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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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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五代十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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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10-12 07:13 編輯

第100回 拘劉言計奪武平軍


  且說王逵入潭州後,與何敬真、朱全琇等,各置牙兵,分廳視事,吏民幾不知所從。有時宴集諸將,也不辨尊卑,不分主客,彼此喧呶,毫無規律。逵引以為憂。惟周行逢、張文表二人,事逵盡禮。每有政議,逵倚二人為左右手。敬真全琇,未免疑逵,且已受周廷命令,往鎮靜江軍,當即辭去。逵得拔去眼中釘,恰也心慰。惟自恃有功,不肯為劉言下,平居與言通書,詞多倨傲。言不肯容忍,積成嫌隙,隱欲圖逵。
  逵頗有所聞,時常戒懼。行逢亦語逵道:「劉言與我輩不協,敬真、全琇,又與公有隙,若不先下手,將來兩路發難,公將如何處置!」逵答道:「君言甚是,逵早已加憂,苦無良策!」行逢與逵附耳數語,逵大喜道:「與公除凶黨,同治潭、朗,尚復何憂?」遂遣行逢至朗州,進謁劉言。言問他來意,行逢道:「南漢已興兵入寇,全、道、永三州,統已吃緊,行逢特來報聞!」言說道:「王節度何不出御?」行逢道:「南漢勢大,非潭州兵力,所能抵禦,須合武平、靜江兩路軍馬,方足卻寇。」言躊躇半晌,方答語道:「我處兵馬不多,且是軍閫要地,不便遠離,看來只好檄調靜江軍,與潭軍會同禦敵罷!」正要你出此策。行逢道:「如此甚妙,請大都督照行!」言遂檄令何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朱全琇為先鋒使,促赴潭州會師,共御南漢。
  行逢辭言先歸,復進逵密計,逵待敬真、全琇到來,出郊迎勞,相見甚歡。兩人問及敵情,逵答道:「我已撥兵往堵,想寇勢不即蔓延,公等遠來,且入城休息,緩日往剿便了!」遂邀敬真、全琇入城,擺酒接風,並召入美妓侑酒,惹得兩人眼花撩亂,情志昏迷。飲罷散席,仍囑各妓留侍客館,夜以繼日。俗語說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敬真、全琇,一住數日,幾與各妓結不解緣,朝朝暮暮,憐我憐卿,還記得甚麼軍事。逵又日供佳釀,兼給嘉肴,使他酒食流連,沈湎不醒。一面又著人至朗州,再請濟師。
  劉言又撥指揮使李仲遷,率部兵三千,到了潭州。逵使與敬真相見,敬真令他先發,趨往嶺北,待著後軍。仲遷率兵逾嶺,在嶺北紮營數日,並不見敬真到來,亦未聞有甚麼南漢兵。正在驚疑得很,那都頭符會,因士卒思歸,竟劫仲遷還朗州。都在行逢計中。
  敬真尚留居館中,鎮日昏醉,忽來了朗州使人,傳劉言命,責敬真玩寇荒宴,把他縛住,送入潭州獄中。敬真醉眼矇矓,怎知真偽?其實朗州使人,是由潭卒假扮,就是南漢入寇,也由行逢捏造出來。朱全琇聞變急遁,由逵派兵追捕,也即拿還。當下從獄中牽出敬真,與全琇同斬市曹。並遣人報知劉言,誣稱敬真全琇,私通南漢,托故逗留,不得不軍法從事。李仲遷等私自逃歸,亦請加罪。言召詰仲遷,仲遷歸罪符會,言竟將符會梟首,覆報王逵。
  行逢複語王逵道:「武平節度副使李仿,系敬真親戚,仿若不除,將為敬真復讎。公宜加意預防!」逵即轉達劉言,請遣副使李仿,會同禦寇。言本是個笨伯,一次中計,尚不覺悟﹔復遣仿至潭州。逵又慇懃迎入,設宴待仿,帳後暗置伏兵。待至酒意半闌,擲杯為號,立見伏兵殺出,將仿剁成肉泥。於是留行逢守潭州,由逵自率輕騎,往襲朗州。
  朗州毫不防備,被逵掩入,直趨府署。指揮使鄭珓,出來攔阻,未曾開口,項下已著了一刀,倒地而死。劉言聞變,尚不知為何因,冒冒失失的走將出來,兜頭碰著王逵,逵麾動徒眾,將言擁至別館,拘禁起來。朗州兵士,倉皇欲遁,逵下令城中,謂言通款南唐,故特問罪。此外概不株連。兵士未沐言恩,哪個肯來助言,況朗州本由逵奪取,言不過坐享成功,各軍又多逵故部,樂得依從逵命,得過且過。
  逵安然據朗,奉表至周,也說劉言欲舉周降唐。惟又添出許多誑語,謂言欲攻潭州,部眾不從,將他幽禁,臣至朗州撫安軍府,幸得平定,仍移軍府至潭州,特此奏聞。周主郭威,雖然明睿,究竟相隔太遠,無從辨別虛實。且湖南是羈縻地,更不必詳細詰究,但教稱臣納貢,不妨俯從,因即派通事舍人翟光裔,宣撫王逵,悉如所請,且授逵為武平軍節度使,兼中書令。逵厚贐光裔,送他還周,自取朗州圖籍,還居潭州。別遣潘叔嗣往殺劉言。言鎮朗州凡三年,朗人嘗號言為劉咬牙。先是有童謠云:「馬去不用鞭,咬牙過今年。」鞭邊音通,邊鎬徙馬氏,劉言逐邊鎬,王逵又殺劉言,是童謠亦已應驗了。暫作一束。
  且說鎮寧節度使郭榮,蒞鎮以後,由周主選擇朝臣,令為僚佐。用王敏、崔頌為判官,王樸為掌書記,皆一時名士,輔導有方。榮妻劉氏,曾封彭城縣君,前時留居大梁,為劉銖所屠。至周主即位,追封劉氏為彭城郡夫人,復因榮斷弦待續,另為擇配。榮聞符彥卿女,智足保身,嫠居母家,未曾他適,特請諸義父,願納為繼室。周主本認符氏為義女,樂得為養子玉成,遂致書彥卿,求為義媳。彥卿自然遵命,當將嫠女送至澶州,與榮結為夫婦。怨女曠夫,各得其所,自不消說。
  榮在鎮二年,屢請入朝,王峻時已入相,忌榮英明,輒從旁沮止。會黃河決口,峻奉命巡視,榮覷隙陳情,再乞入覲。果得周主批准。即日啟行,馳詣闕下,父子相見,止孝止慈,即授榮為開封尹,兼功德使,加封晉王。王峻得知消息,遽自河上返大梁,固請辭職,周主不許。峻再乞外調,復經周主慰留,且命兼領平盧節度使。峻尚連章求解相職,並辭樞密,好幾日不出視事。周主令近臣徵召,仍然托疾不朝。嗣後因樞密直學士陳同,與峻相善,特遣他傳示諭旨,謂峻再不出,當親臨視疾。峻乃不得已入謁。周主雖溫顏勸勉,心下已存芥蒂。峻尚不知返省,屢有請求,遂令患難君臣,凶終隙末,免不得變起臉來。小子有詩譏王峻道:
  難得功臣保始終,鳥飛已盡好藏弓﹔
  如何恃寵成驕態,坐使勛名一旦空!
  欲知王峻如何得罪,容俟下回續詳。
  有邊鎬之俘馬氏,即有劉言之逐邊鎬,有劉言之逐邊鎬,即有王逵之殺劉言。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已隨其後,特當局未之覺耳。且劉言為逵所推,而逵殺之,何敬真、朱全琇等,佐逵成功,而逵並殺之﹔爭權攘利,不殺不止,彼後世之擁兵求逞,釀成戰禍者,何一不可作如是觀也!本回敘王逵之攻潭州,寫得非常踴躍,及其圖朗州也,又寫得非常鬼秘,此由筆性之妙,足奪人目,不得以尋常小說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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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3 00:20:06 |只看該作者
第101回     滋德殿病終留遺囑



  卻說周樞密使同平章事王峻,恃寵生驕,屢有要挾,周主雖然優容,免不得心存芥蒂。峻又在樞密院中,增築廳舍,務極華麗,特邀周主臨幸。周主頗尚儉約,因不便詰責,只好敷衍數語,便即回宮。會周主就內苑中,築一小殿,峻獨入奏道:「宮室已多,何用增築?」周主道:「樞密院屋宇,也覺不少,卿何為添築廳舍呢?」峻慚不能對,方才趨退。
  一日適當寒食,周主未曾視朝,百官亦請例假。辰牌甫過,周主因起牀較遲,尚未早膳,偏峻趨入內殿,稱有密事面陳。周主還道他有特別大事,立即召見。峻行禮已畢,便面請道:「臣看李穀、范質兩相,實未稱職,不若改用他人。」周主道:「何人可代兩相?」峻答道:「端明殿學士尚書顏衎,秘書監陳觀,材可大用,陛下何不重任!」周主怏怏道:「進退宰相,不宜倉猝,俟朕徐察可否,再行定議。」峻絮聒不休,硬要周主承認。周主時已枵腹,恨不將他叱退,勉強忍住了氣,含糊說道:「俟寒食假後,當為卿改任二人便了。」虧他能耐。峻乃辭出。
  周主入內用膳,越想越恨。好容易過了一宵,詰旦即召見百官。峻昂然直入,被周主叱令左右,將峻拿下,拘住別室。且顧語馮道諸人道:「王峻是朕患難弟兄,朕每事曲容。偏他凌朕太甚,至欲盡逐大臣,翦朕羽翼。朕只一子,輒為所忌,百計阻撓,似此目無君上,何人能忍?朕亦顧不得許多了!」馮道等略為勸解,請貸死貶官,乃釋峻出室,降為商州司馬,勒令即日就道。峻形神沮喪,狼狽出都,行至商州,憂恚成疾,未幾遂死。顏衎、陳觀,坐王峻黨,同時貶官。
  鄴都留守王殷,與王峻同佐周主,俱立大功。峻既得罪,殷亦不安。何不求去。先是殷出鎮鄴都,仍領親軍,兼同平章事職銜,自河以北,皆受殷節制。殷專務聚斂,為民所怨。周主嘗遣使誡殷道:「朕起自鄴都,帑廩儲蓄,足支數年,但教汝按額課民,上供朝廷,已足國用,慎勿額外誅求,取怨人民!」殷不以為然,苛斂如故。且所屬河北戍兵,任意更調,毫不奏聞,周主很是介意。廣順三年九月,為周主誕日,號永壽節,殷表請入朝慶壽,周主疑殷有異志,不准入朝。到了冬季,預備郊祀禮儀,不意殷竟擅自入都,麾下帶著許多騎士,出入擁衛,烜赫異常。適值周主有疾,得此消息,很是驚疑。又因殷屢求面覲,並請撥給衛兵,藉防不測。周主越有戒心,遂力疾御滋德殿,召殷入見。殷甫上殿階,即命侍衛出殿,將殷拿下,責他擅離職守,罪在不赦。一篇詔敕,把殷生平官爵,盡行削奪,長流登州。至殷既東去,復著將吏齎詔,追至半途,說他有意謀叛,擬俟郊祀日作亂,可就地正法等語。殷無從辯誣,只好伸頸就戮,一道冤魂,投入冥府,與前時病死的王峻,再做陰間朋友去了。功臣之不得其死,半由主忌,半由自取。
  周主既殺死二王,方免後憂,當命皇子晉王榮判內外兵馬事。改鄴都為天雄軍,調天平節度使符彥卿往鎮,加封衛王。徙鎮州節度使何福進鎮天平軍,加同平章事。鎮州一缺,命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曹英出任,澶州一缺,命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出任。此外亦各有遷調,不可殫述。惟周主病體,始終未痊。殘冬已屆,周主勉強支持,親饗太廟,自齋宮乘輦至廟廷,才行下輦。由近臣扶掖升階,甫及一室,已是痰喘交作,不能行禮。只得命晉王榮恭代,自己仍退居齋宮。夜間痰喘愈甚,險些兒謝世歸天,幸經良醫調治,始得重生。越日就是廣順四年元旦,周主又復強起,親至南郊,大祀圜丘。自覺身體疲乏,未能叩拜,只好仰瞻申敬,草草成禮,禮畢還宮,御明德樓,受百官朝賀,宣制大赦,改廣順四年為顯德元年。內外文武百官,加恩優賚,命婦並與進封,毋庸細敘。周主經此一番勞動,疾愈加劇,停止諸司進奏,遇有大事,由晉王榮入稟進止,然後宣行。
  晉王榮總握內外兵柄,每日在府中辦事,人心少安。忽由澶州牙校曹翰,入都見榮,拜謁已畢,即與榮密言道:「大王為國儲嗣,當思孝養。今主上寢疾,大王不入侍醫藥,鎮日在外辦事,如何慰天下仰望呢!」言外寓意。榮不禁大悟,便留翰居府,代決政務,自己入侍禁中,朝夕侍奉。
  周主諭榮道:「朕若不起,汝速治山陵,毋令靈柩久留殿內。陵所務從儉素,不得勞役百姓,不得多用工匠,勿置下宮,不要守陵宮人,並不必用石人石獸,但用紙衣為殮,瓦棺為槨,入窆後,可募近陵人民三十戶,蠲免征傜,令他守視。陵前只立一石,鎸刻數語,可雲周天子平生好儉,遺令用紙衣瓦棺。嗣主不敢有違,如此說法,便足了事。汝若違我遺言,我死有知,必不福汝!」防患未然,可雲明哲。榮含糊應命,周主見他懷疑,又申誡道:「從前我西征時,見唐朝十八帝陵,統遭發掘,這都由多藏金玉,致啟盜心。汝平時讀史,應知漢文帝素好儉素,葬在霸陵原,至今完好如舊。每年寒食,可差人祭掃,如沒人差去,遙祭亦可。並飭在河府、魏府間,各葬一副劍甲,澶州葬通天冠絳紗袍,東京葬平天冠袞龍袍,千萬千萬,勿忘遺言!」榮乃唯唯受教。
  周主又命榮傳敕,著宰臣馮道,加封太師,范質加尚書左僕射,兼修國史,李穀加右僕射,兼集賢殿大學士,升端明殿學士尚書王溥同平章事,宣徽北院使鄭仁誨為樞密使,樞密承旨魏仁浦為樞密副使,司徒竇貞固進封汧國公,司空蘇禹珪進封莒國公,授龍捷左廂指揮使樊愛能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虎捷左廂指揮使何徽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且加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為武信軍節度使,檢校太保,仍典禁軍。
  重進母系周主胞姊,曾封福慶長公主,周主以重進誼屬舅甥,所以用為親將。及周主大漸,特召重進入內,囑受顧命。且令向榮下拜,示定君臣名分,重進一一遵旨,周主又歎息道:「朕觀當世文才,無過范質、王溥,今兩人並相,我死無遺恨了!」哪知他後來降宋?是夕周主病逝滋德殿,壽五十一歲。
  晉王榮秘不發喪,越三日已經大殮,遷靈柩至萬歲殿,乃召集文武百官,頒宣遺制,令晉王榮即皇帝位,百官奉敕,遂奉榮即位柩前。是歲自正月朔日起,天色屢昏,日月多暈,及嗣主即位,忽然晴朗,天日為開,中外相率稱奇。嗣主榮居喪數日,由宰臣馮道等,表請聽政,三疏乃允,見群臣於萬歲殿東廡下,始親蒞事。命太常卿田敏為先帝擬諡,敏上尊諡為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廟號太祖。
  忽由潞州節度使李筠,報稱北漢主劉崇,與遼將楊袞,率兵數萬,自團柏谷入寇潞州。周主榮甫經踐阼,即聞此事,恰也有些心驚。幸虧他天姿英武,不以為憂,即召群臣會議,志在親征。馮道等以為未可,且言劉崇自晉州奔還,勢弱氣奪,未必即能再振。現恐由潞州謠傳,李筠未戰先怯,遽行奏聞,貽憂宵旰。陛下初承大統,人心未定,先帝山陵,方才啟工,不應輕率出征。如果劉崇入寇,但教命將出御,便足制敵云云。周主榮搖首道:「劉崇幸我大喪,聞我新立,自謂良好機會,可以入伺中原。目下潞州告急,必非虛語,我若親自出征,庶幾先聲奪人,免致輕覷!」馮道等一再固諍,周主榮又道:「從前唐太宗創業,屢次親征,朕豈怕河東劉崇麼?」道獨答道:「陛下未可便學太宗。」周主榮奮然道:「劉崇眾至數萬,統是烏合,如遇王師,可比泰山壓卵,必勝無疑。」道又道:「陛下試平心自問,果能作得泰山否?」馮道歷事四朝,未聞獻議,此次硬加諫阻,無非怯敵所致。周主榮拂袖起座,返身入內。
  越宿頒出詔敕,分發各道,令他招募勇士,送入闕下。各道節度使得旨,陸續送致壯丁,由周主編入禁衛軍,逐日操練,準備扈駕。俄又接得潞州急報。但見紙上寫著:
   昭義軍節度使臣李筠,萬急上言,河東叛寇劉崇,幸禍伐喪,結連契丹入寇。臣出守太平驛,遣步將穆令均前往迎擊,被賊將張元徽用埋伏計,誘殺令均,士卒喪亡逾千。寇燄愈張,兵逼驛舍,臣不得已回城固守,效死勿去,謹待援師。臣措置乖方,自取喪師之罪,乞付有司議譴!謹昧死上聞,翹切待命!李筠敗績,從奏報中敘明,亦一變體。
  周主榮得了此報,也不欲與馮道等續商。但召王溥、王樸兩人,入議親征事宜。溥與樸贊成親征,奏請先調各道兵馬,會集潞州,然後車駕啟行。周主乃詔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自磁州進兵赴潞州,擊敵後路,以澶州節度使郭崇為副﹔河中節度使王彥超,自晉州進兵赴潞州,擊敵東面,以陝府節度使韓通為副﹔又命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何徽,滑州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等,引兵先赴澤州,以宣徽使向訓為監軍。一面令馮道恭奉梓宮,往赴山陵,留樞密使鄭仁誨居守京師,車駕自三月上旬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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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10-13 00:23 編輯

第102回     高平縣敵愾奏奇勛


  到了懷州,聞劉崇已引兵南向,擬兼程速進。控鶴都指揮趙晁,密語通事舍人鄭好謙道:「賊勢甚盛,未可輕敵,主上擬倍道進兵,恐非良策。」好謙入阻周主,周主榮發怒道:「汝怎得阻撓軍情,想是有人主使,從速供出,免得受刑!」好謙慌忙吐實,說是趙晁所言。周主榮系晁入獄,即日下令啟行,麾眾急進。
  不數日已到澤州,駐營東北隅。北漢主劉崇,引著遼兵,行過潞州,不欲進攻,竟向澤州進發。至高平南岸,聽得周軍已到,才據險立營,只派前鋒挑戰,被周軍邀擊一陣,便即敗退。周主榮恐他遁去,再命諸軍夤夜前進,且促河陽節度使劉詞,趕緊派兵援應。諸將因劉詞未至,不免寒心,但因周主軍令甚嚴,又未敢中途逗撓,不得已驅軍前行。翌晨至巴公原,望見敵兵,北漢將張元徽,在東列陣,遼將楊袞,在西列陣,行伍很是整齊。周主命滑州節度使白重贊,與馬步都虞侯李重進,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率禁兵護住御駕。
  兩陣對圓,周軍與敵兵相較,不過三分有二。劉崇見周軍較少,悔召遼兵,顧語諸將道:「我觀敵壘,與我本部兵相差不多,早知如此,何必借援外人!今日不但破周,且可使外人心服,到也是一舉兩得了。」慢著。諸將上前道賀,獨遼將楊袞,策馬上前,望了多時,退見劉崇道:「周軍嚴肅,不可輕敵!」老將有識。劉崇奮髯道:「時不可失,願公勿言!看我與周軍決戰,今日必報兒仇。」徒誇無益。袞默然退去。忽東北風大起,吹得兩軍毛髮森豎,個個驚慄,少頃轉做南風,勢亦少殺。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及司天監李義,進語劉崇道:「風勢已小,正可出戰。」劉崇便下令進兵。樞密直學士王得中叩馬諫阻道:「風勢逆吹,與我不利,李義素司天文,乃未知風勢順逆,昏昧若此,罪當斬首!」確是可殺。劉崇怒叱道:「我意已決,老書生休得妄言!如再多嘴,我先斬汝!」得中嚇退一旁,劉崇即麾動東軍,令張元徽先進。
  元徽率千騎擊周右軍,正與樊愛能、何徽相遇,兩下交鋒,不過數合,樊愛能、何徽,忽然引退,右軍遂溃,步兵千餘人,解甲投戈,走降北漢,喧呼萬歲。劉崇望見南軍陣動,親督諸軍繼進。矢如飛蝗,石如雨點,周軍不免驚亂。
  周主榮自引親兵,躬冒矢石,向前督戰。那時惱動了一位周將,大聲呼道:「主危如此,我等怎得不致死!」又語張永德道:「賊氣已驕,力戰即可破敵,公麾下多弓弩手,請趁勢西出為左翼,末將願自為右翼,冒險夾擊,不患不勝。國家安危,正在此一舉了!」永德稱善,遂與那將分統二千人,左右出戰。那將身先士卒,馳犯敵鋒,士卒亦接連跟著,搗入敵陣,無不以一當百。北漢兵不能抵禦,紛紛倒退。看官道那將為誰?原來就是將來的宋太祖趙匡胤。提筆醒目。匡胤涿郡人,父名弘殷,曾任岳州防禦使。匡胤系出將門,入充宿衛,此時隨駕出征,見周主身入危境,不由的激動熱忱,勇往直前,把北漢兵殺得大敗。匡胤履歷,詳見《宋史演義》,故此編不過略敘。
  內殿直馬仁瑀,也呼語徒眾道:「使乘輿受敵,何用我輩!」遂躍馬直出,引弓迭射,連斃數十人,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義,至周主前面請道:「賊已披靡,將為我擒,願陛下按兵不動,徐觀臣等破賊!」說著,即引數百騎進陷敵陣,可巧碰著張元徽,出來攔阻,全義即撥馬舞刀,與元徽大戰數十合,馬仁瑀暗助全義,覷正元徽馬首,一箭射去,說一聲著,正中馬眼。馬負痛亂躍,立將元徽掀落地上,全義趁勢一刀,把元徽揮作兩段。元徽為北漢驍將,驟被殺死,北漢兵大為奪氣。天空中的南風,越吹越猛,周軍順風衝殺,其勢益盛。劉崇料不可支,慌忙自舉赤幟,鳴金收軍。偏軍士已經溃散,一時無從收拾。遼將楊袞,望見周軍得勝,不敢進援,且恨劉崇妄自尊大,不知進退,樂得袖手旁觀,引還全軍。北漢大敗,周軍大勝。
  惟樊愛能、何徽,領著殘眾,擅自南歸,沿途遇著糧車,反控弦露刃,硬行剽掠。運夫倉猝駭走,傷亡甚多。周主榮遣軍校追回,竟不奉詔,甚且殺死來使,縱轡奔馳。湊巧遇著河陽節度使劉詞,率兵來援,愛能忙搖手道:「遼兵大至,我軍退回,公何必前去尋死!」劉詞道:「天子安否?」徽答道:「我輩虧得速奔,還保生命,主上尚不肯退歸,大約已走入澤州了。」詞勃然道:「主辱臣死,奈何不救?」足愧樊、何。遂引兵北趨,馳至戰場。
  正值敵眾敗退,尚有殘兵萬餘人,阻澗屯列。天日將暮,南風尚勁,詞帶著一支生力軍,越澗爭鋒,吶一聲喊,殺入敵陣。北漢兵已經怯餒,還有何心對仗?死的死,逃的逃。詞麾眾追去,還有澗南休息的周軍,遙見詞軍得勝,也鼓動餘勇,躍澗齊進,與詞軍並力追擊。可憐北漢兵沒處逃生,或死或降,劉詞等直追至高平,方才回軍。但見僵屍滿野,血流成渠,所棄輜重器械,不可勝計。周軍陸續搬入御營,時已昏黃。周主榮尚在野次,隨便營宿,各軍統夜巡邏,捕得樊、何麾下降敵諸兵,悉數處死。
  越日復進軍高平。劉崇聞周主將至,急忙被褐戴笠,乘著胡馬,由鵰窠嶺遁歸。入夜迷路,強迫村民為導,村民誤引至晉州。行百餘里,才知錯誤,殺死村民,返轡北走。所至得食,方擬舉箸,傳聞周兵追來,忙將碗筷拋去,上馬急奔。格外誇能,格外膽小。崇已老憊,晝夜馳驟,幾不能支。幸乘馬為遼主所贈,特別精良。由崇伏住鞍上,始得奔回晉陽。
  周主榮因劉崇已遁,料知追趕不及,且令各軍休息高平。選得北漢降卒數千人,號為效順指揮軍,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為將,發往淮上,防禦南唐。還有二千餘降卒,每人賜絹二匹,並給還衣裝,放歸本部。各降卒羅拜而去。也是欲擒故縱之法。周主榮轉入潞州,由節度使李筠迎入,正欲賞賚功臣,忽報樊愛能、何徽二人,前來請罪。周主微笑道:「他尚敢來見朕麼?」遂呼左右趨出,將他二人拘住,不必進見,聽候發落。正是:
  到底英君能破敵,管教叛賊送殘生。
  未知二人性命如何?容俟下回再敘。
  周主郭威臨終之言,為死後計,未始不善﹔但徒尚薄葬,猶非知本之論。為人君者,誠能澤被生民,功昭當世,則後人誰不欽而敬之?試問五帝三王之墓,果有何人竊發耶?郭威自覺心虛,因有此囑。且命在魏府、河府間,各葬劍甲,澶州洛陽,葬冠服,既雲示儉,何必多設虛冢?毋乃與曹操之七十二疑墓,隱隱相合耶?晉王嗣位,即有北漢之入寇,挾遼兵勢,直抵澤潞,內有馮道,外有樊愛能、何徽,向使君主怯敵,大局立溃。郭威但誅及二功臣,不知賣國求榮者,固大有人在,微嗣君之英武聰明,宗社尚能自保乎!然以柴代郭,血統已亡,辛苦一世,徒為他人作馬牛,亦可慨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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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回     喪猛將英主班師


  卻說周主榮夜宿行宮,暗思樊愛能、何徽,是先帝舊臣,徽嘗守禦晉州,積有功勞,不如貸他一死。轉念二人不誅,如何振肅軍紀,輾轉躊躇,不能自決。適值張永德入內值宿,便加詢問,永德道:「愛能等本無大功,忝為統將,望敵先逃,一死尚未足塞責,況陛下方欲削平四海,不申軍法,就使得百萬雄師,有何用處?」周主榮正倚枕假寐,聽永德言,驀然起牀,擲枕地上,大呼稱善。當下出帳升座,召入樊愛能、何徽,兩人械系至前,匍伏叩頭。周主叱責道:「汝兩人係累朝宿將,素經戰陣,此次非不能戰,實視朕為奇貨,意欲賣與劉崇。今復敢來見朕,難道尚想求生麼?」兩人無法解免,除叩首請死外,乞赦妻孥。周主道:「朕豈欲加誅爾曹,實因國法難逃,不能曲貸。家屬無辜,朕自當赦宥,何必乞求!」兩人拜謝畢。即由帳前軍士,將兩人如法出,斬首示眾,並誅兩人部將數十名,懸首至旦,便令棺殮,特給槥車歸葬。恩威並用,令人心服。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戒懼,不敢仍前疲玩了。
  次日按功行賞,命李重進兼忠武軍節度使,向訓兼義成軍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軍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軍節度使,餘亦升轉有差。永德保薦趙匡胤,說他智勇雙全,特授殿前都虞侯,領嚴州刺史。一面遣人至懷州,釋趙晁囚,許令建功贖罪。晁忙至潞州謝恩,隨駕如故。
  周主榮更命天雄軍節度使衛王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澶州節度使郭崇為副,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侯,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領步騎二萬,進討河東。又敕河東節度使王彥超,陝府節度使韓通,引兵入陰地關,與彥卿合軍西進。用劉詞為隨駕都部署,以鄜州節度使白重贊為副。官職或敘或不敘,俱有斟酌,並非缺漏。彥卿、彥超兩軍,指日登程,劉詞等尚在潞州,俟車駕出發,然後從行。
  北漢汾州防禦使董希顏,守城不下。彥超自陰地關進兵,第一重門戶,就是汾州城,圍攻數日,竟不能拔。彥卿前軍亦到,與彥超合攻,四面猛撲,銳不可當。邇時守兵恟懼,彥超忽下令停攻,各部將都來諫阻,彥超道:「城已垂危,旦暮可下,我士卒精銳,必欲驅使先登,非不可克,但死傷必多,何若少待一二日,令他降順為是!」乃收兵入營,只遣部吏入城投書,諭令速降。果然希顏從命,開城相迎。彥超入城安民,休息一宵,彥卿繼至,便會師進逼晉陽。
  北漢主劉崇,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防禦周軍。遼將楊袞,還屯代州,劉崇遣部吏王得中送行,順便至遼廷乞援。遼主述律許發援兵,先遣得中回報,途次未免耽擱。那劉崇待援未至,只好固守晉陽,無暇顧及屬地。遼州刺史張漢超,沁州刺史李廷誨,先後降周。石州刺史安彥進,為王彥超所擒,解送潞州,城亦陷沒。周主榮聞前軍得手,也命駕啟行,親征河東。甫出潞州,又接符彥卿軍報,北漢憲州刺史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亦舉城歸順。周主格外喜慰,既入北漢境內,河東父老,簞食壺漿,爭迎王師,且泣訴劉氏苛征,民不聊生,願上供軍需,助攻晉陽。
  周主本無意吞並河東,不過欲耀武揚威,使劉崇不敢輕視,及見河東人民,夾道相迎,始欲一勞永逸,為兼並計。當下與諸將商議,誓滅晉陽。諸將多慮芻糧未足,請且班師,再圖後舉。周主已經出發,怎肯退回!英武之主,大都類是。遂麾軍亟進,直抵晉陽城下。符彥卿、王彥超等,已在晉陽城外安營。聞御駕親臨,當然出營迎謁。周主入彥卿營,與彥卿談及軍事,彥卿密奏道:「晉陽城固,未易猝拔,我軍遠來,師勞餉匱,恐一時未能取勝,況遼兵有來援消息,還望陛下三思,慎重進止!」周主默然不答。
  嗣聞代州防禦使鄭處謙,逐去遼將楊袞,遣人納款投誠,周主語彥卿道:「代州來歸,忻州必孤,卿可移軍往攻,此處由朕督領,定要掃滅河東,方無後慮。」彥卿不便再說,勉強應命。周主遂命郭從義為天平軍節度使,令與向訓、白重贊、史彥超等,隨彥卿北進,自率各軍環城。旌旗蔽天,戈鋋耀日,延袤至四十里。且取安彥進至城下,梟首揭竿,威懾守兵,一面令宰臣李穀,調度芻糧,飭發澤、潞、晉、隰、慈、終各州,及山東近便諸人夫,運糧饋軍。怎奈行營人馬,差不多有數十萬,所至糧草,隨到隨盡,軍士不免剽掠,遂致人民失望,漸漸的竄入山谷,避死求生。周主頗有所聞,敕諸將招撫戶口,禁止侵擾。但令征納當年租稅,及募民輸納芻粟,凡輸粟至五百斛,納草至五百圍,即賜出身,千斛千圍,即授州縣官。亦傷政體。
  看官!你想河東百姓,已經離散,還有何人再來供應?徒然頒出了一紙文書,有名無實,城下數十萬兵馬,仍舊是仰給餉運,別無他望。那符彥卿的奏報,絡繹不絕。第一次要緊報聞,是遼主囚住楊袞,另派精騎至忻州。周主即授鄭處謙為節度使,令他接濟彥卿。第二次要緊報聞,是忻州監軍李勍,殺死刺史趙臯,及遼通事楊耨姑,舉城請降。周主又授李勍為忻州刺史,令彥卿速趨忻州。第三次要緊報聞,是代州軍將桑珪、解文遇,殺死鄭處謙,托言處謙通遼。彥卿防有他變,請速濟師。周主再遣李筠、張永德將兵三千,往援彥卿。最後一次,是報稱進兵忻口,先鋒都指揮使史彥超,追敵陣亡。周主雖然英武,到此也不禁心驚。聯翩敘下借賓定主。原來符彥卿等行至忻州,正值鄭處謙被殺,桑、解兩人,因彥卿到來,卻也迎謁,但彥卿總加意戒備。至李筠、張永德赴援,兵力較厚,稍覺安心。無如遼兵時來城下,游弋不休,彥卿乃決計出擊,與諸將開城列陣,靜待敵兵廝殺。俄見敵騎馳至,三三五五,好似散沙一般,前鋒史彥超自恃驍勇,哪裡看得上眼,當即怒馬突出,殺奔前去,從騎只二十餘人,敵騎略略招架,就四散奔走,彥超驅馬急趕,東挑西撥,越覺得興高采烈,不肯回頭。
  彥卿恐彥超有失,亟命李筠引兵接應。李筠走得慢,彥超走得快,兩下裡無從望見。及李筠行了一程,見前面統是山谷,林箐叢雜,崖壑陰沈,四面探望,並不見有彥超,也不見有遼兵。自知凶多吉少,只好仔細窺探,再行前進。猛聽得幾聲胡哨,深谷中湧出許多遼兵,當先一員大將,生得眼似銅鈴,面似鍋底,手執一柄大桿刀,高聲喝道:「殺不盡的蠻子,快來受死!」李筠心下一慌,也管不及彥超生死,只好火速收軍,回馬急奔。說時遲,那時快,番兵番將,已經殺到,衝得周軍七零八落。筠至此不遑後顧,連部兵統行棄去,一口氣跑回大營。番將哪裡肯捨,驟馬追來,幸虧彥卿出兵抵住,放過李筠,與番將大戰一場,殺傷相當。
  日將西下,番將方收兵回去,彥卿亦斂兵回城,這一次開仗,喪失了一員大將史彥超,及彥超帶去二十餘騎,一個也沒有逃回。就是李筠麾下,亦十死七八。彥卿長歎道:「我原說不如回軍,偏偏主上不允,害得喪兵折將,如何是好!」說至此,遂命偵騎夤夜出探,訪問彥超下落。至翌晨得了偵報,彥超被遼兵誘入山中,衝突不出,殺斃遼兵甚多,力竭身亡。彥卿也墮了數點眼淚,便令隨員繕好奏疏,報明敗狀,自請處分。且乞周主班師回朝。
  周主榮接閱奏章,忍不住悲咽道:「可惜可惜!喪我猛將,罪在朕躬!」乃追贈彥超為太師,命彥卿覓得遺骸,即返御營。周主本欲吞並北漢,日日徵兵催餉,凡東自懷孟,西及蒲陝,所有丁壯夫馬,無不調遣。役徒已勞敝不堪,更兼大雨時行,疫癘交作,更不便久頓城下,周主始興盡欲歸,一聞彥超戰死,歸計益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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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回 築堅城良臣破虜


  先是北漢使臣王得中,被周軍隔斷,不能回入晉陽,暫留代州,桑珪將他拘住,送入周營,周主許令釋縛,並賜酒食及帶馬,和顏問道:「汝往遼求援,遼兵果何時到來?」得中道:「臣受漢主命令,送楊袞北返,他非所知。」周主冷笑道:「汝休得欺朕。」得中答以不欺。周主乃令退居後帳,囑將校再加盤詰。將校往語得中道:「我主優容,待公不薄,若非據實陳明,一旦遼兵猝至,公尚得全生麼?」得中歎息道:「我食劉氏祿,應為劉氏盡忠!況有老母在圍城中,若以實告,不特害我老母,恐且誤我君上,國亡家亦亡,我何忍獨生?寧可殺身取義,保我國家,我雖死亦瞑目了!」此人卻有烈志。至周主決計南歸,遂責得中欺罔,將他縊死。
  會符彥卿等自忻州馳還,入見周主,面奏彥超遺骸,無從尋敗。不得已招魂入棺,殮以舊時衣冠,飭令隨兵舁歸。周主也只好付諸一歎。出營親奠,奠畢入營,便命軍士收拾行裝,即日班師。同州節度使藥元福入奏道:「進軍容易退軍難,陛下須慎重將事!」周主道:「朕一概委卿。」元福乃部署卒伍,步步為營,俟各軍先行,自為後殿。營內尚有糧草數十萬,不及搬取,一並毀去。此外隨軍資械,亦多拋棄,大眾匆匆就道,巴不得立刻入京,隊伍散亂,無復行列。北漢主劉崇,出兵追躡,虧得藥元福斷後一軍,嚴行戒備,列成方陣,俟北漢兵將近,屹立不動,鎮定如山。北漢兵衝突數次,幾似銅牆鐵壁,無隙可鑽,漸漸的神頹氣沮。那元福陣內,卻發出一聲梆響,把方陣變為長蛇陣,來擊北漢兵,北漢兵頓時駭退,反被元福驅殺數里,斬首千餘級,方徐徐再退,向南扈駕去了。元福能軍。
  周主還至潞州,休息數日,乃復啟行至新鄭縣。縣中為嵩陵所在處,嵩陵即周太祖陵,太師馮道,監工早竣,梓宮告窆,道亦病死。周主榮拜謁嵩陵,望陵號慟,俯伏哀泣,至祭奠禮畢,乃收淚而退。壹意黷武,至送葬俱未親到。柴榮亦未免負恩。飭賜守陵將吏,及近陵戶帛有差。追封馮道為瀛王,賜諡文懿。道卒年已七十三,歷相四代,且受遼封為太傅,逢迎為悅,阿諛取容。嘗自作《長樂老》敘,自述歷朝榮遇。後來宋歐陽修著《五代史》,譏他寡廉鮮恥,有愧虢州司戶王凝妻。
  凝病歿任所,有子尚幼,妻李氏攜子負屍,返過開封府,投宿旅舍。館主不肯留宿,牽李氏臂,迫使出門。李氏仰天大慟道:「我為婦人,不能守節,乃任他牽臂麼?」見門旁有斧,便順手取來,把臂砍去,暈僕門外,好容易才得甦醒。道旁行人,相顧嗟歎,都責主人不情。主人乃留她入舍,給帛纏臂,乃得無恙。開封尹聞知此事,厚恤李氏,笞責館主,且為李氏請旌朝廷。看官聽說,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如王凝妻才算烈女,馮道最是無恥,最是不忠,若與王凝妻相較,真正可羞,願後世勿效此長樂老呢!彷彿晨鐘。
  周主榮還至大梁,立衛國夫人符氏為皇后,備禮冊命。果被想到。進符彥卿為太傅,改封魏王。國丈應該加封。郭從義加兼中書令,劉詞移鎮長安,王彥超移鎮許州,與潞州節度使李筠,並加兼侍中。李重進移鎮宋州,加同平章事銜,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張永德加檢校太傅,兼滑州節度使﹔藥元福移鎮陝州,白重贊移鎮河陽,並加檢校太尉﹔韓通移鎮曹州,加檢校太傅。這都算從征有功,所以遷官加爵。其實止高平一戰,殺退勍敵,不謂無功。若進攻晉陽,有損無益,就是前時所得北漢州縣,一經周主還師,所置刺史,望風遁回,地仍歸入北漢。惟代州桑珪,嬰城自守,終被北漢兵攻破,珪亦遁去。周主耗去了無數軍餉,結果是不得一城,可見用兵是不應輕率哩!隨筆示儆。
  嗣是周主逐日視朝,政無大小,悉由親斷,百官但拱手受成,不加可否。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切諫,大致勸周主擇賢任能,毋親細事,周主不從。一日語侍臣道:「兵貴精不貴多。今有農夫百人,不足養甲士一名,奈何尚徒豢惰卒,坐涸民膏?且健懦不分,如何勸眾?朕觀歷代宿衛,羸弱居多,又驕蹇不肯用命,一經大敵,非走即降,回溯數十年來,國姓屢易,都坐此弊。朕惟有簡閱諸軍,留強汰弱,方能振作軍心,免蹈前轍哩!」侍臣一體贊成,遂命殿前都虞侯趙匡胤,大閱軍士,挑選精銳,充作衛兵。又飭募各鎮勇士,悉令詣闕,仍歸匡胤簡選,遇有材藝出眾,即令補入殿前諸班。周主欲懲前弊,令匡胤簡閱諸軍,原是當時要策,但匡胤之得受周禪,即伏於此。人定不能勝天,令人徒喚奈何!此外馬步各軍,各命統將選擇。凡從前驕兵惰卒,一概汰去。宮廷內外,盡列熊羆,軍務方有起色了。
  是年冬季,北漢主劉崇,憂憤成疾,竟至逝世。次子承鈞向遼告哀,遼冊承鈞為漢帝,呼他為兒。承鈞亦奉表稱男,易名為鈞。又在晉陽創立七廟,尊劉崇為世祖,改元天會,復向遼乞師復讎。遼遣高勳為將,率兵助劉鈞。劉鈞即令部將李存瓌,與勳同攻潞州,不克乃還。勳亦歸國。劉鈞知不能勝周,乃罷兵息民,禮賢下士,境內粗安。只遼騎卻屢窺週邊,不免騷擾。周主因大兵甫歸,瘡痍未復,但戒各邊將固守邊疆,不得出戰。
  未幾已是顯德二年,周主仍遵舊時年號,不復改元。忽聞夏州節度使李彝興,不奉朝命,拒絕周使。周主與群臣商議,群臣多說道:「夏州地處偏隅,朝廷素來優待,此次不通周使,無非因府州防禦使杜德扆,厚沐國恩,得加旌節,彝興恥與比肩,所以有此變態。臣等以為府州褊小,無足重輕,不若撫諭彝興,善全大體。」周主怫然道:「朕至晉陽,德扆即率眾來朝,且為我力拒劉氏。朕授他節鉞,不過報功,奈何一旦棄置!夏州止產羊馬,貿易百貨,悉仰我國,我若與他斷絕往來,他便窮蹙,有何能為呢?」借周君臣口中補敘夏州府州事,筆墨較省。乃遣供奉官馳詣夏州,齎詔詰責,果然李彝興惶恐謝罪,不敢抗違。
  周主喜如所期,更下詔求言,詳詢內情,並及邊事。邊將張藏英上書獻策,謂深、冀二州交界,有葫蘆河橫亙數百里,應改掘使深,足限胡馬南來,以人力濟天險,最為利便等語。周主因遣許州節度使王彥超,曹州節度使韓通,起發兵夫,往掘河道。一面令張藏英繪圖立說,再行詳聞。藏英奉詔,繪就地形要害,請旨入朝,面陳圖說,請俟葫蘆河鑿深後,即就河岸大堰口,築城置壘,募兵設戍,無事執耒,有事操戈,且願自為統率,隨宜進止等語。周主喜道:「卿熟諳地勢,悉心規畫,定能為朕控御邊疆。朕准卿所請,可即前去調度,毋負朕望!」
  藏英立即拜辭,回鎮月餘,募得邊民千餘人,個個是身強力壯,趫健不群。那遼主述律,聞周軍築城堰口,派兵來爭。王彥超、韓通分頭堵御,卻也敵得住遼兵。無如遼兵忽來忽去,行止無常。周軍進擊,他即退去,周軍退回,他又進來,害得王、韓兩將,日夕防備,不遑寢食。一班鑿河築城的民夫,也是驚惶得很,旋作旋輟。可巧張藏英募齊兵丁,前來大堰口,與王彥超、韓通會議,決計自作前驅,王、韓為後應,殺他一個痛快,使不再來。當下引眾馳擊,橫厲無前,遼兵已是披靡。藏英又挺著長矛,左旋右舞,挑著處人人落馬,刺著處個個洞胸。任你遼兵如何刁狡,也逃不脫性命。再經王彥超、韓通,從後追上,殺斃遼兵無數,剩得幾個腳長的,抱頭鼠竄,不知去向。
  藏英追趕至二十里外,遠望不見遼兵,方才退歸。於是葫蘆河疏鑿得成,大堰口城壘漸竣。王彥超、韓通同時返鎮,單留張藏英保守城寨,已足抵制遼人。周廷改稱大堰口為大宴口,號屯軍為靜安軍,即令藏英為靜安軍節度使。小子有詩贊道:
  鑿河築壘費經營,扼要才堪卻虜兵。
  胡騎不來河北靜,武夫原可作干城。
  長城有靠,朔漠無驚,英武過人的周主榮,又想西征南討了。欲知後事,請看後文。
  知進不知退,是英主好處,亦即英主壞處。高平之戰,非周主榮之決計進兵,則北漢熾張,長驅南下,河北必非周有矣。至北漢主已敗入晉陽,繕甲兵,完城塹,堅壁以待,志在決死,加以遼兵為助,左右犄角,此固非可輕敵者,況以逸待勞,以主待客,難易判然,安能必勝?周主知進而不知退,此其所以損兵折將,棄械耗財,而卒致廢然自返也。若張藏英之濬河築城,正以守為戰之計,可進可退,綽有餘裕,胡馬不敢南來,兩河可以無患,謂非良將得乎!史彥超恃勇而死,張藏英好謀而成。為將者於此覘休咎,為主者亦可於此判優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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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回     寵徐娘賦詩驚變


  卻說周主榮既敗漢卻遼,遂思西征南討,統一中國。當下召入范質、王溥、李穀諸宰臣,及樞密使鄭仁誨等,開口宣諭道:「朕觀歷代君臣,欲求治平,實非容易。近自唐、晉失德,天下愈亂,悍臣叛將,篡竊相仍。至我太祖撫有中原,兩河粗定,惟吳、蜀、幽、並,尚未平服,聲教未能遠被。朕日夜籌思,苦乏良策。想朝臣應多明哲,宜令各試論策,暢陳經濟,如可採擇,朕必施行,卿等以為何如?」范質、王溥等,齊聲稱善,乃詔翰林學士承旨徐台符以下二十餘人,入殿親試。每人各撰二文,一是「為君難,為臣不易論」﹔一是「平邊策」。徐台符等得了題目,各去撰著。有的是攢眉蹙額,煞費苦心﹔有的是下筆成文,很是敏捷。自辰至未,陸續告成,先後繳卷。周主逐篇細覽,多半是徒托空言,把孔聖人的「修文德,來遠人」二語,敷衍成篇,不得實用。惟給事中竇儀,中書舍人楊昭儉,謂宜用兵江、淮,頗合周主微意。還有一篇崇論閎議的大文,乃是比部郎中王樸所作。略云:
   臣聞唐失道而失吳、蜀,晉失道而失幽、並,觀所以失之之由,知所以平之之術。當失之時,君暗政亂,兵驕民困,近者奸於內,遠者叛於外,小不制而至於大,大不制而至於僭。天下離心,人不用命。吳、蜀乘其亂而竊其號,幽、並乘其間而據其地。平之之術,在乎反唐、晉之失而已。必先進賢退不肖以清其時,用能去不能以審其材,恩信號令以結其心,賞功罰罪以盡其力,恭儉節用以豐其財,時使薄斂以阜其民。俟其倉廩實,器用備,人可用而舉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強財足,人安將和,有必取之勢,則知彼情狀者,願為之間諜,知彼山川者,願為之先導。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即與天意同。
  與天意同,則無不成之功矣。凡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惟吳易圖,東至海,南至江,可撓之地二千里。從少備處先撓之,備東則撓西,備西則撓東,彼必奔走以救其弊。
  奔走之間,可以知彼之虛實,眾之強弱,攻虛擊弱,則所向無前矣。攻虛擊弱之法,不必大舉,但以輕兵撓之。南人懦怯,知我師入其地,必大發以來應﹔數大發則民困而國竭,一不大發,則我可乘虛而取利。彼竭我利,則江北諸州,乃國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揚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難平之也。如此則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吳則桂、廣皆為內臣,岷、蜀可飛書而召之。若其不至,則四面並進,席捲而蜀平矣。吳、蜀平,幽州亦望風而至。惟並州為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必須以強兵攻之。然彼自高平之敗,力已竭,氣已喪,不足以為邊患,可為後圖。
  方今兵力精練,器用具備,群下知法,諸將用命,一稔之後,可以平邊。臣書生也,不足以講大事,至於不達大體,不合機變,惟陛下寬之!
  周主覽到這篇文字,大加稱賞,便引與計議。樸談論風生,無不稱旨,因授為左諫議大夫。未幾且命知開封府事。就是竇儀、楊昭儉,也得升官﹔儀為禮部侍郎,昭儉為御史中丞。特用聲西擊東的計策,先命偏師攻蜀,繼出正軍擊唐。先是秦、成、階三州入蜀,蜀人又取鳳州。見前文。蜀主孟昶,好游漁色,浪費無度,國用不足,專向民間取償。秦、鳳人民,迭遭苛稅,仍欲歸隸中原,乃相次詣闕,乞舉兵收復舊地。周主正要發兵,又得了這個機會,更加喜悅,立命鳳翔節度使王景,及宣徽南院使向訓,為征蜀正副招討使,西攻秦、鳳。蜀主聞報,忙遣客省使趙季札,趨赴秦、鳳二州,按視邊備。季札本沒有甚麼材乾,偏他目中無人,妄自尊大。一到秦州,節度使韓繼勳迎入城中,與談軍事,多經季札吹毛索瘢,免不得唐突數語,季札怏怏而去。轉至鳳州,刺史王萬迪,見他趾高氣揚,也是不服,勉強應酬了事。自大者必遭眾忌。季札匆匆還入成都,面白蜀主,謂韓、王皆非將才,不足禦敵。蜀主亦歎道:「繼勳原不足當周師,卿意屬在何人?」季札朗言道:「臣雖不才,願當此任,管教周軍片甲不回!」令人好笑。蜀主乃命季札為雄武節度使,撥宿衛兵千人,歸他統帶,再往秦、鳳扼守。又派知樞密王昭遠,按行北邊城塞,部署兵馬,防備周師。自己仍評花問柳,賭酒吟詩,日聚後宮佳麗,教坊歌伎,以及詞臣狎客,一堂笑樂,好似太平無事一般。
  廣政初年,廣政即蜀主昶年號,見前。內廷專寵,要算妃子張太華,眉目如畫,色藝兼優,蜀主昶愛若拱璧,出入必偕,嘗同輦游青城山,宿九天文人觀中,月餘不返。忽一日雷雨大作,白晝晦暝,張太華身輕膽怯,避匿小樓,不意霹靂無情,偏向這美人頭上,震擊過去,一聲響亮,玉骨冰銷。想系房帷不謹,觸動神怒,故遭此譴。昶悲悼的了不得,因張妃在日,曾留戀此觀,有死後瘞此的讖語,乃用紅錦龍褥,裹瘞觀前白楊樹下。
  昶即日回鑾,悼亡不已。一班媚子諧臣,欲解主憂,因多方彩選麗姝。天下無難事,總教有心人,果然得一絕色嬌娃,獻入宮中。昶仔細端詳,花容玉貌,彷彿太華,而且秀外慧中,擅長文墨,試以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直把這好色昏君,喜歡得不可名狀。綢繆數夕,即拜貴妃,別號花蕊夫人,尋又賜號慧妃。妃愛賞牡丹芙蓉,所以蜀中有牡丹苑,有芙蓉錦城。牡丹苑中,羅列各種,無色不備。芙蓉錦城,是在城上種植芙蓉,秋間盛開,蔚若錦霞,因此號為錦城。
  蜀地素稱饒富,又經十年無事,五穀豐登,鬥米三錢,都下士女,不辨菽麥,多半是彩蘭贈芍,買笑尋歡。上行下效,捷如影響。蜀主昶見近置遠,居安忘危,除花蕊夫人外,又廣選良家女子,充入後宮,各賜位號,有昭儀、昭容、昭華、保芳、保香、保衣、安宸、安蹕、安情、修容、修媛、修娟等名目,秩比公卿大夫,甚至舞娼李豔娘,亦召入宮中,廁列女官,特賜娼家錢十萬緡,代作聘金。
  是年周蜀開釁,適當夏日,昶既派出趙季札、王昭遠兩人,還道是禦敵有餘,依舊流連聲色。漸漸的天氣炎熱,便挈花蕊夫人等,避暑摩訶池上,夜涼開宴,環侍群芳,昶左顧右盼,無限歡娛。及諦視嬪嬙,究要推那花蕊夫人,作為首選,酒酣興至,就命左右取過紙筆,即席書詞,贊美花蕊夫人,第一句寫下道:「冰肌玉骨清無汗」,第二句接寫道:「水殿風來暗香滿。」從戰鼓鼕鼕中,忽插一段香豔文字,越覺奪目。再擬寫第三句,突有緊急邊報到來,乃是周招討使王景,自大散關至秦州,連拔黃牛八寨。昶不禁擲筆道:「可恨強寇,敗我詩興!」乃並撤酒肴,即召詞臣擬旨,派都指揮使李廷珪為北路行營都統,高彥儔為招討使,呂彥琦為副招討使,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出拒周師。一面促趙季札速赴秦州,援應韓繼勳。
  季札奉命出軍,連愛妾都帶在身旁,按驛徐進,興致勃然。到了德陽,聞周軍連拔諸寨,氣勢甚盛,不由的畏縮起來。嗣經朝旨催促,越覺進退兩難。牀頭婦人,權逾君上,勸令還都避寇,不容季札不依。季札遂疏請解任,托詞還朝白事,先遣親軍保護愛妾,與輜重一同西歸,然後引兵隨返。既至成都,留軍士在外駐紮,單騎入城。都中人民,還疑他是孑身逃回,相率震恐。及季札入見蜀主,由蜀主問他軍機,統是支吾對答,並沒有切實辦法。蜀主大怒道:「我道汝有甚麼材能,委付重任,不料愚怯如此!」遂命將季札拘住御史台,付御史審勘。御史劾他挈妾同行,擅自回朝,應加死罪。蜀主批准,令把季札推出崇禮門外,斬首示眾。謀及婦人,宜其死也。蜀行營都統李廷珪率兵至威武城,正值周排陣使胡立,帶領百餘騎,前來巡邏。廷珪即麾軍殺上,把胡立困在垓心,胡立兵少勢孤,衝突不出,被蜀將射落馬下,活擒而去。立部下多為所獲,只剩數十騎逃歸周營。李廷珪得了小勝,報稱大捷,並命軍衣上繡作斧形,號為破柴都。周主本姓為柴,故有此號。虛名何益?
  蜀主昶接著捷報,很是喜慰,且遣使至南唐、北漢,約共出兵攻周。偏是得意事少,失意事多,捷報才到,敗報又來。廷珪前軍,為周將所敗,擄去將士三百人。蜀主乃復遣知樞密使伊審征撫勉行營,再行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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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回 俘蜀帥得地報功


  審征馳詣軍前,與廷珪商定軍謀,遣先鋒李進據馬嶺寨,截住周軍來路。再派游擊隊旁出斜谷,進屯白澗,作為偏師。又令染院使王巒,引兵出鳳州北境,至堂倉鎮及黃花谷,絕周糧道,三路出師,審征、廷珪等擇地紮營,專待消息,準備接應。
  王巒率兵三千人,逕趨堂倉,先令偵騎至黃花谷中,探明敵蹤,還報谷外有周軍往來,統是輸運輜重,接濟周營,並沒有大將彈壓。巒大喜道:「我去把他輜重軍,一齊奪來,管教他糧食中斷,全軍溃走了。」我亦說是妙計,無如不從汝願。遂驅軍前進,馳入黃花谷。谷長路窄,兵士不能並行,只好魚貫而入,慢慢兒的蛇行過去。那知周軍伏在谷口,見蜀兵出谷前來,立即突出。打倒一個捉一個,打倒兩個捉一雙,王巒押著後隊,尚未得知,只管催軍速趲,待至前隊已擒去千人,方悉谷外警報,慌忙傳令退還,怎奈後面的谷口,也有周軍出現,巒拚命殺出,手下只剩百餘騎,緊緊隨著,此外都陷入谷中,被周軍前後搜捕,一古腦兒捉去。巒帶百餘騎還奔堂倉,急急如漏網魚,累累如喪家犬,恨不得三腳兩步,即抵大營。甫至堂倉鎮附近,見前面擺著一彪人馬,很是雄壯,為首的戴著兜鍪,穿著鐵甲,立馬橫槍,朗聲呼道:「我周將張建雄也!來將快下馬受縛,免我動手。」巒至此叫苦不迭,自思進退無路,只好硬著頭皮,縱馬來戰。兩下交鋒,一個是膽壯氣雄,一個是心驚力怯,才及四五合,殺得王巒滿身臭汗,招架不住。建雄大喝一聲,把巒扯住衣襟,摔落馬下,周軍順手撳住,將巒縛好,牽往馬前。蜀兵只有百餘騎,怎能奪回主將,兼且無路脫奔,沒奈何哀求乞降。建雄令軍士反蜀兵,仍然由原路回軍。那時黃花谷內,已將蜀兵捉得精光,仔細檢點,剛剛捉了三千人,一個也不少,一個也不多。更奇的是一個不死,各由建雄帶去,回營報功。原來王景、向訓等,早已防蜀兵劫糧,伏兵黃花谷口,巧巧王巒中計,遂致全軍覆沒。
  李進在馬嶺寨中,得知此信,嚇得戰戰兢兢,還道周軍具有神力,能使片甲不留。要逃性命,走為上策,便棄了馬嶺寨,奔回大營。白澗屯兵,也聞聲奔溃。伊、李兩蜀將的規畫,一並失敗,自知立腳不住,不如見機早退,因棄營返奔,直至青泥嶺下,依險扎住。雄武節度使韓繼勳,亦樂得逃生,畫個依樣葫蘆,走還成都。一班逃將軍。秦州觀察判官趙玭,召官屬與語道:「敵兵甚銳,戰無不勝,我國所遣兵將,向稱驍勇,一經戰陣,非死即逃,我等怎可束手待斃,去危就安,正在今日,未知諸君意下如何?」大眾都是貪生怕死,聽了玭言,應聲如響,即開城迎納周軍。
  王景等已入秦州,便分兵攻成、階二州,自督軍往圍鳳州。成、階二州的刺史,聞秦州失守,當即迎降,獨鳳州固守不下。自韓繼勳逃回成都,蜀主昶把他褫職,改用王環為威武節度使,趙崇溥為都監,往援秦州。兩將行至中途,接得秦州降周消息,忙引兵轉趨鳳州。甫入鳳州城,那王景已率師來攻,急登陴守禦。景四面攻撲,都被趙崇溥督兵拒卻,乃築壘成圍,斷絕城中樵汲,令他自斃。適曹州節度使韓通,奉周主命,來助王景。景令他往城固鎮,堵住蜀中援師。城中餉竭援窮,漸漸支撐不住,每夜有兵將縋城出降。王景乘危督攻,一鼓登城,城上守兵俱靡,王環、趙崇溥,尚率眾巷戰。怎奈士無鬥志,陸續逃散,只剩王、趙兩將,無路可奔,統被周將擒住,崇溥憤不欲生,絕粒而死,環被拘獄中。
  於是秦、鳳、成、階四州,俱為周有。
  王景露布奏捷,靜候朝命。周主傳諭優獎,且命赦四州所獲將士,願歸諸人,給資遣還。願留諸人,各予俸賜,編為懷恩軍,即令降將蕭知遠帶領,暫住鳳州。嗣因興兵南討,欲罷西征,遂遣蕭知遠率兵西歸。
  蜀中兵敗地削,上下震驚,伊審征、李廷珪等,奉表請罪。蜀主概置不問,但命在劍門、白帝城各處,多聚芻糧,為備御計。一面鼓鑄鐵錢,禁民間私用鐵器。國人很覺不便,都歸咎李廷珪等將士。昶母李氏,亦屢言典兵非人,除高彥儔忠誠足恃外,應悉數改置,昶不能從,後來惟彥儔死節,方知李氏有識,可惜孟昶不用。但罷廷珪兵柄,令為檢校太尉。及蕭知遠等還蜀,蜀主昶亦放還周將胡立等八十餘人,並囑立帶轉國書,向周請和。
  立還至大梁,呈上蜀主昶書。周主展開一閱,但見起首二語,乃是大蜀皇帝,謹致書於大周皇帝閣下,不禁忿然道:「他尚敢與朕為敵麼?」嗣復看將下去,乃是一篇駢體文。略云:
   竊念自承先訓,恭守舊邦,匪敢荒寧,於茲二紀。頃者晉朝覆滅,何建來歸,不因背水之戰爭,遂有仇池之土地。洎審晉君北去,中國且空,暫興敝邑之師,更復成都之境。厥後貴朝先皇帝應天順人,繼統即位,奉玉帛而未克,承弓劍之空遺,但傷嘉運之難諧,適歎新歡之且隔。以至去載,忽勞睿德,遠舉全師,土疆尋隸於大朝,將卒亦拘於貴國。幸蒙皇帝惠其首領,頒以衣裘,偏裨盡補其職員,士伍遍加以糧賜,則在彼無殊於在此,敝都寧比於雄都!方懷全活之恩,非有放還之望。今則指導使蕭知遠等,押領將士子弟,共計八百九十三人,還入成都,具審皇帝迥開仁愍,深念支離,厚給衣裝,兼加巾屨,給沿程之驛料,散逐分之緡錢。此則皇帝念疆場幾經變革,舉干戈不在盛朝,特軫優容,曲全情好。求懷厚誼,常貯微衷。載念前在鳳州,支敵虎旅,曾拘貴國排陣使胡立以下八十餘人,囑令軍幕收管,令各支廩食,各給衣裝,只因未測宸襟,不敢放還鄉國。今既先蒙開釋,已認衝融,歸朝雖愧於後時,報德未稽於此日。其胡立以下,令各給鞍馬、衣裝、錢帛等,專差御衣庫使李彥昭部領,送至貴境,望垂宣旨收管。矧以昶昔在齠齡,即離並都,亦承皇帝風起晉陽,龍興汾水,合敘鄉關之分,以申玉帛之歡。倘蒙惠以嘉音,即佇專馳信使,謹因胡立行次,聊陳感謝。詞不盡意,伏惟仁明洞鑒,瞻念不宣。
  周主覽畢,顏色少霽,便語胡立道:「他向朕乞和,情尚可原,但不應與朕鈞禮,朕不便答復。汝在蜀多日,能悉蜀中情形否?」立叩陳蜀主荒淫情事,且自請失敗罪名。周主道:「現在有事南方,且令蜀苟延一二年,俟征服南唐,再圖西蜀未遲。朕赦汝罪,汝且退出去罷!」立謝恩而退。
  蜀主昶俟周復書,始終不至,竟向東戟指道:「朕郊祀天地,即位稱帝時,爾方鼠竊作賊,今何得藐我至此!」遂仍與周絕好,復為敵國。小子有詩詠道:
  喪師失地尚非羞,滿口驕矜最足憂﹔
  幸有南唐分敵勢,尚留殘喘度春秋。
  蜀事暫從緩敘,小子要述及周唐戰爭了。看官不嫌詞費,還請再閱下回。
  聲色二字,最足誤人,而國君尤甚,自古迄今,未聞有耽情聲色,而能保邦致治者。蜀主孟昶,據有兩川,因佚思淫,因淫致侈,幸經中原多故,方得十餘年無事。然周師一出,即失四州,所遣諸將,非死即逃,蓋淫靡成風,將驕卒惰,欲其殺敵致果也得乎?逮夫修書乞和,不得答復,復有龐然自大之言。師徒撓敗不之憂,土宇侵削不之懼,幾何而不亡國敗家也。厥後徐妃入宋,詠述亡國之由來,有「十四萬人齊解甲,可無一個是男兒!」二語,後世競傳誦之,然美人誤國,厥罪維鈞,半老徐娘,亦寧能辭咎乎?而蜀主昶固不足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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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回     李重進涉水掃千軍


  卻說蜀主昶致書乞和,周主雖不答復,卻為著南討興師,暫罷西征,令各將振旅言旋,別命宰臣李穀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州行府事,許州節度使王彥超為副,都指揮使韓令坤等一十二將,一齊從征,向南進發,並先諭淮南州縣道:
   朕自纘承基構,統御寰瀛,方當恭己臨朝,誕修文德,豈欲興兵動眾,專耀武功!顧茲昏亂之邦,須舉弔伐之義。
  蠢爾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凌遲,接黃寇之紛擾,飛揚跋扈,垂六十年,盜據一方,僭稱偽號。幸數朝之多事,與北境以交通,厚啟兵端,誘為邊患。晉、漢之代,寰境未寧,而乃招納叛亡,朋助凶慝,李金全之據安陸,李守貞之叛河中,大起師徒,來為援應,攻侵高密,殺掠吏民,迫奪閩、越之封疆,塗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啟運,東魯不庭,發兵而應接叛臣,觀釁而憑陵徐部。沭陽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猶稽問罪。邇後維揚一境,連歲阻饑,我國家念彼災荒,大許糴易。前後擒獲將士,皆遣放還。自來禁戢邊兵,不令侵撓。我無所負,彼實多奸,勾誘契丹,至今未已,結連並寇,與我為仇,罪惡難名,神人共憤。今則推輪命將,鳴鼓出師,征浙右之樓船,下朗陵之戈甲,東西合勢,水陸齊攻。吳孫皓之計窮,自當歸命,陳叔寶之數盡,何處偷生!一應淮南將士軍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聞聲教,雖從偽俗,應樂華風,必須善擇安危,早圖去就。如能投戈獻款,舉郡來降,具牛酒以犒師,納圭符而請命,車服玉帛,豈吝旌酬,土地山河,誠無愛惜。刑賞之令,信若丹青。若或執迷,寧免後悔!王師所至,軍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時雨。百姓父老,各務安居,剽擄焚燒,必令禁止。須知助逆何如效順,伐罪乃能弔民。朕言盡此,俾眾週知!
  這道諭旨,傳入南唐,江淮一帶,當然震動。唐主璟只信用二馮,馮延己嘗坐罪罷相。見前文潭州失守事。不到數月,便命復職,馮延魯又入任工部侍郎,兼東都副留守。東都即廣陵見前。就是陳覺、魏岑等,亦相繼起用,奸佞盈廷,國政日紊。每年冬季,淮水淺涸,唐主本發兵戍守,號為把淺兵。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為疆場無事,奏請撤戍,竟邀唐主俞允。清淮節度使劉仁贍,固爭不得,自決藩籬。忽聞周師將至,正值天寒水涸的時候,淮上人民,很是恐慌。獨劉仁贍神色自若,部分守禦,不異平時,眾情少安。唐主命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率兵二萬趨壽州,奉化節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暉,為北面行營應援使,常州團練使姚風為應援都監,率兵三萬屯定遠縣,召鎮南節度使宋齊邱,還至金陵,又授戶部尚書殷崇義知樞密院事,與齊邱共預兵謀,居中調度。
  周都部署李穀等,引兵至正陽鎮,見淮上防守無人,便趕造浮梁,數夕即成,越淮而東,直指壽州城下。雖有唐兵二千餘人,半途攔阻,哪裡是周軍對手,略略交鋒,便即溃去。周都指揮使白延遇,乘勝長驅,進至山口鎮,又遇唐兵千餘名,也不值周軍一掃。惟進攻壽州,卻是城堅難拔,用了許多兵力,毫不見功。李穀屢馳書周廷,報明情實,周主即擬親征,適樞密使鄭仁誨病逝,朝右失一謀臣,周主很是歎惜,親往弔喪。近臣奏稱年月方向,不利駕臨,周主搖首道:「君臣義重,尚顧得年月方向麼?」可稱豁達。遂親至鄭宅,哭奠而歸。特敘仁誨之死,惜其賢也。
  嗣由吳越王錢弘俶,遣來貢使,入獻方物,周主召見使臣,囑令齎詔回國,諭吳越王發兵擊唐。吳越王應詔發兵,特簡同平章事吳程,出襲常州。唐右武衛將軍柴克宏,引軍邀擊,大破吳越軍,斬首萬餘級,吳程遁還,克宏復移援壽州,途中忽然遇疾,竟爾暴亡。也是壽州晦氣。
  壽州尚是固守,李俶久攻不克,便在行營中過年,越年已是周顯德三年了。周主聞壽州不下,決計親征,命宣徽南院使向訓,權任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樸為副,彰信節度使韓通,權任點檢侍衛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派侍衛都指揮使李重進為先鋒,前往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出屯潁上,遙應重進。兩人先發,自督禁軍啟行。
  那時唐將劉彥貞,已引兵援壽州,並具戰船數百艘,令駛往正陽,毀周浮梁。李俶探知敵謀,召將佐集議道:「我軍不能水戰,若正陽浮梁,為賊所毀,勢且腹背受敵,退無所歸,不如還保正陽,佇候車駕到來,聽旨定奪。」乃一面報明周主,一面焚去芻糧,拔營齊退。
  周主行至固鎮,接到李俶奏報,不以為然。急遣中使馳往俶營,諭止退兵。俶已到正陽,才得諭旨,乃更復奏道:「賊將劉彥貞來救壽州,臣卻不懼,只慮賊艦順流掩擊,斷我浮梁,截我後路,所以不得已退守正陽。今賊艦日進,淮水日漲,若車駕親臨,萬一糧道斷絕,危且不測,願陛下駐蹕陳潁,俟臣審度可否,再行進取未遲!」周主覽奏,愀然不樂,飛促李重進馳詣淮上,與俶會師。且傳諭道:「唐兵且至,須急擊勿失!」
  重進奉命抵正陽,那唐將劉彥貞,到了壽州,見周軍退去,便欲追擊。劉仁贍諫阻道:「公軍未至,敵已先退,想是畏公聲威,故即遁去,但能固我邊圉,何用速戰!倘或追擊失利,大事反去了。」彥貞道:「火來水擋,兵來將御,敵已怯退,正好乘此進擊,奈何不行!」池州刺史張全約,又力為諫止,怎奈彥貞堅執不從,驅軍急進。死期已至,如何挽回!仁贍長歎道:「果遇周軍,必敗無疑!看來壽州是難保了。我當為國效死,城存與存,城亡與亡。」說畢泣下,部眾統是感奮,乃入城登陴,修堞益兵,決計死守。
  這位不識進退的劉彥貞,他本是無才無能,不嫻軍旅,平時靠著刻薄百姓的手段,日朘月削,積財巨萬,一半兒充入宦囊,一半兒取賂權要。所以馮延己、陳覺、魏岑等,爭相標榜,或稱他治民如龔、黃,龔遂、黃霸,漢時循吏。或譽他用兵如韓、彭,韓信、彭越,漢時良將。唐主信以為真,一聞周師入境,便把兵權交付與他,他亦直受不辭,貿然專閫,裨將咸師朗等,亦皆輕率寡謀,毫不足用。當下違諫進兵,直抵正陽,旌旗輜重,亙數百里。
  周先鋒將李重進,望見唐兵到來,便渡淮東進,也不及與彥貞答話,便身先士卒,衝入唐軍。唐將咸師朗,自恃驍勇,策馬舞刀,抵住重進,兵器並舉,戰到四五十合,不分勝負,重進佯輸,跑馬繞陣而走。師朗不知是計,驟馬急追,約有二百餘步,由重進按住了刀,挽弓搭箭,回放一矢。師朗剛剛追上,相距只有數武,急切無從閃避,左肩上著了一箭,忍痛不住,撞落馬下。唐兵忙來搶救,被重進回馬殺退,捉住師朗,遣部卒解入穀營。
  穀聞重進得勝,也撥韓令坤等將士,越淮接應。重進正殺入唐陣,憑著一把大刀,左劈右斲,揮死多人。劉彥貞隨兵雖眾,統是酒囊飯袋,不耐爭戰,驀遇重進一支人馬,已似虎入羊群,望風奔避。再加韓令坤等相繼殺來,哪裡還敢抵敵,霎時間狂奔亂竄,四散逃生。單剩劉彥貞親軍數百人,如何支持,當然擁著彥貞,落荒西走。重進怎肯饒他,緊緊追躡。前面有一小陂,地勢不高,卻很峻削。唐軍越陂而逃,彥貞也躍馬上陂,不防馬失後蹄,倒退下來,竟將彥貞送落馬後,滾墜陂下。湊巧重進追到,順手一刀,把彥貞劈做兩段!錢難買命,何如不貪?此外四竄的唐兵,被周軍分頭趕殺,斬首萬餘級,伏屍三十里,軍資器械,遍地拋棄。由周軍慢慢搬去,共得二十餘萬件。
  唐刺史張全約,方運糧進餉前軍,途次見敗卒逃歸,報稱彥貞戰死,急將糧車折回壽州。所有彥貞殘眾,也共逃入壽州城內。劉仁贍表舉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同守州城。皇甫暉、姚鳳,聞彥貞覆師,不敢屯留定遠縣,即退保清流關。滁州刺史王紹顏,已委城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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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回 趙匡胤斬關擒二將


  周主得知正陽勝仗,也自陳州至正陽,命李重進代為招討使。但令穀判壽州行府事,自督大軍進攻壽州,在淝水南下營,徙正陽浮梁至下蔡鎮,且召宋、亳、陳、潁、徐、宿、許、蔡等處數十萬,圍攻壽州,晝夜不息。劉仁贍已備足守具,鎮日裡發矢擲石,鳴炮揚灰,使周軍不能薄城。周軍雖多,無從進步,只好頓留城下﹔周主亦無可如何。
  忽報唐都監何延錫,率戰艦百餘艘,駐營塗山,為壽州聲援,乃召殿前都虞侯趙匡胤入帳道:「何延錫來援壽州,但在塗山下立營,不敢到此,想亦沒有甚麼能力。惟壽州城內的守兵,得此聲援,卻不易搖動,汝可引兵前去,破滅此營。」匡胤領命,即率兵五千,趨往塗山,遙見唐兵維舟山下,一排兒卻很整齊,岸上只有一營,想是何延錫駐著,便顧語部將道:「我軍是陸兵,敵軍是水師。主客殊形,如何破敵!我惟有用計除他便了。」遂選老弱兵百餘騎,授他密語,往誘敵營,自引精騎埋伏渦口。何延錫正在營中坐著,自思壽州孤危,不好不救,又不能遽救,心下好同轆轤一般。突有軍吏入報道:「周軍來了!」延錫忙即上馬,招集水軍,出營角鬥。營外只有百餘騎周兵,更兼老少不齊,或長或短,延錫不禁大笑道:「我道周軍如何利害,怎知是這等人物!也想來踹我營麼?」便麾兵殺上。那周兵並未對仗,立即返奔。延錫追了一程,也欲回軍,但聽得敵騎笑罵道:「料你這等沒用的賊奴,不敢追來,我有大軍在渦口,你等如再追我,管教你人人隕首,個個喪生!」不欺之欺,尤善於欺。延錫被他一激,不肯罷休,索性再趕,且囑令戰艦五十艘,駛至渦口,就使遇著不測,也可下船急走。於是周兵前奔,唐兵後追,不多時已至渦口,只見前面統是蘆葦,長可稱身,並沒有周軍駐紮。延錫膽愈放大,又聽得敵騎揶揄,仍然如故,便當先力追,那敵騎卻從蘆葦中,竄了進去。延錫不知好歹,也縱馬入蘆葦間,追殺敵騎,不意兩旁伏著絆馬索,竟將馬足絆住,馬忽墜倒,延錫也跌做一個倒栽蔥。慌忙扒起,突來了一位面紅大將軍,兜頭一棍,擊破延錫腦袋,死於非命。
  看官不必細猜,便可知是趙匡胤,匡胤既擊死何延錫,指揮伏兵,驅殺唐軍,唐軍都做了刀頭鬼。有幾個跑得快的,遠遠逃去,哪裡還好下船!所有戰船五十艘,急急駛來,正好被匡胤奪住,乘船至御營報功,周主自然嘉獎。又接得廬、壽、光、黃巡檢使司超,奏稱在盛唐地方,擊敗唐兵,奪得戰艦四十餘艘。周主大喜,且諭匡胤道:「我軍處處得勝,先聲已振,只是壽州不下,阻我前進。我欲進擊清流關,卿以為可行否?」匡胤道:「臣願得二萬人,往取此關。」周主道:「清流關頗稱雄壯,除非掩襲一法,未易成功,卿既欲往,就煩前去。」匡胤道:「臣即引兵前往便了。」周主便派兵二萬名,令匡胤帶領了去。復遣人往諭朗州節度使王逵,命他出攻鄂州,特授南面行營都統使。王逵應詔出師,後文自有交代。
  且說趙匡胤往襲清流關,星夜前進,路上偃旂息鼓,寂無聲響,但令各隊銜枚疾走。及距關十里,分部兵為兩隊,前隊兵直往關下,自引兵從間道而去。皇甫暉、姚鳳兩人,探得周兵到來,開關迎敵,正在山下列陣。不防山後殺出一隊雄師,喊吶前來,逕去搶關。暉、鳳連忙回軍,奔入關門,那周軍已經馳到,守兵闔門不及,被周軍一擁殺進,嚇得暉、鳳手足失措,沒奈何逃往滁州,周軍隊裡的大將,就是趙匡胤,既占住清流關,便進薄滁城。
  暉、鳳才入城中,後面已有鼓聲傳到,回頭遙望,遠遠的旗幟飄揚,如飛而至。就中有一最大的帥旗,上面隱約露一趙字。皇甫暉叫苦不迭,忙令把城外吊橋,立即拆去,阻住來軍。自與姚鳳闔門拒守,登城俯眺,見周軍已逼城壕,一齊下馬鳧水,越過濠西。那趙匡胤更來得突兀,勒馬一躍,竟跳過七八丈闊的大渠,暉不禁伸舌!未幾即見匡胤指麾兵士,督令攻城,當下開口傳呼道:「趙統帥不必逞雄,彼此各為其主,請容我列陣出戰,決一勝負,幸勿逼人太甚!」匡胤笑道:「你盡管出來交鋒,我便讓你一箭地,容你列陣,賭個你死我活,叫你死而無怨!」說至此,便用鞭一揮,令部眾退後數步,自己亦勒馬倒退,佇候守兵出戰。好整以暇。
  待了多時,聽得城門一響,兩扉驟辟,守兵滾滾出來,後面便是暉、鳳二人,並轡督軍。兩陣對圓,匡胤持著一桿通天棍,上前突陣,且大呼道:「我止擒皇甫暉,他人非我敵手,休來送死!」唐兵見他來勢甚猛,便即讓開兩旁,由他馳入,他即衝至皇甫暉馬前,暉忙拔刀迎戰。刀棍相交,才及數合,被匡胤用棍架開暉刀,右手拔劍,向暉腦袋上斲去,暉將首一偏,不由的眼花撩亂,再經匡胤用棍一敲,就從馬上墜下,姚鳳急來相救,那馬首已著了一棍,馬蹄前蹷,也將姚鳳掀翻。周軍乘勢齊上,把暉、鳳都活捉了去。唐兵失了主帥,自然溃散,滁州城唾手取來,匡胤入城安民,遣人報捷。
  周主命馬軍副指揮使趙弘殷,東取揚州,道過滁城,已值昏夜。弘殷為匡胤父,擬入城休息,即至城下叩門。匡胤問明來意,便道:「父子雖系至親,但城門乃是王事,深夜不便開城,請父親權宿城外,俟詰旦出迎便了!」公而忘私。弘殷只好依言,在城外留宿一宵。越日天明,方由匡胤出謁,導父入城。嗣又連接欽使,一個是翰林學士竇儀,來籍滁州帑藏,一個是左金吾衛將軍馬承祚,來知滁州府事。還有一個薊州人趙普,來做滁州軍事判官。匡胤一一接見,很是歡洽,一面將皇甫暉、姚鳳等,解獻行在。暉已受傷,入見周主,不能起立,但委臥地上道:「臣非不忠於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所以被擒。臣前此亦屢與遼人交戰,未嘗見兵精如此,今貴朝兵甲堅強,又有統帥趙匡胤,智勇過人,無怪臣喪師委命,臣死也值得了!」雖是勉強解嘲,還算有些志節。周主頗加憐憫,命左右替他釋縛,留在帳後養痾,暉竟病死。周主詗知揚州無備,令趙弘殷速即進兵,再派韓令坤、白延遇兩將,援應弘殷。弘殷時已抱病,力疾從公,既與韓、白二人會晤,便即引兵去訖。
  唐主璟屢接敗報,很是惶急,特遣泗州牙將王知朗,奉書周主,情願求和。書中自稱唐皇帝奉書大周皇帝,請息兵修好,兄事周主,願歲輸貨財,補助軍需。周主得書不答,斥歸知朗。唐主沒法,再遣翰林學士鍾謨,工部侍郎李德明,齎獻御藥,及金器千兩,銀器五千兩,繒帛二千匹,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斛,直至壽州城下,奉表稱臣。周主命大陳軍備,自帳內直達帳外,兩旁統站著赳赳武夫,握刃操兵,非常嚴肅,然後令唐臣入見。鍾謨、李德明,一入御營,瞧著如許軍容,已覺驚惶得很。沒奈何趨近御座,見上面坐著一位威靈顯赫的周天子,不由的魂悸魄喪,拜倒案前。正是:
  上國耀兵張御幄,外臣投地怵天威。
  欲知周主如何對付唐使?請看下回便知。
  觀南唐之不能敵周,說者多歸咎於唐主之第知修文,不知經武。實則不然﹔唐主之誤,誤在任用非人耳。五鬼當朝,始終不悟,又加一自命元老之宋齊邱,為五鬼之首領,斥忠良,進奸佞。貪庸如劉彥貞,第以權奸之稱譽,任為統帥,一戰即死,坐失藩籬。皇甫暉、姚鳳等,皆庸碌子。清流關未戰即溃,滁州城遇敵成擒,以闒茸無能之將士,欲其保守淮南,固必無是事也。子輿氏有言: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彼淮南之喪師削地,猶得苟延至十數年,意者其猶為淮南之幸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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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3 00:29:41 |只看該作者
第109回     唐孫晟奉使效忠


  卻說唐使鍾謨、李德明,入謁周主,拜倒座前,戰兢兢的自述姓名,說明來意,並呈上唐主表文,由周主親自展閱。
  表中略云:
   臣唐主李璟上言:竊聞捨短從長,乃推通理﹔以小事大,著在格言。伏惟皇帝陛下,體上帝之姿,膺下武之運,協一千而命世,繼八百以卜年。大駕天臨,六師雷動,猥以遐陬之俗,親為跋扈之行。循省伏深,兢畏無所,豈因薄質,有累蒸人!今則仰望高明,俯存億兆,虔將上國,永附天朝,冀詔虎賁而歸國,用巡雉堞以回兵。萬乘千官,免馳驅於原隰,地征土貢,常奔走於歲時,質在神明,誓諸天地。別呈貢物,另具清單,伏冀賞納,佇望宏慈。謹表!周主覽畢,擲置案上,顧語唐使道:「汝主自謂唐室苗裔,應知禮義。我太祖奄有中原,及朕嗣位,已經六年有餘,汝國只隔一水,從未遣一介修好。但聞泛海通遼,往來報問,舍華事夷,禮義何在?且汝兩人來此,是否欲說我罷兵。我非愚主,豈汝三寸舌所得說動。今可歸語汝主,亟來見朕,再拜謝過,朕或鑒汝主誠意,許令罷兵。否則朕即進抵金陵,借汝國庫資,作我軍犒賞。汝君臣休得後悔呢!」謨與德明,素有口才,至此俱震懾聲威,一語不敢出口,惟有叩頭聽命,立即辭行。文武都是怕死。周主留住鍾謨,遣還德明。嗣又得廣陵捷報,韓令坤、白延遇等,掩入揚州,逐去唐營屯使賈崇,執住揚州副留守馮延魯。惟趙弘殷在途遇病,已返滁州云云。周主乃復命令坤轉取泰州。看官聽著!廣陵就是揚州,從前揚州市中,有一瘋人遊行,詬罵市民道:「俟顯德三年,當盡殺汝等。」繼又改語道:「若不得韓、白二人,汝等必無遺類。」市民以為瘋狂,毫不理睬。那知周顯德三年春季,果然有周軍掩至,周將白延遇先入城中,唐東都營屯使賈崇,不敢抵抗,即焚去官府民舍,棄城南走。繼而韓令坤踵至,飭捕守吏。馮延魯本為副留守,一時逃避不及,慌忙削髮披緇,匿居僧寺。偏偏有人認識,報知周軍,似僧非僧的馮侍郎,竟被周軍尋著,把他牽出,當作豬奴一般,捆縛了去。韓、白兩將,既得延魯,便禁止殺掠,使民安堵,果如瘋人所言。令坤奉周主命,轉取泰州。泰州為楊氏遺族所居,楊溥讓位李昪,病死丹陽,子孫徙居泰州,錮住永寧宮中,斷絕交通,甚至男女自為匹偶,蠢若犬豕。唐主璟因江北鏖兵,恐楊氏子孫,乘勢為變。特遣園苑使尹延范,遷置京口,統計楊氏遺男,尚有六十餘人,婦女亦不下數十,延范承唐主密囑,竟將楊氏男子六十餘人,驅至江濱,一並殺死,僅率婦女渡江,楊氏遂絕。唐主璟反歸咎延范,下令腰斬。延范有口難言,也冤冤枉枉的受了死刑。不得謂之冤枉,恐難償六十餘人性命!後來唐主泣語左右道:「延范亦成濟流亞。魏成濟助司馬昭刺死曹髦,旋為司馬昭所殺。我非不知他效忠,因恐國人不服,沒奈何處他死刑呢!」遂命撫恤延范家屬,毋令失所。國將危亡,尚如此殘忍,莫謂李璟優柔。嗣聞泰州被韓令坤取去,刺史方訥遁歸。接連是鄂州長山寨守將陳澤,為朗州節度使王逵所擒,解獻周營。天長制置使耿謙,舉城降周。常州、宣州,又有吳越兵入侵,靜海軍制置使姚彥洪,投奔吳越。急得李璟心慌意亂,日夕召入宋齊邱、馮延己等,會議軍情。齊邱、延己等也是無法,只勸唐主向遼乞援。唐主不得已遣使北往,行至淮北,被周將截住,搜出蠟書,拘送壽州御營。
  唐廷待援不至,再由馮延己奏請,特派司空孫晟,及禮部尚書王崇質,齎表如周,願比兩浙、湖南,奉周正朔。晟語延己道:「此行本當屬公,惟晟受國厚恩,始終當不負先帝,願代公一行,可和即和,不可和即死。公等為國大臣,當思主辱臣死的大義,毋再誤國。」一士諤諤,但與馮延己相談,未免對牛彈琴。延己慚不能答。惟更令工部侍郎李德明,與晟等偕行。晟退語王崇質道:「君家百口,宜自為謀,我志已定﹔終不負永陵一抔土,他非所計了!」永陵即李昪陵。遂草草整了行裝,與崇質、德明二人,並及從吏百名,出都西去。
  途次又迭聞敗耗,光州兵馬都監張延翰降周,刺史張紹棄城遁走,舒州亦被周軍陷沒,刺史周宏祚投水自盡,蘄州將李福,為周所誘,殺死知州王承儁,亦舉州降周。唐失各州,敘筆隨處不同,可謂化板為活。晟不禁長歎道:「國事可知,我此行恐不復返了!」彷彿易水荊卿。便兼程前進,直抵壽州城下,進謁周主。當將表文呈入,大略說是:
   朝陽委照,爝火收光,春雷發聲,蟄戶知令。伏念天祐之後,率土分摧,或跨據江山,或革遷朝代,皆為司牧,各拯黎元。臣由是克嗣先基,獲安江表,誠以瞻烏未定,附鳳何從?今則青雲之候,明懸白水之符,斯應仰祈聲教,俯被遐方,豈可遠動和鑾,上勞薄伐!倘或俯憫下國,許作功臣,則柔遠之風,其誰不服!無戰之勝,自古獨高。別進金千兩,銀十萬兩,羅綺二千匹,宣給軍士,伏祈賜納!
  周主且閱且語道:「一紙虛文,又來搪塞,朕豈被汝所欺麼?」晟從容答道:「稱臣納幣,並非虛文。況陛下南征不庭,已由敝國謝罪歸命。叛即討,服即舍,古來聖帝明王,大都如是。望陛下俯納臣言!」周主又道:「朕率軍南來,豈為這區區金帛?如果欲朕罷兵,速將江北各州縣,悉數獻朕。休得遲疑!」晟亦正色道:「江北土地,傳自先朝,並非得自大周,且江南亦奉表稱臣,已不啻大周藩服,陛下何勿網開一面,稍假隆恩呢!」周主怒道:「不必多言,汝國若不割江北,朕決不退師!」隨又顧語李德明道:「汝前來見朕,朕叫汝歸語汝主,自來謝罪,今果何如?」德明慌忙叩首,且憶及延己密囑,願獻濠、壽、泗、楚、光、海六州,更歲輸金帛百萬,乞請罷兵,當下便盡情吐出。周主道:「光州已為朕所得,何勞汝獻!此外各州,朕亦不難即取,惟壽州久抗王師,汝國節度使劉仁贍,頗有能耐,朕卻很加憐惜,汝等可替朕招來!」德明尚未及答,晟已目視德明,似含著一腔怒意。周主已經瞧透,索性逼晟前去,招降仁贍。晟卻慨然請行。
  周主遣中使監晟,同至城下,招呼仁贍答話。仁贍在城上拜手,問晟來意。晟仰語道:「我來周營議和,尚無頭緒。君受國恩,切不可開門納寇,主上已發兵來援,不日就到了!」也是一個晉解揚。語畢自回,中使入報周主,周主召晟叱責道:「朕令汝招降仁贍,如何反教他堅守?」晟朗聲道:「臣為唐宰相,好教節度使外叛麼?若使大周有此叛臣,未知陛下肯容忍否?」周主見他理直氣壯,倒也不能駁斥,便道:「汝算是淮南忠臣,奈天意欲亡淮南,汝雖盡忠,亦無益了。」隨命晟留居帳後,優禮相待,惟與李德明、王崇質商議和款,定要南唐獻江北地,方准修好。
  德明、崇質,不敢力爭,但說須歸報唐主,當遵諭旨。周主乃遣二人東還,並付給詔書。略云:
   朕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萬之甲兵,農戰交修,士卒樂用,苟不能恢復內地,申畫邊疆,便議班旋,直同戲劇。至於削去尊稱,願輸臣節,孫權事魏,蕭詧奉周,古也固然,今則不取。但存帝號,何爽歲寒,倘堅事大之心,必不迫人於險,事資真慤,辭匪枝游。俟諸郡之悉來,即大軍之立罷,言盡於此,更不煩雲。苟曰未然,請從茲絕。
  特諭!
  李德明、王崇質兩人,得了詔書,便還詣金陵,把周主詔書呈與唐主過目。唐主沉吟未決,宋齊邱從旁進言道:「江北是江南藩籬,江北一失,江南亦不能保守了。德明等往周議和,並不是去獻地,如何反替周主傳詔,叫我國割獻江北呢?」德明忍耐不住,竟抗聲答道:「周主英武過人,周軍氣燄甚盛,若不割江北,恐江南也遭蹂躪呢。」齊邱厲聲道:「汝兩人也想學張鬆麼?張鬆獻西川地圖,古今唾罵,汝等奈何不聞!」王崇質被他一嚇,慌忙推諉,專歸咎德明一人。於是樞密使陳覺,及副使李征古,同時入奏道:「德明奉命出使,不能伸國威,修鄰好,反且輸情強敵,自示國弱,情願割棄屏藩,坐捐要害,這與賣國賊何異!請陛下速正明刑,再圖退敵!」德明聞言,越加暴躁,竟攘袂詬詈陳覺等人。惹得唐主大怒,立命出德明,責他賣國求榮的罪狀,梟首市曹。德明若早知要死,不如死在周營,好與孫晟齊名。乃更簡選精銳,得六萬人,命太弟齊王景達為諸道兵馬元帥,統兵拒周。授陳覺為監軍使,起前武安節度使邊鎬為應援都軍使,次第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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