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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翎]勾魂使的債主(惡魔的交換禮物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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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5:08
第十一章

  他始終以為,那只是男女之間情投意合的纏綿細吻,殊不知她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悄悄把妖丹給了他。

  早上七點二十分,沐向旸准時下樓,乘上了座車,並立刻認出了駕駛座上的年輕人。

  「……又是你?」那個叫作什麼靈什麼杜的年輕小伙子。

  「是的,又是我,」阿渡回頭,衝著對方微笑,「沐先生今天的行程是去立法院嗎?」

  他的態度大方自然,好像他才是這個職位上的正式員工。

  「老陳呢?」他現在開始擔心老司機的生命安全了,「你該不會是把他綁到山上去,關在小木屋裡吧?」

  「嗯?」阿渡眨眨眼,「我昨天就說過了呀,老陳胸悶心痛,掛病號了,現在還住在醫院裡呢,你忘了嗎?」

  「那不是你掰出來唬我的?」

  「沒這回事。」阿渡笑了笑,別過頭去,發動引擎,「老陳病倒是事實,我只是藉了這個機會而已。」

  聽了,沐向旸點點頭,不再言語,待車子開上路之後,他低下頭,開始翻閱著自己的行事歷,從容自若。

  「今天也是莫桑要你來的?」

  「不是。」他從後視鏡裡看了對方一眼,「還有,她其實不叫莫桑,而是叫墨殤。」

  沐向旸實在是聽不出來有什麼差異。「你是指寫法不同?」

  「是的。她的名字是水墨的墨,國殤的殤。」

  國殤?

  沐向旸皺眉,誰會用這種字眼去介紹別人的名字?

  「嗯……很特別的名字,」他點點頭,也只能發表這樣的看法。然後,他抬起頭來,對上了後視鏡裡那雙銳利的眼,「這真的是本名?」

  「半分不假。」

  「那你呢?你的本名是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靈犀?」

  聞言,阿渡大笑出聲,忍不住回頭睞了他一眼。

  「心有靈犀?這我還真的沒想過。」他又別過頭去,目視前方路況,「聽起來好像不錯,有一種靈性很強的感覺,你也這樣認為嗎?」

  「別鬧了。」沐向旸送去一個白眼。

  「好啦好啦,我不鬧了。是孤伶伶的伶,熙來攘往的熙,伶熙,不過其實大多人都喊我的外號阿渡,超渡的渡。」

  他真是服了這個年輕人,又是孤伶伶的、又是熙來攘往、又是超渡。他用來介紹人名的詞句,似乎都帶有一絲弦外之音。

  「伶熙、阿渡,」他復誦了一遍,而後道:「我記住了。現在,你不如坦白告訴我,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他直接切入了話題的核心,其氣氛轉變有如夏季時的山區——這端,尚是萬裡無雲,下一個彎道過後卻是傾盆大雨。

  阿渡一笑,暗忖這男人果然不是蓋的,還是一樣擅長奪回主控權,而且不論哪一世都是如此,怪不得墨殤拿他沒轍。

  「沐先生既然這麼直接,那我也不好繼續拐彎。」

  沐向旸等著接招,「正好,我就在等你這句話。」

  「我聽墨殤說,你開出來的交換條件是找回妖丹的主人?」他從後視鏡裡看去,不放過對方臉上的任何表情變化。

  可惜,沐向旸的臉上毫無波瀾,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沒回答,突兀地,沐向旸岔了話題,「你和她,是同一種人嗎?」

  「嗯?什麼意思?」

  「就是——」他一時辭窮,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跟一般常人比較起來……不太一樣的意思。」

  「哦,我懂了。算是。」

  很明顯地,沐向旸轉移了話題,阿渡卻不急著拉回話鋒。反正嘛,擺渡人的工作不就是這樣?船上的乘客永遠都是老大,他們想聊什麼、想說什麼,他不會干擾,亦不會打岔。

  「所以你也知道狐妖與妖丹的事?」

  「大概知道一些。」

  「知道多少?」

  阿渡眉一挑,思忖了幾秒,才道:「不多也不少,就差不多跟你了解自己的鞋櫃裡有幾雙皮鞋那樣。」

  這什麼比喻?算了,不重要。

  「你認識那狐妖嗎?」這才是他想知道的。

  「認識,也不認識。」這是實話,墨殤還是狐妖時,兩人的確不相識,他不算騙對方。

  沐向旸聽了,眉一挑、眯起眼,心想這小伙子真會避重就輕,來找他的目的可以聊,其他的全都打太極,真應該勸他去從政才對。

  「到底認不認識?」

  「沐先生,在問我這句話之前,你必須裡,不只是單純的一個人,有一個概念。」阿渡以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一個人在我的腦子而是好幾個人的重迭。」他是擺渡人,可以認識到一個人的好幾世。

  聽了這句,沐向旸已經開始頭痛了。「……你當我沒問吧。」

  他倆不再交談,卻各懷心思,直到車子開進了立法院前的臨停車道,沐向旸闔上了厚厚的行事歷,准備要下車的時候——

  「等等。」阿渡叫住了他。

  「還有事?」沐向旸的右腳都已經跨出了車外。

  「不是還沒聊到我來的目的嗎?」只見阿渡在身上東摸西找了好一會兒,最後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遞向他,「這給你,也許會有點幫助。」

  他接過手,只見紙上是詭異的符文。「這什麼?」

  「召狐符。」

  「啊?」沐向旸楞住,「什麼符?」

  「召狐妖用的。」

  「有這種東西?!」此時只有震驚可以形容他的心情。

  「有是有,但我自己沒用過。」

  「……」聽起來好像不怎麼可靠,不過,既然要他用這種東西來召狐的話,這是否代表著——「你的意思是,她那世死了之後,這世還是狐妖?」

  阿渡沒答話,只是聳聳肩。

  最後,沐向旸簡單問了召狐的方法便下了車,看著阿渡把車子開走,他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轉身,抬頭望著熟悉的立院大門。

  真是不可思議,只是隔了短短兩天、僅是相隔一扇車門,竟讓他有種「從月亮上回到地球」的不真實感。

  他不自覺地抬起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心窩處。昨日,那冷硬的刀鋒刺進胸膛裡的感覺依然清晰鮮明……

  真糟糕,他已經快要無法分辨真假了。


  當晚,沐向旸讓管家提早下班,自己則依阿渡所指示的,准備了水沉香、生水、紅蠘燭,以及一些女人用的胭脂。

  胭脂?現在還有誰會用這樣的字眼?

  不過他沒想太多,反正那家伙本來就怪裡怪氣、沒一刻正常。

  接著他將水沉香點燃,用以熏香滿室?,再關閉了室內所有照明,僅留燭火,阿渡甚至還強調,燭火數量隨意,但必須得是單數。

  什麼奇奇怪怪的要求他都照辦了,最後,他燒了那張皺巴巴的符紙、制成了符水,輕灑在廳堂的四個角落,然後開始等。

  他忍不住猜測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是一陣煙霧竄出、從白煙裡冒出一只狐狸?或者更華麗一點的,他將會看見一個身著古裝的女人,穿透牆壁來到他面前?

  然而,五十分鐘之後,客廳內仍然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阿渡給愚弄了,可是轉念想想,對方似乎沒有什麼惡整他的動機。

  在那一刀之前,也許他會把阿渡當成普通的年輕人。

  但在那一刀之後呢?不,他不認為對方會那麼無聊,做什麼都是有用意的才對。

  於是他決定再觀察一陣子。

  只不過滿室的熏香令他松懈了神經、沙發又是如此舒適。他盯著桌上那些阿渡讓他擺的東西,燭光不停閃爍搖擺,活像是一場誘眠的舞蹈。

  他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喘息的時候,先是到立院的委員會纏鬥了整個上午,下午又在市區內四處奔走、進行所謂的選民服務……

  狐妖還沒召來,倒是先召來周公。

  總之,他不小心睡著了,睡得比平時還要香甜,無夢也無憂。

  這一睡,直至凌晨兩點,沐向旸仍是沒有醒來,甚至連大門被人從外頭強行解了鎖,他都沒有察覺。緊接著,四、五名身穿黑衣的年輕男子魚貫進屋,個個來者不善。

  這一伙人無疑是收錢辦事的那一類,他們接到的指令是——趁著沐向旸熟睡之際,給他來個捆綁、毆打、威脅,然後警告他少管那些擋人財路的閑事。

  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幾個男人來到客廳,紛紛傻眼,這裡活像是什麼邪門教派的神壇,沐向旸本人則是坐在「神壇」旁邊……等等,他是在干什麼?打盹?還是靜坐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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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5:33
第十二章

  幾個彪形大漢錯愕當場,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干!這啥小?」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咒了聲,壓低嗓子,「靠杯,他是不是在養小鬼啊?」

  「我哪知道!」另一人則惡狠狠地瞪回去,「我是有養過嗎?」

  第三人出了餿主意。「欸欸,手機通通拿出來,照片拍一拍,明天拿給香蕉日報的記者,這事情傳出去,我看他也准備回家吃自己了。」

  一聽,眾人忙點頭附和,趕緊拿出各自的手機,對著那詭譎的桌面猛拍,手機的快門音效「哢嚓」、「哢嚓」的響個不停。

  這吵雜的聲音終於讓沐向旸醒了過來。

  他一睜開眼,就見幾名長得蛇頭鼠眼的家伙,正拿著手機對著他的桌子猛按快門。

  沐向旸雙眼眨了眨,尚在狀況外。他皺了眉頭,這些人應該不是所謂的狐妖吧?嗯,不對,他應該先釐清一件事。

  眼前這幾個滑頭,真的是「人」嗎?不過念頭一轉,他想應該沒有什麼幽靈會拿著手機、對著人家家裡的桌子猛拍照吧?

  「你們是——」

  聲音才出,其中兩個大漢吃了一驚,整個人跳了起來。

  「啊!」

  「靠杯!」

  手機飛出去了,應聲摔落在地,機殼、電池、機身……四分五裂,飛散各處,他們手忙腳亂地趕緊別下身去撿拾,還被為首的男人踹了一腳。

  「干!先不要撿啦!馬的!這樣子像話嗎?」夾雜著粗話的一句閩南語就這麼飆出。

  坦白說,這畫面有點可笑,可惜此刻的沐向旸笑不太出來。他冷靜地打量了客廳內的不速之客,他們全都穿著黑衣、牛仔褲,手裡握著鋁棒,為首的男人還拿著一捆膠帶。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你們想做什麼?」

  「嘿嘿……」為首的男子痞痞一笑,走到沐向旸面前彎下身,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看,「其實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啦,今天我們來這裡打擾,只是想請大哥你幫點忙。」

  幫忙?三更半夜的?說得真好聽。

  「我就直說吧,」沐向旸嗤了聲,道:「如果你們是建商付錢找來的人,那我可以說——沒用的,這法案我不會撤。」

  對方一楞,臉色沉了下來。

  「年輕人,不要太囂張哦。」他拍了拍沐向旸的臉頰,「我警告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然呢?」沐向旸揚起唇角,目光毫無妥協之意,「你要斷我手腳、把我拖去灌水泥嗎?」

  「你——」男子突地面色猙獰,冷不防一拳就揍了下去。

  這一拳打在沐向旸的左臉上,下手又重又狠,他左臉頓時熱辣發麻、眼前直冒金星。

  「shit!」他甩甩頭,甩去暈眩感,下意識抬手以指抹了嘴角,發現指腹上沾了點血。

  他一楞,連刀子刺進心髒都沒事了,為什麼單單一拳就……

  「喂!」男人怒吼了聲,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林北再問你一次,撤還是不撤?」

  「你就算問了一百次還是一樣,不撤。」

  聽了,男人極不耐煩地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好,沒關系,你皮硬是不是?你想當英雄是不是?我就把你拉下台,讓你當狗熊!」

  男人耍狠般拿出手機,滑了幾頁,將剛才那宛如異教儀式的畫面呈現在沐向旸面前。

  「怎麼樣?緊張了出?」

  沐向旸靜了幾秒,視線由手機裡的照片移到了對方的那雙眼裡,不屑地道:「你要我緊張什麼?」

  「這種照片傳出去的話,你的支持率可能不太樂觀哦。」

  「我無所謂。」

  「干!你他媽就是……」

  男人揪住他領口、手臂高高舉起,眼看一拳又要落下,突然一道嬌嗲的嗓音冒了出來,男人的拳頭生生僵在半空中。

  「唉呀呀,怎麼這裡這麼熱鬧呀?不是很晚了嗎?最近大家都流行日夜顛倒?」

  沐向旸一楞,聽這聲音,難道是……

  眾人目光隨之望去,只見一名風情萬種的火辣美人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了進來。

  果然,是墨殤。

  沐向旸不禁眉頭一皺,這時間她還跑來做什麼?而且她到底有多笨,見這麼多黑衣人在場,她是不會躲一下嗎?

  她的姿色,令在場的幾個男人猥瑣訕笑,「喲?叫外送小姐啊?」

  他聽了,心一沉,擔心她一個女人根本對付不了這五個大漢,「墨殤,你不用管我,你先……」

  「哦、對了,我剛才有說嗎?」她露出興致勃勃的神情,語氣微揚,「樓下不知道為什麼來了好多警車,好壯觀呢!你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一聽,幾個男人瞬間雞飛狗跳。

  「干!條子來了!」

  「緊造緊造!」

  就這樣,那些人沒命似的逃了出去,甚至還有一支與電池分離的手機,在混亂之中被主人遺留下來。

  「呿、真沒用,跑這麼快。」墨殤臉色不屑,輕哼了聲,彎腰拾起手機,熟練地組裝回去,轉身遞給沐向旸,「吶,給你保管吧,我猜他應該也不敢回來拿了。」

  見她一副像是沒事兒的樣子,沐向旸楞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沒來由的,他突然很想笑。

  「樓下真的有警察?」

  「嗯,我叫來的。」但是用樓下的名義說對門夫妻吵架擾民,警察不會真上門。

  「你叫的?」他皺了皺眉,不解地問:「等等、你怎麼會知……」

  「噓,別說話,」她一手捏著他的下巴,打量起他嘴角上的血漬,「你受傷了。」

  「是啊,真是奇妙,對不對?」沐向旸眉一挑,笑道:「被你捅一刀都能不見血,怎麼才吃人一拳頭就挫傷了?」

  「大概是時辰不對吧。」她輕勾他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下,「小傷而已,大概兩個小時就會復原。」

  「……被揍還要看時辰?」

  那當然是胡扯的,主要是因為召狐符的關系。普通人哪能隨便驅動那樣的術法,是以驅動術法借了妖丹之力,妖丹對他的保護就會減弱一些。

  「我去幫你拿盆水來。」

  「干麼?」

  她沒回答,轉身就走進了浴室。

  墨殤手勁極輕地替沐向旸擦拭了嘴角邊的血漬,然後洗淨毛巾、擰干、再替他輕輕擦拭了一回。

  看著她恬靜的模樣,他的胸口像被羽毛拂過。

  他本以為她會很粗魯,可她並沒有,她只是以一種再平常不過的態度,端詳著他的傷、清理著他的傷,仿佛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習慣了照料男人身上的傷口、習慣像只小鳥般地依偎在男人身邊。

  說來奇怪,他明明沒和這個女人交往過,也不見得了解她多深,可他就是能夠想像這個女人陷入愛情裡的模樣。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她先是靜了一會兒,才揚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半夜睡不著覺,出來散散步,經過你家樓下的時候,碰巧看見幾個黑衣小伙子把警衛團團包圍……我想這整個社區就只有你能惹出這種麻煩吧?」

  沐向旸眯起眼,明顯就是不信她的話。「你半夜出來夜游,哪裡不去,偏要來我家樓下?」

  「我暗戀你不行嗎?」

  「你說這種話,不怕我當真?」

  「油嘴滑舌。」她睨了他一眼,不想再搭理他。

  事實上,是召狐符起了作用。

  當年她用以修煉的那副狐狸肉身早已灰飛煙滅、化為腐土,如今,她重生到了一副凡人的身軀裡,雖不能再以狐妖自稱,可她的狐性依然存在,召狐法對她仍是有一定的效果。

  一開始感受到牽引的時候,她本是不打算理會的,然而,她左思右想,這年頭怎麼可能還有人知道召狐秘法?

  就她所知悉的,召狐法應該已經失傳了五、六百年,實在是不該出現在這個滿街都是智慧手機的年代。

  於是她抱著好奇,開始搜索、找尋施法處。不料,這一追竟來到了沐向旸的住家樓下。

  沒太多時間讓她震撼,她看見一樓的警衛被幾個人以鋁棒挾持,直覺認為是沐向旸有了危險,想也沒想地就溜上樓。

  想到這裡,墨殤嘆了一口氣,將毛巾扔進臉盆裡,道:「我看吶,你還是留著吧。」就算之後要接受小路的處罰,她也認了。

  「嗯?」沐向旸楞了下,一時聽不懂她的意思,「留著什麼?」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妖丹啊,不然呢?」

  他皺眉,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突然又要我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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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5:54
第十三章

  「這還需要問嗎?」她嘆了口氣,那嘆息裡帶著一絲淺淺的擔憂,「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像剛剛那樣子的場面,往後只會愈來愈多、不會愈來愈少。」

  「那又怎麼樣?」他絲毫不以為意。

  「那又怎麼樣?!」她驚呼出聲,也嘲笑了他的天真與自負,「你聽聽看自己的口氣,你是腦袋壞了嗎?還是妖丹把你慣壞了?沒了妖丹,光是剛才那一拳,可能早就已經把你的下巴打到脫臼,更別說那些人還會拿棍、拿刀、拿槍出來對付你。

  到那個時候,你還有辦法抬頭挺胸、對外宣稱你要改革?」

  「改不改革,與妖丹無關。」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她氣得別過頭去。

  「不,我說的是事實。」沐向旸的目光緊緊鎖著她,「還是,你接下來要告訴我,歷史上所有力求改革的偉人,全都是有妖丹護身才敢作為嗎?如果你真敢這麼說的話,那你才是那個大言不慚的人。」

  「你!」

  原本,那心意是擔憂他的安危,可卻被他拐了彎,反過來嘲笑了她。

  墨殤氣不過,手伸進冷水盆裡,掏了一把水就往他臉上潑,斥道:「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很清楚,沒了妖丹,你就跟玻璃一樣脆弱,再也不能對政黨施壓、不能無視黑道的威脅,更不能繼續……」

  他驀地伸出手,以指抵著她的唇。

  她錯愕的把話吞了回去。

  「那種東西你盡管拿走好了,」他抬手,慢條斯理地抹去剛才被她潑灑的水珠,道:「你真的不需要那麼辛苦跟我談什麼交換條件。」說這話的時候,他正經、嚴肅,毫無玩笑之意。

  「在你出現之前,我從來不曾認為自己比別人命硬、比別人強壯,我更不可能會知道自己刀槍不入、百病不侵。可是,我的政見改變了嗎?我的立場改變了嗎?沒有,我從以前就是這樣,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他說的沒錯。墨殤很清楚、清楚得不得了。

  不管是南門靖也好,沐向旸也罷,通通都是這副死德性,明明就是脆弱不堪的人類,卻老是覺得自己有九條命可以耗。

  她真是受夠了這個好戰又好面子的大男人!

  「……你真的甘願無條件給我?」她瞪著他,眼裡有著濃濃的不信任。

  「嘖,還說我疑心病重?送你還不拿。」他哼了聲。

  「不是我疑心病重。」她冷笑,仿佛他是不懂事的死小孩,「有件事情你必須知道,妖丹這種東西會認宿主,如果你不是全心全意想要把它奉獻給另一個人,別人是沒辦法把它拿走的。」雖然這只是取妖丹的方法之一,卻已是比較簡單的了。

  「所以,你才會問我想要什麼?」

  「對,最好你對那個東西的欲/望遠遠勝過妖丹。」

  沐向旸陷入了沉思,似乎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想要什麼?

  其實,他想要的都不是物質,而是一些近乎於理想的東西。自小他就生長在家境優渥的環境中,不管是求學之路、還是政治生涯,他幾乎沒嘗過什麼挫折,所以問他想要什麼?這真是個好——難的問題。

  「怎麼?這麼難想呀?」見他久久悶不作聲,墨殤忍不住出言調侃了他一句,「干麼?是你的心願太多、難以抉擇,還是你真的那麼清心寡欲,什麼願望也沒有?」

  他突地抬起頭來,迎上她的目光。「那就讓我在十年內當上總統。」

  她先是錯愕了下,眨眨眼,隨即回過神來,露出一抹苦笑,「不到四十歲的總統?你野心真大。」

  「那是因為我不相信你有實現它的本事。」

  她眯起眼,瞅著他,「嗯哼,你這是激將法嗎?」

  「不是,純粹就是不相信而已。」他微笑,說得雲淡風輕,「就算今天是媽祖娘娘站在我面前,說我十年內可以當總統,我應該也只會當它是一場夢。」

  「好,衝著你這句話,我就讓你在十年內當選這個國家的總統。」

  「你瘋了。」他一臉不相信。

  「廢話少說,如果這就是你要的東西,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訂下契約。」

  「怎麼訂?」他抱著看戲的心態,「書面嗎?還是口頭?要不要簽名蓋章?還是要求蓋手印……」

  「閉嘴,少啰唆。」她阻止他繼續喋喋不休,「把手給我。」

  手?沐向旸不自覺露出了微笑,還真的是蓋手印嗎?他照辦,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而她卻只是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接著閉上眼,屏氣凝神、靜心冥思。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那張漂亮清麗的臉蛋,先是她那飽滿光滑的額頭,然後是那對不濃不淡的柳眉,她的睫毛長如羽扇,鼻梁端正直挺,紅唇水嫩飽滿、小巧而有型……

  他心念一動,差點兒湊上去偷吻她。

  不過,他忍住了。

  「你好了沒啊你?」他開始沒了耐性。只是,他失去耐性是因為他也同時失去了自制力。

  「吵死了,催催催,急什麼鬼?」她睜眼瞪他,「你點一份雞排都要等五分鐘了,我收個妖丹不用時間嗎?」

  「……」好凶杆,她真的是剛才那位溫柔替他照料傷口的女人嗎?不過他又覺得,無論是溫柔、沉靜、還是凶巴巴的她,都讓他有些移不開眼……

  墨殤再次閉上眼,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感受妖丹的脈動。

  她不可避免地還是激動了些,沒想到在歷經了幾百年之後,她終於能夠再次觸碰到這個曾經屬於她的珍寶。

  墨殤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做好了重新接納它的准備。

  可是,十秒過了、二十秒過了……轉眼已經過了一分半鐘,妖丹仍是穩穩待在那兒,毫無易主的打算。

  半晌,她睜開眼,對上了沐向旸的深眸。

  「你說謊,對不對?」

  「什麼?」

  「那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東西。」至少,她感受不到他的意念裡有任何爬上金字塔頂端的野心,更遑論是拿妖丹來交換十年後的江山。

  聞言,沐向旸眉一挑,一派輕松地笑了,「你這麼厲害?連我說謊你都能知道。」

  「我很認真,」她板起了臉,「請你不要開玩笑。」

  「哦,那你說說看,你覺得我想要的是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連我的謊言都能拆穿了,那麼猜中真相會有多難?」

  「算了,隨便你吧,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她輕吁了口氣,干脆順水推舟,反正她本來就沒有奪回來的打算,「你留著也好,我不想再跟你這樣耗下去了,大不了我就……」

  沐向旸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她嚇一跳,僵住。

  「你。」他突然道。

  「啊?」她皺起眉,不懂,「我怎樣?」

  「我現在最想要的,是你。」

  一聽,她兩眼發直,傻在那兒久久,好半晌後,才終於回過神來,「你……你說什麼?」

  「我相信你聽見了。」

  她不禁大笑三聲,「你這神經病!你是發情還是怎樣?誰會拿妖丹去換一個女人?」

  「不然我降低條件好了,就換你一個吻如何?」

  「你——」她翻了個白眼,冷著一張臉,「姓沐的,也許你覺得我很閑,但事實上我很忙!老娘沒空陪你在這兒嘻皮笑……」

  一吻落下,語尾被他含進了嘴裡。

  墨殤整個人在他懷裡震驚得幾乎動彈不得,她瞠大雙目,瞪著眼前這張俊臉,這才意識到他真的在吻她。

  「唔——」她驟然回過神來,掙扎著想推開對方,卻只是挑起他更強烈的占有欲/望。

  他只手扣住她細瘦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則是摟住了她的腰,翻身將她壓進沙發,吻進了她的嘴裡,恣意蹂躪。

  四唇緊緊相貼,她意圖退縮,他卻傾前追逐。

  彼此就這麼拉鋸糾纏了一陣子,直到他的吻勢逐漸放軟、轉為輕柔,她的防線也跟著潰堤,不自覺地開始回應起他的吻,那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他壓向她,吻得更深入、更熾烈,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攬進懷裡。一邊是柔軟似水,一邊是堅硬如剛,兩具著了火的身軀緊緊相貼,感受著彼此的熱度與興奮。

  倏地,她鼻一酸、眼一熱,泫然欲泣。

  想哭嗎?怎麼會?

  早在她飲下那杯毒酒、持刀自刎的時候,就已經把一輩子的眼淚流光了。既是如此,那麼她眼眶裡的濕意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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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6:25
第十四章

  突然,一股幾乎能灼傷人的熱流像一口溫醇的烈酒,悄悄滑進了她的喉頭,令她驟然驚醒。

  該死!妖丹蠢蠢欲動。她不敢相信,這男人居然真的甘願拿妖丹換她一個吻?!

  墨殤猛然回過神來,使勁全力推開了沐向旸。

  吻正濃烈之時被推開,他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滿臉困惑。

  彼此目光對峙了好半晌,他等待著她率先開口,她則還在震撼當中。

  終於,她開口了,語氣卻近乎沉痛的道:「你擁有妖丹,卻只想交換一個吻?你到底把妖丹當成了什麼?」

  「我只知道你很想要它。」

  這句話像把刀,狠狠割在墨殤的心上。

  是啊,那是她修煉數百年才擁有的東西,她怎麼可能不想要?可是,比起失去他的性命,她寧可不要妖丹。

  這就是小路所說的愛嗎?

  她還愛他?她居然還能繼續愛他?!

  思緒至此,她莫名大笑了起來,笑得顛狂、笑得凄涼,沒想到在遭受了那麼殘忍的背叛之後,她還是沒能學到教訓?,沒想到她自認堅強,原來仍是這麼沒用的女人。

  「你笑什麼?」他靜靜地睇著她,淡淡問了一句。

  「我笑你志氣如此狹小、視野如此淺短,妖丹是任何權貴都該夢寐以求的東西,而你竟然拿它交換一個女人的吻?沐向旸,你的雄心壯志就只有這樣而已嗎?」事實上,她笑的不是他,是自己。

  聽了,沐向旸大概明白了她的怒氣從何而來。

  「墨殤,」他深呼吸,嘆道:「我無意眨低你口中的妖丹,我只是認清自己是平凡的人類,既然是人類,會受傷、會流血、會生病,這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憑什麼不一樣?只因為有個傻女人曾經在幾百年前給了我一個叫作妖丹的東西嗎?可我壓根不需要。」

  他竟與南門靖說了一樣的話。

  熱淚再也克制不住地湧上,她像是被打了一巴掌,驟然清醒,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墨殤!」沐向旸緊跟著追出大門,長廊上卻已經不見她的身影。

  他悵然回到屋內,看著那一桌的凌亂,燭火、符水、水沉香與胭脂……

  電光石火間,有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幾個小時之前,他搞了一個什麼召狐儀式,而幾個小時後,他的客廳裡莫名冒出了一堆凶神惡煞……以及這個叫作墨殤的女人。

  黑衣人的來意雖然不怎麼友善,但來得有理,可是她呢?她不該出現的,至少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

  莫非,她就是他意圖召喚的狐妖?

  【第六章】

  事情就這樣一直懸在沐向旸心上。

  可是,墨殤卻不再出現,阿渡也隨之人間蒸發,老陳回到了工作崗位,助理則從南部風塵僕僕趕回台北。

  什麼都沒改變,一切像是從未發生過,簡直就像在演「沐向旸的夢游仙境」一樣。

  老陳說,那天早上載他到立院之後,他依照慣例在車上看看報紙、整理一下座車,可報紙翻著翻著,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就這麼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兩天後,醫院也查不出他倒下的原因。

  助理則是解釋,她那天接到了來自老家的電話,被告知母親因不明原因病倒了,於是她搭了高鐵趕回老家,沒想到只是虛驚一場,她母親是過度疲勞導致昏睡了兩天才醒來,目前已經沒有大礙。

  聽了這些解釋,沐向旸只是點點頭,並未表示什麼。

  他想,一個是他的貼身司機,一個是助理的母親,兩個人皆因不明原因而昏迷了兩天,說是巧合,未免太巧了點。

  如果不是墨殤設的局,那肯定就是阿渡搞的鬼。

  然而,這也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

  那女人為了誘騙他交換妖丹,設局欺騙他、混進他家裡,先是裝瞎扮可憐,降低了他的戒心,而後又巧妙地支開了他最貼身的兩名工作人員,好讓她可以逮到機會來向他證明妖丹的存在,種種心思只為了拿回妖丹,可是,真要給她了,她又落荒而逃。

  到底為什麼?

  他想著這事情想得出神,即使是坐在服務處的辦公室裡,仍是心不在焉、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工作,直到門板被敲響了兩聲。

  「沐先生,」是助理張秀娟的聲音,「新的秘書來報到了。」

  他一愣。新的秘書?哪來的新秘書?

  「進來。」

  門板緩緩地被推了開來,助理領著一名女子入內,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唐穎,黨部介紹過來的競選秘書,她在形像維護這領域很有經驗。」

  沐向旸靜了幾秒,端詳著眼前這名看來相當精明的女人。

  女子黑發齊肩,戴著一副茶色粗框眼鏡,身穿一襲典雅大方的鐵灰色套裝,腳下踩著磚紅色的高跟鞋。

  她看起來挺年輕,頂多三十歲不到,這與他印像中的競選幕僚有很大的差距。

  「你說你叫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女人笑了笑,走到辦公桌前,遞上一張名片,「我姓唐,單名穎。天資聰穎的穎。」

  如此高傲的自介,肯定很難被人給遺忘。

  沐向旸站起身,收下了對方的名片,兩個人禮貌上握了握手之後,他才報以一抹客套的微笑。

  「我不記得我有向黨部要過人才。」

  「我知道。」唐穎仍是握著他的手,毫無松手的打算,「是我主動向黨部毛遂自薦。」

  「但我不需要形像秘書。」

  唐穎揚起菱唇,露出了一抹淺淡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從手提包裡拿出了一本雜志。

  「話別說得太早。」她把雜志扔到桌上。

  那是最新一期的八卦雜志,今天早上才出版,還熱騰騰的,封面印著鬥大聳動的標題——

  型男立委沐向旸驚傳拜陰神保官位

  正當沐向旸與張秀娟都還在錯愕之際,唐穎突然伸出手,「啪」地按住封面。

  「現在你需要了。」

  低氣壓再度籠罩整棟房子,躺在光線不佳的臥室裡,墨殤盯著兩片窗簾間的小小縫隙,雙目無神、腦袋一片空白。

  她又頹廢喪志了好幾天。

  沐向旸的吻無疑是場風暴,在她安逸靜謐的內心卷起了驚濤駭浪。

  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吻碎了她的堡壘、搗碎了她的尊嚴。她不敢相信,為何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居然還是如此陶醉於他的吻?

  不不……不該是這樣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失去了愛與恨的能力,那是她主動放棄的,是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終於割舍,她不可能會忘記這一點。

  但那男人所激起的劇烈情緒令她不解,也令她恐慌,她苦思了三天,卻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索性什麼也不想了。不再想著那個人的事、不再理會什麼見鬼的交換禮物、更不想……

  「這樣不行哦。」突然,一道溫和醇雅的男人嗓音就這麼冒出。

  墨殤楞了下,隨即朝著聲音來處望去。

  那是小路。瞧他悠閑自在地坐在書桌上,翹著二郎腿,仿佛他已經坐在那兒很久了。

  「你這個騙子。」墨殤悶哼一聲,撇開臉。

  「唉唷?」小路輕笑了聲,道:「你膽子肥啦,居然敢說我是騙子?」

  「你明明說過要把我的七情六欲給保管好,可是為什麼我還是——」話未說完,她像一口氣卡在喉頭,無法繼續。

  「還是會心疼、會不舍、會心動,」小路替她接話,一臉幸災樂禍,「甚至因為在乎他而對自己生氣,是不是?」

  他全都說對了。

  墨殤啞口無言,只能忿忿不滿地瞪著對方。

  小路卻揚起一抹不以為意的笑容,跳下桌、走向她,從容地在床邊坐下,然後他手掌一翻,掌心冒出了一條系著墜子的項鏈。

  她見了,忍不住撐起身,目不轉睛地直盯他掌心裡的墜子。

  「這墜子裡的就是我當年拿走的東西。」他說。

  那墜子像是透明,也像是彩色,五顏六色的絲流在墜子裡交錯、相纏,緩慢而優雅地流動著,簡直就像是充滿生命力的心髒。

  墨殤被那絢爛七彩給吸引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了下墜子,「這就是我的七情與六欲?」

  小路眉一挑,只是聳聳肩,沒有正面回應。

  「那麼,既然都在這兒了……」她揚睫,望入對方的眼,「為什麼我還是會喜、會怒、會憂心、會惶恐?」

  「這答案,你得自己去找。不過這東西本來就是你的,你有權決定什麼時候釋放它。」說完,他拉起墨殤的手,作勢要將墜子放到她的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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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卻當它是顆燙手鐵石,急忙抽手。「我不要!」

  「怎麼?你連留在身邊的勇氣都沒有?」他嗤笑了聲,道:「妖丹要還你,你不敢收,你的情欲要交給你自己保管,你也不敢留,如此明顯的懼怕,你還能說自己已經舍下了人性?」

  墨殤眉頭一蹙,先是質疑,而後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從來就沒拿走過我的情欲?」

  小路仍是沒有正面回答。「你如果懷疑我的話,隨時可以捏碎這顆墜子,到時候你就能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拿。」

  「我才不要。」哼,想誘她上當,門都沒有,「到時候通通回到身上,豈不又要再嘗一次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你當我傻瓜啊?」

  「是有道理,不過,」小路又一翻掌,墜子消失了。他撫著下巴,故作苦思的模樣,「你懼怕感情我可以理解,畢竟誰都會怕痛;但是,妖丹你怎麼說?拿回妖丹是你一直掛在嘴邊叨念的陳年舊事,如今機會來了,你也幾乎已經把它給拿到手,為什麼臨陣退縮?」

  墨殤悶不吭聲,說不出話。是啊,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可偏偏她也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小路。」

  「嗯?」

  「我不想再繼續那個莫名其妙的交換游戲了。」這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備。

  不論小路要怎麼惡整她、怎麼折磨她、怎麼蹂躪她,她都無所謂,只要別再逼她去討回那個該死的妖丹,只要不用再面對那個男人。

  「好啊,隨便你。」小路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干脆,「反正那是你修了幾百年才擁有的東西,你自己都不要了,我湊什麼熱鬧?」

  她楞了楞,有種復雜的矛盾感在心裡蔓延開。

  是慶幸嗎?不,比較像是被人愚弄的感覺。

  「可是,你不是說過,要是不按規則來的話,你就要……」

  「唉,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狠話我都是說說而已啊!」

  「……」最好是,她記憶裡的可不是這樣。

  「我真的可以不去討回來?」為求保險,她又確認了一次。

  「我說了,隨便你。」

  語畢,他站起身,一副就要走人的樣子。

  事實上,小路這回並沒有胡亂借用別人的肉體,很難得地以原形現身。雖然機會少有,可惜,此刻墨殤沒心情欣賞他的本尊。

  「不過,有件事我還是得讓你知道,」他又道。

  果然有但書。她就知道,事情若是經過小路的雙手,就絕對不可能簡單平靜地落幕。

  「哪件事?」她起了點戒心。

  「今天你不拿回來,它總有一點會變成別人的。」

  「欸?」她頓了下,有了不好的預感,追問道:「等等、你這句話是什麼意……」

  小路消失了。

  「……喂!」搞什麼呀?哪有人把話說一半的?「小路!回來把話說清楚呀?小路!」

  聲聲呼喚沒喚回小路,手機倒是收到了一封簡訊,墨殤拿起置於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

  情場失意跟罵我騙子是兩回事,你覺悟吧,很多處罰等著你。

  「馬的,這男人!」讀完,她直想捏碎手機。

  不過,她氣憤的不是仍要被罰,而是「情場失意」四個字。

  衝著那四個字,墨殤不再意志消沉,她立刻跳下床,梳妝打扮一番,硬是要光鮮亮麗出門去扳回顏面。

  然而,她前腳才出門,隨後便想到自己似乎沒什麼地方能去。

  她的活動空間向來只有住家與公司,就算中間去了其他地點,那多半也是因為工作。

  想想這無可厚非,她會來到人間,一開始就是為了替小路工作,向來對這個世界的人事物不抱熱情、不感興趣,她就像是只懂得聽命行事的機器人——工作命令下達,她照辦,工作完成了,她便回家睡她的大頭覺。

  思及阿渡曾經問過她——

  「既然這樣,你留在地府繼續當勾魂使者就好了,干麼那麼累?當人類多麻煩,要吃飯、要洗澡、要睡覺,被揍了會痛、被刀割了會流血,一不小心還會把自己搞死,而且多半都不是什麼太輕松的死法。」

  「你聽起來好像很後悔。」她只是淡然一笑,道:「那你呢?你又為什麼答應來到凡間?」

  「我好奇呀。」

  「好奇?」

  「以前載人渡過忘川河的時候,我老搞不懂那些人為什麼總是不舍他們在人間的一切,明明投胎過後,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了,不是嗎?又不是從此再也回不了人間。」

  她聽完不由得失笑,果然是阿渡會說的話。

  「那現在呢?你弄懂了沒?」

  「還沒,我還是不懂。」

  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還是來到了婚友社的辦公室。

  這裡就像是她的家、像是她唯一的歸屬。除了這裡她哪兒也去不了、哪兒也不想去。

  她不禁重新思考阿渡的問題——她到底為什麼要來人間?

  配對小精靈這工作有好過勾魂使者嗎?其實,就各方面的客觀條件來看,勾魂使者的工作比媒婆還要來得輕松多了。

  只要等對方陽壽一到,把對方的魂魄帶回地府,就算是成功交差,但是婚友社呢?哪那麼輕松。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小路問她要不要到人間來的時候,她著實躊躇了好久。

  最後,小路說:「不然這樣吧,我讓人替你留著勾魂使者這差事,法器你也留著,哪天等你真的認為說媒的工作太無趣的話,我讓你回來便是。」

  思及此,她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頸上的銀飾——那把小鐮刀,正是小路要她留在身邊的法器。

  所以呢?既然如此,她究竟為何而來呢?

  半晌,她甩去心思,不想了。她振作自己、抖擻精神,然後故作爽朗地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揚聲招呼。

  「早……」

  不過,辦公室空無一人,她瞬間噤聲。

  對了,今天是聖誕節,照小路所說,今天開始放三個月的假,讓大伙去執行交換禮物的任務,而她在得知消息的當天就很不爽的蹺班了。

  可是她很確信小路一定躲在辦公室裡的某個角落,就等著看好戲。

  小路跟他們不太一樣,他沒有真正的肉身,只有魂魄,一縷游走在三界之間、變幻自在的魂魄。就連她,到現在也還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有人說,他其實神格很高,但因為自由慣了,不喜歡乖乖待在天界辦事,於是他舍棄了官職,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人間閑晃,也有人說,他是道行很高的陰神,在人間已經被供奉了兩千年。

  但,這就是矛盾所在。她還是狐妖時,在人間的日子並不算短,可是從來沒見過有哪尊陰神長得像他。

  想著想著,她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將提包擱下,方見她的桌上擺著一本八卦周刊,簡直就像是刻意要擺給她看見的,不過封面大標也的確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

  型男立委沐向旸驚傳拜陰神求官位

  「哎呀呀,果然還是報出來了呀。」

  她坐了下來,翻至內文,讀了大約半頁的篇幅,隨著采訪記者字裡行間的批判,她忍不住一邊搖頭、一邊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這記者肯定超痛恨沐向旸吧?根本把他寫得跟邪教徒的首腦一樣。

  突然,她聽見大門上的銅鈴發出了聲響,大門被推了開來,她連想都不想就猜測那是不用玩交換禮物的阿渡。

  「欸欸,阿渡,你看過這篇了沒?」她低著頭,看著那些聳動的圖片、加油添醋過的文章,笑道:「那姓沐的慘了吧?我看哪,這種報導出來,他下一屆要連任就難嘍。」

  來人走到了她後頭,湊近看了眼,道:「對我這麼沒信心?」

  那聲音,不是阿渡的,是沐向旸。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彈了起來,趕緊轉身,「你、你你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呃,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路邊有小精靈偷偷告訴我的。」

  墨殤一楞,嗤哼出聲,「你少來,這地方怎麼可能說找就找得到?」

  婚友社名氣雖大,但要得知正確地址還是有點難度。首先,他們必須先填寫一張「入會申請表」,然後寄到某個郵政信箱,他們再經由這些申請表裡來審核哪些人符合入會資格,入了會之後……

  等等,那不是現在的重點。

  「你到底怎麼知道這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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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7:34
第十六章

  「好啦,我開玩笑的,其實是剛才去你家找你,阿渡來開門,他說你應該是來公司了,所以他給了我這地方的住址。」當時,他還以為她的正職和睡眠治療師差不多,不然至少該是什麼詐欺師啦、算命仙啦,沒想到居然是婚友社的配對專員。

  這結果讓他跌破了眼鏡——如果他有戴眼鏡的話。

  不過仔細想想,婚友社在某些層面上好像也算是詐欺的一種?好吧,他勉強可以接受。

  「阿渡?」墨殤眉一皺,「他在我家?」

  「是啊,你不知道嗎?」

  「呃……我不知道。」至少她出門的時候還沒見到阿渡上門。她想,他大概又是爬進她家去覓食了吧。

  有個男人能夠自由進出她家,而她居然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沐向旸皺眉。

  坦白說,這感覺還挺不是滋味,他知道那就是獨占欲。他一點兒也不想在她家看見另一個男人在裡頭自由走動。

  須臾,沐向旸又說了句,「他還請我吃了一盤涼面。」

  聽了,墨殤的表情宛如青天霹靂,「等等,你吃了?!」

  「嗯。」他點點頭,口氣四平八穩的,「他說那是你特制的,我就意思意思吃了幾口。」

  「唔……真是難為你了,」她心虛,卻也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感想,「那、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他沉吟了幾秒,才道:「很有特色,但不能說它美味。」

  當他吃了第一口的時候,他很失態地整個噴了出來。

  那面條居然有花香味!

  說到各類坊間小吃,這實在不是他自豪。他常常跑攤拜訪選民,選民裡又有許許多多經營小吃店的老板,這一攤他捧場、下一攤是老板請客、下下一攤又是他捧場——整天下來,簡直像在制作美食節目。

  可是,他從來沒有吃過花香口味的涼面。所以,當面條送入嘴裡的那一瞬間,他只能用震撼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阿渡卻老神在在地告訴他,「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個人比較習慣家鄉味,偏偏這裡買不到什麼有花香味的食物,才會老是來麻煩墨殤姊特地幫我做。」

  聞言,他傻眼。

  習慣有花香的食物?這是哪招?他指的是桂花糕嗎?還是桐花稞?為什麼對方說得一副好像那是另一個次元的食物?

  無論如何,他還是硬著頭皮吃了一盤,搞得像是建立友誼的儀式。之後,阿渡拿了一張名片給他,上面有婚友社的地址。

  所以,他找上門來了,反正她不來,他自己也有腳可以移動。

  「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現在,他決定單刀直入、切入重點。

  「嗯?」她怔忡了下,雙眸微微眯起,「你該不會是想問我面條怎麼做的吧?我告訴你,千萬別問,你會嚇……」

  「聽我說完。」他制止了她的叨念。

  她閉上了嘴,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凝視著彼此,像是風雨將至前的安寧,直到沐向旸再次打破沉默。

  「你……」他不自覺地舔了下唇角,道:「當初為什麼要把妖丹給我?」

  一聽,墨殤楞住,腦袋頓時當機。

  打從她自地府重生回人間,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清晰、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因為她剛才以為自己的心髒停了。

  他恢復記憶了?!

  她張著嘴,連個字也擠不出來?,而她的反應,似乎就是最好的解答。

  他盯著她,長吁了口氣。「果然真的是你。」

  就這麼幾個字,墨殤瞬間明白了,並不是他找回了記憶,而是他設下了圈套,而她居然還蠢到往下跳。

  她雙頰泛紅,難掩氣憤,「你居然套我話?!」

  對她的怒氣無動於衷,他搖搖頭,道:「事到如今,誰套誰的話還重要嗎?」

  就他的立場來看,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耍了什麼詐。此刻,他想知道的只有真相,而且不擇手段。

  看樣子,今天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有了覺悟,墨殤深呼吸了一口氣,下巴微微仰起,打算干脆讓他一次問個痛快。

  「好吧,妖丹確實是我的東西,那又怎樣?」

  「你說過給我妖丹的人已經化為塵土。」他記的可清楚了。

  「干麼?我不能投胎嗎?」

  「既然是投胎,為什麼你有記憶,我卻沒有?」而且,就算他再蠢,也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像是普通人類。

  「因為我不是照著投胎的SOP來走。」

  還SOP咧,「你是說連投胎這種事都能走後門?」

  「當然啊,」她眉一挑,說得理直氣壯,「不管任何地方都有後門可以走。你是搞政治的,應該了解這道理吧?」

  沐向旸苦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還有呢?你還想問什麼?」

  「為什麼把妖丹給我?」

  「因為你需要。」

  什麼爛理由,就只是因為他需要?「我相信很多人也搶著要。」

  「那不一樣,你特別需要。」

  「什麼意思?」

  「嗯……」她抿抿唇,歪著頭苦思了一會兒,道:「在那個年代,你是一個還算有點作為的將軍。」

  豈止是有點作為,他最後甚至拿下了整個江山,她只是用了婉轉一點的方式來說明。

  然而,聽在他耳裡是何等諷刺。難怪她會說:沒了妖丹,你還有辦法抬頭挺胸、對外宣稱你要改革嗎?

  沐向旸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們……是那種關系嗎?」

  哪種關系,不需贅言,彼此心知肚明。

  「曾經有一段時間,是的,我們是那種關系。」她輕輕嘆息,往事幕幕,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他聽了,眉頭微微蹙起,「……後來不是了?」

  她僅是揚起唇角,露出了淡淡微笑。「事到如今,是不是那樣的關系還重要嗎?」她撿了他的話,雲淡風輕地反譏他一記。又道:「那些事情,我巴不得能夠忘得一干二淨,所以,你很幸福,可以不必記得你自己做過什麼。」

  她的語氣裡,有怨慰、有遺憾,瞬間,沐向旸明白了什麼。

  「你是恨我的,對吧?」而那一份憎恨,也許來自於愛。

  墨殤聽了,笑了笑,搖搖頭,像是嘲笑自己,也像是在嘲笑他。

  「怎麼能恨?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那只是報恩,不管是自願獻出妖丹的事,還是後來的——」至此,聲音卻梗在喉間,無法繼續訴說。

  「後來的什麼?」他追問。

  她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無法說出下文。

  說了,又如何?

  那是她痊愈不了的瘡疤,也是他興許不想面對的過去,但是,能怪誰?自始至終,全是她心甘情願、是她自己天真愚蠢,該怪誰?

  全天下,她只痛恨一個人——那人,便是她自己。


  受到奸臣所害,那一年,南門靖終究被奪了軍權,以謀反之名流放塞外,他無恨無怨,只求問心無愧。

  墨殤隨著他四處流浪了幾個月,最後落腳在一個小而純樸的村落裡,他倆是一對務農的平凡夫妻,生活倒也自在愜意。

  日子就這麼匆匆流逝,南門靖也將屆不惑之年,他的鬢角開始出現了幾絲銀白色的發,而墨殤卻依然是那麼年輕、妖艷、美麗。

  於是,村子裡開始有一些不好的謠言不脛而走。

  甚至曾經有那麼幾次,幾位年紀較長的村民鬼鬼祟祟地把南門靖拉到一旁,悄聲道:「小伙子,你那娘子怪怪的,瞧她怎麼也不會老。你來這兒幾年了?五年?八年?你瞧瞧她,不但沒成了黃臉婆,還一日比一日妖嬌,你是不是精力全被她給吸光啦?啊?」

  南門靖聽了,雖然是笑笑帶過,心裡卻隱隱約約開始擔憂。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墨殤不會變老是事實,她將永遠都是那麼明艷動人,然而,一般人可不會樂見這種事情出現在自己的村落裡。

  他可以想見,一旦她的身分曝光,她將被全村子的人給獵捕、綁在樹干上,一把火狠狠把她燒死,當時人們就是這樣對付傳說中的狐妖。

  不過,即使明白她有妖丹護體、一般人很難置她於死地,他卻不想沾惹什麼麻煩,只想和她平平靜靜過著接下來的日子。

  於是,反復思量了幾天之後,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墨殤,並且商量著是否開始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墨殤沒有意見。他好,她便好。

  然而,就在他們整束好行囊家當、准備離去的前一天,幾名意料外的訪客,就這麼突然上門,然後澈底毀了他們的一切。

  不,或許正確來說,是造就了他,卻摧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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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8:04
第十七章

  「你們……怎麼會……」南門靖瞪大雙眼,看著門外就站著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將軍!」幾名彪形大漢突然跪下,聲音幾乎哽咽,「將軍!終於找到您了,您知不知道我們找了您好久!」

  他嚇了一跳,趕緊彎身攙扶,「別這樣,快起來,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將軍了,只不過是個喜歡種田的粗漢子而已,你們快別這樣子。」

  但他們哪裡聽得進去?左一句將軍、右一句大哥的,幾個大男人就在門口哭哭啼啼。

  為了不引人側目,南門靖速速要他們進屋去。

  墨殤認得這幾個人。當年,他們在軍隊中都是南門靖的親信,也是他最得意的部下。

  幾個男人一見了墨殤,登時看傻了眼,「夫人,您……還是這麼年輕漂亮,真是保養有方。」

  幾年了?十年有了吧?

  這女人仍是貌美如花,仿佛像是凍在冰磚裡,恆久不雕零。

  墨殤不是傻瓜,南門靖亦不是楞子。他們都聽得出來,那不是誇贊,而是強烈的質疑。

  南門靖趕緊轉了話鋒。「你們今天來應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這一問,氣氛驟然凝結。幾個男人面面相覷了好半晌,似乎是不知該從何開始說起、也不知道該由誰來開口。

  南門靖吁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有話,你們就直說吧,這不也是你們千裡迢迢來到這裡的目的?」

  男人們考慮了一會兒,道:「大哥,恐怕我們說再多,言語的微薄之力也無法形容境內的悲慘凄涼。請您一定要跟我們回去一趟,親眼看看您曾經守護過的地方成了什麼樣子。」

  聞言,南門靖靜了片刻,轉頭看了墨殤一眼。

  墨殤不語,了然於心,輕輕頷首應允。

  就這樣,他什麼行囊也沒拿,連夜隨著那幾個男人趕回中原一帶,再歸來時已經是月余之後。

  回來之後,南門靖卻不再提起另尋落腳處的事。

  墨殤明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事吧?可他不說,她也不問。

  某天深夜,大雪紛飛,她趁著南門靖熟睡了之後,幻化為她原有的狐狸模樣,連夜疾奔至邊界處,找了幾個同是狐族的人打聽。

  原來,約莫四年前,小人當道、奸臣囂張,在朝廷內自成一派,最後毒殺了君王,連其血脈一並誅殺。

  奸臣上位之後,立刻加重民間稅收,貪圖自己享樂,終日不理國政,幾年過去了,如今除了京城繁榮之外,境內許多地方早已成了一片荒蕪,許多孩子都是活活被餓死的。

  她聽了很難過,也終於明白南門靖肩上扛的是什麼。

  前往中原的那幾天,南門靖親手埋了好幾具孩童的屍骨。

  他的心劇痛也震怒,當年他替先王打下這些地方,可不是為了造就這個人間煉獄。

  回到塞外的家中,他郁郁寡歡了好幾日。

  想起兄弟們對他說的那些話。

  「回來吧,大哥。如果是你領軍的話,軍中兄弟們肯定願意跟著你再戰千百回。」

  「我……」他很猶豫。

  「你還考慮什麼?難道你真的忍心眼睜睜看著人民受苦嗎?除了你之外,已經沒有人可以指望了!」

  就這樣,事情擱在他心上,夜夜總會被一具又一具的白骨給驚醒。

  直到某一夜,他又被惡夢所擾,煩心地下了床,卻被坐在床邊的墨殤給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她似乎已經坐在那兒許久。

  她淡淡一笑,拿了行囊給他,道:「回去吧。那兒需要你,對不對?」

  南門靖啞口無言,靜靜接過手,懷裡的行囊仿佛有千斤重。

  「我……」

  「唬。」她以指腹輕抵著他的唇,「我都知道了,那邊的人正在過著很苦的日子,你不回去怎麼行?」

  「墨兒——」他皺了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其實,令他為難的還有一件事。

  那日在中原,有位弟兄告訴他,「現在掌握軍權的是一個叫作範駒的年輕小伙子,跟當今腐敗的朝廷是一掛的,他是個有實力的年輕人,可惜心術不正,若是同時與他杠上,恐怕會造成我們這方的嚴重傷亡。」

  「你的意思是……」他有不好的預感。

  那人果然面有難色,躊躇了半晌,說出了「美人計」三個字。

  美人,自然是指墨殤。

  於私,他當然千百個不願意,然而,回頭看看昔日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他自己也明白,若是硬碰硬,死傷勢必慘重。

  這究竟是不是必要的犧牲?若是,他又有何權利要求墨殤這麼做?這讓他陷入了兩難,日日天人交戰。

  墨殤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伸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怎麼了?」

  他不語。

  「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無謂的秘密,就算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

  南門靖低著頭,苦思了老半天,才困難地把那該死的美人計告訴了她。

  有那麼一時半刻,他多希望墨殤會站起來,怒斥他無恥、下流、摑他一把掌,然後就這麼拂袖而去,從此不再回來。

  是的,他真心希望是這樣。

  但她沒有,她先是怔楞了一陣,而後爽快答應。

  「好,我去。」媚術正是她所擅長的術法,要讓兩個男人為了她而互相殘殺,何難之有?

  「可是……」他啟口。

  「我去。」

  她沒讓他再爭論什麼,就這麼離開了他,前往京城。

  然而,當她以虛假的笑容與真切的淚水,終於讓兩個男人自相殘殺、鬥垮彼此之後,在後頭迎接她的卻不只是新的王朝、新的時代,竟也包括了他的背棄……

  都怪沐向旸,害她想起了那段不堪的過往。

  辦公室裡的兩人彼此干瞪眼了老半天,氣氛僵持不下。

  「你就是打定主意一個字都不說?」

  墨殤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都那麼久遠的事情了,你到底要追究什麼?」她先行移開了目光,反倒是把桌上那本八卦雜志遞到了他面前,敲了敲書頁,「好好看清楚,這才是你現在應該要煩惱的事。你明年要拚連任吧?這樣放著不管行嗎?」

  他淡淡睞了眼雜志的內頁、照片。「我早就看過了。」

  「看過了?那你人還在這裡干什麼?不是應該要開個記者會澄清?」

  「不需要。」

  「不需要?!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那跟我的政績扯不上關系。」

  「你太天真了。你靠的是人民的支持、人民的選票,最後他們會連你吃的、用的、住的、穿的……甚至連你身邊的女人都想干涉。」

  沐向旸瞅著她,眯眼端詳。「你好像很了解,怎麼?你也從政過?」

  「這跟你沒有關系。」被他那漫不經心的態度給惹惱,她用力闔上雜志,扔到一旁,道:「隨便你!反正事業是你自己的,要用心經營還是要任它腐爛,那都是你家的事。」

  語畢,墨殤起身,打算走人。

  「你要去哪?」

  「跟你沒關系。」

  又是「跟你沒關系」?他也惱了,難道她就只會說這一句?下一秒,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來。

  「你想干麼?」她的眼神有防備、有驚慌,也有嫌惡,「放開,不然我揍你。」

  除了敵對政黨之外,這還是首次有女人說想揍他。

  「上次捅我一刀,這次又想揍我一拳,我上輩子到底是干了什麼事才會讓你這麼痛恨我?」

  「我說放開。」

  「我不放。」他的火氣上來了,有些口不擇言,「既然你這麼想擺脫我,那就把事情了斷得干淨一點,把你的東西收回去!」

  墨殤聽了,牙根一酸,這男人連她的妖丹都嫌棄嗎?曾幾何時,妖丹成了這麼廉價的東西?

  「給出去的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忍不住揚聲吼了他,「現在我不想要了,你要是嫌它礙眼,隨你高興要送人還是丟河裡!」語畢,甩開了他的手,她抓了自己的提包轉頭就走。

  「墨兒!」一時情急,他就這麼脫口而出。

  正是這一聲呼喚,讓墨殤驀地停下腳步,她怔怔地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你剛才……叫我什麼?」她顫著聲問。

  只有南門靖會叫她「墨兒」,幾百年來,會這麼叫她的,只有他一個。

  可惜,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喊出了什麼字眼。

  他一臉莫名,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不是墨殤嗎?還是我說出了什麼奇怪的話?」

  她靜了一陣,心裡五味雜陳,好像松了口氣,也好像有那麼一點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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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8:32
第十八章

  「沒事,沒什麼。」她搖搖頭,深呼吸,道:「我要走了,總之妖丹的事到此為止,最後,我奉勸你最好別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聽了,知道現在逼她也沒用,暗嘆口氣,似笑非笑道:「干麼,你們在辦公室裡養獅子嗎?」

  「怎麼可能?」她露出了假笑,笑得好邪惡,「是比獅子還可怕的東西。」

  說完,她「Bye」了聲,就走了,留下沐向旸一個人,獨坐在這間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辦公室裡。

  空間布置得很舒適,到處都看得見裝飾用的小盆栽,辦公桌的數目不多,在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只有四張桌子。

  他這才發現,這地方很安靜,安靜到讓人懷疑是否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比獅子還可怕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毒蛇?毒蜘蛛?在好奇心驅使下,他開始在辦公室裡四處打轉,就只為了想找出她那誇張形容的根據。

  不過,繞了老半天,什麼也沒發現,辦公室就是辦公室,就只是個很平常的工作空間罷了。

  正當他開始懷疑自己又被她給糊弄的時候——

  「需要幫忙嗎?」

  他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便看見一個斯文優雅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眼前。

  沐向旸瞠目結舌,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第一,他根本沒聽見任何腳步聲,這男人就突然出現在那兒。

  第二,這男人的外貌實在是太特別了,特別到令人移不開視線。

  長到了這年紀,沐向旸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證什麼叫作「童顏白發」。男人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整整齊齊束成馬尾、扎在腦後,他有著清秀俊美的五官,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來歲。

  他的白發不像是坊間流行的染白,應該天生就是如此。沐向旸看得一楞一楞,心想他是不是得了什麼罕見疾病……

  「不是哦。」對方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笑著回答。

  「欸?」他回過神來,一時不明白對方的話。

  「我的發色不是因為疾病。」

  沐向旸的表情當場凝結,「我剛才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嗎?」

  「是沒有,但你寫在臉上了。」男人露出了一抹和煦的微笑,然後伸出手,率先表達善意,「你好,我叫小路,是這裡的老板。」

  小路?

  他聽過這個名字。只是,他每天聽進耳裡的名字實在太多,片刻間也理不出什麼頭緒。有時候一整天跑攤下來,會向他自我介紹的人多達十幾個,而這些細節多半會由助理幫他記錄在本子裡。

  他伸出手,彼此輕握了下。「你好,我是沐向旸。」

  「我知道,」小路有意無意地加重了握手的力道,「早上我在電視新聞裡有看到你,很驚人的報導。」

  一聽,沐向旸不禁苦笑,自嘲道:「是啊,接下來還有一連串的麻煩事等著善後。」

  語畢,他先行松開了手,兩個男人各退一步、拉開了應有的距離。

  「有人會協助你善後嗎?」小路像是不經意地問了句。

  「會的,黨部一定會提供部分協助,只是差在投入的資源多或少而已。」

  「那就太好了。」小路輕輕頷首。

  但是坦白說,他的眉宇之間並沒有任何「太好了」的意思。

  小路想了想,又道:「不過,沐先生你可別太大意,有時候聲稱要來協助你的人,不見得全是好心。」

  這話來得太突然,沐向旸眉一蹙,思忖了幾秒,道:「你的意思是……」

  這時,手機鈴音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抱歉,」是沐向旸的手機,「我接個電話。」

  小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他轉過身,低頭拿出手機一看,是助理的號碼。「喂?」

  「沐先生?您現在在哪裡?」

  「我——」總不能說自己在婚友社裡吧?他輕咳了聲,道:「我在一個朋友這兒。怎麼了?」

  「是這樣的,總部說,已經找人幫您擬好記者會的聲明,也已經把記者會的時間發布給各家媒體。」

  「記者會?!」他小小吃了一驚,還在狀況外,「等等,是我的記者會?」

  「當然啊,早上出了那麼大的事,不開記者會澄清才奇怪吧?」

  「好吧,幾點?」

  「下午五點半,就在服務處的會議室。」

  「OK,我會提早回去。」交代完畢,他收了線,轉過身,揚起了客套的微笑,「抱歉,剛才……」

  小路不見了。

  眼前空空蕩蕩,一如五分鐘前。他錯愕的左右張望了半晌,每個小房間都去查看了,就是不見半個人影。

  「先生?」

  最後,沐向旸試探性地呼喚了一句,卻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一整天都被八卦報導的事給纏住。

  離開立委服務處之前,沐向旸不小心瞥見了新聞畫面。新聞裡,記者隨機采訪女性選民,詢問她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當然,他知道凡事都會有正反兩面不同的聲音,偏偏記者就愛負面評價、只剪接了那些批評與指責。

  原本已經筋疲力盡,看了之後更是雪上加霜。

  說意外嗎?似乎也不是,他知道記者多半是什麼習性。

  在你意氣風發之時,褒揚你年輕有為、贊美你清廉公正,可是當你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個頭破血流的時候,記者便會搖身一變成了嗜血的鯊魚,再遠都會直奔而來,緊緊咬著你不放。

  其實,從他懂事以來,他就已經認清了「媒體沒人性」的事實,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親身體驗了個中奧妙。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他累垮了,只想隨便衝個熱水澡、然後在自己的床上躺平,就算照例失眠也無所謂,他只是懶得再繼續應付任何人。

  偏偏有人就是不想讓他太好過。

  甫一踏進玄關,剛踢掉一只鞋,手機又響了。

  「馬的,」他忍不住低咒了聲。又是哪家的記者這麼白目?他拿出手機,來電顯示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接聽。

  「喂?」他隱忍著近乎爆發的脾氣。

  「臭小子,你真的搞陰的?」

  他一楞,是父親的聲音。

  「什麼搞陰的?」他接著踢掉另一只皮鞋。

  「你還裝蒜?你真的去拜陰神、求連任?」

  「哪可能呀?」他吁口氣,翻了個白眼,「要是拜個陰神就能連任的話,我干麼還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這時,管家走了出來,點頭打了個招呼。在玄關處,兩人以眼神簡單交流了下,然後沐向旸筆直走進了客廳,管家則自行下班離開。

  父子倆在電話中又繼續纏鬥了一陣——說是纏鬥倒也不像,多半是父親咄咄逼問,做兒子的則是怎麼解釋都沒用。

  直到門鈴突然響起。

  謝天謝地,沐向旸有如在大海當中抱住了一根浮木,「爸,我有客人來了,下次再說,Bye。」

  「客人?誰這麼晚了還……」

  不等彼端追問,他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切斷了訊號。

  是啊,這麼晚了,誰還會找到這裡來?

  只有一個,墨殤。

  不知怎麼的,這個唯一的可能性令他有些雀躍,五秒前的身心疲勞都已經全數掃去。

  她一定是後悔了吧?後悔瀟灑放棄取回妖丹。

  他暗笑,似乎可以想像她那別扭又倔強的模樣,思緒至此,他轉開了門鎖、拉開大門。

  「我就猜想你一定會……」聲音縮了回去。

  門外仔立的不是墨殤,而是那位叫作唐穎的女人。

  「你……」沐向旸當場楞住。

  身為競選幕僚的一員,她知道他的住家地址很正常,可是,他沒想到這女人會直接出現在家門口。

  須臾,他如夢方醒,禮貌性地微笑,「唐小姐,真意外。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用電話通知就好,怎麼親自過來了?」

  唐穎先是點頭打聲招呼,而後回了一記迷人大方的笑容,道:「讓我過來的原因,恐怕不是電話就能解決。」說完,她笑著遞上了一只皮夾。

  「欸?我的皮夾怎麼會……」沐向旸楞了楞,直覺摸摸身上的口袋。皮夾真的不在身上了,「啊、太謝謝你了,我真是不小心。掉在哪了?」

  「服務處的大門口。」她抬手,順勢將發絲勾至耳後,「大概是在你坐上車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吧。」

  「原來是掉在那兒,」沐向旸點著頭,後道:「總之,謝謝你,要是被路人撿走就麻煩了。」

  「不會。」她稍稍欠身,以示禮儀,「那麼,我就不多打擾你了,早點休息吧,明天我猜你的行程也是滿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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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唐穎笑著擺擺手,說了聲「晚安」之後轉身離開。

  可就在那一瞬間,沐向旸心裡突然一股衝動上來,揚聲叫住了她。

  「唐小姐!」

  「嗯?」她停下腳步,回頭。

  「我——」我什麼?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叫住對方。

  沐向旸側頭苦思了一陣,總不能向對方說「沒事,我叫爽的」吧?

  於是他隨便扯了個謊,「沒什麼,只是想謝謝你特地從總部調過來幫忙。」

  她聽了,揚起唇角,蓮步朝著他走來,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她稍稍踮起腳尖,以一種性感慵懶的聲音在他的耳畔低聲細語。

  「沐先生,我可不是誰都願意幫忙哦。」

  有股濃郁的香氣直竄入沐向旸的鼻腔,他百分之百確定那不是香水,可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竟教他頓時心醉神迷,不禁俯首在她頸邊貪婪地嗅了一陣,鼻尖幾乎滑過她的肌膚。

  「沐先生,別這樣……」唐穎閉上了眼,嬌吟輕嘆,「這裡是走廊,旁邊還有別的住戶呢。」

  沐向旸內心明白這一點,但他的身體卻好像不是自己的。

  那種感覺,像是身體與神智已經剝離,各自運作。而不幸的是,神智那一部分完全潰不成軍。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想把這個奇妙的香味完全融進自己的身體裡。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摩挲著她的粉頸,張嘴含住了她的耳珠。

  「嗯……」她推拒著,嘴角卻帶著淺淺的笑意,「沐先生,不要這樣……至少……別在走廊上……」

  「那就進屋子裡。」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的欲/望。

  他是怎麼了?他不知道,只知道他莫名想要這個女人、想要的不得了,如此詭異的欲/望來得宛如洪流海嘯,完全把他的意識給淹沒。

  下一秒,沐向旸抬起頭來,俯首轉而牢牢吻住了唐穎的唇。

  真不可思議,她連嘴裡都這麼香、這麼甜。

  他像是貪得無厭的野獸,光是親吻還不夠,他蠻橫地吸吮她的舌,雙手開始不安分地拉扯著她平整的白色襯衫。

  突然,電話響了,是他身後的那支家用電話。

  沐向旸倏地回過神來,整個人幾乎是從對方的身上彈開,他露出驚愕的眼神,直瞪著她,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

  刺耳的電話鈴音持續著。

  他的呼吸淺短、急促,剛才那匆匆來去的欲/望仿佛還潛在他的體內。他抹抹臉,是慚愧、也是內疚。

  「唐小姐,真的很抱歉,」他懊惱地捏著眉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你可以對我生氣,甚至你想揍我都沒關系。」

  一只手溫柔地撫上了他的臉頰。

  「沒關系。」唐穎笑得溫柔而甜美,「我不介意,其實,我自己也很喜歡被你這樣子對待。」她說話的語氣,充滿著情色的暗示。

  然而,他卻好像只聽得見那刺耳的電話鈴音,他不知道來電者是誰,只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曉得什麼叫作適可而止。

  「我先接個電話。」說完,他滿腔怒火地走回屋內,抓起話筒,「喂?」自然是沒什麼好口氣。

  不料,一接聽,話筒裡只傳來「嘟嘟嘟」的聲響。

  嘖,大概是惡作劇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將話筒放了回去,才一轉身,電話又響起。

  「喂!」這一次,他接起,直接大吼。

  仍是嘟聲。

  馬的,明天他一定要查出是誰膽敢用電話騷擾他。他重重將電話掛上,再次走出了門外。「唐小姐?」

  走廊上已經不見唐穎的身影。

  【第八章】

  兩天了,沐向旸仍是無法解釋那天晚上的脫序行為。

  他對唐穎沒有特殊的好感,甚至連一丁點兒的私交都沒有,他搞不懂自己怎麼會那麼衝動就親上去?性飢渴也不是這種飢渴法,好歹要先約人家吃頓飯、看場電影,等氣氛對了再辦事吧?

  他那天晚上的行為,簡直跟夜店之狼沒什麼兩樣。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若不是因為那兩通電話,恐怕他已經拖著人家上床、做出了連畜生都不如的事。

  「連黨部派來的救星你都敢玷污?你還要不要形像啊?」

  「先是拜陰神、養小鬼,現在是玩女人,我看你下一屆不用選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哼,簡直衣冠禽獸!」

  「心術不正!」

  「爛人!」

  他幾乎能想像在東窗事發之後,他會面臨什麼樣的指責。

  所以,這麼說起來,他其實應該要好好感謝那個惡作劇的人才是,不論對方是誰,雖然本意是騷擾他,可在無形之中反而阻止了他鑄下大錯,這世界的運作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打散了沐向旸的胡思亂想。

  他驀地醒神,輕咳了聲。「進來吧。」

  門板推開,是助理張秀娟。她手上拿著一只白色信封,走到了辦公桌前,「剛才有人騎車送來這個。」

  「指名給我?」

  「對,他說那是您昨天要他們調查的東西。」

  「啊、我知道了。」

  昨天他還在氣頭上,一大清早就打電話給一個朋友,請他調查是哪個王八蛋在三更半夜打電話騷擾他。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改變了想法。他想,見了對方之後一定要誠懇地說聲謝謝。

  想到這兒,沐向旸忍不住勾唇笑了。

  「好吧,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忙吧。」他心急地拆開了信封袋,抽出了裡頭薄薄的紙張。

  張秀娟點了個頭,道:「好的,有事情再叫我。」

  他攤開紙張,低頭一看——

  「等一下。」他立刻開口喚住了正要離開的助理。

  「嗯?」張秀娟回過頭來,「還有什麼事要辦嗎?」

  「叫老陳把車子開過來。」

  「欸?」

  「我要去一個地方,現在就要。」

  那組號碼所登記的地址,正是那間怪裡怪氣的婚友社。

  他不是傻子。

  在詭異的時間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人、而他做了不可能會做的事,偏偏還有兩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來阻撓他。

  這絕不是巧合。

  搭車前往婚友社,辦公室卻大門深鎖,沐向旸只好轉往墨殤的住處,瘋狂按著門鈴。

  「誰啦!」女人一頭亂發、怒氣衝衝前來應門,看樣子是還在睡覺。她一見是沐向旸,先是傻楞了下,而後恢復平時的冷漠,「滾開,我說我不要妖丹了,你煩不煩?」

  「我不是為了妖丹來的。」

  墨殤杏眼眯起,懷疑他的話,「不然你還能為了什麼?」

  「你打電話給我?」

  「啊?」電話?什麼電話?「你是作夢還沒醒嗎?」

  「不是你嗎?」

  「到底在說什麼呀?」

  「前天晚上,有人從你們婚友社的辦公室裡撥了兩通電話給我。」

  她聽了,一臉訝異。

  「……所以你不知道這件事?」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啐了聲,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好像很不爽他為了這鼻屎般的小事情來擾她清夢。她擺擺手,送客,「你自己去問阿渡吧,全辦公室就他時間最多了。」

  語畢,她很干脆地甩上門,賞他閉門羹,打算回床上繼續夢周公。然而,才走沒幾步,她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踅身走回門前,又把門給拉開來。

  「喂。」墨殤叫住了正往座車方向走的他。

  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停下腳步,轉身朝著她望去。那雙眼裡,有一絲絲的困惑,也有一丁點兒的期待。

  「你……」她吸吸鼻子,故意擺出不怎麼在乎的表情,「你臉色很差,睡不著的毛病又犯了嗎?」

  聞言,她那近乎別扭的關心,讓沐向旸忍不住輕揚唇角。

  「沒有。」他搖搖頭,「我的睡眠狀況還不錯,這幾天都是一覺到天亮。」

  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頭。「那就好。」

  好個屁,在她的眼裡,他一點都不好。

  他眼裡的光芒不見了,眉宇間的意氣風發也消失了。她不知道他是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他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

  短短兩天,他看起來竟消沉了許多。

  「你真的還好嗎?」

  「嗯?」他笑出聲,「你是指八卦雜志的事?」

  「不是,是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好得很。」他刻意拍拍胸膛,像是在笑她糊塗,「你是睡傻了嗎?你的妖丹還在我身上,我能糟到哪去?」

  也對,但她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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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00:09:17
第二十章

  兩個人相望了幾秒,不想就此揮別,卻也無話可說,直到沐向旸的助理拿著手機跑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像是在交代什麼很嚴肅的事情。

  她知道,他又得回去當他的大忙人了。

  果然,兩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後,沐向旸抬起頭、望向她,「那麼先這樣,我還有點事情必須冋去處理。」

  墨殤只是擺擺手,沒有答話、沒有道別。

  進屋後,她縮回被窩裡,又睡了一會兒。

  「墨殤。」有人在叫她。

  「嗯……」但她實在是不太想睜開眼睛。

  「墨殤,快起來。」來人接著扣住她的肩,開始拚了命地搖晃。

  「走開啦……我要睡覺……」她揮開了對方的手,翻過身子、背對來者。

  「快起來,」沒想到那人鍥而不舍,繼續戳著她的背,「你不快點起來,小心你會後悔一輩子。」戳,戳戳,再戳。

  「煩死了!」她突然坐起身子、滿是狠勁地掀開棉被,怒吼道:「你是怎樣?第一次來嗎?!面在冰箱裡啦,自己去找,跑來這邊一直吵我是怎樣?」

  阿渡被這一吼,仍無動於衷。「面在冰箱這種事情會讓你後悔一輩子嗎?」

  某層面來說,會。

  她會後悔為什麼當初心軟,答應幫他做這種難吃到掉淚的涼面?

  「到底有什麼事?」她嘆了口氣,揉揉惺忪的眼,認了。

  「小路說,是我惹出來的禍,叫我自己來跟你報備。」

  「什麼呀?就為了這種事……」她皺了眉,轉向他,「你愛闖禍又不是第一天了,這次又捅出什麼婁子?」

  阿渡什麼也沒說,只是遞給她一張照片。

  「這啥?」她接過手,眨眨眼、皺著眉瞧個仔細。

  然後,眉宇松了,眼睛反而瞪大。

  那是從監視器截取下來的畫面。

  畫面裡是一對熱情擁吻的男女,而那男人化成灰她都不會錯認。那是沐向旸,而畫面中的地點正是他家門外。

  墨殤錯愕不已,心有點刺痛、有點酸澀。可是,她更錯愕的是自己會有這種感受。

  她隨即回過神來,把照片扔到一旁,哼了聲,「莫名其妙啊你?特地跑過來把我搖醒,就只是為了給我看這個?」

  「我不是叫你看沐向旸,」阿渡很清楚她的目光焦點會落在哪,「我是叫你注意那個女人。」

  「神經病,我又不認識她。」

  「廢話,我也知道你不認識她。」

  「那你的重點到底是什麼啦?」她開始沒耐性了。

  「這個女人——」阿渡撿起了那張照片,頓了兩秒,才道:「是狐妖。沐向旸應該是中了媚術。」

  狐妖,媚術,沐向旸。

  墨殤懷疑自己耳鳴了,其他聲音全都被隔擋在外。幾個關鍵字明明閃過了她的腦海,她卻一時串連不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道:「他怎麼會……」平白無故被盯上。

  阿渡看出了她的疑惑。「你忘了嗎?召狐法。」

  「啊!」她恍然大悟。

  「所以說,是我惹出來的禍。」

  墨殤笑了聲,再次擺出不在意的嘴臉,「那他活該,誰教他沒事要聽信你的話、去搞那個什麼召狐術?他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阿渡沉默,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仿佛她是個毫無良知、狠心惡毒的蛇蠍女。

  「干麼這樣看我?安啦,死不了的,那女人應該只是想整整他而已,狐妖沒事不會殘害無辜。」

  「你確定?」

  「嗯哼,身為同類……」

  「身為同類,」阿渡出言打斷了她的話,眉一挑,道:「那女人會不知道你的妖丹在他身上?」

  聞言,墨殤的表情瞬間垮下。

  哦,Shit,她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是啊,她怎麼會沒想到呢?那女人從頭到尾的目標就是妖丹!

  這時,她想起了沐向旸的氣色不好,原來是那個女人在消耗他的意志力。

  因為妖丹的關系,對於各類術法,沐向旸的抵抗力自然比一般人還要強,否則,恐怕他現在已經粘著對方不放了——那女人應該也發現了這一點。

  不行,她不能容忍這種事。

  就算她曾經賭氣說出什麼「隨你高興要送人還是丟河裡」那種話,但這不表示她真會坐視自己的妖丹就這麼被偷走。

  那只臭狐狸,沒有人可以偷她墨殤的東西——包括她的男人。

  「阿渡。」

  「嗯?」

  「有車嗎?」

  「有,引擎還熱的。」

  「借我。」

  「請便……啊、對了,回來幫我把汽油加滿。」

  「……」馬的,這臭小子。

  「抱歉,沐先生,打擾一下。」張秀娟突然敲門入內,中斷了會議。不過,雖然說是會議,但其實只有兩個人坐在裡頭討論公事——沐向旸與唐穎。

  「怎麼了?」他抬起頭來。

  「外面有一位墨小姐,她說有事情想見您。」

  沐向旸先是楞了幾秒,隨後作勢要起身離座,「那我……」

  唐穎卻輕觸他的手臂,制止意圖明顯。

  「你沒看到我們正在討論事情嗎?」她神色凜冽,森冷地怒瞪杵在門邊的無辜助理,「請她先回去,不然就讓她等。」

  「唔、可是……她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說重要你就信?你還是助理嗎?你連這麼簡單的過濾都做不好?」

  「好了,」沐向旸終於出言制止了唐穎,「別這麼誇張,小事情一件而已,你何必這樣苟責我的助理?」

  「小事?」唐穎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轉而投向他。

  就在視線對上的那一剎那,她略施媚術,眼神放柔和了不少,也露出溫潤的微笑。

  「向旸,」她親昵地直呼他的名,「你誤會我了。這不是我針對她的苛責,而是紀律問題。要是破了這個先例,難道,以後什麼人來都可以隨時吵著要見你嗎?這成何體統。」

  瞬間,他覺得好像腦袋裡有什麼東西被抹去了,也像是被擋在另一扇門之外。

  沐向旸忘了自己本來想說什麼、本來想做什麼,只覺得唐穎的聲音聽起來好悅耳、好舒服?,她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好香、好誘人……

  「秀娟,」他怔怔地發號司令,「請那位墨小姐回去吧,或是你讓她留下電話,我有空再聯絡她。」

  「呃……是。」張秀娟隱約覺得怪異,可一時也理不出什麼頭緒,只好點點頭,轉身退出了會議室。

  不料,門才剛掩上,立刻又被推了開來,而且是「砰」的一聲被人粗魯地推開。

  「門都沒有!」

  是墨殤。她大刺刺地走了進來,拉了椅子一屁股坐下,「有空再聯絡我?抱歉,老娘不等人電話的。」

  門外的助理,嚇傻了,門內的兩個人,呆若木雞。

  而墨殤,打從一踏進門開始,雙眼便直勾勾地鎖定唐穎不放。像是打量、像是警告、也像是在下馬威。

  「墨小姐,我現在鄭重請你離開。」

  墨殤見沐向旸走了過來,直接橫在兩個女人中間,其姿態像極了在保護那只死狐狸精……

  咳、這樣好像罵到自己。

  算了,那不重要。她長腿一跨、翹起了二郎腿,迎上沐向旸的視線,「不勞你趕人,我把事情解決了自己會離開。」

  「請你現在就離開。」他的口氣相當強硬,絲毫不容許拒絕。

  那樣的冷漠,讓墨殤不禁想起了那一世的南門靖。她心口一緊,像是被根細長的繍花針給扎得好深好深……

  沒事就少來這兒找我,別人見了,難免說閑話。

  那世,他曾經這麼對她說。

  她啞口無言。當時的南門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她呢?在全天下人的眼裡,只是個造成亂世的淫邪妖女——讓先王與將帥互相殘殺的妖女。

  他說的沒錯,像她這樣的女人,怎配待在國君身邊?

  墨殤驀地從回憶裡醒了過來。她深呼吸,不疾不徐地啟唇,「沐先生,我有事情想跟唐小姐商量,能請你暫時回避嗎?」

  沐向旸面無表情,想也沒想便直接拒絕,「不可能。她是我的幕僚,跟你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不料,唐穎卻伸出手,溫柔地搭在他的肩上,道:「沒關系的,向旸,我自己可以應付。」

  他看了她一眼,眼底盡是款款柔情,「真的?要是她刁難你怎麼辦?你不用勉強沒關系,我可以幫你擋掉不必要的麻煩。」

  語畢,他無視助理還站在門外探看,直接抬手親密地撫觸她的臉頰。

  張秀娟見了,瞠目結舌,整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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