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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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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23:3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實話

      可她應該往哪裡下呢?

  周少瑾仔細地盯著棋盤。

  不管她的子落在哪裡,都沒有辦法吃掉程池的子。

  周少瑾茫然地望了眼程池,不知所措。

  程池強忍著才沒有去撫額。

  學圍棋,通常都從吃子開始,所以剛學圍棋的人下棋的時候通常都是不顧頭不顧尾的,一心一意地吃子。

  以程池的水平和這樣的人下棋,就好比一個壯漢和一個嬰兒比掰手腕,根本就沒有勝負之說。

  難道自己還真的教這小丫頭下圍棋不成?

  程池在心裡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他二哥幾次想讓兒子讓哥兒跟著他讀書他都覺得麻煩,更何況是教個一點基礎也沒有小丫頭下棋!

  但他向來不把人逼到牆角,若是他把人逼到了牆角,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因而程池笑道:「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了……」

  難道她已經輸了?

  周少瑾知道自己的棋藝根本就沒有辦法和程池相提並論,可她望著右下角一大片空著的棋盤,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輸了!

  不過,池舅舅這麼說肯定是有道理的。

  她「哦」了一聲,乖乖地清棋子。

  程池瞥了周少瑾一眼。

  難道她還準備和自己再下一局不成?

  以兩人之間的差距,下一局和下十局有什麼區別?除非自己讓她二十顆子。不,就算是讓二十顆子,她也未必就下得贏他。

  程池笑道:「你跟著沈大娘學了十幾天的圍棋就知道吃子了,還是頗有天賦的。我看你不如跟著沈大娘再學些日子我們再手談一局,我也正好看看你有沒有進步……」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郭老夫人由內室走了出來。

  老人家穿了件很居家的青蓮色素面杭綢比甲,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在腦後盤了個​​圓髻,戴了金鑲祖母綠的耳朵,看上去神采奕奕的,很感興趣地笑道:「怎麼樣?你們誰贏了?」

  周少瑾忙起身給郭老夫人行禮,程池卻笑道:「下著好玩而已,分什麼勝負!」

  「看樣子是你贏了!」郭老夫人聽聞笑道,「你可是做舅舅的,也不知道讓少瑾幾顆子。這樣贏晚輩好意思嗎?」

  「不好意思。」程池笑道,「常言說得好,有志不在年高。甘羅十二歲為相。我怎麼知道周家侄女的棋藝如何?您這上來就要我讓棋,我看您就是想看我輸棋,好笑話我!」

  郭老夫人哈哈大笑。

  周少瑾還是第一次看到郭老夫人這麼高興,那些笑容,都是從心底流露出來的,能讓人感染到她的快樂。

  她還能說什麼?

  只好朝程池望去。

  程池卻看也沒看她一眼,一面收著棋子,一面和郭老夫人說著話:「……您啊,就別為難小丫頭了,她還要給您抄經書呢!」

  周少瑾聞音知雅,忙起身告辭。

  郭老夫人卻朝著她招手,吩咐珍珠:「去,把我鏡台裡的那個喜上眉梢的玉牌拿過來,小姑娘家輸了棋,可不能就這樣空手走了,拿塊玉牌戴去。」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周少瑾說的。

  周少瑾臉脹得通紅,忙道:「不用,不用。我……我就是陪著池舅舅胡亂下了幾顆子而已……」

  她知道郭老夫人誤會她了,可池舅舅是為了哄郭老夫人開心,她若是說出真相,池舅舅肯定會生她的氣的。

  周少瑾求助般地朝程池望去。

  程池倒沒覺得什麼。

  銀子就是用來花的。若是能用銀子買到高興,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道:「長者賜,不可辭。給你你就收下吧!」

  「就是。」郭老夫人心情極好,除了那塊玉牌,又臨時賞了她一對珊瑚珠花。先不說那玉牌通體無暇,兩隻在梅枝上雀躍的喜鵲栩栩如生,彷彿要爭脫那玉牌飛出來似的。且說那對珊瑚珠花,紅色的珊瑚為瓣,黃色的蜜蠟為芯,做成石榴花的式樣,有酒杯大小。

  珊瑚受材質的限制,蓮子米大小的珠子已是名貴,更何況指甲蓋大小的花瓣。

  周少瑾覺得沉甸甸的。

  她若是真的陪著池舅舅下了盤棋也好,可她壓根就是做了做樣子,怎麼好收了郭老夫人這麼貴重的禮物。

  「老夫人!」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氣,決定把實情告訴郭老夫人。哪怕會因此讓程池不高興,可也好過這樣的欺騙郭老夫人——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與其讓郭老夫人從別人的嘴裡聽到還不如主動地說給郭老夫人聽。

  可她剛剛開口就被程池給打斷了:「娘,她還是小孩子,您賞這麼貴重的東西給她,反而讓她覺得誠惶誠恐的,以後她再和我下棋,是贏好還是輸好啊?您如果有心賞她,不如賞她些吃食、玩物、法貼甚至是筆墨紙硯都比這個好。」

  周少瑾感激地直點頭。

  「看我!」郭老夫人拍了拍額頭,道,「常和好些夫人太太們往來,倒忘了少瑾還是個小姑娘。這次就算了,主要是這兩件東西挺適合這小丫頭,下次你若是下贏了你池舅舅,六月初六,我就帶你去雞鳴寺看曬經怎樣?」

  那她是注定去不成雞鳴寺了!

  周少瑾心裡眼淚直流,偏偏面上還要做出副歡天喜地的模樣應著「好」。

  郭老太太呵呵笑著點頭,讓碧玉服侍她去佛堂裡抄經書,自己則和程池說起了家長。

  一整個下午,周少瑾只抄了兩頁紙。

  晚上回去,她到沈大娘那裡惡補。

  沈大娘道:「你才剛剛開始學,貪多不精,打好基礎才最重要。」

  周少瑾纏著沈大娘:「不是有句話叫高屋建瓴嗎?我多知道些,肯定下得好一些。」

  沈大娘在程家教過三個學生,程笙不管從哪方面都堪稱優秀,可她卻是郭老夫人教出來,對她這個先生也不過是面子情。程笳人很聰明,可惜太玩劣,姜氏對女兒的要求並不高,她當然也不會去自討沒趣。周少瑾做什麼事都很天賦,卻不怎麼上心,又因為身份尷尬,她想找個長輩提醒一下周少瑾都不知道找誰去說。一來二去,她對這些學生也就得過且過了。

  此時也一樣。

  明明覺得周少瑾學定式還太早了,說不定複雜的定式還會打消她學棋的積極性,但她略一考慮,還是拿了本棋譜出來,跟她講各式各樣的棋路。

  周少瑾連吃子都沒有摸到門,就像啟蒙的小孩子聽《春秋》,自然是越聽越糊塗,越聽越不明白。

  她常常地打斷沈大娘的講話,問很多她不懂的東西。

  這樣半個月下來,她都有點佩服自己當初怎麼敢和程池下棋……而程池不知道是忙還是覺得和她下棋簡直是在浪費時間,有好些日子沒有再提下棋的事,她自然也就沒有再遇到他。

  周少瑾不禁向集螢打聽。

  集螢也聽說周少瑾陪程池下棋的事了,她道:「你打聽他幹什麼?難道還想和他下一盤?我勸你見好就收吧?他那個時候不知道哪根勁搭錯了,讓你在他的手下走了三個回合。你別以為你每次都能和他下棋!」

  在池舅舅手下走了三個回合?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道:「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只是陪著池舅舅錯亂下了幾手……我哪有那水平和他一起下棋啊!」

  「哦?」集螢好奇地道,「大家不是都說你和池舅舅下棋差點就贏了池舅舅,所以郭老夫人賞了你很多東西嗎?」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道:「這是誰說的?我根本就只和舅舅下了幾手就被池舅舅打得大敗,怎麼能說我差點就贏了池舅舅呢?這要是池舅舅聽見了會怎麼想?」

  說不定還以為是她自己吹出去的呢?

  集螢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拉著周少瑾就往鸝音館上房去:「你得跟四爺解釋解釋,他這個人心眼比較小,要是以為你踩著他的名聲上位那可就糟糕了!」

  周少瑾聽集螢這麼一說就更著急了,也顧不得被集螢拽得跌跌撞撞就隨著集螢去了上房。

  程池正和懷山說話,聽說周少瑾和集螢求見,讓小丫鬟帶了她們進來。

  周少瑾站在四壁堆書的書房裡,看著坐在大書案後面的太師椅上的程池,這才驚覺得自己有些冒失。

  她不過聽集螢這麼一說就跑了過來,也沒有具體的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要是池舅舅問起來她只知道搖頭,池舅舅只怕會覺得她聽風就是雨,性子浮燥,自然也就不會重視她所說的話了。

  周少瑾很是緊張,手情不自禁地就握在了一起。

  而且還很自然優雅地雙手相交垂在腹部。

  程池眼底露出了笑意。

  他溫聲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周少瑾只好朝集螢望去。

  集螢自從從滄州回來,就老實了很多。可積習難改,看著程池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她的膽子又大了起來,​​劈裡啪啦地把聽到的​​謠言都告訴了程池,並道:「四爺,您要相信二表小姐,她不是那種喜歡利用別人的人……」

  「我知道了!」程池淡淡地打斷了集螢的話,道,「謠言止於智者。你們不要管就是了。過些日子自然就銷聲斂跡了。」

  就這樣了!

  集螢還沒有說完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裡。

  周少瑾卻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池舅舅不相信就好!

  兩人又你推我搡的走了出來。

  集螢找到秦子平,道:「你說,四爺不會下黑手吧?」

  秦子平瞥了眼纖細如花的周少瑾,道:「就她這樣的,四爺犯得著下黑手嗎?」

  集螢嘿嘿地笑。

  周少瑾很是不滿。

  她這樣的!

  她這樣怎麼了?

  池舅舅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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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23:3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邀請

      儘管程池這麼說,但「周家二小姐是圍棋高手,差一點就贏了池四老爺」的消息卻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九如巷,就連周初瑾都笑著問妹妹:「你什麼時候學會下圍棋了?」

  急得周少瑾額頭都是汗,不停地解釋。

  有如周初瑾這樣親近的笑笑也就過去,可也有像識大奶奶鄭氏那樣的,在路上遇到她笑著拉了她的手道:「二表小姐實在是不必如此謙遜,過幾天我準備在家裡辦場詩會,到時候二表小姐一定要來,申家的七小姐痴棋如命,到時候我把她引薦給你,你們好好地手談幾局。」

  識大奶奶鄭氏今天不是辦個賞花會明天就會辦個詩會,總是沒有消停的時候。

  從前周少瑾覺得識大奶奶夫妻恩愛,又有兒子傍身,深得公婆的喜愛,生活中沒有什麼憂愁,有精力也有興致享受玩樂倒也正常。可看到她兒子還沒有滿月就籌劃著什麼賞花會,現在想來,未必只是喜歡玩樂那麼簡單的。

  就像她說的這位申小姐,她就從來沒聽說過。

  也就是說,識大奶奶交往的人,並不是程家慣常走動的那些人。

  周少瑾勉強地和識大奶奶寒暄了幾句,直奔嘉樹堂。

  關老太太聽後面色凝重,喊了沔大太太和周初瑾過來商量怎麼辦。

  沔大太太不以為然,笑道:「到時候不去就是了。」

  周初瑾卻猜到了關老太太的心思,沉吟道:「只怕是不去不行!都是一個巷子裡住著的,少瑾到底會不會下圍棋,識表嫂略一問也就清楚了。她這麼做,只怕是另有深意。」

  周少瑾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項羽舞劍,志在沛公」那句話來,她不由脫口而出:「……難道是想踩舅舅的名聲?」

  在傳言中,周少瑾只是略遜程池,可如果申小姐大敗周少瑾……程池做為男子,在別人看來也就不過如此,更有甚者,可以和申小姐下棋,若是贏了申小姐,那程池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程池兩榜進士出身卻沒有入仕,早已讓很多士林之人詬語,下棋也不過如此,那他所謂的「於書畫上都頗有造詣」就很值得推敲了,如果更進一步的聯想,程家不讓程池做官,會不會是因為知道程池的能力不行,不足以為政一方,索性就把他藏在家裡。一個能金榜題名的人,再怎麼不濟,有師爺扶佐,也是能處理簡單政務的,難道程池連這也做不到,那他是怎麼考中的進士……

  周少瑾想想就覺得手心全是汗。

  她道:「這樣做對二房也沒有什麼好處啊?大家住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關老太太覺得周少瑾想得太嚴重了。

  大家大族的,幾代下來,血脈漸稀,自然也就會分出遠近親疏來,又利益相關,互有罅隙,做出幾件齷齪事來也是正常,只要不妨礙大局,就不管是什麼大事。程家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對外的體面最要緊,撕破了臉對大家都沒好處。

  周少瑾卻有前世的記憶。

  二房對掌管宗族有著非比尋常的執著。

  她陡然有個大膽的設想。

  會不會,程家公中的收益非常高,高到足以讓能支配公中收益的那一房得到巨大的利益。

  周少瑾問外祖母:「九如巷公中的收益是怎樣分配的?」

  關老太太一愣。

  周少瑾赧然地道:「我就是有點奇怪,長房和二房到底有什麼恩怨,解都解不開。按道理,長房如今如烈火烹油,既沒有殺父之仇又沒有奪妻之恨,二房就算是想當家想瘋了,也要小心隱忍,徐徐圖之才是,怎麼會這樣不管不顧地和長房爭長短?若是識表哥和語表哥少年得志也就罷了,識表哥現在不過是個秀才,語表哥甚至沒有下個場,他們憑什麼和長房爭?這不合理啊?」

  周初瑾聽到周少瑾說出「不合理」的話來,忍不住抿了嘴笑。

  曾經何時,總講「我感覺」、「我覺得」的妹妹,也開始注意到事情的合理不合理了?

  關老太太仔細地想了想,覺得周少瑾的話很有道理。遂道:「我們幾房早就分家了,祭田在長房那邊,長房看在同宗的份上,每年會分給四房和五房各三百兩銀子,至於二房和三房是多少銀子,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打聽得出來。」

  「我剛當家那會,若是風調雨順,祭田每年的收益大約在五百兩左右,若是遇到災年,最多也只能收個百八十兩銀子,有的時候還顆粒無收。所以長房不管年成都分我們三百兩銀子,我就不好意思再過問祭田的收益了。但我想,長房就算是之後又添置了祭田,田間的收益在那裡,怎麼也不可能到讓人眼紅的地步。除非是外強中乾,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但前幾天二房的老祖宗因鄭氏為程家開枝散葉就送了塊地給她,我怎麼看也不像是缺銀子的樣子。」

  「現在把幾家連在一起的反而是泰裕票號的收益。」

  「可泰裕票號是池四叔一手辦起來,就算是二房搶了去,誰來打理?秦裕票號可不是我們一家的,蔚字號李家也佔著股呢!」

  聽外祖母這麼一說,周少瑾又覺得自己好像想岔了。還好外祖母不僅什麼也沒有說,還派了人去查祭田和公中的收益,說:「小心使得萬年船。多長個心眼總歸是沒錯。」還表揚周少瑾「細心」。

  周少瑾不由地鬆了口氣。

  待出了嘉樹堂,她和姐姐商量:「是不是也給池舅舅報個信。池舅舅是男子,未必會注意這些陰私之事。」

  周初瑾覺得很應該,道:「若是能把你從這件事裡摘出來就更好了。不管怎麼樣,你也是受了無妄之災。說不定『你下棋差點就贏了池舅舅』的話就是他們推波助瀾越演越烈的。」

  周少瑾倒沒有這麼想,但姐姐的讚同還是讓她多了幾分底氣。

  她去了鸝音館。

  程池正坐在廡廊下的醉翁椅上看書,穿堂風不時地吹著他的衣襟,讓人看著就平添了些許的涼意。

  見周少瑾過來,他笑道:「怎麼?來找我下棋的!」

  周少瑾不用問就知道他對近日的謠言瞭如指掌。

  她突然有點明白集螢的心情了。

  癱上個「你急他不急」的主子,也難怪集螢私底下要直呼池舅舅的名字了。

  不過,自從集螢從滄州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直呼池舅舅的名字了,這也算是件好事了。

  周少瑾把事情的經過跟程池說了一遍。

  程池卻並不上心,笑道:「沒事,你只要不應戰就行了。」

  周少瑾訕然地道:「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如果識表嫂真的有心,她總能找到機會的。再說了,我根本不會下圍棋,這風聲要是傳了出去… …多尷尬啊!」

  程池不關心二房的意圖,卻給她出主意:「你不是跟著沈大娘學圍棋嗎?到時候能和那申小姐下一局不就名至實歸了嗎?」

  「可我現在還看不懂定式,」周少瑾低了頭,小聲道,「而且這樣的唬弄別人,總歸是有些不好……我總不會次次都僥倖吧?那日子過得多累啊!」

  程池挑了挑眉,道:「那我就沒辦法了!」

  周少瑾點了點頭。

  她來的目的是告誡程池,既然他已經知道,她的目的就達到了,至於她自己,大不了被人嘲笑一番,她說不定還可以將識大奶奶一軍,讓好些以為她棋下的好的人從此不再找她。

  可讓她背著莫虛有的「美名」過日子,她睡覺都會不安生的。

  「那您看書吧!」她起身告辭,「我去佛堂抄經書了。」

  程池看著她遠去的背景,蹙了蹙眉。

  是他跟她說,讓她不要管這件事,現在卻被二房的人吵得人盡皆知,按道理,她就算是不找他理論也應該讓他幫著解決這個麻煩才是,她卻只是來告誡他……是這個小丫頭太單純了?還是她有辦法解決?

  程池決定靜觀其變。

  等到識大奶奶讓貼身的丫鬟紅蕊來給她送帖子的時候,周少瑾直言地拒絕了識大奶奶:「多謝識表嫂的賞識,只是我實在是不會下棋,去了只怕也陪不了申家七小姐。有些話是家裡人的玩笑話,偏偏你們家大奶奶也不問問就當了真,怕是讓你們家識大奶奶失望了。」

  紅蕊笑著勸道:「我們家大奶奶也說了,二表小姐在長房幫著郭老夫人抄經書,多半沒空參加詩會的。可我們家大奶奶見二表小姐品格出眾,實在是想結交一番,這才藉著詩會請二表小姐過去的。至於說下棋,那也不過是一說罷了。還請二表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又道,「我們家大奶奶這次請的人都是和二表小姐年紀相仿的,還請了北江樓、梅妍樓兩家酒樓的大師傅過來幫著整席面,二表小姐暫且先把詩會啊、下棋什麼的放下,就當去嚐嚐兩家酒樓師傅的手藝好了。我們大奶奶做東舉辦這樣的聚會,也不過是想熱鬧熱鬧。二表小姐去過一次就知道了。」說著,又從懷裡拿出張帖子,道,「您看,這是給大表小姐的。我們家大奶奶說了,大表小姐和二表小姐明珠朝露般,少了哪一個詩會都不精彩了。還請兩位表小姐一定賞光,也讓我們家大奶奶知道我不是那只吃閒飯不會做事的。」話說到最後,已是笑嘻嘻地開著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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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不安

      周少瑾卻不覺得這是個玩笑話。

      她笑著接了請貼,道:「我跟我姐姐說去。」

      紅蕊滿意而去。

      周少瑾把給自己的帖子丟在紙簍子裡,拿了給周初瑾的帖子去了姐姐那裡。

      周初瑾拿著帖子看了看,問妹妹:「你準備去嗎?」

      「不准備。」周少瑾道,「我若是不接下帖子,那紅蕊只怕還會嘮叨不休,甚至有可能把識大奶奶引來。我到時候不去就是了。」

      周初瑾笑道:「那我也不去好了。」

      周少瑾道:「我準備躲到寒碧山房去,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用。」周初瑾抿了嘴笑,朝著她眨眼睛,道,「我也有地方去!」

      周少瑾訝然。

      周初瑾告訴她:「那幾天何家的人會過來商量陪嫁的事,我要幫著大舅母招待何家的人。」

      江南人家嫁娶,女方要陪嫁家甚,男方要置辦房產。婚期定下來了,準備抬頭嫁女兒的人家就要來男方看房子了,然後按照房子的大小置辦全套的家甚。

      周少瑾笑道:「那我去幫忙好了。」

      「你還是躲到寒碧山房去的好。」周初瑾若有所指地道,「識大奶奶主要請的是你,你若是態度曖昧,她肯定還有第二次。」

      不錯。如果她去給大舅母幫忙,識大奶奶會認為事有巧合。可她如果躲到寒碧山房,就很明確地表明了態度。

      周少瑾眼睛一亮,道:「不知道外祖母會怎麼說?」

      周初瑾提醒她:「如果外祖母怕得罪二房,又怎麼會聽了你的話之後去查祭田的事呢!」

      周少瑾這才放下心來。

      等到識大奶奶開詩會的那天,她用過早膳就去了鸝音館找程池下棋。

      程池丟下看了一半的書。問她:「是下五子棋還是下成三棋?」

      周少瑾面頰微紅,低聲道:「能不能下五子棋?」

      「行啊!」程池很爽快地答應了,吩咐清風去拿了棋盤過來,就擺在了鸝音館廡廊下,並道:「我讓你兩子好了。」

      五顆子連成片,讓兩子……

      周少瑾躍躍欲試,欣然應好。

      程池笑道:「你倒不客氣。」

      周少瑾嘻嘻笑:「池舅舅是長輩。在長輩面前。我有什麼好客氣的!」

      他們下過圍棋,池舅舅肯定知道彼此的水平。

      程池微微地笑。

      第一盤,下到第十手的時候。程池贏了。

      周少瑾訕訕然地笑。

      第二盤,她小心應對,下到第十七手的時候,程池贏了。

      周少瑾大受鼓勵。

      第三盤。她下得更小心了。

      在下到第十二手的時候,清風走了過來。在程池耳邊耳語了幾句。

      程池點了點頭,繼續和周少瑾下棋。

      周少瑾懷疑是識大奶奶那邊的人找了過來,可她既然是來避禍的,不要說程池什麼也沒有說。就算是他語氣不明,她也會裝作聽不懂的賴著不走的。

      她繼續和程池下棋。

      那邊郭老夫人得了消息,笑咪咪地道:「兩個人就在廡廊下下棋嗎?」

      「是啊!」碧玉笑道。「說是二表小姐一直輸。」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可見二表小姐的棋藝是不錯的。不然四郎也不會一直和她下。」又道:「鸝音館上房的廡廊坐北朝南,東邊又是夾道,夏天的時候最涼爽不過了。是個下棋的好地方。」然後吩咐碧玉,「你拿二十兩銀子給廚房的,讓他們備些點心給四老爺和少瑾端過去。」

      碧玉脆生生的應了,去翡翠那稱了銀子拿去廚房。

      廚房裡哪裡敢收,還是碧玉好說歹說,才戰戰兢兢地收了銀了,撿那拿手的點心做了幾樣端過去,又有小丫鬟端了瓜果在旁邊服侍。

      程池閒閒地用著點心。

      周少瑾下棋入了神,伸手就拿了個李子慢慢地啃著。

      兩人悠悠地下了十盤。

      周少瑾贏了一局。

      她頓時眉眼彎彎,士氣大振地把棋子拂到了一​​邊,道:「我們再來一局。」

      程池卻懶懶地靠在了椅背上,道:「時候不早了,你是不是得回去用午膳了?」

      周少瑾悻悻然地笑,起身道:「我有事要去找集螢。」

      程池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不敢多看程池一眼,一溜煙地去了後面的廂房。

      集螢正在沐浴,聽說她來了,讓小丫鬟請了她去內室喝茶。

      周少瑾奇道:「大白天的,又不是三伏,她洗什麼澡?」

      小丫鬟也不知道。

      正說著,集繭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走了進來,含糊地道:「我早上起來動了動,弄得一身是汗。」然後道,「你不是在和四爺下棋嗎?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周少瑾把識大奶奶請她去參加詩會的事告訴了集螢。

      集螢哈哈大笑,拍著她的肩膀道:「放心,放心,你只管在這裡待著,誰來也別想把你帶走。」

      周少瑾忙向她道謝。

      集螢問她:「你喜歡吃什麼?我讓廚房裡做?用了午膳,你在我這裡睡個午覺,下午好去抄經書。」

      周少瑾連連點頭,吩咐春晚:「你去看看識大奶奶那邊怎樣了?」

      春晚轉身出了廂房。

      南屏聽說她來了,過來打了個招呼,聽說集螢留了周少瑾用飯,周少瑾也應了,她笑著讓廚房裡又添了幾個菜,就把空間留給了周少瑾和集螢。

      兩人剛剛坐到桌前,春晚回來了。她道:「識大奶奶那邊剛剛開了席,來的都是各家的小姐。早上的時候曾派人到處找過您一回,後來聽說您陪著四老爺在下棋,就沒再找您了。但給畹香居的丫鬟留了口信。讓您回去後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有幾位小姐要引薦您認識。」

      周少瑾沒有作聲。

      這本是她希望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當她聽到春晚這麼說的時候,心情又十分的複雜。

      她想到了程池和她下棋時那略帶幾分漫不經心的舉止。

      池舅舅,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她去找他下棋的目的。

      所以才會那麼爽快地就答應了。

      然後像陪著個胡鬧的孩子似的,不僅很寬容地沒有拆穿她。還耐著性子陪著她做戲。不動聲色地為她解圍。

      就像對待集螢似的。

      因為知道焦子陽根本不是集螢值得託付終身的人,所以計家換人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在焦子陽誤會集螢是他的通房的時候也沒有辯解一句。以至於集螢一直誤會著他。等到集螢闖禍回到了程家,他依舊保持著沉默,什麼也沒有說地收留了集螢,任計家的人拿他當擋箭牌。還有二房。這樣的算計他,他也只是笑笑什麼也不說。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前世池舅舅才離開了九如巷呢?

      有些話不能說,說了就是不顧手足之情;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是不忠不孝……甚至他明明就不高興,可為了郭老夫人。他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和自己坐在那裡下五子棋,就是告訴郭老夫人,他在寒碧山房過得很好。很高興。

      他一定很壓抑。

      就像前世的自己,只想著快點嫁人——嫁了人就能名正言順地離開這裡。就是過上全新的生活……

      周少瑾心裡隱隱作痛,拒絕識大太太的喜悅也煙消雲散。

      周初瑾卻很高興,道:「大表嫂的陪嫁估計有八千兩銀子。我想她是長女,底下還有弟弟,何太太怎麼也要省著點,沒想到竟然這麼大的手筆。可見是很滿意誥表哥這個女婿了……」

      她說了半天卻沒有人回應,一回頭才發現周少瑾正支肘托腮地坐在那裡發著呆。

      周初瑾笑著拍了拍妹妹的腦袋,道:「在想什麼呢?後悔沒有吃成江北樓和梅妍樓美食?」

      「怎麼會?」周少瑾笑道,「我是在想怎麼報答池舅舅……他幫了我這麼多次,我卻什麼也幫不上他……總覺得欠了他的……」

      「這人情債是最難還的了。」周初瑾嘆氣,安慰她道,「日子還長著,以後有機會了再說。」

      周少瑾鄭重地點了點頭。

      周初瑾說起持香和施香來:「……兩人都是家生子,持香我早問過了,她願意跟著我嫁去廖家。施香卻比你大很多,我想問問你,你對施香有沒有什麼安排?如果沒有,我想帶信給她的娘、老子,讓他們過來一趟,把施香的婚事定下來。」

      周少瑾道:「那就把她的娘、老子叫過來吧!這件事恐怕還是她自己的娘、老子靠譜些。」

      前世,施香嫁了個和她娘、老子在一個田莊的小子,好像姓施,過得還不錯。

      今生,好的事情最好就不要改變了。

      周初瑾就吩咐下去,讓人帶信請了施香的娘、老子過來。

      晚些時候施香得了信,激動的淚眼汪汪。

      她最擔心的就是被周少瑾胡亂指了人,如今有她娘、老子給她當家,她再不濟也不會嫁個缺胳膊少腿的。

      這樣一來,周少瑾身邊就少了個服侍的。

      春晚一向得力,周初瑾準備等施香放出去了就升了春晚做周少瑾屋裡的大丫鬟,再從現在服侍的裡面挑一個補了春晚的缺。

      周少瑾直接點了那個叫碧桃的丫鬟。

      前世施香出府後姐姐選了碧桃來服侍她,後來她出事,春晚和碧桃都一心一意地服侍著。要不是有這兩個丫鬟幫著忙前忙後的,她只怕連口水也喝不上。

      這是周少瑾的意思,周初瑾也就沒有插手,直接把碧桃拔到了周少瑾屋裡,讓春晚帶著她。

      見兩位小姐都待人寬厚隨和,畹香居裡的僕婦都覺得自己有了奔頭,大家做事笑盈盈的,看著比別院的人都顯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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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驚訝

      周少瑾這邊忙著換丫鬟,識大奶奶鄭氏那邊卻是端坐在鏡台前,滿臉的疲憊。

      紅蕊端了酒釀臥蛋進來,輕聲地勸識大奶奶:「哥兒才九個月,您這樣熬著,身子骨會吃不消的!何況老祖宗和老安人都盼著您能再為程家開枝散葉,您可得保重身體啊!」

      識大奶奶苦笑。

      望著鏡子裡豐​​腴白皙,身著大紅色焦布比甲卻略顯幾分老氣的面孔,無奈地道:「我這也是沒辦法。老安人交待下來的事,不辦不行啊!」說著,轉過身來,見屋裡沒有其他的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照我說,這個時候實在是不易惹怒長房。可老安人的話也有道理,如果不趁著老祖宗還在的時候能折斷長房的一條手臂,等到程嘉善成了氣候,長房全力扶持程嘉善的時候,哪裡還有我們大爺立足之地?我們大爺若是想在程家立足,唯有像綠葉似的幫襯程嘉善了。你想想,大爺是多傲氣的一個人,你讓他給程嘉善做幫襯,那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到時候等著我們大爺的,只有鬱鬱寡歡、終生不得志這一條路走了。」

      「所以我就想,反正已經這樣了,再怎麼也不會比這更差了。老安人不知道經歷過多少事,聽她老人家的話,說不定能走出條道來呢!」

      「何況還有老祖宗在後面頂著,實在是不行了,老祖宗出面說一聲『胡鬧』也就結了。我現在怕就怕到……」話說到最後,她陡然打住了。」

      紅蕊不解地道:「您怕什麼?」

      鄭氏怕到時候這些錯全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和程識雖是結髮夫妻,可若是讓程識為她仵逆父母,她還沒這把握。

      好在她還有兩個兒子,還佔了嫡長子的名份。她如果名聲有瑕,兩個兒子的聲譽和前途也會受到影響。她只盼著老安人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到時候能把她摘清了……就算是不摘清了,也能保住她。

      可這話她卻不能對紅蕊說。

      識大奶奶頓了頓,道:「我怕把長房惹急了,和我們翻臉。」

      紅蕊鬆了口氣,道:「可您也不能不聽老安人的話啊!」

      「是啊!」識大奶奶嘆氣道,「可惜我也不知道我們是為什麼和長房結的怨。不然就割地賠款。為了兩個哥兒,我也願意認了。」

      三房之所以一直沒辦法爭脫商賈之名,就是因為有長房和二房的聯手壓制。

      如果長房故技重施。那可就麻煩了。

      只是這些都是陳年的積怨,她想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可能要到老祖宗臨終前才會交待清楚。

      紅蕊自然是問都不敢多問的。

      她道:「大奶奶快把這酒釀喝了吧,若是冷了就不好喝了。」

      識大奶奶點頭,端起碗來喝了幾口。又心不在焉放下,道:「大爺來信了嗎?」

      「還沒有。」紅蕊笑道。「您前兩天不是剛收到了大爺的信嗎?我尋思著沒這麼快!」

      識大奶奶的神色又蔫了幾分。

      紅蕊就勸道:「老祖宗不是說了嗎?他老人家已託了從前好友照顧大爺,大爺不會有事的,您不用擔心。」

      識大奶奶卻皺了皺眉,道:「我這心裡總覺得不安。照理說。我們應該盯著程嘉善才是,可我怎麼覺得老祖宗更在意池四老爺。好像……好像製住了池四老爺,長房根本就不足為懼似的……我也不知道這感覺對不對……想找大爺商量商量才好。我當初只是想老安人要落長房的面子。而寒碧山房這些日子總抬舉四房的二表小姐,想著順手給她個沒臉。讓長房討個沒趣,可不曾想老祖宗知道了卻派了梁​​姨娘來問詩會的事……若是說我做錯了,老祖宗雖不至於喝斥我,可也會委婉地提點我幾句;若是我做得對,也應該暗示我幾句才是。可他老人家卻什麼也沒有說。難道還怕從我這裡走漏了風聲不成?我現在都有些糊塗了,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紅蕊遲疑道:「要不,您再給大爺寫封信去,看大爺怎麼說?」

      識大奶奶沉默良久。

      她試探過老安人,老安人卻只是和她打太極,偏偏她又不能問得太急。這麼多年了,她婆婆就是再糊塗,也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些兩家的恩怨,而丈夫又向來尊重老安人,與其冒著會驚動老安人的風險寫信問丈夫,她還不如想辦法從婆婆嘴裡套出些話來。

      她打定了主意,心情也跟著舒暢起來,吩咐紅蕊:「這件事你別管了,我自有主張。」

      紅蕊如釋重負。

      她打小就服侍識大奶奶,情份自然不同一般,可這種涉及到家庭秘辛的事,她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

      嘉樹堂裡,關老太太、沔大太太和程沔相對無言,氣氛壓抑。

      關老太太思索了片刻,對兒子、兒媳婦道:「我看,這件事得跟少瑾說說,這孩子心細。如果不是她的話提醒了我們,我們還不知道事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程沔忙起身道:「那我就先回書房了。」

      他是一家之主,母親找周少瑾說話,他在這裡意義就不同了。

      關老太太點頭。

      沔大太太送了丈夫出門,立刻吩咐小丫鬟去叫了周氏姐妹過來。

      關老太太則閉目養神,一顆一顆地捻著手裡十八子的沉香木佛珠,直到周少瑾和姐姐過來,關老太太才睜開眼睛,示意沔大太太去關了門,直言道:「少瑾,我讓家裡的管事去查了長房公中的收益,聽賬房的一位管事說,九如巷公中的收益每年有兩千兩銀子,祭田僅有五百兩,其他的收益都來自於天界寺門外大市街的一家漆貨行,這間漆貨行是當年長房、二房和三房分家的時候分得的。四爺掌管庶務之後,長房成了裕泰票號的大股東。又開始涉足鹽引、海運,日子這才一天天的好起來。」

      周少瑾面露困惑。

      關老太太現在很看重周少瑾的話,道:「這裡沒有外人,你有什麼話直管說來。」

      周少瑾這才道:「那您知道裕泰票號每年分紅是多少嗎?」

      「你大舅舅去查了。」關老太太道,「我們房頭是每年五千兩,長房每年一萬兩。」

      「這不可能!」周少瑾想到寒碧山房的那些陳設,「郭家那個時候也遭了劫。郭老夫人出閣的時候。郭家不可能給郭老夫人置辦大筆的嫁妝,池舅舅也不可能動用袁夫人的陪嫁。就算長房每年的收益是一萬二千兩銀子好了,可您看長房的吃穿用度。怎麼也不像是這幾年就富足起來的……不說別的,就說郭老夫人賞我的那幾件首飾,件件都是精品,普通人家已經可以做為傳家寶了。就是有錢也不可能隨時就買得到。顯然是早年間留存下來的或是置辦的。」

      沔大太太不禁連連點頭,看周少瑾的目光又多了幾分讚賞。道:「你大舅舅也和你一樣,懷疑長房另有一份收益。只是這份收益怎麼也查不出來。若說是長房的老太爺入仕之後置辦的東西,那長房的老太爺得貪墨多少銀子才能置辦得齊這份家業?可長房的老太爺卻是出了名的清廉,這是所有和長房老太爺同過事的官吏公認的。一個人若是要貪墨。總得有出處吧?瞞得過一個人,不可能瞞得過所有的人吧?」

      「所以你大舅舅又去查了二房和三房的產業。」

      「二房除了分家時分得田莊和鋪子,這些年來居然都沒有置辦其他的產業。卻是京城最大的銀樓永福勝的大客戶,永福勝每年都會派了大掌櫃過來給老祖宗請安。二房就是個管事有事去京城。永福勝都會派了掌櫃級別的人作陪。」

      「三房卻恰恰相反,不僅把分家時的那間藥舖經營成了有十三家分店的大藥舖,名下還有酒樓、當舖、榨油坊、點心鋪子……雜得很,幾乎所有賺錢的產業都涉及了。」

      「你大舅舅的意思,如果真的有這筆收益,那這筆收益肯定是長房和二房共享了,沒有三房的份。而且這份收益十之八、九掌握在管理庶務的池四爺手裡。」

      「現在二房式微,長房卻如鮮花著錦,有儀和嘉善都到了要用銀子砸的時候,二房多半是怕到時候長房獨吞這筆收益,所以才會和長房有了矛盾。」

      「因這筆收益無處可查,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長房做了些什麼才會引起二房的誤會還是二房杞人憂天胡亂猜測……」

      沔大太太的嘴一張一翕的,周少瑾和周初瑾卻早已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特別是周少瑾,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程家到底還有什麼秘密?

      程家被抄家與這些秘密有沒有關係?

      九如巷五家同聲同氣,長房和二房為什麼要瞞著其他三房?

      周少瑾突然間心生不滿。

      享福的時候長房和二房就只有自己,患難的時候四房就跟著他們一起遭殃,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這一次,她一定要把四房摘出來才行。

      不然到時候大家都要跟著倒霉!

      而且只挽救四房要比挽救整個九如巷要容易很多。

      她道:「外祖母,既然如此,我們不妨搬出去吧?九如巷太複雜了,我怕我們​​四房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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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應

      「胡說!」關老太太沉著臉呵斥道,「小孩子家家的,說話就是不知道輕重。分出去單過,你以為是那麼簡單的事……」話說到這裡,關老太太突然張口結舌般地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些許的惶恐。

  沔大太太忙道:「娘,您這是怎麼了?」怕是周少瑾的話惹了老人家生氣,忙推了推周少瑾,「還不快給你外祖母賠個不是。」維護之意卻溢於言表,又勸著關老太太,「娘,您就別生氣了。您自己不也說了嗎?小孩子家家的,說話就是不知道輕重。等過兩年她大些了,也就好了。您就別生氣了,她也無心的……」

  或者是因為不知道怎樣挽救程家時心底曾經閃現過這個念頭,所以周少瑾在情急之下就嚷了出來。

  她心中不免又羞又愧。

  五房本來就分了家,長房還能從自己的收益中拿出一部分錢支持四房,讓四房在勸老太爺去世之後還能維持家計,後來又提攜四房入股裕泰票號,四房的日子才好了起來,說起來,長房對四房已算得上是恩重如山了……現在程家要遭殃了,她卻勸四房離開程家……不同樣是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嗎?

  她忙向關老太太賠不是:「外祖母,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這麼想了……」

  周少瑾在心裡暗暗道:等她把程家會被抄家滅族的事告訴了長房,再說分家的事也不遲。

  關老太太卻像沒有聽到她們說什麼似的,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少瑾等人不由面面相覷。

  周氏姐妹就朝著沔大太太使了個眼色。

  沔大太太略一猶豫,輕聲道:「娘,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

  關老太太如大夢初醒,目光茫然地盯了沔大太太好一會,這才精神一振,面色凝重看了屋裡的三個人一眼,沉聲道:「分家的事,你們不許再提。不僅不能提,想也不准想。當初你們的曾祖父去世的時候曾經問過我和你公公,說我們和長房、二房、三房已經出了五服,要是想分開單過,趁著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提出來,也不用我和你公公背過。若是貪圖大樹底下好乘涼,希望得到長房和二房的庇護,那以後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哪怕是滅家覆族,也不可做出背叛九如巷的事,也不可以後悔。須知你享受了家族的供給,就要為家族出力……現在看來,你們的曾祖父所說的,可能就是這筆收益了。恐怕這筆收益還來路不正,會引起家亂……」說到這裡,關老太太神色間流露出少有的慌亂,她吩咐沔大太太:「這件事你們誰也不許向別人透露一個字,這可是關係到九如巷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快去把大老爺叫進來,大老爺只是覺得長房和二房之間的形勢有些奇怪,還不知道這樣的凶險!」

  沔大太太哪裡還坐得住,提了裙子就朝外走。

  周少瑾和周初瑾一個去扶了關老太太,一個去給關老太太重新沏了杯熱茶。

  關老太太喝了茶,順了口氣,這才道:「你們都是好孩子,這件事暫且別告訴你們的誥表哥和詣表哥,等我和你們的大舅舅商量出個章程來了再說。等會你們的大舅舅就要過來了,你們先回畹香居去吧!」隨後語氣微停,道,「你們父親那裡……若是你們想告訴他,記得不要寫信,派了體己的人過去傳話。」

  姐妹倆齊齊應「是」,出嘉樹堂。

  周初瑾拉了周少瑾到甬道邊的香樟樹下說話。

  「你覺得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父親?」她心情矛盾,「告訴了父親,父親肯定不能坐視不理。可這畢竟是程家的事,父親怎麼好插手?如果不告訴父親,萬一四房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又怎麼對得外祖母、舅舅、舅母和兩位表兄弟。」

  周少瑾卻是心中一喜。

  她重生後念念不忘的就是讓程家逃過一劫,可她年幼位卑,幾位大老爺於她無疑於泰山五嶽,誰知道無意間她卻撬動了這塊基石。

  有了長輩們的參與,說不定她根本不用說出前世的事程家就能躲過這一劫呢!

  「當然要告訴父親。」她無比堅定地道,「父親畢竟是程家的女婿,程家要是出了事,父親就算是不被牽連只怕以後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

  周初瑾何嘗不明白,可她不像周少瑾那樣知道後世發生的事,在做決斷的時候,特別是這種關係到家族利益和生死存亡的事,她怎麼都會有點猶豫徬徨。妹妹斬釘截鐵般的口氣極大的鼓舞了她,她吸了口氣,道:「我派馬富山去給父親送個口訊,看父親怎麼說,我們姐妹再做計較!」

  這樣最好不過。

  周初瑾匆匆叫了馬富山進府。

  關老太太那邊得了信,老大寬懷,悄聲對沔大太太道:「也不枉我掏心掏肺地養了她們姐妹一場。」

  沔大太太知道關老太太心裡不好受,笑著逗著關老太太:「我可早就把她們姐妹當我自己親生的一樣,誰知道您還分著彼此呢!」

  關老太太呵呵地笑,感慨道:「你們能這樣,就算長房和二房那邊出了什麼紕漏我覺得也不怕了——眾人齊心,其力斷金!」

  沔大太太不住地點頭。

  下午,周少瑾還是照常地去了寒碧山房抄經書,只是她顯得要比平時沉默了很多。

  小檀悄聲問春晚:「二表小姐心情不好嗎?」

  春晚看了周少瑾一眼,低聲道:「或者是施香姐姐要出府了。二小姐八歲的時候施香姐姐就在二小姐身邊服侍了。」

  「難怪!」小檀應著,轉身告訴了碧玉,道,「施香姐姐要出府了,我們要不要送點東西給她做個念想。」

  周少瑾在寒碧山房抄了幾個月的經書,施香就過來服侍了幾個月,她性子又隨和,和碧玉、小檀相處的極好。

  「那是自然!」碧玉又去問了問翡翠、珍珠和瑪瑙。三個人都說應該送些東西。山房的其他人知道,也都決定湊個份子送施香件東西,這樣一來二去的,就驚動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笑道:「施香出府肯定是去嫁人的,碧玉,你幫我包二十兩銀子賞了施香,就說是我給她的體己錢。」

  碧玉笑著應了,連同她們湊份子給施香打得金耳環、銀鑼子一起送給去了畹香居。

  施香感動不已。

  周少瑾少不得要帶著她去給郭老夫人磕頭。

  郭老夫人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能服侍你們小姐一場,能在寒碧山房進出,也算是有緣人了。」又吩咐她回去以後要孝敬父母,端正做人,不要丟了程家的臉云云。

  周少瑾在旁邊聽著卻心中一觸。

  她能重生,而且重生在十二歲和程輅的關係還沒有明朗之前,她和程家,不也是種緣分嗎?

  去追究誰對誰錯,實際上是根本沒有意義的。

  她只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就對了。

  至於說結果,了不起她把這條命賠給程家。

  反正她前世也只活了二十五歲。

  周少瑾陡然間釋懷。

  她笑盈盈地去找程池:「池舅舅,您還要我陪您下棋嗎?」

  程池懶懶躺在上房廡廊下的醉翁椅裡,正望著天空發著呆。

  聞言笑道:「今天不用了。過兩天再過來陪我下棋吧!」接著他問,「你這幾天還跟著沈大娘學下棋嗎?有沒有進步?」

  周少瑾窘然地笑了笑,道:「沈大娘說,我可以開始看棋譜了。」

  程池道:「那你學得還挺快!下次我們就下圍棋吧?」

  周少瑾嘿嘿笑,道:「我們還是下五子棋吧!圍棋我還要再學學。」

  程池肅然地點了點頭。

  周少瑾溜走了。

  程池忍不住笑了起來。

  懷山低聲稟道:「四老爺,四房的大老爺,在查我們和二房、三房的產業。」

  「那他查到了些什麼?」程池淡淡地道。

  「沒有。」懷山有些擔心,「畢竟是自己人,只怕比旁人要知道的多。」

  「知道就知道。」程池不以為然地道,「你放出風去,若是他們想分開住,裕泰的股份可以隨意買賣。」

  懷山愕然,道:「那豈不是便宜了二房?」

  程池冷笑:「他這些日子不是到處在找人想也辦一家票號嗎?正好,我給他這個機會!」

  懷山眼睛轉了轉,明白過來。

  二房本身沒有多少產業,銀子都存在了永福盛,就那點日常用的開銷,二房就是嚼用幾代人也用不完,想讓二房把銀子拿出來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二房做生意,只有做生意,才會有大宗的虧損。而一旦二房出現大宗的虧損,以二房現在無人能支應門庭的情況下,二房肯定會慌張,一慌張,就容易出錯,一出錯,就容易被抓住把柄……簡直就是個惡性循環。

  他不由露出一個笑容,道:「四爺,您這個主意好。」

  程池嗤笑,道:「你放心,程敘沒有那麼傻。」

  懷山訕笑。

  誰知道程池話鋒一轉,道:「不過,程敘​​雖然不傻,可他也經不起其他人的犯傻。好在是這些銀子也沒有便宜別人。」

  是啊,若是四房、五房都變賣手中的股份,肯定可以狠狠地敲二房一大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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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臨時

      程池打得好算盤,可事情卻並沒有照著他想像的那樣發展。

  先是程沔來找他,委婉地表示既然受了長房的恩惠,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把股份變賣謀利,那和低買高賣的商賈有什麼區別。

  然後是五房的程汶,也來找他。

  程汶的話就說得很直白了:「……當初我沒有銀子,說用家裡的古玩做抵壓,你也答應了。現在你們和二房有了矛盾,我不能說甩手就甩手,那我成什麼人了!再說了,我現在每年有五千兩銀子的收益,就​​算二房拿十萬兩銀子給我,也只是我二十年的收益,用完就完了。但我把這股份捏在手裡,每年都在進賬,源源不斷,難道不比買斷了劃得來。再說了,二房捨不捨得拿十萬兩銀子買我手裡的股份還不一定。我算算就覺得太虧了。」

  程池拿起茶壺給程汶重新斟了杯茶,道:「你就這麼肯定裕泰票號能存活二十年?如果裕泰票號過兩年倒了呢?你豈不是虧大了!」

  「不,不會吧!」程汶瞪大了眼睛望著程池,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今天才二十幾歲,裕泰票號怎麼也能再興旺二十年吧?」

  「裕泰票號興旺二十年與我的年齡有什麼關係?」

  「你只要不老糊塗了,這票號就不可能倒吧?」程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道,「你別唬弄我,我可是聽說了,二房的人到處找人搭伙做生意,人家一聽說是九如巷程家都跑得屁顛屁顛的,可一聽是二房自己的主意,一個個都說有事,跑得比誰都快。要不然你以為你會這麼安生?你以為裕泰票號能這麼紅火。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他們那些人不是想跟程家做生意,是想跟你做生意!」他說著,露出些許的得意,「反正這次我算是看明白了,程家的庶務只要是你當家,我就在大樹下乘涼,哪天你要是不幹了……嗯,我也跟著你。你做什麼生意我都入股!」

  程池但笑不語。

  程汶忙道:「我說的是真的。我來的時候就下了決心,要是你和二房的打起來,我肯定幫你。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發誓。」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程池笑道,「我就是覺得你們把手裡的股份賣了,然後置些田產,可能風險更小點。」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程汶拍著胸脯,「田產風險是小,可收益也不高啊。我還是決定跟著你幹。」

  那也要看我願不願意你跟著我幹啊!

  程池在心裡嘀咕著,淺笑著又給程汶斟了一杯茶。

  「哎喲!哎喲!」程汶忙道,「我來,我來。你是財神爺,哪有讓財神爺給我倒茶的道理。」

  程池手一揚,避開了程汶伸過來的手臂,笑道:「不是喝了財神爺的喝就能發財嗎?我給您斟的茶,你坐下來好生喝就是了。」

  「這話也有道理。」程汶嘿嘿地笑,又重新坐了下來,看著程池把他的茶盅斟滿了,然後殷勤地湊到了程池的面前,低聲道,「四郎,你跟哥哥我說句老實話,你今年沒有拿到鹽引,是不是二房的老祖宗……」他指了指二房所在的方向,「我跟你說,我認識新晉的兩淮運轉使師爺的小舅子,你看要不要我幫著你去趟淮安,兩浙的鹽引我們拿不到,難道兩淮的鹽引我們也拿不到?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不是!」程池有些意外,笑道,「是我覺得鹽引這塊不太好做了,所以就放棄了。」

  程汶直跺腳,道:「你嫌麻煩,我不嫌麻煩啊!你怎麼沒有想到把這生意給我做!你可真是飽漢不知道餓漢飢!」

  程池忙抱歉地道:「我真沒有想到……要不我給你搭橋,你和人合夥做海運生意?就是風險大,但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還沒有等他把話說完,程汶已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十分感慨地道:「我就說長房的三兄弟是最仗義不過的了。上次我去京城,不好意思見涇大哥,就去了你渭二哥那裡,你渭二哥什麼也沒問,親自帶著我去了趟大相國寺,還讓管事領著我把京城逛了一遍,最後還給了我一百兩銀票,這事我雖然沒跟別人說,可心裡一直記得了。這件事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手裡一共有二萬兩銀子,你等會就讓管事跟我去拿銀票……」

  「汶哥,這件事還是你自己和對方接洽吧!」程池笑著打斷了程汶的話,道,「我參與其中,不太好……對方是我的一個朋友,身家也不是十分的豐厚,他若是要我降一個點,我總不好回了他,到時候只怕會讓汶哥受損失。」

  「好,好,好。」程汶笑得只見兩排白牙,「你讓你的管事給我引見,怎麼談,那就是我的事!」

  「也不能丟給你就不管了。」程池笑道,「這生意之前我沒有人手打理,一直沒插手,但之前我讓我手下的管事算過利潤,有哪些應該注意的,他應該很清楚。我等會就讓那個管事跟你說說,也免得你和人談的時候兩眼一摸黑。」

  「正是,正是。」程汶這次拍的是自己的大腿,「別人都說你冷清,我看你是靦腆。早知道你是這個性子,我就應該早點來拜訪你的……」

  懷山站在一旁,肚子都要笑得抽筋了,好不容易送走了程汶,他實在是忍不住了,靠在柱子旁就笑了起來。

  程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見天色不早,快到了晚膳的時候,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問他:「汶大老爺走了?」

  「走了。」程池說著,在郭老夫人下首坐下。

  郭老夫人沉吟道:「你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把幾個房頭都拉到了裕泰票號,怎麼現在又讓他們把股份賣出去?」

  程池笑道:「當初是為了告誡二房的老祖宗不要輕舉妄動,現在大哥已經站住了腳,他就是想動手腳也不是那麼容易了,反而能把四房、五房分出去——要鬧,就我們三家鬧好了,別把他們也給牽連了進來。」

  郭老夫人點頭,轉移了話題:「我聽說少瑾去找你下棋了?」

  「小孩子家,沒事找個樂子。」程池笑道,「我有空就應付她一下,沒空就只好不理她了。」

  郭老夫人笑道:「要不,你邀了九臬到家裡來玩吧?你有些日子沒和他聚了。」

  「我只是有些日子沒和他在家裡聚了。」程池笑道,「我們前兩天還一起在梅妍樓吃飯呢!」

  「咦!」郭老夫人奇道,「你不是說梅妍樓沒什麼好吃的嗎?怎麼突然去了那裡?」

  程池道:「正好順路。」

  郭老夫人不好再問。

  程池道:「你不是說要去普陀山上香的嗎?您準備什麼時候去?我這些日子正好沒什麼事,可以陪您一塊去!」

  「那趕情好!」郭老夫人的笑容就止不住地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她忙拉了兒子的手,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可不能像上次似的,臨出門了說有事,弄得我也沒有了心情。」

  結果沒去成!

  望著母親像抓著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程池心裡酸酸的。

  等到母親知道他一去不復返,他現在就可以想像母親的傷心。

  要不,等母親駕鶴西去了再說?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一閃而過,又很快地被他否定了。

  蕭鎮海能找到金陵,就能找到九如巷來。

  他不走,只能為母親帶來更大的傷害。

  「我一定陪您去普陀山拜訪。」程池的聲音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柔和,溫暖,「我也和母親一起出去走走。說起來,我們已有十年沒有一起出過門了… …」

  「嗯,嗯,嗯。」郭老夫人不住地點頭,道,「少瑾的經書應該很快就要抄完了。到時候我們把這孩子也帶上,她路上還可以代替我陪著你下幾盤棋……哎呀,這麼一算時間上還有點趕。外面的事我就交給你不管了,我這邊除了少瑾,史嬤嬤也要去,她服侍了我一輩子,年紀也不小了,這次跟著我去了普陀山之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出門,還有碧玉和翡翠她們,我慣用了的,也帶上,那留誰在家裡看家呢……」

  郭老夫人那麼剛強的人,一時間居然歡喜的有些語無倫次。

  程池看著更是傷心,笑道:「娘,你不用那麼急,我這幾個月都閒著,隨時都可以陪您出門。您先看個好日子,我再讓秦子平過來幫你您點瑣事,保證您能順順利利地出門。」

  聽說兒子這幾個月都閒著,郭老夫人高興之餘也鎮定下來,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出行的事宜。

  不過半個時辰,在佛堂裡抄書的周少瑾就知道了。

  碧玉親自過來告訴她:「……老夫人說了,​​您和我們一塊去!」

  「真的嗎?」周少瑾雀躍拉了碧玉的手。

  「真的!」碧玉笑道,「老夫人已讓人去四房傳話了,明天會去四房拜訪老安人,就是去說這件事的。」

  「不知道能不能把我姐姐也帶上。」周少瑾喃喃地道,「我兩世為人都沒有去過普陀寺呢!」

  「你和你們家老安人說說。」碧玉幫她出主意,「你那邊少帶幾個服侍的不就行了。」

  出行的人只覺得人多熱鬧,至於花銷什麼的,全然不在她們的考慮範圍內。

  周少瑾坐不住了,提前回了嘉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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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暴斃

      嘉樹堂裡,沔大太太在和關老太太說話:「……老爺出來的時候和五房汶大老爺擦身而過。汶大老爺嘻嘻的笑,問他去幹什麼,他左顧右盼的,就是不說,老爺猜,他可能也是去說股份的事去的。倒是三房,一直沒有動靜,既沒有去找長房,也沒有和二房接觸,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似的。老爺已經讓人盯著了,那邊一有消息我們就會知道的。」

  關老太太道:「就怕此時三房打定主意和二房站在一起。」

  四房和五房向來式微,若是三房和二房聯手,長房想隨心所欲的行事,只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一時間屋子裡就陷入了沉思。

  關老太太道:「不管怎樣,做人誠信為本,我們不能忘恩負義。」

  沔大太太點頭。

  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告說周少瑾回過來了。

  兩人齊齊打住了話題,關老太太更是朝著沔大太太使了個眼色,壓低了聲音道:「孩子們還小,知道事情重大就行了,用不著交待的那麼仔細,小心把她們嚇著了。」

  沔大太太連連點頭,笑著迎了周少瑾進來。

  周少瑾覺得屋裡的氣氛有點奇怪,猜測外祖母和大舅母剛才可能說了些什麼要緊的事,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去普陀山的事告訴關老太太——反正明天郭老夫人就會來拜會關老太太,她就是不說,關老太太也會知道。誰知道關老太太已笑道:「你這急衝衝的,可是出了什麼事?」

  嚴肅緊張的氣氛就一下子被沖淡了。

  周少瑾忍不住心中的雀躍,還是笑著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外祖母和大舅母。

  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為她高興,沔大太太甚至拉了周少瑾的手上下打量著她,道:「那得趕緊做幾件新衣裳才是,還有跟過去服侍的,人不僅要選那些老成忠心的,還要選個會與人打交道的。去普陀山要經過杭州府,然後從杭州府到舟山,再從舟山上島,去一趟得月餘,可不能馬虎。」

  「少瑾是跟著郭老夫人一道過去的,路上的事自然有長房操心,」關老太太打斷了兒媳婦的話,笑道,「你只要給她準備打賞的銀子、選幾個服侍的僕婦,再叫了人進來做幾件新衣裳就行了。別囉囉嗦嗦地說個沒完沒了。」

  沔大太太和周少瑾都笑了起來。

  周少瑾趁機問能不能和姐姐一起去。

  關老太太一口回絕了周少瑾的提議:「你幫著郭老夫人抄經書,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睞,跟著郭老夫人去普陀山敬香,那是你的福氣。我們卻不可得隴望蜀,提出和郭老夫人一起去普陀山敬香的事。」

  周少瑾很是失望,卻也不得不承認外祖母的話有道理。

  關老太太安慰她道:「你也別這麼沮喪,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等到你誥表哥和你詣表哥都成了親,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老封君了,到時候我和你大舅母一起去普陀山敬香,就把你留在家裡看門。」

  周少瑾根本沒有聽出這句話的病語來,呵呵呵地笑著連聲應「好」。

  關老太太就催她快把經書抄完了:「現在就看你的了。你什麼時候把經書抄完了,郭老夫人就什麼時候啟程。你要是抄不完,她們就得都等著。」

  這責任,也太重大了些!

  周少瑾頓時覺得自己的背上像壓了座山似的,她不敢和關老太太多說,又折回了佛堂,專心致志地抄起經書來。

  郭老夫人聽了在周少瑾去向她辭行的時候看著周少瑾直笑,道:「傻丫頭,你看見誰三伏天裡趕路?你只管慢慢的抄,我們就是啟程,也要到秋天了。」

  但周少瑾還是赧然。

  要不是她放慢了速度,又怎麼會現在還沒有抄完。

  她忙道:「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抄寫的。這可是供捧給菩薩的,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郭老夫人很是滿意,賞了她一筐桑果。

  周少瑾拿回去給嘉樹堂裡的人品嚐。

  關老太太讓人送了一碟子給程誥,送了一碟子去涵秋館,自己留了一碟,其他的都讓周少瑾帶回了畹香居。

  周少瑾就給程笳和集螢各送了一碟去。

  到了晚上,一面吃著用井水鎮過的桑果,一面和姐姐在院子裡乘涼。

  她有些抱歉地對姐姐道:「原想和你一起去的,結果外祖母說不合適,等以後我們姐妹倆再一起去普陀山敬香。」

  這件事周初瑾已經聽說了,她嗔道:「本來就不合適,你提都不應該提。不過,你這個主意好,等以後了,我們姐妹再一起去普陀山敬香。這次就算你打頭陣去把地方摸清楚了,免得下次我們去的時候摸頭不知腦的。」

  周少瑾赧然地笑,問姐姐:「你要不要我帶些什麼回來?」

  她從來沒有去過普陀,也不知道有些什麼特別的東西。

  周初瑾也不知道,她笑道:「你記得給外祖母和大舅母她們帶些東西來就行了,我的就免了。出趟遠門不容易,你還要費精神給我帶東西,我們姐妹間就不講這些虛禮了。」

  周少瑾笑道:「那我就看著辦吧!」

  周初瑾就和周少瑾說起父親周鎮的回信來:「……下午才收到。爹爹說他會注意這件事的。至於要不要幫忙,怎麼幫忙,他會寫信給沔大舅舅的。如果我們知道了些什麼,要記得寫信告訴他。他怕沔大舅舅防著情面什麼也不說,反而誤了事。」

  四房於她們姐妹都有大恩,親如骨肉,周家不能坐視不理。

  周少瑾想到當初關老太太的話,道:「這件事你跟外祖母說了吧?我瞧外祖母的樣子,好像很希望父親能幫四房一把呢!」

  周初瑾笑道:「準備明天一早過去請安的時候告訴外祖母,你們剛才興致勃勃地說著去普陀山的事,我不好插嘴。」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又和姐姐說起去普陀山的事來:「聽說普陀山是『海天佛國』,島上所有的廟宇都供奉是觀音大士,每逢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觀世音菩薩的誕辰、出家、得道三大香會的時候,島上人山人海,寺院香煙繚繞,人在其中,就像走進了西天極樂世界。可郭老夫人說,沒誰會在三伏天裡趕路,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九月十九的香會……」

  她嘰嘰喳喳的,周初瑾幾次想轉移話題都沒能如願,索性也不去打斷她了,就在那裡時不時「嗯」、「啊」兩句地附合著。

  結果周少瑾一直說到了月上中天,第二天姐妹倆都起晚了。

  周少瑾臉脹得通紅,想著靜安齋那邊管得鬆,她遲到了大不了罰寫幾張大字,可姐姐卻是要幫著大舅母主持中饋的,遲到了可不好看,顧不得梳洗,就幫著姐姐張羅著早膳。

  兩姐妹正在那裡忙著,偏偏馬富山家的求見。

  施香定了九月初十出府,十月初四出閣。周少瑾託了馬富山家的幫施香定了兩口樟木箱子,一張高櫃送她,還以為馬富山家的是來回話的,沒等周初瑾開口,已吩咐小丫鬟:「讓她等等,我們這邊正忙著呢!」

  小丫鬟笑著退了下去,很快又折了回來,道:「大小姐,二小姐,馬富山家的說有急事稟告……」

  姐妹倆俱是一愣。

  昨天週父的信就是馬富山家的送過來的。那時候都沒說有事,可見事情真的很緊急了!

  周初瑾道:「那就請她進來。」

  小丫鬟應聲,轉眼就帶了馬富山家的進來。

  「大小姐,二小姐。」馬富山家的臉色有些難看,喊了一聲就站在了那裡。

  周少瑾會意,遣了屋裡服侍的。

  馬富山家的去門口看了看,這才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周少瑾姐妹跟前,悄聲道:「衙門那邊有信傳過來,說蘭汀和欣蘭兩個,昨天晚上在牢裡突然暴斃了……」

  姐妹倆心中一跳,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

  周初瑾忙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馬富山家的聲音更低了幾分:「大家都說不清楚。獄卒以為是我們打點了牢裡的人,牢裡的人以為是獄卒下的手……這事透著幾分蹊蹺。如今衙門裡不敢深究,讓人帶了口信給我們當家的,說得趕快埋了,免得平白惹出事端來。」

  周初瑾想了想,讓周少瑾去拿張一百兩的銀票給馬富山家的,然後對馬富山家的道:「你跟馬富山說,想辦法讓仵作的查清楚兩人是怎麼死的,再順著這條線想辦法查出是誰下的手……她們倆人被關在大牢裡,能下手的人肯定不多,若是小心點,肯定能查出些許的蛛絲馬跡。這些銀子你們拿去打點那些獄卒。若是不夠,再來跟我說。」

  馬富山家的揣著銀票出了九如巷。

  周初瑾不安地喝了口茶。

  莫名的,周少瑾想到了程輅。

  當年發生的事,她們並沒有瞞著存仁坊那邊。可程輅過來給四房拜年的時候,從頭到尾也沒有提一句。

  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做?

  周少瑾送走了姐姐,吩咐春晚:「你給馬富山帶個口信,讓他查查輅大爺身邊的趙大海。看看他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

  如果這件事與程輅有關,具體辦事的那個人一定是他的心腹趙大海。

  過了幾天,馬富山親自求見周少瑾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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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普陀

      周氏姐妹關了門和馬富山說話。

  馬富山半坐在太師椅上,低聲道:「官府那邊那幾天正好有犯人從江寧等縣押解過來,有犯人的家眷一路跟過來,又是打點獄卒,又是請客送禮,牢裡有點亂,查了幾天也沒有查出個頭緒來。倒是二小姐提供的線索……讓我們從趙大海身上查到了一些頗為蹊蹺的事。」

  「少瑾?!」周初瑾滿頭霧水地望著妹妹,道,「你提供了什麼線索?」

  周少瑾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她笑道:「我當時就是懷疑程輅,若是蘭汀和欣蘭是被人謀害的,除了程輅,我想不出還有誰會去做這件事,就提醒馬總管去查查程輅身邊的趙大海……我們反行其道,說不定會有收穫。看來我的這個主意奏效了!」最後一句話,她卻是對馬富山說的。

  馬富山笑了起來,道:「二小姐的主意的確奏效了。我們查到自過年到現在,趙大海曾經三次從長沙府回到金陵城,最後一次就是在蘭汀和欣蘭暴斃前三天,他還和其中一個叫陳三的獄卒一起吃過飯,可當我們找到陳三的時候,陳三已經死在屋裡,仵作說,他是死於飲酒過量,可陳三的相好卻說,陳三這個人是很少喝酒的……」

  周少瑾有片刻的沉默。

  程輅……真的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嗎?

  還是她從來不知道程輅早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她不由和姐姐交換了一個眼神。

  周初瑾道:「那查出來蘭汀和欣蘭是怎麼死的嗎?」

  「查出來了。」馬富山道,「死於砒霜中毒。吳知府已經讓人悄悄去查了,看看能不能查出是哪家藥舖裡賣出來的砒霜。不過,趙大海從長沙府過來,如果這砒霜是他從其他地方帶過來的,那就沒辦法了。」

  砒霜可以入藥,可入藥的劑量通常都非常的小,不足以毒死一個人。大量買入砒霜的人很少,通常藥舖都有印象。

  周少瑾覺得趙大海肯定不會在金陵城買砒霜。

  那樣很容易被查出來。

  他不是從其他地方帶過來的,就是每路過一個地方就買一點,然後一點點攢下的。

  她沉吟道:「不管怎樣,你都要好好地查一查。就算是最終不能審訊趙大海,我們也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程輅指使的。我雖懷疑他,卻也不能冤枉他。」

  馬富山恭聲應「是」。

  周少瑾姐妹親自送了他出門。

  看著馬富山的背影消失在甬道的拐角,周初瑾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妹妹道:「你說這程輅到底是怎麼想的?蘭汀和欣蘭秋後就要問斬了,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周少瑾沉聲道:「姐姐,如果那程輅根本就不相信他父親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呢?如果他覺得是我們留著蘭汀和欣蘭是為了陷害他父親呢?」

  周初瑾愕然。

  周少瑾道:「除了這個理由,我實在是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害蘭汀和欣蘭!」

  除了這個理由,她也想不通他前世為什麼要害她!

  周初瑾苦笑,道:「要真是這樣,只怕以後我們還會有麻煩。」

  周少瑾給姐姐打氣:「不怕!我們已經知道他不是好人了,小心提防著他,也就不會被他趁機而入了。」

  「可這如蟻附羶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周初瑾道。

  「那就找個機會把這件事給解決了。」周少瑾很贊同姐姐的話,她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程輅的身上。

  周初瑾大笑,道:「你現在膽子大了很多,做事也有主見。我懸著的心終於能夠放下來了。」

  姐姐是怕她出嫁後自己會被人欺負吧?

  周少瑾忙挽了周初瑾的胳膊,道:「你就放心好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等過兩年,我會去看你的。說不定那時候姐夫已經考到京城去了,你也跟著去了京城旅居,到時候我們姐妹就可以一起去逛大相國寺了。」

  周初瑾面色微紅。

  ※

  程池聽到蘭汀和欣蘭暴斃於獄中的消息也有點吃驚,他對懷山道:「這件事肯定不是周家的意思,也不可能是牢頭做的,要不那兩個婢女就不可能等到秋後才問斬了……看來這件事還挺有意思的。你去查查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懷山退出了書房。

  程池看了一會書,尋思著母親這個時候已經做完了早課,去了正房。

  郭老夫人正在和史嬤嬤商量去普陀山帶哪幾個隨行服侍,見程池進來,郭老夫人把單子拿給兒子看,道:「你也給我出個主意。」

  程池看了一眼,道:「挺好的,我看沒什麼好添減的。」

  他現在就想盡量滿足母親的一切要求。

  程老夫人聽了很是不滿,道:「你不用敷衍我!我覺得服侍的女眷好像有點多,這才讓​​你幫著看看的。」

  程池笑道:「我們是出去玩,縮衣節食的,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你就安心地跟著我走好了。」

  郭老夫人還是有些遲疑,道:「我怕碧玉她們暈船。」

  很多女眷都是第一次出門,誰也不知道自己上船之後是怎樣一番景象。

  程池笑道:「周家二小姐不暈船,到時候讓她照顧您。」

  郭老夫人聞言很是歡喜,笑道:「這孩子倒和我投緣。原本只是看著她寄人籬下,像被關在籠子裡的小鳥,想帶她出去看看,誰知道她竟然不暈船。我知道你在外面自在慣了,可我現在年紀大了,有時候就想你能陪在我身邊,誰知道她竟然會下棋……這孩子很好,得給她找個好人家才是。你再出去走動,就仔細給她瞧瞧。一定要性子好,會心疼人,這女孩子嫁人,也不定非要多高的門第,要緊的是琴瑟和鳴,恩愛體貼……」

  程池不禁扯了扯嘴角。

  那小丫頭上了船精神好到是真的,至於下棋,也就是做做樣子罷了……不過,母親說得也對,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擔心的就是能不能嫁個如意郎君了,她既然服侍了母親一回,又討了母親歡喜,幫她找門好親事也算是答謝她了。

  不知道她願不願意遠嫁?

  金陵城的這些大戶人家他實在是不熟。

  郭家太死板,顧家人太多……

  程池決定把這件事交給秦子平。

  那小子最喜歡這些家長里短的事,交給他比較靠得住。

  他「嗯」、「嗯」地應著,把母親的話都記在了心裡。

  畹香居裡,周少瑾卻頭大如斗。

  程笳氣得在她屋裡亂走,一面走,一面數落她:「你要去普陀山敬香,居然不告訴我!我還是從翠環那裡聽說的。你和我是姐妹嗎?有你這樣當姐妹的嗎?有這樣的好事你竟然不告訴我一聲。我要是早點知道,就會去找我祖母想辦法讓郭老夫人也帶上我了!你怎麼能這樣?我有什麼好事都惦記著你,你卻不記得我……」

  周少瑾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道:「前兩天我還送了一碟子桑果給你,你怎麼能說我有好事不惦記你?這次我也是託了郭老夫人的福,你讓我怎麼跟你說?說讓你和我一起去,那不是慫恿你去吵鬧嗎?」

  程笳頓時洩了氣,癱坐在太師椅上喃喃地道:「反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一聲……」

  周少瑾能理解她的心情。

  這樣出門的機會一生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誰都想去。

  她只好低聲地安慰程笳:「我聽誥表哥說,我們要先坐船去鎮江,然後走運河,經過常州、無錫、蘇州、嘉興到杭州府,再由杭州府到寧波、舟山,上普陀山。到時候我幫你帶盞佛燈回來好不好?」

  程笳繃著臉,不置可否。

  周少瑾只好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碧桃進來道:「二小姐,四老爺屋裡的集螢姑娘過來了。」

  周少瑾如釋重負,忙道:「快請她進來。」

  程笳這才不情不願地坐好了。

  集螢向來不看人臉色的,和程笳打了個招呼,就笑盈盈地和周少瑾說起話來:「我聽說你的經書快抄完了。四爺暫定在下個月初十啟程,想趕上錢塘湧潮。到時候我也會和你一起去。」

  周少瑾喜出望外。

  程笳卻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周少瑾歉意地朝著集螢笑了笑。

  集螢卻眼角也沒有瞥程笳一下,自顧自地道:「你收拾東西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從前也常跟我爹出門,我到時候過來幫你收拾行李。」

  周少瑾連聲道謝,道:「我聽人說八月十八潮神的生辰錢塘江才會湧潮,那我們豈不是沒辦法參加九月十九觀世音菩薩得道的廟會了?」

  「廟會有什麼好看的?」集螢奇道,「你知不知道什麼是錢塘湧潮?到時候錢塘江波浪滔天,聲如雷鳴,噴珠濺玉,潮峰如山……多少人一輩子沒見過,你竟然惦記著廟會?這廟會哪裡沒有?京城的大相國寺,洛陽的白馬寺,金陵城的雞鳴寺,哪家不是一樣的?難道普陀山的就能開出朵花來?」

  周少瑾弱弱地道:「我們不是去敬香嗎?」

  集螢道:「你出門還要撩了轎簾朝外望幾眼呢?」

  好吧!

  周少瑾承認自己沒什麼見識!

  她道:「那你過幾天來幫我收拾行李。」

  集螢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個人悶悶地坐在那裡的程笳看著相談甚歡的周少瑾和集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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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行船

      集螢不解,道:「她這是怎麼了?」

  周少瑾汗顏,道:「可能是因為不能跟著我們一起去普陀山吧!」

  集螢點了點頭,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同門師兄妹一起習武還要分出個三九六等來,何況程笳和周少瑾不過是姻親。

  她問周少瑾:「你這個月能抄完嗎?」

  「能!」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來早在三月份的時候就可以抄完的,但為了能碰見程池,有意地放慢了進度,現在好了,又要趕進度,這算不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她用了十天的功夫,終於把剩下的《楞嚴經》全都抄完了,不僅如此,還為自己抄了一卷《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準備供奉給觀世音菩薩。

  郭老夫人知道後很高興,拉著周少瑾的手直說她辛苦了,並道:「還是你池舅舅心裡有譜,看過你抄的經文之後就知道你大致什麼時候能抄完。我們到時候就按著他定的日子啟程。」

  周少瑾聽著耳朵火辣辣的。

  難道池舅舅看出點什麼來了。

  她不敢深想,請了集螢過來幫她收拾行李。

  「披風要多帶幾件,河上的氣溫多變,你別看著是夏天,到了晚上一樣很涼,可晚上很多地方的風景都很好,正好可以站在船上欣賞一番。」她絮絮叨叨的,「內衣也要多帶。你別看你是在船上,可真正能用的水不多,洗了衣服更不容易晾曬……你有沒有細布衣服,在船上穿細布衣服最好了,比較結實,又容易清洗……」

  春晚和碧桃仔細地聽著,按照集螢說的收拾行李。

  周少瑾卻把施香叫到了一旁,遞給了她一個荷包,道:「你出府的那天我也不知道我回來沒有。這荷包裡有十張十兩的銀票,你拿了傍身。如果我趕回來了一切都好說,如果我趕不回來,你出嫁的時候我一定去討杯喜酒喝。」

  施香磕下來給她磕頭。

  周少瑾和周初瑾甚至是郭老夫人、關老太太等都有賞賜,足夠她風光地嫁人了。

  持香看著不免有些唏噓。

  姐妹一場,施香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等給關老太太祝了壽,晚間的夜風已帶著幾分涼意,周少瑾辭了外祖母、大舅母、姐姐等人,跟著郭老夫人啟程往普陀山去,同行的除了平時服侍周少瑾和郭老夫人的,還有程池以及程池身邊的集螢、懷山、秦子平和幾個護院。

  出發的那天,天氣晴朗,一碧如洗。幾房的人都來踐行,周初瑾更是一直牽著妹妹的手把她送到了跳板旁才放手。

  他們先坐畫舫到鎮江,然後再由鎮江轉沙船去杭州。

  透過畫舫的琉璃窗,看著岸邊的人漸行漸遠,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影,周少瑾一直雀躍、期盼的心莫名的就變得有些傷感起來。

  隨行的樊劉氏忙安慰她:「沒事,沒事。我們跟著郭老夫人,又帶了大老爺的帖子,有池四老爺隨行,不會有什麼事的。」

  周少瑾點頭。

  碧玉腳步不穩地走了進來,道:「二表小姐,老夫人讓我來看看您。您可還好?」

  「我挺好的。」周少瑾笑著收斂了心緒,請碧玉進來坐,「老夫人可好?」

  「也挺好的。」碧玉笑道,「老夫人說,她要歇會,請二表小姐隨意,等會晚膳的時候再聚。」

  去鎮江要一天一夜。

  周少瑾應了,推開畫舫的窗戶朝外望。

  此時離岸還不久,兩岸住著很多船上人家,很多人都站在船上對著他們的畫舫指指點點的。

  周少瑾哂笑。

  想當初她們從浦口回來,在江北橋頭的時候也曾指著別人的畫舫羨慕地流口水,不過幾日的功夫,事情就顛倒過來,輪到別人對著她坐的畫舫流口水了。

  用過午膳,她關了窗,吩咐碧桃:「我也歇會,你們派個小丫鬟注意老夫人那邊的動靜,老夫人如果醒了,就趕快叫了我起來。」

  碧桃和周少瑾同歲,比周少瑾高半個頭,細長的眉眼,白淨的皮膚,一副溫順敦厚的模樣。

  她剛到周少瑾身邊服侍就有機會跟著去普陀寺進香,到現在想起來還像是做夢似的。她恭敬地應諾,轉身去傳了​​話。

  周少瑾睡到夕陽西下。

  看著滿室的霞光,她一下子跳了起來,對著當值的春晚抱怨道:「什麼時辰了?你怎麼也不叫我?老夫人醒了嗎?」

  春晚笑道:「剛過酉時(下午四點),老夫人早就醒了,發現碧桃在那裡探頭探腦的,特意叫了史嬤嬤過來傳話,讓我們不要叫醒您,等您睡醒了再一起用晚膳。」

  這怎麼能行!

  周少瑾急急梳洗了一番,去船中間的船艙——郭老夫人住中間,程池住船頭,她住在船尾。

  郭老夫人正和史嬤嬤說著話,看見周少瑾穿了個粉紅色的素面杭綢比甲,烏黑的青絲鬆鬆地挽了個纂兒,纂兒旁還插了一排茉莉花,看上去清麗動人,明瑟瑩淨。

  「哎喲,這是哪裡來的茉莉花,還沾著水珠兒。」郭老夫人笑瞇著眼睛上下地打量著她,「可真漂亮!」

  周少瑾笑道:「姐姐起早摘得,說是讓我放在枕頭邊上。我看著挺多的,就讓春晚用碗泡了,沒想到下午全都開了,就挑了幾朵戴。」她說著,囑咐春晚,「把那碗拿過來,我們串兩串手串給老夫人和嬤嬤戴。」

  她記得寒碧山房是一朵花都沒有的,不敢貿貿然地送花過來。

  春晚見郭老夫人但笑不語,忙去端泡著茉莉花的碗。

  史嬤嬤則把手伸到了周少瑾的面前,笑道:「我的二表小姐,您看,我是戴花的人嗎?您給老夫人串兩串就行了。我們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最喜歡那些帶香氣的白花了……」

  那之後為什麼不喜歡了呢?

  周少瑾沒敢問。

  郭老夫人也沒有說。

  春晚倒也機敏,不僅端了碗進來,還帶了穿著線的針過來。

  周少瑾串了一串茉莉花。

  郭老夫人想了想,道:「掛在衣服上吧?我這多大年紀了,還戴在手上,豈不是讓小丫頭們笑?」

  「這屋裡又沒有旁人!」史嬤嬤笑道,「您還講究這些。」

  周少瑾卻能理解。

  就像她,兩世為人也不習慣穿那種顏色非常明亮的衣服,總覺得不自在,不是自己的衣服。

  她笑著幫郭老夫人把茉莉花掛在了衣襟上。

  史嬤嬤就對周少瑾道:「離晚膳還有大半個時辰,我們不如陪著老夫人打會葉子牌吧?」

  周少瑾頓時冒汗,道:「我不會!」

  「簡單的很。」史嬤嬤熱心地道,「我讓翡翠告訴你。」

  碧玉的葉子牌打得很好,常陪郭夫人打牌,她是要上桌的。

  周少瑾低聲道:「我真不會!」

  「也就是打發時間。」郭老夫人聽了笑道,「又不論輸贏。」

  問題是不論輸贏她也不會啊!

  但桌子已經鋪好了,牌也拿上了桌,她實在是不好拒絕,只好硬著頭皮坐到了桌邊,指望著翡翠能幫她把這大半個時辰度過去。

  所以晚膳快要好了,程池去請郭老夫人用膳的時候,就看見周少瑾面色蒼白,滿頭大汗地坐在牌桌前,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牌抽來抽去,半晌也抽不出一張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是要選什麼時辰投胎呢?

  程池不以為然地在心裡搖了搖頭,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抽出一張牌就丟在了桌子上。

  周少瑾忙道:「不行,不行,那是張六索。」

  「六索又怎樣?」程池淡淡地道,「下面已經有兩張五索,四張七索,一張六索,誰要得起!」

  「哦!」周少瑾緊張地盯著郭老夫人、史嬤嬤和碧玉。

  三個人果然沒有動靜。

  坐在她下首的碧玉起了牌,然後打出張六文。

  「吃了!」程池道,「打七文。」

  周少瑾猶豫了片刻。

  她有一張五文,兩張六文,一張七文。

  打張六文去一樣是一句話。

  程池見她沒有動靜,瞥了她一眼。

  她心裡一顫,忙把手中的兩張六文打了出去,把七文甩了出去。

  對面的郭老夫人碰了,打了一張九文出來。

  「吃了!」程池又喊了一聲。

  周少瑾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打了,她想也沒想地就把對九文甩了出去。

  程池道:「打三索。」

  她乖乖地打了三索出去。

  史嬤嬤眼角的餘光睃了一眼程池,手在牌上停留了幾息,碰了三索,打了張二索出來。

  「胡了!」程池道。

  這就胡了!

  周少瑾把手裡的牌仔細地看了一遍。

  她還真的胡了!

  周少瑾放下了牌。

  郭老夫人不死心看了一眼周少瑾的牌,嘟呶道:「少瑾吃的時候我就聽胡……怎麼她反而先胡了牌!」

  「打牌本來就有輸贏。」程池笑著讓碧玉收拾牌桌,「要用晚膳了,我特意讓船家弄了些江鱔,你嚐嚐和我們平時吃的有什麼不同。」

  郭老夫人高興起來,由程池虛扶著去了旁邊的宴息室。

  菜已經擺好了,滿滿的一大桌,除了清蒸江鱔,還有口水雞、糟鴨掌、松鼠魚等帶有江南特色的菜餚,和他們上次去浦口的簡單不可同日而語。

  郭老夫人招呼周少瑾和程池坐下來用晚膳:「……沒有外人,你是長輩,也不用講那麼多的規矩了。」

  周少瑾想想也有道理。

  船上就他們三個主人,再講究什麼分席而食,那他們只有各自待在船艙裡不出來了。

  她道了謝,笑著坐在了郭老夫人的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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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23:0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儀真

      這船上老的老,少的少,程池自然不會在乎,他笑著坐在了郭老夫人的身邊。因是圓桌,倒有點三足鼎立的味道。

  周少瑾是不挑食的,自然吃得津津有味。

  前半個月就在準備,一大清早就起了床,雖然中午歇息了一會,但畢竟年事已高,郭老夫人還是覺得很累,本沒什麼胃口,可見周少瑾這麼好的胃口,她不由吃了大半碗飯。

  程池看了暗暗點頭。

  覺得帶周少瑾去普陀山是對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和母親的性子,只怕是一路無語到普陀,或是母親自話自說、暗自傷心的到普陀。

  晚上,他們宿在儀真縣渡口。

  儀真縣的縣令陳趙坤過來拜房程池。

  周少瑾躲在船艙裡,等趙坤隔著簾子給郭老夫人請過安,請了程池上岸喝酒,周少瑾這才去了船艙陪郭老夫人。

  這次郭老夫人沒有拉著她打牌,而是看過她抄的《楞嚴經》之後,開始評點她寫字方面的不足。

  周少瑾仔細地聽著,照著郭老夫人說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重新寫給郭老夫人看。

  郭老夫人見她極認真,情緒被調動起來,指點的也很仔細。

  一個教,一個寫,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程池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亥時。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請郭老夫人去歇息。

  或許是因為做得都是自己喜歡的事,郭老夫人精神很好,不僅沒有睡意,反而問起程池來:「這個趙坤怎麼會想到來拜訪你?可是有什麼事?」

  程池沒有官銜在身,又只是出來游玩,和程家有點淵源的,最多也就派個幕僚過來送份贈儀,和程家沒有淵源的,完全可以不予理會。儀真是水陸要塞,每年不知道有多官宿路過,都這樣迎來送往的,儀真縣令不被累死也會被窮死。這次趙坤不僅親自來拜房程池,還請程池吃飯喝酒,肯定是有所求了。

  「是二哥的同年。」程池已經更了衣,梳洗了一番,頭髮濕漉漉地挽在頭頂,淡淡地道,「聽說您路過,特意來給您請個安。」

  「你就少唬弄我了。」郭老夫人笑道,「是有求於你兩個兄長吧?」

  程池笑道:「說是行人司那邊有消息過來,禮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章俊華身體抱恙,已上書皇上,九月份致仕,大哥有可能到六部去。」

  如今程涇已是都察院左都御使,小九聊之一,如果去六部,那就只可能是接手尚書之職。

  本朝的尚書向來是由內閣大學士兼任的。

  也就是說,程涇會入閣。

  周少瑾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前世,程涇是在新帝登基之後入的閣。

  如果事情沒有變化,這一次,程涇可能還得繼續在都察院左都御使的位置上待著。

  她只好欲言又止。

  高興的郭老夫人並沒有注意,細心的程池卻發現了。

  等從船艙出來,程池特意叫住了周少瑾,問她:「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周少瑾不知道該不該說。

  既然有這樣的風聲傳出來,說明程涇當然也是被內閣關注的人之一。如果程氏兄弟早早籌劃,說不定程涇能提前入閣。官場向來講究論職排輩的,程涇能早一日入閣,程家的勢力就早一日增強。她不說,程池已經發現她的異樣,總得找個​​藉口搪塞過去。她說,這話該怎麼說才能讓程池不起疑。而最大的問題是,她很告訴程池。

  她希望程涇能點入閣,程家越接近核心圈子,就越能得到別人得不到的消息,擺脫前世命運的機會就越大。

  程池卻不這麼想。

  認真地說起來,他和周少瑾交淺言深,就算是周少瑾聽說了些什麼或是知道了些什麼,猶豫著是不是要告訴他也是自然的。只是他向來對事情觀察入微,無間意捕捉到了周少瑾細微的表情,以至於周少瑾處於了兩難的境地。

  他想了想,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問你消息的來源,也不會去追究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只要告訴我事情的結果就行了。」

  周少瑾怦然心動。

  如果她能和池舅舅像現在這樣好好的相處,等到她要說出程家會被滿門抄斬的消息時,池舅舅會不會也像現在似的,不問緣由只問結果呢?

  不管怎樣,她都要試一試。

  這樣她就不用編造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掩飾自己身上發生的匪夷所思了。

  儘管如此,周少瑾還是有些不安。

  她吞吞吐吐地道:「我……只是聽說……可能是黃理!」

  前世,她並沒有關心這些。

  在她看來,程涇的仕途是一帆風順的。

  後來她隱隱聽說黃理和程涇有舊怨,要追究到兩人還都是小九卿的時候。但黃理的恩師致仕時,親自出面拜託當時的內閣首輔讓自己的弟子入閣,後來程涇也入了閣,但排名卻在黃理之後。甚至去年中元節她和阿朱一塊出去玩,阿朱說起程涇和黃理之間發生的事她都沒有想上去……直到剛才,程池提到程涇有可能入閣的時候她弄清楚前世她聽說的那個黃理就是任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就是那個在程涇手裡吃了虧,之後又和程涇不和的內閣輔臣。

  程池相信了周少瑾的話。

  她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生於金陵,長於內閣,再聰明也不可能在不知道朝局的情況下信口雌黃地亂編一通。何況她的話還十分有道理。

  程涇是怎麼坐上都察院左都御使位置的,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

  如今程涇和黃理都只是小九卿之一,上面壓著若干個大佬,黃理不管對程涇有什麼看法,為了顯赫自己寬懷大度,目光高遠,他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人看出他對程涇的真正的態度。而上次黃理在程涇手裡吃了大虧,他的恩師申敏之早已致仕,致仕的時候推薦袁維昌接任自己成為首輔。如果申敏之為黃理奔走,做為答話,袁維昌不可能站在程涇這一邊。而黃理向來緊抱著申敏之的大腿,申敏之之前已經很委屈黃理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送黃理一程,不然申敏之的同僚門生看了豈不心寒?

  最重要的是,申敏之退了下來,他的孫子前年剛剛金榜題名入了庶吉士館在刑部觀政,他此時不發揮餘熱留點餘蔭給別人,別人憑什麼照顧他的孫子?

  看樣子,袁維昌下定了決心要回報申敏之的恩情了!

  程池想著,朝周少瑾微微頷首,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件事。這次就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吧!你以後有可以要求我幫你做一件事。」他說著,頓了頓,再次強調,「任何事都可以!可若是你想像則天皇后似的做女帝,我恐怕就無能為力了!你要我做的事得是我能做到的事。」

  周少瑾笑了起來,心跳得更亂了。

  她不能這個時候要求程池,讓他幫自己帶話給程涇,說程家十二年之後會被抄家滅族!

  還好這話到嘴邊她還是管住了自己沒有亂說。

  「不用了,不用了。」周少瑾連連擺手,道,「您之前救過我好幾次,我都沒有好好地答話您。這次就算是我報答您的解圍之恩。」

  程池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多想,而周少瑾也不知道他承諾的「任何一件事」的份量和意義。

  如果他沒有心生去意,他肯定不會這樣含含糊糊算了,但他已經決定離開,就不會再理會程家的事了,這句承諾對周少瑾最多也就只有兩年的有效期… …他還不如看情景幫她幾次,這樣於周少瑾來說更划算。

  他打定了主意,笑了笑,和周少瑾在船舷邊分了手。

  周少瑾興奮極了,直到盥洗後換了小衣上了床,嘴角掛著的笑容還依舊如夏日的陽光般燦爛。

  她終於幫了池舅舅一次。

  池舅舅肯定不會覺得她一無是處了。

  只要能長此以往,她和池舅舅的關係一定能夠得到很大的改善。

  程池這個時候在給程涇寫信。

  什麼事情在沒有蓋棺之前都不算是定論。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在信中提醒大哥注意申敏之和袁維昌之間的關係,提醒他注意和黃理的罅隙。

  他相信大哥應該能理解他的意思。

  雖然他已經決定離開程家,但他只要沒有離開,就還是程家的弟子。

  程池放下筆,站起來推開船窗。

  月亮彎彎地掛在天星,幾顆星子一閃一閃地點綴其旁,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船桅上掛著的大紅燈籠紅彤彤地映在湖面,給這清冷的夜晚平添了些許的暖意。

  程池喊了懷山,道:「快馬加鞭,把這封信送給大老爺。」

  懷山應聲而去。

  程池一個人立在窗邊站了良久,這才關了窗。

  蕩漾的畫舫像搖籃。

  周少瑾很快入夢,一夜無夢到了天亮。

  船工的號子聲、船上人家的潑水做做飯的嬉耍聲、船板上的霍霍的走動聲……把她給驚醒了。

  片刻的恍惚之後,周少瑾才想起自己是在去鎮江的畫舫上。

  她連聲喊著春晚,趿鞋下了床。

  春晚和兩個粗使的婆子端著水走了進來。

  「二小姐,您醒了。」她一面指使著婆子把水放在鏡台旁,一面幫周少瑾掛了帳子,道:「清風說,我們明天下午就能到鎮江了。然後換了沙船去杭州府。」

  周少瑾道:「你看見集螢了沒有?」

  自上船之後,她就沒有看見集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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