會去再去和你攀個交情,更不會求你什麼;你若是毒血攻心,死在我腳下,我絕不會多看你一眼。」

     說完,柳亦長袖一抖,轉身回到連體骸骨旁盤膝而坐,靜靜等著梁辛回來。真的再不去看胖海豹一眼。

     胖海豹的神智清醒,柳亦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臉色變幻了幾次。他也明白自己這麼做,確實有些不夠朋友了。

     他被這枚怪筍的香氣所誘,第二次爆發真音神通之後,身體似乎也變強了許多,柳亦捏到他脖子上的大筋,胖海豹本來也暈倒了,只不過片刻後他就清醒過來,卻並沒有馬上爬起來,而是繼續躺在那裡裝模作樣。

     這枚怪筍的香氣,對他而言的確沁入骨髓那麼甜美,恨不得去一口把它吞下肚子,可是平心而論,真要咬牙去忍,又怎麼可能忍不住?他連裝暈都成,何況去忍這份誘惑……

     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忍香氣,可到了後來,聽了梁辛和柳亦的分析,胖海豹忍得便不止是那份繞骨纏魂的異香,還要忍一份天大的機緣!

     只嗅到香氣,便讓他的真音晉級五步之力,若能吃一口,怕從今天下又要多出一個極道強者了!就算梁辛和柳亦,也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極高的存在,只不過機遇之下,風險也同樣不小……

     牙齒咬進去了,胖海豹也由此吞下了一些怪筍的汁液,只覺得肚子裡暖和和的舒服,不過有什麼效果,暫時還不得而知。

     胖海豹只猶豫了片刻,兩腮便又復用力,有什麼事也都等把怪筍肉吃下肚再說吧,說不定吞下去之後自己嘎巴一聲就死掉了,還想那麼多干嘛。

     山底那片數丈方圓的空曠中,氣氛很有些沉悶,柳亦一言不發,等候梁辛;大毛小毛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有胖海豹,一次次加力咬合,牙齒在堅韌筍肉間不停摩擦著,傳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吱吱怪響。

     如此過了良久,胖海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不知不覺裡,他已然咬了半個多時辰,這在平時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更累得大汗淋漓,腮幫子酸得都已經麻木了,卻仍舊沒能把怪筍的皮肉撕下來一星半點。要是再用力,非得連臉蛋子帶脖子肩膀一起抽筋了不可。

     胖海豹勉強壓下心中的煩躁,半晌的努力都徒勞無功,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也沒用,眼下唯一的辦法,也只有先鬆開嘴巴,休息一會再繼續。

     可直到此刻他才猛地發現,自己那二四六八顆牙齒,牢牢的嵌在怪筍之中,根本就沒法鬆口。

     吃驚之餘,更是啼笑皆非,胖海豹心裡琢磨著,要是這個樣子下去,可把臉皮丟到姥姥家去了,當即緩緩轉動腦袋,想要讓鬆動筍肉拔出牙齒,但是努力之下,一個新的發現,卻把他驚得魂飛天外!

     是牙齒。

     牙齒並不是嵌入筍肉那麼簡單,胖海豹明明白白的感受到,自己的牙齒上……長東西了!

     一條條細小到肉眼不可見、同時又堅韌到利刃不可斷的肉芽,不知在什麼時候,竟然從怪筍的肉皮之內,鑽進了他的牙齒之內。這麼一會的功夫裡,他的那幾顆牙齒,就已經和怪筍長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整體。

     不僅如此,那些比著毛髮還要細上幾百倍的小觸鬚、小肉芽,在『佔領』了牙齒之後,似乎並不滿足,隱隱有著繼續去向他牙根、嘴巴去裹纏的跡象。

     也只有胖海豹身處其間,才能發現這件駭人聽聞的怪事。

     如此還能得了,胖海豹一下子就急眼了,全身發力開始拚命掙動,喉嚨裡發瘋般的亂嗥亂叫,不過因為嘴巴被佔著,就連他自己都聽不懂自己究竟在喊些什麼。

     大毛小毛都有些害怕了,手拉著手跳起來,想過去幫忙卻又不敢,就那麼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柳亦也轉過頭,靜靜的看著胖海豹玩命的掙扎,目光凝重而警惕,卻絲毫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

     幸好,就在胖海豹憑著自己的力氣,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怪筍的時候,嘩啦啦一陣水聲響動,梁辛帶著小蟒蛇一起躍了出來。

     見到眼前的情形,梁辛嚇了一跳,一邊追問緣由,一邊忙不迭的趕到胖海豹身旁,看他究竟怎麼了。

     柳亦自己不去救人,不過也沒攔著梁辛,只是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

     梁辛聽得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心裡卻琢磨著,自家老大的脾氣,倒是和他那個老蝙蝠師父越來越像了,也沒多說什麼,伸手扳住胖海豹的頭顱,想要助他脫困。

     可是,要把那顆圓滾滾的腦袋捏爆了不難,要想幫他完好無損的脫離怪筍卻根本不可能,此刻,胖海豹的牙齒和怪筍已經真正融為了一體!

     掙扎其間,胖海豹的亂叫,梁辛的忙碌,這一番倉皇、混亂自不必說,梁辛甚至把金鱗紅鱗都一股腦的亮了出來,但是讓他無可奈何的是,兩種裹含巨力、鋒利無比的鱗片,對怪筍的殺傷力並不比胖海豹的牙齒更強。

     就算是金鱗紅鱗,也只能把怪筍刻開一個半分長的小口,之後再怎麼旋轉加力,也無法繼續深入。

     忙亂了半晌,到了最後,梁辛也只能嘆了口氣,猶豫片刻後,對胖海豹低聲道:「你啊,忍住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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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6: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二章 一字成道




    話音落處,梁辛用右臂箍住了胖海豹的頭顱,同時左手揮動,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按,掌力輕吐。

     胖海豹猛地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慘叫,全身的肥肉都疼得亂顫,他的身體也終于脫離開怪筍的桎梏,翻身向後重重地摔了出去!

     梁辛用蠱力震碎了胖海豹的牙根。若非如此,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能把他和怪筍非開了。

     梁辛的力道拿捏得極準,力道一發便收,只摧毀了牙根,並未傷及他的口腔或者臉膛,可胖海豹在一瞬間裡失去了半口的好牙,還是被劇痛折磨得死去活來,嗷嗷怪叫了幾聲,乾脆兩眼一翻,疼得昏死了過去。

     粘稠的鮮血,還帶著些殘碎的牙骨渣子,從胖海豹的嘴角,泂泂地流淌出來,梁辛苦笑著搖頭,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捏開胖海豹的嘴巴,胡亂倒上了一些止血,之後才輕輕把他放到了一旁。

     自始至終,柳亦都在一旁默默的看著,沒有出手幫忙。

     在確定胖海豹沒事,只是丟了半口牙齒疼得昏厥之後,梁辛才算鬆了口氣,回過頭對柳亦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柳亦明白梁辛是想勸自己,呵呵一笑:「我又不欠他什麼,不願和他再有交情,沒什麼可矯情的。」說著,搖了搖頭,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轉身去探查那根怪筍。

     怪筍仍舊晶瑩如玉,剛剛紅鱗金鱗削出的小傷、還有胖海豹的咬痕,在片刻的功夫裡已然盡數癒合,現在看上去,彷彿根本沒發生過剛才的事情,就連胖海豹留在它身上的那幾顆牙齒也都不見了。

     圍著怪筍轉了幾圈,一時間看不出什麼端倪,柳亦也不再去追究這件找不出頭緒的事情,伸手指了指泉眼:「下面的情形怎麼樣?」

     梁辛把自己在水下的經歷原原本本講了一遍,禿腦殼也時不時呼呼叫兩聲,跟著他一起講……說完之後,梁辛苦笑道:「本來還指望著,在水下會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能用來解釋上面的案子,結果沒想到……答案一樣沒找到,倒是又添了許多謎題。」

     又是神通打井,又是玄冰御火,最後還有個怪梭『吐核』,柳亦聽得眼皮子直跳,忍不住搖頭笑道:「老三,你命犯水土雙煞,所以你鑽山挖洞也好,潛海下河也罷,遇到的全是蹊蹺事!」

     梁辛也樂了,心裡算了算,還真是這麼回事,苦乃山、清涼泊、猴兒谷、鎮百山,再加上凶島的孤峰和古井,這麼多埋藏秘密的地方,都被自己『挖』了個遍。

     柳亦又說笑了幾句,這才又拉回正題:「下面的那隻大湖,應該和凶島上的水脈相連,我覺得……」說著,先伸手指了指怪筍,隨即手指一轉,又指向古井。

     梁辛也不笨,幾乎馬上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皺眉道:「你是說,怪筍的靈氣,融進了水裡,又通過古井、地湖流進了凶島的水脈?」

     說著,梁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算起來,凶島上鳥獸怪異和胖海豹上島後天賜神力逐步提高,倒都能解釋的通了。」

     這棵怪筍能重振的天賜神力,可它被整整一座雜錦大山鎮丅壓住,靈氣就算再怎麼濃厚,也休想穿透出去。可胖海豹的真音神力不是見到怪筍後才發作的,從上島之後他的聲音就越來越大,更在挖山之前爆發過一次,由此足見怪筍對天賜者的影響,還是會通過其他的渠道傳遞出去。

     這個渠道,無疑就是古井、地湖和水脈了。

     梁辛等人落難到後島,曾經對水源做過仔細的鑑別,確定無毒無害,人人都在後島的小河裡洗過澡、取過水、撒過尿……

     見梁辛一點就透,柳亦也挺開心來著,笑道:「其他的事情先不用琢磨了,反正想了也是白搭,純粹自尋煩惱,湖底那具屍骨呢,取出來我瞧瞧。」

     梁辛答應著伸手一晃,自須彌樟中取出了那具被『怪梭』吐出的屍骨,擺放在地面上。至于怪梭,實在有些太大,孤峰底間這點地方無論如何也擺放不下它,只能等離開此處在亮出來。

     柳亦還是老辦法,先敲敲捏捏,繼而掰下一截骨頭,放到口中咀嚼,當年在苦乃山礦難的時候梁辛就見過老大這個手段,早就見怪不怪了。

     喀嚓喀嚓的怪響,從柳亦的口中響起,他嚼得很細,一定要用牙齒把骨渣盡數磨碎才肯罷休,不大的功夫,他竟然把那手指長的一截骨頭盡數都放到了嘴裡,而臉上的事情也越來越古怪了。

     大毛小毛,一起湊過來,透過臉上的長毛眼巴巴的看著柳亦,好像在問他:好吃不?

     直到半晌之後,柳亦才吐掉骨渣,又找梁辛要水漱過口之後,才沉聲開口:「這個人,他、他死的時間不長!」

     古井、天猿、怪筍,還有底層的尾巴蠻,無論哪一樣都存于世間萬年之上,可從湖底撈上來的屍體,竟然是新的?

     梁辛急忙追問:「不長是多長?」

     柳亦好像沒吃飽似的,又取了一小塊屍骨入口,正經可把大毛小毛給饞壞了。

     這次柳亦沒讓梁辛等太久,一邊品骨一邊說道:「二百年總是有的,不過絕對不會超過五百年。」

     話音剛落,突然一連串悉悉索索的怪異響聲,毫無張兆的從他們身後傳來。聽起來就好像又一條身形不算粗大,但行動卻足夠迅速的長蟲,正在附近貼著地皮急速爬動。

     幾個人同時被嚇了一跳,忙不迭轉身查看,繼而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是繩子。

     先前他們將搭橋剩餘的蒿草繩,垂入古井用以指引方向。梁辛出水之後,誰也都沒太在意它,任由其仍垂于古井之中。

     繩子差不多有大半入水,在地面上仍淤積著很高的一摞,此刻就是這堆草繩,正在飛快的縮短著,顯然井下有什麼東西,正攀住水中的繩索向下拽。

     草繩亂動間的摩擦聲是那份異響!

     又鬧鬼了……梁辛只覺得頭皮發麻,低聲喝道:「大毛小毛,抬著胖海豹出去!」,說著,梁辛把禿腦殼也塞到了胖海豹的懷裡。

     兩個娃娃蠻正看得有趣,聽到梁辛的吩咐,滿是不情願的答應了一聲,合力搭起仍在昏迷中的胖海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幾乎與此同時,梁辛心念轉動,一大片紅鱗呼嘯而出,向著井口處的繩子就斬了下去,不料柳亦卻說了聲:「莫斷繩索!」說話之間,也催動起自己的陰沉木耳,穩穩架住了紅鱗。

     跟著柳亦搶上了兩步,從井口處把繩子讓出了大約兩三丈的長短,伸出大腳牢牢踩住,口中說道:「要是真有什麼怪東西要上來,斷開繩子,人家也照樣能浮出來,留著條繩子給它爬,至少還能覺出他到哪了。」

     這些年裡,梁辛惡戰不斷,遇到的謎團也不少,不止修為節節攀升,心思也成長得很快,不過和兩位義兄比起來,無論是急智還是縝密,都還差了些,剛剛情急之下,竟以為斷了繩子便能阻止怪物,現在回想自己都覺得臉紅,身形微微晃動,趕到大哥身前,也探出一腳踏住了繩子,同時說道:「或許只是條湖底下的怪魚咬繩子……」

     話沒說完,他就閉上了嘴巴,腳下繩索傳來的震動告訴他,絕對不是什麼,此刻正在拉繩子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麼怪魚!

     被踩住之後,繩子的震動就變得很有規律,微微一緊、隨即又放鬆,大概幾個彈指之後又是一緊,跟著又放鬆了……如此往復不休。

     水下的情形不難猜測:不知道是個人還是個怪物,一拉繩索,借力身形急竄上浮,待上升之勢竭盡後,又伸手輕輕一搭繩索,再度竄上……

     兄弟兩個對望了一眼,柳亦森森一笑,將自己的蟠螭金鱗橫于胸前,陰沉木耳也低低呼嘯,圍住井口緩緩打轉。

     對方來的極快,要是轉身逃跑,估計也逃不到外面,那樣一來雙方的戰場就在寬不癒丈的隧道中,對梁辛施展身法更不利。

     山底的空曠雖然很小,可總比隧道寬敞些,只不過……現在梁老三滿心的後悔,以前貪大求洋,全沒想到過在狹小空間禦敵,現在這點地方,自己的大木耳根本就耍不開,無奈之下,也只有取出離人谷中那些碎裂掉的紅鱗殘片,選了七枚還算完整的碎片,結成北斗拜紫薇之勢,嚴陣以待。

     柳亦全神備戰,但是神態上沒那麼嚴肅,斜忒了一眼梁辛以殘片列陣的狼狽樣,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木耳,覺得挺開心,笑了。

     還沒等柳黑子的笑容全部綻放開來,一個人就那麼毫無張兆的躍出了水面!

     即便青衣兄弟早已準備,可還是沒能看清,對方究竟是如何從井裡上來的,真的就彷彿憑空出現,古井中甚至連一絲漣漪都不曾蕩起。

     是個女人,全身赤裸一絲不掛!

     削肩雪乳,柳腰豐臀,長腿玉足……冰肌雪膚水嫩而白皙,身上還沾著一串串水珠,在怪筍光芒的映襯下,顯出了幾分旖旎……咕嚕一聲,梁辛吞了口唾沫,聲音雖然小,可于寂靜之中,把他那份沒出息全都給『喊』出來了。

     風韻娉婷的身體,漾起微微乳光,把她那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映得烏黑到了深邃,長發凌亂,遮住了臉孔,看不出女人的樣貌。

     女人出水之後,不曾去看柳亦和梁辛一眼,而是緩緩一步,走到了銀環天猿身旁,伸出雙手,分別按在一大一小兩顆頭骨上,輕輕的撫摸著,發出了一聲幽幽的短嘆。

     彷彿冥冥中真有魂靈凝聚,早已身死萬年、化作枯骨的連體天猿,好像真的感受到了這份的愛撫,那兩顆頭顱在咔咔中輕輕晃動,看上去像極了小貓小狗頑皮時用腦袋去頂主人的手心,隨即嘩啦一聲,骸骨散碎,摔落于地面,再也看不出形狀了。

     心願已了,就此散碎!

     梁辛只覺得從背脊往後腦嗖嗖的竄涼氣,張開嘴巴猶豫著想問。

     還沒等他開口,赤裸女子就轉回頭望向了他們,同時揚起手,把凌亂的長發攏于腦後,手腕帶著五指輕輕一轉,隨隨便便的挽了個髻,露出了面容,也因為手肘高抬,隨之挺胸,更顯出了那份成熟丅女子才有的飽滿豐盈。

     可梁辛一看她的臉,心裡立刻就踏實了。

     蛾眉杏眼桃花面,櫻桃小口瓊瑤鼻,五官精緻到無以復加,只不過……那雙眼睛是倒長的,眼瞼在上,眼皮在下,眨眼的時候是下眼皮向上湊。

     神仙相,女的,活的……媽的。

     兩個青衣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倒是女神仙相,與他倆對視片刻後,露出了個淺淺淡淡的笑容,倒著眨了眨眼睛。

     看她眨眼,梁辛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就想抽筋,

     比起梁辛,柳亦的心坎要更深得多,擺出的架勢不變,表情卻輕鬆溫和,打了個哈哈,笑問道:「這位仙姑……」

    不等他把話說完,女神仙相朱唇輕啟,輕聲吐出了一個字:「喪!」

     一字輕傳,梁辛全身上下的毛孔盡數收緊,察覺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古怪力量正撲湧而至,驚駭之下身體急速向著一旁撲出,抱起柳亦,兄弟倆一起摔了出去。

     雖然狼狽不堪,可總算躲開了對方猝然發動的襲擊。

     兩兄弟的身法何其迅速,脊背甫一沾地邊躍然而起,二話不說各自催動陰沉木耳,向著女神仙相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女神仙相全沒想到,梁辛竟然能躲開『喪』字一擊,略帶意外的咦了一聲,臉上的笑容不變,再度吐氣開聲,微笑念道:「縛!」

     仍舊和剛才一樣,隨著敵人念出的一個字,古怪的力量變突兀出現,湧向兩人,這次梁辛竭盡全力,才勉強避開。

     無論身法還是對危險的預判,柳亦都要比梁辛差的太遠,『縛』字之下,柳亦的臉色陡然一僵,彷彿又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突然將自己捆了起來,而且,不光是身體,就連表情、心念甚至那片與他心意相通的陰沉木耳,全都一起被『綁』住了,無論他如何用力,也再無法稍動半分!

     梁辛驚怒之餘,叱喝之中與殘鱗結陣飛撲強敵!

     眼看著殘鱗震顫,漣漪勾連成串,即將吞吐巨力撲湧而起,女神仙相才又復開口,仍是一個字:「褪!」

     星陣已然成型,巨力乍起之際!可是在對方的輕輕一字之下,星陣中積蘊的所有力量竟然盡數消散,轉眼成空。

     力量,就那麼不見了!

     這個剎那裡,梁辛只覺得全身都那麼空落落的難受,憋悶得幾欲嘔血,咬著牙怒罵了一聲,身形再晃,與殘鱗一起穿梭如風,再度蕩起無盡漣漪,暴風驟雨般向著對方不停轟擊。梁辛的行動快若鬼魅,可女神仙相的眼睛,卻始終盯在他的身上,仿若跗骨之蛆,讓梁辛覺得寒冷且噁心。

     褪、差、莫、轉、頓、落……

     女神仙相每次只說一個字。無論梁辛把星陣舞得多急多快,跌宕起的力量多大或者多刁鑽,全都逃不過敵人這一字咒令,力量再大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用處啊!

     『差』字裡,一枚紅鱗莫名其妙的偏離星位,星陣未能成形;『莫』字下,紅鱗急顫,可是卻蕩不出一盞漣漪;『轉』字時,好不容易成功勾連的星陣,吐出的力量卻莫名其妙的轉了個圈子,歪歪斜斜,更轟轟烈烈的砸到了雜錦上……

     女神仙相對星陣的力量全不在意,不過對梁辛的身法卻著實感興趣,就那麼微笑著字字輕吐,消弭了他的攻勢,看著他竄來跳去轉個不休。

     梁辛打得滿心惶恐,敵人的神通遠遠超出了他對力量的理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言出法隨?」

     女神仙相只是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並未解釋什麼。

     突然,一個虛弱到只能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彷彿一條水線,不知從何處而起,悄然流入了他的耳鼓深處……

     來歷古怪的聲音衰弱而蒼老,應該出自一個老頭之口,語氣嚴肅的很,乍一聽上去好像個書呆子,正在直來直去的討論學問似的:「她的本事,根本不是普通修士眼中的神通,這一字咒令更不是什麼言出法隨,而是『道』,一字成道!」

     「她已經領悟了天道,所以她自己也成了天道的一部分!」,來歷莫名的聲音不停,硬邦邦地解釋道:「天道是什麼?天道便是規則了。只要這個婆娘願意,她說的話,便是此間的道!你以力抵道,能贏才怪了。」

     『言出法隨』,一句話便是一個咒令,談笑間催動浩浩神通,斬殺強敵;而『一字成道』,只一個字,聲音所及之處,便是一個不可逆轉、不可突破的規則!

     前者是力量,是神通;而後者卻是規矩、是法則、是顛補不破的天地規律!

     梁辛做夢都沒想到過,有朝一日會和領悟了天道的人為敵,一字成道,這一仗,讓他怎麼打!

     還有,藏在附近偷偷對他說話的,又是哪位神仙?

     尤其顯得詭異的是,老頭子的聲音語氣都不怎麼正常,可口音卻是明明白白的大洪朝官話!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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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6: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三章 人在何處




    面前的女神仙相,那雙倒長的怪眼仍留在梁辛身上,神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分不清她是不知道還有其他人潛伏在側,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星陣的攻勢迅猛如潮,可他的力量來自天地之間,又怎麼可能突破天地之道?在女神仙相的一字成道面前,星魂星陣乾脆就是個笑話!

     要是別人,說不定就收手不打了,可梁辛活到現在,全靠『堅持』二字,哪肯停下攻勢,即便所有的努力都化作徒勞,他也照樣一絲不苟的打下去,苦鬥之中,大聲喝問:「你是哪個?」

     女神仙相不答,不過梁辛也不是問她……

     「死到臨頭,還提什麼姓名。」果然老頭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麼打沒用的,她只要一個字便能把你挫骨揚灰。」

     梁辛臉色猙獰,身法已經發揮到了極致,星陣也隨同他一起神出鬼沒,但是再怎麼突兀的攻襲,也衝不破敵人口中的輕輕一念!

     柳亦被『綁』在一旁,身體間明明有的是力氣,可就是無法稍動半分,臉上的表情還維持著剛剛撲擊時的猙獰,沒有一絲的變化,看上去就像個泥胎金剛,雖然栩栩如生,但毫無生氣……

     老頭子似乎看得無聊,乾脆冷笑了兩聲:「當年我與這婆娘斗時,喚起的神通法寶強你十倍百倍,還不是一敗塗地!要是你只有這點本事,趁早還是歇了吧。她現在逗你出手,是因為你的身法能突破的一字道,讓她覺得奇怪。等她瞧得厭煩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梁辛打得心浮氣躁,額頭青筋直蹦,眼睛裡儘是血色。這就是神仙相麼?不止長了一副『神仙相貌』,還有一身神仙神通?

     心念一字,便是一道規則,她擁有的力量遠超中土高手的認知!

     梁辛不明白,不甘心的是:她已領悟天道,所以才能『一字成道』,但是領悟天道的人,不是應該飛昇天外,渡劫登仙了麼?怎麼還會光著屁股在湖裡游泳?怎麼還會跳出來和自己為難?怎麼還要在殺人之前看上一場耍猴戲?

     全沒意義的惡戰,梁辛咬牙苦撐。女神仙相卻剛好與他相反,倒長的杏眼中,那份興致盎然正漸漸消失,漸漸冷淡,梁辛的身法她已瞧得厭了。

     老頭子的聲音也冰冷生硬:「死到臨頭了,你和你的黑胖子朋友,活到頭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女神仙相突然身形微動,看上去不過是一步輕踏,但是就這一步,便穩穩站到了正如電疾飛的梁辛面前,吐氣開聲,沉聲斷喝:「散」

     梁辛甚至都聞到了,女神仙相口中散出的惡臭,這個女人,五臟六腑似乎早都腐爛成膿血了!

     一字當頭,灰飛煙滅。此刻梁辛的感覺只有兩個字:消失。

     他的力量,他的五聽,他的身體髮膚,他的皮肉骨血,所有的一切,就彷彿烈日下的浮冰薄雪,迅速的消失、消散。

     自己的一切都不見了,卻唯獨還剩下一份……不甘心。身將死,執念起!

     天道中,唯一一個已知的漏洞,執念。

     放眼天下,也只有一件神通,能夠讓普通人突破天道桎梏……你有一字成道,我卻天下人間。

     柳亦不能稍動,可眼睛能看,耳朵能聽:敵人一步逾距欺身而近,面對面向著梁辛吐出一個『散』字,老三甚至連應變的機會都沒有,眼看著就那麼漸漸『淺淡』、漸漸『透明』,可就在下一個瞬間裡,本該就此消散掉的老三,卻在一聲歇斯底里的長嗥中,再度飽滿、再度真實了起來!

    隨即,一切都凝固了……梁辛週遭,一丈方圓,時間消失不見!

     天下人間,梁辛的。

     敵人的強大毋庸置疑,即便白狼重生,也休想在她畫出的天道中逃生,梁辛更遠遠不是她的對手。如果女神仙相用普通的修士神通,甚至用拳砸,用腳踹,用身體撞,梁辛都只有死路一條……可她偏偏要用『一字成道』。

     平心而論,這一戰來得雖然突兀,可戰況從開始就一邊倒,梁辛就算再怎麼不甘心,潛心中也明白這次必敗必死。有了這個『思想準備』,執念也就不會太強大了。

     當『散』字成形時,他雖然也爆發了執念,不過這份執念,遠不足以支撐起他發動天下人間。

     如果面對其他的神通或者力量,此時梁辛已死。但是女神仙相用來擊殺梁辛的手段,是道,是規則。

     偏偏天下人間,就是針對天道漏洞而創的邪魔神通。天下人間和天道,就彷彿是一雙天生的『對頭牌』,與其說是梁辛在臨死前以執念激發天下人間,倒不如說是在『一字成道』的反覆壓迫下,梁辛體丅內的魔功自然而然的現身反彈!

     就連老魔頭將岸也從來不曾想到過,有朝一日,他創出的天下人間,竟然會和一字成道對上!若他泉下有知,只為這一個瞬間便會狂笑三天。

     兩個生死仇敵,在天下人間之內貼身而立,梁辛甚至能感覺到,赤身裸體的女人,那兩團飽滿的綿軟正緊緊擠在自己胸前。只可惜,身體完美無瑕,長得卻不是人樣,讓生死一線中的香豔刺激變成了噁心難過。

     女神仙相仍舊微笑,只不過這份笑容,已經變得僵硬了,彷彿頑童畫在石頭上的笑臉,難看而毫無生氣。

     梁辛身法不停,躲避著身邊的亂流,明明與敵人鼻尖相對,但就是沒機會抬起手給她一拳。

     隨即,梁辛就發現,女神仙相的眼睛裡正緩緩的透出一份吃驚……梁辛比她還吃驚,這個女人的目光仍自流轉,這便說明,天下人間還不足以完全捆縛住她。

     果然片刻之後,陷在天下人間中的神仙相,長在眼睛下面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繼而她的面皮開始費力的抽動,嘴唇也在顫抖著,顯然,她正竭盡全力,想要掙脫魔功!

     梁辛心頭大駭,急忙催動心念,游弋于天下人間之外的七股殘鱗,感受到主人的召喚,立刻飛舞而起。

     在對付海鬼大陣的時候,梁辛就發現,在他發動魔功時,仍舊能夠通過心念來指揮星魂,只不過他還不知道,如果紅鱗進入天下人間,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效果。

     天下人間之內沒有時間,除梁辛自己,無論什麼陷入其間都無法稍動,可星魂的力量來源于他,星魂和他是一個整體,而戾蠱紅鱗也成了他身體的延伸。由此而論,梁辛能動,紅鱗就應該也能動。

     殘鱗飛舞,電射而至!沒有絲毫的阻隔,更沒有絲毫的停頓,那七道血色光芒就在主人的催動下,一頭紮進了天下人間,在魔功的範圍之內,紅鱗仍舊能夠移動。

     梁辛只覺得一腔熱血盡數沸騰,頃刻間化作了巨大的喜悅,如果說天下人間是天道的漏洞,那承載了戾蠱的星魂,無疑就是天下人間的漏洞。

     既是外物、又是身體的一部分,兩種絕不可能同時出現的屬性,在紅鱗上集于一體,讓它們能夠在天下人間之內移轉無礙,卻又不受亂流的反噬!

     何止是開心,簡直要興奮的爆炸了,戾蠱紅鱗能夠用于天下人間之內,梁辛比誰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從今以後,只要他能發動天下人間,敵人便只剩下一條死路……

     可是梁辛那聲歡呼,從他肺腑中衝起,在經過喉嚨、擠出嘴巴之後,卻變成了一串驚呼……殘鱗固然好用得出乎意料,而女神仙相的身體卻更顯得匪夷所思。

     七盞紅鱗呼嘯而至,狠狠擊中了敵人,即便殘鱗不如大片的紅鱗,其間所蘊的力道也非同小可,甚至因為殘鱗的邊角嶙峋,鋒銳之處更尤甚整片的陰沉木耳。

     但是那個赤裸的身體,竟好像渾不受力似的,殘鱗全力一擊之下,肉眼可見,著力處的皮膚真就如水一般,輕輕蕩起幾圈細小的漣漪,不著痕跡便化解了星魂之力!

     梁辛心念不停,殘鱗流轉如風,暴風驟雨般攻向敵人!女神仙相卻不當回事,笑容又復鮮活了!唇角兩端抿起的笑紋在她凝脂般的臉頰上,漸漸的擴散開來;倒目中的眼神,也從駭然、驚恐,變成了從容和不屑。梁辛卻沒有一點辦法,他還沒學會克服亂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從一具『泥胎石像』,慢慢又變回『活人』。

     豔豔紅唇,微微掙開了一條縫隙……過了不知多久,天下人間終于再無法阻擋女神仙相那一字斷喝:「殺!」

     聲音輕且嫵媚,甚至因為魔功的影響,讓女魔的輕叱聽起來,像極了一聲夢囈、呢喃。

     梁辛的心頭一沉,人力有窮盡時,就算他拼出了全力,但還是敗了。

     一字成道,生殺予奪!

     腰腹間,陡然傳來一陣巨疼,一股可怕的力量,狠狠撕掉了他的一塊皮肉。梁辛心中苦笑,敵人的『殺』字天道,是腰斬麼?可很快梁辛就反應過來,腰間的傷勢,和神仙相的『殺』字沒有一個大錢的關係,那是自己心神慌亂下,被穿插呼嘯的亂流所傷。

     亂流還在,天下人間還在,『我』還在,那神仙相的『殺』字跑哪去了?梁辛一驚而醒,急忙提起精神,再看女神仙相,目光裡的蔑視盡數變作了疑惑。

     『殺』字沒錯,卻未成道!

     梁辛眨巴了眨巴眼睛,繼而恍然大悟。魔功天下人間,是靠著天道漏洞而建立的小小空間,在這裡根本就沒有天道。沒有天道,又哪來一字成道?

     別說只是一個『殺』字,女神仙相就算抱著本天規戒律喊破了喉嚨,也休想讓梁辛斷一根頭髮。

     此間,無法,無天,更無道!

     --------------------

     小小一座天下人間裡,梁辛和女神仙相換過一輪攻勢,誰也奈何不了誰。

     戾蠱殘鱗在梁辛的指揮下已經發瘋了,狂猛不斷的轟擊著敵人,女神仙相的身體再怎麼特殊、堅韌,也有些承受不住了,漸漸開始顫抖了起來。可是這份顫抖,對于梁辛而言絕不是好事。

     敵人掙扎的幅度越大,天下人間承受的反挫之力便越沉重,梁辛身上的壓力也就越可怕……

     女神仙相沒了一字成道,但是還有一身不應存于天地間的浩瀚神力!此刻她正在拼出所有的力量,想要掙脫天下人間的桎梏,手臂一分一分的抬起,十指手指正緩而又緩捏做拳槌,她的動作遲緩,目光裡更飽蘊痛苦,不知是因為吃力,抑或是殘鱗打得太狠。

     梁辛能做的,也只有拚命躲避著越來越激烈的亂流,用所有的力氣去苦撐、維持著天下人間……不知不覺裡,殘鱗在反覆不休的撞擊下,又經歷了不知幾輪殘碎,現在的星魂棲身的鱗片,比著指甲還要小,殺傷力自然遠遜;那具赤裸的身體上,也斑斑點點迸現出無數血跡,襯著她的冰肌雪膚,映出了一份觸目驚醒。
     天下人間之內,時間根本就不存在,瞬間和永恆沒有絲毫的區別,由此在其間惡戰的兩人,所承受的痛苦也被延長到無限,彷彿與生俱來,彷彿窮盡天地!

     就這樣不知相持了多久,終于,在一聲淬礪得好像撕破了咽喉才發出的慘叫中,梁辛仰頭噴出了一口鮮血,身體重重的向後摔出,一直砸在了雜錦上,天下人間,散碎無形!

     女神仙相七竅流血,神情裡早沒了最初時的淡然微笑,換而猙獰和痛苦。

     天下人間就像一個牢籠,她拼出神力終于將其粉碎,可是在力量與牢籠的對撞中,她的身體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不等梁辛的身體落地,女神仙相就怪笑了一聲,張開嘴巴,想要喝破梁辛的小命,她又重返天地間、重歸天道下,又可以一字成道,用一個字,要了梁辛的命。

     她已開口,咒令將起!

     梁辛閉目等死……他所有的力氣都在天下人間中耗了個一乾二淨,現在讓他動一根小手指頭,和讓他去抗起苦乃山跑二十里,也沒有分毫的區別了。

     但是還沒等女神仙相的咒令出口,先前沉默良久的那個老頭子聲音,突然咆哮響起,兩個字:「輾轉!」

     老頭子的聲音依舊虛弱,可語氣中的那份混橫,卻無論如何也抹之不去。

     兩字之下,梁辛就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降臨,好像有什麼東西,本來生長在自己的身體裡,但是此刻卻成精了,要拱破自己的皮肉衝出來……要衝出身體的是什麼,梁辛自己也不知道,心肝臟?還是骨頭血脈?

     是那柄怪梭!

     在老頭子的號令之下,梁辛從湖底收來的怪梭,陡然衝破了他的須彌樟,去勢如電激丅射女魔。

     那隻怪梭在湖底的時候,身長百餘丈,山底空曠卻不過五丈方圓,本來絕容納不下,可巨梭突出須彌樟,現身之下,竟然縮小了許多,此刻不過三丈長短,比起一條白蠟桿子也差不多。

     怪梭兩頭尖尖,首尾鋒銳處堪比長纓,而此刻,它的一端,正刺進了女神仙相的口中!

     一字成道,變成了一聲模糊的慘叫……

     而怪梭去勢不停,帶著女神仙相直飛數丈,最終狠狠將其釘在了重重雜錦之上!

     赤裸的身體,劇烈的抽搐著,而那張神仙臉孔已被打了個稀爛,已經活不成了。誰還能再看得出,石壁上那具慘死的屍體,幾乎無敵于天下。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此刻,梁辛才把自己那聲痛吼喊出來。

     兔起鶻落,彈指一揮,便是一重生死了!

     女神仙相一死,她的一字成道也就此消散,柳亦隨之恢復自由,剛忙躍過來,伸手扶住梁辛:「還好?」

     梁辛卻兩眼發呆,愣愣出神,被眼前的驚變給弄懵了。

     直到柳亦問道第三聲,他才一驚而醒,小心地動了動身體,劇痛、無力,不過……還活著。

     先呲牙咧嘴地對著柳亦點點頭,梁辛才深吸了一口氣,眼珠亂轉四處踅摸,費力的說道:「多謝前輩!」

     最後發生的事情,其實並不難猜,梁辛心神恢復之下,很快就琢磨出了個大概。

     當初在離人谷,大祭酒幫他煉化須彌樟的時候就曾經說過,比起乾坤袋來,須彌樟有個極大的好處:它不光能收死物,還能收修士法寶。只不過法寶在須彌樟之內,還是能接收到主人的號令。

     這把怪梭,多半就是老頭子的法寶了。

     剛剛梁辛和女神仙相一場惡鬥,敵人在突破天下人間之際,也受了不輕的傷,老頭子趁機指揮自己的法寶偷襲,這才一擊成功,擊殺強敵。

     比著剛才,老頭子的聲音更虛弱了許多:「話先說清楚,開始不是我不幫手,而是出手也沒用,我就算打出『輾轉』,也破不了她的一字道。」

     惡戰之後,梁辛心情大好,不急著追問緣由,先呵呵笑著把馬屁奉上:「女魔的修為已至化境,即便重傷之下,恐怕也沒什麼東西能將其擊殺,還是前輩的法寶犀利,一擊而殺,著實驚人!」

     本來是恭維話,可說到後來,梁辛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實在很有道理。

     老頭子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得意:「你的功法古怪,眼力也還不錯,這柄神梭,名曰輾轉,不過要算上它的出處,全名應該是四個字……玲瓏輾轉!」

     梁辛和柳亦一起張大了嘴巴!算上出處,就多了『玲瓏』兩個字。可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這把怪梭,是出自玲瓏玉匣的寶貝!

     此刻再細細回想,怪梭那一擊看似趁虛而入,不算什麼,可女神仙相是已經領悟天道,應該飛昇的修為,按照中土的修真道理來算,她就已經是神仙了。

     一個神仙,即便受了重傷,天下間又有什麼樣的寶貝,能將其一擊斃命……玲瓏輾轉!

     柳亦吞了口口水,他和梁辛一樣,眼珠亂轉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出老頭子究竟在哪裡,當即滿臉笑容,語態恭敬:「老前輩,您人在何處?還請現身相見,容晚輩行禮,謝過大恩大德。」

     「人在何處?」老頭子的笑聲生澀:「我的骨頭都被你吃了好幾塊,你還問我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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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兩個問題




    又鬧鬼了。

     打從地湖深處撈起的那具骸骨就擺在腳下,歪歪斜斜、亂七八糟。

     柳亦臉都白了,獨手在衣服上胡亂抹著,訕訕地笑道:「這個、您、您老修為驚人,法身雖喪可元神尚存,這是傳說中才有的本事,咱們後學晚輩先前哪能想得到,還以為這是具無主的屍體,所以用上了辨骨之術。」

     柳亦腦筋轉得快,老頭子一句話,他就明白現在說話的老頭子不是個人,而是一段魂魄。梁辛從湖底打撈上來的骸骨,就是人家生前的身體。

     骸骨是從輾轉神梭中『吐』出來;老頭子是骸骨的元神魂魄;輾轉神梭聽老頭子指揮……如此一來,事情倒盡可解釋得通了。

     梁辛也忙不迭的從一旁點頭,陪笑著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還請您老示下元神所在,讓我們兄弟先行謝禮。」

     骸骨腐爛得乾乾淨淨,連一條肉絲兒都沒剩下,根本無法讓魂魄容身,老頭子的元神應該寄于其他地方,按照梁辛的想法,多半是在這盞輾轉神梭上,不過這事不好說,問清楚了再磕頭比較好些。

     老頭子不咸不淡的哼了一聲:「要磕頭,就過來吧!」

     先前他的聲音飄渺無根,原本尋不到來源,不過說這句話時,每一個字都歸攏一處,變得清清楚楚,聲音的出處,分明就是那隻怪筍發出來的。

     兩兄弟都大感意外,對望一眼之後,暫時也不多問什麼,並肩走到怪筍跟前,恭恭敬敬的下拜道謝,柳亦同時大聲說道:「末學後輩,大洪九龍司,青衣柳亦、遊騎梁辛拜謝前輩救命之恩!」

     在惡戰之前,柳亦辯骨『嘗』出了老頭子是死于兩百年外、五百年內,後來女神仙相來得突兀,讓他們沒能來得及討論這件事,不過哥倆心裡都是一般的想法,這個老頭子多半就是搬山院中的前輩人物。

     古井、怪筍、天猿骸骨、蠻子雜錦,孤峰下面的諸般古怪事物,無論哪一樣都要追溯到萬年之前,唯獨屍骨才區區數百年……凶島上藏著重振天賜神力的秘密,關聯何等重大,以梁一二的手段和韜略,就算他不親自帶隊,也必定會派遣心腹高手過來。

     三百年前,一支搬山精銳自海面猛攻,老頭子則帶著自玲瓏玉匣中啟出的寶貝,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直接進入地湖,直擊要害!這樣的陣勢、實力才說得過去。

     再加上老頭子操著一口流利的大洪官話,兩兄弟基本確定了他的身份,有了青衣這層關係,啥事都好辦得很,柳亦自然要大聲報上家門。

     不過哥倆下來的時間不短,其間更是多次討論,照梁辛估計,老頭子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但是又讓哥倆頗感意外,老頭子的語氣裡陡然透出了幾分喜悅:「你們兩個娃娃居然也是九龍司的?起來說話吧!」

     柳亦並未起身,而是由跪改坐,笑道:「您別戲弄晚輩了,我倆下來這大半天的功夫,沒少胡亂猜疑,早都把身份洩露個一乾二淨了。」說著,他從腰帶下取出了始終妥帖收藏的青衣命牌,對著怪筍亮了亮。

     「好傢伙,還是個千戶大人!」老頭子的語氣裡,終于帶出了一份真正的笑意,不過他的聲音還是硬邦邦的,雖然蒼老,但那股不諳世事的學生氣卻濃重的很。

     這個老頭子不是鬼不是妖,只能算是一段殘損的元神,這幾百年裡寄于怪筍中苟延殘喘,其間絕大多數時候都沉睡不醒,胖海豹『咬他』的時候,他才緩緩甦醒。

     可他元神羸弱,從甦醒到清醒,也需要一段時間,差不多等到他明白髮生什麼事的時候,女神想像也追殺了上來,所以先前一直沒有開口。

    大概解釋了下,老頭子的聲音愈發清晰了些:「時隔三百年,終于有青衣到了,可是梁大人派你們來的?他、他現在還好……」說到一半,他的聲音就顫抖了起來,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梁辛愣了愣,孤峰之下暗無天日,老頭子又怎麼知道已經過了三百年?

     柳亦也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頭,當即追問:「您老怎知,三百年了?」

     「這個回頭再說!」老頭子只一個勁的催促著讓他們快快回答問題。兩兄弟也不隱瞞什麼,先是梁辛開口,把他們離開軲轆島之後、被蛇蛻拉扯到此間的諸般經歷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等梁辛說完,柳亦又把梁一二的遭遇大致說了遍。

     老頭子三百多年不曾得到過外面的消息,根本不知道梁一二已死,聞言後只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之後再沒有隻言片語……

     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老頭子才再度開口,聲音變得虛弱了,若不是梁辛柳亦都是非凡的耳力,幾乎都難聽聽清他在說什麼:「怎麼可能?一個凡間皇帝……就憑大洪太祖那點本事,豈能殺得了梁老大!」

     這個問題豈止老頭子不明白,幾乎所有知道梁一二的人,心裡都有這麼個疑問,梁辛和柳亦又如何能回答得出,對望之下兄弟倆同時苦笑搖頭,梁辛岔開了話題,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老認、認得梁大人麼?他老人家的修為、為人……」

     「修為?」也許是因為得知梁一二的死訊,也許是因為梁辛的問題實在可笑,老頭子的語氣又變得漠然起來,冷冰冰的回答:「梁老大的手上,有三隻玲瓏玉匣,你說,他的修為會怎樣?這把輾轉神梭,便是出自三匣之一,也是梁老大轉贈于我的。」

     梁辛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猜到先祖的修為多半來自玲瓏玉匣,可他做夢也想不到,梁一二手上竟然有三隻玉匣這麼多。

     柳亦想的比梁辛還要更多些,棲身怪筍的老頭子,不僅知道梁一二的功法來歷,甚至還得到了一件至寶,不用說老頭子和梁一二的交情,要比著宋紅袍、宣葆炯更近些,絕對算得上是心腹或者兄弟了。

     當即柳亦一伸手,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對著怪筍道:「光顧著訴說過往,竟忘了請教您老尊姓高名,仙山福地,萬請恕罪。」

     老頭子淡淡的回答:「我的名字有些古怪的,拓穆顎布蘇,沒門沒派,平時不辦差、也不跟在梁老大身邊,要是他有什麼棘手事,自會召我相見。」

     算起來,老頭子的身份和行蹤應該和宣葆炯他們差不多,這是梁一二的辦事風格,真正的心腹高手都不帶在身邊,而是藏于凡世。這倒沒什麼稀奇的,讓柳亦和梁辛納悶的是,這個老頭子的名字。

     拓穆顎布蘇。

     梁辛奇道:「您老是草原出身?這一口官話說的忒地道。」

     這時候柳亦笑得別提多親切了:「那敢情好,我們和草原也有著一份大淵源,越算越親近,真正一家人了。」

     梁辛點頭幫腔:「沒錯,他媳婦是阿巫錦。」

     不料拓穆顎布蘇根本不買賬,冷哼答道:「我是正經的中土人士,名字也不過就是個代號,其間的緣由回頭再說。」

     柳黑子略略琢磨了下,就眼前情形而言,老頭子躲在怪筍中,手上又有件厲害的法器,根本不用忌憚自己兄弟,更沒必要撒謊騙人,對方說話做事都無可懷疑,當即轉過頭,對梁辛微微眯了下眼睛,示意他可以相認。

     梁辛一點就透,當即腰板一挺,再度跪于怪筍前,肅容道:「梁家後世子孫,梁辛、梁磨刀,拜見長輩!」說話之間,砰砰的磕頭,一絲不苟的行禮。

     拓穆顎布蘇一愣,連忙追問緣由。梁辛當即把自己的身世說清,自然也會把風習習、猴兒谷天猿、宋紅袍、東籬先生這些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經歷一一點出,柳亦在旁邊跟著幫腔。

     除了猴兒谷天猿之外,風習習、宋紅袍、東籬先生這幾個人物,拓穆顎布蘇全都知道,甚至東籬臥底修真道,執行仙禍的計劃,他也一清二楚。不過宋紅袍『行刺』梁一二之事,他卻並不瞭解。即便如此,也足以證明梁辛的身份了。

     拓穆顎布蘇先驚後喜,喜過又悲,可他人在筍中露不出表情,而且又不善言辭,這番悲喜之情,也僅僅是來回來去的那幾個字:好得很、只可惜……

     梁辛易動情,跪在一旁,心裡也著實的唏噓,正在感慨之間,直到半晌之後,柳亦才笑著岔開話題,稱呼上也跟著一起改得親熱了許多:「老爺子,您這是……」

     到了現在,拓穆顎布蘇自然不會再隱瞞什麼,把自己這邊的經歷和盤托出。

     事情和梁辛、柳亦先前的估計差不多,三百多年前,梁一二發現東南大海中,隱藏著天賜神力的秘密,一番準備之後,派遣一批精銳出海。

     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突然岔開話題,毫無來由的又去解釋自己的寶貝:「輾轉神梭,大小隨心,于攻敵之際,有兩般變化,其一,可單獨擊出,勢如電威如雷;其二,還可與主人合身一處,威力平添數倍。」

     梁辛也由此恍然大悟,老頭子死的時候,正與神梭合身一處抗擊強敵,所以他的屍首會存于神梭中。

     「放眼中土能擋下我這合身一擊的人沒有幾個……不過,輾轉神梭真正的用處,卻不是攻敵,而是……遁!」拓穆顎布蘇聲音突然響亮了起來:「上天入地,三江五湖,凡五行所在,不管水深火熱,不管金堅石硬,只要我心念一指,神梭便載著我彈指而至!」

     輾轉神梭,可以用來攻敵,而它最大的用處,就是能帶著主人輾轉千里,無論哪裡都能去得!這是件絕頂遁法寶貝,功用上與青墨的鐵血大旗有幾分相似,可效果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不過,就算寶貝再怎麼靈異,破空虛度的速度再怎麼快,也得先知道具體的位置才能去,所以剛開始拓穆顎布蘇也只是到海邊待命,等待訊號,隨時準備發動神梭。

     搬山精兵出海尋找天賜神力的秘密,在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有個模糊的方向,並沒有確切的目標,幾經輾轉飄蕩數年,終于發現了這片惡海凶島。

     大海中傳回了訊號,梁一二當即帶領著另外幾個心腹好手,趕到福陵沿海,與拓穆顎布蘇聯袂出發。

     說到這裡,梁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訝,『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我家先祖,也、也遠征出海了?」

     拓穆顎布蘇似乎嫌他大驚小怪,語氣裡略帶責怪:「這是自然,梁老大立志搬山,若能重振凡人天賜之力,那伙子修士還算個屁!這件事何其重要,他哪捨得不親自出手!」

     所謂的搬山精兵,其實也只能算是一路探馬,一進入凶險海域就被海鬼們打得損傷慘重,好在他們查明了方位,傳回消息後就此退兵。

     梁一二等人得到了坐標,搭乘輾轉神梭,直接沖上了凶島。由此,也正面對上了尾巴蠻真正的主力!

     三百年前的尾巴蠻,遠比著梁辛瞭解的更多更強。

     不久前梁辛逃往凶島的時候,只有百多頭健蠻列陣灘塗,也正是因為三百年前,凶島尾巴蠻這一族,被梁一二打得元氣大傷。

     即便老頭子不善言辭,梁辛也能聽明白,先祖在凶島上的那一戰打得何等慘烈,梁一二等人邊打邊尋找天賜神力的根源。

    不久之後,跟隨梁一二一起登上凶島的精英高手,除了拓穆顎布蘇之外,盡數死在了尾巴蠻的瘋狂的圍攻之下,而他們也終于發現了雜錦孤山的異常。

     梁一二手上沒有金鱗,沒法在應付蠻人狂攻的同時挖穿層層雜錦。而輾轉神梭的遁術,也是法術,無論金木水火土何種行屬,只要是五行之地它就能穿梭自如,可雜錦行屬古怪,不在五行之列,以神梭的靈異,都不能直接洞穿它。

     而就在此時,竟然有個神仙相突然跳了出來,對著梁一二出手了。

     梁辛情不自禁轉頭望向了橫屍井旁的魔女,拓穆顎布蘇卻笑道:「不是她,島上的那個,是個男的。那個人有傷在身,本來一直隱忍不肯出手,可後來尾巴蠻被打殘了,他才迫不得已跳出來……」

     形式危在旦夕,梁一二明白此戰已經必敗無疑,不過他們上島不是來殺敵掠地的,只求能找到天賜神力的秘密,當即梁一二獨撐大局,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攻勢,硬生生替拓穆顎布蘇擋出了一片太平之地。

     輾轉神梭攻敵時隨心而動,施展遁法的時候卻需要一段準備時間,其間決不能被打擾。拓穆顎布蘇也不廢話,趁著這個空子發動輾轉神梭,避開孤峰遁入地下。

     當初,拓穆顎布蘇的本意是先深遁土中,找到雜錦孤山的底部再折返向上,不料這樣一來,卻進入了島下那座龐大的地湖內。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地湖裡,又出現了一個神仙相。拓穆顎布蘇合身于神梭之內,與敵人惡戰一番,可終歸不是人家的對手,被活活震死在神梭裡。說到這裡,他森然冷笑:「殺我的那個,就是她了!」

     拓穆顎布蘇法身已喪,但是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元神竟然並未就此散碎,飄入水中之後,馬上就感到湖中存在著一股強大生機,本能驅逐之下,他混混沌沌的一路上浮,最終躍出古井,發覺生機的根源便是這棵怪筍,從此棲身其間,直到現在。

     柳亦皺眉道:「水裡得了怪筍的靈氣……這根怪筍有養魂的效用?」

     拓穆顎布蘇並沒有直接肯定:「養魂的效用,肯定是有的,不過,應該不止那麼簡單……這件事很有些蹊蹺的。」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也充滿了疑惑,不過沒再說繼續說下去,語氣一轉淡淡說道:「我這邊的經歷,便是如此了。」

     梁辛情不自禁的追問了句:「那、那我家先祖……」

     話沒問完,梁辛便搖頭苦笑了起來,梁一二後來肯定是逃離了這裡,不過具體的情形,拓穆顎布蘇和他相隔兩重天地,又怎麼會知道。

     柳亦的神情也警惕了許多,低聲提醒梁辛:「按照老爺子的說法,島上還有一個神仙相,男的。」

     海底惡炎能砸塌半座凶島,能毀掉一族尾巴蠻,可未必能殺死一個神仙相!

     拓穆顎布蘇卻呵呵的笑了:「放心,那個怪物早就死了!我死在下面回不去了,梁老大苦等我不回,含恨敗退而去;島上的尾巴蠻傷亡慘重,元氣大傷;而那個怪物,雖然打了勝仗,可舊傷發作之下,也沒能撐上太久,就一命嗚呼了。」

     柳亦先是一愣,繼而喜道:「您老是如何得知島上的事情?」

     拓穆顎布蘇的笑聲裡,帶了些得意:「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們想像得更多!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來問就是了!」

     柳亦和梁辛立刻來了精神,暫時先不去想先祖三百年前那一戰,這一趟大海之行,他們憋了一肚子的問題,到現在總算遇到了個『明白筍』,哥倆全都大喜過望,可張開嘴巴才發現,問題實在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從哪問起。

     琢磨了片刻之後,還是柳亦先開口:「苦栗子、蟠螭、尾巴蠻、火尾天猿、神仙相……都是咋回事?」

     梁辛也跟著問道:「還有雜錦孤峰、天猿織錦、古井、怪筍、地下湖、玄冰底……又是咋回事?」

     即便只剩一是元神、即便躲在怪筍裡看不見神情,梁辛還是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拓穆顎布蘇老人家傻眼了……

     第一輪,問題只有兩個,可這兩個問題,無論想說清楚哪一個,都得是一番長篇大論,拓穆顎布蘇根本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們,他媽的……」先是愣了半晌,繼而罵了句三字經,老頭子才勉強抓住了一個話頭,結結巴巴的回答:「怪、怪筍?沒點見識的小子,胡言亂語,真真褻瀆了這件天地至寶!給我記得了,它叫『天地歲』!」

     梁辛和柳亦正想追問天地歲到底是個什麼寶貝,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大毛小毛一前一後,手上還抬著猶自昏迷的胖海豹,咣咣咣的跑回來,先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頭,見到梁辛兄弟安然無恙,立刻歡呼了一聲,跳進來對著梁辛哇哇怪叫,單手比劃不停。

     禿腦殼也挺著急,在胖海豹的胸口上不停轉圈,小小的尾巴尖卻始終指著隧道之外,不知道外面有出了什麼事情。

     不過,他們三個的語氣雖然急促,但是並沒有什麼的驚慌之意,看起來外面發生的,來未必是什麼壞事,可梁辛還是有些戰戰兢兢。

     最近這段日子,過得有點太刺激了,老天爺保佑,快別鬧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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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7: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五章 天賜神力




    兩個小蠻子,外加一個禿腦殼,湊在一起比劃了半晌,梁辛和柳亦看得面面相覷,弄不懂他們想說啥。

     柳亦猜得不耐煩了,乾脆站起來,對梁辛道:「我出去看看……」

     梁辛擔心外面會有什麼凶險,也站起來:「我隨你一起去!」跟著又轉身對拓穆顎布蘇恭敬道:「老爺子,我們出去看一眼,馬上便回來。」

     拓穆顎布蘇『嗯』了一聲:「去吧,小心些,要是真有應付不了的敵人,就引進來!」

     梁辛和柳亦大聲應諾,對著娃娃蠻打了個手勢,閃身進入隧道快步向著外面奔去。

     大毛小毛自然是撒腿就跑,倒是禿腦殼,聽到怪筍裡傳出說話聲先是嚇一跳,小小的身體高高躍起,一雙小眼睛用力眨巴了幾下,繼而又見『梁同類』對怪筍恭敬有加,它也不甘人後,從胖海豹身上跳下來,三搖兩擺衝到過來,揚起腦袋咚咚兩聲,撞了怪筍兩下,這才轉過身,大呼小叫地追著眾人向外跑去。

     兩個青衣的腳程何其迅速,沒一會功夫就從山底奔出,梁辛在最前,就在他衝出礦洞的同時,七蠱紅鱗迎風而起,護住了所有人的身形。此刻正值黑夜,海天之間混沌無光一片漆黑,四下里儘是海水狂躁沸騰間爆發的激流撲湧聲,聽起來讓人心浮氣躁。

     孤峰上卻是一片安寧,不遠處蒿草繩拉就的索橋仍在,十幾頭巨大蜥蜴正百無聊賴的閒逛。梁辛沒發覺有什麼異常,回頭看看大哥,柳亦也撇嘴聳肩:「該不是兩個娃娃蠻……餓了?」

     說著,哥倆一起望向娃娃蠻,大毛小毛一起伸手,高高指向了半空,柳亦循著他們的指點望向天空,片刻後,他臉上的肥肉突然一抖,雙眼也眯起了來,臉上的神情從不耐煩變作疑惑、凝重,繼而漸漸化作喜悅,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那是、那是星星?」

     天空漆黑而混沌,可視線盡頭處,正有一點朦朧銀光,頑強而美麗地閃爍著,不是星光又是有什麼!

     梁辛的目力比著柳亦還要更強,此刻也把那一盞星光瞧得清清楚楚,神情之間早都是狂喜之色,憋了半天,突然哈的一聲大笑起來。

     這些天以來,天上始終渾濁一片,日不見驕陽,夜不現星月,而現在這一點久違的星光隱隱現出……這便說明,天空中的迷霧法術正在漸漸散去!

     這讓兩兄弟如何能夠不笑!歡喜之下把能手裡的傳訊鈴鐺全都搖了個遍,趕緊從老家喊人來接他們……

     不久之後,哥倆美滋滋的回到山底,也不等怪筍發問,就把外面的情形說了個清楚。

     拓穆顎布蘇聞語氣輕鬆,可聲音還是硬邦邦的,聽上去感覺好像往耳朵裡釘木楔子似的,說不出的彆扭:「論起根源,外面的迷天法術,算是女魔發動的,現在她已身死,法術自然也就散了,不足為奇。」

     女神仙相一死,外面便顯出了星光,梁辛在重返山底的途中就已經想到了,這段時間裡讓他們費盡力氣尋找的『迷天法術根源』,就是這個一字成道的女神想像。現在聽拓穆顎布蘇這樣說,倒並不覺得意外,不過真正讓梁辛納悶的是,藏身怪筍裡的老頭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情。

     拓穆顎布蘇為人有幾分書呆子氣,但是並不傻,很快就看出了梁辛的疑惑,呵呵笑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女魔自己告訴我的,其中的緣由一會便會說到,現在單獨摘出來解釋,又會牽扯出你們一大堆的問題,麻煩得很。」

     聞言後樑辛笑呵呵的點頭,暫時放下疑問,伸手指了指怪筍,又把話題拉回來:「這個天地歲是件什麼樣的寶貝,真個關係到天賜神力?」
     「不知道天地歲無妨,但你們總知道另外一樣事物吧:太歲!」

     就算再怎麼孤陋寡聞,梁辛和柳亦也知道『太歲』。古語稱之為『肉芝』、『聚肉』,這種東西形態各異顏色不一,而最稀奇的是,沒有人能分得清它到底是動物、植物,抑或菌菇。『太歲』沒鼻子沒眼睛,更沒有頭顱四肢,看上去就像一大團皮肉,摸起來也彈性十足,可無論放多久,它都不腐爛,相反還會緩慢生長,若以刀割劃,外皮之下儘是嫩嫩白肉,可無血無汁。

     中土上關于『太歲』的說法林林總總,各不相同,其中最主流的兩個說法,乾脆截然相反。

     第一種說法將其視作大凶之物,自古便有『命犯太歲』一說,傳此物現身之處,必有大難;另一種說法則把『太歲』當做天材地寶,有緣之人服食之後,便可呼風喚雨,立地封仙!

     『太歲』屬土行可天性喜水,雖然是個奇怪物,不過並不算異常罕見,在民間偶爾會有發現,大都出現在水土相間之處,比如古井、泥溝或者淺溪中。也有過不少修士曾經採擷太歲,想用以煉藥凝丹,可所有的努力都化徒勞,這種東西對修行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柳亦的目光閃爍,望著那根怪筍:「這個怪、怪那啥是一隻太歲?」

     「是太歲,不過不是普通的太歲!」拓穆顎布蘇沒繼續說下去,而是又把話題給岔開了:「另外,你們知不知道『開天封仙』的典故?」

     梁辛和柳亦一起點頭。

     天地初開,世界上沒有規則可言,只有無邊地混沌,經過無數法力強大的聖人和妖鬼怪物的努力,才最終破掉了混沌,讓陰陽分開,天道也得以成形

     而天道初成之際,當初破除混沌有功的聖人和怪物也得以飛仙封神。在這一道天地輪迴中,第一批悟道飛仙之人,便被稱作『開天封仙』。

     拓穆顎布蘇連提兩個重點,梁辛哪還能不明白,瞠目道:「您老的意思……這棵筍子,原本是一顆太歲?混沌時就存在、成精的太歲?被『開天封神』的太歲?」

     拓穆顎布蘇嘿嘿一笑:「不錯!它是天下間所有太歲的祖宗、飛仙后留在世間的法身,所以才被稱作天地歲!」說著,停頓了片刻後又誇讚了句:「你這娃娃倒不算蠢笨,還對得起身子骨裡的梁家血脈。」

     梁辛把胸膛挺得老高,笑得挺客氣。柳亦則追問道:「這枚天地歲,又和中土凡人的天賜神力有什麼關係?」

     這次拓穆顎布蘇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遠古時,那群魔頭自大海另一端東渡之前,此間的情形不是現下的樣子……」

     雜錦孤峰下的情形一目瞭然,天地歲長在泥土中,在它旁邊則陳列著一口古井。

     可是在遠古時,原本沒有那口古井,天地歲之下也不是泥土,而是一眼泉。泉水所連接的地下水脈蜿蜒曲折,方向上卻直返中土,與中土上諸多龐大的繁雜水系多有交匯。

     聽到此處,梁辛忍不住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下面的那道地湖,竟然和中土相連?」

     柳亦也跟著接茬,笑道:「早知道就順著地湖游回去了哈!」

     不料拓穆顎布蘇卻罵了聲:「放屁!我說的是遠古時的水脈!遠古水脈直連中土,可古井下的地湖只與凶島相通,根本就是兩回事!我正說著一半,你們莫在胡猜,否則越說越亂!」說完,又意猶未盡的罵了句:「都是糊塗蛋,哪有梁老大一分半點的精明!」

     老頭子罵得斬釘截鐵,好像都忘了,剛剛自己還誇過他聰明來著。兩兄弟縮著脖子對望一眼,誰也不敢說話了。
     拓穆顎布蘇這才繼續道:「遠古時,這枚天地歲與中土水脈相連,它生性喜水,靈氣也能通過水源來傳遞,天長地久之下,中土上也衍生出無數天地歲的化身,就是所謂的太歲了。在第一次九星連線、神仙相東渡之前,中土上太歲隨處可見,而且也要強壯得多,我聽說遠古的太歲,有的甚至長得大如山嶽!」

     在行屬上太歲算是土行的怪物,而遠古時的太歲因為與天地歲相連,無論從體型還是法力上都要強大得太多了。太歲的氣息、力量對于練氣修天之人毫無補益,可是對于命中土行旺盛的凡人,卻有著極大的好處。所以在那時,土命的凡人如果生在太歲旁,都會變得異常強壯。

     厚土承天,滋養萬物,土命凡人于太歲處得到了能力也各不相同。

     至此梁辛也終于明白了,從古至今,所有凡人神力,全是拜太歲所賜,與其說是天賜神力,倒不如說『太歲賜神力』!

     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突然嘆了口氣:「太歲大凶,現身處必有大災;太歲大吉,有緣得知立地封仙……嘿,這兩種說法,其實都是對的!」

     梁辛皺了下眉頭,太歲大吉的說法他能明白,土命凡人能從太歲處得到神力,立地封仙雖然有些誇張,但也能算確有其事;可太歲大凶為啥也是對的?

     柳亦和梁老三一樣迷惑,不過剛被罵完,不敢再胡亂發問了,嘴唇動了動又強行忍住。

     「天賜神力分作兩種,一種是與生俱來,從打落地那天起就身具大力;而另一種則是突然覺醒,一直是個碌碌凡人,不知哪天一覺醒來,突然變成了一方強者!前一種還好些,後一種卻為禍巨大!凡人啊,嘿,嘿嘿!」說著,拓穆顎布蘇冷冷一笑:「你們可知,遠古時于真正的凡人而言……天賜神力之禍,要更甚于仙人之禍、妖魔之禍、猛獸之禍!」

     梁辛的眼皮子微微一跳,拓穆顎布蘇的意思他完全能懂,甚至不久前還著實矯情過了一陣……

     「當初我和梁老大一心只想著搬山,卻從未想過天賜神力之禍……若是梁老大在此,得知了那些遠古時的真相後,怕也不會來動這棵天地歲了!」

     雖然拓穆顎布蘇沒說遠古時,天賜神力者到底如何『禍害』普通人,梁辛卻也能盡數想像得到,當即點了點頭。

     柳亦則呵呵一笑,開口嘆道:「別說天賜神力者,就是個村子裡的土流氓,仗著身體強壯,也會欺負四鄰,橫行鄉里;就是個小小的縣吏,也會仗著手上那點權力,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為所欲為,這道惡劣根子與生俱來,再配上絕大的力量……嘿。」

     拓穆顎布蘇這次沒罵人,而是淡淡的附和道:「相比之下,那些修士心中,沒太多凡間的慾望,對普通人的危害也就小的多了……搬山是不錯的,不過要靠這棵天地歲來搬山,卻是大錯特錯!」

     說著,拓穆顎布蘇沉默了一陣,緩緩吐出了一口悶氣,繼而笑道:「幸好,這件事沒做成啊。扯得遠了,咱們繼續說這裡的事情。」

     梁辛也伸了個懶腰,神情再度放鬆,盤腿坐到天地歲旁邊,笑了。

     先祖力量強大,可也打了不少敗仗;先祖智計絕倫,可也有失算的時候……對梁一二當年事蹟瞭解得越多,梁辛就越覺得,他老人家是人而不是神,這種感覺很古怪,或許少了些崇拜、希望,可又多了幾分親切、鮮活!

     拓穆顎布蘇的語氣輕鬆了許多:「說過了天賜神力、天地歲,下面就該說說這些魔頭了!」說完,還自顧自的感慨了一句:「嘿,這後面的事情,可更大得很了!」
     可接下來,老頭子並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在尋思片刻後,讓梁辛先把他們這邊所知的、有關神仙相的諸事都細細講來。

     兩個青衣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說了個明白,拓穆顎布蘇才笑道:「想不到,你們知道的事情還不算少,這便好講得多了!」

     說完,拓穆顎布蘇咳嗽了一聲,終于說到了重頭戲,而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梁辛大不開心:「天猿和神仙相是一丘之貉!沒有天猿,神仙相根本就沒法子無法來到中土。神仙相所居之地荒瘠貧涼,壓根就沒有樹木,自然造不來艦船,他們能夠渡海,靠的就是天猿織錦。」

     其實梁辛心裡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只不過一直都不願承認罷了。此刻拓穆顎布蘇言之鑿鑿,再也無可逃避,梁辛再重重一嘆的同時,心裡倒也釋然了,如此的話,倒有兩件事能肯定了:

     中土上,原本就沒有天猿這一族,它們是遠古時和神仙相一起渡海而來的,或者說,天猿一脈,乾脆是神仙相的附庸族;

     猴兒谷天猿一脈的先祖,應該是奉了那個神仙相叛徒的號令,一起謀反,將那支神仙相大軍永遠封印在了大眼之內。不過,從葫蘆師父那裡就能看出來,它們早就和中土上的神仙相沒有了牽連,雖然奉祖先號令永遠不會離開苦乃山,可實際上也算是得到了自由,無拘無束,悠閒度日。

     拓穆顎布蘇沒太注意梁辛的神情,又繼續道:「這座凶島上的魔頭,和你在中土發現的那些神仙相,是同一批人,只不過,淪落到此的不走運罷了。上一次九星連線,神仙相集結了絕大多數族人,自大海彼端,搭乘洋流一路東渡,結果在混沌海域內正碰上逆流而上的巫蠱傳人。」

     一提到這事,梁辛心裡就更不得勁了,柳亦也是滿臉的不痛快,要知道那一支巫蠱弟子組成的艦隊,算得上是遠古中土時最精銳的力量,戰力何等強大,所乘戰艦又是至寶陰沉木所造,結果被這群『外國人』打了個全軍覆滅……

     即便梁辛剛剛見識過神仙相的本領,心知肚明憑著人家的修為,在中土上絕對橫掃一大片,什麼五大三粗十三蠻,一字成道之下只有瞪眼等死的份,但是這也不能耽擱他心裡那份不舒服。

     拓穆顎布蘇一笑:「其實這件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其一,神仙相的故居之處,生存惡劣到難以想像,遠非中土上的凶蠻之地可以比擬。而混沌之海則是天下第一等的險惡所在,在那裡決戰,神仙相比著巫蠱高手,要更適應環境。這就彷彿……」說著,老頭子琢磨了下,舉了個差不多的例子:「這就好像,巫蠱高手是江南之地長大的獵犬,神仙相則是寒冷草原上的巨狼,而獵犬、巨狼的戰場是在天寒地凍的極北冰原……這樣打下來,你說誰會贏?」

     梁辛點了點頭,臉色卻沒好轉多少,不管怎麼說,人家神仙相元氣未傷,而巫蠱高手死得一個不剩,在這樣懸殊的結果下,適應環境之說不像個原因,而更像個遮醜的說辭。

     柳亦嘆了口氣:「這是其一,那其二呢?」

     拓穆顎布蘇笑了起來:「巫蠱弟子全軍覆滅,的確是一敗塗地,臨死前都沒能給自己拉上幾個墊背的,但是實際上,那支浮海東渡的神仙相大軍,卻吃了個天大的虧!」

     青衣兄弟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忙不迭的追問道:「怎麼說?」

     拓穆顎布蘇嘿嘿笑道:「神仙相集全族之力東渡中土,出發時共有四千之眾,另外還有三千多天猿隨行,可最終到達中土的,兩種怪物加在一起還不到兩千,它們會有如此慘重的損失,全是拜那些巫蠱前輩所賜!侍弄蠱術的人,天生都有一副虐戾心腸,混沌之海那一仗他們死不瞑目,又豈會讓那些兇手神仙相好過!」

     說到最後,老頭子乾脆放開聲音,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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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7: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六章 巫蠱手段




    四千神仙相,三千火尾天猿,自混沌深海的另一端,順流東渡而來。就在他們穿越混沌之海的時候,正迎面碰上來自中土的巫蠱高手,旋即便是一場滾滾惡鬥。

     神仙相實力斐然,又有天猿織錦的保護,更對惡劣環境多有適應,縱然巫蠱高手全力反撲,也難以對他們造成有效的傷害,遭遇戰甫一開打就一面倒,在神仙相看來,完勝敵人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可打了一陣之後,那些巫蠱弟子突然變了風格,再沒人發瘋般的搏命強攻,而是盡數收縮,布下層層障礙力圖死守,而更古怪的是,那些紅鱗大船不攻、只守、卻不逃……神仙相中多有韜略縱橫之輩,見狀很快就明白巫蠱高手是要憋出一樣大法術來同歸於盡,當下神仙相立刻發起犀利攻勢,連續突破敵人的防守,殺向巫蠱旗艦。

     就在神仙相突破巫蠱防禦,堪堪就要沖上紅鱗旗艦的時候,遽然一連串嘶啞的怪笑聲,從紅鱗旗艦上衝天而起,那滿滿一條大船、足有千人之眾的巫蠱精銳,竟然盡數……發瘋了!

     有人笑、有人跳、有人跳舞、有人唱戲……

     甚至巫蠱中修為最高深、老得好像一棵枯樹的大首領,也撕碎了身上的衣服,咿呀怪叫著、手舞足蹈著四處亂跑……

     即便是拓穆顎布蘇的聲音生硬,把這樁遠古往事講的乾巴巴毫無一絲趣味可言,梁辛和柳亦也還是能想像得到當時的情形:

     惡浪滔滔、天海混沌,巫蠱高手損失過半,神仙相勝券在握殺氣騰騰,可最大的那條紅鱗巨艦上,所有的蠻荒巫蠱高手,全都傻笑著發瘋……梁辛一邊琢磨,身上掠起一層雞皮疙瘩。

     先前梁辛說起過自己的經歷,拓穆顎布蘇知道他也修習蠱術,開口問道:「梁磨刀,你當知道蠱術修煉的,是什麼力道吧?」

     梁辛點頭回答「是星辰之力。」

     拓穆顎布蘇毫無來由,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不錯,就是星辰之力,那你能不能再猜一猜,紅鱗旗艦上那千餘巫蠱精銳,到最後施展的又是什麼手段?」

     雖然說是讓梁辛來猜,可老頭子根本就沒容他開口,而是又把話題拉回到當年那一戰之中:「整整一船的巫蠱弟子全都瘋了,即便以神仙相的見識,一時也有些錯愕,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可下一個瞬間裡,哈哈,突然大海崩裂,濁浪轟天!」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眼,目光裡儘是疑惑。他們哥倆都算是蠱術高手,可誰也不明白,巫蠱弟子究竟在做什麼。

     「我估摸著,當初那些神仙相的神情,應該就和你倆現在差不多。」拓穆顎布蘇居然開了個玩笑:「以神仙相的修為,以天猿織錦的堅韌,他們又豈會把怒潮海嘯當回事,由此也就更不明白,這群巫蠱高手究竟幹什麼,當即也不管太多,開始出手殺人。」

     巫蠱弟子本來就不是神仙相的對手,何況其中最強大的一千精英也都發了瘋,變得戰力全無,沒能再堅持多久,便被屠滅一空!

     巫蠱弟子盡數被殺後,大海仍舊狂躁不停,那些身陷險愈發疑惑了起來,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是放慢了航行的速度,謹慎前行。

     大海越來越暴躁了,終於,有神仙相中的高手,發現了海水發瘋的根源。

     真相,讓他們驚駭欲絕。

     怒海成狂,是因為……洋流變了,那道因九星連線而成形的東渡洋流,竟然在緩緩的變弱、消失!

     要知道,此刻神仙相還在混沌之海的範圍內,一旦沒有了洋流的指引,他們所有人全都得變成孤魂野鬼,永遠在混沌海域內打轉,窮盡天地也休想再靠岸。

    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再度詢問梁辛:「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那些巫蠱前輩施展了什麼手段麼?」

     梁辛傻愣愣地搖搖頭,挺不好意思來著。

     拓穆顎布蘇笑罵了一聲:「糊塗小子!洋流消失,自然是因為九星連線的格局散亂了!所有的巫蠱精銳,拼掉了神智和性命,做得這最後一件事,就是破壞天象格局!」

     梁辛啊的一聲怪叫了出來,柳亦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天上的星象,又豈能因為人力而改變,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遠古時的巫蠱全族高手,也決然不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又何止梁辛和柳亦疑惑,就是當時的神仙相也不敢相信,紅鱗巨艦上的人要是真有改變星辰的力量,也根本不會落敗、被殺。

     但不管怎麼樣,洋流是貨真價實的消失了,神仙相幾乎亂成了一團,好不容易才勉強集結,再不敢稍動,其中的核心高手聚在一起仔細商議,又過了一陣他們才總算弄明白了,巫蠱高手逆轉星蠱,並不是摧毀了星星,而是利用蠱蟲的特性,倒行逆施,潑出星蠱中積攢的所有星辰力量,在極高處硬生生造出了一顆星!

     這顆星當然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由無數望星蠱蟲匯聚而成的一個力量集丅合,它無形無質,但卻實實在在存在於混沌之海的半空某處,即便以神仙相的本事,也找不到它的所在。

     真正的巫蠱高手,他們所飼的望星蠱蟲,都是吸斂星辰精華而成長的,最終形成的力量結合,也是一道巨大的星辰力,與真正的星斗彼此呼應。而這道力量距離混沌之海,比起真正的星斗近得多,成形之後,果然改變了真正的星象格局,東渡洋流就此消失不見!

     真正的九星連線仍在,只不過因為假星的存在,它們對潮汐的影響力被改變了……

     從根上講,蠱術高手是利用蠱蟲來向星辰借力,用以施法、傷敵或者修身;而這次他們是將自家蠱蟲積攢的力量匯聚一處,打向天空來造『假星』,倒行逆施之下,不僅修為盡喪,同時也被戾蠱反噬,這才喪了神智,在異術成形之後個個都變成了瘋子、傻子。

     而星魂之力,與修士法力也多有區別,雖然施法之人已死,可星魂仍在,所以並未『法隨身滅』。

     梁辛和柳亦已經傻眼了,嘴巴張得一個比一個大,如果不是老頭子從旁邊緩緩解釋,就算打死他們也猜不到,巫蠱精銳最後的手段,竟然犀利如斯!

     集結星蠱之力,造出一盞『假星』,與滿天星斗影響呼應,藉以破壞九星連線對潮汐的影響,把所有的仇敵全都拖進了沒有盡頭的迷宮……

     柳亦費了不少勁,才總算抽了口涼氣,結結巴巴的問道:「這樣的話,那、那些神仙相,又怎麼來到了中土……」

     「假星終歸是假星,它和漫天星斗互相呼應、影響的同時,自身的力量也被迅速的消耗著,遲早會消散於無形。」拓穆顎布蘇的語氣裡,帶了幾分遺憾:「由此,神仙相究竟有沒有機會到中土,其實就變成了假星與九星連線的較量。如果假星先消失,而九星連線仍在,那洋流會再起;可如果假星消失時,九星連線的天象已過,神仙相們也就別想再離開混沌之海了!」

     神仙相也沒有一點辦法,唯一能做的也僅僅是守住當時的位置,留在原地不敢稍動,然後就是苦苦等待了。

     柳亦嘆了口氣,苦笑道:「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假星消失時,九星連線仍在。」這個結論順理成章,否則猴兒谷大眼中也不會封印著一隻神仙相大軍了。
    梁辛卻皺了下眉頭:「可……不過是等在原地不動,神仙相又怎麼會傷亡慘重的?」

     拓穆顎布蘇呵呵笑道:「所以說,這幫醜八怪不走運,連老天爺都不待見!航程被迫中止,混沌之海中暗無天日,他們在原地苦苦等待,結果在假星的力量越來越弱,眼看就要消散的時候,他們又遇到了另外一群過路的煞星!」說完,老頭子略略停頓片刻,才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蟠螭!」

     混沌深海中陰陽不分空間錯亂,任你神通再大也休想分辨方向,惟獨蟠螭這一族海怪,因為天賜神目,能夠清楚的分辨方向,在其間自由穿梭,行動無礙。

     當然,必須是成年、成形的蟠螭才有這個本事,要把禿腦殼扔進混沌海,它立馬暈菜。

     正在等待假星消失、潮汐再起的神仙相,就碰上了一群過境的蟠螭!

     天下萬物,有相生就有相剋,天猿織錦堅韌無比,可蟠螭的金鱗就是它的剋星。即便神兵法寶都難以傷之分毫的織錦,在金鱗面前脆弱得連一張桑皮紙都不如。

     既然是相剋,就是天敵,見面之下根本沒有緣由,蟠螭直接就殺了上來,粗大的身體一晃,織錦便告碎裂!另外因為天性相剋,天猿雖然足夠強大,可是它們的妖力,卻沒法給蟠螭造成一星半點的損傷。

     神仙相的實力驚人,可成形蟠螭也不白給,尤其蟠螭同類之間,還有傳訊求援的天賦本領,即便遠隔萬里也能彼此溝通和求救。蟠螭對外人尚且知恩圖報,同族有難自然更要幫忙。

     這一仗打得鬼哭狼嚎,越打場面越大,時不時有蟠螭巨獸從遠處趕來加入戰團。而戰場又是在大海上,神仙相因為害怕失去洋流再起的位置,不敢大範圍的游移,只能在原地苦守,被打得狼狽不堪。

     不知多少神仙相和天猿掉入大海中,而尤其可怕的是,他們一旦失去了同伴的位置,便立刻變成了睜眼瞎子,這場惡鬥神仙相傷亡極大,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走丟了』,只有小部分被蟠螭所殺。

     到最後,神仙相還是仗著驚人的實力,打贏了蟠螭。

     蟠螭是洪荒巨擘,數量自然不會太多,成年怪物加在一起也不到百頭,可以說整整一座大海中的蟠螭,幾乎都在那一仗中被打光了,只有那麼寥寥幾隻得以逃生。

     而神仙相也折損了四分之三的力量,傷亡著實慘重。

     又等了一陣,假星的力量消失,而九星連線猶在,東渡洋流重新成形,流經他們的所在,帶著他們再度起航中土。

     梁辛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遠古時那一支巫蠱精銳啊!正像中土上那個凝煙化形的神仙相所言,他們拼光了所有人,也沒能傷到太多敵人;可究其根底,神仙相被蟠螭重創,也全是被巫蠱高手所賜!

     蟠螭與神仙相惡戰的後半段,拓穆顎布蘇並不知曉,不過憑著梁辛的經歷倒不難猜到。

     老頭子說了半晌的話,著實有些疲憊了,休息了一陣,才再度開口,重新拉開了話題:「其實,神仙相的實力,也是參差不齊,不是個個都像這個女魔那麼離譜!在東渡中土的神仙相中丅,一共有四個首領,分別叫做百納、無仙、一橢和用掩。」

     梁辛念叨了下四個人的名字,總覺得哪有點彆扭,柳亦比他反應快,品味了片刻便笑道:「好傢伙,四個首領,敢情是百無一用!」

     梁辛樂了,咋舌感慨道:「若他們是百無一用,天底下哪還有有用的人。」

     拓穆顎布蘇也跟著笑了幾聲:「這個女魔,便是一橢了,三百年前在凶島上向著我和梁老大出手的那個,則是神仙相的大首領,百納!」
    百納和一橢這兩個神仙相首領,在並肩與蟠螭惡戰時落入大海,即便他們都是領悟天道的極道強者,也不能在混沌之海中分辨出方向,就此迷失。只不過自從墮入大海,他們倆便手拉著手再不分開片刻,開始在海底胡亂遊走。

     既然是首領,身邊自然會有些忠心耿耿的鐵衛。幾個神仙相高手和一群數量不算少的天猿,在兩個首領墜海瞬間,同時搶身而出想要救主,最後雖然沒能成功,不過也和百納、一橢匯聚到了一起。雜錦孤峰下那頭連體天猿,就是一橢的貼身衛了。

     墜入大海之後,他們更成了蟠螭的攻擊目標,漫無方向的逃遁、隨時出現的襲擊……等他們遠離戰場時,百納和一橢都受傷奇重,隨從也傷亡了不少。

     這群殘存的神仙相和天猿,在混沌大海中盲目遊走,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期盼著能轉出這片無盡的迷宮。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瞎走了多久,其間受的苦楚與煎熬自不必說,而到了最後,竟真的被他們走出了那片混沌之海,進入了中土東南處的深海。

     一橢的修行自有特殊之處,進入東南深海不久,就發現了天地歲散發出來的特殊靈元,尋根朔源之下,一行人向著凶島趕來。

     可是,也不知道是老天存心戲弄,還是他們真的『命犯太歲』,就在凶島附近的海域了,他們竟然又遇到了老仇人:一條成形的大蟠螭,和一條還未脫變,但身形依然長開的齒冠黑蟒。

     一大一小兩頭怪物當然也是從混沌海惡鬥中撤下來的,仇人見面便又是一場滾滾惡鬥,最終大蟠螭被撕了個粉碎,黑蟒則被幾個神仙相手下聯手困住,相持不下;兩個神仙相首領全都傷得無法再動。

     天猿對付蟠螭根本幫不上忙,也只能在惡戰之後,護送兩個神仙相登上了凶島。

     說到這裡的時候,拓穆顎布蘇的聲音越來越低,已經漸漸堅持不住了,梁辛趕忙讓他先休息片刻,老頭子也不推辭,氣若游絲的說道:「苦栗子、尾巴蠻,孤峰雜錦,還有什麼古井、地湖、玄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物,基本上也都是這兩個神仙相搞出來的事情,具體的事情,等我養一養精神再說……」說完,老頭子就此沉默養神。

     梁辛和柳亦的心神,都被上次神仙相東渡時發生的連串惡戰所奪,腦子裡也覺得亂鬨哄的,一時間相對無言。

     過了一陣,柳亦才緩緩開口,因為怕打擾了拓穆顎布蘇,所以聲音放得極低:「照著老爺子的話來看,最初那支神仙相大軍,死去的不算,活下來的實際被分成了兩撥,實力強的那支,在進入中土海域之後,發現了鎮壓浮屠的小島,跟著搞東搞西,差點毀了中土;而另一隊人馬,流落到了此間。」

     梁辛點點頭:「此間的神仙相,因為在混沌大海裡耽擱了不少時日,等他們到了中土海域的時候,中土浩劫已經結束,神仙相主力盡數被封印在大眼中。」

     柳亦低低的笑了一聲:「所以他們和同伴聯繫不上,自己又身受重傷,暫時就在這座小島上住了下來……還有些說不通的地方,要等老爺子恢復了精神,把後面的事情說清楚,才好去判斷。嘿,一橢也好,百納也好,估計他們做夢也不到,登上中土的神仙相,竟然會出現個大叛徒,一下子就坑掉了所有的同族!」

     梁辛也笑道:「這個叛徒能策反天猿,估計地位也是極高的,說不定便是百無一用之一,你猜他是無仙,還是用掩……」

     就在青衣兄弟興致勃勃地開始琢磨中土神仙相身份的同時,那個被討論之人,也在笑呵呵的談論著梁辛。

     大洪朝,京師近郊,鎮山浩蕩台旁的一座大殿之內,三柱清香之上,正凝聚著一個背影。

     背影前,乾山道掌門朝陽真人,滿臉恭敬,垂首肅立……   

     過了片刻,背影呵呵地笑著,開口了:「朝陽,你可知,我為何致使梁磨刀去涪陵海域?」

     朝陽先心說了一句:不知道!然後才開始皺起眉頭,冥思苦想,揣摩著師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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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8: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七章 不可能贏




  神仙相賈添在乾山內的設計,被八大天門發現,乾山道宗也隨之被毀,朝陽老道跟隨著賈添逃了出來,其後朝陽便一直藏在鎮山浩蕩台。

  鎮山浩蕩台平時都沒什麼人來,雖然也有不少守衛,不過他們都是凡間武士,朝陽是五步大成的修真好手,想要隱形潛蹤瞞過巡查,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段時間裡,神仙相賈添的興致似乎不錯,常常以青煙凝化身形,來找朝陽聊天。

  梁辛趕往福陵海域的事情,朝陽也曾聽賈添提及過,此刻被問起,開口回答:「三百年前梁一二派遣一支搬山精兵出海辦事,後來下落不明,您讓梁辛過去,實際上是放一份交情給他,讓他亮出身份,去收復那支流落大海的搬山孤軍……」

  說到這裡,朝陽突然閉上了嘴巴,雙眉微微皺起,過了一陣才再度開口,又把自己剛才說的話盡數推翻了:「搬山精銳大都是凡人,充其量不過百年壽數,當年的高手早已化身枯骨,現在剩下的是些後世子孫了,即便他們對祖先還有些敬仰之意,可已經過了三百年的太平日子,傳承了十餘代之後,哪還會再買梁辛的賬,跟著他出山亡命?」

  越說,朝陽的語速就越快:「何況,就算這群青衣後人肯出山,他們的戰力比起當年的搬山精兵,又還能剩下幾成?這種實力跟在梁辛身後,不僅幫不上忙,反而還會成為累贅。」

  朝陽自小便被麒麟妖僧選中,收做門徒,成長時不僅修行刻苦,更時時刻刻都在處心積慮,要從同門中脫穎而出。最終他能坐上乾山道掌門,其間固然有妖僧大力幫忙,可自己『爭氣』也很重要。這麼多年的淬煉,再加上朝陽本身也是多智之人,他的心思絕不白給。一番思量下就已經大概明白,自家師祖要梁辛去海外,絕不是放一份交情那麼簡單。

  賈添凝化的青煙背影,笑聲輕鬆:「繼續說。」

  朝陽答應一聲,又繼續道:「您老是神仙樣的人物,要是真想送人情,那送出的,就絕對是一份浩蕩天恩,絕不會弄個不咸不淡的雞肋,扔給梁辛去嚼。」

  賈添哈哈笑道:「雖然是馬屁,不過說得也有道理,我讓梁磨刀去福陵海域,根本不是什麼送人情,那支流落在大海上的殘兵,他收不收都不打緊!」

  笑聲過後,賈添才繼續道:「當初,梁一二派兵出海,是為了重振中土的凡人神力,藉以『搬山』,只不過……他敗了,他親自出手,卻也還是敗了,損兵折將、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

  朝陽恍然大悟:「您讓梁辛出海,是要讓他完成梁一二遺志,重振中土凡人的天賜神力?中土實力大增,于九星連線之際,有著莫大的好處!」

  到現在為止,朝陽多多少少從賈添的口中,也瞭解了不少事情,不過他所知的也僅限于九星即將再度連線,師祖賈添要對抗強敵,可具體敵人是誰,師祖又是什麼身份,他都不得而知。

  不料賈添卻搖了搖頭:「天賜神力?哈哈,你可知,要是凡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神力驚人,原來能抓他的差官變成了螞蟻、原來能殺他的官兵變成了蟲豸,就連原來高高在上的修士,也變得不過爾爾,那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說著,賈添的語氣陡然凝重了起來:「那時便會:天、下、大、亂!凡間道、修真道徹底會天賜神力攪得亂成一團,別說去並肩對付九星連線,恐怕不等敵人從大海上過來,中土自己就已經打得千瘡百孔了!如今中土上的力量格局,雖然有些小波瀾,可總歸還算一份大太平,如此便最好了。現在中土可不能亂。」

  見朝陽老道若有所悟,皺眉點頭,賈添才繼續說道:「其實,三百年前,梁一二敗得一點也不冤枉,擊敗他的人,是上一次九星連線、渡海而來的絕頂高手!所以,梁辛去了,也只有慘敗的份,究竟能不能活著逃回來,就看他的本事了。」

  朝陽老道聞言一驚,嘴巴動了動,可最終也沒說什麼。

  賈添呵呵的笑了兩聲,聲音低沉,喃喃自語:「三百年前,要不是梁一二敗了回來,我還都不知道,百納竟然還活著,這傢伙的運氣一向不錯,居然從混沌裡走出來了……」

  朝陽老道哪敢問『百納』是誰,一個字也不敢說,垂首肅立在一旁。

  片刻之後,賈添的聲音又復清晰,不再提梁一二,而是把話題拉到了梁辛身上,問朝陽道:「依你看,梁磨刀的性情怎麼樣?」

  朝陽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接口道:「梁磨刀是名門之後,可中間衰落了多少代,到了他這代總算得到了機緣,實力大增揚眉吐氣……所以在他的骨子裡,終歸脫不開兩點:其一,會有幾分狂傲,年少卻大力,表面上再怎麼厚道老實,心裡也難免狂狷;其二,行事做派,會不自覺去模仿先祖梁一二,可具體這份模仿是因為敬仰、還是為了超越,恐怕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賈添嗯了一聲:「不錯。因為他少年狂,所以我才讓他出海,去見識見識,那伙敵人真正的力量,省得他坐井觀天,自以為是!」

  朝陽點頭附和:「他知道了敵人的厲害,也就明白了下一次浩劫東來的可怕,這才能心甘情願地與您合作。」

  賈添一笑,繼續道:「少年人,把先祖當成偶像、當成超越目標……當初梁一二就敗了,這次他也會毫無勝算,等他逃回來,心裡必定是沉甸甸的難過,那時我再出手,抹掉那片海、抹掉那個島。」

  朝陽低聲在旁邊搭腔:「如此,您幫著梁辛雪恥,放出了交情;同時還顯示了手段……梁一二辦不到的事情,不過是您的舉手之勞,那個梁磨刀只有折服的份!」

  賈添咦了一聲,笑意之中還帶了幾分意外:「你這孩子,看事情倒也算透徹呢!」

  朝陽忙不迭躬身施禮,連稱師祖謬讚。

  在普通修士眼中,他是乾山道宗的掌門,地位僅次于八大天門和一線天,身份尊崇一呼百應;可是在師祖賈添心裡,自己根本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何況乾山道已毀,朝陽掌門變成了光桿司令,更沒有了一點利用價值……到了現在,朝陽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讓師祖明白,自己還是聰明的。

  聰明人,總是有價值。哪怕只是陪著師祖聊天,聰明人也更加會惹得他老人家開心……

  賈添沒理會朝陽的假謙虛,而是繼續說了下去:「本來,在九星連線之前,那片海、那個島我一定會除去的,現在拿出來給梁磨刀做磨刀石,也算物盡其用了!」不論賈添為何要叛變同族,他都決不允許凶險海域裡倖存的神仙相存活到下一次九星連線、決不允許凶島上的神仙相與新來中土的神仙相匯合一處。

  不過他在三百年前才得知東南凶島上,還有倖存神仙相,而賈添這幾百年裡一直忙得不可開交,始終沒能騰出手去對付凶島。

  跟著,賈添又問朝陽:「現在,你明白了?」

  朝陽不敢怠慢,認真回答:「弟子明白了,你讓梁磨刀去福陵海域,實際、實際是……」說到這裡,朝陽沉吟了片刻,直到找到了合適的措辭,才再度開口:「實際是下了一劑猛藥!」

  賈添饒有興趣,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一劑猛藥?細緻些!」

  「梁辛出海,會和三百年前曾擊敗他家先祖的敵人碰上,這些敵人強大之極,梁辛絕無勝算,算來算去,他也只有兩個下場……其一是被殺喪命,嘿,他要死了,對咱們沒有一點壞處,以後自然也不會再給您老添亂;其二麼,他雖敗卻未死,逃回到中土。那時您再出手屠滅海中的強敵,想要收服梁辛,也就簡單得很了。」

  朝陽的猜測分毫不差,其實軲轆島上的海盜,就是當年那支搬山精銳的後代,在賈添的算計裡,梁辛會和海盜首領來往,從而得知凶島惡海的事情。可實際上軲轆島把梁辛轟走了,不過因為蛇蛻的關係,梁辛倒也誤打誤撞,還是到了賈添想要他去的地方。
  「全中!好個小牛鼻子朝陽!不過……就算一切順利,梁辛活著逃回來,我要收服他,最後免不了還要做一件事。」說著,賈添突然壓低了聲音,語氣也變得古怪了起來:「你猜,是什麼事情?」

  朝陽的眼皮子微微一跳,嘴唇動了半晌,最終才咬著牙說出了五個字:「把我……交給他!」

  誰都不是傻子,梁辛拼了小命,和賈添一脈沒完沒了地糾纏,歸根究底就是因為朝陽老道,是害死乾爹的兇手之一。

  賈添放聲大笑:「這便是我要護著你活下來的原因了!」

  朝陽老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惶恐與不甘,臉色蒼白,站在原地皺眉,沉默。

  賈添的笑聲越愈發響亮了起來,說的話不倫不類,全不像個絕頂高手:「不禁嚇唬的小子,我要真想把你交出去,又何必來找你說些廢話,眼界別那麼淺,我可是個明主!」

  朝陽老道大喜,急忙就要跪下磕頭,賈添卻一擺手制止了他,笑道:「快別跪了,我見到別人對我下跪就煩得腦袋疼……」

  說笑了兩句後,賈添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聲音也變得清淡了:「這些年裡,為了應付九星連線,我費了不少心思,到現在準備功夫總算做得差不多了,最後也只差再收攏、安撫住邪道上那三個門宗,本以為完事之後,就可以休息一陣,安安靜靜瞪著潮汐起,強敵至!可沒想到,梁磨刀異軍突起,身後還跟著一群莫名其妙大高手!這些人,最好是能安撫下,讓他們在將來出一份力;可要是安撫不了,除掉也就除掉了,總不能容他們攪得中土大亂……嘿,我是財迷的,就是個三四步的小修士,我可都珍惜得很!」

  說完之後,賈添長長地舒了口氣,問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妨來問一問。」

  朝陽琢磨了下,看似隨便問,可問什麼卻大有學問!

  如果要說到問題,實在還有太多了,比如師祖的設計到底什麼;又比如師祖明明準備大手段,為什麼還要這麼重視、這麼盡心盡力的去維持著修真道的平安等等,可這些問題賈添絕不會回答,真要問出了口,也只有顯得自己是個笨蛋、同時惹得賈添不悅。

  朝陽問得很小心:「弟子不明白的,有兩個事情,第一,您、您老最近總來找我說笑閒聊,這個……弟子心裡自然是榮幸之極,可、可……」

  「可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賈添的笑聲隨和而親切:「這便好像,我炒了個菜,即便這個菜只是我自己吃,我也恨不得能有個人來嘗一口,品一品味道!」

  朝陽愣了愣,心說師祖這是寂寞了?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如果……弟子是說如果,梁辛要是從大海上回來,可是他卻沒敗、而是打了勝仗,這個、該怎麼辦?」

  在賈添的算計裡,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梁辛死掉,二是梁辛逃回來,根本沒想過他會贏。

  要是梁辛贏了,什麼藉機除掉他,什麼再去折服他,乾脆都是瞎扯淡。

  賈添似乎有些發呆,繼而大笑道:「贏?不可能贏!他要是打贏了回來,我就來給你磕頭,喊你叫師祖!」

  朝陽被嚇了一哆嗦,顧不得師祖『一見到有人跪拜就會頭疼』,立刻趴伏在地用力磕頭,連聲說不敢,賈添則哈哈大笑,笑聲過後青煙散盡,消失得無影無蹤!

  梁辛打噴嚏了,一連串打了好幾個,臉色挺納悶,對柳亦道:「有人在背後念叨我呢?」

  柳亦攤開手,笑嘻嘻地幫他一起算:「咱寶娘、咱寶叔、咱寶舅舅……」

  「你舅舅,我二哥!」

  柳亦不以為意,繼續向下算著:「青墨、小汐、這幾位最有可能,剩下的還有葫蘆老爺、浮屠、大祭酒、琅琊、黑白無常、大小活佛……」柳黑子只有一隻手,明顯數不過來了:「說不清是哪個。」
  不算還不知道,一算梁辛把自己嚇了一跳,跟著也笑了起來,幾年前自己還是個罪戶小子,沒明天也沒朋友,身邊只有個丑娘,可現在隨手一算,竟多出了大把的親人朋友,而這些人裡,更有一大半都是威震一方的狠角色。

  柳亦明白梁辛的想法,自然也打從心眼裡和他一起高興,又搖晃起了大腦袋,湊趣笑著胡說八道:「照我看,還是小汐的可能會大些……這小丫頭長得漂亮,念叨起來『法力』也大些,剛才你那一串噴嚏打得,忒響了!」

  話音剛落,突然一聲更加響亮的噴嚏,就好像一盞怒雷似的,從孤峰上震天而起。

  巨大的聲音,通過隧道一路傳了進來,把梁辛哥倆震得兩眼發花,柳亦滿臉地驚訝:「這個噴嚏,敢情是佛祖打的吧!」口中調侃著,身形則飄然而起,帶上了幾分戒備。

  梁辛也不瞎猜,苦笑著跳起來,和柳亦並肩跑向了外面……

  大毛小毛和禿腦殼,嫌下面氣悶,都待在外面,此刻正和那十幾頭巨蜥一起,暈頭轉向在原地轉圈,先前昏迷的胖海豹,此刻已經甦醒了過來,正坐在地上,神情裡還有些懵然,梁辛的目力強,一眼就看到,胖海豹的鼻孔裡還插著幾根又黑又長的毛髮。

  事情再明白不過,大毛小毛閒的無聊,用頭髮去逗胖海豹,結果人家一個噴嚏打出來,把一群閒雜怪物全都給震昏了。

  梁辛哭笑不得,沒理會那幾個小鬼,閃身躍到胖海豹身邊:「醒來了?怎麼樣?」

  胖海豹目光渙散,整個人都還在愣愣出神,根本沒反應到梁辛走過來了,此刻在他心裡,只有兩個字:力量!

  本來他是失去一半的牙齒,疼暈的,不過不久之後意識就清醒了,但身體卻無法稍動,先前他咬怪筍時流進肚子的那幾滴汁液,不知何時變得比軲轆島還重,變得比海底惡炎還燙!

  那時胖海豹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怪筍汁液正緩緩地流淌著,所過之處,骨頭被燒軟了、皮肉被燒焦了、血汁被燒沸了,那份苦楚他從前根本就無法想像,而腦子卻無比清醒,疼得恨不得把自己一頭撞死,可他連一根小手指頭都動不了,另外還有兩個小王八蛋用頭髮逗自己。

  胖海豹疼得昏天黑地,直到那幾滴怪筍汁液遊走全身,就在全身都發熱發脹,馬上就要爆裂開來的瞬間裡,所有的痛苦竟然轟轟烈烈地燃燒了起來,他真就感覺到,一蓬狂猛的火焰,風馳電掣般掠過,轉眼橫掃全身。再之後,痛苦消散不見,只剩下力量!

  胖海豹沒讀過書,形容不出這種力量的感覺,只是覺得、覺得啥都不算啥了。然後鼻孔中的刺癢陡然擴大,他打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梁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醒醒嘿!」

  胖海豹這才一驚而醒,看看梁辛,又看看柳亦,隨即咧開大嘴,嘿嘿嘿的樂了。真音之力收發隨心,這是天賜的本領,血脈覺醒之後自然而然就能控制得很好。

  梁辛心無芥蒂,滿臉都是開心:「怎麼樣?你現在啥水平?」

  柳亦卻沒什麼表情,身子一飄,轉身走回了隧洞。胖海豹這才想起來前面發生的那些事,臉蛋子有些發燙,嘴裡吶吶地,想要和梁辛解釋兩句,梁辛根本不當回事,只是笑道:「我大哥脾氣古怪,他生你氣,你也別當回事。」

  胖海豹趕忙搖頭,正色道:「我是被柳老大背著上的這凶島,這份活命的恩,這份不捨不棄的義,我絕不相忘,又哪敢怪罪。」

  梁辛咦了一聲:「出口成章了,天賜神力覺醒了,學問也跟著長?」一邊說,一邊哈哈大笑,翻手訣亮出七蠱紅鱗:「來,試試力道!」

  胖海豹立刻來了精神,從地上跳起來,深吸一口氣正要動用真音與梁辛較力,柳亦的聲音就從隧洞深處飄了出來:「老三,拓穆顎布蘇老爺子醒了。」

  幾乎與此同時,還有一聲威嚴且陰森的嘶吼,自後島方向衝天而起!

  梁辛愣了愣神,隨即搖頭而笑,瞪著胖海豹說:「你們商量好的吧?說醒一塊醒?」

  胖海豹醒了,拓穆顎布甦醒了,前島的蟠螭也醒了!

  話音剛落,柳亦就滿臉喜色地從隧洞裡又跑了出來,伸手拉起梁辛往長索上跑:「蟠螭醒就醒了,它叫個啥?」

  梁辛眨巴著眼睛:「叫個啥?」

  「叫你去接收寶貝,它還養著二十片大木耳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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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八章 大餡包子






    梁辛又驚又喜,一邊追著柳亦過橋,一邊問道:「這麼快?」

     柳亦笑道:「不快不行,咱三天兩頭去薅它金鱗,蟠螭受不了了,趕緊給你把紅鱗煉化好,以後才能少受罪!」

     算算時間,他們登上凶島,蟠螭幫梁辛煉化紅鱗,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

     一般的修士以身養劍,都需要大時間,動輒幾十年毫不稀奇,可蟠螭不是凡物,藉著療傷時的精血遊走,來幫助梁辛煉化寶貝,五十天的時間,足夠它把那二十片紅鱗煉化成形,同時它那一身外傷也盡數痊癒!

     過了一陣,眾人一起跑回到他身邊,梁辛眉花眼笑,也不管蟠螭聽不聽得懂,一個勁的對它說著吉祥話。

     蟠螭也不廢話,見梁辛來了,上半截的巨大身體陡然一震,與此同時,它的金色鱗片盡數倒豎而起,一時間裡,萬道金光撩蕩,巨擘妖威煌煌浩浩!

     繼而,肉眼可見,那些埋藏于它體丅內的陰沉木耳,就好像嫩草發芽似的,一片片從蟠螭身體中『長』了出來!

     一片片鋒利的大木耳,從蟠螭的身上拱出來,眼前的場景著實有些詭異,梁辛看得有些發冷,柳亦則喃喃的嘀咕著:「估計是夠疼的……」

     這個過程很快,前後不過幾個呼吸間,二十片陰沉木耳盡數落地,梁辛有義氣,沒急著去收寶貝,而是閃身趕到蟠螭身前,小心的看著它。在梁辛想來,大蛇從身體裡擠出二十片陰沉木耳,與中了二十記紅鱗重斬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

     不過蟠螭身上那些『傷口』,並未見鮮血滲出,只是一道狹長的縫隙罷了,當木耳落地後,蟠螭身上的金鱗又復倒伏,密密麻麻,將『傷口』遮蔽,看不到了。

     再看蟠螭,面色輕鬆,並無一絲痛苦之意,而巨大的眸子裡,倒是閃閃爍地飽蘊著得意。

     梁辛放下了心,哪還耐得住性子,忙不迭地把那二十片木耳都歸攏到一處。這些寶貝經過蟠螭的精血煉化之後,形狀、大小未變,可顏色卻全都變了,再不是原先的血紅之色。

     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二十片木耳也不是同一種顏色,而是分成了三種:碧水青綠、燦爛金黃和純黑色。

     柳亦手腳麻利,幫著梁辛一起,按照顏色不同,把木耳分堆擺放好……

     第一堆,七隻木耳,盡做汪汪青碧的水色,浮光掠過之處,彷彿還有水紋波動。擺在地上乍看上去,好像幾隻泉眼似的,讓人恨不得從中去掬一捧清水。

     紅鱗變成了青碧巨刃,沒了原先的陰戾氣質,變得輕柔且靈動,哪還像是殺人的寶貝,分明都變成了精美無匹的工藝品……梁辛略帶納悶地看了柳亦一眼,後者滿面期待,笑道:「看我有個屁用,把星魂裝進去試試!」

     梁辛答應了一聲,身形一晃閃過碧水青鱗,星蠱進入其中後,心念一轉,七片青色巨刃盡聽主人召喚,歡鳴一聲躍然而起。

     青鱗的歡鳴聲也不再是以往時那種金屬淬鳴,而是化作了一串水聲搖盪,悅耳動聽。

     可接下來,七片青鱗,在齊聲低鳴之後,竟同時一震,就此消失不見了!

     看不見、摸不著,彷彿融化在空氣中了……

     梁辛和柳亦一起哇呀怪叫了一聲,把正在周圍無聊閒逛的巨蜥都嚇得直撲棱尾巴。

     過了片刻,柳亦才勉強開口,聲音乾澀,可語氣中除了不可思議之外,還有壓抑不住的喜悅:「木耳、木耳哪去了?」
    而此時,梁辛的臉膛上滿滿都是興奮:「紅鱗……不是紅的,七片青鱗都還在,只是隱形匿影,肉眼可不見,靈識不可查了!」

     真水無形。

     蟠螭既是亙古巨擘,更是這大海中的頂尖妖王,一身水行妖法神鬼莫測,它給梁辛煉化的這第一套寶貝,便加持了這一項最實用的妖法!

     七盞青鱗,比起原先的戾蠱紅鱗,不見得更鋒利,可是它們卻看不見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兩種人,能辨識到隱形後的青鱗:其一是它們的主人,梁辛;第二種人麼,只要他的法力、修為比著現在的蟠螭更強,自然就能看破蟠螭加持的法術……

     梁辛快要樂死了,七盞青鱗盤旋激斬,卻不露一絲聲息……都在大哥頭上轉了好幾圈了,他還懵然無知,嘿嘿的衝自己傻樂來著。

     柳亦哪能不明白,這樣的法寶意味著什麼!心裡滿滿都是歡喜,放聲大笑道:「老三,讓它們現形,我再好好瞧瞧!」

     話音落處,七盞青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饒是柳亦一輩子刀口舔血膽大包天,也低吼了一聲:「草!」

     梁辛哈哈大笑,心念轉動下,七蠱青鱗再度隱形不見,向著數十丈外的密林激丅射而去,旋即只喀喀的悶響不停,一棵棵巨木于毫無張兆間被攔腰斬斷!而這一切在柳亦眼中,都顯得詭異而震駭,根本不見利刃,那些粗大的樹木,就不停地在哀鳴中被放到……

     半晌之後,梁辛總算想起來,還有兩堆陰沉木耳在等著自己接受,這才意猶未盡的收起青鱗。

     第二堆陰沉木耳也是七隻,顏色與蟠螭一樣,都變成了燦燦金色。

     此刻半空裡的迷天法術已經基本消散,蒼穹上正挑起一輪驕陽,在日光照射下,七片金色的陰沉木耳,正神彩四溢,煌煌霍霍一派妖威凜冽,讓人不敢直視。

     梁辛和柳亦托著一片金色的木耳,仔細端詳了一陣,柳亦皺起了眉頭:「這些木耳上……長出了金鱗?」

     第二堆木耳上,都蔓著一層細小的鱗片。

     這些鱗片不過小指指甲大小,生長的勻稱而貼實,緊緊的覆蓋在陰沉木耳的表面上。也就是因為小鱗是金色的,細細密密地鋪滿每一分,才讓大片的木耳也變作了金色。

     一邊說著,柳亦伸出獨手,滑過了木耳表面,隨即笑道:「滑膩膩的,跟摸了條大魚的手感也不差多。」

     梁辛不置可否,將星魂置入了金鱗內。

     七股金鱗迎風而舞,壓住北斗陣位圍著梁辛呼嘯打轉,所過之處腥風大作,不過除了氣勢凜然之外,倒也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柳亦從一旁笑著點評:「別說,看上去,比原來的戾蠱紅鱗可要霸道多了,以前血色淋漓,你身處其間好像個凶煞殺神;現在金光絢爛,襯得你也好像個鬥戰佛似的,升、昇華了。」

     梁辛樂了,他與星魂彼此呼應,耍了一陣之後已經弄清了這片戾蠱金鱗的好處究竟在那裡,笑道:「您老可站穩了哈,咱這就要發力了。」

     話音落處,遽然一串鏗鏘巨響,自七片戾蠱金鱗上衝天而起,旋即,萬道金光霍然綻放開來!

     每一片戾蠱金鱗,此刻都彷彿化作了一輪燦燦驕陽,綻放起無盡的烈烈豪光。

     一瞬間裡柳亦只覺得眼花繚亂,亂七八糟金光閃爍,就彷彿有千萬隻大個的金頭蒼蠅向著自己撲過來似的。

     撲過來的,當然不是金頭蒼蠅,不過,也差不多……是千萬片細小的金鱗。
     再看梁辛身邊的七片木耳,此刻又變回了血色紅鱗,而原先附著在它們表皮上的那無數細小金鱗,竟都隨著梁辛的一個心意,盡數潑灑而出,呼嘯、飛旋、搖擺、激丅射……鋪天蓋地!

     柳亦明白了,柳亦傻眼了。

     蟠螭對這七片陰沉木耳的煉化,實際上是把它們變成了『蜂巢』。那些小小金鱗,自然就是千萬頭殺伐無忌的『蜂子』了,平時棲身于陰沉木耳上,只要主人一聲號令,它們便蜂擁而出,橫掃一切!

     梁辛的陰沉木耳都有房基大小,肥碩壯大,而細小金鱗不過比著指甲還要小一些,一片木耳上,便附著了數萬片金鱗。

     這些金鱗雖然細小,但卻是蟠螭的精血所化,本質上,與蟠螭身上的鱗甲沒有任何區別,堅硬、鋒銳,任你堅甲利刃還是修士法寶,在金鱗面前也不過是草根樹皮!

     數以十萬計的金色鱗片蜂擁而起,鋪天蓋地,就彷彿一場混橫金風,自柳亦身邊席捲而過,下一個瞬間裡,柳老大身後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嘭的一聲化作無盡煙塵,被金鱗打得就此消失不見了……

     陰沉木耳微震,遠攻突襲的『蜂子』們聽到主人的召喚,齊刷刷地發出一陣鏘鏘驚鳴,好像是在示丅威,又像在抗丅議『還沒玩夠』似的,隨即漫天金光驟然收斂,金鱗盡數回歸于木耳之上。

     如果不是身後那座小山沒了,柳亦真覺得,自己只是做了場夢,黃金夢……

     青碧鱗真水無形,隱秘而詭異,殺人無形;

     黃金鱗分丅身千萬,威風而霸道,摧枯拉朽!

     蟠螭對陰沉木耳的煉化,實際上將自己的得意妖法加持其間,但卻並不影響木耳的本性,星魂仍可棲身,星陣流轉絲毫無礙。而且蟠螭加持的妖術,此刻已經變成了木耳本身的屬性,不用什麼符咒法術來催動召喚,完全隨著主人的心念而收發、流轉。

     梁辛就是做夢也想不到,蟠螭是真格耗費了大心機、大法力,來幫他煉化出了如此神奇的寶貝!這番喜悅來得只能用『驚天動地』來形容。

     梁老三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從腳後跟直接沖上天靈蓋,又從天靈蓋砸回到腳底板……如此往復不休,讓他的大笑聲都變了調子,變成了喉嚨間的咕咕怪叫……

     以前他們只知道蟠螭厲害,斗麒麟、破織錦、殺神仙相……可是他們不知道,蟠螭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

     通過這十四片陰沉木耳的煉化,梁辛和柳亦才算真正明白,蟠螭這一脈巨獸的實力是何等驚人!

     柳亦顫抖著吸溜了口涼氣,好不容易壓下了心裡的驚駭,緩緩說道:「其實仔細想想,當初百來頭蟠螭,就害死了幾千個神仙相……這其中固然有海中作戰、天生神目這些優勢,可不管怎麼說,蟠螭的實力也是明擺著的!」

     梁辛當然點頭,而且還點得很重:「主要是咱們遇到它到現在,」說著,梁辛指了指不遠處趴伏著的大蟠螭:「它就一直沒動過,像個、像個……」

     「殘廢。」柳亦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小心翼翼的幫梁辛措辭。

     「對,像個殘、殘那啥似的,咱就打從心眼裡小看了人家,即便咱以為夠重視了,可還是小瞧它了!」

     說了兩句話,柳亦算是勉強還魂了,又伸手指向第三堆木耳:「還沒完呢,快去快去!」

     第三堆木耳只有六片,看上去倒的確是像木耳了,它們都是黑色的。最純粹的黑色,一眼往上去,似乎連目光都要被它們吸斂、沉溺,難以自拔!
    梁辛辨了辨,這些木耳就是正經的黑色,既沒有什麼紋路,也不見細密鱗片附著,他懶得瞎猜,當即將星魂注入其間。

     不過最後這堆黑色木耳只有六片,無法結成星陣,揮舞起來雖然黑風鼓蕩如墨云翻滾,可總顯得有些笨拙和沉重,耍了半晌之後,梁辛的臉上也不見有什麼歡喜,反而滿是納悶的神情。

     柳亦吃不準他是故意做作還是真的納悶,從旁邊問道:「怎樣個情形?」

     梁辛搖了搖頭:「用起來不怎麼舒服,而且什麼也感受不到。」說話之間,幾次催動心念,可黑色的鱗片除了呼嘯飛斬之外,也並不見有其他神奇之處。

     柳亦神情古怪,皺眉道:「按理說不應該,前面那兩套簡直是了不得,這套又豈會是凡物。」

     梁辛又取出一片普通的戾蠱紅鱗,湊成七星陣位,紅鱗與黑鱗之間倒沒什麼排斥,結陣自如,可歸根結底還只是星陣蠱力,沒見到有什麼其他了不起的地方。

     打了半天的星陣,梁辛實在找不出異常之處,有些悻悻地停止星陣,又琢磨了片刻,回過頭問柳亦:「會不會……是因為少了一片,黑鱗不能滿陣,所以威力發揮不出來?」

     柳亦哪回答得出這問題,苦笑著模棱兩可地說:「有可能吧,要不你在央求央求蟠螭,請它幫忙再煉化一片黑鱗?」

     梁辛笑得挺不好意思,摘出那片普通的紅鱗,對著蟠螭晃了晃,隨即又用手指了指旁邊那幾片黑鱗,意思在明顯不過。

     大蟠螭本來正目光含笑,看到了梁辛比劃的手勢,巨大的眸子陡然收縮成一條枯黃色的長線,目光森然而慘慘,還有大蛇的嘴角,顫顫著一抽一抽,獠牙若隱若現……

     梁老三趕忙大聲大聲道謝,連著鞠了十幾次躬,這才一拽柳亦的衣角,在蟠螭正經亮出獠牙之前,哥倆一溜煙的跑了……

     黑鱗的效用不得而知,蟠螭雖然靈異卻不會說話,沒法指點什麼。而且看它現在的架勢,想吃人的願望明顯比解釋黑鱗妖術的念頭要強烈得多。

     二十片陰沉木耳,分作三套,青鱗無形,金鱗浩蕩,各有可怕之處,把梁辛的戰力提升了何止一個檔次!

     黑鱗上的妖術卻無從揣度,就算再怎麼心癢難耐也沒用,梁辛找不出端倪,暫時就也作罷,心裡盤算著,等回去之後,再請大祭酒或者老蝙蝠這些見識淵博之人幫忙來看看。

     一想到回去,梁辛微微皺了下眉頭,回頭問跟著他身後的柳亦:「老大,咱們搖響鈴鐺到現在,總有個兩三天的光景了吧?」

     柳亦抬頭看了眼天色,回答:「兩天多一些的樣子。」

     女神想像一橢死于輾轉神梭之下,迷天法術也漸漸消散,梁辛和柳亦同時搖響了手中的傳訊鈴鐺,向外面的同伴們求救,其後他們向拓穆顎布蘇瞭解過往真相、等待老頭子昏睡、試煉二十片陰沉木耳……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兩天。

     梁辛的眉頭攢得更高了些:「就憑著跨兩、二哥他們的本事,就算從回來小鎮趕過來,也用不了這麼長的時間。」

     照著青衣兄弟先前的猜測,他們出海久久未歸,中土上的同伴應該擔心的不得了,早就結伴出海尋找了,就算找不到凶島惡海,至少也會到達軲轆島,四下尋找不休,接到鈴鐺傳訊之後,用不了多久就能趕來。

     「你是擔心他們會出事?」柳亦眯了下眼睛,眸子裡精光四溢:「咱們先前被困于此,他們出海尋人,多半也會集結一處,這樣不僅找起來範圍更大,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
    梁辛嗯了一聲:「至少大祭酒、二哥和青墨率領的北荒巫應該在一起。」

     柳亦繼續道:「這便是了,有老二主持著,還有什麼敵人能為難他們?而且就算真在大海上遇到可怕凶險,他們也會搖響鈴鐺,以求咱們能夠呼應、趕來……」

     說著,兩兄弟對望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他們哥倆手中的鈴鐺,最近從未響起過

     「鈴鐺未曾響過,這便證明他們沒遇到敵人,」梁辛的神情愈發疑惑了:「可他們為何還未到?」

     沉吟了片刻,柳亦的臉上陡然顯出了一份豁然:「其實、有可能是咱把事情想錯了。」

     梁辛不明所以,停下腳步望著大哥。

     柳亦的臉上神情古怪,似乎是想笑,可又笑不出來,著實有幾分辛苦:「老二、大祭酒、哪怕是青墨,如果他們在軲轆島或者回來小港,要循著鈴聲找到這裡,都用不了兩天。可是如果他們沒出海,也不在港口,而是在中土內陸呢?從中土深處出發,兩天的功夫,可飛不到這裡!」

     梁辛還是有些疑惑,嘟囔著道:「啥意思?從中土內陸出發……」說到這裡,他才恍然大悟,神情也變得和柳亦一摸一樣:「你是說,之前他們壓根沒打算來找咱?咱、咱倆算計得挺好,這麼久沒回去,親戚朋友都得急壞了,都得不耐了……可人家都沒著急?」

     這事要是仔細一想,倒還真不奇怪,大夥都知道他倆出海去軲轆島,憑著梁辛和柳亦的修為,海上哪有能傷得到他們的敵人,人人都當他倆在軲轆島上聊得開心了、住得舒服了……再說收服搬山舊部,靠的不是修為,而是交心換心的人情功夫,耗上一兩個月正常得很,誰都沒當他倆會出事,大夥各忙各的,誰也沒擔心……。

     柳亦咬著牙,惡狠狠的說了句:「也就咱倆,把自己當成了個大餡包子,人家誰都不當回事!」

     梁辛恨恨點頭:「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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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浩大工程





     梁辛和柳亦的親戚朋友裡,高手著實不少,不過誰也沒想到他們會遇險,直到大小毛髮現天空星光閃現的那晚,眾人才接到他們的求救。

     那時跨兩正跟老蝙蝠聚在一起,商議著不久後邪道三宗聚首、合併的事情,聽到鈴聲,苗子的臉色陡然一變,跳起來對著老蝙蝠道:「格老子,柳亦娃兒遇險了!」說著,把鈴鐺放到耳邊,略略聆聽之後神情再變:「是在海上?他們到海上做抓子麼!」嘴裡嘟囔著,腳下陰風已起,眼看就要向外掠去。

     老蝙蝠卻一皺眉,追問道:「確是大海麼?」

     「東南外海,錯不了的!」   

     老蝙蝠略略沉吟,突然笑了一聲:「這小子越來越有出息,把禍都惹到大海上去了,我和你同去!」

     跨兩愣了愣,隨即大喜:「你的神通霸道麼,我莫子飛,老漢兒帶著我飛。」

     老蝙蝠沒搭理他,而是揚聲喝道:「瓊環何在?」

     話音落處,一抹粉紅色的香風飄搖,看似輕柔舒緩,實則快若浮光,其間還蕩漾著一串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應該是環珮輕撞而起,悅耳動聽。

     跨兩卻伸手摀住了鼻子,笑道:「妹兒喲,來見老漢兒,就莫子裹著這燒心瘴了麼。」

     「哦,是哈!」香風中的聲音,比著環珮叮咚還要更清脆、更動聽,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一聲,隨即粉紅色的風霧消散無形,一個苗家打扮的少女,輕輕巧巧地落在老蝙蝠和跨兩跟前。

     少女窈窕,喚作瓊環,看上去至多十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眸子清亮,對著老蝙蝠微微一躬身:「老漢兒喚我?」也同跨兩一樣,操著一口西川漢話,可同樣的口音,從瓊環口中流出,卻清甜乾脆,全不像跨兩那麼狠辣。

     瓊環身著西川苗家女子的盛裝,冠上、頸環上、腰鏈上,還有手鐲臂環腳鏈上,都掛滿了亮晶晶的銀穗子,稍一行動就叮叮亂響,熱鬧得很。

     論起長相氣質,瓊環不如青墨那樣麵糰團的可愛;不如小汐欺冰傲雪般的冷漠透亮;也不如琅琊古怪精靈似的清澈靈動,但卻帶著一股西川女子的爽朗與纖細中的健美。

     青墨算是頭毛茸茸的兔兒,小汐是條小白狼兒,琅琊是笑嘻嘻的貓兒,那瓊環就是頭精力充沛的小馬駒子。(好吧,這比喻,你們可以唾我。)

     老蝙蝠點點頭:「我和跨兩要出海辦事,你留下……」

     瓊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等老頭說完就笑眯眯的插口:「辦抓子事麼,我比跨兩娃厲害的,帶我去麼!」

     老蝙蝠哪有心思跟她磨牙,不理會瓊環的話,逕自向下說道:「你也莫閒著,把纏頭弟子聚齊,等我號令便啟程出發。」

     現在已經將近中元節,不老宗訂下的邪道三宗聚首之日就在八月十五,算算時間,也只剩下一個月了,恰巧不老宗定下的聚會地點也是一座海中孤島。

     老蝙蝠找到柳亦之後,也就不再折返回來了,直接就去島上等,纏頭弟子則由瓊環率領著趕去。

     瓊環不想呆在家裡,滿心盼著老蝙蝠能帶著她一起出去,小嘴張開還想再說啥,老蝙蝠卻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疾風,捲起跨兩便走。

     黑風過後,只剩下撅起嘴巴的苗疆少女。

     跨兩哈哈大笑,大聲地囑咐著瓊環:「女娃乖麼。。。。。。」

     瓊環張口便罵:「女你妹,娃你妹,乖你妹!」
    老蝙蝠的速度何其迅速,兩個苗人鬥嘴的功夫,黑風已經快要消失在天角盡頭了,跨兩的聲音勉強飄至:「咱倆一個爹一個娘,你就是我妹子麼,嘿,乖我妹!」

     「哦,是哈!」瓊環挺不高興,不過還是承認事實來著。

     大約一天多些,老蝙蝠帶著跨兩飛越中土到了大海。剛到海上不久,老蝙蝠突然悶哼了一聲,凝滯身形回身遠眺,視線盡頭處,只見一道青色光華快若流星閃電,正和他追了個首尾相銜。

     眨眼間青色光芒來到眼前,旋即停頓、消散,三條人影現身而出,正是秦孑和曲青石兄妹。

     和纏頭老爹一樣,曲青石等人也收到來自凶島的呼救,當即聯袂出海,和老蝙蝠他們差不多前後腳離開陸地,大海之上毫無阻隔,雙方距離近了馬上就發現對方的蹤跡了。

     這次去找柳亦,有曲青石這個大高手隨行,青墨也就沒再請胖巫士等人幫忙。

     跨兩認得他們,而且當初在官道上,曲青石與老蝙蝠也有過一面之緣,當即以晚輩禮拜見,青墨和秦孑自然也都跟著一起行禮。

     老蝙蝠見不是敵人,臉色放緩了些,再度捲起黑風:「免禮了,便走便說!」趕路間,老頭子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青墨,把小丫頭看得都毛愣了。

     老蝙蝠卻笑了:「你就是我那徒兒媳婦?」

     青墨臉蛋一紅,愣了愣之後小聲回答:「還、還沒提親呢吧?」

     曲青石本來面色陰沉,正擔心著兩個兄弟的安危,結果聽到青墨的回答還是差點被嗆著,苦笑道:「你也是個大姑娘了,怎麼這麼不知羞。」

     青墨的臉蛋更紅了,也挺委屈來著:「什麼事都讓你們給做主了,我啥也不知道。」

     老蝙蝠哈哈大笑,擺手又問:「丫頭,你師父出關了沒?」

     青墨點了點頭,她出發前幾天,大司巫便已出關。

     老蝙蝠哼了一聲:「無心瓶果然神奇,他丟了三成修為,這麼快便補回來了!」

     青墨的目光有些閃爍,小心翼翼的問道:「前輩,我師父他、他老人家真的是個……是陰喪之身?」

     平時提起大司巫,老蝙蝠從來都沒有好話,一向是老鬼、老妖的亂罵,不過他當著青墨的面倒還好,只是笑道:「他若待你如子,那你便奉他為父便是了,你又管他是人是鬼?」

     青墨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應道:「這個道理我曉得,不過,總有些好奇呢!」

     老蝙蝠的嘴巴動了動,可最終還是搖頭笑道:「不能說,反正我若說了,那我就理虧了!」隨即他岔開了話題:「等八月十五的事情了結之後,咱就提親去!」

     青墨本想『哎呀』驚呼一聲來著,結果卻呵呵傻笑了起來……曲青石的小白臉都黑了,老曲家的人算是被不孝女丟到鞋底子上去了。

     老蝙蝠卻心花怒放,覺得青墨討喜的很,轉過頭望向曲青石:「你家父母那一路,我去提親,至于大司巫那裡,就讓柳亦自己去吧,我們已經商議過,不會有什麼事。」

     曲青石自然點頭答應,青墨躲在大祭酒身後,早就不敢吱聲了。

     眾人飛馳了一陣,老蝙蝠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抬手喚過曲青石和大祭酒,低聲說了些什麼。

     隨後秦孑神情駭然,可曲青石卻又驚又喜,連連點頭……

     凶島上,悟出『只有自己拿自己當個大餡包子』的梁辛和柳亦,一起跑過索橋,回到雜錦孤峰之下,拓穆顎布蘇休息了有一天多的功夫,聲音仍舊虛弱不堪,不過勉強能再度開口了。
     梁辛怕他太累,本想讓他再修養一陣,不過老頭子自己寂寞得久了,倒願意說會話:「要睡以後有的是機會,幾千年幾萬年想怎麼睡都行,不急在這一時!」

     柳亦也有點心疼這個老頭,神情輕鬆的笑道:「您老也別這麼說,咱們在外面認識不少高人,既有精通喪門法術的北荒巫士,也有禪法高深的活佛神僧,未必不能幫您轉生還陽,再世為人!」

     拓穆顎布蘇嘿嘿一笑:「我又不是鬼,何談再世為人?嘿,要以現在這段殘破元神重塑身體,可不像你們想得那麼容易,沒希望的!」跟著老頭子也不再廢話,逕自講起了後面的事情。

     百納和一橢身負重傷,筋疲力盡,他們兩人座下的幾個神仙相高手,則聯手困住了那條巨大的齒冠黑蟒。

     那些神仙相,連番劇戰與跋涉之後,都已經是強弩之末,為了擋住黑蟒,最後要靠本源之力來結成封印。他們結下的是一道『死陣』,在封印成形的時候,這幾個神仙相們的身體還活著,可元神卻已然喪滅、化作封印之力,暫時鎮丅壓住了黑蟒。

     就算神仙相的身體強悍無比,但是沒有了元神支持,最多也只能堅持千年,遲早有化作枯骨那一天,那時封印也會『法隨身喪』,消失無形。

     百納和一橢兩人,在隨行天猿的幫助下勉強登上了凶島。不知是受到天地歲的影響,還是凶島本身就是險惡蠻荒,島上有著數不清的奇禽惡獸。

     因為屬性相剋,天猿雖然兇猛,可是對蟠螭卻無法造成一星半點的傷害。百納等人在凶島附近海中遇到蟠螭的時候,全都由神仙相去對付,天猿則避而不戰。

     也正因如此,天猿們都還有著不錯的體力,登島後終于大顯身手,把凶島上那些兇猛獸王盡數搏殺。

     雖然沒有了怪物野獸的危險,可兩個神仙相首領的傷勢太重,絕難自癒,尤其是女魔一橢,最多也只能再堅持個三五百年。

     聽到這裡,梁辛被氣樂了:「三五百年,還『堅持』、還『只能』?」

     拓穆顎布蘇知道他倆為啥發噱,語氣裡倒也帶了幾分少有的笑意:「你可莫忘了一橢洞悉天道,她自己也就成了天道的一部分,如果沒受傷,她的壽數應該與天平齊。」

     梁辛吐了吐舌頭,情不禁望向還被釘在雜錦上的那具赤裸女屍。

     比起一橢,百納的情形要好一些,修養百年終于破關而出,雖然傷勢無法痊癒,不過也恢復了些力氣,可是他出關之後,並沒有急著躍入大海去擊殺黑蟒,而是率領一眾天猿,圍著天地歲忙活了起來……百納要修改天地歲下面的水脈!

     這個工程耗時良久,前前後後也持續了近百年,才終于大功告成。

     原先那道直連中土的太古水脈,被截斷、修改,其中一部分變成了現在的地下湖;原先天地歲下的那眼清泉被掩埋、填死,百納又動用神通,在天地歲旁開鑿了一眼新泉。

     梁辛聽得直嘬牙花子,拓穆顎布蘇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可任誰也明白,想要修改那道直連中土的水脈,這工程何其龐大複雜!

     柳亦也被震住了,愣了一陣才苦笑著問:「百納這麼做……到底為個啥?」

     「為了救女魔一橢!」拓穆顎布蘇不會賣關子,用硬邦邦的聲音直接給出了答案:「天地歲只對土行旺盛的凡人有效,對修士本來沒什麼用處,不過一橢修行的功法,卻有著獨到之處。她能借天地歲的靈元來療傷。」

     梁辛點了點頭,這個說法倒是在意料之中,否則女魔走出混沌海之後,也不會發現天地歲的靈元,更犯不著來凶島冒險。

     只不過,一橢想要『借到』天地歲的力量,可不像胖海豹那樣咬一口就成這麼簡單。

     一橢要吸斂天地歲的靈元,必須要滿足一個條件:她自己要處于玄冰之內。按照拓穆顎布蘇的猜測,之所以要處于玄冰內,多半是因為女魔修行的是水行道法的旁支,冰雪道。不過具體的緣由,他也弄不清楚。

     柳亦呵呵笑道:「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清楚就足夠了,至于女魔的功法原理,無所謂的。」

     拓穆顎布蘇也跟著笑了兩聲,並不矯情什麼,而是繼續說道:「天地歲開天封仙,飛昇後留下的法身澤被中土,不僅天地歲不是凡物,就連與它相連的遠古水脈,也契合天機,是一道催動靈元流轉的奇妙陣法。」

     雖然老頭子說得玄奇,可其中的意思卻不難理解。天地和諧,講究陰陽調和五行相生,遠古時這棵天地歲能夠喚起整座中土的天賜神力,其間的每個環節其實都蘊藏著大玄機,負責傳遞天地歲靈元的水脈,是天造靈陣也在情理之中。

     原先的水脈是靈陣,水中裹含的天地歲靈氣,唯一宣洩出的方式就是在中土滋生太歲,根本無法截留,更不會因為法術或者溫度而結冰!所以百納才要修改水脈,歸根結底,他是要變陣!

     修改之後的水脈,不再于中土相連,所以中土上的天賜神力衰敗了,到現在那些天眷高手,比起普通人也不見得更厲害多少。

     梁辛打從心眼裡讚了柳老大一句:佩服!

     先前柳亦就提出一套『搶饅頭』理論,果然,敵人封印天地歲,本意是要幫一橢療傷,至于中土天賜神力的衰敗,不過是個因此而產生的壞結果罷了。

     柳亦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樂了。

     明白了修改水脈的原因,剩下的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了,百納改了水脈,自天地歲旁打通一眼新泉,隨即命令十二頭健碩天猿織錦,將天地歲和新泉一起封印起來。

     天地歲的靈元被織錦阻隔,無法外溢,盡數融入新泉內,一橢則進入地湖,催動法術凝結玄冰。

     地湖中的水,飽含天地歲靈元;而一橢在湖底,以浩大法力將湖水凝結成冰,吸斂天地歲靈元,藉以療傷。

     這座冰底已經存在了千萬年,日日夜夜受巨湖重壓,早已錘煉成真水玄冰,縱然海底湧出的惡炎,短時間裡也無法將之摧毀。

     至于地湖為何要和凶島上的水脈相連,原因很簡單:天地歲的靈氣,只溶于活水中。

     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突然嘆了口氣:「至于這頭連體天猿麼,它……它們是被一橢從小撫養的!所以它倆視一橢為主、為母、為天!」

     梁辛懂了。

     連體天猿坐于古井之前,靜靜等待直到化身枯骨,說穿了也不過四個字:忠心、等待。

     而柳亦似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插口問道:「老爺子,在上到凶島之前,您和梁大人,知道火尾天猿這種精怪麼?」

     拓穆顎布蘇應道:「不知道,也根本沒聽說過!怎了?」柳亦一笑,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示意他的問題無關緊要。

     有關天地歲、新舊水脈、女魔一橢的事情,基本已經搞清楚了,其實從雜錦孤峰下的諸多古怪,一直到中土上天賜神力漸漸衰敗,根本就只有一個原因:一橢療傷!

     梁辛突然有了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天下事啊,果然奇妙得緊。

     有時候,看似複雜、深奧甚至繁雜到無從解釋的事情,可真要追究了下去,最終的成因卻簡單到沒法再簡單;可有時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追根溯源一路探索之下,卻會變得越來越複雜!

     拓穆顎布蘇可不像梁老三那麼愛感慨,繼續向下說道:「百納先用百年療傷,再用百年幫一橢佈置,這一番勞碌之後,卻還不肯休息……」

     不是百納不想休息,而是當時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去閉關療傷。

     神仙相的壽命窮盡天地,可天猿這一脈,最多也只能活上千多年,從那時來算,用不了三四百年,織錦封印天地歲的健猿,就該壽終正寢了。一橢想要痊癒,即便靠著天地歲的幫助,也絕對是個天長地久的水磨工夫,短短的幾百年,恐怕不會有啥效果。

     新的水脈能夠容納天地歲靈元,依靠的就是織錦封印,靈氣無法外洩只能溶于水中,可天猿壽數盡了,織錦法隨身滅,天地歲的靈元隨風而散,先前花費的心思和辛苦,也就全都白搭了。

     跟隨著兩個首領上島的天猿,一共有近百頭,其中的十二頭負責織錦,還剩下七八十頭無所事事,看上去數量不少,可要靠它們來維持住一個種族的延續,還遠遠不夠。

     不過,不久之後百納就發現,這凶島上的土著猿猴,能和天猿交配、產子……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看,苦笑之下,哥倆異口同聲的問道:「尾巴蠻?」

     拓穆顎布蘇呵呵笑道:「還有苦栗子!」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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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09: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零章 天地造化




    凶島上空的迷天法術,基本已經消散一空,仲夏之際,外面一派陽光燦爛,可雜錦孤峰下面,卻仍舊幽暗、寒冷。

     拓穆顎布蘇語調沙啞,聲音僵硬,緩緩訴說著那些遠古往事,故事裡的角色,就圍繞在梁辛身旁:一具被釘在雜錦上的赤裸女屍、一頭忠心耿耿等候主人歸來的銀環首領、十二具已經化為枯骨的健碩天猿……

     梁辛的膽子不算小,可身處其間再加上心性不穩,也覺得有些陰冷了,苦笑著搖搖頭。

     柳亦倒無所謂,口中嘖嘖有聲,指著週遭的雜錦:「這麼說,凶島上的蠻子,都是天猿和土著猿猴雜交來的?」

     拓穆顎布蘇回答道:「差不多吧,不過這件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百納也出了不少力!」

     柳亦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猥褻了,嘿嘿壞笑道:「雜交這事,百納也出力了麼?要說他也夠不容易的。」

     拓穆顎布蘇為人木衲,根本沒聽出柳亦話中的下流意思,隨聲附和道:「他當然出力了,否則又哪來尾巴蠻和苦栗子這兩族人數眾多、妖力混橫的精怪!」

     柳黑子沒心沒肺,先一驚一乍的感慨,繼而哈哈大笑,愣是把老頭子給弄懵了。梁辛哭笑不得,忙不迭又把話題拉回來:「百納是如何出力的?」

     話一出口,柳亦更是樂不可支,這次連梁辛都跟著一起笑了。

     拓穆顎布蘇被弄得莫名其妙,只當沒聽見他們的怪笑,逕自向下說道:「百納具體做了些什麼,我也弄不明白,我只知道,天猿與土著雜交、受孕直到產子,每個環節他都以法術相佐,幾經挫折前後耗時快兩百年,才最終養成了現在的蠻子和海鬼。」

     尾巴蠻和苦栗子源自天猿雜交、又經百納改造,才最終得以成型,對柳亦而言能清楚這個結論就足以了,對其中的過程他無意追究,當即面色輕鬆的點點頭。

     梁辛也一樣,笑呵呵的跟著大哥一起點頭。   

     不料拓穆顎布蘇卻突然冷笑了一聲,硬邦邦地罵了句:「無知的小輩啊,你們根本沒聽懂我說的話!」

     拓穆顎布蘇的聲音明顯凝重了許多,幾乎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法術相佐、幾經挫折、耗時良久……凶島惡海中的蠻子、海鬼不是隨隨便便就生出來的,雖然源頭來自天猿雜交,可其間卻摻雜了百納的法術干預與反覆試驗,如此算來,這個百納,他是在造妖啊!而且,百納成功了。

     柳亦臉上納悶的神情卻並未減輕多少,不過語氣已經正經了許多,小心翼翼的問道:「造出個活物,很難麼?」

     「造妖,不是木匠打了口棺材、不是苦役蓋了座宮殿、也不是修士凝化出一座大山。血肉髮膚、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生命』,無論是結構還是過程都何其複雜,改造也好、創造也罷,絕不是依靠著法術、見識所能完成的。」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突然加重了語氣:「這世間大到亙古巨擘,小到花草蟲豸,只要是活著的東西,來源只有一個:天地造化!」

     到最後,拓穆顎布蘇幾乎是鏗鏘斷喝,一字一頓的大吼道:「天地造化,神仙所為!」   

     梁辛明白老頭子的意思了。

     爬上凶島的兩個神仙相,一個『一字成道』,另一個『天地造化』,不光長著一副神仙相,他們干脆就是神仙,至少,他們都有神仙手段!

     大吼一陣之後,拓穆顎布蘇的聲音虛弱了不少,雖然是元神形態,卻也發出了一連串的咳嗽。
     梁辛心疼老頭,忙不迭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就算乾爹未死,謝甲兒回歸,梁一二復生,再算上死鬼白狼,把他們四位請到一起,也休想向百納做這樣,以雜交為基,硬生生創造、改造出兩族怪物來!」

     拓穆顎布蘇嘿了一聲:「梁老大的本事,自然是沒的說,但是他想奪天地造化,還差的遠了!至于你說的另外三人,我沒見過,不過想來也未必就比梁老大更高明。」

     柳亦從旁邊點頭附和:「是,他們老四位聚在一起,奪天地造化夠嗆,打桌麻將倒是夠手了。」

     梁辛被老大的廢話給逗樂了,可才剛笑了兩聲,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似乎有個關係重大的事情,以前始終被他忽略,此刻正隱隱浮現,可等他反應過來,想要再去捕捉、思索的時候,這個閃念又消失不見了。

     柳亦見梁辛神情有異,當即問道:「怎了?」

     梁辛搖了搖頭:「有件事閃了一下,卻又抓不住……」說著,他又沉吟了一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著天地歲道:「您老接著向下說,我邊聽邊想,不妨礙的。」

     百納登上凶島之後,先用一百年閉關療傷,再一百年修改水脈幫助一橢療傷,其後又花費了將近二百年時間,培育出了火尾天猿的兩支近親,尾巴蠻和苦栗子。

     其中尾巴蠻智慧高、力量強;而苦栗子則勝在繁衍迅速。兩支怪物不僅都有類似織錦的天生妖術,同時也繼承了火尾天猿的兇殘暴戾。且不論凶島上的天猿,就是猴兒谷中的那些大猿,包括葫蘆師父在內,對熟人還好,要是有外人惹到他們,就只有被活活撕碎的下場,足見這一脈妖怪本性兇殘。

     不久之後,這兩族天猿近親都成了氣候。

     島上尾巴蠻聽奉百納的號令,臨死之前織就雜錦,覆于十二頭天猿的織錦之上,後來十二天猿老死,織錦消失,天地歲的靈元,都是靠著雜錦來封印的。

     不過蠻子的雜錦,比起正經的天猿織錦來,要粗陋許多,有著太多看不見的縫隙和小孔。用雜錦來抓人、捕魚甚至打水自然沒啥問題,可想要完全將天地歲的靈元摀住、不讓其外洩卻還差得遠。對此就算百納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指揮著蠻子一代一代不停的將雜錦裹上去,用數量、厚度來彌補漏隙,久而久之裹出了這麼一座大山。

     這時候,柳亦嘆了口氣,神情裡沒了先前的戲謔,轉過頭對梁辛微笑道:「平心而論的話……百納這個朋友,倒是交得!」

     修改水脈、培育雜種蠻子,百納拖著重傷之軀、殫精竭慮,前後忙活了幾百年,全都是為了救回同伴一橢的性命,這樣的朋友當然配得上『交得』二字。

     梁辛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拓穆顎布蘇淡淡的笑了一聲:「百納是『百無一用』之首,更是所有神仙相的大頭領,他要匡護同族,算起來也是他的『天道』吧!」

     百納窮盡心思,為一橢做好了一切,讓她得以吸斂天地歲靈元療傷。一橢這場療傷曠日持久,先前她傷得太重,始終無法盡數復原,更不能離開玄冰太久,算起來,她與棲身天地歲中的拓穆顎布蘇,還真沒有太大的區別。

     不管怎樣,在百納的幫助下,一橢總算保住了性命,經年累月的修養下,戰力也恢復了不少。

     三百年前,拓穆顎布蘇以輾轉神梭直抵地湖冰底,就是遭到了一橢的狙擊,即便是來自玲瓏玉匣中的寶貝,也敵不過一橢的天道,最終神梭沉落、老頭子身死,殘破元神棲身于天地歲之內。

     以一橢的修為,拓穆顎布蘇藏于天地歲中自然瞞不過她,不過她也沒能力傷害天地歲,兩個都是『困獸』,彼此間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也難奈何不了對方。

     不過一橢也不是成天躲在玄冰湖底不露面,也許是功法限制,差不多每隔一百年她就會離開玄冰出來逛逛,最初時她都是通過水脈相連,到凶島上去,與百納聊天說地,享受片刻自由。

     論起修為,一橢雖然不如百納,可也是絕對的強者,在混沌海的經歷讓她又有感悟,也由此煉成了一道靈符,其間附著的法術,就是先前困住梁辛等人的迷天法術。

     百納死後,一橢把靈符交給尾巴蠻以作護島之用,之後再『百年放風』的時候,她也不再去凶島。而是浮出古井,喚醒與天地歲中沉睡的拓穆顎布蘇,談談說說,以解寂寞。

     拓穆顎布蘇得知的所有事情,統統都是一橢親口所說,而且一橢也從未想過老頭子還有見到旁人那一天,自然也犯不著故意去騙他什麼。

     說著,老頭子突然笑了起來,可笑聲中殊無歡愉之意,儘是唏噓無奈:「先前你們問我,如何自己被困了三百年?那是因為這些年裡,魔女一共上來過三次!」

     梁辛心下不忍,趕忙岔開了話題,隨便找了個無關鍵要的事情,問道:「魔女一橢……說的是中土漢話?」

     老頭子呵呵一笑:「她說的話,不倫不類,發音晦澀,不過和漢話倒是大同小異,用心琢磨的話,倒是可以勉強聽懂的。」說著,拓穆顎布蘇也不再去想自己的可悲之處,語氣裡輕鬆了些:「發生在凶島上的大事小事,差不多算是說完了!」

     雖然明知自己不問,老頭子也會繼續向下說,不過梁辛還是笑呵呵地捧場道:「島上的事情說完了,就該說說海裡的事情了,海裡還有一條被神仙相聯手封住的黑蟒來著!」

     巨大的齒冠黑蟒,被幾個神仙相以元神之力封住,這道封印是『死陣』,根本無從撤銷,如果不被擊碎的話,也只有等著那幾個結陣的神仙相肉身喪去,封印才會消散。

     由此一來,這道封印確實是鎮住了黑蟒,可反過來看,它也把黑蟒保護了起來。

     就算是百納親自出手,想要擊殺黑蟒,也得先把封印打碎了再說。出關後的百納身體虛弱,修為剩不到鼎盛時的三成,當然不會去白費這個力氣。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本來打算等到幾個手下神仙相法身喪滅、封印消失之後再出手擊殺黑蟒的。當然,殺黑蟒的時候少不了一番兇殘爭鬥,百納自忖,憑著他現在的身體和修為,殺掉黑蟒應該問題不大,可自己的傷勢也會再度加重。

     不過到了後來,他發現這條黑蟒在同伴的封印下,隱隱有了蛻皮的先兆,他又生出了一個全新的想法,由此才在著力培育尾巴蠻的同時,也開始著力去創造『苦栗子』。

     相較之下,苦栗子的體力、智力、戰力都遠遜于天猿和尾巴蠻,能夠肆虐一方全是靠著驚人的數量,不過比起它家的那兩門親戚,苦栗子卻有一個好處:它們的攻擊,對蟠螭有效。

     天猿和苦栗子,無論怎麼抓怎麼咬,對蟠螭一脈都毫無效果,當初一老兩小三頭蠻子想要殺蟠螭,也只能靠著『掄大錘』,自己的妖法、力量、爪子獠牙全都派不上用場。

     千年之後,海底的封印終于消失了,重獲自由同時也筋疲力盡的黑蟒,沒能游出多遠就開始了蛻皮。

     那時的苦栗子,已經繁衍成了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等到黑蟒蛻皮到一半的時候,隨著百納一聲令下,苦栗子結成大陣,黑壓壓地席捲而至,將蟠螭再度鎮丅壓。

     不過苦栗子並未直接殺死蟠螭,而是鎮住它後不停的圍打攻擊,不容它攢下一星半點的力氣。

    挨打,其實也是件力氣活……

     蟠螭蛻皮到一半,下身僵硬讓它無法游動,身上時時刻刻被萬多頭海鬼壓住狠打,攢不下半分力氣,這樣下去永遠也無法完成蛻皮,算是被徹徹底底的鎮丅壓在大海深處。

     百納的目的可不止是鎮住它,否則直接要海鬼前仆後繼,把它殺掉豈不一勞永逸?

     百納真正看上的,是蟠螭重義、且同族間在大海中能夠互相聯繫的天賦,他要用這條『一步陰陽』做餌,誘殺掉大海中所有的蟠螭,從大到小,一條不剩!

     鎮丅壓、圍打『一步陰陽』的苦栗子,差不多每隔三五十年就會更換一批,百納故意讓更換是的時間稍緩些,一步陰陽則趁機恢復一丁點力氣,向大海中的同類傳訊求救。

     久而久之,百納的命令變成了苦栗子的本能,即便百納已死,它們仍往復不休,忠心耿耿地執行者故主之命。

     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嘆了一聲,語氣中既有欽佩,也有敵意,很有些複雜:「百納這個大首領,不是白當的!他明白自己的修為已經完了,再上中土也無法成事;他明白自己率領的這次東渡已經徹底失敗了;他也明白,下次九星連線時他的同族還會再來……三個明白之下,他便開始為了下次東渡而出力了!他要殺盡蟠螭,以求再集結東渡的族人,不再重蹈覆轍。」

     不僅身懷大神通,更難得的是百納還有一份眷顧同族的大義氣,即便是敵人,這樣的人也足以贏得尊敬了,梁辛聽得滿心欽佩,呼出口悶氣,抬手拍了拍柳亦的肩膀,笑道:「老大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柳亦笑得挺不好意思,滿臉不著調:「從青墨那論,我不是老大,我算你妹夫。」

     梁辛咳了一聲:「沒錯,二哥還是你舅舅嘞。」

     柳亦笑得更客氣了:「我喊老二舅舅,是從孩子那算得,要從青墨那論,我也是他妹夫……」

     哥倆胡扯了兩句,笑了一陣之後,柳亦又拉回話題:「老爺子,百納誘殺蟠螭,這件事裡有個破綻,就是……要真成精萬年的大蟠螭被引來,他殺得了麼?」

     百納的實力已經大損,苦栗子雖然鋪天蓋地不計其數,可它們是經過慢慢繁衍才有了現在的規模,幾萬年前肯定沒有這麼龐大的數量,那時真要是來了幾條厲害的大蟠螭,恐怕釣魚就變成了餵魚。

     拓穆顎布蘇似乎早就在等他問這件事,想也不想的就回答:「莫忘了,凶島東南七百里,還住著一窩子麒麟!百納早就算計好了,真要有對付不了的厲害蟠螭來了,他會想辦法把麒麟引過來。如果蟠螭來得兇猛,連麒麟都無法對付,百納還有一個辦法……」

     說著,拓穆顎布蘇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說出了四個字:「海底惡炎!」

     柳亦這次貨真價實地吃了一驚:「海底的惡炎,也是百納事先準備好的?」

     「惡炎不是他弄來的,只是在他的算計之中罷了!百納修改水脈的時候,就發現這附近的海底中蘊藏著澎湃惡炎,要是真有大隊蟠螭殺到,他便會以法術引爆惡炎,來個同歸于盡!」拓穆顎布蘇的聲音低沉,繼續道:「麒麟、惡炎,這兩股力量都與百納無關,卻都在他的設計之中,否則他也不會興起誘殺蟠螭的念頭。」

     這兩重設計,百納始終也未能派上用場,但是全讓梁辛給趕上了,他們在惡海中與苦栗子打得昏天暗地,『一步陰陽』撒肉破血引來了大獸麒麟,其後惡戰激盪下終于引爆了海底惡炎,這才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百納獵殺蟠螭的計劃進行了不知幾千幾萬年,可始終也沒能等來真正的大傢伙,倒是像禿腦殼這樣的小傢伙,前前後後被殺掉了許多。

     之所以會這樣,其實與蟠螭的習性有很大關係,一般而言,蟠螭會在淺海產卵,小黑蛇大都在中土周圍的海域中撲騰,等它們長大成形之後,都會進入混沌深海,只有產卵時才會再回到淺海逗留一陣。

     而『一步陰陽』虛弱,它的傳訊求救無法傳的太遠,那些成精大蟠螭遠在混沌深海,收不到它的呼救,每次趕來的都是些恰巧在附近經過的小傢伙。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眼,兄弟倆同時吐出了一口悶氣。

     到了現在,苦栗子、尾巴蠻、火尾天猿、蟠螭、神仙相、孤峰雜錦、惡炎、古井、怪筍、地下湖、玄冰底……這凶島之上惡海之下所有的事情總算全都基本弄明白了。這麼多的怪物、這麼多的怪事,如果不是拓穆顎布蘇,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破案好手都集結于此,也休想能弄清它們之間的關係。

     追根溯源,拓穆顎布蘇能知道這些事情,還是拜女魔一橢所賜,想到這裡,柳亦突然笑出了聲:「女人天生愛說話,這是骨子裡的性情,就算她們把自己煉成仙、煉成了天,也還是要找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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