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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王妃寵上天(大清妻奴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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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08:13 |倒序瀏覽 | x 2
王妃寵上天【大清妻奴之三) 作者:陽光晴子

據傳果親王府小格格色藝雙絕,精通四藝女紅,
這位皇親貴胄們眼中的理想媳婦突然被皇上指婚給他,
害他平白成為眾矢之的,更明白了傳聞不可信──
說是知書達禮,她卻言語直率、大吃大喝毫無閨秀禮儀,
性子不像傳聞中溫柔賢淑,反而比較驚世駭俗,
大膽要求他暫緩圓房後,當他領軍在外她又自己追來了?!
接著見山城獵戶受苦,她不畏惡霸替他們爭取公平買賣,
遇見女人痴纏他,她不爭風吃醋倒先好奇觀察對方,
種種表現別有慧黠的魅力,竟令他一顆心逐漸淪陷,
甚至連她繡壞要送太后的賀禮,他也不生氣地主動幫她善後,
只是,如今都每夜和他濃情溫存了,她為何還說不在乎他?!
哼!他忍她、讓她、為她解決麻煩可都不是做假的,
把他氣到、傷到、嘔到差點沒吐血,人夫就要算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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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08:32
楔子

      高速列車裏,裴亮安惡狠狠的瞪著坐在她對面、一身清朝官服的男人。

  男人因為愧疚,頭愈垂愈低、愈垂愈低,直到頭上的烏紗帽都掉到地上翻了兩圈,滾到她的白色高跟鞋旁。

  她雙手交握胸前,考慮著要不要抬起腿,一腳踩扁男人的烏紗帽。

  二十四歲的她陽壽未盡,但這個「兩光」的勾魂使者居然勾錯了魂,害她在一場翻船意外中翹了辮子,等他發現錯誤後,卻已來不及讓她回陽,這會兒只好帶著她另找肉體附身。

  莫名其妙!他這楣星、災星,說什麼「作業疏失」,是在耍什麼烏龍啊?

  她眯起眼睛,「說實話,我三歲就成孤兒,是不是也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作業疏失?」

  男人急忙搖頭又擺手,「沒有、沒有,那是更上面安排的,我只是第一線的客服。」

  「客服」

  「是,就是按上面給的名單找到人後,勾完魂再領著魂魄去填表分發,看這魂兒是上天堂還是入人道,或是—」

  「那我現在在哪里?」裴亮安比較在乎這一點,她現在就像坐在高鐵車廂內,乘客只有她跟這個男人,前後都是看不到盡頭的無邊空間,再從車窗看出去,也是無盡的黑暗。

  「我們在時光隧道的地鐵裏,」男人尷尬的搔了搔耳道:「我要帶你去還魂,算是賠罪。我的紀錄一向良好,你是我名單中第一個『凸槌』的,所以一定有很多的福利可做為賠償……真的,你相信我,請你別在下一次真正死後告我一狀,好不好?」

  「福利?」身為科技業的女工程師,她馬上捕捉到這個關鍵字。

  男人用力點點頭,誠摯的雙眸散發著承諾之光。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無計可施的她也只好點點頭。

  列車在疾駛中驀地停止,車門「當」地一聲打開,男人示意她要下車,而外面還真的有站牌。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但那站牌的確寫著—

  清朝

  她立刻哇哇大叫,「清、清朝?你要我回鍋當古人」她雙手握拳,想人了。

  「你、你的世界出生率屢創新低,等投胎的都客滿了,只好讓你穿越。不過我會再試著替你找看看有沒有回到現代的機會,真的。」男人的神情滿是歉疚,四周又突然響起「當當當」的聲音,令他驚恐的揚高音調,「快!時間到了,你再不還魂附體,下一個複生的機會可會落在山頂洞人的年代啊!」

  她倏地瞪大眼。什麼那不是鑽木取火、只穿毛皮遮身、打獵狩食的年代?「不不不……絕不……清朝好了。」

  「看看資料,你會用上的。」一台最新款的iPhone4S轉眼出現在男人手上,他再交到她手上。

  哇塞!真酷,這是上巿不久的新手機耶,原來這個世界的科技與她的世界同步嘛。

  她的手指在觸控螢幕上移動著,而魂魄也在男人的牽引下,往一道光影掠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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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09:00
第一章

      裴亮安覺得自己好像在往下沉,水的壓力令她感到呼吸困難,口鼻也都進了水,而且還是溫水。她嗆著、咳著、掙扎著,卻咕嚕咕嚕地灌入更多水,身子也在直直往下沉,神智逐漸模糊。

  搞什麼不是給她重生的機會,怎麼感覺像是又要淹死一次?

  在沐浴時突然心跳停止而溺斃的靖閔格格—─

  此時,控觸螢幕上的一行字突然鮮明地浮現腦海。是了,她正在複生啊!

  她倏地瞪大眼,用力的拍打水花、踢動雙腳,嘩啦嘩啦地終於將頭浮出水面後,她急急的猛吸一口氣,趴在池畔急遽的喘息著,「呼呼呼……」

  「主子?主子,你怎麼了?」

  兩名丫鬟聽見聲響,連忙拉開浴池薄紗,一臉驚憂的跪在池子旁仔細打量,就怕小主子出了事兒。

  畢竟在竇茵郡主來訪的這十多天,甫新婚的格格都不太對勁,祁晏郡王不太搭理主子,對妹妹竇茵郡主頻給主子臉色看的事也不管,她們都覺得主子好可憐。好不容易竇茵郡主今日午後離開了,她們才剛替主子鬆口氣,可以不必再看小姑的臉色,怎麼此刻又一副驚惶失色的模樣?

  「主子,你看來不太好,你先起來吧。小叮,你馬上請屈總管去叫大夫。」小琳是名清秀俐落的丫頭,一見主子不太對勁,馬上指示身邊身形較粗勇但長相可愛的小叮。

  「好。」小叮立即起身。

  「等等!」裴亮安眨了眨眼,看著眼前兩名穿著古裝的小丫鬟,再眨了眨眼,環視這簡直可媲美小型游泳池的溫泉池。它四方鑲嵌了夜明珠,還有大理石雕龍雕鳳,豪華到一個不行……天啊!這個浴池就跟她臺北住的套房一樣大。

  她的腳試著踩地,愣了愣又眨眨眼,突然好想笑。

  真是的,她腳都可以碰到水池的地板了,還自己嚇自己。

  這腳底的真實感好幸福啊,她重生了,而且還是個皇格格,真的是福利呢!

  她微微一笑。咦,那支手機呢?她直覺地在身上摸了摸,又笑了。

  她糊塗了,這裏是古代,兩光客服怎麼會給她手機?

  不過,她的身子光溜溜,摸得出凹凸有致,從罩杯變成罩杯了,這也是福利,她雙手摸著自己的臉蛋、身子,全身膚質也是粉粉嫩嫩、古溜古溜地……

  對了,她記得靖閔格格才十六歲,而她則是二十一世紀大學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任職於科技公司裏的小資女孩—然後呢?她還沒看完資料,那兩光客服就將她用力一推,再眨眼她已溺在池子裏,若剛剛沒及時回神,她又要找他投胎去了。

  「主子,你沒事吧?」

  小琳跟小叮伺候靖閔格格都有八、九年之譜,這次格格北嫁祁晏郡王,果親王就讓她們陪嫁過來。也好在她們過來了,小主子至少還有她們能陪伴,只是這會兒不知為何又自摸又笑的,好詭異呢。

  「我沒事。」她舒服的吐了一口長氣,活著的感覺真是太好了,而這溫暖的泉水也舒適極了。

  兩個丫鬟看主子臉色恢復成誘人的粉紅,心中松了口氣,但也不忘勸著,「主子今兒泡澡泡太久,皮膚都皺了,還是快起來吧。待會兒王爺回府,主子要同桌共進晚膳啊。」小琳一邊說,手上已備妥大條的布巾在候著了。


  「進晚膳有什麼用?格格成親都十天了,王爺也沒進新房一步。」小叮忍不住替主子抱不平。

  「小叮!」小琳連忙摀住小叮的唇,搖搖頭要她別再說了,這幾晚,主子可沒有一日好眠啊。

  她、她成親了有沒有搞錯她裴亮安—不對,她得適應現在自己已是果親王府裏的靖閔格格,今後就要以「靖閔」這個新身分活下去。改名換代變年輕,這些她都能忍受,但她居然成親了天呀!她來不及看完的資料裏究竟還有什麼地雷?

  兩名丫鬟互看一眼,又瞧主子柳眉蹙得死緊,不敢再多嘴。在安靜的服侍主子套上衣物後,她們隨侍在側離開浴池大門,走在長長的步道上,進入相通的主寢室。

  滿腦子想著自己已成親的靖閔一踏進門檻,眼睛驀地一亮,成親的事隨即被她丟至腦後。

  好漂亮的臥室啊,兩旁的櫃子相當精緻,桌椅也儘是精美雕刻。還有那張流蘇綴珠的紗簾大床,真是復古又夢幻……

  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細細的打量品味,直到坐在梳妝鏡前才收回了目光。但一見到鏡子裏的自己後,她又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天啊……她湊向前,再靠近一點看—真是太美了!

  兩個丫鬟又互看一眼,覺得主子真的怪怪的,怎麼一副像第一次進到這房裏的樣子?她們一邊梳理、弄乾主子豐厚的烏溜發絲,一邊也緊盯著主子那呆滯的雙眸,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福利!靖閔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瞪著梳妝銅鏡—美!美極了!沒有毛細孔的凝脂肌膚,像是一掐就能掐出水來;五官有點兒嬌豔,帶著天生的雍容氣質,鼻子圓挺、紅唇粉嫩像是誘人攫取,一雙漾著水光的明亮秋瞳閃動著無瑕的純淨,兼具性感與純真,完全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不能怪她自己都不禁癡癡地呆視許久。

  重生前的她從事高科技產業,程式遇到問題時常常得晝伏夜出,過著見不到太陽的日子,雖然也是個清秀佳人,但皮膚因此蒼白沒彈性,在同事們眼中,善良點的會說她飄逸靈秀,嘴賤點的就說她生得跟女鬼沒兩樣。

  可這會兒,她竟成了個天仙美人,真的太屌了。

  靖閔難掩得意,笑得眉兒彎彎、眼兒彎彎,美麗的傾國容貌也變得更動人。

  兩個丫鬟將主子從竊笑、憋笑,到忍不住對著鏡子愈笑愈燦爛的變化全看在眼裏,蹙眉又互看一眼。

  主子開心,她們當然也開心,可是,主子這笑容又很是詭異,她們在她身邊伺候了那麼多年可沒見過呢。

  「泡湯後肚子最餓了,可以煩請你們稍微加快速度嗎?」靖閔瞧她們往她頭髮上插了好幾根發釵,桌上還有一大堆綴珠項鏈,不知還要弄多久。

  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吃飯,然後再見見她的新婚丈夫,畢竟是要同床共眠的人,雖然聽到他已跟自己成親十日卻沒同床讓她大大松了口氣,但無論如何沒見到人,她就是不安心。

  她可沒法子跟只見上一面的男人就上床做愛,光想她就頭皮發麻。

  煩請?主子的話有點怪怪的,可她交代了,兩個丫鬟於是手腳更快,只是項鏈還沒戴上去,主子又說話了—

  「可以了、可以了,不過是吃頓飯而且又是吃晚膳,澡也洗好了,待會兒不就準備睡了嗎?戴這麼多東西幹啥?等一下不是又要脫又要拔?」

  靖閔說著瀟灑的揮揮手就要愉快起身,但她走到門口,卻不知往哪邊才是飯廳。

  兩個丫鬟似乎看出她的無措,急忙上前帶路,可怎麼看就是覺得這個主子怪。儘管容貌依然,說話的聲音一樣,口氣、用辭卻一點也不似從前那個滿腹經書、優雅婉約的主子。

  天啊!這兒究竟是哪里?也太美了吧!

  靖閔一走出房,便眉飛色舞的東看西瞧,這裏活像世外桃源,亭臺樓閣美得不可思議,湛藍的天際倒映在小橋流水的池塘裏,風光無限好。穿過雕刻精緻的拱門,一個院落出現在眼前,空氣中也已聞到了飯菜香。

  她腳步輕盈,一行三人踏進側廳,果不其然就見一桌的山珍海味及美酒等著她。

  肚子咕嚕咕嚕在叫了,靖閔深吸一口氣,先行坐下卻不能先吃,因為她的丈夫還沒出現。她左等右等,食物的香味直撲鼻而來,等到她都猛咽口水的抱著扁肚子想翻白眼時,終於—─

  「主子,王爺來了。」

  老公來了靖閔忽然有些緊張,連忙起身要迎接。

  興奮過後,她這才慢半拍的發現這身衣服實在好累贅,長袖、長裙一層又一層,還有花盆底鞋令人寸步難行,好在她穿慣高跟鞋,要不然要蹬這麼高走路,也著實不容易。

  看見前方人影靠近,她的腦袋想起電視上那文謅謅的古早語言,學著說:「妾身參見王爺。」

  她身子一福,活像在演戲,連她自己都忍俊不住的想笑,但一抬頭直起腰杆,她眼睛便倏地一亮。

  真帥……原來祁晏郡王長得氣宇軒昂,俊美又性感……這又算是她的「福利」了。

  只可惜他表情不太好,彷佛她欠了他好幾億,一雙像鷹隼般冷冽的黑眸也讓人不由自主不寒而慄,但……她莞爾一笑,這樣才有男子氣概吧?

  祁晏若有所思的看著笑意盈盈的靖閔,自新婚夜他揭開喜帕的那一瞬間,就知道她怕他,再加上她從南方路途迢迢的來到北方和他成親,顧慮到她身子尚需休息,所以兩人從當夜起就一直沒有圓房。

  之後,她每每見到他總是一臉懼意,因此他也儘量避開她,但此刻……是他看錯了嗎?過去幾天一見到他都是畏縮的新婚妻子,竟然露出毫不掩飾的讚賞目光瞅著他不放。

  呵呵……兩光客服果然誠意十足。靖閔在心裏想,不得不承認到目前為止,一切的一切她都超滿意。

  她朝他燦爛一笑,「可以用餐了嗎?我好餓哦。」

  祁晏一愣,怔怔的瞪著她,不是因為這張笑意嫣然的動人臉孔,而是她輕快愉悅的口吻。

  靖閔困惑的眨眨眼,又捏了捏自己的雙頰笑問:「我臉上有什麼嗎?」

  他繼續像在瞪怪物似的看著她,兩個丫鬟更是因她這逗趣的動作差點沒摔倒。格格一向很端莊的啊,如今是怎麼了?

  祁晏看著她那即使不解仍嘴角彎彎的笑顏,無言的凝睇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沒有。王妃用餐吧。」

  靖閔眨眨眼,他連聲音都很有磁性耶……天啊!她肯定露出一副花癡模樣了,他才會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她,她還是乖乖吃飯吧。

  落坐後,小叮很快為兩人添了飯,靖閔接過手,喊了聲「謝謝」,其他三人又是一愣。

  小叮跟小琳怔住了,其實靖閔格格一直都是善良貼心的好主子,只是身為皇族成員之一,她還是和下人們尊卑有分,她們這些奴才做該做的事兒是本分,主子怎麼突然向她們道了一句「謝謝」?

  祁晏眉頭又一蹙,她今天真的跟這幾日不太一樣。

  靖閔伸長筷子夾了一口東坡肉吃,咀嚼後眼睛一亮,「好好吃哦。」酷斃了。

  不知道古代千金都是小口小口的吃食,身為現代科技業的白領階級,時間就是金錢,她沒有囫圇吞棗就很不錯了。習慣性的,她想在十分鐘內嗑完一餐,於是大口吃飯、大口喝湯,絲毫沒有察覺坐在對面的祁晏已經目瞪口呆,而在兩旁伺候的小琳跟小叮也看傻眼。

  主子是怎麼了?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呼……好滿足哦,我吃飽了。」靖閔笑咪咪的拿出系在胸側的絲巾擦拭嘴角,中氣十足地從椅子上起身,這才發現祁晏的表情很令人發噱—─

  他的飯菜看來一口都還沒吃,舉筷的手僵在半空,俊美臉上匪夷所思的表情也很逗,可惜這個時代沒有數位相機,不然拍一張留念多好。

  不過意識到自己大概太率性,她提醒自己下回吃飯時別再像要趕飛機似的一個勁猛吃,在這個古早時代,她大可以放慢腳步,過個愜意人生。

  祁晏難得失態的瞠視一個人,直到她噗哧一聲笑出來,他黑眸中的驚愕隱去,恢復正常的冷漠神情,「格格今夜好胃口,吃完就先回房休息吧。」

  「不用,我陪你。吃飽就睡怎麼行?又不是要當豬。」既然是夫妻,他又長得賞心悅目,兩人多瞭解一下也好,否則日後要怎麼「那個」啊?

  從事科技軟體工程的她,擅長與的組合,個性也很實事求是,遇到事就去面對、然後解決,從來不會逃避,就算是現在到了古代也一樣。

  古代女人唯一的用處八成就是生孩子,而他這十天沒上床,不代表他以後的十天、二十天不會上床。或者他根本就是有難言之隱,不能人道……那夫妻倆早坦承,她早知道也不必「挫咧等」。

  靖閔腦筋轉得快,其他人可還陷在她剛剛的那一席話裏。

  「當、當豬」小叮、小琳面面相覷,腳都快軟了。

  祁晏更是面色僵凝,無言的瞪著她。

  靖閔一臉困惑。她又說了什麼嗎?要不祁晏怎麼又是一臉受到驚嚇的樣子?見他如此,她忍俊不住的呵呵大笑,小叮跟小琳一聽她大笑聲,再次傻眼……不,是眼珠子都要彈出來了。

  不對勁,這樣大笑……還有剛剛像餓死鬼投胎似的大口吃喝……格格不會是中邪了吧?

  不只丫鬟們,祁晏也覺得妻子變得很奇怪,過去的她總是吃兩口就急著要起身回房,現在居然大剌剌的說要陪他,甚至連「豬」這個字都能輕易出口?

  「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慘了,瞧瞧他、再瞧瞧兩個丫鬟驚惶的神態,看來過去的靖閔格格個性跟她肯定差很大。但是,她沒打算要模仿,即使換了身分,她仍想忠於自己,因為這是她的人生。

  「別管我了,你快吃吧,否則飯菜都冷了。」她笑吟吟的看著他說。

  雖然「上一世」死得冤枉,但捫心自問她其實沒有吃虧,在現代,她要找個相貌跟他一樣的老公也很難。而且他身上有股尊貴的氣息,讓人有點不敢逼視,偏偏他是自己的老公,看習慣是她眼下最重要的課題。

  祁晏攏著眉心看向兩個丫鬟,見她們一臉擔憂,可見靖閔的轉變兩人似乎也感困惑。

  他靜靜的吃,她就靜靜的瞧,發覺他只夾前面的幾道菜,她便拿了湯匙舀了自己前面的一些菜到他碗裏,「你是男人,這裏食物這麼多,浪費了可是會遭天譴的。」

  他瞪著碗上像座小山的菜,再看向仍然笑容誘人的她,沒有說話。

  「王爺是怕王妃吃不慣府裏的菜肴,才吩咐廚房多做點的。」

  「是啊,因為王妃都吃兩、三口就回房,進府才不過十天,人就快瘦一圈了。」

  小叮跟小琳在旁小小聲的說著。

  原來是她的原因。「那就再吩咐下去,王爺過去吃什麼就準備什麼,我不挑食,很好養的。」說著靖閔還很率性的拍了胸脯一下。

  「呃?噗……是。」小叮忍不住笑了出來。今晚的格格特別逗人開心,自己不像小琳那麼識大體,事實上好幾回都想爆笑出聲呢。

  「那個……王爺,小琳想,是不是該找個大夫—」小叮在笑,小琳可急了,主子今晚很不對勁哪。

  「我沒病,只是覺得活著真好、心情也好,還有……」她又笑笑地看著祁晏,「你看來是個不錯的人,我想我該讓你知道這一點。呃……我先回房了,但你還是可以像過去十天一樣不必回房,真的。」

  她這話什麼意思?祁晏困惑的看著她朝自己行個禮,隨即帶著丫鬟離開了。

  守在門口的小廝跟總管見她們離開後,才進來廳堂伺候。

  祁晏看向負責府內大小事的屈總管道:「今天王妃可有見了什麼人?或是出去過?」

  兩鬢斑白的屈海拱手答道:「稟王爺,王妃沒有出去,不過竇茵郡主在離府前有找王妃談了些話,只是時刻極短。」

  「談了什麼?」

  「呃……其實不用說爺也能猜出來,不然不會要奴才派人在王妃的房外守護。」

  「明白了。」祁晏一頓,吐了一口長氣,頓時也沒了胃口。

  竇茵即使已為人妻、人母四年,對他的感情仍舊不變,執迷不悟,再對照今晚靖閔的異常舉止……看來,他得好好跟靖閔談一談了。

  靖閔回到寢室後,就見到兩個貼身丫鬟幾度欲言又止,她大概能知道她們想問什麼,但她不想解釋,也無法解釋。

  難不成要跟她們說是她們見鬼了,說她只是借她們主子的肉體來用,所以言行舉止才會大不同?哈!那不把她們嚇得魂飛魄散才怪。

  小叮跟小琳在伺候主子上床後,卻又見主子像只毛毛蟲似的在床上扭來扭去,兩人不禁又是面面相覷。

  這樣躺不對,那樣躺也不對,靖閔翻來覆去就是想找個舒服的地方睡,沒想到並不容易。

  有好的床墊才能有一夜好眠,這古早年代沒有彈簧床、獨立筒床墊,床雖然很大,絲被蓋來也很舒服,但就是鋪了被子的木板床仍然好硬。

  最後她放棄了,抱著枕頭坐起身,「請你們多拿幾條被子鋪床好嗎?軟軟的床鋪比較好睡。」

  「呃……是。」兩個丫鬟又不解的互看一眼,床墊已經鋪了呀,格格一向也這樣睡的。

  但即便困惑,她們還是來回的抱進好幾條被子鋪上床,接著便看見主子一臉滿足的癱在床上,而且姿勢還是呈大字形。

  「呃,格格……王妃……主子,你這樣……」兩個丫頭傻眼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又沒人,你們跟我很好的不是嗎?那今後起就得習慣我的自在。」

  見靖閔笑得好甜,兩人也不知該說什麼。

  只見她又像個孩子般趴在床上,手肘撐著臉頰,笑咪咪的問:「對了,祁晏一直沒有進新房,原因是什麼?是因為這個世界妻不如妾,所以他都在小妾房裏?」

  兩人眼神怪異的互瞄一眼,小琳才答,「主子,爺沒有妾,這府裏就只有你這個當家主母而已。」

  「是啊,皇上也不管允王府的小王爺還有和王府的胤親王都爭相娶主子,還為了主子大打出手,硬是將主子指給心不甘情不願的祁晏郡王,」小叮搖搖頭,「他可是『皇家御用三少』裏最討厭女人的呀。」

  「皇家御用三少?」她問。這是什麼東西?

  小叮用力點頭,呱啦呱啦的說起祁晏郡王乃北方霸主,皇上命他總管西北軍民事宜,富可敵國、允文允武,帶領的精英將士可是橫掃千軍,尤其大小金川幾次進犯作亂,都是郡王以總督軍務之姿揮師掃蕩……

  好神勇喔……靖閔聽得雙眸熠熠發光,正入迷時忽然聽見小琳的聲音。

  「爺……小叮……呃—主子……」

  小琳看到走進寢室裏的祁晏,先是一愣,而後揉了揉眼睛,想是自己幻覺了。等確定真是尊貴英挺的郡王本人時,她立即結結巴巴的示意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小叮,以及聽得津津有味的主子。

  小叮嚇了一跳趕緊住口,連忙欠身一福。

  躺在床上的靖閔則急急坐起身來,但丟出來的第一句話竟是—

  「你今天就要來跟我睡了呀?」

  兩個丫鬟瞪大眼,驚嚇過度地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撐住彼此發軟的身軀。主子今兒個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你們退下。」祁晏看來似乎比較能適應她的「語言」,神情沒什麼波動,仍是淡漠得很。

  兩個丫鬟只能退下,不安的又看了眼像在說「我完了」的主子,一步一回頭,直到走出房門,將門給帶上。

  「那個……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靖閔雙手合十的跪坐在床上,看著站在床前高大英挺的丈夫說。她今天才進到這個肉身回魂就要她上床捐軀,這可就不是什麼福利了。

  「你受了竇茵的刺激,所以今晚的你才一點也不像原來的你?」

  他又走近她一步,口氣聽來平穩,但是不是……有一點點的擔心?

  她莫名有些開心,直視著他那張讓人看了會上癮的俊美容顏,「今晚的我就會是日後的我,我本來就是這樣,沒事的,倒是……竇茵是誰?」

  他蹙眉,「我妹妹,你忘了?」

  「是不太記得。」她只能打混摸魚的聳個肩承認,「她怎麼了嗎?」

  她竟然會忘了竇茵?不可能!「看來她說的那些話顯然刺激了你。」

  「那個,呃……我可能真的受了刺激,你介意跟我說清楚點嗎?當然,也可能是我吃飽了昏昏欲睡,腦袋混沌。」糟!她是不是語無倫次了?

  他的表情更嚴肅了,「竇茵的娘是我阿瑪的側室,但她並不是我阿瑪的女兒,她娘嫁進來時她已是兩歲娃兒。也因為我們並不是親兄妹,她對我沒有兄長之情卻有男女之愛……」

  他抿緊了唇,「這一次皇上指婚,她拋夫攜子的前來北方,雖說是來看你這名皇嫂子,可我知道她沒給你好臉色,其至不諱言她愛我,還說了很多謾駡你的字眼,所以我才在今日私下請她離開。」

  她明白的點點頭,「那很好。謝謝你。」

  他蹙眉看著她,她也不解的看著他。

  「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他忍不住問。

  「說什麼?你不是已經處理完了?還有,我沒受到什麼刺激,事實上我從來沒這麼好過—呃……」她側著臉,思考著自己要不要再跟他說白一點她比較在乎的事?「那個……你介不介意我們等熟一點時再圓房呢?」

  祁晏瞪著她,難以置信她一個金枝玉葉竟如此大剌剌的談這件事。

  「我知道閨房的事在這個時代是說不得的,尤其是女人,可我看你應該是可以溝通的人吧?你十天沒上這張床了,就多個幾日再上好不好?」

  祁晏仍然瞪著她,著實不知該說什麼。

  在十天前,這名天下多少皇族子弟爭著想娶的美人兒在皇上一道指婚聖旨下成了他的妻,讓他平白得罪一堆皇親貴胄不說,從成親至今晚之前她見到他就像耗子見到貓兒一樣害怕,令他真不知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

  可今晚,她嬌俏的笑容一再魅惑著他,此刻竟還要求分房一些時日?

  「你一定要這樣一直瞪著我嗎?我怕我晚上會作惡夢耶。」她開玩笑的道。他目光膠著定視在她身上,她被看得臉兒發燙,心都開始怦怦亂跳了。

  她在揶揄他他怔怔的瞪著她,這張面容在初見面時,他便明白了為何多名皇親國戚想娶她為妻,她的天仙容貌確實令人驚豔,更甭提她還精通四藝女紅,色藝雙絕。

  「我明白了,就這樣吧。」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走了出去。

  行耶!天啊,她可以不急著「捐軀」了!

  靖閔放鬆的躺回床上,闔上了眼眸,腦海裏全是祁晏俊逸的臉龐。

  那兩光客服真的很用心在賠償她,讓她有了一個勇猛、富有、才貌雙全,而且還尊重她的完美丈夫。

  更美妙的事是,她的丈夫潔身自愛,不亂搞男女關係,在這個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她居然沒有「小三」的煩惱想到這裏,她昏昏欲睡的臉龐出現一個滿足的笑容。

  窗外,月牙兒高掛樹梢,她大字形的躺在疊了好幾床被褥的床上呼呼大睡,殊不知窗外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眸光仍帶著困惑,定定凝睇著她出塵動人的臉蛋以及—─

  祁晏蹙起眉,她的睡姿會不會太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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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09:23
第二章

      天亮了,靖閔仍在熟睡,時間緩緩而過。到了中午,她還在睡,兩個丫鬟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更擔心主子怎麼會睡那麼久。

  眼見再過一個時辰就要黃昏了,兩人終於不得不出聲喚醒她—

  「主子,起床了,你不舒服嗎?你錯過了早膳、午膳,一會兒又要晚膳了呀。」

  「主子,你得梳洗一下,要跟王爺共度晚膳啊。要不明兒一早,王爺就要到四川去打仗了。」

  兩人一人一句,輕輕的搖啊、喚的,但靖閔仍睡得好沉,於是她們只好喊得更大聲,搖得稍微大力點。

  這下靖閔真的被吵醒了,然而她腦子迷迷糊糊的仍在狀況外,只覺得這次的鬧鐘特別吵。她雙手揮來揮去卻摸不到鬧鐘,而且鬧鈴嗡嗡嗡地像惱人的啐啐念,真的吵死人了。

  「主子、主子!」兩人愈喊愈急,手上推動的節奏也加快了。

  搖搖晃晃……地震了!

  靖閔倏地張開眼,睡眼惺忪的眨眨眼眸,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人造地震。她嚇了一跳,也松了口氣。「好好,我投降了,我起床了……」她硬逼自己坐起身來,卻發現兩個丫鬟一臉驚慌,「怎麼了?」

  「天啊!好在……主子,你要嚇死我們了。」

  小叮跟小琳兩人跌坐地上,眼淚差點沒迸出來,「主子昨晚表現不尋常,今天又睡了快一天,我們正想要是主子再不醒,就要叫大夫來了。」

  真是尷尬,原來她睡太久,讓人擔心她昏迷了。

  「抱歉,我沒事。」靖閔頗為愧疚,也提醒自己有些習慣還真得趕快調整過來,像是睡覺。

  在現代,她身為工程師,加班加得昏天暗地是常有的事,難得休假就是用力的睡,所以也練就了休息就是補眠一整天的特異能力。

  她起身,走到梳粧檯坐好,逕自拿了梳子梳頭後,又發現兩個丫鬟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己。

  「主子,不要強顏歡笑,要有什麼不快樂的事,可以和小叮跟小琳說。」

  「就是啊,我們很懂你的。你心裏不痛快吧?所以言行舉止才會脫了序。」

  靖閔頭一低,不禁在心裏呻吟。她言行舉止會跟真正的靖閔格格一樣才有鬼咧!她無從解釋起,只好道:「我是主子,我以後就是這樣,你們別擔心了。現在我要沐浴、吃晚膳,動作快點。」她很快下了一串指令,相信這絕對是阻止她們永無止境的擔憂的好方法。

  果然,兩個丫鬟一聽立刻沒空多想,連忙伺候她,待忙完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其實,她沒那麼餓,而且也還沒真到晚膳時間,她是想好好的逛逛這座位於西北卻如南方園林的宅第,也順道問一些事,惡補一下她來不及從勾魂使者小客服手機裏得到的相關資訊。

  知道她要做的事後,兩個丫頭又是一副她哪兒出了狀況的樣子,驚惶不安,但她不管那麼多了,命令她們有問必答。

  逛了一陣子下來,她總算知道了不少事,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了初步的瞭解。像是她現在的所在地乃是位於甘肅與陝西交界的西北城鎮,南下就是四川省,往北則是蒙古。

  還有,明兒一早郡王便又要去打仗——事實上,他帶隊在川北的小鎮紮營,攻打大小金川已有好長一段日子了。

  至於大小金川在打什麼呢?好像是西藏民族部落間的糾紛,反正一整個很麻煩就是了。因此,負責西北大小政事的祁晏郡王很忙,忙到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新娘子給他,他只是奔回成親,目前他的軍隊仍在四川駐軍備戰……

  再來,她的小姑竇茵郡主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即使她是嫂子也是果親王府最受寵的小格格,竇茵卻只有郡王在場時才會給她好臉色看。

  還有,她的公婆長年住在溫暖的南方,因為年紀已大,所以並未北上。

  基本上看起來,祁晏郡王也是個孤僻的人,他獨來獨往,好朋友只有兩個,就是皇家御用三少的另外兩名——長居京城的鎧斳貝勒,以及主控南方大權的東方紫。

  這兩人接連讓乾隆皇指了婚,完成終身大事,而她跟祁晏則是第三樁。

  原來不只現代人愛亂點鴛鴦譜,就連古代皇帝老子也相同。

  見她問得愈多,兩個丫鬟眉頭就揪得愈緊,她決定別再虐待她們,另找時間再慢慢問。

  她停下腳步,看著憂心仲仲的二人,「王爺明日要走,這一去打仗要打很久嗎?」

  「不儘然。事實上軍隊駐紮在四川大渡河的城鎮,並非天天打仗,有時駐守幾個月才打一仗,休養生息幾個月,才又打一次。」小琳回答。

  「所以,這一去有可能會數個月,也可能一年沒見到人?」

  兩人用力點頭,卻不敢多嘴。這就要看主子的魅力夠不夠了,因為營區也有一些將軍在帶,只是王爺自己不願安逸過日,硬要自己往戰區去。

  哦?這對她而雷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她沉吟一會兒問:「王爺人呢?」

  兩人連忙帶著她到祁晏的練功房,房前的侍衛一見是她連忙要通報,她卻搖搖頭,逕自走進去。

  在將近黃昏的夕陽中,祁晏上半身打赤膊,正矯健有力的練著掌功,打得虎虎生風。

  靖閔看得眼都直了,她很想給他拍拍手,不過仍是忍住了。

  他的身材真有看頭,二頭肌、胸肌、六塊肌一應俱全,絕對是一副可以出寫真集、讓女人猛流口水、不輸阿波羅雕像的威猛身軀。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笑了,在現代時她忙著打工養活自己、賺學費,連交男朋友的時間也沒有,跑來古代一下子就有這麼英俊又身材好的猛男丈夫,還真的沒吃虧。

  祁晏在打了幾個拳後,吐了口長氣,接過侍從送來的布巾擦拭身子,而後才轉身看著俏盈盈打量自己好一會兒的靖閔。

  沒料到她會主動來找他,他若有所思的凝睇著她。她的目光直接又毫不扭捏,並且也沒臉紅,他真不知道養在深閨的皇格格看著赤裸上半身的男子為何能如此大方?像是早看過上百遍一樣……莫名的,他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很不悅。

  「請繼續啊,當沒瞧見我。」看他不打拳了,她笑笑的道。

  她的確很自在,但他可不行。他蹙眉問:「有事?」

  「沒有,只是我有一點好奇你會不會飛天遁地?或有沒有像是輕功、點穴之類的功夫?如果我努力學個幾年,可以學得會嗎?」靖閔可是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不然她這老公一出門兩人就要分開極久,她自己總得找些事情來做吧。

  「格格乃金枝玉葉,不需要學武,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晚膳你就先吃吧。」祁晏把布巾交給隨侍後就要走人,怎料她卻急急的上前擋人。他一愣,驚愕於她大膽的舉動。

  「我們先聊一下好嗎?你明兒個一早就要出門,再見面不知是何時呢!」

  聞言他抿緊唇,半晌後逕自走到一旁的石桌椅坐下,再看向侍從,侍從明白的上前為兩人倒杯茶後,立刻又退到後面。

  靖閔怔怔的看著他,發現這個男人不僅俊美還相當耐看,每次看都覺得他比上回看到的更吸引人,但他耐性顯然不足。

  「王妃有事快說,我還有很多事要在明早出門前交代給屈總管。」

  「那你就沒什麼要交代給我這個當家主母的嗎?」她問得直接。

  他眉一皺,「王妃有任何需求,屈總管都會照辦。」

  意思是她想當家做主,屈總管也會交出管家的權責?這也成,不過……她笑了笑又道:「我暫時想不到我會有什麼要求,但我想知道身為丈夫的你,希望我做些什麼?」她總不能當個閑妻嘛。

  「「祁晏乃奉皇命娶妻,對王妃沒有任何要求。」

  這口氣可真夠冷了,意思是他壓根沒想討老婆,全是皇上逼的?!

  她臉上笑容一收,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後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夫妻聽說就是上輩子相欠債,這輩子才會成一對,我不會去干涉或改變你的生活,你想做什麼、該做什麼全憑你的意,可對我……王爺總該有什麼想法吧?沒有要求,難道是指放牛吃草嗎?」

  「噗!」小叮控制不住笑了出來,但被小琳瞪了一眼後,急忙搗嘴低下頭。

  另一名隨侍也差點憋不住笑意,雙肩因努力忍笑而抖動。這個王妃真好笑,竟把自己比喻成牛?

  祁晏撇了撇嘴角,「王妃希望我要求你什麼?在我上戰場時替我打理王府的大小事?家裏的木業、礦業、陸運等生意,王妃也會不眠不休的妥當處理?還有相關的帳務、進出貨也一併經手?」

  聽聽他口氣裏隱藏的怨憤……嘖嘖!看來娶了她,真是委屈他了。

  「好吧,那別勉強了,我應該是能自得其樂,就自己看著辦吧。何況,在這個年代生活的女人應該很幸福,丈夫是天、是地,自己啥也不必做,只要當只被豢養的金絲雀就行……」她頓了一下,又搖搖頭,看著拿起茶杯就口的丈夫道:「不對,金絲雀還好聽,其實就跟養母豬差不多,是為了生更多的小豬。」

  她這話一出口,饒是冷血淡漠的祁晏都來不及咽下到口的茶水,「噗!」地一聲全噴了出來。

  「主子——」

  兩個丫鬟更是受盡驚嚇,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祁晏放下茶杯,拿了隨侍遞過來的外衣套上,以袖子拭去嘴上的茶漬,這才冷硬的看著她道:「王妃要說什麼就直說吧。明明是金枝玉葉,老是把豬跟牛放在嘴上,是想表達何種不滿?」

  生氣了?靖閔深吸口氣,緩聲說:「我沒有惡意,但金枝玉葉究竟是什麼?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弱不禁風的只能當超級米蟲,悠哉傭懶的混吃混喝,只等肚子爭氣生了孩子後,再找個奶娘喂娃兒……」

  格格怎麼盡說些粗俗又奇怪的話?莫非是水土不服……中邪了?怎麼辦?爺明日就要出門了,兩個丫鬟愈想愈擔心,都快急死了。

  「王妃究竟想如何?」她的話他也不解其意,於是冷冷的再問。

  「我想要活得理直氣壯,不想當廢人。」她眼眸機靈的轉了轉,嬌俏的模樣很吸引人。

  兩個丫鬟至此已經嚇得要軟腳了,雙手揪著裙子,一臉無措。主子在說什麼呀?當王妃怎麼會是廢人呢?

  祁晏黑眸微眯,當中隱約可見火花,「格格不是廢人,也不至於嫁進王府就會變成廢人。」

  「那我想要一個……就是我想做什麼,沒人會干涉的……對,我就要你的一句話——我可以為所欲為。」她直接將醜話說在前,因為她可做不來三從四德,更不想當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婦女。

  他望著她良久,卻見她那雙明眸坦率認真,神情並非玩笑。「行,我會交代屈總管,但也有一句話要給王妃——任何後果,自行負責。」

  「成。」她也答得乾脆。

  他一怔,湛然的黑眸裏有著困惑,可並沒多說什麼,而是將視線移到兩個丫鬟身上,「明日一早我即出門,你們好好伺候王妃。還有,她要給太后的東西,綾羅綢布、金線、金片等相關材料都已運至側廳,你們得提醒她,別讓她『為所欲為』到忘了自己該做什麼。」語畢,他冷冷的又瞧了她一眼,這才離開。

  「提醒什麼?直接跟我說就行了嘛。」她不滿的嘟起嘴。難道在他眼裏,她也是天兵一枚嗎?

  雖然她是不懂他在說什麼啦,但她可以事後問丫鬟嘛。

  「對了主子,這事可是太后親自開的金口。數月前,果親王爺送了你這女兒親手刺繡的布料給太后當壽禮,太后喜歡得不得了,便指名要主子再繡塊布料,主子知道後還很開心呢。」小琳這會才想起這件事,暗罵自己怎麼也糊塗了。

  刺繡?!靖閔瞪大眼,有股不妙的預感。「呃……先帶我去瞧瞧。」

  沒一會,兩人引領她到廳堂旁的一間側廳,裏面放了不少布料及刺繡用品,其中有些就是她親手染繡的布料,兩名丫鬟邊介紹還邊讚歎。

  她好奇的走近,拿起一兩匹布來看,這些布的圖樣都很繽紛,花團錦簇,還有鏤空的花紋、鳥獸,配色亮麗典雅,構圖也很生動。

  這下可慘了!她有一雙敲鍵盤的快手,可沒有玩針線的賢慧之手啊。

  所以說……從明兒開始,老公上戰場,她也要跟這一小格一小格的線團、針線活兒打仗了?

  不!饒了她吧。家政課她老在及格邊緣低空飛過,要她設計程式還簡單得多。

  嗚呼哀哉,她跑來這沒有網路可用的年代,看著自己的手指,她還真的挺想念多點觸控、在螢幕滑動最新訊息的動作……就算日子再無聊,也有好多線上遊戲可以玩啊。嗚……她想念憤怒鳥……靖閔拿起兩團線,像在丟沙包似的往上丟接。她就只能這樣在古代過生活了嗎?

  一旁兩名丫鬟的視線隨著主子手上的線團上上下下,一顆心也跟著忽上忽下,她們的主子,究竟是怎麼了呀?

  這個古代世界究竟是怎麼了?懊惱的靖閔很想大聲問。

  身為王妃,她原以為自己每天能像小豬仔一樣睡飽飽,悠閒地想想自己要做什麼事,過個慢活的好日子,可沒想到她錯了。從祁晏出遠門後,郡王府天天都有貴客登門拜訪,還說是「慕名」而來——

  「王妃的琴,尤其是七弦琴,所彈之音如湖水般餘波蕩漾,令人心曠種恰。」

  「王妃的書法別有一番動人風采,揮灑如意,不管是楷書、草書、行書、篆書,都是一絕。」

  「王妃善畫仕女,纖麗飄然,然而山水畫中的山水樹石更是深淺層次出眾,為人稱道。」

  「王妃的詩作信手拈來,令人細細咀嚼、回味再三。」

  此刻,富麗堂皇的大廳裏,坐著多名她叫不出名字、也不想記得名字的大少爺、小王爺,這些全是她不能拒絕接見的皇親貴胄,各個排場都不小,至少都有兩名小廝隨侍,年齡也都很平均——適婚年齡的單身男性。

  做為郡王府當家主母,她不能不見客,但是這些人的愛慕眼光,實在讓她吃不消。

  他們態度非常親切,對她甫進祁家大門,就被扔棄家中的情形大為不滿,除了對祁晏冷嘲熱諷外,更為她倍覺心疼。

  但她才頭疼咧!這些人三天兩頭就來,要她表演琴棋書畫,還切磋切磋,逼得意興闌珊也根本不會的她,只好順勢丟下「本妃心情欠佳,無心獻醜,尚請見諒」的話做藉口,避免自己露出馬腳。

  「王妃當然心情不佳,嫁給祁晏,根本是白白糟蹋了。」皇親蔚王爺凝睇著美若天仙的靖閔,對祁晏平白抱得美人歸,仍是恨得牙癢癢。

  「沒錯,王妃的日子肯定過得提心吊膽吧?祁晏不是跟大小金川打仗而已,還身負反皇黨的情資搜尋大任,尤其前兩個月杜王爺與反皇黨勾結,圖謀反清大業,是祁晏取得了部分反皇黨名單,才讓皇上依名單整肅了一大批高官,不過主事的杜王爺卻狡詐脫逃了。」

  允王府的小王爺也是刻意北上再見佳人一面,儘管他阿瑪努力為他湊合這門親事,無奈造化弄人,一道聖旨他就只能將心上人拱手讓人。

  「就是說呀。」濃眉大眼的蔚王爺接著道:「我還聽說杜王爺透過許多管道放話,誓言要讓害他家破人亡、將他布了多年的棋局全數破壞的祁晏郡王死無葬身之地,我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麼?怎麼會讓王妃嫁他……」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一連多日下來,這些沒有娶到她這果親王府小格格的男人都像長舌公,聊對她的不舍,也道出她老公在皇帝的重用下,成了反皇黨以及和反皇黨勾結的杜王爺的頭號公敵。

  偏偏,在上回攻堅的反皇黨分堂所拿到的謀亂名單只有一部分,所以算了算,要他一命嗚呼的人不知幾幾,換句話說,她當寡婦的機會極高,可皇上竟然將她指給了祁晏……

  廳堂內,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孔口沬橫飛,不管橫著數過來再直著數過去,約莫都有八、九人。各個高談闊論,沒有停止的意思。

  靖閔只覺得吵死了,超想翻白眼,她不知道清朝盛產長舌公,為了不讓自己被口水給淹死,她決定來個「西施捧心」——

  「怎麼了?王妃?」兩個貼身丫鬟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扶住身子突然前傾、逸出一聲痛呼的主子。

  「我的心疼、胸口悶。」靖閔一手捧心、眉頭緊皺,那模樣看來說有多楚楚動人,就有多楚楚動人。

  「快扶王妃回房休息。」眾人一見都表示出心疼與不舍,爭相上前要扶她回房。

  好在小叮長得較為粗壯也少了根筋,立刻大手一揮,「我們扶主子回去就好了。」

  「抱歉,恕不送客了。」靖閔微喘著氣,讓兩個丫鬟扶出正廳。一拐個彎來到側廳,她就站直了腰杆,對兩個頓時目瞪口呆的丫鬟說聲謝謝。

  「謝了,我沒事。只是那些人一定要天天來關愛嗎?」她快煩死了!

  「沒辦法,那些人要娶主子,誰知道皇上獨厚——」

  「停!」她一臉認真的看著兩人制止道。這些日子她聽這些噪音真的聽太多,多到耳朵都要長繭了。

  「請幫我找屈總管來,為了我的耳朵著想,我有事要請他安排。」她語氣堅決的坐了下來,雙手支撐著臉頰吩咐。

  兩個丫鬟已經稍微適應她的無厘頭言行舉止,乖乖去將屈總管找了來。

  兩鬢斑白的屈海很快便來了,有禮地拱手問:「王妃有何吩咐?」

  她坐直了身,美麗的眼眸直勾勾凝睇著他,「我老公挺辛苦的,得瞻前顧後,又要管西北的軍政,又要保這裏的安全,還要忙情報……」她受不了的搖搖頭,「還好,我聽聞大小金川的戰事並非天天有,我要去慰問、去勞軍、去……對,去陪他,因為我很想他。」想念他的寡言話少。

  她大刺刺說想念,不只兩個丫鬟驚訝臉紅,就連屈總管也錯愕地瞪大眼。但她覺得無妨,因為她說的對象又不是什麼情夫,是她的另一半啊。

  「你們知道嗎?人的一生中一定可以遇到一個獨一無二的人成為伴侶。既然是夫妻,就要共患難,而非留在這裏看一些人行為規矩、大肆批評自己的丈夫,你們說是不是?」

  「是。」三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所以我決定了,我要以行動證明找一點也不覺得委屈,讓那些人閉嘴。」

  兩名丫鬟仍然有些呆愣,卻也都覺得主子的行為很神勇……

  「明白了,奴才馬上去安排。」屈總管面露欣慰,黑眸裏有著感動。

  見他們肯定的眼神,靖閔忽然覺得有些心虛,畢竟她只是想讓自己耳根子清靜一點,才想離開這裏,要她留在家裏做針線活兒更是不可能的任務,因此兩相比較之下,祁晏那張撲克臉當然更吸引她。而且他不多話,在她周圍都是長舌公充斥的當下,無疑更具魅力。

  咦?原本以為不怎麼想他的,可怎麼此刻一靜下來,她才發現自己真的挺想念他啊……

  為什麼?是一見鍾情嗎?還是身處在清朝這樣的古代,她身為他的妻,註定和他糾纏一生,便在潛意識裏認定了這個人?要不然,這要命的鬼思念從何而來?

  靖閔想到頭都疼了也沒有答案,連她自己也糊塗了。

  大渡河自北向南縱貫蜀境,祁晏的軍隊即駐營於峽谷河段一處山城的城郊,此處得以遠眺大小金川的藏族集居地,其間高原山地多,有險峰、有溫泉,易守難攻。

  山城內的居民以從事木材、畜牧、毛皮買賣為主,大小金川叛亂暫時止息時,這裏就像個世外桃源。

  靖閔坐著馬車,來到這蜿蜒于山林與瀑布間的高山峻嶺中,心裏期待的就是與祁晏的會面。

  屈總管原本還要派家僕送信,告知祁晏她即將前來山城,但被她堅決婉拒。

  雖然跟丈夫相處時間極短,可她就是知道他定會阻止她到來,所以先斬後奏才是正道。當然,還有兩名亦步亦趨的丫鬟,她也要她們別跟了,否則被她們跟著,她一樣很難有自由。

  在來這裏的一路上,她聽到百姓們說祁晏所率領的軍隊有如金戈鐵馬,總能勢如破竹地平定大小金川的各規模叛亂,這段日子因為有了他,這裏也著實平靜多了。

  原以為他討了妻子就會留在陝北,由副帥潘恩監督巡城即可,沒想到新婚不過十二天他即返回駐營,這裏的軍民們對他的盡忠負責全都舉起大拇指稱讚……

  在她思緒百轉間,馬車停了。

  「我們到了,王妃。」

  車夫的聲音響起,接著車簾被拉開,隨侍的六名侍從之一還拿了把矮凳讓她下馬車。

  眼前已是邊界重地,放眼望去,高高的城牆內有好多帳篷,大清的旗海浸天飛揚……

  這裏就是祁晏駐紮的地方嗎?好有氣勢啊!

  守城的侍衛已得知來者是誰,連忙行禮,引導她進入駐營區。營區的士兵們見到珠翠環繞的靖閔王妃,各個為之驚豔,呆愣一會兒才回神困窘地行禮。

  同一時間,在另一邊的山頭上,突然傳來轟隆轟隆的馬蹄聲,遠遠亦可見飛沙走石的景象。

  她回頭看去,只見數百名剽悍的騎士乘馬而下,她目光很快就找到自己的丈夫,即使他跟身後數百名身穿鐵鎧的騎兵裝扮一樣,但在她眼裏,英姿颯爽的他就是特別的勇猛、俊美,特別的吸引人。

  只可惜,就像她看過的電視、電影情節一樣,這樣的男人對女人大都不屑一顧,在乎的只有戰爭和勝利,不談兒女私情。

  瞧!直直策馬朝她沖過來的男人,臉果然很臭……

  不過無所謂,反正這個時代的女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傳承香火,他愈對她不滿、忽略,她挺著大肚的時間就愈能往後延——

  祁晏騎著馬過來,俊美的臉上毫不掩飾見到靖閔的大大不悅,一雙冷硬黑眸也醞釀著風雨欲來的風暴。

  到了她面前,他俐落的勒馬停下,翻身下了馬背,另一邊立即有侍衛來拉走馬兒。

  駕車的馬夫及隨侍的六名侍從,見到主子深沉如冬雪的俊顏,每個頭都垂得低低的。他們早有心理準備會挨駡,另一方面也十分佩服王妃的勇氣,因為這樣沒有告知的前來,王爺絕對是會給臉色看的。

  「下去吧。一人做事一人擔,沒你們的事兒。」靖閔開口了,很有擔當的要他們全退出某人冷颼颼的視線範圍。

  無奈王爺沒說話,沒人敢動啊。

  「你們下去吧。」祁晏淡漠的道。「至於你,跟我來。」

  他帶著她進入營帳內,營帳比她想像的還大,而且還有分內外帳,內部物品看來極整齊,一如他給人的感覺。

  「怎麼來了?」他冷冷的直視若她問。

  她逕自忙著打量這看來頗舒適的大空間,拍了拍墊子坐下來後,這才抬頭看著仍站得直挺挺的丈夫,「長舌公太多,怕他們說到下巴脫臼,有佛心來著的我就來看看丈夫,讓他們的嘴巴休息休息。」

  雖然答得亂沒章法,但靖閔相信他聽得懂。屈總管說自己固定會將府裏發生的事派快馬送信給郡王,因此郡王也能掌控府中的大小事。

  事實上,祁晏的確清楚那些皇親貴胄有多勤於上門,而他也能猜出屈總管沒有將她要來的事提前告知,肯定是她臨時決定要過來。

  「怎麼沒帶丫鬟?」

  「這裏危險嘛,她們想到流血廝殺就害怕,所以我不想勉強她們跟來,就命令她們留在王府,反正我也不太習慣讓人跟進跟出的。」她不敢說兩人哭得淚汪汪,一副願意為了她這主子要慷慨就義的可憐模樣,讓她覺得自己像劊子手。

  「你知道危險還來?」他沉下臉道。

  「我不覺得危險,是她們覺得……」她澄清地搖頭,「總之我來了,往後會儘量不麻煩到你。」

  「你在這裏就是麻煩,這裏乃軍營重地。」他毫不客氣的說。

  她瞪著他,「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一點也不擅長頹廢度日,更不想無所事事的窩在家裏聽一大堆人碎嘴。他們談的可全是你,憑什麼你在這兒清靜,我耳朵要那麼忙?」

  他簡直難以置信,「所以你特地翻山越嶺的來算帳?!」

  靖閔一愣。她是嗎?也不全是吧。她是理直氣壯來挺丈夫的,所以就這麼過來了。

  見她怔住,祁晏更感不悅,認為她根本是刻意來找碴的。「王妃琴棋書畫皆過人,大可自得其樂,何必自找麻煩?」

  「行了,每個人都說我那些方面很強,難道我這輩子就不能轉個彎,做這些以外的事?」她快要抓狂了,氣呼呼的瞪著他道。

  他抿緊唇,「只要沒有反禮教、反傳統,是沒有不行,但大可以不必在這裏。」

  「這裏沒問題。我都已經打聽過了,這個城鎮的人生活作息正常,而你們的營區設在城郊,打仗的地點還是好幾公里遠外的大渡河,我能做的事就是只要別超過營區的範圍,一切都不必擔心。」

  「既然王妃已想妥當,那就這樣吧,我待會兒就派人送你回山城。」

  「等等,我沒在軍營裏待過,就待一天讓我感受一下吧。我不會麻煩到你的,我可以一個人安靜的四處晃。」她也不想留在營裏睡覺,因為他們是夫妻,不睡同一帳豈不奇怪?

  「好吧,就一天,但必須有兩名小廝跟著。」他冷著一張俊顏,頭也不回的就要步出內帳。

  「哇靠!我說就一個人——」見某人腳步一停,回頭冷颼颼的瞟她一眼,她急忙搗住嘴巴,擠出假笑。

  她心虛什麼?這個年代的人聽不懂二十一世紀的髒話吧?念頭一轉,她賊賊的偷笑出來。

  祁晏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兒,那雙透著慧黠的明眸莫名勾動他一向寂靜的心湖,他濃眉一蹙,轉身步出營帳。

  靖閔嘟起嘴。唉,蠻橫的臭傢伙,她就是不要跟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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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09:47
第三章

      時間就是金錢,靖閔知道她若要把握這黃金時間四處繞繞,最快的方法當然就是騎馬,這裏可沒有計程車。

  問了馬廄的方向,她開心的就往該方向走去,中途經過操練場,見到數以千計的士兵們在操練。雖然她的出現引起不少目光投注過來,但他們顯然軍紀嚴明,沒幾秒就立即回神,嚴正肅然的繼續操練。

  她再轉往另一邊,便看到一匹匹高大的駿馬被關在馬廄裏,多名士兵正在刷馬背、餵食馬兒。

  「我也來幫忙。」她拎起長長的衣袖,一腳踩在地上的乾稻草上,拿起水桶裏的刷子就依樣畫葫蘆的刷起馬背、餵食,這些都是在跟她待會兒要騎的這匹馬套交情、搞賄賂。

  但對她這舉動,幾名士兵可嚇壞了,萬一王爺發現可怎麼辦?

  「王妃,你不可以做這等粗活——」有人總算從癱瘓的聲帶裏擠出了聲音。

  「沒關係,因為它們都休息了,若我現在想騎,總得賄賂它一下。」她開心說道。

  其他人拱手僵立,一來她的話他們有聽沒有懂,二來她是王妃,他們不能蹁越尊卑,只有聽命的分啊。

  不過,他們還可以去跟王爺說,但怎料其中兩名士兵才轉身跑一步,立刻就聽見——

  「站住!別去通風報信,我可不想麻煩到王爺!」眼尖的靖閔說完放下手上刷子,看著兩名士兵乖乖回來,她滿意的點點頭,又喂了馬兒一些糧草後,示意士兵上好馬鞍,姿態俐落的上了馬背。

  「王妃!不行——」還是有幾名士兵忍不住擔憂地喊了出來。

  又不行?!她翻了個白眼說:「我早就打聽過了,這裏離戰地極遠,不礙事的。還是說,你們要我晚上偷溜到營地,驚擾守夜巡邏的人後再來騎?」

  眾人急忙搖頭,夜晚視線不良,萬一誤傷了王妃,他們有幾個腦袋可掉啊?

  其實除了睡覺外,靖閔的第二個喜好就是騎著馬兒與風追逐,慶倖她那無聊的單身生活裏還有一名從事馬術比賽的好友,幾次趁著練習比賽時挾帶她進馬場,讓她也體驗了好幾回騎馬的美好滋味。

  但現在,好友肯定得難過一陣子,她翹辮子了呀……唉,不想了,她有了一個新人生,就得好好往前走,至少不枉來這一遭。

  風沙狂疾,勁風挾帶著黃土細沙將她的粉臉刮得紅通通,可她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聲清亮如銀鈐。

  她這愉快的笑聲,也傳進了某人的營帳裏。

  此時,祁晏與潘恩副帥及幾名指揮官正在商討攻敵計謀,大大的長桌上放置了一張很大的四川地圖,由大渡河自北向南縱貫,從上源的杜柯河、阿柯河、梭磨河到齊匯可爾因的這一大區塊被圈了起來,這就是大金川的範圍。

  祁晏在聽到妻子的笑聲時,冷漠的俊顏上那雙黑眸有道困惑一閃而過,但他隨即像是不受影響地繼續在地圖上來回比劃著,「上個月北蠻及馬賊在此處搶奪糧草馬匹,從數量看來,大小金川顯然已有大規模叛亂的準備,既然如此,我們也得制敵機先,先下手為強……」

  「哈哈哈……好棒啊!」

  靖閔灑脫快樂的笑聲又傳了進來,營帳裏的每個人都不禁分神,想去看看是什麼事讓王妃如此開心。

  但祁晏顯然沒興趣,仍兀自續說著昨日收到的情報,沉穩霸氣地分析著敵情。  

  潘恩副帥已年屆四十,長得方頭大耳,剛剛也有看到王妃那令人驚豔的絕色臉孔,因此道:「王妃肯定是想念王爺才特意前來,我們既已討論出個大概,王爺就先陪陪王妃吧。」

  「不必。」

  果然是意料中的答案,潘恩心想。但其實他與祁晏相交多年,就算祁晏看來面無表情,他依舊能從他淡漠的黑眸裏察覺一絲微怒的火花。

  「呵呵呵……」帳外又傳來靖閔愉快的嬌笑聲。

  祁晏沉靜的黑眸又閃過一道危險的怒火,這次火花比剛剛的更灼烈了些。

  沒一會,向來不動如山的男人還是忍不住了,潘恩跟其他人就這麼看著祁晏繃著一張冷然俊顏,轉身大步走出營帳。

  外頭,所有士兵們幾乎都是屏氣凝神,以眼神追逐著在馬背上馳騁的天仙美人。其實她只是在他們操練的空地上騎馬繞圈圈,但她仰頭迎著風,樣子看來相當滿足愜意。

  祁晏半眯起黑眸望向前方,只見在朗朗晴空下,靖閔酡紅的容顏美得不可思議,天生的尊貴氣質自然散發。

  再看他的士兵們都看傻眼像失了魂,他心裏忽地不怎麼痛快。

  她是他的妻,她的美麗自然也只有他能獨享——

  濃眉陡地一蹙,如此狂烈的佔有欲從何而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

  他在想什麼啊?莫名的,祁晏竟對自己生起氣來了。

  他一個飛身,一下便落坐在她身後。

  她愣了一下,飛快回頭,一看到是他,馬上大聲抗議,「我在騎馬——」

  「你的行為太放縱了,別忘了你可是王妃。」他伸手向前握住韁繩,掌控馬匹。

  「我只是騎個馬。」馬兒被他控制住了,她大表不滿。

  「是嗎?策馬吸引士兵們的目光,這是一名大家閨秀會有的合宜舉止?」他冷冷的說,和她共騎一匹馬回到他的營帳,摟住她的纖腰帶她下了馬背後,卻並未鬆開摟著她的大手,而是跨著大步往營帳走去。

  靖閔側頭瞪他一眼。這個粗蠻的傢伙,也不管她的短腳有沒有跟上,邁步快走,殊不知好幾回,她的腳都像電玩裏的超級瑪麗一樣騰空咧。

  算了,她乾脆省力點,縮起小腳就讓他抱著走好了。

  對於她的「乾脆」,他顯然很驚愕,頓了一下轉頭看著她,她也大刺刺的看回去。

  「要嘛,夫君就讓我自個兒慢慢走,不嘛,那就全由夫君代勞,我省力。」

  他深沉的看了她許久,令她莫名渾身發燙,感受到他鐵臂與懷抱的陽剛氣息,她粉臉逐漸轉為酡紅。

  他的黑眸閃過一絲玩味,「你的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

  什麼意思?靖閔還不明白,他已大步抱著她進到他的寢帳裏。

  外帳裏,有一名面生的男子朝他們拱手,祁晏不得不暫時放開她,向她介紹自己在營區裏最重要的左右手——潘恩。

  靖閔大方打量著對方,這名副將看來不卑不亢,但……是她看錯嗎?對方一雙精明的黑眸似乎閃過一道倨傲,是瞧不起她的意思嗎?

  然而她再細看一次,卻又不像,因為現在對方又對她笑得很可親。

  「王妃特地來看王爺,我已要人準備豐盛的晚宴,也算是大夥恭賀王爺大婚。」潘恩就是特來告知這件事的。

  靖閔聽了只好回以一莢,搶在某人臭臉說話前先表明立場,「不了,我不會打擾太久,太陽一下山我就走人。」

  「那怎麼成?」

  「當然成,這裏是軍隊。」祁晏的語調平穩沒有起伏,口吻相當淡漠。

  「可這是大家的心意,何況接下來,王爺也沒時間與王妃相聚。」潘恩看來很真誠,讓靖閔真的覺得她剛剛一定看走了眼。

  「好吧,就吃一頓飯。夫君,我應該沒有難看到讓你食不下嚥吧?」她笑嘻嘻的看著他問。

  對她俏皮的言語,潘恩明顯錯愕,祁晏卻發現自己似乎已慢慢習慣她的特殊用語,只是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沒多久,外帳裏就備妥一桌子豐盛的山珍海味,祁晏仍維持在營區裏吃飯的習慣,不一會兒就吃飽了。

  靖閔可不同,盛情難卻下,她不介意大快朵頤,吃得開心、吃得慢,筷子來來去去的。此刻有美食和美男子為伴,再加上小酌一番,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終於,她吃飽喝足了,士兵們撤去晚膳,竟然又陸續扛進幾桶冷熱水進內帳。

  「我要走了耶?」她困惑的看著悶不吭聲的祁晏。

  「走啊。」他一點也不想留她。

  哼!沒有感情的傢伙!她逕自走了出去,但不一會兒又走進來,一臉的尷尬,「潘副帥說我跟你沒有太多時間相聚,難得我來了,該留一宿多陪陪你……哎呀,反正我留一晚就是了。」

  真是的,都怪潘恩說了什麼戰事在即,男兒一旦上戰場生死難蔔,若她能為祁家生個娃兒,將是祁家之福。

  還說自己已讓載她過來的馬車返回山城,並交代車夫明早再進營區。依祁晏公私分明的個性,他也不好調動其他馬車送她回山城,她應該不希望自己堅持回去而令他挨駡受罰吧……

  唉,說穿了,潘恩就是希望她能在這裏「中大獎」,偏偏她又不能強迫潘恩安排馬車讓她走人,只好就這麼留下來了。

  不理會祁晏冷冽的黑眸,她越過他往內帳走。這裏已備妥兩大桶溫水,她今日騎了馬、流了些汗,還真的很想洗個澡。再加上喝得微醺了,上床肯定有個好眠,何況他應該也不會想碰她,她何不盡情放鬆一下?

  「可以請你先到外帳嗎?我很快就洗好,真的。」

  祁晏抿緊了唇看著她,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想到她竟真的留下。

  見他轉身走到外帳,她很快脫下衣裙就要入浴,想想又不對,先從小琳為她準備的行囊裏拿出中衣、肚兜跟褲子放到一旁後,這才跳進浴桶裏。

  呼……好舒服啊,若不是時間不允許,她還真想多泡一會兒。

  半晌後,她起身擦拭身子,穿妥了衣裳走到外帳,「我好了。」

  祁晏回過頭來,看見她身著簡單的中衣,純淨清爽的模樣卻更迷人……

  他突地蹙眉,為心中忽然情欲騷動而感到不悅。他大步的越過她走進內帳,在看到她也跟著進來後,他依然開始褪去衣服,「這裏可沒有多一張床被,不可能分床睡。」

  一見他脫衣,靖閔連忙轉過頭,但聽著他脫衣的聲響,她的心居然就怦怦狂跳,回話也略微支吾起來,「我知道……所以,你找別人的寢帳睡去。」

  「不可能,這是我的營帳。」說著他進了浴桶,傳來一陣水花噴濺聲。

  她深吸口氣,這才轉過頭看著泡在浴桶裏的他,一邊叮嚀自己別亂想,專注在他的問題上,「隨便你,反正床還滿大的……不做睡覺以外的事便行。」

  他冷哼一聲,「你好像忘了是你主動追過來的,也說願意留在這裏一晚,你想要的不就是睡覺以外的事?」

  「拜託!我願意留下是因為——算了,那很難解釋啦。」難不成要她坦白說有人祝她好孕嗎?

  「至於『主動追過來』——並沒有!我只是想讓耳根子從此清靜而已,好嗎?」她沒好氣的吼他。

  真是見鬼了!把她說得像淫娃似的!她受不了地給他一個超級大鬼臉,雙手上下扭曲自己美麗的臉孔,變成斜眼、歪嘴、吐舌的猙獰狀,模樣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他愕然倒抽口氣,倏地瞪大了眼後——

  「呵呵呵……」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然爆笑出聲。

  他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她找不到言語來形容,這個笑容迷去了她的心神,令她放下扮鬼臉的雙手,癡癡的凝睇著他……

  他笑容漸歇,也定定盯視著她生動誘人的臉孔。

  四周突然變得寂靜,兩人四目膠著,氣氛有些曖昧。他的黑眸甚至像燃起一簇幽合的火焰,穿透了她,也誘惑著她……

  靖閔急仕轉開頭,暗暗的吐氣、吸氣,抑制自己蔔通狂跳的心。

  祁晏也回過神,靜靜的清洗身子,但身體裏的緊繃與燥熱、血脈債張的亢奮以及沸騰的欲火,他都得努力的把持住……

  在一片靜默下,空氣又窒悶了起來,靖閔喝了小酒、泡了澡,酒精在她身體裏發酵,她開始覺得頭有點茫、有些困,眼皮逐漸沉重。

  還是睡覺好了,睡了才不會胡思亂想,於是她先行爬上床,拿被子蓋住身子。感覺身下的床又是硬床,她忍不住哀怨輕歎。

  可即便睡眼蒙朧了,她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就怕看到猛男出浴圖心火又上升,那豈不是更難睡?

  片刻後,祁晏上半身打著赤膊上了床,兩人中間自然隔了條「楚河漢界」,各睡一方離得遠遠的。

  偏偏即使困倦極了,靖閔就是不好睡,她翻來覆去,找尋著一塊能安然入眠的地方,但一想到自己的古代老公就在同一張床上,的確讓她心跳破百、渾身燥熱,更難入眠了。

  祁晏並未背對著她睡,而是照自己的習慣平躺,對身旁新婚妻動來動去的沒有一句不悅。

  他的沉靜與夜的寧靜,逐漸讓她浮躁的心平息下來,慢慢的,她的呼息轉為平順,呼呼地睡著了,只剩血脈悸動的他難以入眠。

  不一會兒,感覺她開始有了動靜,他側轉身子凝睇著她,她仍然熟睡,只是身子卻像一隻蟲般緩緩的往他身邊靠近,直到偎在他懷裏。

  嗯,溫暖而厚實,這比較像她家裏那張軟綿綿的床啊……靖閔依舊熟睡,身子卻下意識逕自尋找比較舒服的地方,圖個好眠。

  祁晏微蹙眉,沒想到依偎在他懷裏的她,竟然睡得更沉了!

  儘管他十分驚訝,可這卻是事實,她的呼吸均勻,熟睡的氣息就噴灑在他脖頸間,讓他感到些微的搔癢,而她整個人完全放鬆地靠在他胸膛,他的感觸也更為鮮明,那柔軟的渾圓貼著他堅硬的胸口不說,為了找個最佳位置,她還不自覺的磨蹭挪移,最後甚至呈大字形趴到他身上來了。

  簡直是要命的折磨,他可不是柳下惠啊!

  他推開她,想起身離開,但熟睡中的她竟然不依,反將他纏得更緊,腳也勾纏上來,貼靠他亢奮的男性慾望。

  燃燒的欲火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她身上的處子馨香及均勻吹拂的氣息,也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紊亂起來。

  他想要她!該死的!

  他略微粗魯地要將她扯離自己的身子,這個動作卻將她驚醒。

  她眨了眨眼兒,由於仍迷糊想睡,她雙手竟摸上他發燙的上身,還不知死活的來回撫著,宛如火上加油挑逗似的發出軟儂低語,「你怎麼好燙……」

  下一秒,她的話消失在他薄唇之中。

  祁晏忍不住了,事實上,從她嬌俏臉龐那日笑吟吟的看著他時,他就像著了魔般,即使回到營區,她那張笑顏還是不時的盤踞他腦海,然後,她追隨他來了,此刻就在他懷裏……

  靖閔一怔,半清醒過來。她應該反抗的,但他的吻太灼熱、太濃烈,令她不知所措。雖然如此,可她絕對喜歡這個吻,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見她沒有抗拒,祁晏開始狂妄地品嘗她誘人的紅唇,雙手在她的身上愛撫探索,她的滋味甜美,肌膚如初生嬰兒般細嫩,他一一在上頭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感覺她在他的挑情下逐漸意亂種迷,也慢慢主動的碰觸他。

  靖閔從不懂得情欲,只是一種本能引領著她,她模仿著他的動作,感覺到他的興奮,這讓她感到驕傲。

  接下來的一切,他們全任由情欲主導,兩人纏纏綿綿至天明……

  翌日一早,空氣微涼,在潘恩的營帳內,祁晏及多名主將都在為這兩日即將拔營部署一事做準備,並將搜尋回來的敵情再做最後進攻的謀略確認。

  一群男人們談的事極為嚴肅,但祁晏的心思卻不由自主想到靖閔,尤其是今晨醒來時,她蜷縮在他懷裏的一幕,那柔嫩細膩的胴體依偎著他,胸前的豐盈隨著她呼吸起伏,像在誘他俯身攫取……

  「王爺,那就這麼決定了?」

  祁晏聞聲驀然回神,看著潘恩及幾名戰友,俊臉上表情略顯尷尬,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分心。

  原來「紅顏禍水」的說法果真其來有自,但明知這一點,他卻仍想再見她一面——在她離營前。

  畢竟,這一回戰事規模不小,生死有命,誰也說不準,萬一……

  深沉的黑眸倏地閃過一道不舍,他朝眾人點頭,「對,就這麼決定了。」

  生平頭一次,祁晏屈服內心的想望,允許自己短暫的放縱。他揮開厚重垂簾,步出沉悶的營帳,瞥了不遠處自己的寢帳一眼,卻先轉往伙夫的營區而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寢帳裏的靖閔在床楊上翻了個身,眨眨眼睫,有些迷迷糊糊的蘇醒過來。她一時還恍種,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可在看到淩亂的床鋪後,昨晚的一切她便想起來了。

  她臉紅心跳瞪著另一半空著的床位,感覺到身子酸疼不已,卻也不得不承認男歡女愛原來如此銷魂……

  這一想,粉頰又是火辣辣,她搖搖頭甩去遐思,胡亂抓了衣服穿好後,步出內帳,就見外帳有兩名士兵背對著她,守在帳門口。

  兩人在聽到她步出內帳的腳步聲後,連忙回身低頭,拱手行禮,「王爺有交代,不要吵醒王妃,不過一旦王妃醒了,就要準備離開。」

  他還真是迫不及待想攆走她……她吐了口氣問:「王爺人呢?」

  「稟王妃,王爺與副帥等人正在商談戰事策略。」

  哦,那肯定是聊什麼情報、兵法的,那種嚴肅的事她可不能去打擾。

  但是……她得離開了呀!她心裏還渴望再看他一眼,這該怎麼辦?再怎麼說他們終究圓房了,古代一女不事二夫,老公要去打仗,老婆總得說些臨別前的貼心話吧?

  她向士兵示意自己要去見祁晏一眼,甫離開寢帳,就見到潘恩從另一個營帳走出來。

  「王爺人呢?」她莫名有點兒不好意思,目光在短短和對方相遇後即轉開來,大眼東瞄西瞧就是沒再對上他。他看她的表情也有點兒怪,只是她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潘恩頓了一下,掩去眸中複雜的情緒後,這才帶著笑容道:「王妃先回寢帳吧,王爺應該一會兒就進去了。」

  是嗎?!但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她點點頭返回寢帳內,沒想到潘恩也跟著走進來。

  此刻他的神情絕對是友善的,所以這兩天,她曾感覺到他的不友善,都是她自己多想了?

  「王爺今日真是令人意外,竟怕我們討論戰略的聲音吵醒王妃,所以才命大夥特別移到我的營帳去。」

  她直直的看著他,直覺他還有話沒說完。「所以呢?」

  「王爺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認真說來,以他的身分沒有必要親自上戰場。但他勇於承擔,對自己太嚴苛……」他朝她一笑,「不過在看到這兩日王爺跟王妃的相處情形後,我很高興皇上這次貿然指婚的對象是王妃。」

  意思是她很適合祁晏嘍?「我可沒有大家說的那麼好。」這一點,她倒很坦然承認。

  「但他喜歡你。」這是肯定的,也令潘恩很驚訝,他原以為冷血淡漠的祁晏沒有弱點,現在看來他似乎找到一個了。

  「怎麼可能?!」靖閔突然想到昨晚,可一對男女——尤其是夫妻,要「蓋棉被純聊天」本來就很難,更甭提祁晏是一個身強體健的男人,再加上又有酒精的催化,她會被他吃乾抹淨也不意外,是她太小看如今這個自己的魅力了。

  當然,他若真的喜歡她,那自是再好不過了,呵呵!

  潘恩仔細觀察她愉快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看來是郎有情、妹有意。

  「這兩天我們即將前進大渡河區,要去衝鋒殺敵,王妃一定很擔心吧?」

  「還好,我對他有信心。何況這裏一看就是紀律森嚴的營區,每個士兵都精神抖擻,雄糾糾、氣昂昂,操練時就看得出訓練有素、氣勢逼人,我相信由祁晏領軍,絕對所向披靡——」她一古腦的說完後,才突然發現祁晏就站在帳門口,不禁愣張著小嘴。

  糗了!他聽到了!她俏臉浮上紅霞,有些尷尬,看到他手上拿的是粥跟饅頭,她又一頭霧水。

  潘恩也看到祁晏了,再見小倆口四目膠著,他微微一笑,安靜的越過祁晏,先行退下。

  帳簾落下了,守衛的士兵也步出外帳,此刻兩人獨處,昨夜的親密氣息恍若再現,讓靖閔又是臉紅心跳。

  祁晏手上的早餐放到桌上,「吃一些再上路。」

  「哦。」她坐了下來,乖乖的吃著,卻在他灼灼目光的盯視下愈吃愈不自在。

  他靜靜的看著她,眼神卻不由自主的逐漸熾烈,想到昨晚的一夜纏綿,她身上多出好多他弄出的印痕,隨即脫口問:「身子還疼嗎?」

  她粉臉酡紅,吶吶的道:「是有點兒疼……但是,那藥很有用……」

  氣氛變得更難為情了!昨晚的激情,她被他吃得徹底,但這個男人事後卻以令她意外的溫柔融化了她。他先以溫水擦拭她的身子,又拿了藥膏一一在她身上的吻痕處塗抹。

  結果沒想到,她還真是來當他床伴的,唉……

  不過,冥冥之中他們註定要相遇的吧?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他們兩人的結合可不只有千里遠而已,還跨越了時空,這樣的緣分太不可思議了。

  氛圍太過親密,連空氣都彷佛變得燥熱起來,祁晏明白自己應該離開,然而他竟又開了口,「這幾天有幾名親信送來緊急軍情,所以我們要提前拔營,前往大渡河區域進行全面部署,來個出其不備的先攻,讓他們措手不及。」

  「潘副帥有跟我提到這兩天就要打仗了,所以你明天離開嗎?」她問。

  「明天一早。」

  「明早就要出草了?」她心驀地一沉,見他俊臉困惑,她連忙解釋,「呃……這是一種原住民的語言,代表『獵首』……」

  看他還是濃眉緊揪,她尷尬一笑,這種有時代代溝的詞兒,她以後還是少說為妙,「總之你要奔赴沙場了,有信心吧?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每個人都說你可是驍勇善戰,所向無敵。」

  看到她眼眸中的崇拜,他搖搖頭,「何謂『無敵』?自康熙末年起,西北一直都是戰火不斷,直到乾隆皇親自帶兵征戰盤踞西北的準噶爾,多次交戰後,此地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可如今四川西北、位於大渡河上游的大小金川部落再次騷動,一定更難纏。」

  他停頓一下,看著她聽得專注的臉孔又道:「該地的藏族土司其實也曾接受朝廷封賞,只是實際上他們自成一國,數次欺淩周遭的其他部落,才迫得我們不得不駐紮此處戒備。可無論再怎麼無敵,戰爭都是殘酷的。」

  她明白的點頭,「嗯。我期許打完這一回,大家都能休養生息,過幾個太平年。」

  「應該有機會。」他直視著她,想到她對他的信心,胸口充斥了陌生的溫暖,「戰爭一觸即發,你該離開了。」

  「我要到哪裡?」她問得直接。

  「至少要留在山城。我們拔營前進佈局,營區仍有部隊留守,所以這裏還是安全的。」他脫口而出後,卻對自己昀答案感到錯愕——他竟然沒要她回郡王府?!

  聞言,靖閔很開心,他沒有要她退回陝北,另一個意思就是他想在打仗回來後,很快的見到她。不過這個前提是——他得安然無恙的回來啊!

  「你有把握的,對吧?」她現在才慢半拍的替他擔起心來。

  祁晏忍不住笑了,她對他信心滿滿的神態他仍然印象鮮明呢!沒一下子就又操心起來了嗎?

  「你在替我擔心嗎?」

  「當然,我可沒打算當寡婦。而且我們昨晚也已經『那個』了,也許都中獎……我是說有了,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她臉紅的說。

  原本想撂狠話,像是「他要敢出事她就二嫁」之類的,可怎知她說不出口、也不想說,因為她不希望他有事,絕對不可以有事。

  他看她眼眶紅紅、淚水盈盈,眼裏的擔心與關心滿溢,令他動容,而她直白的話更讓他感到好氣又好笑,他的妻子可真是與眾不同。

  「我答應你,絕不會有事。」

  「一定?」

  「一定!」

  兩人目光纏綿,他忍不住俯身再吻上她,這一次,她也回應了,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頸項,她要他平安回來。

  她突然發現,這個安排一點都不好,在他們彼此有了更進一步的關係、她的心也開始在乎他的時候,今日一別,萬一他倆無緣再見怎麼辦?
  
  不成不成……兩光客服,你可要保佑他平安,要不然我肯定會找你算帳!

  兩個月來,祁晏沉著冷靜地領軍攻進大、小金川,所到之處,藏族土司的兵馬一路潰敗。而由潘恩副帥所率領的另一批精兵在與祁晏會合後,全軍氣勢更為驚人,大軍壓境所向披靡。

  「王爺,咱們乘勝追擊吧。擒賊先擒王,主帥一死,手下便沒鬥志了。」潘恩望著前方領軍竄逃的敵軍主將,狂妄的率著精銳騎兵就要往前賓士。

  祁晏對他的主張冒進卻蹙起兩道濃眉,總覺得這一路廝殺,節節敗退的敵軍有大多是不戰而逃,似在引敵。

  他抬頭看著眼前兩邊的峽谷,驀地臉色丕變,「慢!這地勢不妥!」

  可惜他示警得太慢,早一步沖向前的潘恩等人已遭襲擊,敵軍猝不及防地改由兩邊山坡斜沖下來,伴隨著轟隆隆的大石頭滾滾而下,再加上前路受阻,一時間我軍情勢危急,進退兩難——

  「穩住!別自亂陣腳!」祁晏倏然雷霆一吼,鎮定地一馬當先指揮部署,很快緩和了將士們的焦躁。

  也幸好士兵們平日訓練有素,在強弓硬弩下避開石陣,同時打亂敵軍的陣勢,敵軍頓時兵敗如山倒,死的死、傷的傷,領軍的幾名主將不得不狼狽投降。

  勝利在望,祁晏深吸口氣,總算結束了。

  雖不想承認,但在這兩個月來歷經大小戰事數百回合,每戰克捷後,他便更渴望下一個勝利,因為那代表他見到靖閔的日子又更近了些。

  他會有這樣的心情著實匪夷所思,卻又真實得不容他忽略,連他自己也困惑不已。

  「咻!」地一聲,一支暗箭突然不知從何處直飛過來,快狠准的直直射向祁晏的後背——

  「危險!」潘恩見狀急得大吼。

  同一時間,祁晏也察覺危險將至,他猝然回身,卻是已來不及。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潘恩挺身飛撲向前,箭矢射穿他的胸口,他跌落地上,胸前頓時鮮血直流。

  祁晏臉色大變,登時怒目大吼,「快!掩護他——」

  「咻!咻!咻!」幾名敵軍策馬朝著他們連續放箭,原來是隱藏在山坡後的殘兵,在做最後一次的反撲。

  祁晏發火了,帶隊上前勇猛攻擊,不過眨眼工夫,數名敵軍馬上頹然倒下。

  這一次,才是真正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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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10:07
第四章

      等待成了煎熬,從祁晏離開的那一天開始,靖閔總會前來營區詢問戰況。

  一連兩個月後,前方總算傳回捷報,祁晏與潘恩以西北兩路深入敵軍,襲擊策略成功,大有斬獲,目前已佔領該區,並直接派多名主將就地管轄……

  此後靖閔又來回山城、營區幾天,終於聽到祁晏率隊返回的消息。

  她迫不及待就要往他的寢帳去,但告知她消息的兩名士兵卻急忙擋住她的去路。

  其中一名士兵面帶為難的道:「王妃請等等。潘副帥受了重傷,雖然軍醫及時治療,在回營區的路上也得到妥善照顧,但是……」

  「但是什麼?可不可以說快點?」她急問。

  「但是這次我軍傷亡不少,因此王爺雖得勝,心情顯然不好,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所以王妃還是先別——」

  「他有沒有受傷?」她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沒事,王爺披了戰甲,只是手臂被劃上一刀。」

  「那就叫受傷了!」這個天兵!她著急的往前走,怎知他竟還倒退地走就是要擋她路。

  「王妃,那種小傷王爺不在乎,也不會上藥的。何況他們一路奔回,多日沒有沐浴,傷口早已乾涸。」

  她一聽更是擔心了。拜託!萬一傷口感染,弄成了蜂窩性組織炎怎麼辦?

  「還有,目前許多相關事宜得回報給皇上,後續的因地制宜及如何加強對該地的控制管理也要想,王爺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忙……」

  兩個士兵嘰嘰喳喳,擋人擋得可凶了,但這些都是為她好,因為王爺的一張俊臉此時實在如萬年寒冰。

  偏偏靖閔心系他的傷,索性挺胸直直走,逼得兩人只好一退再退,退到王爺的寢帳前,他們也只能無奈的讓開。

  靖閔拉開幔簾,走進營幔內,一眼就瞧見祁晏,他手臂真的有傷,刺目的血漬曾染紅袖子,如今已成乾涸的深紅色。

  他盔甲上仍有塵沙一污漬,臉上沒空清理的胡髭讓他顯得更英俊粗獷,而他看來雖疲累,一雙黑眸卻炯炯有神而且冷颼颼,好像……沒有很開心見到她?

  「你受傷了?」她關切的走上前,想為他上藥包紮,不過前提是她得先脫去他的戰袍。

  乍見到她,祁晏有絲錯愕,但也僅有一瞬間。

  他沉下臉冷聲道:「出去。」

  她以為這是什麼地方?這裏可不是只有他們兩人。

  見他臉色一沉,她腳步頓住。

  這營帳裏的確還有不少人,每個人看來也都很疲累,她知道自己闖進來的時間不對,但他有必要這麼冷冰冰的嗎?還用如此霸道的命令口吻跟她說話……

  「給我一分鐘就好。」

  沒人聽懂什麼叫「一分鐘」,當然包括祁晏在內,「我說出去!」

  「給我一——」她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二十一世紀人才聽得懂的話,於是改口道:「給我一點時間包紮一下你的傷口,也許都發炎了。你們談你們的,又不影響——」

  他皺眉站起身,猛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就往帳門走。

  他動作粗魯,她也火大了,氣呼呼地用力甩開他的手,「好,我熱臉貼冷屁股,是我多事。」

  她氣得眼眶都泛紅了,「是我無聊,擔心你的安危卻啥事也做不了。現在你既然平安回來,那我就要為所欲為了。」

  「你想做什麼?」祁晏的語氣有夠冷,他現在有太多情緒、太多事要處理,而最不能做的就是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沒想做什麼。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我是帶著關心而來,你不領情就算了,沒必要再給我一張臭臉。」害她心口都揪疼了,臭傢伙!

  「回去!」他抿緊唇,看著她美眸中隱隱閃動淚光,口氣依舊不容辯駁。

  「我會回去的,只是你這又算什麼?」她覺得好不公平,眼眶含淚,連鼻音都出來了,「出草前還對我很溫柔,這會兒回來了就凶不拉幾?怎麼?在下屬面前給妻子一張好臉色就沒有男子氣概、沒有威嚴了?有失主帥風範?」

  祁晏斂容看著她,她的話有一半都是對的,但出嫁從夫,他說如何她就該順從才是。

  從眼角餘光看到每個人都頭低低的,不敢往這邊看,他重重的吸了口氣道:「你太激動了。」

  「是你太冷漠!我擔心你多久了?死了多少細胞你知道嗎?沒關係,臭臉留給你自己看吧。我悶壞了,要去做些好事,至少被幫助的人還會跟我說謝謝!」自覺太委屈了,她怒氣衝衝的步出營帳。

  什麼叫「細胞」?祁晏不懂,事實上,在場也沒有一人聽得懂。然而他無心再問,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營帳外,他喚來兩名小兵,交代了些話,小兵立即追了出去跟上她。

  見有人跟過來,她俏臉一沉,「別跟著我,我心情不好不想要遷怒你們。」

  「可是……王爺有交代……」兩人可不敢忤逆上頭的命令。

  「怎麼我一個王妃說話這麼沒分量?還是一定要我凶巴巴的擺架子才成?」靖閔好想哭,她很想念祁晏,可他那是什麼表情?好似一點都不希罕她出現……

  「壞蛋!豬頭!大笨蛋!大爛人……」

  聽到王妃那毫不壓低音量的咒駡聲,兩個小兵面面相覦的停下腳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們都知道王爺的心情,殺戮是不得已,是為了能早日平息這場戰爭,也是要讓總學不乖的部落土司瞭解到戰爭究竟有多麼野蠻殘忍,因此王爺才要將士們放手攻擊,令這場戰事打下來血流成河。

  所以除了和平的代價太高外,潘副帥也因護衛王爺而受重傷,王爺想必很內疚。

  靖閔當然不知道祁晏的心思,她走走停停,後面就有腳步跟著走走停停。她忍住沸騰的怒火坐上馬車後,瞪著也上了馬、策馬在馬車旁護衛的兩名小兵,「我要回山城了,你們還跟?」

  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困窘的答,「我們還是得跟著。王爺有交代,最好王妃好好待在客棧內,做過去常做的事便成。」

  是指要她做詩畫畫嗎?免了吧。她以前讀書時理科很強,文科就不行,況且她何必要聽那個臭傢伙的?

  哼!她要努力的生活,因為她這條命可是撿回來的,一定要活得有價值。再說,有誰像她這麼幸運,居然能到古代旅行?

  對!別忘記她這靖閔格格的內在靈魂,可是二十一世紀樂天知命的裴亮安呢!

  沒錯,靖閔決定要發憤圖強了,即使換了時空、換了身分,她的靈魂也還是新時代的新女性,怎可將時間浪費在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身上?

  所以,她一開始像個花癡般的跑到營區就錯了,讓祁晏看扁了,以為女人就只會對男人死纏爛打,沒男人就不會過日子——從今而後,她再也不會令他有這種誤解。

  馬車回到了山城,她拉開車簾,看著熱鬧的街道。

  想當初她剛住進這座山城時,因為擔心祁晏,也沒什麼心情走走逛逛,現在既然戰事已歇,她一顆心不必再懸在半空中,那就得做些有意義的事。

  她下了馬車,在熱鬧的山城裏繞一大圈,發現百姓們大多是買賣動物毛皮謀生。這些毛皮種類相當多,有狐狸毛、兔毛、鹿毛和老虎毛皮等,部分店面還像在做類似現代批發的生意,毛皮疊成了一座座小山。

  她上前細問之下,才知道這全是要運送到大清各地去裁製成衣飾品出售的。

  在現代,她可是保護動物協會的成員之一,瞭解可以保暖的衣物不一定要用真毛皮製成,假皮草一樣能替代它的功用。而且攤販們販售毛皮不過是為了求得溫飽,所以她得想想怎麼讓那些獵戶別再狩獵,換個方式謀生——

  第一步,她得先去跟獵戶們接觸一下。

  在得知這些動物毛皮大多來自鄰近村莊的獵戶、並問了怎麼去後,她先在街上的綢緞店用銀兩買了男裝才回到客棧。

  客棧裏,一間雅致的上等廂房便是她這兩個月獨居的地方,而客棧外頭,總有祁晏派來的士兵站崗。這會兒也一樣,她從窗口往下看,就見到兩個站崗的人仍在那裏。

  她關上窗戶,捨棄重重的假髮髻、發釵和耳環飾品,換了男裝後用一條皮繩紮了最夯的馬尾巴,扮成像布袋戲裏史豔文的模樣大大方方地步下客棧,然後再買了匹馬,悠悠哉哉的騎上去。

  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裝很失敗,所以身後兩名士兵仍以一定的距離跟著她,但無妨,這樣她就不必擔心會迷路了,可以更大膽的冒險。

  策馬離開山城後,她來到一處茂密森林,這裏老木參天,綠野蒼翠綿延不絕。再繼續走,總算來到一處較偏遠的村落。

  雖是小村落,可房子大多是磚木結構的老屋,巷子小小的,偶爾還有小橋流水的景致,相當古樸。

  幾名挑著擔子的中年人匆匆路過,也有幾個小童在小河裏嬉戲,還有更多的是在門前處理毛皮的老爺爺、老奶奶。

  她騎馬輕鬆穿過街道,適裏每個人臉上雖然都笑吟吟,但看來都歷經風霜,日子大概過得不怎麼好,一雙手也粗糙得令人不忍。

  「小公子,你是來買毛皮的嗎?我們這裏也有,過來看看。」

  一間磚造房屋前,一名老婆婆熱絡的向她揮手喚著,身旁還有個老爺爺顧著幾張處理好的待售毛皮。

  小公子?對了,她正女扮男裝呢。哈,天生的貴氣在她身上表露無遺,她自己也覺得怎麼看都很俊。

  她翻身下了馬背,走上前去正要詢問價格時,一輛馬車飛快駛來,在她身後停下。

  下車的是名有銅鈐大眼、黑皮膚的大漢,他馬上走到她身前,吆喝一聲道:「我都要了,拿去。」他蠻橫地丟了一個錢袋到老婆婆腳邊。

  老婆婆彎身拾起錢袋,一拉開裏面卻只有幾串文錢,她哭喪著一張老臉,看向老爺爺,「老頭子,你瞧這……」

  「陸爺,你明知道剝毛皮的活兒都是賣命的事,獵戶們年輕時賭命狩獵,年紀一大就只能讓小一輩的去做,自己蹲在這兒處理毛皮以圖一家溫飽……所以,可不可以多給一點兒?」老爺爺苦著臉說,看來很為難。

  才幾串文錢?靖閔蹙起眉,她有印象,剛剛在城內的商店裏,毛皮的單價可不低。

  「老爺爺,你別收他的錢,我買了。」她逕自從袖子裏拿出荷包,實在搞不清楚要多少,就多給了好幾塊碎銀子,放到老婆婆的手上。

  老婆婆眼睛一亮,但卻不敢收下,怯怯地又看向面貌兇惡的大漢。

  「你可是先收了我的錢。」大漢陸明強冷笑道。

  「你還真敢說?明明是我先來的。而且你是『扔了錢』,老婆婆只是替你撿起來。」她沒好氣的吐槽,很乾脆地將錢袋又丟回到他腳邊,「所以呢,這是自由市場,現在是我買了。再說你買這幾件毛皮,也該來個行情價吧?只有幾串文錢根本就是在剝削基層勞工,是吸血鬼!」

  「胡說什麼?!你哪裡來的?竟敢多管閒事?這村裏的毛皮全部都是我們陸爺在收購的,還不快滾!」陸明強身後的兩名大漢走上前來,其中一名指著她的鼻子叫駡道。

  刻意停在不遠處的兩名士兵眼見狀況下對,正要過來保護王妃時,沒想到——

  「先看看吧。」

  兩人同時一愣,猛地回頭,這才發現王爺不知何時竟然也策馬跟來了。

  這……他們也太遜了吧?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後頭又跟了人?

  祁晏深沉的黑眸定定看著不遠處的靖閔,他沒想到自己竟放心不下她而跟來,尤其在聽到她要「為所欲為」時,即使交代了下屬保護她,但她淚眼怒視的容顏卻一再浮現他的腦海……

  難道他真的栽了?要不然,他怎會因為想到可以回來見她就恍神,因而疏忽了那支暗箭來不及躲,硬讓潘恩以肉身去擋?

  他氣自己竟也有沉淪美色的一天,對潘恩更是愧疚,所以在回營時見到她,情緒才會那麼複雜。

  一切都是因為她,他提醒自己不能再耽溺,然而,在給了下屬們指令、自己匆匆洗去一身塵埃後,他卻又急著過來找她。

  但怎能不來呢?瞧瞧她竟如此大膽,毫無畏懼地看著怒視她的三名大漢。

  「祁晏郡王用心管理西北,以肉身護衛著這裏的安全,他身先士卒,是要這裏的人民安居樂業而非貧富不均,更不是為了養你們這群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敗類。要滾的是你們!」靖閔氣憤不平地道。

  祁晏微勾起嘴角。她的膽子真的很大,而且還惦著他……聽到這裏,他胸口不禁湧起一陣激動與溫暖。

  「你不知道我是誰吧?」陸明強冷哼一聲,雙手擦腰的瞪著她。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知道『將心比心』。」

  「那我則知道,如果你夠聰明,就會將老太婆手上的銀兩收走然後走人,不然……」

  「不然怎樣?你咬我嗎?」靖閔有恃無恐,就是篤定了有人會跳出來保護她。

  果真,當陸明強便了個眼色、他身後兩名大漢就要揮拳揍人時,有人像閃電般的飛掠過來,而且還膽大妄為的抱住她?!

  可惡!她猛地抬頭,握緊拳頭就要往這色胚的臉上K下去時,粉拳卻又急煞定格,驚愕地瞪著祁晏那張俊逸迷人的臉龐。

  她怎麼也沒想到,來人居然會是祁晏!

  他看似已沐浴更衣,也清理了面容,和從前一樣俊朗過人。她雖然氣他,可還是忍不住瞄了他的手臂一眼,看來還真是沒什麼大礙——歪少抱著她時雙臂很有力,先前真的是她大驚小怪了。

  她竟想要揍人?!祁晏的黑眸有瞬間似笑非笑,但隨即恢復平靜。

  「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有空過來?而且還神通廣大的知道我在這裏?」靖閔涼涼的說。這時代可沒有衛星定位,也沒有手機。

  祁晏眉一挑。還敢對他這郡王丈夫冷嘲熱諷的,她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其實她不知道的是,從她假扮男子離開客棧時,他便跟著她了。

  他沉默的凝睇她一會兒,視線才移到因見到他而瞠目結舌的陸明強等人身上。

  「王爺……」陸明強結結巴巴,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個偏遠小村見到尊貴的北方霸主祁晏。

  「她是我的王妃。至於你收購毛皮的價錢……是不是弄錯了?」祁晏聲音冷硬的問。

  他這一說,圍觀的村民們全都為之譁然,怎麼也想不到那麼俊的小公子竟是王妃女扮男裝,不由得都目瞪口呆。

  「呃……既然是王妃看上的,我們當然沒有異議。我們先行告退了。」幾人臉色丕變,陸明強更連忙拱手作揖,急急的上了馬車就閃人。

  幾個村民走得更近了,沒料到祁晏郡王跟王妃會大駕光臨他們這小小的村落,尤其又見到王妃為何老爹夫婦挺身而出,他們便再也忍不住地將心裏的委屈一古腦的說出來。

  原來自從陸明強帶著兩名混混開始在這兒收購毛皮後,即禁止其他商人來買,並且收購價格一次比一次低。偏偏礙於他的威嚇下,沒有其他商人敢上門搶購,最後他們也只能把毛皮賤價賣給他。

  許多村民群情激憤,反而是何老爹頭低低的,啥話也沒說。

  大概該是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還讓人欺侮,為此感到心酸吧。靖閔心想。

  「放心吧,何老爹,這事王爺聽見了,絕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派人來處理。他是一個忙著處理國事、天下事,就是沒空管家裏事的大丈夫。」這是她的結語。

  聽她直接挖苦自己,祁晏該感到生氣,然而他卻只想笑,好在他冷峻的臉上仍沒有透露半點情緒。

  「真的?!謝謝王爺、謝謝王妃。」

  村民們跟頭低低的何老爹,都頻頻點頭謝恩。

  「你們是該謝謝睿智愛民的王爺,是他要我女扮男裝營他巡視民情的,你們這兒可是第一站呢。」她看著他,故意一臉崇拜的說,但那雙明眸裏可是半點敬意都沒有,反而充滿狡黠的光芒。

  在村民們將自己當種只般又拜又感謝時,祁晏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她這是在預告她還會有更多見義勇為的舉動嗎?

  氣吧、氣吧,又是一臉好似她欠他超過數百億的臭臉,無所謂了。

  靖閔轉身背對他,慢吞吞地往她的馬兒走過去,知道他也跟了上來。

  走了一段路後,直到再也沒聽到那些村民的道謝聲,她才停下腳步,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懶的說:「要罵就罵吧,別太忍耐以免得內傷。」

  「我為什麼要罵你?」他走到她面前問。

  「因為我無端惹事生非啊!你那麼忙我還給你添麻煩,剛剛那件事,現在你不插手也不成了。」她毫不愧疚的表示,還露出一副「你活該」的表情。

  她的自知之明,令祁晏身後的兩名士兵都忍不住點頭。王妃惹麻煩的本事的確不小,陸明強是長住京城的齊王爺派駐在這裏的管事,狐假虎威已久,幾乎壟斷所有下游的毛皮買賣,而那些獵戶們不敢與官鬥,所以只能吃悶虧。

  這事他們一直是知情的,只是這裏歸山城的地方官管轄,他們不便插手。如今看來,這裏的地方官想必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明強剛剛看似夾著尾巴逃了,可在他們看來,他應該是急著飛鴿傳書,向京城裏的齊王爺告狀去了。

  唉,主子應該也很生王妃的氣吧?他明明喝令她回客棧,她卻跑到這裏來……

  靖閔死瞪著祁晏,不解他幹啥不說話?就罵個痛快不好嗎?

  她等著要挨駡嗎?那她可能要失望了。祁晏面不改色,只淡淡的說了句,「小傻瓜。」

  兩名士兵一聽差點沒摔倒。王爺怎麼了?這口氣是對的嗎?他自己有沒有發現不對勁?這口吻甚至帶著點寵溺啊……

  「我欣賞有自知之明的人。走吧。」

  他欣賞她?!怎麼可能?靖閔難以置信,瞪著越過她往前面幾匹馬兒走去的偉岸背影,皺起了柳眉。

  這是場面話吧?還是他以為他說好話,她就會原諒早先他讓她在營帳裏受委屈的事?

  真是這樣嗎?哼!晴時多雲偶陣雨,陰陽怪氣的男人……

  「看路。」祁晏突然又開口。

  啥?氣得發昏的靖閔腳步忘了停,忽然踩到一顆滾動的小石頭,她踉蹌了下,差點要跌個狗吃屎時,祁晏已大手一撈,將她一把抱進懷裏。

  「你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放心的妻子。」

  他低聲的一句話,彷佛有著很深很深的無奈,但她還聽到了不一樣的東西,那叫溫柔。

  她錯愕的抬眼看他,而他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渴望,俯身就吻住她仍想追問的紅唇,重溫令他魂牽夢縈的甜美滋味。

  她被吻得身子發軟,只能偎在他堅實溫暖的懷裏,雙手也不由自主地環住他的脖子,順理成章的被他抱上馬。

  而兩名士兵則識相的低頭看地上,免得長針眼。

  客棧的上等廂房內,祁晏沒有克制自己想要妻子的欲望,他重新燃起兩人熱烈的情欲,盡情放縱,沉迷於她誘人的胴體。

  他幾度翻雲覆雨,像是要把這段日子落後的進度全趕上,硬是大戰個數回合。

  靖閔幾度被他佔有,欲仙欲死、渾身酥軟,她呻吟再呻吟,直至他終於饜足,才滿意的擁著她沉沉睡去。

  翌日醒來,外頭天色還濛濛亮,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可他總算開了口,告知她自己昨日心情欠佳的原因。只不過他因想到她而恍神的部分,他暫時隱瞞了,堂堂男兒漢在戰事方歇時即心念妻子,說出去著實荒唐。

  然而他也向她坦承,自己是領軍的主帥,若當著下屬的面任由妻子照料那稱不上傷口的傷,傳出去也是威嚴盡失,以後如何帶兵?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白了,夫妻在人前曬恩愛就是不妥。沒辦法嘍,誰教他是古人來著!

  此刻,靖閔全身無力地依偎在他懷裏,在被徹頭徹尾的愛了好幾回後,腳軟的她似乎比較能體諒這個男人了。

  難怪老一輩的人常說「床頭吵、床尾和」,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因為沒有力氣吵了。

  祁晏輕撫著她睡醒來後的粉嫩麗容,其實他醒來好長一段時間了,明知該先行離去再回來接她返郡王府,但他卻沉淪了,癡看她動人的睡顏而不舍離去,甚至想再愛她一回,只因她仍一絲不掛的貼霏在他懷裏,緊靠著他蠢動的下腹……

  他真的變了,在遇見她之前,他從未耽溺於欲望!

  靖閔感覺到他下腹某個地方又亢奮起來,她應該要羞赧的,可也許是夫妻、也許是他們共同經歷了最纏綿美好的性愛,現在她疏離的心牆已倒塌,儘管在他面前赤裸著身子,她竟然也是自在的,甚至在知道自己能勾起他的欲望後,她更是驕傲。

  喜歡他身上陽剛的氣息,她深吸了口氣,將自己更貼近他堅實平滑的胸膛,「潘恩為了救你受重傷,我等會兒回營也去看看他吧?」

  他伸手撫著她粉嫩的肌膚,「不用了,晚一會他會跟我們一起返回王府,他聽我的建議,將留在王府裏養傷。至於皇上那裏的賞賜一旦下來後,孤家寡人的他也已交代要全數捐出。」

  她柳眉一蹙,「他沒家人?」

  「沒有,他一路靠著自己掙到副帥的位置,除了軍裏的同袍戰友外,也鮮少有友人。」祁晏凝睇著她說:心裏卻感驚愕,因為他竟能如此自在的跟一名女子談話?

  天知道,他一直很討厭女人,尤其在兩個至交好友陸續成為妻奴後,他更是引以為戒,可此刻……他居然也沉醉在軟玉溫香裏了?

  「對了,那我們當他的家人吧,他救了你啊!」她突然從他懷裏坐起身來,興致勃勃的看著他道。

  他怔怔看著這一幕春光,眉一挑。她忘了自己身無寸縷嗎?所以才任由誘人的裸胸在他眼前呈現,挑逗他的情欲?

  他黑眸轉為深濃,再度燃起兩簇欲火,瞬間將她壓倒,一個翻身換她置於自己身下,打算再次讓騷動的欲望得到滿足……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外頭傳來兩名士兵略顯尷尬的聲音。

  「稟王爺,回府的馬車已備妥,潘副帥的馬車在久候多時已先行離開。雖然他要我們稍後……呃……」

  「等王爺主動開門後再稟報,可王爺昨晚有交代要跟潘副帥同行,所以我們擔心王爺會怪罪我們沒有告知……呃,潘副帥的車隊已經離開有三個多時辰了。」

  兩人說得心驚膽戰,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接話,就怕說與不說都有錯。

  房門突然被拉開,果真如潘副帥說的,王爺方才應該「很忙」。他上半身仍打著赤膊,表情相當嚴峻甚至是不悅,像只還沒飽餐一頓的雄獅……顯而易見,他們真的打斷王爺的「好事」了。

  「潘副帥還說了什麼?」祁晏冷冷的問,恨不得將兩人痛毆一頓,他們敲門的時間實在准得可恨!

  見他黑眸陰沉,兩人不禁吞了口口水,其中一人結結巴巴的道:「他、他、他說王爺可以好好的跟王妃敍舊幾日,不必急著回府,他會將王府當自己的家。」

  他抿緊唇,「你們兩人快馬追上他的馬車,一到郡王府後,把我話帶給屈總管——潘副帥需要靜養,將他的房間安排在最靠近我住處的西園,嚴禁閒雜人等進去打擾,他的舒適與照料絕對要做到最好。」

  兩人聽了點點頭:心裏卻暗自叫苦,想追上潘副帥的馬車,他們可是要很拚啊!

  「那……要載我們的車隊也在外面等很久了是嗎?」

  因為祁晏半掩著門,不讓妻子春光外泄,所以當房內的靖閔急匆匆地穿戴好衣物後,想也沒想的就過來擠到祁晏的腋下,采出頭來問。

  見狀,兩個士兵有些傻眼,如此近距離一看,更覺得王妃美得不可思議,不施脂粉更顯出她的天生麗質。

  「車隊在外至少有三個時辰了。」祁晏有些悶悶地回答妻子的問題,因為欲望未得到滿足,更因為兩個小兵看她看直了眼。

  他不悅地擁著她步回房間,穿妥上衣後才出房往樓梯下方走,但上方兩人兀自還呆立著。

  「還有,交代屈總管不許宴客,聽到沒?還不走?」他冷聲道。

  聞言,兩人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下去,不一會兒就聽到馬蹄離去的聲音。

  揍著,祁晏擁著靖閔步出客棧大門,如雷的掌聲及歡呼聲陡地響起。

  靖閔嚇了一大跳,定眼一看不由得呼吸一窒。

  哇咧!這是什麼情形啊?一大堆的百姓、車馬和軍隊聚集在這裏,黑壓壓的好大一片,有來送行的、有準備欣程回家的,也有特地來感謝的,人人都眉開眼笑、大聲歡呼,因為祁晏率領的軍隊打了勝仗,大小金川至少幾年內不會再亂了。

  噢!她糗斃了!這會兒近午了吧?所以每個人都知道他從昨兒進屠到今天大半個上午都跟她窩在房裏,還有兩名士兵在門外聽實況轉播?!

  天呀!有沒有地洞可以讓她鑽下去啊?

  不管人群們歡聲雷動,祁晏面容一貫冷峻,擁著困窘到無地自容的妻子上了馬車。

  而從頭到尾,靖閔的頭都埋在他懷裏,所以並沒有瞧見他在上了馬車後,露出百年難得一見溫柔而含笑的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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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10:32
第五章

      縱然祁晏早有指示不許宴客,但顯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罔顧他的命令,出了個大主意。

  當他們的車隊一進城後,沿路竟有長長的歡迎人龍,鞭炮聲四起,在進到郡王府大門時,更是人潮洶湧、賀客盈門。

  屈總管頗為無奈的率著府裏大小奴僕在門前恭迎,一見主子的馬車停妥,他立即上前拉開車簾,向主子稟明,「一切都是竇茵郡主特地安排的,她在五日前回來,就要大家為功績彪炳的王爺接風洗塵。至於潘副帥,則已照爺的交代,安排妥當。」

  話才剛說完,一個約莫四、五歲的漂亮小男孩便怯怯跑了過來,眼巴巴地看著祁晏,在祁晏朝他伸手後,他羞怯的小臉一笑,急急爬上了轎,一把抱住他。

  靖閔其實睡了好大一覺才在震耳鞭炮聲下驚醒過來,而在她醒來之前,這個小男孩的位置原本是屬於她的,所以這會兒瞧見兩人這麼親密,她雖不至於不開心,卻不免有點兒悶。

  「這孩子是誰?」她懷疑的瞪著祁晏。該不會是他在外面偷生的種吧?

  瞧她狐疑不悅的小臉,他反而困惑了,「你怎麼會不知道佑兒是誰?他是竇茵的五歲兒子。」

  「祁晏哥哥、祁晏哥哥,你回來了!」一個嬌俏的嗓音突然傳來。

  祁晏抱著佑兒下了馬車,靖閔也跟著下車,小叮跟小琳兩名丫鬟則早在馬車旁候著,欲扶她下車。

  但靖閔逕自下車,朝她們笑了笑,就將目光放在那名故作嬌羞迎上祁晏的大美人身上。

  美人有雙柳眉,長得杏眼桃腮,再加上身著一套珍珠紅的華麗旗裝、腳蹬花盆底鞋,整個人看來美得就像尊搪瓷娃娃……

  靖閔好奇的打量著對方,沒注意到自己的兩名丫鬟正憂心仲忡地看著她。

  「佑兒,快下來,不可以舅舅一回來就黏著他。」竇茵走近他們,像個慈母般的抱下五歲娃兒,可一雙明眸卻只盯著祁晏看,手更是親密地勾著他手臂,「辛苦了,快進來吧,好多人等著慶祝哥凱旋歸來呢。」她看向圍在四周的賀客們,此刻四周歡呼聲及掌聲才大大的響起。

  祁晏蹙起眉,雖然心有不悅,可看到竇茵巧笑倩兮的小臉,他也只好勉強自己跟著她步入熱烈歡迎自己凱旋歸來的賀客群中。

  不過才走兩步,他立即停下,回頭看向靖閔,卻正好見到她伸手去牽被母親遺忘的佑兒。

  佑兒看來有點忐忑,但靖閔卻笑得很燦爛,於是佑兒最後還是乖乖伸出手,讓她牽著走。

  竇茵注意到祁晏的目光都在靖閔身上,妒意湧上心頭,她勉強朝靖閔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嫂嫂,快來啊,佑兒自己會走的。」

  靖閔有些不解,看來竇茵對自己的哥哥比對親兒子還要好?

  對了,她剛複生時,祁晏曾告訴她竇茵對她沒好臉色、而且又愛罵她,甚至不諱言的說自己愛祁晏……

  咳!真不知重生前的她是怎麼回應這個沒分寸的小姑,才讓對方騎到頭上來?至於現在的她——

  靖閔回給竇茵一個超級無敵嬌媚的笑容,「沒關係,我牽著,他太可愛了。」

  竇茵臉一僵,不過靖閔沒理她,低頭看著露出羞澀笑容的佑兒。

  祁晏轉身走回來,抱起佑兒,竇茵便也走回來,一把勾住他的手臂,看來就像一家三口。

  靖閔倒沒無聊到去抱他的另一隻手臂,因為那太幼稚了。

  向大廳裏的賀客們微微點頭後,祁晏即回身交代要屈總管跟竇茵先招呼客人,然後再看向靖閔,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我們先去探望潘恩。」他說著往內院走。

  靖閔順從的點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臉色微變的小姑一眼,跟在丈夫後面離去。

  一旁小叮跟小琳見狀,也連忙跟上。

  在轉過門檻時,靖閔不經意的回頭,就那麼剛好,嬌滴滴又貴氣的竇茵正以眼角餘光斜睨她,這一眼夠兇狠,像是要將她大卸八塊,即使發現她對上自己的視線、竇菌眸中的冷冽也沒有消失。

  看來這女人跟她的仇結得可深了,原因呢?當然就是走在她前方的祁晏。

  她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佑兒跟他娘處不好嗎?」她好奇地看著緊緊巴著丈夫的小鬼問。

  「竇茵……」祁晏欲言又止,覺得很奇怪,為何她剛剛一副自己第一次見到竇茵的樣子?

  事實上,竇茵因為婚姻不幸福,不久就將孩子帶回來這裏,怨懟丈夫對她不好,有時情緒失控還會打孩子,所以孩子自然很怕她。

  他剛成親的那幾天,妻子其實已見過那樣的場面好幾回了,為何此刻神情卻茫然得彷佛一無所知?

  「哥,祁晏哥哥。」

  竇茵突然又追過來,又一把勾住他手臂,再回頭冷冷瞪了自己兩名丫鬟一眼,丫鬟立即明白的快步過來,伸手抱走佑兒。

  小佑兒馬上淚眼汪汪,胖胖的小手伸得長長的,「舅、舅……」

  「晚一會兒舅舅再去找你。」祁晏輕聲安撫小外甥不安的情緒,這才讓丫鬟們抱走他。其實佑兒已五歲了,但會說的字卻還沒幾個,因為竇茵的心思從來沒有放在這娃兒身上。

  真令人意外,沒想到這個冷漠的男人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靖閔對自己又被晾在一旁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她只是想瞧瞧黏他的竇茵到底想幹啥?

  「剛才在外面時,哥的臉色有點僵,是氣我嗎?可是哥打了勝仗,而且我還聽說這一役過後,大小金川至少要休養個兩、三年才有能力再與大清交鋒……因為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才忤逆哥哥的意思讓人來為哥接風。」說著竇茵還真的紅了眼眶,充分演出「喜極而泣」的戲碼,趁機順勢抱緊了祁晏。

  有沒有那麼誇張啊?當她是隱形人嗎?況且身後也還有小叮跟小琳兩個丫頭。靖閔看不下去的搖搖頭。

  祁晏目光對上靖閔,只見她挑眉雙手一攤,又環抱住自己,再兩手做拭淚狀,鬼靈精怪的可愛模樣讓他差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不,他真的笑了,胸膛隨之起伏震動,使得依偎抱住他的竇茵不解地放開手,抬頭望向他。但他很快壓抑住想大笑的衝動,只有含笑凝睇著的黑眸,洩露了他的好心情。

  可能嗎?討厭嫂嫂的哥哥怎麼會以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嫂嫂,這段沒有她在的日子,他們倆發生了什麼事?!竇茵咬著下唇,不悅地猜測著。不成,哥哥是她的!從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自己耍當哥哥的新娘,而且如今她已成功逼丈夫寫了休書給她,這一次她全都安排好了,誓在必得……

  於是她刻意又抱住祁晏,語氣輕快的說:「我真的太為哥哥高興了!你知道嗎?皇上還派人要川陝總督代你上京領黃金白銀等賞賜,說是因為體恤哥哥戰事疲憊,且有新婚妻要照顧呢。」她開心的說著,令他不得不將目光由妻子的身上收回來。「哥,快去看看潘副帥,咱們就得回筵席去了,大家都等著向你恭賀呢。」

  「好吧。」他走了幾步,意識到身後的靖閔並未跟上後,停下腳步又回頭看她。

  靖閔搖搖頭,「算了,你們就一起去,然後一起回筵席吧,我自己會找時間去看潘恩。」她很乾脆地讓出自己的丈夫,一來因為看著竇茵黏他實在很礙眼,二來則是她想回房去。

  「你不出席?」他立即聽出她的打算。

  她點點頭,「剛剛你在,大家忙著慶賀你打勝仗,但賀喜完呢?肯定又有些人起哄要我表演什麼琴棋書畫的……我才不要呢。我寧願自己窩在房裏洗澡、吃飯、睡覺。」

  他眉一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最後一件事很吸引他。

  「也好,外面賀客那麼多,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嫂子。」竇茵可是樂觀其成,拉著哥哥的手催促道:「走嘛,快點、快點。」

  「只此一次、只有今晚,聽到沒有?」他再次重申,不希望妹妹藉由這次自己的凱旋歸來,再隨便答應一些皇親貴族的邀約。

  「是是是,我就知道哥對我最好了。」

  好芭樂的對話……靖閔對上竇茵回頭挑釁的笑容,再看向同樣回頭看自己的老公,見他眼神已轉為漠然,她並不意外,因為這才符合他的形象嘛。

  她朝他揮揮手,看著兩人往西園走去,忍不住同情的搖頭。

  真可憐,一看就知道是被親情綁架的哥哥。

  兩個丫鬟見王爺跟郡主走遠了,這才憤憤不平的看著主子,壓低嗓音說:「主子在想什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心儀王爺許久,他們可沒有血緣關係——」

  「我知道,別嚼舌根了。我想休息,包括我的耳朵。」坐了好幾個時辰的馬車,雖然她睡了很久,馬車臥鋪也算舒適,但她還真的想安靜一下呢。

  郡王府廳堂裏,燈火通明、觥籌交錯,絲竹之樂隨風傳來。

  靖閔處在高高的閣樓內,身子趴伏在窗臺邊緣,居高臨下地拿起一支中空卷軸半眯著右限,透過卷軸的洞口看向熱鬧非凡的宴會場景,搜尋著坐在最上位的丈夫。

  唉,距離真的太遠了,可惜這年代沒有望遠鏡,不然她肯定能將祁晏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一些……還好,她加減能瞧見他的表情不太優,姑且稱之為淡漠嘍!

  再看看一桌桌巴結諂媚的臉孔,以及一個又一個捧上來的賀禮……嘖!這些人都是想攀親搭貴的馬屁精吧?難怪祁晏一點也不想要宴客。

  她再移動卷軸,望向坐在丈夫身邊的竇茵,只見竇茵笑吟吟地舉杯迎向客人,一副女主人的樣子,每一次看向祁晏的表情都是羞澀且充滿柔情……唉,難怪這郡主對她充滿敵意,因為她搶走了郡主要的男人啊!

  靖閔忽地想到丫鬟們跟她說的話,據說郡主驕縱難纏,即使成親生子了,也老回哥哥的門,動不動一住就好幾個月,自以為權勢大如天,沒人敢拂逆她,當然她也不會讓別人有機會欺負自己,很討人厭……

  的確很礙眼!靖閔不爽再看情敵,又移動卷軸對上祁晏那張俊俏的臉孔——

  莫怪竇茵會迷上他,他長得真的很英俊,而且超級耐看,身材媲美太陽神阿波羅,在床第間更是有高戰鬥力,總之他完美得幾乎沒得挑剔,只差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兒——他可能會愛她嗎?

  在古代,婚姻這種東西裏有沒有愛好像一點也不重要,有性、能傳宗接代便行,而他對她,一直在做的也不過就是傳遞香火的事罷了,是這樣嗎?唉……

  愈想愈沮喪,靖閔再次將卷軸往上移到他的臉,沒想到他那雙深邃黑眸竟突然對上她的——

  他看到她了嗎?她嚇了一跳,急忙放下卷軸,下意識地趴下身子,心兒怦怦狂跳。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偷偷的抬頭,眼睛貼著窗臺邊緣再拿起卷軸對著看過。

  咦?奇怪?他的座位怎麼變成空的了,人呢?

  「好看嗎?」

  低沉的男性嗓音倏地在身後響起,靖閔驚跳起身,猛地一回頭,眼神不期然與祁晏相對,不禁跌坐在地,呆呆撫著心跳紊亂的胸口。

  祁晏勾起嘴角一笑,便伸手拿起她掉在地上的卷軸,「這麼好奇,為什麼不出席?」他多麼希望坐在身邊的人是她而非竇茵,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他要她,這點絕對無庸置疑,她的身子像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的無瑕極品,輕易就能燃起他猛烈的欲望。

  他雖不喜歡女人,但不代表他不曾碰過女人,可只有她肯定是第一個令他如此眷戀且想放縱索求情欲的女人。若非還有一大群客人、若非篤定竇茵還會來找他,他不介意此刻就與她翻雲覆雨——

  看到他眼中的欲火,靖閔心跳加速。這怎麼成呢?這裏可不是他們的寢室,外頭也還有一大堆人呢。

  她想也沒想的連忙坐起身,乖乖回到桌子旁坐下,上面放滿了好幾道佳餚,白飯也盛妥了。

  她拿起碗筷欲食用,刻意不想回答他剛剛的問題,「你快回去吧,不然竇茵絕對會找上來的。」

  「故意選在這閣樓上吃飯,為什麼?」

  他是不肯放過她就是了?她輕睞他一眼,索性大方承認,「就是好奇看一下而已,不必出席。」她一點也不想解釋自己其實是想看竇茵能纏他到什麼地步。

  結果竟令她大開眼界,因為竇茵一點也不在乎讓眾人知道自己對這個哥哥多麼有心思。

  她不懂,竇茵還是有夫之婦不是嗎?怎麼一副想要自動來當小妾的樣子?難不成被丈夫休了……

  她邊想邊吃,所以吃得很慢。而他看她吃得慢條斯理,每樣菜看來也像是都很好吃,與上回的囫圃吞棗相距甚遠。

  不知怎的,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吃飯,居然莫名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我以為你一直是大口吃喝的人?」

  「看情形啊。就我而言……」她放下碗筷道:「以前得吃那麼快,但現在不必了。」

  「怎麼說?」

  「人活著不就為了混口飯吃?若努力工作卻又吃得那麼隨便,那人生究竟為啥忙來著?」她俏皮的朝他眨眨眼。這是她這段日子以來的領悟,尤其在跟過去的世界說掰掰後,這樣的感觸就更深了。

  祁晏心一動。這便是他慧黠卻不馴、麻煩卻美麗的妻子。

  褪去禮教的外衣,真正的她有如個「意外」,令他從抗拒到接受,甚至無法克制的對她有了深刻不同的感覺。

  即使仍不明白這些感覺背後代表的意義,但他願意花時間去升清楚,只因為物件是她……

  見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睇著自己,她只好拿起碗筷再慢慢吃,一口一口咽下從體內又湧上來的燥熱,再丟個話題給他,「你接下來會很忙嗎?」

  他點頭,「嗯。我要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總得知道是什麼事吧?怎麼可以沒頭沒腦的亂答應?」她反問道,繼續慢慢咀嚼品味桌上的佳餚。

  他直視著她,心裏又是一悸。這就是她,不矯揉造作,只是偶爾有些行為舉止令他不解,有些話也讓人費解。

  「如果竇茵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讓你覺得不舒服或不安,你都得告訴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儘量避開她。」他不怎麼想承認自己是要保護她,可事實確是如此。

  而她顯然也察覺到了,笑得眼兒眯眯,「你擔心我被她欺負?」

  「她對我有非兄妹之情。」

  「我瞭解,但我更想知道……你在擔心我會被她欺負嗎?」她直勾勾的看著他問。

  雖然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不同,可她總覺得還是不夠,這男人只有在床上比較熱情,一旦在人前就要維持他一貫淡漠的風格,並不會對她特別熱絡。

  這就不好了,一個男人在不在乎一個女人,差別就在於「特別」,若一視同仁,另一個同義詞就是「沒感情言」。

  她現在……是像竇茵一樣在索取他的感情嗎?祁晏不自覺的蹙眉。

  如此下去,這裏會變成另一個女人的戰場吧?就像他的額娘與阿瑪的小妾,為了爭奪阿瑪的愛讓家裏永無寧日,充滿了醜陋和攻擊,而她……也會變得跟他額娘一樣醜陋,為了爭寵不惜誣陷他人,成了無理取鬧之人後自己又發瘋了嗎?

  他突然起身,臉一沉,口氣也變得嚴峻,「我不是擔心你被欺負,只是希望你們姑嫂能和平共處,如此而已。」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愣愣的看著他,一臉不明所以。他哪兒來的怒火啊?

  過了好一會兒,她回過神,又回到窗臺旁望出去,可直到宴會結束,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廳堂。

  不過這一晚,他仍是回到他們的寢室,與她熱烈地翻雲覆雨後,便沉沉的睡了。

  靖閔也累得很想睡了,但更想問他怎麼陰陽怪氣的?她試著用手指戳戳他胸膛,不過他沒反應。

  好吧,那她就跟著去夢周公,明天再說吧。

  直到聽見均勻的呼吸聲,祁晏才緩緩睜開眼眸,伸手輕撩落在她臉頰上的發絲,神色益發苦惱。

  他可以丟下一大堆的賓客,可以在看過佑兒後婉拒竇茵要自己陪她談心的要求,卻無法不回到妻子身邊……這是好事嗎?

  這是好事嗎?

  靖閔端坐著,一手拿著針、一手拿著布,桌上是一籃女紅用品,而她卻久久才刺那麼一針。

  一來是她不會刺繡,二來其實她的心思也不在女紅上——

  她在祁晏的心中到底算什麼?

  他忙,而且忙翻了,一天到晚不是在書房就是在議事廳,要不就在潘恩那裏,然後還有佑兒……當然,更有無所不在的竇茵。

  但即便如此,每晚他都會上床與她狂做床上運動,只是每每她努力早起,他卻已不在床上。

  現在是怎樣?她的存在就是幫他消欲火用的嗎?難不成她是滅火器來著?

  她曾經不爽跟他炒飯,想要跟他聊些心裏話,偏偏他總是很惡劣地以高超的調情技巧讓她忘了天、忘了地,只記得跟著他狂野纏綿。

  在激情過後,她也曾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問他,「你是趕進度?還是急著想當爹啊?」但他總沉默不語。

  果真像是她最早時認識的他——冷漠又寡言。

  於是,像在做無聲抗議似的,她也只讓他在晚上才見著自己,白天時,她不僅避他,也避竇茵,更避那些又要上門見識她這個才女的客人。

  嚴格說來,他這個老公不及格,她相信他絕對掌握府裏的大小事,可對那些前仆後繼上門想見她的男子們,他怎麼能連一點關切都沒有?

  就算她老是自己先避開了他們,但他連一滴醋也沒喝就很過分,他就這麼不在乎她嗎?

  她不懂,他的騰袋裏到底裝了什麼?唉,沒想到男人心也是海底針。

  靖閔邊想邊將針穿過布,再繞回來時,針卻又刺到了她的手指。

  痛!她連忙將手指放到嘴上吸了一口,瞪著手指,胡思亂想起來——這該不會是老天爺在暗示她,她可能會因他而心痛吧?

  有可能哦,他看來就是一副不願給承諾、不願給感情的樣子,連談心都不肯。

  她也不懂,為什麼一個男人有勇氣扛起保家衛國的重任,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就獨獨不願大方的給她愛,甚至……索取她的愛?

  還是說,古代夫妻從來就沒有愛來愛去的?

  不可能呀,歷史上明明多的是愛情故事,不然哪來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房門突然打開,小叮跟小琳快步走進來,還像身後有魔鬼在追似的,急忙將門給關上。

  「怎麼了?」她不解地放下那塊自己刺不到十針的綢布,看著兩個氣喘吁吁的丫鬟。

  「郡主往這裏過來了,臉色很差,一副想來吵架的樣子。」小琳光想到竇茵陰晴不定的表情就害怕。

  「找我吵架?」靖閔一臉茫然。她可沒去惹她呀?

  「當然她老想黏著王爺,王爺也老是打發她,她火氣大了,就想將氣出在王妃身上。因為每晚王爺就算忙得再晚也會回房睡,這點讓她很不開心。」小叮憤慨的說。

  神經病!老公和老婆同睡一床天經地義,這郡主會不會太無理取鬧了?靖閔無言地翻了個白眼。

  「真是的,當初主子要下嫁王爺時,聽到的都是王爺不喜歡女人的傳聞,那時我們還為了主子刻意去打聽,誰知原因就出在竇茵郡主身上。」

  「真的?」這一下,靖閔可有興趣了,她正煩惱弄不清祁晏的心思呢。

  小叮跟小琳見她想知道,於是便輪流的說著——

  原來竇茵從小就黏人,甚至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祁晏跟別的皇格格說話發狠打人,這情況常常發生。後來祁晏就開始跟女子保持距離。

  而且因為她從不諱言,自己要當祁晏的新娘,所以在她及笄時:兩人也沒血緣關係,家中長輩便曾試圖要讓兩人成親,只是被王爺的額娘拒絕了。

  那時家裏混亂的狀況可想而知,因為竇茵的娘是小妾,和祁晏的娘為了爭寵,早已經將家裏鬧得雞犬不寧,再加上驕蠻的竇茵非祁晏不嫁,更是雞飛狗跳,最後竟還傳出祁晏親娘發瘋的消息,只不過都沒被證實就是了。

  後來,由於祁晏堅定拒絕娶竇茵為妻,竇茵遂負氣嫁給一個經商的平民百姓,純粹就是要祁晏內疚,她便能不定時的回來找他吐苦水,看他能不能對自己因憐生愛……

  哼!那個男人要是會因憐生愛,她靖閔的名字就倒過來念!

  不過聽了這麼多,她終於明白他為何不喜歡女人了,因為他看到的,都是女人善妒醜陋的一面啊。

  靖閔才剛這麼想,「罪魁禍首」就砰地一聲,踹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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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10:52
第六章

      此刻,竇茵臉上有哭過的痕跡,顯然也是積了一肚子怒火,才會不在乎自己是個金枝玉葉,失態演出潑婦踹門的情節。

  「小姑吃得很飽嗎?不然我這兒也有小琳跟小叮,她們可以幫忙開門,何必還勞煩小姑自己花力氣練腳力?」

  靖閔巧笑倩兮的坐了下來,拿起針線跟綢布做出溫柔賢慧的婉約樣,相較之下,更顯出竇茵的沒教養。

  果真,竇茵立刻氣得牙癢癢,幾個快步沖過來就想呼她巴掌——

  兩個丫鬟馬上尖叫,但下一刻尖叫的人卻是竇茵,她的手被靖閔手上的針刺到了,令她發出尖銳氣怒的嚎叫,「你竟敢拿針刺我?!」

  「小姑真是太會顛倒黑白了,若不是你一巴掌要呼過來,我下意識地將手抬高要擋,手上的針哪有可能刺到你的玉手?」靖閔一臉平靜,一點也不愧疚的說。

  竇茵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神情無畏的她。

  這真的是初嫁進這裏曾讓她喝退小叮跟小琳退出房間,被她呼了兩巴掌卻只敢流淚連開口都不敢的靖閔格格嗎?

  是了,她現在得到祁晏哥哥的關愛,有了靠山,態度、氣勢自然囂張了。

  枉費自己這段日子像個妻子似的亦步亦趨跟著祁晏哥哥,噓寒問暖、備夜宵,要他添衣添食,可祁晏哥哥非但不感動,剛剛她拿糕點進議事廳給他吃,他竟還不領情的要她以後別再做這些事,專心照顧佑兒才是。

  這算什麼?誰在她心裏占第一位,他沒感受到嗎?

  所以,她當下即火大的朝他哭叫道:「不公平!我要去找嫂子問問她,她像一個妻子嗎?有伺候哥哥嗎?她到底憑什麼當哥哥的妻子?」

  對!她到底憑什麼?竇茵咬牙切齒的怒視著靖閔,因為自己從沒見她伺候過哥哥。

  「小姑這麼大動作的進房,就只是想用惡狠狠的眼眸嚇死我嗎?我好怕哦。」靖閔說著害怕的話,但那張嬌豔如花的天仙臉蛋可是充滿溫婉的笑意。

  小叮跟小琳兩人得緊緊的閉住嘴巴才能憋住一肚子笑意,雖然她們都能感覺到主子跟過去的主子很不同,但那張臉騙不了人,王子也許是轉了性而已,這樣好像也不錯呢。

  竇菌火冒三丈,「你很得意是嗎?我告訴你,我跟祁晏哥哥認識的時間比你久太多了,他駑鈍冷情,跟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皇上指婚,他根本就不愛你!」

  這女人果真很麻煩,戀兄情結很深耶!以為這麼說她就會像古代女人一樣哭哭啼啼、傷心難過?哈!她就偏要讓這千金郡主氣得跳腳。

  她聳了聳肩,「我不在乎。」

  竇茵倏地瞪大眼,一臉驚愕,「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在乎他愛不愛我,我現在跟他在一起、我們是夫妻,這才是最重要的。」她說得雲淡風輕,態度非常的豁達。

  兩個丫鬟也十分驚訝,不明白主子怎麼會將這事看得這麼輕鬆,每個妻子不都希望得到丈夫的愛嗎?

  竇茵大為氣結,「你!你根本不配做我哥的妻子!你不在乎他,你也不愛他!」

  「對,可我偏偏就是他的妻子,怎樣?」氣氣氣,氣死你吧!

  靖閔得意揚揚看著竇茵悻悻然甩袖而去的身影,沒發現在另一扇窗子後方,祁晏正僵直身子、冷著一張臉看她。

  她們兩人剛剛的對話和神情,他全聽到也看到了。

  真是諷刺,因為竇茵在他面前撂話,擔心妹妹會來找她麻煩,所以他丟下一室等著跟自己報告反皇黨情資的各地親信連忙過來,沒想到他的擔心全是多餘,甚至此時還有一種自取其辱的難堪!

  黑眸閃過一道怒火,這把火在瞬間蔓延到胸口,熊熊燃燒起來。

  他不想承認自己被她的話傷到了,就算心痛得莫名,他也不願承認。

  祁晏雙手握拳,冷怒踏著大步轉身離開。

  而窗裏的人兒,完全不知道自己把丈夫給氣悶、氣壞、氣到心都痛了,兀自得意地看著已不見人影的小姑,相信對方短期內不會再找自己麻煩了。

  反正,近來她老公也不找她了嘛。

  她放下針線活兒,站起身,「我快悶壞了,我們到街上走走逛逛去。」她也順道想想怎麼幫那些獵戶們轉行。

  聽屈總管說,祁晏已有派人在當地處理毛皮買賣的事,並與陸明強的主子以書信交涉,希望能制定交易公平價格的機制。

  這個男人有把她捅的樓子放在心上,也有在處理追蹤,可怎麼對人就少了這點、心思?

  為了透透氣,靖閔在小叮跟小琳的陪伴下,乘若馬車上了街,至於那兩名靜靜尾隨在馬車後的侍從,她就當沒看見。

  有個生命隨時受威脅、工作充滿危險的丈夫,她這個妻子受到保護也沒啥好意外的了。

  馬車來到熱鬧的十字路口後,她下了車,逛逛沿街的各式商店,也看著各種攤販熱情的吆喝叫賣。

  這景致其實跟二十一世紀沒有太多不同,除了建築、服裝不一樣外,人們同樣在做著供需的買賣。

  而她——一個從現代穿越到這個朝代的女子,並沒有想改變世界的野心,也不想用新的知識引得眾人的崇拜,她只想要一個小小的幸福,希望祁晏能愛她。

  這樣,她的新人生在有了小娃娃後便能完整了,可謂是美夢成真,因為這就是她從小寄居在親戚朋友家時,內心最大的願望……

  思緒百轉的靖閔,絲毫沒注意許多人朝她行注目禮,有人認出她是郡王府的王妃後,幾家商家便捧了大小不一的東西來給她。

  那些東西有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然後人們個個嘰哩呱啦,都在感謝她的丈夫對西北軍民盡心盡力。

  她笑著點頭:心裏也不免替祁晏感到高興,不枉他天天忙得不可開交,住在這裏的百姓們言談間淨是對他的敬仰。

  他們說他安排北貨南送、拓展貿易,制定相關的福利制度,還對一些貧困人家固定送上銀兩,找工作讓他們能謀生……

  看來他真的很優秀,才讓她在這裏逛大街可以走路有風。

  看著堆放在四周的謝禮,她盛情難卻也真的無力,她又不是出來當黑貓宅急便的。

  「你們載回去吧。」她吩咐正忙著搬東西上馬車的車夫道。

  「那王妃呢?」小叮問,眼睛卻瞄著那些東西,她不明白王妃為什麼不拒絕?王爺肯定不會要的啊。

  「你們陪我走走逛逛就好。朝人少的地方走吧。」

  人少清靜點,也才好思考,她真的得好好想想自己要如何擒拿祁晏的一顆心了。

  「你說王妃收了這些東西?」

  郡王府的西園內,祁晏特別撥空來看潘恩,沒想到屈總管不一會即來報,說逕自外出的王妃為王爺收下了一些百姓們送上的禮物。

  「她人呢?」他直接看向總管身後,不自覺期待看到她美麗的身影。

  主子的眼神,屈海看在眼裏,但主子恐怕得失望了。「我聽車夫說還在外頭逛。但爺不必擔心,有派隨侍跟著保護王妃。」

  「明白了,那些東西你按慣例處理吧。」

  「是。」屈海示意下人將那些禮物分類,待下回要濟助一些貧困百姓時送過去,這一向是主子收到各方感謝物品的處理方式。

  潘恩躺在床上,見屈海離開後,他略顯吃力的想要坐起身來。

  祁晏連忙幫著扶起他,再在他身後塞了枕頭,讓他可以坐得舒服些。

  「謝謝。看來王妃很受歡迎,她也是有心人,一天至少要她的丫鬟們送一回補湯過來,還直接帶話說她不來是不想打擾我休息……」潘恩才剛說完話,胸口又不舒服了,急喘一聲。

  「還是躺下吧。」祁晏要將他身後的枕頭拿走,但潘恩卻搖搖頭。

  「不躺了,身子都躺到要生銹了,這次傷得可真重。」他忍不住歎道。那一箭的箭矢深入他身體,軍醫為了將它挖出來,著實費了好一番工夫,血自然流了不少,而傷口血肉模糊,在復原上速度也極為緩慢。

  聞言,祁晏臉上的內疚更深了,總是身強體壯的潘恩憔悴不少,長相粗獷的面容也蒼白許多,因為那一箭傷得太重,即便如今傷口已痊癒,且天天服下上好藥材燉補的藥湯,但身子骨仍然虛弱。

  「王爺別想太多,是我自願撲過去代你挨一箭的,只是……」潘恩看著他身後,「很難得,竇茵郡主沒跟著你。」

  「還在耍大小姐脾氣。我在議事廳說了些重話,她便帶著佑兒窩在東院,聽丫鬟說摔壞了不少東西。」祁晏淡淡的回答。

  「你不過去看看?」潘恩不解的問。

  「她不致傷害佑兒,我請屈總管去關注了。我不適合去,去了只會讓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更激烈,最後受傷的就真的可能是佑兒了。」這是祁晏思索再三後,才決定不去安撫妹妹的主因。

  「太受女人愛戀,看來也不是件好事。」潘恩開玩笑的道。

  「錯了,至少我的妻子就不在其中。」一說到靖閔,祁晏口氣立即轉冷,引來潘恩困惑的一瞥,但他倏地又起身說:「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不必客氣。」

  「當然,我把這裏當自個兒的家了。」潘恩虛弱一笑。

  但在看到祁晏離開房間後,他臉色一變,隨手拿走枕頭,輕鬆的躺臥下來,滿臉笑意可不見剛剛的氣虛。

  其實他的傷勢早好了,只是他還不能走,因為他還得等一個消息……

  「潘副帥,我送藥湯進來了。」一名小廝在敲門後,直接開門進來,手上端的是一碗熱騰騰的黑色補湯。

  潘恩臉上又是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你放著吧,我待會兒再喝。」

  「是。」小廝將藥湯放妥到桌上後隨即退下,順手將門給關上。

  等了一會兒,潘恩坐起身來,走到桌旁看著那碗黑色的藥湯,他一臉嫌惡的端起來,走到窗戶旁四周看了看,在確定外面沒人後,將熱湯倒入窗外的花盆裏。

  「這是什麼味道?」

  傍晚時分,北方的天空仍然清朗,祁晏在處理完事務後步出議事廳,就聞到空氣中有股奇怪的氣味。

  屈海不愧是負責管理府中大小事的人,馬上拱手上前道:「王妃上街逛了逛,看到一對八歲跟五歲的小兄妹在賣玉米,可憐他們就全買回來了。王妃說想吃烤玉米,就派人拿來木炭,逕自在後院烤了起來。」

  烤玉米?一個王妃?!他皺著濃眉,想也沒想就轉往另一邊的回廊,經過中庭再穿過廳堂,直往後院走去。

  空氣中,烤玉米的香味更濃了,還依稀可聽到愉快的笑鬧聲。

  他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在花繁葉茂的一處花團轉彎後,便看到她了。

  「可惜沒有烤肉醬,但這樣灑點鹽巴也很好吃。」靖閔正拿著一串玉米,笑著跟兩個丫鬟說話。

  她像個王妃嗎?!祁晏神情陰鬱的看著妻子,她像個野孩子坐在欄杆上,騰空的雙腳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嘴巴則像小白兔一顆一顆地咬著玉米吃,不知為何模樣看來特別動人。

  可不就是根玉米嗎?怎麼她彷佛在吃什麼山珍海味般?

  同樣的,旁邊也有好幾隻小兔子——不是,是兩個丫鬟跟幾個小廝也跟著啃玉米,可見她買回來的數量不少。

  他沉沉的吸了口氣,舉步走近她,俊臉上的神色自然不太好看。

  一見到他,小叮跟小琳還有一些有幸參與烤玉米並嘗其滋味的小廝們,可是嚇了一大跳,急忙將手中玉米藏到身後,不敢再吃。

  但祁晏發現靖閔仍然笑咪咪的,一如她最近的獨立,好似完全不受他影響。

  她從不會主動來找他,所以相對于竇茵天天纏著他,他更想念這個幾乎把他當成空氣的女人,因此,像是帶著懲罰意味似的,每日他就算忙得再晚也會回房上床,挑逗已然熟睡的她,要她與自己翻雲覆雨一番,直至她再沉沉睡去。

  可今晚,他不想碰她了,因為她竟大方跟竇茵承認自己不在乎他、不愛他,他們現在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恨!這幾句話實在該死的刺耳,光想他就直冒火!

  她要他如何解讀?她是淫婦嗎?所以她在乎的不過是晚上雲雨之樂而已?

  「你是聞香而來的吧?我請你吃。」靖閔朝他嫣然一笑,俐落地從欄杆跳下來,再從架起的烤爐上拿起一根仍冒著煙的玉米遞給了他。

  她當然看得出他的臉色不好看,但是她想過了——尤其是在街上遇到那對賣玉米的小兄妹後,她頓時有所悟,覺得自己好貪心。他們小小年紀就要幫忙扛家計,而她是王妃,有個優秀的丈夫,她還憂鬱什麼?何況她也沒有真正付出些什麼,憑什麼等著愛情從天上掉下來?

  當他欲望滅火器也無所謂,先有性再求愛也成嘛。

  有了這個領悟後,此刻,她便可以露出一張美麗的笑臉面對他。

  只不過,這張笑臉看在祁晏眼裏卻刺眼極了。如此的不在乎他是嗎?只要晚上能溫存便行?他愈想愈火大,自然也沒伸手接過她手上那根烤玉米。

  「堂堂一個王妃沒個樣子的嗑玉米,像話嗎?」他口氣很沖,神情很冷。

  「落落大方有何不好?這裏也沒外人。」她不懂,他的火氣幹麼這麼大?

  可祁晏自己知道,這叫新仇舊恨一起來。

  「你是王妃就該識大體,時時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對嗎?」他沒好氣的問。

  她柳眉又揪緊了點,但仍勇敢的答,「是不對。王妃也是人,自由自在一點也不行?」

  她是在公然挑戰他的權威嗎?他犀利的黑眸一斂,眾人更是靜悄悄,動也不敢動,即使有人還是滿嘴的玉米粒,也不敢咀嚼。

  這一刻,四周靜得令人頭皮發麻,只有偶爾響起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響。

  靖閔微嘟嘴。這男人的個性實在嚴謹到一絲不苟,有外人在,他就一定要這麼硬邦邦?好,這事兒她能理解,但此刻是他自己走過來的,何必將氣氛搞得這麼僵?

  「我真的不懂,我自己找樂趣也沒礙著你,是你自己過來的,為什麼要生氣?你要我儘量避開竇茵,我更上道,幾乎都窩在她不會去的地方。知道她會去看潘恩,我也只是派人送些補湯過去,能避就避,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發什麼火?」她也不高興了。

  其實她說的都對,偏偏看到她能自在的尋樂趣,還一副有他沒他都無所謂的模樣,祁晏就無法忍受。

  他那雙黑眸呈現出的情緒,感覺很討厭她……靖閔胸口悶悶的揪疼,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她不過烤玉米而已,有那麼嚴重嗎?

  「我知道你討厭女人,但我不只是女人而已,還是你的妻子。」她試著跟他講道理,若不是四周太多閒雜人等,她連「床伴」都會說出來。

  不過她的這些話,在古代聽來已經夠嗆辣了,身旁一大堆人冒出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有的人還被嘴裏沒咽下的玉米粒給嗆到,咳到臉紅脖子粗。

  「就算是妻子又如何?我就該喜歡?」祁晏冷銳的眸中閃動著幾絲火光。

  此話一出,其他人更後悔自己留在這裏吃玉米了,他們巴不得趕快消失,以免成炮灰。

  「是,你是該喜歡,否則我們如何相守一生?」她直言。

  「還真敢講!」他冷嗤一聲,厭惡她的心口不一,她對竇茵可不是這麼說的。

  「爺,其、其實我家主子是才女,她、她跟普通的美人不一樣,她……她很好的。」小叮忍不住「斗膽」地替主子說話,而她的聲音也的確在抖。

  「截至目前為止,我看到的恐怕連才女的邊都構不上!」不要以為他不知道那些特意上門、自謝才子的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跟她切磋才藝。

  從他嘲諷的口吻,聰敏的靖閔知道他茌指什麼,然而他以為她會因此生氣嗎?那可不。

  她平靜的看著他,「錯了,不是恐怕,而是我本來就非才女。」

  「主子?!」小叮跟小琳瞪著她,其他人更是驚愕低呼。

  「對,其實我根本是什麼都不會的美人,也永遠成不了才女,但我是你的妻子,你還是要試著喜歡我,因為我們已經成了命運共同體,得一起走完這一生。」她跟他溝通道:「況且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女人也不是全都醜陋的。」不然,你怎麼會天天要我?可惜最後這話太限制級了,她說不得。

  不過,她出口的一席話已經很深奧,很多人都聽不懂,就連祁晏也只聽懂她指的「女人醜陋一事」,猜測她大概已得知他討厭女人的原因。

  但,他的重點是她!他在乎的只有面前這個不在乎他的女人!

  「你說你什麼都不會,我也聽得出來你知道我的一些事,那麼你便該明白,我討厭女人,而且更討厭草包美人,如果你決定要當個草包美人,那我也懂了,你就自便吧。」

  他冷冷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轉身走人,可走不到兩步又停下腳步。

  「還有一件事,太后給你很多時間完成刺繡,若下個月交不出來,王妃就自己上北京解釋,後果自負。」這一次,他說完即頭也不回的甩袖而去。

  靖閔莫可奈何的瞪著他冒火的背影。究竟是誰說這個男人淡漠寡言的?他壓根是動不動就火氣沸騰、擅長冷嘲熱諷的高手吧。

  「我刺、我刺、我刺刺刺!這什麼鬼玩意兒啊?」

  側廳裏,靖閔努力地跟一團又一團的線圈兒搏鬥,一下子紅絲線、一下子綠絲線、一下子又是金黃絲線,各色絲線交錯來去,忙得她滿頭大汗,還不時伴隨著不小心刺到自己手指的唉叫聲。

  一會兒她又手打結,然後再變成線打結,她用力一扯,綢布就揪成一團,搞得她氣喘吁吁。

  站在一旁的兩個丫鬟額際都冒出冷汗了,她們才想問主子究竟在刺什麼東西呢?心情不佳也不能亂刺嘛,瞧,這會完全看不出來是繡什麼圖樣,這玩意兒要是讓王爺瞧見了,怕又要大發雷霆。

  「啊——不刺了!收起來!」

  耍智障嘛!靖閔大為光火地一把將揪成千千結的針線活兒扔回桌上。

  她簡直快抓狂了,她根本不會刺繡啊!為了一針一線,她眼睛都快瞪成鬥雞眼、眼角都要抽筋了!

  怎麼辦?若真要弄出像樣點的刺繡,只怕會要她的命吧?再說都來到吉代重生了,還得窩在家裏刺什麼女紅,實在太浪費生命了,偏偏離太后給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半月,這下她可是坐困愁城了。

  靖閔趴在桌上,煩惱得好想哭。

  不只如此,另一件事也很不順,那是山城的毛皮買賣她也想不到該怎麼幫忙。

  送佛總要送到西,偶一為之施援手解決不了問題,無奈後續的事宜她這幾日再問,屈總管卻說王爺要她別費心思,他自會解決。

  解決什麼?問題是她發現的,讓她知道進度也不成?小氣鬼!鐵公雞!

  兩個丫鬟將慘不忍睹的綢布放回角落的精緻木箱內後,也只能呆站著,看將臉直接趴在桌上的主子嘴巴念念有詞。

  「主子,王爺往這裏來了,臉色不太好。」

  小叮長得高大,從窗子看出去,一眼就瞧見一連多日沒有回主寢室睡覺、讓主子獨守空閏的王爺繃著一張俊臉走來。

  事實上,這幾天郡王府裏簡直風聲鶴唳,每個人都覺得王爺變得更為陰沉,脾氣也更不好了。

  這一點,可以從最愛黏他的寶茵郡主好幾回因他的過度冷漠而氣哭、搗臉奔回房裏的舉止感受到,唯一還能讓他和顏悅色的人,只有佑兒。

  他來了?靖閔趴在桌上的頭抬起,就見某人帶著一臉激動深沉的神情走進來。

  她算算手指頭,從那天兩人大吵後,他便沒有再夜夜上床打擾她,她也知道他就睡在書房。她不懂他是怎麼想的,但總不能換她主動爬上他的床吧?

  只是,郡王府真的挺大的,若要認真避開一個人一點也沒問題,所以他們足足有五天沒見了,此時一見還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他看來似乎更俊美了,如果表情可以再好一點就更完美。

  她站起身,盈盈一福,「參見夫婿。」

  祁晏神情陰沉的直視她,她怎麼還能這麼愉悅的面對他?

  他們五天沒見,而他該死的想念她在自己懷裏的時光,他抑鬱、易怒、煩躁,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他從沒有遇過這樣的女子,獨立、有個性、不會討好他、火氣有時比他還要大。很多時候。她反而比較像個平民姑娘,不愛戴那些繁複的飾品發釵,不虛榮、不浮誇……當然,也該死的不、在、乎、他!

  眼前這張美得過分的笑顏,像煽風點火似的,將他黑眸裏的怒火刮得更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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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11:15
第七章

      偌大的廳堂寂靜得令人膽戰,就連呼吸也不敢太過。

  靖閔眨了眨剪水明眸,再看著祁晏那雙冒火的黑眸——啊現在是怎樣?比誰的眼睛大嗎?

  「夫婿的時間不是很寶貴?要在這裏跟我大眼瞪大眼的到天長地久嗎?」她膽大的開了口,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滯悶氛圍,同時,更讓兩名丫鬟佩服主子的熊心豹子膽,因為王爺那像利刃般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

  「你的文采、智慧和一手好棋藝、好繡功,就到前廳去讓那些愛慕你的王公貴族見識一下吧,免得大家誤認我小眼睛、小鼻子的將你藏起來,想要獨佔所有的你,連見客也不許。」

  聽聽,一個寡言的男人出口就是一大串,而且字字挾著火氣,顯然被徹底激怒……

  她才剛想著,就見屈總管急急走來,一見兩人便拱手請安。

  「大廳裏,允王府的小王爺、和王府的胤親王,他們說沒見到王妃就不走人,還說……」

  「說什麼?」祁晏皺眉抿唇。

  「說王妃肯定是日子過得鬱鬱寡歡,心裏有太多怨慰,憔悴得不好見客,所以王爺才不讓他們見王妃。」

  憔悴?祁晏一聽嗤之以鼻,瞧她美得令人垂涎,若不是他胸口積了太多怨火,此刻只想將她帶回房裏。

  原來又是那堆人,怎麼就是不死心?話還說得那麼難聽,難怪他要露出一張大便臉給她看。

  靖閔朝屈總管及兩名丫鬟使個眼色,示意他們都先退出側廳,見三人明白的離開後,她深吸口氣。

  她不想跟他吵架,而且他看來一點也不好。她還是比較喜歡他跟自己同床共眠,至少他的身體就是一張好床。

  「我老實跟你說吧,其實我的琴藝很差、弈棋也不會,吟詩不成、女紅更可怕,所以外面那些鍥而不捨的人,身為老公的你得幫我打發。」她心裏已經有計劃了。

  但祁晏怎麼可能相信她的話,她是果親王府的小格格,色藝雙絕怎會是假的?「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沒空。」

  「你是我的丈夫,你不幫我誰幫我?」

  「你還需要我嗎?那一堆人因何而來?是你招峰引蝶而來!這不是你要的?」他的心情激蕩,氣炸心肺。

  這個女人把他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因她而燃起的怒火日夜狂燒,一向自豪的沉著冷靜全亂了。她在哪裡,他就莫名的追著她去哪裡:她捅的樓子,他得幫忙處理,結果她快樂,他倒忙翻了。

  她是主,他是僕嗎?

  招蜂引蝶?!她難以置信的瞪著他,「最好是我把他們引來的!」

  「難道不是?眾多皇親大臣把你視為最佳的媳婦人選,不是你們果親王府在外讚頌你多好又多好而來的?」

  也許始作俑者真是果親王府的人,但我並不是原來的靖閔啊!她無奈的腹誹。

  「算了,既然我坦承真實的自己你不信,那我處理的方式就簡單了,只是,到時沒面子的人絕不是我。」

  「我不在乎。」他冷笑。

  她翻了個白眼,「好,那就這樣吧,我現在就去。」

  見她轉身就要走,他又怒不可遏地一把扣住她手臂,「你故意找碴嗎?為什麼?你就那麼希望我討厭你?」

  他不明白,雖然他討厭女人,但女人都喜歡他卻是不爭的事實,而她明明是他的妻,更不應該故意惹他厭啊?

  「我沒有,我甚至是——」

  「喜歡」兩個字她都還沒來得及說,他就已經失控的怒聲咆哮,「你沒有?!以精通四藝女紅出名的你,一嫁進我郡王府就成了什麼都不會的白癡,問題出在哪裡?」

  「誰知道?也許是風水,也許是人啊。」總不能跟他說她換了靈魂吧?

  靖閔也莫可奈何,不是她硬要逼他挺身而出,而是萬一她差「太大」,那還能繼續扮王妃嗎?沒事就沒事,可被誤認為是什麼妖魔鬼怪上了身,豈不麻煩大了?

  祁晏黑眸眯起。她一定要將他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就對了?

  外面那些人都因為他娶了她氣得咬牙切齒,萬一她今天的表現失常、變了樣,不就正好讓那些人更有說嘴的地方?屆時,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王公貴旗絕不會忘記嚼舌根,不必太久,靖閔的父母親友便會上門關切,她若是再刻意裝不會,那後續……可惡!光這樣想下來,他就覺得一大串的麻煩會排山倒海而來。

  「罷了,我跟你到廳堂。」

  瞧他一副萬般無奈的樣子,赴戰場嗎?她比較像要上斷頭臺好不好!

  兩人連袂進到大聽,在場人士果真都是那些排場大的貴氣皇親,只是這些帥哥掛的貴族們在見到靖閔非但沒有他們想像中憔悴,反而臉色紅潤、巧笑倩兮地依偎在祁晏懷裏時,每個人神情都變得僵硬。

  而且不只他們,就連被依偎的祁晏本人身子也微僵,他蹙眉低頭,看著突然主動偎進自己懷裏的妻子,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靖閔淺淺一笑,抬頭看著眾人,那表情說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真不好意思,這段日子顧著與夫婿在家論詩誦文、品茶談心,所以極少外出,好像讓你們誤解了一些事。」

  她在演戲?!祁晏難以置信,但俊美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仍維持一貫的淡漠。

  原來……她真是幸福的……

  廳堂裏,對靖閔依舊難掩傾心的多名貴胄看著她美麗臉上的笑容,再看她抬頭凝睇丈夫時的深情與羞澀,每個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就連祁晏也因為她太過逼真的凝眸神情而悸動,黑眸與她相對後便移不開,兩人四目膠著縫繕,其他人好像都不存在了。

  靖閔被他瞧得心兒狂跳,氣息微微不穩、粉臉發燙。

  見狀,祁晏一雙眸子更為深沉,已隱隱透出欲火。

  廳堂裏的人再怎麼鈍,也都能感受到兩人間的濃情蜜意,相對之下,他們還杵在這兒想為自己曾經心儀的美人抱不平,實在太可笑。

  「呃……我突然想到我還有要事未辦……」

  「我也是。我約了人,時間差不多了。」

  「那我們先走一步,不打擾了,告辭。」

  不過一會兒,滿滿的一室人全急忙的離開,僅有王府裏的屈總管跟奴僕們還靜靜地候著,但氣氛卻沒有因此改變。

  祁晏的視線仍緊緊鎖著靖閔深情的眼眸,下一秒,他猛地拉她入懷,低頭噙住她誘人的紅唇。

  老天!這是眾目睽睽之下呢……每個人都很尷尬,包括靖閔自己,她也嚇到了。

  他狂野的吻著她,火竦辣的吻慢慢轉為溫柔而纏綿,直至她的氣息與他的相融、甚至已快喘不過氣後,他才如開始這個吻般突然放開了她,大步轉往書房而去。

  靖閔粉臉酡紅、頭兒低低,拚命的吐氣、吸氣,在稍稍回神後,也羞澀的轉身往自己的寢室走去。

  兩個丫鬟同樣臉紅的連忙跟上,小叮更是忍不住的說:「天啊!主子真是好魅力,把王爺都迷到在眾人面前就跟主子親熱呢!」

  「沒錯。主子,你真是萬人迷,莫怪那些王公貴族就連主子都成親了還不死心。」小琳也同意附和。

  「那又如何?我一點也不想修熱門的MBA。」靖閔笑著撫摸自己微腫的紅唇,腳步未歇,因為她的心情變得好好。她讓祁晏失控,當眾吻了她!

  兩名丫鬟困惑的互看一眼,「什麼叫暗鼻……黑?」她們連發音都有困難。

  「MBA,MarriedButAvailable,意思是已婚但還可以用,指的就是外過、劈腿、養小三——」心情大好的她倏地住口,因為看見兩個小丫鬟目瞪口呆了。

  小叮、小琳見主子哇啦哇啦說著她們聽不懂的話,真的嚇呆了。主子中邪了吧?要不怎麼會說那種讓人聽不懂的奇怪話?

  「呃……你們什麼也沒聽見,瞭解嗎?」靖閔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她真的太開心,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到寢室後,舒舒服服的在床上躺了下來。

  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萬人迷,也不在乎那些愛慕者,她在乎的只有祁晏,所以,明知他氣她氣到七竅生煙卻還是擋不住她的魅力地吻了她,這就代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是有可能愛她的……

  想到這裏,她不禁粲然一笑。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動作一致的搖頭。這個主子她們是愈來愈搞不懂了。若非主子跟王爺好像又和好了,她們還真想找個茅山道士來給主子驅邪,因為主子真的變得太奇怪了呀……

  星月交輝,偶爾夜風拂來、樹影搖晃,郡王府的亭臺樓閣燈火通明.夜如白晝。

  側廳裏的木門偷偷被推開,竇茵手上拿了一把剪刀,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隻精緻的木箱旁。

  她蹲下身子、打開木箱,拿起裏面的上等雲錦正想剪上幾刀時,突然看清楚布上的刺繡圖案,隨即噗哧一笑,連忙放下剪刀拉出整塊布匹細看,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

  原來,根本就不需要她來搞破壞嘛!

  她將整匹布抱起來、關上木箱,再把剪刀放進袖子內,小心翼翼的踏出側廳後,再關木門。

  原想直接把東西拿去給祁晏哥哥,可一想到他最近對自己的態度後,她轉身改往西園走去,還特別交代守在院前的小廝不許任何人進來叨擾。

  小廝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敢遲疑,忙應聲道:「是。」

  房裏,潘恩見到她著實一愣,但他並未自床上坐起身,只是不解地看著她放在桌上的綢布,「怎麼連丫鬟也沒帶著?不怕人說嘴?」

  她大方的坐在床沿,冷笑一聲,「『我沒有帶人,自是要說些別人聽不得的話。』這不是數月前,潘副帥在我哥成親前幾日潛入我房裏時說的話?」

  他神情一凜,「既然郡主並沒有照我說的話去做,現在又何必提這檔子事?何況,若不是這些年來看郡主癡情:心生不忍,我也沒必要昧著良心交給郡主那顆致命的毒藥。」

  「致命毒藥?咳!你也太看得起那顆藥丸了。說什麼只要吃下去五個時辰內必定衰竭而亡、死得不明不白,可結果呢?」

  他臉色丕變,「你有讓王妃吃下那顆藥丸?」

  她再度冷笑,「對,在掙扎幾天,我在要離開這裏前下手了。一如你提醒我的,免得她死得莫名其妙,我成了嫌疑犯。」她又搖搖頭,「可惜事實證明,她喝了那杯茶還是活得好好的,好到讓討厭女人的祁晏哥哥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她!」說到後來,她已是咬牙切齒。

  這件事已在郡王府裏傳開來,相信再過不久也會在府外傳得沸沸揚揚,屆時,每個人都將知道本不愛女人的祁晏郡王,如今有多麼徹底沉淪在妻子的魅力中……好可恨啊!

  「這——沒道理啊。」潘恩一臉難以置信的說。

  那顆致命藥丸來自一個他最信任的長輩,而且他幫助竇茵除掉祁晏的新婚妻,為的就是要拿這個把柄來逼竇茵聽話,進而除掉長輩眼中的頭號大敵祁晏,可因為靖閔至今仍活得好好的,他們才猜測竇茵並未下毒手。

  於是不得已,在戰事告捷時他只能走第二步險棋,配合安排好的弓箭手搏命演出,成為祁晏的救命恩人住進王府,好伺機而動。

  因為,那名長輩希望他能以祁晏當餌,一次就將礙事的皇家御用三少全部送去見閻王!

  「事實就在眼前,我幾次過來之所以沒說,自然是因為說了也不能如何。不過,我不想眼睜睜看著我哥跟那女人的感情愈來愈好,所以現在我要依自己的方式來對付那女人!」她生氣的道。

  「就憑那塊布?」他可不以為然。

  她瞪著他,「這當然不夠,但至少可以讓祁晏哥哥對她生氣。下一步,我會自己看著辦,只是有些話你得幫我去說,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反正這麼做他也沒有損失。

  竇茵又交代了一些話隨即離開,沒一會兒,潘恩便喚來小廝,要小廝捧著那匹布跟著他,自己則撐著虛弱搖晃的身體,步履蹣跚地往祁晏的書房走去。

  雅致書房裏,祁晏坐在桌前,一疊小山似的公文就擺放在一角,那全是有關西北軍民相關事宜的呈報,然而此刻他卻望著燭臺出神,公文連一行都沒看。

  「睡了嗎?王爺?」

  門外突然傳來潘恩略顯氣虛的嗓音,他頓時回神,連忙起身快步走去開門,就見潘恩在另一名小廝的攙扶下站在門口。

  他幫忙小廝一起將潘恩扶進來坐下,小廝將手上的那匹雲錦放妥後,恭敬的退了下去。

  「怎麼還沒睡?這塊布是?」祁晏認得它,那是靖閔要刺繡的上好雲錦,可怎麼會落到潘恩手裏?

  潘恩的目光先是移到放在書桌另一側的床榻,這才答非所問的說:「王爺真的很在乎王妃。」

  祁晏怔了下,明白潘恩所指,自己這近乎幼稚的賭氣行為確實全是因為她。

  只是對於這句話,他直覺的搖頭否認,畢竟一個不在乎他的女人他卻在乎她,這不是自虐嗎?

  真是這樣嗎?!他的心裏忽地冒出另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

  當然是——

  不!你忍不住的想她,一個晚上公文也沒瞧上一卷,這全都因為在想她……

  不是——

  你是!你想念她那雙帶著慧黠又充滿魅力的眼眸,你還想念她讓你沉迷不已的美麗胴體,而她那張嬌俏無邪的臉龐更是吸引你的目光。尤其是昨天,她那麼大方地在皇親貴胄面前表現對你的崇拜及她的滿足、幸福和快樂,令你的心也不禁融化……

  不對!那不過是他要那些妄想英雄救美的皇親貴胄別再上門打擾,一切都只是假裝!
  祁晏靜下心來,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他瘋了不成?竟然因為一個不在乎他的女人而心思分裂?!

  他轉而看著潘恩,伸手拿來那塊雲錦,一看眉頭不由得一皺,上面的刺繡怎麼見人?

  她不知在繡龍還是繡花,怎麼看就是四不像,刺繡功夫完全談不上不說,左右也全沒對齊,慘不忍睹,一旁還有一個奇怪的圖形……

  「你怎麼會拿到這塊雲錦的?」他問。

  「實不相瞞,這塊布是郡主拿來給我的。她非常關心你,知道你跟王妃的感情愈來愈好,更讓她憂心……」潘恩頓了一下,「郡主說,王妃這些日子以來琴棋書畫沒做過一樣,唯一的刺繡成品卻是如此……」

  「她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自己來說?」祁晏的口氣隱含著不悅。

  「她知道由她來說,王爺一定會認為她刻意挑撥離間,畢竟她對任何接近王爺的女子都不喜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所以?」他濃眉一挑。

  潘恩表情轉為凝重,「她請我來,是怕你連聽都不肯聽她說,而她擔心的則是王妃是否被人操控了……像是反皇黨?你也知道反皇黨在外的下屬分堂甚至親族相當繁亂,上回你拿到的名單也只是一部分——」

  「因此,王妃可能也是叛亂分子的一員,要不然以繡工聞名的她卻繡出這種連孩子都不如的刺繡,心思實在可議,是吧?」他口氣極沖地接下話。

  潘恩點頑,「小心駛得萬年船。王爺,這送禮的對象可是太后啊,動輒得咎,務必要慎重。」

  這點祁晏當然明白,事實上,他心裏也早覺得事有蹊蹺。就他所知,靖閔格格從小就好學,端莊溫婉、柔順知禮,但這些特質幾乎全都無法套在現在的這個靖閔身上。

  只是,他也發現自己居然不想刻意去探究,反正這世上虛有其名的人事物不知凡幾,就算她真有不好的意圖,他也不認為自己願意讓她離開他身邊……

  「王爺,你的生命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肩負太多的責任,不能只顧自己的喜樂。意圖不明的人確實是不該留在你身邊,那太危險了。」

  「夠了!」祁晏口氣一沉,但在發覺自己竟因靖閔而對救命恩人動怒後,他臉色稍霽,「這事我會好好斟酌,請回房休息吧。」

  「是。」潘恩低下頭,眼中閃過一道冷光,隨即在小廝的攙扶下離去。

  書房中,祁晏一手捏著那塊被繡壞的雲錦,神情複雜。

  書房外,靖閔正悄悄躲在花窗的邊緣,身後是有湖石花台的庭園,當潘恩與小廝從前方的回廊要回去西園時,她還得將自己的身子壓得更低,隱身在樹蔭的陰影下,免得被他們看見了。

  潘恩這傢伙,不好好養傷居然跑來挑撥離間、破壞他們夫妻的感情,也太可惡了吧!

  還有竇茵,自己都已經遠離她的視線範圍了,她還來找麻煩?!

  不過就是不會刺繡而已,有那麼嚴重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對,這樣的小人自己也不該繼續讓她留在祁晏身邊,免得空氣不好、氣場不佳,老聯合潘恩來找她碴,會影響他們夫妻的身心健康。

  「對,我得反擊!」她不禁低聲說了一句,沒想到下一秒,整個人便被揪著領子提起,嚇了她一大跳。

  但更沒料到的人是祁晏,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聽到聲音出來後,揪出的人會是她!

  他不算粗暴地將她抱進房內,隨即放開她,表情不悅,口氣更差,「你躲在那裏偷聽我們說話?」

  「我不是偷聽,我是有事來找你——咳、咳咳……」她突然嗆到口水,咳到粉臉紅紅。

  對,她就是為了那個吻而來,雖然知道古代女子要矜搏、要被動,可她更知道在愛情面前別耍骨氣、別死要面子,她願意跟他交心、握手言和。

  他原想不理會她,但瞧她咳個不停,終究還是伸手拍撫她的背,力道之溫柔,令她不由得眼眸含笑,咳嗽也停了。

  見狀他立即收回手,「你的話還沒說完。」

  又變冷漠了!唉,她早該習慣了。「我說,我來找你,誰知道正巧看到潘恩還有小廝手上的那塊布……」她瞟了桌上的雲錦一眼,搖搖頭,「知道大事不妙,所以我先躲起來,想聽聽你們談什麼。」

  他繃著俊臉,走近桌旁拿起那塊布,指著一個一直讓他匪夷所思的四腳動物圖樣,「你繡豬給太后?」

  她湊近一看,瞪大了眼,「拜託,這是龍鳳的鳳好不好!」

  他瞪著還敢表現出一臉受辱模樣的她,無法置信,這兩者差很大,她竟也能混為一談?

  他又直指另一個地方,「那這個呢?」

  「金黃色的雲朵啊!雖然看來一坨坨的像黃金大——咳咳。」她連忙將下一個不雅的「便」字吞進喉嚨,不然眼前這張臭得像糞坑裏石頭的臉絕對會更臭。

  他狐疑的瞠視她,她應該不致「出口成髒」才是吧。

  他放下布匹,雙手環胸,「好好的一塊上好雲錦,照理該繡出圖案、色彩都富麗豐滿、匠心獨具的作品才是,怎麼全成了四不像?」

  「你想要我解釋吧?我早跟你坦白過了,我什麼都不會。」

  「所以你的才氣確實全是謠傳?言過其實?」

  「是,你現在可以面對事實了吧?你娶到的不是才女而是草包女。」她坦然卻也緊張,雙手不由自主的絞扭著,就怕他又認為她在刻意找麻煩。

  見他定定看著自己,她也望著他,希望她眼眸裏的真誠能說服他。

  沒想到——他冷不防轉身走到門口,叫來一名小廝去將屈總管請來。

  不一會兒,屈總管來了,祁晏立即吩咐他辦一件事,靖閔則靜靜的聽著。

  接到任務後,屈總管傻眼困惑。王妃的繡功明明聞名天下,怎麼主子竟還要他找人代繡?!

  難得看到精明能幹的老總管露出訝異茫然的神態,靖閔覺得很好笑,也對他很抱歉,因為這件事是她「前身」捅下的樓子,而她這名附身的現代人卻又做不來。

  「奴才明白,但時間上——」

  「這事十萬火急,來不及也得來得及,用任何你想得到的方式去辦。」

  瞧見主子凝重的神情,屈海拱手一揖,「知道了,奴才馬上去辦。」他再向靖閔行禮後退了出去,順手將門給帶上。

  屋裏又剩下兩人後,她皺皺鼻子,「真有這麼嚴重嗎?太后收不到這件賀禮就會不高興?那我還是一人做事一人擔,別麻煩屈總管了,屆時我去跟太后負荊請罪就好。」說著,她就要出去追屈總管。

  但他拉住她的手,「不用,屈總管能辦好的,我對他有信心。」

  「可是——」

  「就這樣決定,你別自作聰明,聽到沒有?」

  口氣很凶哪,不過當中有著難得的憂心……她突然眼眯眯地笑,「你會擔心我啊?伴君如伴虎,太后也是萬人之上,一樣難伺候,所以你才要求屈總管找的人,繡品務必要做到典雅貴重、圖紋案嚴謹,繡功更要精巧絕倫?」

  他不得不承認,她還不笨,可她一直把身子靠過來是怎樣?他屏住氣息,斂容不發一語。

  「謝謝你。那我們和好了好嗎?」

  她美麗的臉龐靠得更近,近到他可以輕易俯身吻住她,這個誘惑很大,令他的欲望開始燃燒起來。

  然而,他可沒有忘記她曾說過的話,「為什麼要和好?你不是不在乎我、不打算愛我?只要夜晚可以跟我在一起就行了?」

  咦?這話怎麼好耳熟?她眨巴著眼眸,突然想起來了,「是竇茵跟你說——」

  「不是,我自己聽見的。」

  她驀地笑了,「好,那便扯平了。但為什麼強調『夜晚』?我記得我沒那樣說。」

  「你說『在一起』,但我們在那個時候,也只有晚上行房時才在一起。」

  她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錯了,我說的才不是那個意思。何況那是為了氣竇茵,其實我對你可是動了心的。」話說得很大方,她一張粉臉卻突然紅了起來,就連他也怔住了。

  嚇到了嗎?她深吸口氣,真真切切、誠懇地看著他,「我知道你討厭女人,但你可以開始學習喜歡嗎?一丁點也成,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可以等。」

  還是不說話?她噘起紅唇再道:「我都這麼剖心的說真心話了,你也動動口——唔!」

  祁晏動口了,他吻了她,黑眸也閃動著熾烈的火花。

  然後,他又動手了,一把抱起她,再動腳大步將她抱到床鋪上放下。

  再然後就是……床動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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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1 22:11:38
第八章

翌日,旱膳時間,總是刻意避開與祁晏同桌用餐的靖閔竟然在座,再加上兩人昨天在奴僕面前失控親吻的畫面眾人仍記憶猶新,在在都證實了王妃跟王爺的感情急速加溫,幸福又美滿。

  此刻,佑兒又坐在兩人中間,看來更像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小口吃哦。」靖閔發揮科技人的精神,自己吃,一邊也喂粥給佑兒吃,展現十足效率。

  聞言,佑兒小臉發亮,笑笑點頭。

  他年紀雖小,卻能分辨得出來舅母人很好,一碗粥喂下來,她一直溫柔的跟他說話,不像抱著他的丫鬟老趁著額娘不在時瞪他、念他,也不像額娘動不動就砸東西、發脾氣。

  佑兒明顯喜歡靖閔,靖閔對他則是心疼的。

  這段日子以來,由於她儘量不跟竇茵有交集,和佑兒自然沒有機會互動,但就她所知,竇茵純粹是將兒子當作拉攏祁晏的工具而已,總是要丫鬟抱著佑兒跟自己一塊追著祁晏跑,亦步亦趨的,因為就算祁晏再怎麼不高興,也無法對佑兒擺臭臉。

  可是這太過分了,一個當娘的人,怎麼能如此利用自己的孩子?

  祁晏凝睇著靖閔,瞧她溫柔的喂佑兒、不時耐心地給佑兒擦擦嘴,他發現她真的跟其他女人很不一樣。

  她有好多面貌,偏就沒有傳統女子要巴著丈夫不放的一面。她獨立而坦率,令他刮目相看,再想到昨晚她的主動求和,他嘴角不由得揚起笑意。

  她為他動了心,他又何嘗不是?

  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靖閔抬頭,朝他嫣然一笑。

  這時,竇菌走進來,她是特意打扮過想吸引祁晏目光才晚到的,不過眼前這一幕卻令她怒火陡起,跟她想像的完全南轅北轍。

  她怒不可遏的走到桌旁問:「祁晏哥哥,潘副帥沒去找你嗎?」

  祁晏的神情頓時轉為漠然,「找了。」

  「那你還這麼和顏悅色的對她?!她存什麼心?太后親自開的口,她卻胡亂刺一堆,這不是刻意要惹禍上身嗎?她想害的人絕對不會是自己,肯定是你。」她氣憤怒叫。

  「你有被害忘想症哦?我害自己丈夫做什麼?」靖閔一想到這刁蠻郡主昨晚聯合潘恩挑撥離間,心裏就很不滿,「而且你太大聲,嚇到你兒子了。」

  三人瞥去一眼,佑兒的確直往靖閔的懷裏鑽,眼眶也愈來愈紅。

  「你是該注意自己的態度。」祁晏邊說,邊將佑兒抱過來。

  竇茵激動反駁,「哥!我沒說錯,她肯定是反皇黨的一員,除掉皇家御用三少是第一要務——」

  「夠了!竇茵。」他神情一沉,「那件事我自會處理,現在你可以選擇坐下吃早膳,不然就離開。」

  竇茵握緊拳頭,氣得全身顫抖。

  靖閔也不想理她,重新拿起碗筷,喂了佑兒最後一口粥。

  「吃玩了。球、球……舅、舅。」五歲娃兒立即從祁晏的懷裏跳下來,胖胖小手就拉著他的手,央求要到外頭的庭院去玩。

  靖閔聽不懂他的話,一臉茫然,她只聽懂他一直在念「舅舅」。

  也許是看出她的困惑,祁晏向她解釋,「佑兒很喜歡玩球,每天吃完早膳我會撥點時間陪他玩。」

  「你不是有一大堆的事要忙?我陪他,我也很喜歡玩球。」她笑著說,就要去牽佑兒的手。

  「等一下,我有事想請教嫂子。」靜默許久的竇茵突然開口,表情當然也不好看。

  「你現在就可以說。」祁晏馬上直視她,護衛妻子的態度很清楚。

  竇茵心一痛,眼眶馬上紅了。

  靖閔卻笑了,不知他自己有沒有發覺?他漸漸展現出一個愛妻男人的特質。

  但她不會揭穿他,免得這個男人又縮回他的殼裏,就讓他不知不覺當起這古早年代的新好男人吧。

  「沒關係的,你先陪佑兒,她沒法子吃了我的。」她知道他不放心,只是她也很想領教一下這女人先前到底是怎麼護罵她的「前身」?基於同住在一個肉身的緣分,有必要時,她也會替「前身」出一口氣的。

  竇茵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了,「哥,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了?我告訴你,嫂子親口跟我說過,她不在乎你、也不愛你——」

  「我知道,這件事我們也已經討論過。」祁晏態度漠然,但再看向靖閔時,眼神即韓為溫柔,「我跟佑兒就在外面。」

  「嗯,需要求救時,我會大叫『救命』。」她朝他俏皮的眨眨眼。

  他忍不住笑了,屋裏的屈海、丫鬟、小廝們也都忍不住低頭偷笑,只有竇茵的臉色變為鐵青,氣憤的淚水亦滾落眼眶。

  祁晏牽著佑兒走出去,屈海等僕從也一起出來。

  「球球……」佑兒開心的拿球就丟給了祁晏。祁晏回以一笑,接過球後俯身又丟給佑兒,見佑兒笑著去追球,他轉頭看向廳裏的靖閔跟竇茵——

  只見竇茵正不服氣地拭去臉上氣憤的熱淚,一屁股坐下身來,瞪著一直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的靖閔,「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對,你也同樣小看自己讓別人討厭的能耐。你不覺得孤單嗎?就連自己的兒子也怕你。」靖閔收回了笑意,真的替她感到悲哀。

  但她的話竇茵聽來只有刺耳,覺得她在嘲諷。「你真的很不一樣了,上次我要離開前,曾為了摑嫂子兩巴掌一事奉茶道歉,那時你可是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什麼?!靖閔瞪大了眼,沒想到她這麼惡劣。

  竇茵冷笑,「幹麼?忘了嗎?也是,這次來跟上次見到的你是判若兩人,擁有了哥的愛,的確可以把自己那時的窩囊忘光光,可我就偏要你記得!」

  於是,竇茵娓娓道來那日自己欺人太甚的過程。她先是逼嫂子喝下那杯代表姑嫂盡釋前嫌的和解茶,而後便說了心裏話,她說自己這輩子只愛祁晏,也會努力拿到休書回到祁晏身邊,屆時,她就要當個「有實無名」的小妾,一起跟嫂子伺候哥哥……

  聽完這個隱藏版的秘密,靖閔真不知該給她拍拍手,還是把她腦子打開來,瞧瞧到底是哪個零件出了問題?她怎麼可以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最驚人的是居然還理直氣壯?!

  靖閔哭笑不得的搖頭,「所以你要請教的便是這件事?你拿到休書了?因為你見我跟你哥感情愈來愈好、愈來愈沒有你的容身之處,因此乾脆撕破臉……不對,是整個攤開來說?」

  「沒錯,我是拿到休書了。」

  「但是我們相看兩相厭,要共事一夫,不可能。」這女人真是執迷不悟。

  「是嗎?如果讓我證明了果視王府的小格格根本什麼都不會,卻刻意散播賢淑才女之名欺瞞大眾,更欺君指婚呢?」

  靖閔一愣,臉色微微一變。

  見狀,竇茵嘴角得意地勾起,「欺君大罪不是小事,不過只要嫂子願意說服哥哥,讓我一起伺候——」

  「不可能!」靖閔堅定地打斷她的話,不想讓她知道她剛剛的話還真讓自己的心跳漏跳了好幾拍。

  「你不怕我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狀?甚至告果親王府一狀——」

  「我怕!」靖閔坦承,語氣卻依舊鏗然,「但我相信我的丈夫,相信他有能力替我遮風擋雨,我更相信他不會要你這名威嚇自己的嫂子、既卑劣耍心機又醜陋的小人的愛!」

  「你給我閉嘴!」竇茵漂亮的臉孔變得好不猙獰,拾手就揮過來,一巴掌眼見就要甩上靖閔的臉頰。

  靖閔霎時呼吸一窒,下意識的閉上眼。

  有沒有搞錯啊?她老公在外面,竇茵也敢打她?!慘了!上回她手裏有針,才閃過竇茵的一巴掌,可現在來不及閃,也來不及呼救了——

  於此同時,一個身影迅速飛掠過來,將靖閔拉至自己身後,一手則扣住竇茵的手腕,眼神森寒。

  竇茵嚇壞了,這是第一次祁晏用這麼狠戾神情對她。

  氣氛頓時凝結。

  「不要!」靖閔連忙向他搖搖頭,要他放開手。她知道他為何討厭女人,所以一點也不想讓這裏變成另一個女人的戰場。

  看著她溫柔的眼神,他心裏的怒火慢慢熄滅,放開過度緊握竇茵的手,但仍冷聲道:「你敢再對她動手,今後郡王府大門,你一步也不許踏入!」

  淚水瞬間滾落眼眶,竇茵氣憤的瞪向靖閔,「你很得意吧?」

  「沒有,只是覺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你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竇茵怒哼一聲,並不領情,「少假惺惺了!祁晏哥哥是我的!」丟下這句話後,她轉身跑了出去。

  靖閔愕然,受不了的搖搖頭,「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祁晏不懂,濃眉一蹙,問了句蠢話,「牛牽到別的地方就不是牛了嗎?」

  她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是,當然是,當我亂說好了。你還好吧?我可沒跟竇茵吵哦。我絕不會讓這裏變成女人的戰場,一定會讓你看到女人真善美昀一面。」

  明白她的心思,他黑眸裏的溫柔更深一層。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只是……竇茵似乎還不肯放棄。」這一點很棘手。

  她主動偎向他懷裏,「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聯手,不費吹灰之力將那些黏人的皇親貴胄給踢開的嗎?」

  他低頭凝睇她,聲音變得沙啞,「我可不能常常失控。」

  灼燙的視線暗示了某件事,令她嬌顏酡紅,「當眾吻我?不用了啦。何況,他們在那個吻還沒發生前,就走得清潔溜溜了。」

  「清潔溜溜?」他細細咀嚼這四個字後,失笑了,「你的一些用語總是很不一樣,而且什麼都不懂的你,看似迷糊卻又慧黠,我也被你搞得糊塗了。」

  「你難得糊塗,有什麼關係?」

  「難得糊塗?是,不過,我決定了,此生只對你的事糊塗。」他溫柔但堅定的說。

  這話有弦外之音,濃濃的深情全藏在字句裏,聰敏的她聽明白了,眼中有詫異的驚喜淚光。

  原來有些事情他也是有疑惑的,只是他始終沒說破,也不打算去追究,只要她是她便行。這一生,他願意帶著這份糊塗跟她共度餘生。

  她好感動,用力的抱住他,「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你是靈魂的相遇,這真的很不可思議,卻是萬分美好,千金萬金我也不換。」

  聽她如此坦率的表達情感,祁晏心口一熟,不由得也將她擁得更緊。

  他愛她如此直接的熱情,也知道她與每個人印象中的靖閔格格半點都不像。她有太多的不尋常,根本就和出生在書香世家的果親王府小格格不一樣,家人引以為傲的琴棋書畫她完全不擅長,更甭提為人所稱道的溫雅端莊。

  就連陪嫁過來的兩個丫鬟,也曾為她的一些脫序言行嚇到手軟腳軟……

  這麼多事清楚地呈現在眼前,他卻選擇「難得糊塗」,視而不見,個中原因他自己很明白。

  因為他認同了她曾說過的話,最重要的事是他們在一起,否則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他連想都不願去想這個可能。

  「球、球、舅……舅……」窗外,佑兒拿著球,笑咪咪的喊著他。

  相擁的兩人這才放開彼此,手牽手一趄迎向眉開眼笑的佑兒。

  為了讓竇茵知難而退,靖閔展開了愛情大作戰,她很努力的對祁晏好,卻也懂得給他空間。

  深知他的作息,不該打擾時她絕不打擾,該遞上宵夜時,她便送上。

  有時,總會遇上竇茵也送來熱湯餐點的時刻,可她不吵不鬧,只是靜靜的在旁拿了本書看,祁晏也默然處理他的政務。只有偶爾兩人目光對視時,像是看再久也不厭倦,總讓某人氣得牙癢癢,就像現在——

  書房內,四目膠著的夫妻兩人全心全意都在對方身上,竇茵的存在明顯多餘,但她不肯認輸,硬是要杵在這滿是溫馨的氛圍裏。

  只不過兩人仍視她為無物,即使沒說話,對望的眼眸也無言傳遞著彼此的深情。

  見狀,竇茵的臉色漲得通紅,雙手倏地握緊,失控大叫,「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嗎?我什麼都沒有了,是個拿了休書的女人,哥,你不可憐我嗎?我執意要嫁,又執意要夫婿休了我,阿瑪跟我娘對我很生氣——」

  「所以我收留了你,但也僅僅這樣而已。」祁晏口氣堅定,可這是應該的,不然他跟靖閔的感情愈好,竇菌想博取他同情的言語就會更悲切。

  「你已經錯了一次,為何還要錯第二次?」靖閔也忍不住開口。

  「閉嘴!你是最沒有資格說話的人。是你搶走我的祁晏哥哥,都是你的錯!」竇茵氣得從椅子上起身,說完就跑出去。

  哪來的紅番仔?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靖閔在心裏低歎。

  叩叩——

  「王爺,京城鎧靳貝勒的探子夜訪,說是有緊急的事要通知。」門外突然傳來屈總管的聲音。

  「讓他進來。」

  書房門被推開,一名看來風塵僕僕的大漢快步走進,從懷裏拿出一封密摺交給祁晏。

  祁晏看向屈總管,後者立即明白的點頭,「請跟我來。」兩人隨即退出,書房門又關上了。

  靖閔好奇的看著他坐下後打開密摺,愈看臉色愈凝重。

  祁晏確實心裏一沉,因為東方紫又拿到反皇黨的另一部分名單,而這一次,有更多的皇室成員牽連其中。

  皇上這回的動作極快,兩天內京城即有多名高官、皇族遭逮捕,但最重要的是,在對這些人嚴刑逼供時,他們查到上次脫逃的杜穆是往西北逃竄,還有人接應窩藏他。

  目前雖然未查出是誰讓他投靠,可川陝總督這次進京代祁晏及受傷的潘恩接受皇上賞賜,卻也滯留京城多日,與齊單齊王爺密集私會,兩人並決定在總督離京時一起北上。

  令人起疑的是,齊單北上的人馬已有四十人先行,而且還是分散的扮成普通百姓潛入西北區域。隨行的將領則有十名,這五十人全都是武功過人的高手。

  為此,鎧靳特別差人快馬通知他這個消息,算算日子齊單一群人再過十日即會抵達,要他格外注意。

  齊單北上的確頗令人費解,因為這段日子陸明強很安分,不再耀武揚威,毛皮也以合理價格收購,此時齊單帶著大匹人馬前來,意欲為何?

  時間很快到四更天,靖閔並沒有湊近看密摺,見他終於闔起它後,她才上前窩進他的懷裏,不舍的道:「你對自己太壞了吧?又要親身征戰,又要管反皇黨,還要管此地居民的安樂、還有家裏的事……你可沒有三頭六臂啊。」

  「放心,仍有很多事我不用事必躬親。我跟另外兩個好友在民間各地都設有很多探子,協助情資傳遞,可以精准掌握反皇黨的活動。」

  「是嗎?」她伸手輕撫他微皺的眉頭,「要我放心,你看來怎麼很擔憂?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嗎?」

  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際,「沒事,只是事情比較多而已。我們回房睡下吧。」

  他不希望她擔心,所以隱瞞了密摺內透露的訊息。他希望她像現在一樣快快樂樂的過日子,至於那些麻煩的事,由他承擔便行。

  寂靜的夜,西園裏,一名蒙面黑衣人進到內院,避開侍衛小心翼翼來到潘恩的房間門口,可緩緩推門而入後,一把利刃立即抵在他的脖子上。

  「別動,不然我馬上送你見閻王。」潘恩冷冷的威嚇。

  「我是杜王爺的人,送消息來。」蒙畫黑衣人低聲說著,慢慢從胸前衣襟裏拿出一封信函。

  潘恩蹙眉,伸手去拿,但刀子仍一手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直到單手打開信封、看到熟悉的字跡後,他才拿開刀子,就著微弱的燭火觀看。

  看了裏面的內容後,他立即將侰給燒毀,「告訴杜王爺,我會照他的意思去做。他近來可好?」

  「不好,忍辱負重度日,天天跟那些動物毛皮處在一起,苦不堪言。」

  「什麼?!齊王爺怎能如此安置他?」他臉色丕變。

  「不是齊王爺的問題,這原本是杜王爺要接近靖閔王妃所演的一出戲,想伺機生擒她做餌來釣祁晏郡王……」黑衣人又搖頭說:「沒想到,大戰完甫回營區的祁晏竟也尾隨王妃而來,當下杜王爺只能按兵不動,就怕被他認出了自己。」

  「也是,祁晏武功高強,齊王爺安排的人不一定傷得了他。」

  「沒錯,這可苦了王爺了。因為郡王派人長期留在山城關注毛皮買賣,還不時上門關心,王爺成了名副其實的獵戶老頭,遲遲無法前來跟你接觸,只好找機會要我送信來。」蒙面黑衣人道。

  「我明白了。」

  「總之,爺說計畫與原先的有變,請你照信函上的去辦即可。我得走了。」

  「小心。」

  潘恩神情凝重,看著黑衣人迅速出了門,躍上屋簷,消失在夜色中。

  「嘿,我們來了。」

  翌日,靖閔跟祁晏在用完早膳、陪佑兒玩了好一會兒的球後,即轉來西園探視潘恩。

  經過這麼長一段日子的休養,潘恩復原得不錯,已能自行活動。

  「我想我該回營區了,這段日子真的太麻煩王爺。」他神情誠摯的說。

  祁晏蹙眉,「十天后再回去吧。川陝總督跟齊王爺即將到訪,為的正是皇上犒賞我跟你的事。」

  「可是——」潘恩面露遲疑。

  靖閔見兩個男人談話,自己杵在這裏也無聊,不禁說:「你們慢慢談好了,我想帶佑兒上街走走。」

  「不,從今天開始,你儘量留在王府內。後院出去有個山坡,後方還有個小林子,如果不想待在府內,就到那裏走走。」想到那些已喬裝成百姓潛入西北的四十名精英,他就無法放心。事實上,這個消息他也已通知屈海,做足必要的防範措施。

  「是因為昨晚的密摺嗎?」她直覺的問。

  他點頭。

  她嫣然一笑,「好吧,知道你不要我擔心所以隱瞞我一些事,那我就乖一點,免得成了你的累贅。」說完,她便配合的退下了。

  他深情凝睇她,有個如此善解人意的妻子,是他今生的福氣。

  潘恩見她先行離開後,立即關切的問:「什麼密摺?」

  「沒什麼,只是反皇黨的一些例行報告。」

  「但王爺希望王妃不要外出,應該是有所顧忌。」潘恩問得直接。

  「你大病初愈,還是別操心太多。」

  「王爺這樣說就太見外了,為了王爺,我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但……王爺似乎在防我?」潘恩低下頭,神情看來有絲落寞。

  「並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擔心。」

  「爺一再見外,看來是沒將我當成自己人了?罷了,我打包行囊後就離開。」潘恩說著,轉身就要去收拾衣物。

  「潘恩。」祁晏連忙擋住他,「我知道你為我兩肘插刀、在所不惜……好吧,其實反皇黨極可能在西北掀起事端,我不想王妃出事,所以才要她別出去。」

  聞言,潘恩的臉色和緩不少,但也頗為感歎,「說來反皇黨打著反清複明的口號意圖謀反,為的也不過是自己的榮華富貴。」

  「不,榮華富貴之外,他們更要權勢。那些勾結反皇黨的皇親國戚裏,杜穆是最大的叛亂分子,他也的確了得。數月前,他的義子預備用來買大炮的黃金白銀被全數找到、送進了國庫,而那些都是他的老本,可惜他現在逃亡度日,竟還不知覺悟。」

  「杜穆是個深思熟慮又狡猞的人,正所謂『狡免三窟』,即使杜晦失手了,杜穆聯手他人再掀波濤,我也不意外——」注意到祁晏臉包一僵,潘恩問:「怎麼了?王爺?」

  祁晏心裏一驚。杜晦乃是杜王爺在外私收的義子,行蹤神秘,就連名字他們三少也是在最後與他碰面時才得知的,怎麼潘恩竟然知曉?

  「王爺,想到什麼事了?」潘恩忍不住又問。

  祁晏壓下驚愕的情緒,很快神色自若道:「沒事,只是突然想到我還沒回信給昨晚送信來的探子。我得將這段日子的情資交給他,讓他快馬送去給鎧靳貝勒。」

  「是嗎?」潘恩眼中迅速閃過一道冷光,又隨即一笑,「那我也準備回營區吧,幾日後,會再回來恭候川陝總督跟齊王爺的到來。」

  「如此甚好,就這麼辦吧。」語畢祁晏走出房外,一雙原本含笑的黑眸瞬間轉為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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