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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解決隱患
賀穆蘭帶著虎賁軍走了,留下許多將士或唏噓不已、或幸災樂禍的議論。也有許多想的太多的,從“花木蘭”想到“丘林莫震”再想到“源破羌”,留下難掩的可惜之情。
莫不是想要丘林莫震和源破羌早日出頭,所以才這般針對花木蘭?誰都知道花木蘭是最近得意的後起之秀,她賺軍功的速度實在是快的驚人,若是為了早日立功而排擠花木蘭,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是這手段……
也太不光明磊落了一點。
不管別人怎麼想,西線的大軍開拔了,只留下地弗池邊的大營和留下來的雜役。全軍拋棄輜重,輕騎兼馬的朝著柔然王帳而去,去和拓跋燾會師徹底破了柔然王庭。
賀穆蘭卻帶著虎賁軍和參軍帳中的參軍們繼續往西北方向而去,據說高車的隊伍中也有魏國之人作為聯絡之人,所以賀穆蘭不用擔心接不到人。
賀穆蘭知道自己責任重大,自然是毫無異議,可是她底下的虎賁軍卻不能理解,士氣一路低落,不過才兩日功夫,就已經壓抑到埋鍋做飯都有人摔金柝的地步。
“我們為什麼要干這種差事?”一個虎賁騎越想越氣,“老子從軍不是為了接老弱病殘的!老子要沙場殺敵,老子要建功立業!”
“得了吧,你就是可惜不能再一路搶過去了。”一個老兵笑他。“你沒發現連我們將軍都沒說什麼嗎?將軍都沒說什麼,你氣什麼?”
“我們將軍的性子就是太好!”那虎賁騎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都說我們虎賁騎自將軍調來以後屢屢得功,有人怕虎賁騎搶了功勞,想了其他法子趕我們走呢。去年花將軍剛剛大比贏了的時候,也是左軍的人怕她爬的太快才想了法子害她的……”
“瞎說什麼呢!”阿單志奇從這群虎賁騎身邊過,頓時停下腳步瞪了他們一眼:“背後議論主將,那是謗軍,你們想挨鞭子嗎?”
“阿單將軍,你可別告狀……”幾個虎賁騎發現是脾氣最好的阿單志奇,連忙堆起笑容求饒:“我們就是說說。這不是憋得慌嘛……”
阿單志奇一年多就從普通的兵卒升到百夫長,又從百夫長升到裨將,又進了右軍待遇最好的虎賁軍,心中知道全是沾了賀穆蘭的光,對她也就更加尊敬,他和當年的王將軍一樣,自發的做起了許多不屬於裨將做的事,其中就包括維護賀穆蘭的威信。
在軍中,一個將軍若沒有威信,臨陣生亂便是尋常之事,所以阿單志奇寒著臉,厲聲道:“軍令如山,莫說如今只是讓我們去接人,便是吩咐我們去斷後,去送死,只要將軍一聲令下,難道還能違背嗎?下次再要讓我聽見,我直接拉出去抽鞭子了!”
“是,阿單將軍,您……”
“做你的飯,不要再亂說話了!”
阿單志奇罵完這個士卒,轉過身去,卻是滿臉擔憂。
這幾天,這樣的話他不是聽到一次兩次了。之前得各位將軍看重,虎賁軍做了許多次先鋒,得的軍功不少。賀穆蘭又是大方的主將,若是得了東西,都是一半和底下的將軍們平分,剩下的士卒們平分,所以人人都是皆大歡喜。
但這又造成一種隱憂,便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去得到的利益有多大,一旦停止下來,就像滿載著貨物的車子突然斷了捆綁車子的繩索,馬還在極力向前,車子卻停了下來,那馬就會一下子跌斷腿。
如今花木蘭便是那馬,而她拉著快速奔跑的虎賁軍,卻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問題。若不能及時解決掉現在的隱患,很容易釀出大禍。
“阿單志奇,怎麼愁眉苦臉的?”吐羅大蠻剛剛就著熱水胡亂吃了一點餅子,見阿單志奇滿臉躊躇的回到他們扎營的地方,忍不住好奇地問了起來。
“我剛剛出去找胡力渾,卻聽到虎賁騎中一片埋怨之聲,都說花將軍被人排擠,或者是花將軍和諸位將軍處不好,連累他們做了這個苦差事,沒法跟著陛下去踏破蠕蠕人的王庭……”
阿單志奇其實也很遺憾沒有一路跟隨陛下。對於鮮卑軍戶來說,跟著他們的大可汗征戰是心中最大向往,那幾乎代表一個戰士最高的榮譽和肯定。
但軍令就是軍令,哪怕如今就讓他們不准參與這場戰事了,也是軍中的安排,又怎麼怪的了火長呢?
“這些小兔崽子,忘了之前那麼多次先鋒是誰掙回來的了!”吐羅大蠻是個暴躁脾氣,氣的直接砸了手中的餅子,大罵道:“將軍每次得了東西都是和將士們平分,軍中哪個將軍做的到這樣?留三成分的才是慣例!我看就是對他們太厚了,養了一群白眼狼!”
阿單志奇憂心忡忡,卻沒有像吐羅大蠻那樣破口大罵。
“什麼白眼狼?”
一個熟悉的磁性嗓音響了起來,賀穆蘭捧著幾只烤兔子靠近他們。
“我沒打到狼,陳節給我抓了兩只兔子烤了,你們嘗嘗。”
這一世陳節還是跟了她的隊伍,卻不是親兵,如今只是個百夫長。他大概還是和前世一樣,是“花木蘭”的腦殘粉,雖然擠不上前,但自從到了柔然以後,經常打幾只兔子什麼的炮制一番,獻給她改善伙食。
賀穆蘭知道陳節跟著他做親衛的話,日後就會限制他的發展,所以對他不熱不淡,只鼓勵他早日往上爬。
陳節武藝不弱,箭術也十分精湛,加之會寫字,雖是後加入的,在虎賁軍裡也算比較受歡迎。只是他給賀穆蘭進獻食物,自然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覺得他是馬屁精,不走正路,不過陳節從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你別說,陳節烹制兔子的本事就是比其他人更強。行軍打仗,啃干糧喝涼水都是正常的,這時候胃裡有一只烤的噴香撲鼻的兔子墊底,連干巴巴的粗糧餅子都容易下口了一些。
賀穆蘭卻是不虧待自己的胃,陳節每次烤了兔子或者野禽什麼的,她就笑瞇瞇的接了,對他繼續好生勉力一番,讓他如同打了雞血一樣的回去。
這次也是,陳節在行軍空暇的時候掏了一個兔子窩,得了一窩兔子,便烤了幾只,給賀穆蘭送了過來。賀穆蘭只吃得下兩只,剩下的就給昔日的同火送了過來,正好聽到白眼狼雲雲。
如今賀穆蘭是虎賁軍的主帥,那羅渾和阿單志奇等人雖因為是賀穆蘭嫡系部隊的關系入了虎賁軍,但軍功有限,只是主將下面的裨將,連副將都算不上,直接去找賀穆蘭的時候就少了許多。
阿單志奇正愁著找個機會和賀穆蘭談談心中的擔憂,見她來了,立刻接過兔子,喊來那羅渾等人,一群人一邊手撕烤兔,一邊說起阿單志奇剛剛的見聞。
話說完了,賀穆蘭陷入深思,久久不發一言。
她從未有過帶兵的經驗,一直都是慢慢摸索,自己學習。她個人武藝出眾,又不貪功冒進,自然得到許多將軍信任,連帶的虎賁軍露臉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右軍原本不受重視,但這次卻攤上長孫翰將軍做主帥,夏鴻將軍曾是他的部下,這一番自然右軍自然就比左軍更受重視一些,虎賁軍的春天也來了。
至於得了東西分為兩半,一半由將軍們按軍功和資歷分了,一半由將士們平分的做法卻不是花木蘭以前做的,而是賀穆蘭不知從那本史書裡看過,有位得人尊重的將軍一直都是以這種法子分配,很得將士們的愛戴。
她卻沒想到,她是自告奮勇得了這個“好差事”,底下的人卻會不滿。
從北征柔然以來,她幾乎已經斷了早上的操練,平日裡一起溝通的時間大大減少,一旦有了將令也很難往下傳達,更別說她也沒想過和下面人解釋過。
先別說樂浪公主的事情原本知道的人就越少越好,就算是截取可能往西逃跑的柔然人這件事也是參軍帳的人推演出來的結果,並不能一定成真。
賀穆蘭知道這事重要,是因為她擁有花木蘭的記憶,可虎賁軍卻不可能知道這段記憶。
這件事,是她大意了。
她錯估了帶兵的難度,總覺得自己已經當上了虎賁軍,比前世的花木蘭做的更好,便也能帶好兵,做到將士一心的地步。
她是和自己最初的人馬生擒了鬼方,不是和虎賁騎。
她自從進了虎賁騎,從未打過硬仗,全是以強勝弱,以少勝多,能夠服眾,全靠一個“利”字。
時間,或者說前世記憶和今生超越常人武藝帶來的快速升遷,已經給她埋下了最大的隱患。
見賀穆蘭開始深思,那羅渾等人也露出擔憂的表情。
他們是虎賁軍裡的外來者,是跟著賀穆蘭的嫡系部隊,所以在虎賁軍中的威望自然比不上那些一直就在的將軍,而且還得靠著花木蘭才能一起往前走。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為了維護花木蘭,他們能豁出命去。因為花木蘭已經成了他們的主心骨,他們的貴人,他們效忠的目標。
“是我之前想的太簡單了……”
賀穆蘭想明白了自己如今危險的情況,“多謝各位提醒,否則我還一直以為自己很得人望,能讓所有的人都服從我。”
“火……花將軍,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們同時入軍,能做到如你這樣的,當世又有幾個?是他們不滿足。可如今確實是這樣,護送高車人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獲得軍功,又是個長期的活,他們會沮喪生氣也是正常。”
胡力渾想起死在軍中的殺鬼,心中有些難受。
“您就是太好說話,若是能有訓練新兵時的狠勁兒,他們也就不會這樣多想了。”
說到底就是虎賁軍盛名太響,而花木蘭又是個後起之秀。有便宜一起占的時候自然還好,真遇到這種時候,生起埋怨之意也是正常。
“我領命的時候,夏將軍給了我一張手諭。”賀穆蘭取出貼身放著的手諭,“這張手諭,是要我帶給高車的諸位族長的……”
賀穆蘭歎了口氣。
“我原想著人多口雜,等到了高車的地方再宣讀,如今看來,若不能早日遏制軍中的這股頹唐之氣,真接到了高車人,讓他們誤會了我們魏國不是誠意迎接他們的,反倒還要壞事。”
“那羅渾,阿單志奇,麻煩你跑一趟……”
此時只是中途歇息,並無安營扎寨,所以也沒有什麼大帳可以集合。好在這裡還算安靜,四周也空曠,賀穆蘭環顧四周,下令道:
“請諸位將軍過來議事,我要宣讀陛下的聖旨。”
“陛下?陛下還有旨意嗎?”
“花將軍,我們去迎接高車人,怎麼還惹出了陛下的旨意?”
“花……”
“速去速回,等會就會明白了。”
賀穆蘭輕笑,“我們時間有限,高車約定之日沒幾天了,不可再多做盤桓。”
“誒?好!好!”
阿單志奇和那羅渾先是一愣,然後露出喜意,飛奔去喚人了。
一個時辰後。
“花將軍,您說的是真的?陛下讓我們直接領著高車部族便宜行事?”一位游擊將軍露出快要暈過去的表情。
“高車部族如今有多少人?一萬?兩萬?”
賀穆蘭笑了笑,收起剛剛宣讀過的手諭。她已經傳遞給所有將軍看過,這手諭其實是下給高車人的,只是賀穆蘭暫時代為保管,內容自然是真的,寫的內容大致是請高車部族能夠協助持有手諭的將軍行事,事後一定按功行賞。
至於一個“便宜行事”,能做的實在太多了。
“西部和北部的敕勒一族有十萬部落,如今歸順我們的雖不清楚,但粗略計算,僅僅狄氏部族就有可以作戰的青壯一萬多人。若是我們派去的使者能說動護骨氏、袁紇氏和斛律氏,四五萬人應該是有的。”
東部敕勒獨立了出來,柔然對它的控制不是很強,西部和北部的敕勒人淪為了奴族,被稱為“高車”,但即使如此,人數也是十分可怕。
賀穆蘭傲然一笑。
“有這麼多的人馬,更何況還有沿途的高車部族做補給,柔然哪裡我們不能去得……”
她見其他將軍興奮狂熱之態更盛,心中不由得歎息一聲,面上卻表現的更是自信。
“諸位,若是能夠快速行軍,早日解決了高車人的疑慮……”
她掃視過虎賁軍所有的將領,看著他們充滿憧憬的表情,吐出了他們最想聽到的話語。
“那更大的功勞和勝利,就會等著我們去取。”
☆、第220章 成人之美
高車血洗之日,還是有兩個人逃過了一劫。
他們都是被派去斛律氏的那位使者的奴隸,因為事發時正在做著賤役,沒有被人注意,而偷偷的逃過一劫。
按照柔然的規矩,主人戰死,奴隸卻活著的話,奴隸也要一同殉葬,所以這兩個奴隸不敢再回主人所在的部落,開始在曠野間流浪。
在曠野間流浪的奴隸被西邊的部落主發現,因為身上有柔然王子的烙印,他們不敢留下,便被送了回去,所以這件事雖然被隱藏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還是被所有人知道了。
高車的反叛,震驚了所有柔然的部族豪酋和宗室官員,高車是非常重要的附屬族,被柔然最有權勢的那幾個人瓜分,成為他們的附庸。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高車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出了這種事,足以讓肺疾又犯了的大檀重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大檀的肺疾是當年被拓跋燾的羽箭射傷後留下的後遺症,每到季節變換之時總會發作一番。現在他很少親征,春夏這樣的好時節也一定留在王庭養病,防止秋天沒養好身子一命嗚呼。
最近一段時間他幾個兒子的蠢蠢欲動自然有傳入他的耳裡,但他掌握著柔然絕大部分的兵馬,就算幾個兒子再怎麼鬧也翻不出多大風浪來,所以便沒有太多干涉。
草原民族的慣例,只有最強的那一個才能當上可汗。即使吳提是可敦之子,又是長子,可他其他的孩子生了也不是為了讓他們當奴隸的,吳提若是不強,隨時就要做好被趕下來的准備。
更何況他清楚自己的兒子,像吳提這樣能屈能伸之人,絕不會因為一次失利就徹底失去自己的優勢。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只是一次大意,便弄出了足以讓他頭疼欲裂的壞消息!
“說!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使者出現在金山會盟的高車人裡,又為什麼會讓高車人情願冒著族滅的危險也要殺了所有的使者!你們到底在我養病的時候做了什麼!”
幾個派出使者到高車部族的王子們都嚇得不敢出聲,吳提臉色難看,也是不發一言。兩個奴隸已經被抽的滿身是傷,只敢五體投地在地上哆嗦。
大檀越看著他們,心中煩躁之氣就越盛,加之他舊疾復發的越來越頻繁,對北魏的戰斗也是敗多勝少以後,聲威漸漸滑落,讓他更是心中敏感。
幾番刺激之下,大檀拔出隨侍的佩刀,蹲下身子架在其中一位奴隸的後頸上,唾了他一口後大罵:“說!不說砍了你的頭做酒器!”
那奴隸知道怎麼都是死,他的主人又和吳提有仇,如今做的好一些,說不定他的王子能看在他最後的舉動上饒過他的家人,所以顫抖著回答:“大……大……可汗,是……是吳提王子手下的洛汗莫將軍想要糟蹋狄氏的一個女人,結果被那女人殺了,狄氏見沒辦法善終了,所以把吳提王子派去狄氏的所有的使者都殺了。”
“狄氏和幾個部族交好,那幾個部族見了,便也就紛紛開始追殺使者,殺人滅口……”
這奴隸越說道後來語氣越是鎮靜,顯然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們正在伺候大人們的馬,聽到營地裡有砍殺聲,便騎著馬跑了……”
大檀臉色鐵青,刀刃又往下送了幾分。
“不過是一個女人,要了就要了!便是要高車一百個、一千個女人,又有什麼!是狄主兵的女兒還是狄主食的女兒?值得狄氏這麼做?”
“我……我不知道。”
他只是個伺候馬的奴隸,又不是每個馬奴都能做鬼方將軍那樣的大人物,誰會知道被誰殺了?
“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活著做什麼!”大檀須發戟張,手上一個用力,那奴隸的腦袋就咕嚕嚕的滾了下來,滾落到一位王子腳邊。
那王子嚇得連退幾步,還是他身邊的侍者把那頭顱給踢了走。
閭毗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使者從高車回返後,原原本本的就把高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自己的主人。只不過在他的版本中,狄葉飛是為了向“右賢王”表現高車人的誠意,所以才殺了所有的使者,表明高車人的態度。
閭毗知道“花木蘭”以身犯險是為了能幫到他以後,感動的無以復加。
他只覺得“花木蘭”一人已經抵過了他麾下的千軍萬馬,只不過以一介女子之身能做到整個高車聽從她的意思,無論是決斷、權謀還是智慧,當世都絕無幾個女子能夠媲美。
啪!
一聲鞭響,大檀狠狠地抽了吳提一記,正中他的右肩。這一抽也引發了自己的肺疾,在急促的喘氣和咳嗽聲後,大檀指著吳提,瞪著眼睛連連唾罵,帳子的王子幸災樂禍的看著吳提,好似死的都不是他們的使者一般。
“汗王,左賢王的人馬損失巨大,又丟了鬼方將軍和匹黎先王叔兩位要臣,想要派人去高車補充人馬和牛羊是正常的。洛汗莫雖然好女色,但以他的地位,無論是要高車多美的女人,斷沒有被拒絕的道理。這其中雖有左賢王的責任,卻不完全是他的責任。”
閭毗明面上是站在吳提這邊的,所以即使想咬死派去洛汗莫的吳提,也只能替他求情。
“只是其他幾位王子一沒有損失兵馬,二沒有要征戰的理由,在這個時候紛紛派使者去高車,實在是奇怪。”
閭毗暗指幾位王子意圖趁大檀生病謀劃不軌之事,頓時讓幾位王子變了臉色,怒目道:“右賢王,我們一向敬重你,可你怎麼能血口噴人呢?我們都是見了左賢王派去高車使者,這才也跟著派去的。若說其他我們還能承認,你這暗指之意我們卻無法接受!”
“就是!我們也是為了自保!”
柔然王位的競爭太過激烈,而且大檀還是在這麼一種日薄西山的情況下,幾位王子爭奪王位無妨,但爭奪王位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的汗父可能隨時會掛,任何一位君主都不能容忍。
大檀表情難看地盯著王帳內一群已經成年的兒子,胸口不停起伏,顯然情緒已經激動到一種地步,只不過沒有發作而已。
一旁的閭毗見了大檀此時的表情,已經他的兒子們那滿是恐懼、不安,還隱隱帶著一些仇恨的眼神,心中頓時大為快意。
恨吧!生氣吧!怨懟吧!
只有這樣,才能撫平他心中的不甘和憎惡!
“我們尊敬的大可汗,如今我雖是左賢王,可已經沒有了左賢王的威嚴。若是您想要懲罰我,我作為兒子,絕不會怨恨。”吳提向著父親跪下,首先示弱,“還請您不要氣壞了身子。”
大檀捂著胸口,在虎皮和狼頭堆成的王座上坐了下來,丟掉手中的皮鞭。
“你們都起來吧,現在要想的,是怎麼讓這些高車人知道背棄主子有什麼下場。高車人地位重要,此事是奇恥大辱,不能姑息!”
大檀掃過眾多王子,見所有人都躍躍欲試,想要去教訓“高車”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冷笑。
所有人都知道高車人善於工匠、經營之法,“教訓”高車,無異於是一次壯大自己的機會。
閭毗說的沒錯,吳提雖然派人去了高車,但他在魏國丟了上萬人,心腹大將和一直照顧他的季父都被擄了去,按照鬼方和魏人的仇恨,這兩人應該是凶多吉少。
再加上這幾年他身體不好,自己這個兒子卻越來越強大,此次吳提遭挫,他是有意不伸出援手,看著其他幾個兒子對他的左賢王之位發動攻勢。
這一切,都是為了挫挫他最近有些出格的舉動,也是警告。
至於他去找高車人,這也是正常。他的部族裡高車人最富庶,正如閭毗所說,自己的族人和妻族母族的族人如今都在放牧,讓他們放棄牧場和牛羊來加入他的左帳軍中是很困難的,而且召入軍中今年冬天就有許多牛羊要餓死。
但奴隸不一樣,征召附屬部落就沒有這些後顧之憂。
大檀左思右想,又有閭毗在一旁求情,便沒有問他的罪,只是開口准備叫他帶兵去平叛。
“汗王,汗王,南邊有消息傳過來!”
一個柔然官員打扮的貴人沖進王帳,直接一下子撲倒在大檀的腳下。
“拓跋鮮卑北伐了!汗王,他們北伐了!”
“什麼?”
“怎麼可能!”
“誰傳來的消息!”
這下莫說王子們坐不住了,就連閭毗都嚇了一跳。
閭毗和魏國一直有聯系,自然知道魏國今年肯定會北伐,否則他也不會做好准備提早安排好自己的妹妹和母親。
但這麼快消息就到了王帳,除非魏人的行軍速度極快,已經快到能夠傳達到王帳的地步。
要知道草原上柔然人都是分散逐水草而居的,一個消息要很快傳達到各處,往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功夫。
那貴人本身自己也是柔然的部落之主,心中的倉皇自然不比帳內的人要少,他跪在大檀腳下捂著臉大哭:“南面的部落已經十不存一,西邊和東邊都有鮮卑人的大軍北上,我們的部民都趁著水草豐美在放牧,全然無備,臨戰震怖之下,民畜驚駭奔散,紛紛或死或成了奴隸。可汗,拓跋鮮卑來勢洶洶,如今該如何是好?“
“多少人馬?誰領軍,從哪裡來?”
大檀跌坐在虎皮之中,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終於成了真,這讓他的肺部更像是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不知多少人馬,魏國竟像是傾巢而出一般!從哪裡來?汗王,四面八方都是鮮卑人,倉皇往王帳逃的部民東南西邊哪個方向的都有,您說究竟是從哪裡來呢?
閭毗轉過臉,偷偷笑了一下。這官員官員也有意思,自己沒摸清楚情況,又怕大檀怪罪,干脆把問題又丟給了他。
在草原上作戰,很難辨別方向,真要弄清楚從哪裡來的,除非一開始便跟著別人。至於誰領軍更是滑稽……
這種大戰,想都不要想,拓跋鮮卑家最驍勇善戰的那位一定會親征,還要問是誰領軍嗎?
“汗王,如今之計,最好還是召集各部的大人,一起共同御敵才是。北面的敕勒和我們有同盟之誼,請他們調撥兵馬救援,暫時拱衛王庭,才是上策。”
閭毗一本正經的說,“拓跋鮮卑不如我們了解地形……”
“右賢王,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片草原鮮卑人曾經也在這裡放牧,怎麼可能不了解地形……”
黎奴王子高聲打斷他的話。“而且所有部族都分散在草原上放牧,便是想要把汗父的命令傳達到四方,花費的時間都足夠鮮卑人打過來了。如今應該收起王庭,往東部敕勒遷徙避一避,等鮮卑人走了再回來才是!”
“不能避,一旦我們避了,所有的部族都會逃竄,那鮮卑人即使走了,我們郁久閭的尊嚴也不存在了,更別說稱汗!”吳提等著黎奴王子,“東部絕不會有鮮卑人,應當讓東部的王族立刻回援,再派人去征召高車人,一東一西拱衛王庭,拼死一戰才是!”
“應該撤!”
“應該戰!”
“好了,別吵了!”大檀站起身一聲巨吼,話音還未落就立刻劇烈咳嗽了起來。“撲滿,鮮卑人過了栗水沒有?”
“汗王,還沒有,魏國帶了不少輜重,應該是沒有那麼快的。”先進帳的柔然貴人連忙搖頭。“我們是……”
“通知王庭所有的部落主來我王帳。吳提,你派出一支人馬,去西邊的金山把狄氏、斛律氏和護骨氏族長的人頭取回來,其他部民既往不咎。我們如今需要高車人抵御鮮卑人,帶著他們的勇士和戰馬、兵器回來,你可做的到?”
誰都知道這時候去高車部族便能得到足夠的人手,是以所有的王子都又恨又妒地瞪著吳提,就連閭毗心中都有些遺憾。
大檀說的是“派出一支人馬去”,而不是“你帶著一支人馬去”,誰都知道大檀如今身體不好,所以所有的王子才恨不得一步都不離開王庭,否則大檀一旦病死了,其他子嗣不在身邊,奪位也好,傳位也好,不在王庭都是白搭。
吳提若是真奉命西行了,西邊又是他的地盤,他總有許多施為之法。可看大檀的意思,倒像是留著吳提在身邊不許他走,又想讓他得到高車的人馬,所以提早在給他鋪路。
拓跋鮮卑這麼多年來對柔然造成的震懾力實在是可怕,而大檀也已經是沒有了牙的老虎,不復當年的雄風了。
吳提聽了大檀的話,眼睛頓時有了明亮的光彩,那張終日裡冷峻的面容也變得柔和了起來,他跪在大檀的身邊,親吻他的膝蓋。
“是的,汗父,我讓我的人馬帶著高車首領的頭顱和他們的勇士回來,拱衛王庭。”
吳提此時帳下已經不到兩萬兵馬,此次去高車,至少要派去大半才能威懾到高車人,而且高車也不是沒有戰士,真鬧僵了,說不定還會有棘手的事情發生。
閭毗原本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大檀掃視到他,心中突然一凜。
如果是平時,隨便如何拿捏閭毗都容易,這是外有大敵,內有叛亂,他的幾個兒子也蠢蠢欲動,將閭毗留在這裡反倒是大患。
再想到馮閼氏前一陣子受西邊某個豪酋妻子的邀請去相看“兒媳婦”,想要給閭毗娶個合適的妻子,至今還未回返,他就有些心中不安。
那豪酋是斛律可汗的老友,一直明裡暗裡照顧著閭毗母子,他有五個女兒,一心想著將長女嫁給閭毗,是以經常邀請馮閼氏去做客。
樂浪公主有北燕做後盾,出入都是自由的,春日草原風光大好,誰也沒想到拓跋鮮卑會北伐,是以一個月前她便離開了王庭。
“閭毗,你的母親還在捺吐屯那裡做客,你是不是也要派人把她接回王庭?如今外面不安全。”
大檀擺出慈祥的樣子,“還有月牙兒,你母親離開有一個月,應該會想她了……”
閭毗吃了一驚,拿不准是不是大檀看出了什麼,低頭就從了命,說會立刻親自去接回母親。
吳提此時正跪坐在父親的膝前,不知道是因為閭毗是他現在的盟友,還是吳提的兵馬去了高車以後帳下空虛急需閭毗的支持,所以開口建議道:
“汗父,右賢王的人馬此時更該做的是防范鮮卑人,而不是去接閼氏。閼氏有親衛相護,又有捺吐屯的人在,不會少一根頭發。右賢王有勇有謀,又兵強馬壯,此時怎麼能離開王庭呢?”
閭毗在心中罵了吳提一聲豬隊友。
他原本想著借著去接母親的名義先行一步去高車部族接回“花木蘭”,再刻意施恩,告訴他們吳提的人馬很快就到的消息,帶著高車人想法子攻回王庭,殺了大檀和吳提一家報仇的。
按照他和拓跋燾的約定,只要他殺了大檀和吳提,他可以繼任柔然大汗的身份,然後率族歸順拓跋燾。
從此以後,柔然歸入魏國版圖,柔然人在塞外放牧,按時納貢,俯首稱臣,和漢人享有同樣的地位。
吳提的心思很好猜,可閭毗也沒有什麼好的應對法子,只能看著大檀思索了一會兒,同意了兒子的建議。
他也只好乖乖領命,答應會召集部將和勇士,立刻趕來王庭護衛。
他們出了王帳,吳提身邊的漢人謀臣攏著雙手,愁眉不展道:“主公,怎麼辦?我們現在留在王庭毫無意義,只有回到自己的領地上去,才能召集起人馬共謀大事……”
“大敵當前,就算他們願意擁立我,這時候也不會作亂。”
閭毗搖了搖頭。
“我現在只能靠高車人。花木蘭說服了她的族人,我也答應會派人沿路給她的族人方便,讓她族中的老弱病殘去南邊的涿邪山避難。到時候高車青壯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再以利驅之,答應事後還他們自由之身,給他們土地牛羊,他們必會誓死效忠。”
北面的東部敕勒便是如此獲得的自由之身。西邊和南邊的敕勒人數不夠多,所以才一直被柔然壓制,一直想要獲得和東部敕勒一樣的地位。
“雖說高車士卒重要,但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高車人身上也不太妥當。”這漢人謀臣不知道閭毗已經和魏人結了盟,還在禪精竭慮。
“如今還是先想著如何抵抗鮮卑人的進犯吧。鮮卑鐵騎天下聞名,他們又是有備而來,王庭說不定很快就會遭到敵人攻擊。如今還是得先離開這裡……”
就算此時當上了柔然可汗,一個隨時就會被破家滅國的汗王有什麼好當的?
現在抽身事外,積蓄力量,才有出路。無論是歸順魏國還是北逃敕勒、或往西遁,有自己的人馬走到哪裡都不怕。
閭毗自然是敬重自己的這位“先生”的,只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好和他說明,只能笑了笑:“先生說的極是,只是我現在也找不到借口離開王庭。”
“右賢王,右賢王,奴婢請求賜見!”
一個侍女在帳外大聲疾呼,被閭毗守在帳外的親衛架走,卻依然還在亂叫著:
“右賢王,您見見我吧!公主被可敦派來的人帶走,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求您救救他!”
這位來自北燕的謀臣頓時吃了一驚,擔憂地看向閭毗,卻發現對方毫無驚懼憤慨之色,反倒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這不是氣瘋了不成?
聽說這位可敦和樂浪公主素來不對付,導致小公主也經常受牽連,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先生勿急,此事是我安排的。王庭如今不安全,我不會放任我的小妹留在這裡。這裡沒有了母親,誰也不可靠了……”
閭毗微微一笑。
“剛剛說沒有借口離開王庭,借口就來了。”
不過半個時辰後,右賢王郁久閭毗怒闖可敦的後帳,要求交還妹妹,否則他不會再留在王庭。由於可敦身邊的心腹侍女率人帶走小公主的事情有許多人看見,所以無論可敦怎麼解釋自己沒派人去帶走小公主,都沒有人相信不是她干的。
事情鬧到了後來,就連吳提都親自來勸說母親交還月牙兒公主給右賢王郁久閭毗。馮閼氏離開了王庭,小公主的管教和照顧一直是在王庭的異父兄長閭毗照顧,今日只不過去王帳議事了一會兒,妹妹就出了這個事情,自然是難掩心中的怒火。
只是可敦再無知,也知道吳提現在和閭毗結了盟,怎麼會做出這麼不智之事?她見自己的兒子都不相信自己,忍不住悲哭:
“我好生生去奪別人的女兒干什麼!我有兒有女,月牙兒又不是王子!”
“可人人都看見是麗阿媽帶人抱走了月牙兒。除了您,誰還使喚的動麗阿媽?”吳提心中煩悶,語氣不免重了一點,“您要留月牙兒干嘛?馮閼氏都離開王庭一個月了,沒有人能在後帳再阻擾你!不要在這個關節出事,兒子背後現在還有許多雙手想要拉我下來呢!”
“說不定就是哪雙手想讓你和閭毗結仇的!”可敦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自然是護著我的兒子,我這時候怎麼會耽誤你!”
她將頭轉向閭毗:“右賢王,我真沒有阿媽去抱走月牙兒,我雖不喜歡月牙兒,但也不至於容不了一個女孩兒!”
閭毗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難不成真是哪位王子?可麗阿媽不是您的奶阿媽麼?她背叛您又能去哪兒?”
吳提見閭毗不在逼迫可敦,心中也松了松。
他母親不得寵已久,全靠後族強大才一直沒有掉下可敦之位。如今他實力大減,閭毗卻收攏了以前斛律可汗的人馬,又在西邊破了四水胡,到了不少人馬,正是受倚重的時候,不能得罪。
“奴婢似乎見過麗阿媽和索爾滿王子身邊的侍女接觸過幾次,不過都是討論一些女人家的事情,沒見到有多親密……”
可敦身邊有個女奴突然想起什麼事,回報了起來。
“不過從那時候起,麗阿媽晚上就經常出去一會兒。”
“這種事你怎麼不早點回報!”
可敦銀牙一咬:“現在說有什麼用!”
“可敦夫人,麗阿媽是您的奶阿媽,管著我們這些奴隸,我們哪裡敢……”
“左賢王,右賢王,慈愛的可敦……”此時一個女官進了帳,對著三人撫了撫胸,“我剛剛去王庭四處問過了,有人看到今早麗阿媽帶著幾個粗壯的女人抱著月牙兒公主,往東部去了。”
東部是俟呂鄰氏的地方,也就是可敦的母族所在,吳提大量的草場都被賜在東部,此話一出,閭毗臉色大變,和吳提與可敦匆匆別過,帶著隨從和武士就奔出帳去。
“可惡,要讓我知道是索爾滿算計我,我要將他扒皮抽骨!”吳提一錘帳木,沖著可敦說道:“母親,最近您也注意些,父親生病,我們更要恭謹,您最近最好親自伺候湯藥,以防有人不軌,或是鬼祟之人接近父親……”
可敦自聽到那女官回返稟報的話就像是抽盡了全身的力氣,說不出一句話來。大檀最討厭妻妾相爭波及到子女,否則也不會活下那麼多兒子。月牙兒在女孩裡算受寵的,畢竟長得像是漢人而不像柔然人的女孩總是柔美些,如今除了這事,還要去他身邊伺候……
可敦捂著臉,無力地點了點頭。
“我去……為了你,我去。”
郁久閭毗離開後帳後沒多久就帶著幾百騎兵匆匆離了王庭,朝東而去。第二天,又有幾百騎兵出了王庭,朝西而走。
第三天、第四天,都有騎兵出營,分朝東南西北,問起原因,都是得到命令往四方尋找妹妹……
沒過幾天後,吳提和其他王子這才發現閭毗的人馬居然全部分批離開了王庭,再也找不到蹤影。
大檀見勢不妙,派出使者往不遠處那位豪酋的地方去迎接馮閼氏,才得知馮閼氏在十天前早就已經回返王庭,還是他們親自送走的,當時有王庭的親衛來接,馮閼氏又表現出非常熟悉他們的樣子,這位豪酋夫妻就沒有相送。
這下子,再蠢也發現不對了,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面來的消息讓大檀徹底坐不住了。
拓跋燾親率大軍,在漠南扎營後捨棄輜重,從東邊一人四馬奔襲王庭,如今已經直逼栗水……
一旦到了栗水,離陰山下的王庭,便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而此時奉召前護衛王庭的部族一個都沒有到達,閭毗還帶著大隊人馬跑了,吳提的人去了西邊征召高車人……
柔然王庭一下子岌岌可危,大檀又氣又急,命令巫醫熬制虎狼之藥,先壓下他的病症,叫囂著要親自對陣拓跋燾,卻被左右大臣和吳提勸服,暫時讓吳提暫領軍事,進行防御。
***
此時的閭毗,正馬不停蹄的朝著西邊的高車部族而去。
由於閭毗是從東邊繞了一個大圈做出追趕妹妹的樣子才往西走的,所以吳提的人馬在他們之前就離開了東部的屬地,前往高車部族。
吳提剩下的人馬全部都是後族的精銳,高車部族大多是牧民,一旦真的對戰起來,結果不言而喻。
閭毗擔心“花木蘭”的安危,又早已把高車人當成了自己的附屬,既怕魏國人把高車人也當做柔然部族給滅了,又怕吳提的人馬先至,殺了“花木蘭”這個引起動亂的罪魁禍首。
閭毗對狄葉飛的用情至深,由此可見一斑。
閭毗身邊的謀臣叫做陽哲,是馮跋提拔的寒門之臣,當年嫡公主樂浪公主下嫁,他被派來混入隨從隊伍中,幫樂浪公主鞏固北燕和柔然的關系。
斛律死在北燕後,陽哲照顧年幼的閭毗,樂浪公主讓閭毗奉他為“先生”,對方則喊他“少主公”和“主公”。
閭毗不敢真拿他當下臣,一直尊敬有加。
但這位“先生”其實更關心的是樂浪公主的安危,閭毗知道他心中的那些隱忍,過去裝作懵懂無知,如今識得了情愛滋味,頓時對這位“先生”親眼目睹母親顛沛流離而無法阻止的感情產生了一絲同情之意,也升起了別的想法。
加之如今他親母終於可以離開柔然和北燕的桎梏,閭毗心中也有成人之美之意,所以從懷裡掏出一枚信物,交予身邊的謀臣。
“陽先生,我的母親和妹妹如今都已經被魏國派出的白鷺官送去了魏人的軍中,但我實在放心不下,勞煩先生陪在我母親身邊,多照顧她一二。她雖然一向不需要人擔心,但畢竟是婦道人家。”
閭毗把那信物塞入已經愣住的陽哲手中。
“你也知道約定的地點,只要往南再追趕一段路就能找到他們。若看到有打著虎嘯之旗的魏將,就向他出示這枚信物,要求去我母親和妹妹身邊照顧。”
“這信物我只有一枚,在柔然王庭被破之前,我不准備去魏國那邊,所以這枚信物也用不上了,還望先生保護好自己,也幫我照顧好家人。”
閭毗拍了拍先生的手。
“先生多年來待我如同親子,我也當你如同父親一般,我所有的家人如今都在一起了,您也要為我們保重。”
陽哲聽了這個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臉上紅的發燒,四十歲的人了,卻羞澀的說不出話來,只捏著那信物,猶如燒紅的烙鐵一般,卻又怎麼都放不開手。
“來人啊,帶五百騎兵,護送先生去找那虎賁將軍。”
閭毗想起素和君的話,又囑咐陽哲一句。
“這位虎賁將軍另有要任,可能不會和我阿母一起同行多久,你到了那位將軍軍中,千萬不要多問,也不要多打探,等到了後方,自然有人接應你。”
陽哲點了點頭,看了眼信物,鄭而重之地塞入懷中。他想了想,臉色更紅的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吊墜,遞給閭毗。
“這是……這是原本宮中讓我帶出的秘藥,玉墜之中是空心的,裡面封有藥散,玉璧薄脆,捏碎可出。這原是為了讓公主誕下麟兒的,男子和女子一旦同服,便可讓女子更容易受孕。這藥原本沒用上,後來我也不敢再拿給你母親,怕你母親多想。如今放我身上也白費,便給你吧。”
“什麼?”
先生把這藥帶身上這麼多年了……
“你莫亂想!我離開故國已久,喜愛這玉墜小巧,留個紀念罷了。”陽哲一見閭毗的樣子便趕緊解釋:“這藥叫顫聲嬌,得來不易,你愛慕的那女子不是普通女人,我勸你還是早日得手,女人一旦懷了孩子,便更容易對男人死心塌地。”
他也覺得自己給閭毗這藥有些卑鄙,可轉念一想,閭毗這樣的男子,即使配天下何等的女人都夠了,更何況閭毗是以正妻之位相許的,兩人又情投意合,私下盟約都定了,這也不過是增進情趣的東西而已。
他如此一想,心中稍稍安慰了不少。陽哲本就是個性詼諧之人,見閭毗拿著玉墜有些呆愣,不由地打趣他:“你別再發呆了,這藥如今世上已經沒人會做了。這是道家的雙修之散,魏晉時期會做的人就少,如今大概只有天師道的祖庭還有人能做一兩劑。以後你便是再找我要,我也找不出來呢。”
他覺得再說下去,他這張老臉也繃不住了,立刻一抖韁繩,帶著五百騎兵,騎馬就朝著西南的方向趕。
直到陽哲走遠了,閭毗才握住那還有余溫的玉墜,對著陽光看了看。
玉璧剔透,確實薄脆,以至於似乎一捏就碎的樣子。也不知道當初這藥是怎麼裝進去的。
他對著陽光,自然能看到裡面有大片粉末,搖了搖,粉末還能晃動,應該沒有結塊。他心旌搖晃了一陣,被這藥‘顫聲嬌’的名字激的心肝都抖了一抖,再想到兩人到時同服此藥,產下麟兒……
閭毗只覺得一股熱流從鼠蹊部直起往四肢五骸而去,為掩飾自己的丑態,他把那玉墜兒也帶到自己頸間,塞入層層衣服之下,不敢有所損傷,然後翻身上馬,身子微微往前壓低。
他和陽哲不同,陽哲很少作戰,這玉墜自然能保存。他經常騎馬打獵、巡邏鎮壓馬賊和叛亂,一不小心,這般脆弱的玉璧就會破碎。
“等我去了高車的部族,一定要趁早讓花木蘭用了……”閭毗心中沉了沉,“我帶著高車部族去給我父親報仇,夷平大檀一族,說不定會有危險。到時給我母親留下一個孫兒,才算是盡了孝道,花木蘭有了我的孩子,也不會那麼早改嫁……”
閭毗只要一想到狄葉飛會改嫁心中就一股怒意,在他看來,世上除了那魏國的皇帝拓跋燾,再無男兒能和他相比,這麼一想,他把玉墜又拍了拍,對著身後眾多兒郎喊道:
“快馬加鞭,直奔金山南麓!你們主子能不能有後,就看你們了!”
什麼和什麼啊?
趕著去找人投胎嗎?
一群柔然騎兵莫名其妙地互相看看,只能跟著突然發瘋的右賢王猛抽馬鞭,一路向著西北而去。
“等著我,花木蘭……”
閭毗捂著自己的玉墜。
“等我來實現我的諾言……”
***
地弗池北岸,約定的灰沙之地。
“什麼?狄葉飛沒和你們一起回來?狄葉飛要留在高車部族裡操練兵馬?搞什麼玩意兒!”
賀穆蘭皺著眉,“軍中沒告訴你們,高車部族兵馬的事情由我們安排嗎?”
這些護送高車老弱婦孺南下的高車士卒以前在右軍和花木蘭都相識,頓時點了點頭:“我們在金山南麓,只接過一封素和大人的信,還是從柔然方向來的。是他安排狄葉飛帶著人在高車繼續停留,訓練青壯,直到您到達高車部族,狄葉飛再聽從您的調遣。”
虎賁軍在右軍那是人人仰望的存在,和他們一同入軍的花木蘭如今已經是虎賁將軍了,這些右軍又是羨慕又是遺憾。
賀穆蘭看出他們臉上的羨慕,笑著說道:“原來是如此,那我早日把這些人送回地弗池的營地,再快馬加鞭去金山。”
她看著這些高車士卒,再看著他們身後浩浩蕩蕩的高車隊伍,贊歎道:
“你們實在是太辛苦了。我來之前,陛下曾經說過,此次北征柔然,你們這些人當立首功,想來等來日得勝班師,你們也能被重重賞賜。”
“得花將軍吉言了。”
這十幾個高車士卒人人露出喜色,眼神裡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不過花將軍,如今我們已經匯合,您還在等什麼?”
“我在等……”
賀穆蘭不好說在等一位燕國公主,一位柔然公主,只好神秘地笑了笑,眺望著東邊的塵頭。
“兩位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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