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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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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4 23:5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吵鬧

      周少瑾想不出來郭老夫人有什麼話跟自己說。

  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去了寒碧山房。

  寒碧山房正在除塵。走道上,廡廊下,窗櫺前都是拿著抹布的丫鬟婆子,模樣兒也很陌生。

  碧玉笑著告訴她:「是蘊真堂那邊的,過來幫幫忙。」

  周少瑾「哦」了一聲。

  碧玉把她領去了正房後院的退步。

  那裡靜悄悄的,沒什麼人,郭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正彎腰和坐在小杌子上史嬤嬤說著什麼。

  看見周少瑾走了進來,老人家和顏悅色地朝著她招了招手。

  周少瑾上前屈膝給老夫人行了禮,碧玉端了個錦杌放在了史嬤嬤的對面。

  「聽說你家裡出了事。」郭老夫人示意周少瑾坐下說話,道,「你父親不在金陵城,官府那邊,可要你涇大舅舅出面打聲招呼?」

  周少瑾十分的意外。

  郭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不管事,能這樣待她,實在是讓她沒想到。

  她忙向郭老夫人道謝:「……沔大舅舅已經去過俯衙,兩個婢女也已經收了監。」

  言下之意,不需要郭老夫人幫忙。

  郭老夫人挑了挑眉,看了史嬤嬤一眼,笑道:「真是個實誠的丫鬟。」

  這是褒獎還是貶義!

  周少瑾有些拿不准。

  郭老夫人已從旁邊的黑色描金漆盒裡拿出了個大紅色繡祥雲紋的荷包遞給她:「拿著,給你過年用。」

  周少瑾愕然。

  這還沒過年呢!

  郭老夫人已笑了起來,道:「過年是過年的,這是給您買零嘴的。」

  長者賜,不敢辭。

  周少瑾連聲道謝,接過荷包的時候差點被沉甸甸的荷包弄得失了手。

  等回到畹香居打開一看,居然是滿滿一荷包的金豆子。

  周少瑾有些哭笑不得。

  郭老夫人為什麼不像外祖母那樣打賞她二十兩銀子呢?

  銀子用起來不用擔心什麼,可這金豆豆讓她怎麼用啊?

  沔大太太知道後點了點周少瑾的額頭道:「你啊,還真像郭老夫人說的似的,真是個誠實的丫頭——你沔大舅舅的面子怎麼比得上你涇大舅舅的面子?郭老夫人一片好意,你把那名帖接在手裡就是了。就算這次用不上,下次有什麼事也可以用啊!」

  「名帖還能這樣用的嗎?」周少瑾很是驚訝。

  沔大太太笑著對關老太太道:「您聽聽,您聽聽,這都是什麼話。怎麼就把她養成了個萬事都不知道的了!」

  關老太太呵呵地笑,摟了周少瑾道:「別聽你舅母的,你做得很對。我們雖是女子,可行事也要光明磊落,仰天俯地,對得起自己的一言一行。」

  周少瑾連連點頭。

  她也是這麼想的。

  是我的我不放棄,可不是我的我就不會去宵想,這樣睡覺都是安穩的。

  沔大太太聽了不依,笑道:「我不過是說一句話,您就回了我十句話。我這要是當著您的面把少瑾訓斥一通,您豈不是要罰我去跪那祠堂。您也太偏心了。」

  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周少瑾挽著周初瑾的胳膊也在笑。

  她眼裡帶著些許的水氣。

  她喜歡這樣的外祖母,這樣的大舅母。

  大家就像一家人,能肆無忌憚地說話,能爽朗歡暢地大笑。

  程沔就和關老太太商量過年的事來:「……從臘月二十四的小臘到正月初四都一樣,初五的時候何氏恐怕要帶著大郎和二郎回一趟浦口— —何家三房的大舅母帶著幾位外甥今年在浦口過年,過了元宵節就啟程回京城了。」

  沔大太太是浦口何家的姑娘,早年也是鍾鳴鼎食的人家,但這幾年除三房出了個任左通政使的何勉之外,再無精彩的人物,已無當年之盛。程沔所說的「三房大舅母」就是何逸之的妻子。

  周少瑾重生之前,何勉之做到了大理寺正卿,程家被抄的消息,就是他告訴姐夫的。

  而且她還知道,沔大太太這次帶程誥和程詣過去,是想為程誥求娶何勉之的長女何風萍。

  前世,她直到程誥和何風萍訂了親才知道這件事。

  可今生……她望著程誥抿了嘴笑。

  程誥莫明其妙。

  程詣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二表妹,那天在你屋裡做客的是誰?長得可真是漂亮!是顧家的十七小姐嗎?我聽笳表姐說,你們中元節的時候曾經一起去放過河燈。」

  敢情他還惦記著集螢。

  周少瑾頗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她是池舅舅屋裡的大丫鬟,叫集螢。」

  「不可能!」程詣跳了起來。

  聲音大的震耳欲聾。

  正在和關老太太說話的程沔等人都望了過來,程沔更是肅然地道:「你都多大了?還這樣毛手毛腳沉不住氣!給我把論語《勸學》篇抄一百遍。」

  程詣低聲應「是」,一句申辯的話都沒有,落寞地低著頭,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直到眾人要散去,他才默默地跟著程誥出了嘉樹堂。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

  可自己也沒有說什麼啊!

  周少瑾惴惴地回了畹香居。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她還沒有起床,程詣就來了。

  他穿了件紫紅色藍色銀絲祥雲團花袍子,紅光滿面,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地站在她廳堂裡對她道:「二表妹,我決定了。就算集螢是池從叔屋裡的大丫鬟又怎麼樣?也不是沒有長輩把自己貼身的丫鬟送給晚輩為妾的。」他還怕周少瑾不相信,不知道從哪裡摸了本族譜的副本出來,指了其中的一頁道:「你看,七世祖庶長子的生母,就是族叔所贈。我可以求池從叔把集螢送給我。」

  又一個把集螢當成池舅舅通房的。

  周少瑾同情地望著程詣。

  她覺得程詣要是這麼跟池舅舅說,池舅舅不說什麼,集螢也會狠狠地收拾他。

  就像集螢還知道「點天燈」這回事一樣。

  她問程詣:「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我等會就去。」程詣退後幾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怎麼樣?我看上去還可以吧?」

  「那你先在我這裡用早膳吧!」周少瑾道,「你這個時候過去,說不定人家集螢還沒有起床呢!」

  「不會吧?」程詣懷疑地道,「她不是池從叔屋裡的大丫鬟嗎?」

  「大丫鬟難道就不當值嗎?」周少瑾不耐煩地問他。

  「也是哦!」程詣衣裳起了褶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道,「那你就讓丫鬟給我上碗白粥好了……不,還是上幾個小籠包,免得我等會要上官房。」

  周少瑾出了門,低聲吩咐施香快去叫了沔大太太過來,然後讓丫鬟上早膳,她這才回到廳堂,不動聲色地對程詣道:「你先坐會,我才梳了一半頭呢!」

  「好,好,好。」程詣眉飛色舞地道,「你快去梳洗,我一個就行了。」

  周少瑾「嗯」了一聲回了內室,支了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沔大太太很快就趕到了,揪著程詣的耳朵就把他拽出了周少瑾的廂房。

  程詣「哎喲」地慘叫,高聲地指責周少瑾:「你竟然出賣我,我們兩個以後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你說什麼?」沔大太太惡狠狠地道,「你要和誰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我看你試試,我不告訴你父親讓他打斷了你的腿……」

  程詣和沔大太太在吵吵鬧鬧中離開了畹香居。

  程池卻哈哈大笑起來,道:「程詣真的說過七世祖的庶長子的生母就是族叔所贈的話?」

  懷山嚇得膽戰心驚。

  四爺這些日子很是暴躁,他不會一個不痛快就真的把集螢送給程詣吧?

  他不由抿了抿嘴,斟酌道:「傳出來的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程池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懷山冷汗直流。

  程池道:「那兩個丫鬟真的害死了莊氏?」

  「千真萬確。」懷山見他轉移了話題,身子一鬆,道,「周家的管事馬富山買通了牢裡的獄卒,那獄卒就把那個因虐待兒媳婦致死的婆子和兩個丫鬟安排到了一起,那婆子見兩個婢女一個手筋被挑是個半殘,一個骨瘦如竹沒兩把力氣,很快就開始欺負兩個丫鬟……這是那兩個丫鬟被打怕了之後那婆子問出來的。」

  程池聽了指尖輕輕地叩了叩桌子,道:「從端行節回家祭祖之後,她們姐妹就頻頻地出府,最後居然找出生母的​​真正死因,還使人將那婢女誆了回來……」他問懷山,「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我不知道。」懷山老老實實地道,「我看周家的兩位小姐都不像是那陰險狡詐之輩。」

  「是嗎?」程池淡淡地道,「能夠看出來的陰險狡詐那不稱之為陰險狡詐。」

  懷山欲言又止。

  程池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又轉移了話題,道:「給劉永的東西都送到他手裡的嗎?」

  「送到了。」談起了正事,懷山一凜,道,「劉永說謝謝您,您哪天去京裡,別忘了去他的別院坐坐。還說,萬童的事,還要請您多擔待點,他就是這麼個性子。投之木瓜,報之以瓊瑤。您的損耗,他怎麼也要補給您,讓您放心。」

  程池不屑地翹了翹嘴角,道:「我的損耗?他能怎麼補?也就是跟兩淮鹽運使打招呼,把今年的鹽引都給我們。可江南這麼大,要是我們全接在了手裡,那些言官還不得把唾沫都噴乾了。你去跟他說,補償什麼的就不用了,我要個四品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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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4 23:5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來

      懷山奇道:「您又不出仕,要個四品的缺做什麼?」

      程池略有些疲憊地靠在了太師椅的椅背上,道:「淮安的主薄相志永這些年來幫了我們不少忙,我要走了,這些人卻不能不安排。淮安向來複雜,前有漕運總督府、兩淮鹽運司,後有淮安知府、淮安縣令,我尋思著是不是把他調到淞江或是湖州去,好歹是主政一方的大員,不用被人制肘。」

      這如交待後事般的話讓懷山很是難過,他微微點頭,道:「四爺考慮的周到。相志永在淮安主薄的位置上也待了快十年了,是時間挪個地方了。」

      程池點頭,道:「主要是他和我們的關係走得太近,我走後,只怕他的日子不好過。但浙江道有宋先明,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相志永不犯事,他怎麼也能保他平安,等再過幾年,事情淡了,也就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

      懷山默然。

      程池笑道:「對了,程嘉善既然不回來過年,以我母親的性子,肯定會讓袁氏也去京城和他們父子團圓,今年過年母親會很冷清的,你去跟寒碧山房的人說一聲,就說今年我會和母親一起守歲。你們準備些煙花爆竹……母親喜歡放爆竹。我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年過年都會買很多的爆竹回來,說是給我玩,實際上是想討了母親高興……」

      他說著,漸漸陷入回憶,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黯然起來。

      ※

      畹香居裡,周少瑾驚訝地望著施香,道:「你說什麼?李長貴回來了!」

      李長貴是周鎮的隨從。

      「嗯!」施香道,「說是老爺接到小姐的信,氣瘋了。連夜就讓李長貴趕回來。太太聽說李長貴回來,尋思著要過年了,就派了貼身的李嬤嬤過來給兩位小姐請安。」

      周少瑾皺眉。道:「算算日子,太太應該快生了吧?這個時候。派李嬤嬤過來幹什麼?隨便派個嬤嬤過來就行了。這不是瞎折騰嗎?」

      施香沒有作聲,心裡卻想,怕是新太太得了消息,知道兩位小姐把蘭汀給折了進去,心裡高興,派了體己的媽媽過來給兩位小姐道謝的。

      說是道謝,只怕這話還不能這麼說。

      不知道那李嬤嬤見了兩位小姐會說些什麼?

      她問周少瑾:「大小姐正和李長貴在說話,李嬤嬤就等門外。您看……」

      「那就讓她進來吧!」周少瑾道,尋思著自己也應該幫姐姐分擔些瑣事了,而且她很想知道父親現在怎樣了。

      施香應聲而去,很快領了李嬤嬤進來。

      或者是日夜兼程的緣故,穿著鸚哥綠的李嬤嬤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進門就給周少瑾磕頭。

      周少瑾頗為意外。

      雖說是來給她們姐妹問安,可李嬤嬤是服侍李氏的人,李氏是她們的繼母,李嬤嬤跟著水漲船高,對她們姐妹恭敬是應該的,可也這太恭敬了!

      她吩咐施香端個小杌子進來。

      李嬤嬤低眉順目的。連聲稱不敢,道:「我來的時候太太囑咐了的,在兩位小姐面前切不可失了尊卑。」

      周少瑾也不勉強。先問了李氏,知道她一切都順利,然後問起了周鎮:「……父親可好?」

      「出了這樣大的事,老爺怎麼可能好!」李嬤嬤抹著眼睛,「吃不下喝不下睡不著的,不過一夜的功夫,人看著就瘦了一大圈了,那麼好的一個人,就是見到我們這些僕婦也是和顏悅色的。現在卻是一點點小事就暴跳如雷,我們也不知道錯在了哪裡。從前都是這樣,突然就變得怎麼做都不對了……太太說。老爺是心裡不痛快,窩著火呢!把這火放洩出來了就好了。可太太到底擔心老爺,懷身大肚,眼看著要生了,還每天都親自在茶房裡侯著,就怕老爺要茶要水……太太琢磨著兩位小姐只怕心裡也不好受,還惦記著老爺,特意讓我跟著李長貴一起回來了,說是兩位小姐若是有什麼話問,我回來也有個答應的人。」

      李氏考慮得的確周到。

      周少瑾嘆了口氣,問:「李長貴什麼時候走?」

      李嬤嬤咬著牙道:「他要等蘭汀和欣蘭那兩個賤婢判了再走,我卻今天晚上就要趕回去——太太要生了,我不敢多耽擱。」

      周少瑾點頭,道:「父親那裡,還請太太多多照顧。太太那裡,你就多費心了。」

      「這本是老奴的份內事,不敢當二小姐吩咐。」

      兩人寒暄了幾句,李嬤嬤就從衣袖裡掏出了兩個荷包,一個大紅色,一個寶藍色,都繡著纏枝花紋:「走得急,太太也沒來得及給兩位小姐置辦些什麼。只拿了兩個荷包讓我帶給兩位小姐,說只當是提前給了壓歲錢的。」

      周少瑾讓施香收了。

      周初瑾過來了。

      她神色有冷峻,和李嬤嬤說了幾句話,知道她只是過來給她們姐妹請安的,賞了桌飯菜,賞了她十兩銀子,由持香陪著去了後院用膳。

      周少瑾忙坐到了姐姐身邊,道:「李長貴怎麼說?」

      周初瑾卻答非所問地道:「集螢應該不是世僕吧?你可知道她老家是什麼地方?都有些什麼人?」

      「怎麼了?」周少瑾愣住,「你怎麼突然問起集螢來?」

      周初瑾道:「李長貴是從衙門的監獄過來的。問我們姐妹怎麼知道監獄裡還有獄頭這件事?問是不是沔大舅舅的意思?還說,父親讓他過來,也是辦這件事的。沒想到我們姐妹和父親想到了一塊。還讚我這是老成的辦法,只有那些積年的老吏才知道。」

      雖然她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姐姐,可這事關集螢,沒有集螢的同意,她卻不能告訴姐姐。但瞞著姐姐她也做不到。

      周少瑾想了想,道:「我得問過集螢之後才能告訴你她家裡的事。」

      想必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但集螢對妹妹的好卻是真心誠意的。

      「那就算了。」周初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別人給我們出了個好主意。我……們反而刨根問底地查別人家的家世,想想就讓人心寒。以後有機會,我親自問她好了。」

      這樣也好。

      周少瑾道:「那李長貴還說了些什麼?」

      「父親讓他和沔大舅舅商量。看能不能讓欣蘭和蘭汀秋後再處斬。」周初瑾有些不滿地道,「那豈不是讓兩人又多活一年?」

      如今已是冬季。秋後再斬,就​​只能等到明天的秋天了。

      周少瑾見姐姐不高興,猜測道:「是不是因為她們倆個在牢裡這樣等死,比立刻就審了她們日子更難熬?」

      「我也這麼想。」周初瑾道,「所以挺感謝集螢的。要不是她,我們哪裡知道還有這種事?」

      周少瑾道:「我們家又沒有作姦犯科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件事了!」

      說著,她心裡一跳。

      難道集螢家有作姦犯科的人?

      可就算是這樣。集螢待她那麼好,她也不應該疏遠或是害怕集螢才是。

      周少瑾長長地透了口氣。

      周初瑾就問起程詣的事來:「……我剛聽說。詣表弟這次算是鐵了心了,不管大舅母是打罵哭泣還是威脅利誘,他都不為所動。吃了大舅舅兩個耳光也不開口認錯,外祖母還為此哭了一場。你要不要去跟集螢說一聲,這種事,通常都是做丫鬟的吃虧。要是她能求了池舅舅出面,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少瑾聽著膽戰心驚。

      她知道程詣在鬧騰,但因是她告的密,雖說她認為自己沒有錯。可程詣臨走時那麼一通叫嚷,還是讓她心裡有些心虛,也就沒去打聽他鬧得怎樣了。

      不曾想程詣居然鬧得這麼厲害!

      前世。她是官宦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出了那種事尚且被人指責,何況婢女出身的集螢?

      周少瑾站起來就走:「我去跟集螢說一聲。」

      周初瑾叫住了她,道:「你先跟集螢說說,聽聽她的意思。如果集螢覺得應該告訴池舅舅,再告訴池舅舅不遲……我瞧著集螢不像池舅舅近身服侍的婢女,她又長得這樣,池舅舅對她有安排還好,若是沒有安排,以後最多也就嫁個管事的。哪裡就攔得住別人動心思。這件事,你可別亂摻和。知道了嗎?」

      周少瑾想了想才明白姐姐的意思。

      姐姐是說紅顏禍水吧!

      以集螢的相貌,若是池舅舅不收了她。也應該給她找戶能保得住她的好人家,不然還不如趁機跟了程詣。程詣雖有這樣那樣的麻煩,可為人卻純善,外祖母、大舅母也都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總算是有個依靠。

      但到底要怎樣選擇,還得聽集螢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她們沒辦法替她做決定。

      可不知道為什麼,周少瑾隱隱有種篤定。

      她覺得集螢絕對不會答應跟著程詣的。

      這不僅僅是年紀、見識、地位之間的差異,而是集螢絕對不會讓自己受這種委屈。

      「我知道了。」周少瑾頷首,急匆匆地去了小山叢桂院。

      集螢陰著張臉,正站在廡廊下發脾氣:「……這是皇宮大內還是六部衙門啊?搬個家也不找幾個過來幫忙,就我們幾個,別說是十二月二十二了,就是正月初二,只怕也搬不完。要是四爺心痛銀子,你去跟他說,我自己掏,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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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4 23:5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解決

    自己搬家!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見集螢是在和對面的男子說話,她不由朝那男子望過去。

  那男子穿了件褐色的潞綢袍子,二十二、三歲的年紀,身材高大,皮膚白皙,五官看著和秦子安有六、七分相似,未語帶笑,不僅比秦子安文雅秀氣,而且還比秦子安和藹可親。

  難道他就是集螢常提起的秦子平?

  周少瑾猜測著。

  那男子卻像感覺到她來了似的朝周少瑾望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就對了個正著。

  這樣大大咧咧地打量別人,還被別人逮了個正著,周少瑾臉一紅,忙朝著那男子點了點頭,赧然地笑了笑。

  男子微微一愣,正要說什麼,集螢已高高興興地走了過來:「二小姐,你怎麼來了?怎麼事先也不讓丫鬟過來打個招呼,我這裡亂七八糟的……」她說著,皺了皺眉,對那褐衣男子很不客氣地道,「秦子平,你去給我找點茶點來。剛才搬家,茶葉都不知道放哪裡了。」

  秦子平「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走了。

  集螢就拉了周少瑾屋裡去坐。

  路過堂路的時候,周少瑾才看見兩個僕婦在幫著收拾東西。

  她問:「這是怎麼了?搬家這麼大的事,怎麼能只安排這幾個人幫忙呢?我聽你的口氣,這是池舅舅的意思,池舅舅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添人了。不行我就讓畹香居的人過來幫你搬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生氣。」

  集螢顯然是被這個事弄得很煩惱,她如釋重負,拉著了周少瑾的手道:「哎喲,還好你來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等會秦子平過來了我問秦子平——不讓到外面僱人,用你們程家的僕婦總可以吧?要是這些人都信不過,我也沒辦法了。只好今天搬一點明天搬一點,搬到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管它是怎麼吩咐的。」

  周少瑾笑著點頭。

  秦子平過來了。他不僅她們給帶了茶葉過來,還帶了青瓷茶具過來。

  周少瑾就請了秦子平喝茶。

  可沒有等到秦了平開口,集螢已道:「他哪有功夫喝茶?你池舅舅要我們二十二日之前全都搬到立雪齋去,我這邊還好,除了那把劍,也沒什麼太值錢的東西,砸了就砸了,偷了就偷了,南屏那邊可不得了,除了花棚子還有衣案、明紙、畫粉、零頭布角……七七八八的,僅箱籠就裝了二、三十隻,他得去幫南屏搬東西。」

  周少瑾就笑道:「那我們就不留你了。」

  秦子平看了集螢一眼,拱手行禮走了。

  周少瑾道:「秦管事,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集螢摸不著頭腦地道,「他為什麼要生氣?」說完,她恍然大悟般地道,「難道是我剛才當著你指使他,所以他生氣了?不對啊……我以前也常當著南屏或懷山叔的面指使他,他也沒怎麼著了……」她想不出來了,索性不去想,道,「我們別管他了,他這個人還不錯。就算是生氣,估計等會氣也就消了。」隨後親自給周少瑾沏了杯茶,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也不是什麼急事……」程詣畢竟是自己的表哥,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道,「臘八節的那天,我不是請了你和笳表姐喝臘八粥嗎?當時詣表哥也在場……」

  她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集螢。

  集螢像被石頭砸中了腦袋似的,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氣得就跳了起來:「王八蛋,他哪隻眼睛看我像程子川的通房了?」說著,轉身就要去取那把掛在牆上鎮宅的劍。

  周少瑾嚇得臉都白了。

  這要是讓集螢這樣提著劍衝了過去,就算有池舅舅護著,只怕也活不成了!

  若是一不小心無意間傷了程詣……她和姐姐也沒臉見外祖母和大舅母了。

  周少瑾想也沒想就抱住了集螢的腰,並急急地道:「集螢,我知道這件事是我詣表哥的不對,可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一般計較。我外祖母和大舅母不是那種恃強凌弱的人,只要你不願意,斷然不會逼迫你跟了我詣表哥,你大可放心……」

  集螢扭腰周少瑾就落了個空。

  周少瑾愕然。

  集螢已轉過身來,哭笑不得地道:「我是去找程子川!不是去找你那個詣表哥!」

  周少瑾聞言顧不得追究集螢怎麼一扭身就輕輕巧巧地從自己懷裡掙脫了出去,忙道:「你,你不是去找詣表哥啊!」

  「是啊!」集螢很無語地望著周少瑾,道,「我去找他做什麼?正如你所言,你外祖母和你大舅母並不是那種恃強凌弱的人,只要我不願意,她們斷然不會讓程詣胡來的。我是怨你池舅舅……要不是他,怎麼一個兩個都以為我是他的通房呢!」

  周少瑾覺得她的想法很奇怪。

  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想辦法和外祖母、大舅母澄清嗎?

  怎麼一心一意地想著和池舅舅算賬呢?

  何況這關池舅舅什麼事啊!

  是詣表哥自己看中了她,也是詣表哥自己以為她是池舅舅的通房……難道這麼多年以來出了這種事集螢就都算在了池舅舅身上不成?

  「從前的事我不知道,但這次的事你卻是錯怪了池舅舅。」周少瑾道,「如果說是池舅舅當著我詣表哥的時候說了些什麼或是做了些什麼,我詣表哥誤會了你是池舅舅的通房,那是池舅舅不對。可我詣表哥一年四季也難得見到池舅舅一面,是他自己想當然,你怎麼能怪到池舅舅的頭上去呢!我來的路上想了個主意,不知道你答不答應?如果你答應了,我就去跟詣表哥說。如果你不答應,我覺得你不如把這件事告訴池舅舅,讓他給你拿個主意。要是他不管,或是說出來的話不好聽,你再怪他也不遲啊!」

  集螢沒有作聲,卻也沒有往外衝。

  周少瑾鬆了口氣,道:「我想,詣表哥之所以敢這麼大的口氣說要向池舅舅討了你去,多半是覺得自己是真心喜歡你,還會給你個名份,就憑這一點,你跟著他就會比跟著池舅舅強。我們只要讓他知道,就算是你跟了他,他想給你名份,除了要看外祖母和大舅母高興不高興之外,還要看他未來的妻子答應不答應。而池舅舅地不同,他有自立門戶的能力,你跟著池舅舅,就算是通房,只要池舅舅還把你留在身邊,就算是池舅舅以後成了親,池舅母也不會隨意給你臉色看……他若是真心待你好,就不應該再纏著你了。」她說到這裡,不安地看了集螢一點,道,「只是要委屈你… …背個名聲……以後怕是還有這樣那樣的誤會……」

  集螢倒不在意,道:「我得在你池舅舅身邊待十年,就算他不誤會也有別人誤會,就算是此時不誤會以後也會誤會,你既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那你就去跟程詣說吧!」

  周少瑾沒想到集螢這麼好說話,感激地挽了她的肩膀,道:「謝謝你,我一定會讓詣表哥發誓,不亂說你和池舅舅的關係的。」

  集螢笑道:「這有什麼好感激的,不過是些許小事。」

  周少瑾知道她是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禁道:「你真大度。」

  集螢哂笑,道:「這也算大度?」

  周少瑾認真地道:「如果擱在我身上,我肯定愁死了。」

  「不會的!」集螢很有信心地拍了拍她頭,笑道,「就看你想的那個主意,你都不會是個坐以待斃的。這事要是擱在你身上,你一樣會很快想到辦法的。」

  周少瑾愣住。

  前世,她慌亂無措,不要說想辦法了,就連面對外祖母等人都不敢……

  今生,她真的有所改變了嗎?

  周少瑾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她重生之後的所作所為,想從中找出些她的改變。

  而在立雪齋的程池聽到懷山的稟告之後,好一陣訝然,道:「周家二表小姐真的這麼說的?」

  「是啊!」懷山道,「周家二小姐說,您有自立門戶的能力,就算是您以後成了親,只要您還把集螢留在身邊,就算是您的髮妻,也不會隨意給集螢臉色看……」

  程池奇怪地看了懷山一眼,道:「我又不是問你這個,你囉囉嗦嗦地說這些做什麼?」

  懷山不解地道:「那您問什麼?我是覺得周家二小姐說的那通話裡,只有這幾句話最中聽——她年紀雖小,又是家中的次女,卻沒有那些少爺小姐的不問經濟的臭脾氣……」

  「行了!」程池不耐煩地打斷了懷山的話,道,「我是問,她讓集螢在程詣面前默認是我的通房,集螢居然沒有氣得撥劍就刺?」

  「沒有。」懷山道,「商婆子說,她在廳堂裡看見周家二表小姐抱住了集螢的腰,當時還嚇了一大跳,生怕集螢傷了周家二表小姐,人都闖到了落花罩,卻看見集螢用了他們計家的獨門功夫『金蟬脫殼』脫了身。還好周家二表小姐什麼都不知道,沒有追問,不然肯定要出事。您看,要不要讓集螢去藻園裡住些日子?」

  程池沒有作聲,指尖就輕輕地叩了叩書案。

  懷山就小心翼翼地道:「四爺,還有件事……那個樊祺,從京城返回來了,應該這兩、三天就會到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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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勸阻

      程池感興趣地「哦」了一聲,道:「說說看,他在京城都幹了些什麼?」

  懷山嘴角露出一絲笑道,道:「現在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呢!」

  程池挑了挑眉。

  懷山道:「他在上清宮裡住了一段時間,整天的就是和上清宮的那幾個犯了事的被貶為雜役的道士混在一起。其中一個姓楊的,是原來上清宮的知客,特別喜歡喝酒,喝了酒就吹牛,總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如何的有天賦,如何差點就被龍虎山天一教收為了入門弟子。樊祺不信,就和姓楊的道士打賭,說姓楊的道士若能讓沐家的大小姐今年就嫁給林家的大爺,他就輸一百兩銀子給他;若是能讓沐家的大小姐明年就嫁給林家的大爺,他就輸給他三十兩銀子;如果能讓沐家的大小姐後年嫁給林家的大爺,他就請姓楊的道士到京城最有名館子裡去吃一頓。」

  「還請了當時在座的​​幾個道士作證。」

  「姓楊的道士立刻就應下了。」

  「過了幾天佯裝成龍虎山天一教的道士路過沐家,說什麼沐家大小姐命中有一劫,若是留在家裡就會殃及父母兄妹。那沐大人是個讀書人,這講的是怪力亂神,他哪裡會信?不僅沒有把那姓楊的道士奉為座上賓,還讓僕從用掃帚把姓楊的道士給打了出來。」

  「姓楊的道士不服這口氣,和幾個相好道士一商量,幾個銅子找了個街頭要飯的,讓人他悄悄地把沐大人家的門軸給弄壞了,結果第二天沐家的人一推門,大門倒在了地上,把街坊鄰居都嚇了一大跳。」

  「又過了幾天,沐大人回來的時候官轎的踏腳突然壞了。」

  「就這樣連著出了幾天的事,沐大人不信,沐太太信了,找了上清宮的大師幫著沐姑娘算命。上清宮的大師倒沒有算出沐姑娘有什麼劫難,不過沐家這兩年的運程是有點不好。」

  「沐太太拿了私房錢請上清宮幫著做解。」

  「姓楊的道士見沐夫人入了殼,呲牙咧嘴地心痛打賭的那一百兩銀子,讓悄悄地把他和樊祺打賭的事告訴了那位大師。」

  「等沐太太再去給家裡祈福的時候,上清宮的大師就說,原來是你這個女兒命中有一劫,阻礙了沐大人的運程。不過沒事,只要你今年過年之前的把女兒嫁了,這沐大人的運程也就好了。」

  「沐太太聽了就真的起嫁女兒的心。」

  「只是一來沐大小姐今年才十三歲,還沒有及笄;二來是沐大人根本不信這些;三來快過年了,再怎麼著急也沒辦法趕在年前把沐大小姐嫁了。」

  「猶猶豫豫地,沐太太又去了潭柘寺。」

  說到這裡,懷山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四爺,難怪您總說這些道士和尚都是騙人的。您猜怎麼著?那潭柘寺的和尚竟然也跟著那上清宮所謂的大師一樣,也說沐大小姐命中註定有一劫,要做七七十四九天的道場才可以化解。」

  「樊祺回來的時候,沐太太正和沐大人置氣呢!說是無論如何明年春上一定要把沐大小姐嫁了。不然沐太太就帶著幾個孩子回娘家去。」

  程池聽著有些意外,道:「那樊祺就這樣回來了?」

  「嗯!」懷山道,「給了那姓楊的道士二十兩銀子,說明年開了春還會跟著家中的長輩來京城做生意,到時候再去看那姓楊的道士。」

  程池輕輕地叩著桌子。

  懷山道:「可能是要過年了,怕家裡的人懷疑,所只好趕了回來。我會派人注意的,一旦樊祺再有什麼舉動,讓他們不必示下,直接派人跟著就是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程池隱隱覺得這件事不應該就這樣完結,「他們處心積慮地去了趟京城,不可能就這樣折了回來。你繼續派人盯著,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懷山應諾。

  清風隔著簾子稟道:「四爺,朱國公世子爺派人從京城送了封信過來。」

  十月中旬,朱鵬舉隨著父親去了京城,除了他們父子,皇上的兄弟湘王、越王、晉王、楚王等也都帶了子嗣進京。皇上留了他們在京城過年,並決定在保和殿擺家宴,招待這些多年未見兄弟侄兒,並在長安街放焰火,與民同慶。

  程池道:「把信拿進來吧!」

  懷山去接了書信。

  程池撕了信封的封口,一目十行掃了一遍。

  懷山躬身,等候差遣。

  程池卻坐著沒動,半晌才道:「我們去寒碧山房。」

  懷山恭聲應「是」,忙喊了聲「鳴鶴」,話音未落,他突然想起鳴鶴馬上要嫁人,正在屋裡給自己趕著嫁衣,順口就想喊清風,又想起清風今年才八歲……偌大個小山叢桂院,連個給四爺更衣的人都沒有。

  他親自去拿了件衣服過來,一面服侍程池更衣,一面道:「四爺,您還得在這裡住兩年,我看還是添兩個丫鬟吧?年紀大一些,您走之前放出去就行了……」

  「到時候再說吧!」程池的興趣不大,自己換了衣服,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

  嘉樹堂,周少瑾卻在勸程詣:「……你這樣,豈不是把集螢往火坑裡推?你既然說喜歡她,又怎麼這樣的對她?你讓她以後還做不做人?」

  程詣半邊的臉脹得老高,又紅又紫,還留著指頭印子,被繩索捆著丟在地上,十分的狼狽。還好他穿的是件皮襖,不然這樣的天氣,地上舖的又是青石地磚,就算是有火盆了也會被凍壞了。

  他斜著眼睛看著周少瑾輕蔑地哼了一聲,道:「我已經和你決交了,你再也不要和我說話。你說的話,我也不會聽的。」

  周少瑾氣極,踢了他一腳,道:「你以為我喜歡和你說話啊!我是不想看到集螢落得個『狐媚惑主』的名字被發賣了,你以後後悔!」

  「發賣?!」程詣冷哼,「你少嚇唬我了!集螢是池四叔的人,怎麼也輪不到祖母和母親插手。」

  周少瑾不客氣地道:「我問你,你和池舅舅見過幾次面?說過幾次話?你可知道他的為人?你就那麼肯定你向池舅舅要人,池舅舅就會一點懷疑、芥蒂也沒有地把人給你?家裡這麼多爺們,又不是沒人見過集螢,怎麼就你一個要急巴巴地向池舅舅討了她?」

  程詣急得臉紅脖子粗,嚷道:「你胡說八道!你造謠!你無事生非!我和集螢什麼也沒有!就只見過一次。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啊!」周少瑾道,「我也相信你啊!可別人會不會相信你呢?」

  程詣嘴角翕翕,好半天都沒有說出句話來。

  周少瑾道:「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你可別為了自己一時的喜好害了別人一輩子!」

  程詣沉默地垂下了頭。

  周少瑾輕走輕腳地了出去。

  沔大太太正靜心屏氣地等在簾子外面,見她出來,立刻拉著她的胳膊往前走,直到走到了院子中央這才停下,小聲地道:「少瑾,這次謝謝你了。你詣表哥要是能回頭,我一輩子都感激你。」

  「大舅母,您言重了。」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胡亂說的,也不知道詣表哥聽不聽得進去。」

  「聽不進去,那是他不知道好歹。」沔大太太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的心意,大舅母卻領了。」然後愛憐地道,「走,我們去你外祖母屋裡說話去。這外面冷,小心涼著了。」

  周少瑾點頭,和周少瑾去了關老太太那裡。

  關老太太正等著她們,還沒有等她們站穩,已焦灼地道:「那不知死活的東西怎麼說?」

  「什麼都沒有說。」沔大太太到底心痛兒子,道,「可我們瞧那樣子,倒不像先前那麼嘴硬了。」

  關老太太聽著就鬆了口氣,沉吟道:「我看這不是個法子……你初四的時候不是要回娘家嗎?把二郎帶給何家的老太爺瞧瞧,看看能不能把二郎就留在何家讀書……」

  何家老太爺是少年進士,曾在翰林院裡任過職,後來因沒辦法適應北方的氣的氣候,落了個哮喘的毛病,這才辭官回鄉靜養。何勉之就是他的孫子,也是跟著他起的蒙。

  前世,程詣可是一直在程氏族學裡讀書的。

  自己……又改變了一件事……

  周少瑾強忍著,才沒有去擦額頭上的汗。

  沔大太太聞言卻十分的歡喜。

  如果兒子能得了何家老太爺的青睞,可比這樣在族學裡跟著一堆人上課強多了。

  「我聽您的。」她立刻道,「我這就把送給娘家的東西再添一成。」

  萬一成了,這謝禮卻是不能少的。

  ※

  寒碧山房,程池在和郭老夫人下圍棋。

  郭老夫人沉思良久,還是嘆著氣放下了手中黑色棋子:「你的圍棋是我教,可現在卻讓我三子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青出於藍而勝青藍。」程池淺淺地笑道,「這不是所有老師對弟子的期望嗎?」

  「可也有教會了徒弟氣死了師傅的。」郭老夫人笑道,看得出來,她心情非常的好。

  程池就問:「大嫂什麼時候啟程?若再不走,怕是趕不上年三十的團圓飯了。」

  「就是此刻走也來不及了。」郭老夫笑望著程池,若有所指地道,「我何嘗不想讓她早點走,你大嫂又何嘗不想早點走,可她若是走了,長房的中饋怎麼辦?但凡她有個能搭把手的,我早就讓她去京城照顧你大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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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陪伴

      程池沒有搭腔,卻在心裡嘆了口氣。

  母親到底老了,明明知道他不想成親,這兩年也開始催他了。

  郭老夫人對程池的反應很是失望,但她不敢再多說,怕逼緊了,兒子會拂袖而去。

  他難得來一次,就不要讓他不高興了。

  郭老夫人調節著自己的心情,笑道:「你等會留下來用午膳不?」

  目光隱隱含著幾分期盼。

  程池看著心中一酸,不由道:「好久都沒有吃糟鵝掌了,您讓廚房裡給我做一個吧!」

  「好,好,好。」笑容就止不住地在郭老夫人的臉上蕩漾開來,她高聲吩咐珍珠,「四老爺今天中午留下來用午膳,你去跟廚房裡說一聲,讓她們做個糟鵝掌,再做個拌素絲,少放點香油;炸個青魚塊,放點四川的辣椒,清蒸獅子頭,多放點荸薺,脆皮乳鴿要配上我們自家做的五香粉,再用前幾日申家送來的那個羊肉做個一品鍋,配上些小菜一併端過來,其他的,就讓她們看著辦好了。」

  林林總總,全都是合程池胃口的。

  珍珠笑著應「是」,見郭老夫人興致勃勃,有意討好,笑道:「那酒呢?喝什麼酒?前幾天二老爺讓人送回來的梨花白,說是貢酒呢!」

  「你就會來事。」郭老夫人呵呵地笑,看了程池一眼,道,「今天喝金華酒——我也陪著喝兩杯。」

  寒碧山房裡的幾個大丫鬟都知道,郭老夫人的話不要說在九如巷了,就是在京城的杏林胡同,一樣好使,可到了四老爺這裡,不免就會打個折扣。

  珍珠不由睃了程池一眼。

  程池無奈地在心裡又嘆了口氣,臉上就有了幾分笑意,道:「就聽我母親的,我們今天喝金華酒。你去小山叢桂院跟南屏說一聲,讓她把我上次從泉州帶回來的那個美人畫的燙酒壺拿過來。」

  這下大家是真的高興起來。

  珍珠更是如釋重負,歡天喜地出了門。

  程池就道:「大嫂不在家,本來應該接您去我那裡過年的。可您也知道,小山叢桂院的路不好走,也清冷,我今年就到您這裡來蹭飯吃好了。」

  「真的!」郭老夫人大喜過望,眼眶微濕,拉了他的手又驚又喜的反復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別人的孩子都是看父母的臉色,只有他的母親,反而看他的眼色。

  程池差點被心中的愧疚打翻在地,半晌才道:「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您?」

  「我倒希望你常常騙騙我。」郭老夫人眼中閃著水光,面上卻帶著欣慰的笑容,「你啊,就是脾氣太倔了!不過,你爹說的也對,脾氣要是不倔,又怎麼讀得好書呢?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你打翻了你爹的墨汁,還偏偏說是在畫畫,你爹有意壓壓你的氣焰,就拿了支畫筆給你,說:那你把這幅畫畫完。那時候你才六歲,還在寫大字,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張仇英的山水畫出來,照著那山水畫就畫了片崇山峻嶺,然後又怕麻煩,在山腳畫了幾隻小雞算是完事了。你父親問你,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小雞。你說:是怕被殺得吃了,從家裡逃出來的。你父親聽了忍俊不禁。原想狠狠地懲罰你一頓的,最後也不了了之了。」說著,她嘆了口氣,道,「如果你父親活著,今年也有六十八了,看到你這樣,不知道有多高興呢!他從前總說,皇帝愛長子,爹娘寵麼兒。你大哥、二哥小的時候要是敢這樣調皮,早就被罰跪廡廊了,對著你,他卻硬不下心腸來。怕是要把你寵壞了。又說,寵壞了也不打緊,反正有你兩個哥哥擔著,保你一世衣食無憂,隨心所欲是沒問題的。沒想到你兩個哥哥現在卻託了你的福……」

  郭老夫人說著,傷心地抹起了眼角。

  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事,程池已不大記得了。

  他無意讓母親難過,示意翡翠拿了塊帕子遞給母親,溫聲地安慰母親:「我這樣不好嗎?好歹沒成了紈絝子弟,母親應該為我高興才是。不知道多少人看我臉色行事呢!」

  可那也不如做官的好!

  這句話在郭老夫人嘴邊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她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笑著拉過了帕子,擦了擦眼淚,道:「聽說你讓南屏她們搬到立雪齋去住了?要不你搬到我這裡來住吧?我後面的廂房還空著,你要進出,可以從北邊的角門走,不會礙著你什麼事的。大家住在一起,也熱鬧些!」

  程池遲疑了片刻,道:「我想想!」

  從前兒子都是毫不猶豫地拒絕,這次還想了想,郭老夫人已經很滿足了,忙道:「那你仔細想想。嘉善這兩年都不會回來,你大嫂這些年也和你大哥聚少離多,我跟她說了,讓她住個一年半載的再回來。長房就我們兩個,你又一年四季不見個人影……」

  「我知道了!」程池笑道,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那邊這幾天正忙著盤點,一時間也沒空想這件事。等我忙完了再說。」

  郭老夫人不敢再催,笑咪咪望著程池,讓翡翠給兒子換杯茶。

  冬日的陽光斜斜地從窗櫺裡射進來,照在郭老夫人的身上。

  夾雜在黑色頭髮間的銀絲閃閃發亮,讓郭老夫人平添了幾分老態。

  程池看著,心中好一陣難受。

  母親年事已高,卻為著他的事寢食難安。

  可這件事母親又有什麼錯呢?

  不過是利益權衡之下的選擇而已。

  他們身為程家的子弟,受了程家的供養,就得為程家出力。如果連這個​​自覺性都沒有,又憑什麼享受程家先輩的餘蔭呢?

  程池不禁握住了母親的手,道:「娘,我這兩天就搬過來吧!正好陪著您過小年。」

  「你說什麼?」郭老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像銅鈴,愣愣地望著兒子。

  程池心裡就更難過了。

  是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不孝,憑什麼讓母親跟著擔驚受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好地陪陪母親的念頭更加清晰、明了、堅定。

  「我說,我明天就搬過來好了。」程池笑道,「你今天下午趕緊安排人把您後面的廂房都打掃出來,我那邊的東西還挺多的。北邊角門恐怕還得設個轎廳……這些我讓秦子安去做好了……」

  他思忖著,郭老夫人已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拉著兒子的手不住地點頭。

  ※

  等程池從寒碧山房出來,懷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四爺,我們,我們還走嗎?」他斟酌地問。

  從京城回金陵的時候,四爺是住在藻園的,可架不住郭老夫人每天往藻園送衣送食,四爺搬了回來,選了路最不好走的小山叢桂院。現在,四爺又決定搬到寒碧山房來住……

  「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沒有必要更改。」程池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旦搬到寒碧山房的消息傳了出來,還會有很多人和懷山一樣心存顧忌,他有意讓懷山來解釋這一切,道,「我兩年之後就要走了,趁這個機會,就好好地孝順孝順我娘吧!子欲養而親不在。我是親雖在卻不欲養。這兩年,就當是我對母親最後孝敬吧!」說到最後,他已悵然不已。

  懷山低聲應「是」,情緒也很低落。

  ※

  嘉樹堂裡,沔大太太送走了周少瑾,和關老太太說著程詣的事:「……若是一切都順利,誥兒能娶勉之從兄的女兒,我想為詣兒求娶少瑾。您也看見了,少瑾雖柔柔弱弱的,關鍵的時候卻不​​糊塗,也管得住詣兒,有她幫我看著誥詣,我也能少操些心。」

  關老太太沉吟道:「孩子也都還小,姑老爺那邊剛去保定,要忙的事也多,新太太馬上又要生產了,這件事還是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跟姑老爺提提。」

  「好!」沔大太太興高采烈地應了,再看見周少瑾的時候,眼神就熱切了很多,弄得周少瑾在心裡暗暗打鼓,猜不透沔大太太是因為自己幫她說了程詣所以才對自己這麼熱情,還是因為沔大太太別有所求才會對自己這麼熱情。

  好在過年的時候事多,她不是常碰到沔大太太,些許的不自在之後,她又很快釋然,見周初瑾跟著沔大太太忙得團團轉,就督促屋裡的丫鬟掃塵、貼符。

  持香笑道:「從前這些都是大小姐的事,什麼時候二小姐也管起這些瑣事來?」

  周少瑾臉一紅,強作鎮定地道,「那是因為你們今年比較偷懶!」

  眾人哄堂大笑。

  持香赧然道:「二小姐也開始和奴婢們開玩笑了。」

  周少瑾抿著嘴笑了笑,佯裝苛刻地道:「快把這幾扇花窗擦乾淨了,要是讓我看到一點灰塵,今天午膳的梅菜扣肉就沒有了。」

  大家跟著湊趣,紛紛說周少瑾沒有周初瑾侍人寬厚。

  周少瑾不以為意,笑盈盈去了書房。

  春晚跑過來道:「二小姐,樊祺回來了!」

  周少瑾驚喜地站了起來,忙道:「快讓他進來!」

  春晚轉身去叫了樊祺。

  他比走的時候瘦了些,但人也長高了些,舉止間更是多了些許的沉穩,有點小大人的模樣了,這三個月在外行走顯然讓他得到了磨礪。

  見著周少瑾,他恭恭敬敬地給她行了大禮。

  周少瑾見他穿了件嶄新的粗布袍子,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知道他是回家換了衣服過來,吩咐春晚端了張凳子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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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定計

      樊祺再次道謝,半坐在了凳子上。

      周少瑾笑著問他:「見過你母親了?」

      「見過了。」樊祺恭謹地道,「我回來的時候穿著件潞綢鑲灰鼠領的袍子,怕我母親起疑,就先回家梳洗了一番,這才進府和母親說了會話。」

      這是老成的做法。

      周少瑾贊同的頷首。等春晚上了茶點退了下去,她就問起樊祺京城之行來。

      或者是對自己此行非常的滿意,樊祺再也繃不住了,眉飛色舞地講述起自己此次的出行,又變回了原有的樣子:「……計家的人根本沒有想到,一下子就被我丟了……我仔細地琢磨著二小姐的話,覺得到我的年紀,只怕是鎮不住那些成了精的老油條。在路上的時候,我就差點被計家的人問出端侃來!可我想來想去,二小姐的方法卻是最可行的。我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又見那計家的人在外行走都是先敬衣裳後看人,我也就索性買了幾件好衣裳,雇了個人冒充我的長輩,裝成了個少東家的模樣住進了上清宮。思忖著先把沐、林兩家的事摸清楚了再說。」

      「不曾想那上清宮裡一個姓楊的雜役卻原來是個知客,後來犯了事被貶到了雜役處,喜歡吹牛不說,還喜歡喝兩盅小酒。我先是想在他嘴裡多打聽點事,就常請客買些吃食和酒菜送了他,後來發現他和道觀裡有些人關係非常的好,我就想讓他幫我引薦個在上清宮遊歷的道士……」

      他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說到最後,他自己也笑了起來:「……不曾想到了最後,我沒說給錢的事,他卻咽不下這口氣。想著法子也要讓沐家把女兒嫁了。還說。等到沐家大小姐嫁了之後,他要到京城最高檔的成衣鋪子『花想容』去置一身金光閃閃的道袍,還要在背後繡上太極八卦圖。從沐家門前再走一遍,定要哐了那沐老爺給上清宮捐幾十兩銀子不可。」

      周少瑾聽得又驚又喜。

      驚得是事情一波三折。喜的是樊祺為人機敏大膽,總算是把這件事辦成了。

      她不由雙手合十,朝著西邊唸了聲「阿彌陀佛」,說一聲「多謝菩薩保佑」。

      樊祺見了猶豫道:「二小姐,你要不信了道吧?我聽那些道士說,菩薩修得是來生,他們是養生的。像小姐這樣好命的人,就應該修今生。求長生不老。」

      周少瑾愕然。

      樊祺在上清宮待了幾天,不會是把那些道士的話都聽進去了,改信道教了吧?

      萬一他要是走火入魔要出家,那樊媽媽怎麼辦?

      她忙擺手道:「這件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然後誇獎他道,「還好是你去了,若是換了個人,事情只怕都不會這麼的順利。你這段時間辛苦了。這幾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也提前放了樊媽媽的假,你們母子倆好好說說話。等過了元宵節。你恐怕還得去趟京城——你之前既然和姓楊的道士說了明年還會過去的,不妨把這件事當成笑話看,想辦法讓那姓楊的從中周旋。盡快讓沐家大小姐嫁到林家去。」

      樊祺也是這麼想的。他道:「若不是怕我娘起了疑心,我就等到沐家大小姐出了嫁再回來的。」說著,他從兜裡掏了個荷包出來,道:「二小姐,我往返的吃住都是計家出的銀子,在上清宮寄居的時候,本來花二兩銀子就夠了,但我想我裝的是少東家,就給了他們五兩銀子。再就是請那姓楊的道士喝酒吃飯花了大約快十五兩銀子。他說要請他的師兄幫他圓謊,我又給了他二十兩銀子。還有僱轎子的錢、買零嘴的錢、僱下人的錢… …加起來一共花了六十七兩三錢銀子。這是剩下來的四百三十兩銀票和碎銀子,都在這裡了!」

      周少瑾喜出望外。大方地道:「你拿著吧!開了春你還要進京,等回來再一併和我結算好了。」

      樊祺不肯,誠惶誠恐地道:「我怕弄丟了。您可不知道,我之前不知道去趟京城要多少銀子,只拿了五張十兩的銀票出來,其他的四百兩銀票,我都捲成了捲縫在貼身衣服的夾縫裡,每隔兩個時辰就摸了摸,計家的伙計還以為我身上長了騷子呢?這銀票還是您收著吧。我再去的時候再向您要。」

      周少瑾倒能理解他的害怕。

      前世她逃出金陵城的時候,只帶了體己的二百兩銀子,覺得只要有了這二百銀子,她就能找到姐姐了,如果沒有了這二百兩銀票,她以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當時她就怕銀子掉了或是入了那些閒幫的眼被偷了,反覆地叮囑樊劉氏把銀子藏好。

      「那好。」她笑著收了銀票,轉身去拿了二十張十兩銀子的銀票遞給了樊祺,笑道,「這是我答應你的二百兩銀子。因要過年了,管事們都很忙,說好的那十畝上等的水田只有等你回來了再說了。」

      樊祺漲紅了臉,道:「二小姐,我的事還沒有辦妥呢!您等我從京城回來再賞我好了。」

      「你拿著就是。」周少瑾把銀票塞給了他,笑道,「正好可以好好地過個年。」

      樊祺不敢推搡,只有收下了。

      周少瑾又給了他一個匣子,道:「這裡面有一根金簪一對金手鐲。金簪是給你娘的,金手鐲你和你哥哥一人一個,娶媳婦的時候用。」

      「多謝二小姐。」樊祺起身給周少瑾磕了頭。

      周少瑾笑咪咪地受了,讓春晚送了他出門。

      施香就小聲嘀咕道:「太太賞的二百兩銀票都還沒有捂熱錢就賞了人,照您這樣下去,我看就是金山銀山也經不起您的折騰。」

      周少瑾肅然地把樊祺還回來的荷包放在了桌子上,淡淡地道:「這裡一共有四百三十兩銀票,四百兩銀票收起來,那三十兩銀票去大舅母那裡兌些銀錁子來,今年怕是要賞人。剩下的碎銀子……你們這些日子當差十分的用心,就拿去買些零嘴分了吧!」

      春晚歡喜雀躍,用手肘拐了拐施香。

      施香紅著臉悻悻然地低了頭。

      周少瑾強忍著笑意進了內室,換了件衣服,去了寒碧山房抄經書。

      碧玉在路口等她。

      遠遠地看見她就迎了上來,笑著屈膝給她行了禮,道:「四老爺要搬到我這邊來往了,秦總管正帶著人在收拾後面的鸝音館,在寒碧山房設了圍帷。老夫人怕那些粗人衝撞了二表小姐,特意讓我在這裡等您。」

      周少瑾驚訝不已,道:「池舅舅怎麼突然會搬到寒碧山房這邊來住?」

      「可能是小山叢桂院地方大,服侍的人又少吧?」碧玉笑道,「我聽從前在四老爺屋裡當差的人說,四老爺念舊,身邊的人都是用了七、八年的。那些小廝、隨從還好說,我們這些丫鬟到了年紀卻是要放出去的,四老爺又不願意進人,就只好先將就著住進來了。」

      「那倒是。」周少瑾笑道,「你們幾個都是心靈手巧又知書達理的,與其與別的地方升個大丫鬟,還不如讓你們服侍。不過,這樣一來你們的事就要多起來了,更辛苦了。」

      「這原本就是奴婢們份內的事,哪裡就當得了『辛苦』二字。」

      碧玉和她一邊說,一面往寒碧山房去。

      周少瑾很快就看見了靛藍色的粗布圍帷。

      她們在圍帷內行走,可以聽見外面有男子聲音吵啞地道:「快點,快點,秦大總管說了,天黑之前必須弄完。弄完了每人賞一兩銀子,弄不完每人少發一兩銀子。這裡外一算就是二兩銀子。二兩銀子啊!可以給你媳婦買件花棉襖了。」

      外面哄然地笑。

      周少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這人很會說話。

      碧玉就道:「這是府裡的陸管事。小的時候不小心被煙熏了嗓子,說起話來像鴨公,反倒容易讓人記得他。」

      周少瑾笑著頷首。

      旁邊圍帷後面陡然走出個人來。

      周少瑾和碧玉都嚇了一大跳。

      碧玉更是把周少瑾攔在了身後,大聲地喝著「是誰」。

      「是我!」來人活潑地道。

      周少瑾定晴一看,竟然是集螢。

      她不禁拍了拍胸,道:「你可嚇了我一大跳。」

      集螢道:「是誰在這裡圍得這圍帷,我轉了半天,差點就迷了路。」說著,她朝著周少瑾笑了笑,道,「四爺說要搬到這裡的鸝音館住,我想著你每天下午都會過來抄經,特意來告訴你一聲。你以後找我就方便了!」

      周少瑾咯咯地笑,挽回了碧玉的胳膊:「我們早就知道了!」

      集螢氣得直瞪眼。

      大家笑著去了正房。

      集螢要去看看鸝音館在什麼地方:「……我要選個僻靜的地方住。」

      碧玉告訴她:「你往南邊走,那邊有個三闊的廂房,推窗就可以看見荷花池,屋後種了幾株石榴樹。」

      「石榴樹?」集螢兩眼發光,「你們這裡竟然有石榴樹。我都多少年沒看見朵花了。」

      這話當然有點誇張。

      碧玉掩了嘴笑,道:「我聽史嬤嬤有一次說,那幾株石榴樹是四老爺小時候種的,寶貝著呢!」

      「那我要住那裡。」集螢聽了和周少瑾耳語,「然後在石榴樹上掛滿了奼紫嫣紅的各色香囊、荷包,我看程子川還得瑟不得瑟。」

      周少瑾哭笑不得,和集螢揮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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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4 23:5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搬家

      郭老夫人並不在正房,而是在正房後面充當庫房的三闊廂房裡。

  冬日暖暖的陽光曬在紫紅色檀香木包祥雲銅角的箱籠上,古樸莊重而又高貴。

  郭老夫人站在打開的箱籠前向著周少瑾招手:「你來看看,這個賞瓶如何?」

  天青色的釉面,像龜背一樣裂開,圓圓的肚子,高高的瓶頸,優美自然流暢,讓人想起天鵝的脖子。

  是媲美那尊「月下美人」的前朝哥窯賞瓶。

  周少瑾強忍著心中的驚訝,笑道:「真漂亮!」

  郭老夫人笑咪咪地點頭,道:「這是我母親的陪嫁。當時戰亂,我外祖父家是當地的鄉紳,最先遇到好些土匪搶劫,家裡的很多好東西都沒了,只有這個賞瓶,被我外祖母藏在後院的水井裡,留了下來。後來我出嫁,我母親把它給我。我想把它擺在你池舅舅的多寶格上,你覺得怎樣?」

  「應該會很合適。」周少瑾笑道。

  郭老夫人就吩咐身邊服侍的翡翠:「把這個拿出來。」

  翡翠應諾,小心翼翼地將賞瓶放到了一旁的長案上,在賬冊上記了一筆。

  郭老夫人就道:「我記得我還個哥窯蟹爪紋的馬蹄爐……翡翠,你仔細找找。把它和那尊哥窯龜背紋的賞瓶擺在一起,應該很好看。」

  翡翠笑著應「是」,在滿滿一箱子的賬冊裡找到了寫著「瓷器」的十本賬冊,開始一頁一頁的翻。

  郭老夫人就和周少瑾嘆道:「年紀大了,東西就多,我自己都不記得有哪些東西了。」

  這樣最容易被盜。

  當年太后娘娘的九珍瓔珞項圈不見了,就是管庫房的太監監守自盜。若不是長公主出嫁,太后娘娘突然想起這件東西來,只怕太后娘娘駕崩都沒有人知道這東西早被盜出宮賣了。

  但郭老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看著人品都挺不錯的,應該不會出現這種事才是。

  周少瑾微微地笑。

  冬日的暖陽下,如開放的水仙花。

  郭老夫人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不怪嘉善對她念念不忘,就憑這相貌,就已讓人百看不厭,至於其他,反而是次要的了……那莊氏比起周少瑾來還要出色幾分。這果真就應了情深不壽的話來。

  郭老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想了想,打開了個貼著「甲子」的箱子來,拿出了個小匣子打開,棗紅色的絨布上靜靜擺放著枚赤金菊花點翠簪。

  酒盅大小的菊花,鑲著寶藍色的點翠,捲曲而細長的花瓣,金黃色顫巍巍的花蕊,無一不栩栩如生。

  郭老夫人蓋上了盒子,把它遞給了周少瑾,道:「快過年了,拿去戴吧!」

  「無功不受祿。」周少瑾雖然不知道它的來頭,卻一看就知道決非凡品,她極力地推辭。

  郭老夫人笑道:「你不是在幫我抄經書嗎?收下吧!要是心裡覺得過意不去,等到明年春上,就給我做件披肩,我生你池舅舅的時候肩膀受了寒氣,冬天還好,有火盆,到了春天就隱隱作肩,非要在肩頭搭上什麼東西才好。今年的​​披肩,就交給你好了!」

  周少瑾忙不迭地應了,接過了郭老夫人手中的匣子。

  她看出來了,郭老夫人的庫房沒有一件不是好東西的。她怕郭老夫人又心血來潮送她東西,起身告辭。

  郭老夫人也沒有留她,繼續和翡翠在庫房裡找東西。

  周少瑾在小佛堂裡剛抄了兩頁經書,集螢過來了。

  她笑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鸝音館?」

  周少瑾奇道:「鸝音館有什麼很特別的東西嗎?」

  在此之前,她並不知道寒碧山房還有個鸝音館。

  集螢頗帶幾分神秘地笑道:「鸝音館外面有個套著太極陣的八卦陣,尋常的人進去一定會迷路。我帶你去見識一番。」

  周少瑾心中一動。

  難道就是自己上次迷路的竹林?

  她還記得那竹林東邊好像還有個院子,幾朵火紅火紅的石榴花從花牆後探了出來。

  周少瑾道:「你懂陣法?」

  「我不懂。」集螢道,「不過懷山懂。他說每隔五步就在竹子上綁了紅繩,大家照著紅繩走,就決不會出錯。可照著他說的走有什麼意思?趁著懷山在指導小廝綁紅繩,我們跑過去玩玩。若是迷了路,只管大叫一聲,就有懷山相救。還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候再好的?」

  上次的事,周少瑾還心有餘悸。

  她頭搖得像撥浪鼓,道:「不行,我今天得把這些經文抄完了。改天我再陪你一塊去吧!」

  集螢有些失望,道:「你什麼都好,就是膽太小。」

  周少瑾窘然。

  集螢笑道:「那好,我一個人去了。你到時候可別後悔啊!」

  周少瑾覺得集螢就像個誘惑自己去玩的小孩子。

  她莞爾,送集螢出了佛堂,繼續抄經書。

  等她抄完今天的經書,收拾好東西就去向郭老夫人辭行。

  竹林裡依稀傳來集螢的呼喊聲。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讓施香去找懷山。

  施香很快就折了回來,笑道:「集螢姑娘被懷山給拎出了竹林。」

  「拎?」周少瑾有些不解。

  施香就學著懷山的樣子:「像拎小雞似的。」

  周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懷山時懷山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懷山恐怕不是普通人。

  周少瑾思忖著,回去後就跟姐姐說了。

  姐姐笑道:「應該是池舅舅的護身保鏢吧?池舅舅為了家裡的生意,常在外奔走,遇到的也是三教九流的,沒有個像懷山這樣武藝高超的保鏢,怎麼敢和那些船幫邊軍打交道啊!」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低聲道,「二房的勵老太爺,據說就是死在船幫的手裡的。」

  周少瑾駭然,道:「不是說病死的嗎?」

  二房的勵老太爺就是二房的老祖宗程敘的獨子,唐老安人的丈夫。

  周初瑾朝四周看了看,見屋裡只有她們姐妹倆,這才道:「我小的時候,有天睡午覺起來,外祖母和大舅舅正坐在碧紗櫥外面說話。當時大舅舅剛剛掌家,家裡日子艱難,大舅舅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幾張鹽引,因要到永嘉場取鹽,外祖母不讓大舅舅去,當時曾言:你看二房的勵伯父,要錢有錢,要物有錢,人又精明能幹,最後還不是死在了漕幫手裡……」

  周少瑾半信半疑,道:「朝廷不是一直說漕幫『聚眾生事』,留不得嗎?那時候二房的老祖宗應該已入朝為官才是,既然勵老太爺是死在漕幫手裡的,怎麼不報官?就算不能找到兇手,也能讓漕幫大受創傷才是!」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周初瑾道,「朝廷哪年不說漕幫是『法律崩壞之源』,可哪次能徹底地剿了漕幫?想必這漕幫也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二房老祖宗就算是朝廷的命官也沒有用。何況正經的生意人,又怎麼會惹上這些江湖亡命之徒,說不定當時的事也是個『說不清道不明』,拔出了蘿蔔帶著泥!」

  周初瑾有些不以為然。

  「這倒也是。」周少瑾感慨道,「只是可憐了唐老安人,孤兒寡母的,守了這麼多年。」

  「所以說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也說不上什麼可憐不可憐的。」周初瑾道,「如果勵老太爺還活著,有二房的老祖宗幫忙謀劃,長房哪裡還有今天?二房的老祖宗比長房的老祖宗大,勵老太爺也比勳老太爺大……這就是人算不如天命,你不認命不行啊!」

  家族的資源有限,年紀大,就意味著懂事早,懂事早,就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的資源。這也是為什麼嫡妻不怕丈夫有寵妾,就怕寵妾生出比自己兒子大的兒子。

  周少瑾想到了一直掌握在二房老祖宗手中的族譜。

  二房的老祖宗肯定很不甘心,並且把希望寄託到了程識的身上。

  姐妹倆說了會悄悄話,看著天色不早,就去了嘉樹堂。

  誰知道關老太太卻有客人。

  似兒悄悄地告訴周少瑾和周初瑾:「是存仁坊的柏大太太。說是聽說了蘭汀和欣蘭的事,特意來找老安人評理的。」

  周少瑾聽了氣得臉色通紅,道:「難道我們冤枉了程柏不成?她還好意思來找外祖母評理!她評什麼理?我們沒有找她的麻煩就是好的了。」

  「二小姐別生氣。」似兒低聲道,「她不是為程柏評理的,她是為自己來評理的。說是她什麼也不知道,程柏在的時候三天兩頭不在家,她一個婦道人家,還能管到自己丈夫頭上去不成?程柏在外面做了什麼,她根本就不知道。還說程柏死的時候程輅只有六歲,就更不知道父親所做的事了。如今程柏做錯了事,卻要禍及子孫,她想想就覺得想死的心都有了芸芸,說了快半個時辰了,老安人煩不勝煩,連句安慰她的話都懶說得了。」

  周少瑾和周初瑾聽了都覺得好笑。

  周初瑾更是道:「枉我以前還覺得柏大太太為人雖然有些浮燥卻也還講道理,原來是沒有遇到切膚之痛,如今大難臨頭,卻說出什麼『禍及子孫』的事來。人死如燈滅,若是不能禍及子孫,那誰都可以殺人放火之後自縊,所有的債都可以一了百了了。那誰還怕犯事?」她說著,抬腳就往正房去,「她這樣纏著外祖母算是怎麼一回事?讓她來找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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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5 01:0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管教

      周少瑾怕姐姐吃虧,忙跟了過去。

      董氏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跪抱著關老太太的雙腿在那裡哭泣著,關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半是無奈半是不悅地望著董氏,很是頭痛的樣子。

      周少瑾一看心裡就冒火起來,只是沒等她開口,周初瑾已喊了聲「柏大太太」,似笑非笑地道:「您是什麼時候來的?沒想到我們姐妹過來給外祖母請安竟然會遇到您?您這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哭得妝也花了,眼也紅了,頭髮也沒有了個正形。」說著,一面上前扶了董氏,一面衝著跟進來的似兒不悅地道,「似兒姐姐也是的,柏大太太這個樣子,你也不吩咐小丫鬟們打了水進來服侍柏大太太洗個臉!」然後拉了董氏道,「您有什麼話不能跟我大舅母說的?非要到老太太面前哭。這大過年的,多不吉利啊!知道的說您和我外祖母情同母女,有什麼話都會過來跟外祖母說,不講究這些俗禮;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家死人走水了……」

      咒詛他們家死人走水,程輅在趕回家過年的路上還沒有平安到家,又是過年的當下,周初瑾還是個晚輩,董氏哪裡還忍得住,跳起來就道:「你這丫頭片子說什麼呢?你也知道快過年了,死人走水,這是能說的話嗎……」

      周初瑾沒等董氏的話音落下來,就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聽到外面的小丫鬟們都這樣議論,還以為您家裡真的發生了事,一時說錯了話,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次好了。既然您家裡大人孩子都平安,您哭得這麼傷心做什麼?弄得大家在外面議論紛紛的……」

      董氏語凝。看見了周少瑾。

      她不由的老臉一紅。

      在周少瑾面前,她向來是端莊大方,矜持肅穆的……

      董氏恨恨地瞪了周初瑾一眼。

      程柏做出那等丟人現眼的醜事。她可以像這樣哭得別人都知道,讓別人背後議論程柏無情無義去。卻不能當著眾人的面承認,於理於情她都得帶著兒子過來給周少瑾姐妹賠不是,給周家的人賠不是。那豈不是坐實了程柏的醜事,以後他兒子背著這個罵名,還怎麼抬頭做人?還怎麼說親娶媳婦?

      她在家裡也是想了又想的,覺得自己好歹是比周氏姐妹高一個輩份,關老太太又向來憐惜她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不容易,她在關老太太面前好好地哭訴慚愧一番。關老太太說不定心一軟,也就把這件事揭了過去。等到程輅回來的時候,再備份厚禮給程沔賠個禮,程沔還能仵逆了關老太太不成?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這件事。

      四房的不追究了,其他房頭又憑什麼說三道四的!

      至於周家,關老太太都不追究,程柏又死了這麼多年了,說出去對莊氏也沒有什麼好處,她把鐘山腳下那塊三十畝的上等良田賠給周家,周家看在程家的面子上。想必也不會再追究這件事了。

      可不曾想到關老太太這次卻鐵了心不鬆口,翻來覆去的只說這是程周兩家的事,她一個前岳母。不能因為給周家帶過兩個孩子就挾恩圖報……她這才沒有辦法哭起來的。

      如今被周少瑾看了個正著,只怕以後再難在她的面前擺那長輩臉了。

      周少瑾看姐姐被瞪,心裡更加不舒服。

      枉她從前覺得董氏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前世落得個那樣下場還真不怪別人!

      周少瑾忍不住道:「您也用不著瞪我姐姐。任誰看著您這麼哭著鬧著,都會以為您家裡出了什麼大事呢!我姐姐這是關心您。如果是別人,我姐姐早就裝著什麼也不知道的扭頭就走了,橫豎您的事有我外祖母呢,您難道還找到我們姐妹身上來了不是?」

      董氏向來知道周初瑾精明能幹,剛才那一通話棉裡藏針,她心裡就有點悚周初瑾。此時周少瑾橫插一句,她想起了那次二房的老祖宗過壽時周少瑾的不敬。又想到兒子有意求娶她她居然不識抬舉,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想著我對付不了周初瑾,我收拾你周少瑾還不是現成的,想也沒多想地張口就道:「少瑾,你什麼時候也跟著別人學得這麼嘴尖舌利的了?我們家相卿從前當著我的時候總是不住地誇獎你,說你賢良淑德,溫柔敦厚,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周少瑾聽到她提起程輅就氣得全身發抖。

      難怪前世這母子倆都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趕情人家是覺得她心地善良好欺負呢!

      她起了心火,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長幼尊卑,冷冷地打斷了董氏的話:「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一個閨閣女子,輅表哥怎麼會私下和您說起我?我瞧著輅表哥也是個正人君子,對兄弟們恭敬有禮,對我們這些表妹們也愛護有加,怎麼到了您嘴裡,就像變了個樣子似的?莫非是我們都看錯了輅表哥?輅表哥私底下卻是個喜歡非議他人的人……」

      董氏聽了氣得發暈。

      周少瑾這一頂頂的大帽子扣下來,兒子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關鍵是她不相信這些話是周少瑾說的。

      周少瑾向來軟弱無能,定是有人給她撐腰,她才敢這樣和自己對著幹。

      「少瑾,你看你現在哪裡還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董氏睜大了眼睛,痛心疾首地道,「你快別說了。這話要是聽在別人耳朵裡,還以為你喜歡搬弄是非,逞那口齒之利呢……」

      周初瑾聽著上前幾步,就要和那董氏理論。

      周少瑾心裡明白,人都喜歡捏軟柿子,自己從前就是那個軟柿子,董氏自然要捏一捏。除非她想像前世般永遠地躲在姐姐身後,不然她就得自己站出來和董氏應對,讓董氏知道,她脾氣雖好,可也不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

      「柏大太太這話我可不同意。」她一把拉住了姐姐。打斷了董氏的話,「我上有外祖母,下有大舅母。我外祖母和大舅母都沒有說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教養德性需要您來管了?或者是您覺得您教出了個中了秀才的兒子。就比我外祖母或是大舅母都要體面幾分?若是您真要這份體面,我勸您還是先管好自己家裡的事再說吧?免得站門口指手劃腳地說著別人家的事,自家後院的葡萄​​架卻倒了,白白給人嗤笑才是。」

      董氏剛才還當著關老太太說不知道程柏所做的事,現在就被周少瑾嘲諷糊塗無能,她又羞又氣,臉脹得通紅,張嘴就要和周少瑾理論。誰知道關老太太卻高聲喊了句「少瑾」。道:「還不快給柏大太太陪禮!長輩的事,也是你們小輩能議論的。」說完,也不等周少瑾給董氏賠禮,已笑著對董氏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是長輩,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隨後又朝周少瑾喝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你下午不是要去寒碧山房抄經書嗎?難得郭老夫人如此器重你,你也要爭氣才是,不求你戰戰兢兢,也要按規守時才是……」

      這哪裡是有在呵斥周少瑾。這分明是在包庇周少瑾。

      董氏聽得出來,周少瑾姐妹也聽得出來。

      周初瑾忙拽著妹妹就退了下去。

      董氏氣得臉色發紫,可想到剛才關老太太又是什麼「寒碧山房」。又是什麼「郭老夫人」地威脅她,肝都痛了起來。

      周初瑾和周少瑾卻在茶房裡掩了嘴笑。特別是周少瑾,第一次這麼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心中不知道有多暢快。她陡然間又想起了集螢那天給她講的那個故事。

      是一輩子低眉順言只求死後的殊榮?還是遵循本心只求不負歲月做自己喜歡的事?

      周少瑾恍恍惚惚的,直到關老太太打發了董氏,請了她們姐妹過去,她才回過神來。

      「少瑾也知道維護外祖母了。」關老太太拉著周少瑾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很是感慨。

      周初瑾和她有血緣關係。周少瑾卻只是她名義上的外孫女,所以她敢管周初瑾卻不十分敢像周初瑾那樣去管教周少瑾。可沒想到周少瑾這孩子如此的懂事。有一天會像她親孫女似的維護她。她覺得自己這些年來扶養周少瑾的辛苦都值得了。

      關老太太不禁道:「以後不要再和人逞口齒之利了,不管怎麼說。柏大太太是你的長輩,別人看見了,總覺得是你容不得人,是你不對。以後要是再遇到這種事,你只管大哭就是了。她若是再說你,那就是她的不對了。」

      周少瑾熱淚盈眶。

      這才是肺腑之言。

      前世,她求之不得。今生,卻這樣輕輕巧巧地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含著淚笑道:「我這不是看見是在您屋裡又沒有外面的人嗎?若是在外面,我肯定不會這樣和她說話的。」

      關老太太看得出她的感動。就覺得周少瑾更像莊氏了,懂得感恩圖報,心裡越發的喜歡她,遂笑道:「你要記往了,切不可和人硬碰硬,就算是贏了,也得罪了人。俗話說的得,寧願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你又不知道那人是君子還是小人,所以還是萬事留個心眼,小心點的好。」

      周少瑾連連點頭。

      關老太太就呵呵地笑了幾聲,道:「好了,我也不在這裡討你們的嫌了,我呀,應該只負責讓你們快快活活的才對,管教你們,是你們大舅母的事!」

      周少瑾抿了嘴笑。

      周初瑾則嬌嗔道:「外祖母又要推卸責任了!」

      關老太太哈哈大笑。

      屋裡服侍的人也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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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5 01:0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錯誤

      周氏姐妹和關老太太的一番舉動算是徹底把董氏給得罪了。

  她關在內室裡足足哭了兩天,直到聽說程輅回來了,她這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直奔廳堂。

  「大郎,大郎,不好了,不好了!」她眼睛已經脹成了核桃,根本就看不清楚東西,她丟開扶著她的貼身丫鬟就朝那個站在廳堂正中穿著深藍色衣服的人影衝了過去,「你父親他,你父親他出事了!」

  按照岳麓書院的規矩,外地求學的學子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任意安排回家的時候,可快過年的時候,他卻被岳麓書院的教授叫去幫著編三年前的時文集子,直到喝了臘八才放他回來。他生怕錯了大年夜的祭祖,日夜兼程才趕了回來。誰知道人還沒有站穩,母親就慌慌張張地衝了出來,嘴裡還嚷著什麼「父親出事了」的話。

  他父親已經死了十年了,能有什麼事?

  程輅又累又餓又冷,哪裡還有什麼好態度對待董氏。

  「娘,您能不能穩重點。」他有些不耐煩地道,「您有什麼話能不能等我換件衣服,喝口熱茶之後再說?」

  「你,你還沒有更衣啊!」董氏期期艾艾地忙站好了,想到那些糟心的事,又想哭,可眼淚卻像乾涸的井似的,怎麼也流不出來,眼睛卻澀澀的得痛,但她還是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大郎,你都不知道你父親背著我們幹了些什麼?現在可好了,他活著的時候從來都不管我們母子,死了還要禍害你……」

  「母親!」程輅聽了臉色鐵青,暴喝道,「您知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當著這滿臉服侍的丫鬟小廝,您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董氏面露畏縮。

  程輅沉著臉吩咐她貼身的丫鬟:「蓮香,扶了夫人屋裡去。」

  蓮香嚇得瑟瑟發抖,忙去扶董氏。

  董氏卻沒有像從前那樣乖乖地跟著丫鬟回屋,而是拽了程輅的衣袖,半是哀求半是惶恐地道:「大郎,你換件衣服就過來。我有要緊的事跟你說。」然後想到兒子也許連飯都沒有吃,又道,「你要是還沒有用膳,就讓丫鬟端到我屋裡來,我一面說,你一面吃。這件事很要緊。」

  兒子從就喜歡父親,若是從下人嘴裡聽到了他父親的不好,她怕兒子傷心的時候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

  程輅皺著眉頭「嗯」了一聲,等到董氏離開了廳堂,這才吩咐趙大海:「你趕緊把我們從長沙府買的土儀都送到九如巷各房去,明天就是小年了,再晚就不合適了。」

  趙大海連聲應是。

  程輅帶著小廝松清回了內室。

  墨香不知道程輅什麼時候回來,一進入臘月就像程輅在家的時候一樣,每天都把程輅住的偏廂房每天都打掃一遍。此時得了信說程輅回來了,她忙迎了出來。

  程輅見自己事先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屋裡卻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就是中堂的畫也掛上應景的瑞雪兆豐年,很是滿意,微微頷首,賞了墨香五兩銀子。

  墨香喜出望外,麻利地吩咐丫鬟打水進來服侍程輅梳洗,又讓小丫鬟去跟廚房裡說一聲程輅回來了,準備些他喜歡吃的酒菜。

  程輅想起母親的話來。

  他母親雖然有些時候不著調,卻是個心痛孩子的,明知道他剛回來,如果不是什麼讓她慌了神的大事,她不可能明知道他沒有用膳還要他去她屋裡說話的。

  難道真是父親出了什麼事?

  念頭閃過,他「呸」了一聲。

  母親糊塗了,自己也跟著糊塗了,竟然和母親說出一樣的話來!

  他想了想,對墨香道:「把飯擺到太太屋裡,我要和太太說說話。」

  墨香恭敬地應諾,等到程輅梳洗完畢,換了身青蓮色湖杭錦袍,這才服侍著程輅去了董氏的屋裡。

  董氏立刻把兩人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趕了出去,拉著兒子的手就忍不住捂著眼睛乾嚎了起來:「你爹那個死了都不做好事的……」她把周家如何發現蘭汀假傳莊氏的遺命被周氏姊妹查出程柏與欣蘭合謀害死了莊氏告訴了程輅。

  只是程輅還沒有等董氏把話說完,他已暴跳如雷,衝著董氏咆哮道:「你聽誰跟你胡說八道的?父親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夥同個卑賤的婢女,還是個嫁給了商賈的婢女合謀!別人沒腦子,你也跟著沒腦子!你整天在家裡都在幹些什麼?我辛辛苦苦地支撐著這個家,不是讓你人云亦云地說我父親不是的!」

  董氏被兒子猙獰的面孔嚇得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要不是身後的靠背,她只怕就要跌落下去了。

  程輅看著母親的樣子又是可憐又是憎惡。

  他揉著太陽穴,疲憊地道:「好了,娘,我不應該吼您。可您說的話也太離譜了。您以後再也別這樣的。我看您是太閒了,您要是實在無聊,就去廟裡多走走,像郭老夫人似的,念念經,抄抄經書什麼的,別總是聽風就是雨了!」

  董氏不識字,怎麼可能抄經書呢?

  只是此刻程輅忘記了這件事,董氏也忘記了這件事。

  她見兒子面色和緩下來,身上的力氣這才一點點地回來了,朝著程輅就哭了起來:「大郎,我沒有胡說八道,我真的不是胡說八道……那兩個婢女,已經入了監。」

  程輅一愣。

  董氏把自己為了他的前程是如何去程家求的情都一一地告訴了程輅,最後抓著兒子的手道:「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萬一別人要是知道了你父親的事,你想想,你還能做官嗎?我們這家可怎麼辦?你十年寒窗苦豈不是白讀了?你還沒有娶媳婦呢?」

  程輅臉色煞白,道:「娘,您是說,您去求周少瑾,她不僅沒有答應放過我們還把你呵斥了一頓?」

  「是啊!」董氏現在怎麼看周少瑾怎麼不順眼,她生怕兒子放在周少瑾的身上收不回來,誇大其詞地道,「她說的話可真是難聽!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根本不敢相信是周少瑾說出來的,就是那市井潑婦,也比她要有教養的多……」

  程輅根本沒有認真地聽董氏在說些什麼,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是啦!程、周兩家怎麼會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呢?

  原來是留著後手呢!

  他們恐怕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吧?

  想在他的頭上扣屎盆子,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如果周家真的是以這個名義把兩個丫鬟送進府衙的,他得抓緊時間趕快弄到那兩個丫鬟的供詞才行。看能不能從字裡行間找到破綻。

  程輅是個說幹就幹的人,他高聲喊著墨松,這才發現母親還抓著他的手在那裡絮絮叨叨地說著周少瑾的不是。

  他忙對母親道:「這件事您就別管了,我自有主張。您只要記住了,父親是個好人,那些話都是些別有用心的人抵毀父親的就行了。」

  向來對兒子言聽計從的董氏卻很是懷疑,她吞吞吐吐地道:「這次恐怕不是什麼流言蜚語。聽說那欣蘭承認,你父親還送過那欣蘭一整套的赤金頭面,欣蘭的丈夫也證實了那賤婢真的有那麼一套赤金頭面,她當時說是莊氏所賜,她丈夫才沒有起疑……」說到這裡,她不由咬牙切齒,「要不是你父親死得早,他只怕早就將那個破爛貨收了房……」

  程輅不喜歡聽母親這樣說父親,他不悅地打斷了董氏的話,道:「我不是跟您說了嗎?那些都是騙人的!是周家胡說的!」

  或者是那套赤金頭面刺激了董氏,她刨根問底地道:「周家這麼做於他們又有什麼好處?我覺得不像是周家的人在造謠!」

  程輅對母親的冥頑不靈很是惱火,他不由冷冷地道:「您難道現在還沒有看出來,周家這是要打擊報復您兒子呢?」

  「他們為什麼要打擊報復你?」董氏呆住,道,「你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周家的事?」話音未落,她「哎喲」一聲,忙道,「難道周家是怪你喜歡上了周少瑾?可這也不對啊?如果是這樣,周家大可把周少瑾許配別人就行了,又何必得罪你呢?周家難道就怕你以後飛黃騰達了反過頭來找他們算賬?」

  對著這樣的母親,程輅很是無奈。他不願意地把程莊兩家的恩怨告訴了母親。

  董氏駭然地望著兒子,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等她回過神來,再也難忍心中的憤怒,指著兒子的鼻子大聲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明明知道周少瑾是莊良玉的女兒,你竟然還要娶她回來?你怎麼有臉讓我去程家提親?你把她娶進門,那我們成什麼了?你就不怕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地說你們父子兩人都沒臉沒皮,老子喜歡娘,兒子喜歡閨女,把一家的人臉面給別人踩……」

  程輅只覺得深深的無力。

  「娘,你小點聲音好不好?您就不怕隔牆有耳被人聽見?」他妥協般地道,「我也是剛知道。不然我怎麼會想到要娶周少瑾呢?你現在知道了緣由,就別再相信那些道聽途說了。我現在已經有了功名,也不用事事都求著程家了。您以後還是安安心心地在家裡做您的太太好了!」

  董氏將信將疑。

  程輅已顧不得她。

  他要想辦法找人拿到欣蘭和蘭汀的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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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5 01: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小年

      且不說那程輅是如何的憤怒焦急、董氏是如何的傷心欲絕,弄得存仁坊程家上上下下都無心過年,周少瑾這邊因要過年,暫停了抄經書,就在家裡畫觀音。

      周初瑾笑妹妹:「怎麼一刻也停不下來?」

      周少瑾衝著姐姐抿了嘴笑。

      周初瑾讓丫鬟端了很多繫著紅繩的水仙花擺在她的屋裡,說這是周家伺候花房的餘嬤嬤托馬富山家的送過來的給她們姐妹過年的。周初瑾送了幾分盆關老太太,送了幾盆沔大太太,其他的就搬到了畹香居。

      周少瑾見那些水仙都養出了苗,且形態各異,品種繁多,很是喜歡,在茶房裡多點了個火盆,把水仙都放在了茶房裡。

      周初瑾笑著叮囑她:「這屋裡這麼熱,你小心把水仙養死了。」

      「不要緊。」周少瑾笑道,「我想讓它們趕在大年三十之前都開花。」

      周初瑾懷疑道:「這樣行嗎?」

      周少瑾笑著把姐姐推出了茶房,道:「你就等著好了。」

      周初瑾笑著去了涵秋館,和沔大太太安排小年夜的團年飯。

      程詣身邊的小廝三寶畏手畏腳地過來稟道:「大太太,二爺說,說他屁股疼,就在自己屋裡吃,吃年夜飯!」

      沔大太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喝道:「那你就跟他說,讓他別過來了。我有兩個兒子,少了他這一個,還有一個。」

      三寶嚇得瑟瑟發抖,恭聲應著「是」,倉皇地退了下去。

      沔大太太當著周初瑾撫著額頭直落淚:「我怎麼生了個這樣的東西!他是不把我氣死不罷休啊!」

      周少瑾勸了程詣一通後程詣雖然不再嚷著要向程池討要集螢了,可也依舊倔著嘴不肯認錯。照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的意思,小孩子家面皮薄。這樣也就行了。程沔卻不依,說什麼「現在年紀這麼小,正是明辨是非的時候。做錯了事都不認錯,以後長大了是不是也可以這樣默不作聲地走開」。非要程詣寫儉討書不可,程詣哼哼嘰嘰地不痛快,程沔就讓小廝把他綁了,在嘉樹堂的廳堂前打了二十大板。

      程詣在外面哭天搶地,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在屋裡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卻始終咬著牙沒有出去給程詣說一句好話。

      周少瑾和周初瑾知道後都去探望程詣,程詣和周初瑾、程誥甚至是來探望他的程笳都有說有笑的,唯獨不理睬周少瑾。周少瑾心裡有些難過。程誥順手就給了程詣一巴掌,道:「你要是連誰對你好誰對你壞都分不出來,你以後就給我待在家裡哪裡也不要去了?混吃混喝地等死好了。家裡的庶務也一併由我打理,免得你把父親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一點家當都敗光了。」

      程詣嗷嗷叫「痛」,硬著脖子道:「大丈夫說話算算,我說了和她老死不相往來的!」

      「你再說!」程誥又給了程詣一巴掌。

      周少瑾忙攔著程誥,氣道:「誥表哥別把手給打疼了,他不想和我來往,我正好落得清閒。誰家的哥哥見到妹妹的朋友就兩眼發直的?這樣的哥哥不要也罷。」然後叫了程笳:「你是待在這裡還是去我哪裡?我要回去了!」

      程笳來探望程詣不過是看在從兄妹的情份上,她和程詣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去。聞言立刻挽了周少瑾的胳膊,道:「當然是去你哪裡。我看詣表哥沒有半​​個月百來天休想下床,我們也別在這裡討他的嫌了。」拉著周少瑾就出了房門。

      「喂。喂,喂,你給我說清楚,我要在床上躺這麼長的時候嗎?」程詣聽了心裡發慌,衝著周少瑾和程笳的背影直叫喚。

      自上次五房走水,程諾等人想進四房來找他玩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周少瑾和程笳再一不來,他豈不是要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床上躺上百來天?

      他想想就覺得害怕。

      程誥和周初瑾見他這個樣子無奈地搖頭。

      周少瑾道:「詣表哥的傷需要這麼長時間嗎?我聽姐姐說,詣表哥的傷都是皮肉傷。養個十天半個月就好了……」

      「你可真實誠。」程笳咯咯笑,道。「我是隨口說說的了!誰讓他那麼囂張的。」

      周少瑾訕然。

      程笳約了她元宵節去看燈。

      在程家吃過小年的團圓飯,周少瑾和周初瑾就要回周家了。要等到初二給舅舅拜年才會回來。

      「我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出去啊!」周少瑾道,「若是我能出去,一定和你去看燈。」

      程笳滿意地走了。

      周少瑾回到畹香居,集螢在等她。

      「聽說你去看程詣了?」她道,「他怎麼樣了?」

      程詣看中了集螢的事府裡已經悄悄地傳開了,他被打的事自然有人說給集螢聽。

      「還好!」周少瑾把剛才的事講給集螢聽,並道,「我看他精神挺好的,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集螢也不過是隨口問問,聽了笑道:「你們家算是家教嚴的。上次程嘉善被打,袁夫人居然讓貼身的丫鬟暗示行家法的婆子輕點打。難怪郭老夫人對袁夫人很不以為然,想把二老爺家的讓二爺帶回家來讓程子川幫著帶些日子,程子川好像沒同意。」

      周少瑾很是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集螢睜大了眼睛,道:「我現在住在寒碧山房,這些事當然是聽那些丫鬟小廝說的啊!」

      周少瑾的眼睛頓時瞪得比集螢還大,道:「我們寒碧山房抄了大半年的經書都沒有聽說過,你這才住進去了幾天,怎麼什麼事情都知道了!」

      集螢鄙夷地瞥了周少瑾一眼,道:「你能跟我比嗎?」

      周少瑾嘿嘿地笑,道:「池舅舅為什麼不想帶讓二爺?」

      在她的刻印裡,程讓是個膽小卻很老實的人,這樣的人通常都很聽話。

      如果能把程讓教出來也是挺不錯的,程家最少也能多個舉人。

      「可能是嫌麻煩吧!」集螢不以為意地道。笑著轉移了話,「我聽說你明天就要回家,到了正月初二才回來。是真的嗎?」

      周少瑾點頭,笑道:「我們周家也要祭祖啊!」

      「好了。我知道了。」她說完就要走。

      周少瑾莫名其妙,道:「你就為了問這個嗎?」

      「是啊!」集螢道,「我到時候好去找你玩!」

      「哦!」周少瑾送了集螢出門,想著等會要去嘉樹堂吃團年飯,重新梳了個雙髻,換了大紅色妝花被子,戴了金花珠箍,去了周初瑾的屋裡。

      周初瑾剛剛回來。見周少瑾眉眼帶笑,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但還是帶了幾分小心地問她:「不生氣了?」

      「不生氣了。」周少瑾哼道,「他不理我,我就不讓笳表姐去看他,看到時候誰的更不自在。」

      「小丫頭。」周初瑾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的臉,感慨道,「這才對!他不理你,是他的損失,我們高高興興的。欠死他。」

      「是!」周少瑾咯咯地笑,心裡的那點不快這裡才煙消雲散,催促著姐姐。「快去換衣服,我們早些過去。」

      周初瑾讓人裝了攢盒給周少瑾吃,這才去換了衣服。

      因四房沒幾個人,周少瑾等又是小輩,嘉樹堂的年夜飯也就沒有分桌。

      周少瑾和姐姐過去的時候,碗箸已經擺好了,沔大太太正笑盈盈地和關老太太說著話,可她的眉宇間卻難掩輕愁,見到周氏姐妹。她忙笑著打招呼,吩咐丫鬟拿端了果盤上來:「……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你誥表哥去請你大舅舅的,你大舅舅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考起你誥表哥的功課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說完?」

      沒有提程詣的事。

      大家也都不提。

      周少瑾在心裡偷偷地笑。

      沔大舅舅是擔心誥表哥去何家的時候被何家的老太爺問功課的時候答不出來吧?

      她裝著不知道的,和姐姐一右一左地坐在關老太太身吃著水果,陪著老人家說著家長。

      過了大約兩炷香的功夫,程沔和程誥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程沔神色和煦,看得出來,對程誥的功課還是很滿意的。

      屋裡的人忙給程沔行禮。

      程沔目光一掃,微微一愣,臉就沉了一下去,道:「二郎呢?」

      沔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道:「他身上還傷著,所以妾身作主,就讓他在屋裡歇著了……」

      「胡鬧!」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程沔已是一聲暴喝,鬢角冒著青筋道,「你這就把他給我叫過來。他要是敢狡辯一句,你就跟他說,讓他以後再也不要來了,程家以後祭祖、過年也都與他無關了……」

      沔大太太嚇得臉色煞白,朝關老太太望去。

      關老太太垂了眼瞼,捻著手裡的佛珠。

      周少瑾膽戰心驚,不由依偎在了姐姐的身邊。

      周初瑾握住了周少瑾的手,安慰般地朝著她笑了笑。

      屋外就傳來了似兒又驚又喜聲音:「大老爺,老安人,太太,二爺過來了!」

      屋裡的人俱鬆了口氣,沔大太太更是熱淚盈眶,道:「快,快扶了二爺進來。」

      似兒沒等沔大太太的吩咐已撩了席子。

      三寶扶著程詣挪著步子走了進來。

      程沔神色微霽。

      程詣老老實實地給程沔行禮。

      「不用了。」程沔冷冷地看了程詣一眼,吩咐沔大太太,「上菜吧!」

      屋裡的氣氛一暖。

      周少瑾覺得空氣都暢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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