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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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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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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9:2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個火伴(五)

因為王副將的布置,花木蘭終究是沒有出什麼事情,反倒因禍得福,成了右軍裡的正規軍。
    左右軍和中軍是黑山大營裡最傑出的士兵,中軍全是鮮卑貴族和北境豪強宗族之後。他們自帶家兵甲胄,可謂是精銳之極,並不是其他人容易擠進去的,左右軍就成了花木蘭這種鮮卑府兵之後的最好選擇。
    花木蘭原本就是右軍“黑營”的一員,此時擢升為右軍軍士,享受正規軍的糧餉也是正常。
    花木蘭是很討厭突貴偏將這種人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連她自己都以為自己這次即使不死也要吃一頓苦頭,卻很快就被放了出來,那突貴還十分大度的讓她以後就跟著他“混”了,連給人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阿單志奇和同火之人都力勸花木蘭不要違逆上官的意思,最終花木蘭心甘情願的接受了這一指派,也是因為阿單志奇的一句話。
    “你永遠都是我們的火伴。等你入了右軍,我們黑營就成了保護你們的‘護軍’,這豈不是很好嗎?想想都讓人興奮,我們要保護你了!”
    進了右軍,無非就是操練的更為嚴格一些,她那非同與一般人的力氣也漸漸出現端倪。當然,因為她時刻牢記阿爺的叮囑,所以眾人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但即使是這一角,也足夠讓不少人將他視為頭目,仰慕不已。
    突貴雖然收了花木蘭,但卻對他是不鹹不淡。幾次和柔然交戰,他只讓花木蘭在後方射箭,並不准他向前。
    好在花木蘭對這位“上官”也沒有什麼敬畏之心,兩人維持著面子上的關系,既沒有如其他人想的那樣水火不容,也沒有化干戈為玉帛弄出什麼親如一家的情景來。
    阿單志奇雖然戰績沒有花木蘭那般出色,但他大局觀好,又有勇有謀,王副將看中了他的人才,將他要去了右軍的護軍,也成了一名正規軍。
    黑十六火其他幾人都被陸陸續續調入了右軍的各隊之中,有了新的火伴。但他們畢竟都還在右軍中,閒暇時也會聚聚,互相吹吹牛聊聊天,罵罵新的上官腦子有病,或是誇誇新火長的手藝比阿單志奇要出色一類的事情。
    花木蘭幾乎認為這就是他們將要一直過下去的日子,每天都過的這麼有滋有味,回想起來全是在漫天的星光下裹著皮裘聊天,或是閒暇時間一起切磋切磋武藝的場景。
    但總有那麼一個時刻,會讓花木蘭清楚的意識到,她如今不是在家鄉的軍鎮中,也不是在和平時期的邊關。
    她在經歷著戰爭。
    而戰爭,會奪走一切美好的東西。
    ***
    “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突貴勒住韁繩,輕喚斥候。“斥候去前面看看,平日裡這個時候柔然早就跑沒了影子了,現在怎麼還沒走遠?”
    他的心頭升起一股不安。
    柔然人可沒這麼英勇善戰,他們早已經習慣了在騷擾一陣後立刻撤退。
    如今已經追趕了八十多裡,可他們還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沒有散開。
    同樣覺得不對的還有花木蘭。
    柔然人撤退的太整齊了。若說前面幾十裡是因為退的還不夠遠的話,這已經追出去了這麼長時間,陣型還能保持如此整齊……
    簡直就像是在遛狗似的。
    蠻古的前鋒軍已經沖了出去,早就跑了個沒影。對於蠻古來說,他的任務就是追上一切眼睛裡能看見的敵人,然後將他們砍殺干淨。
    前鋒蠻古、主軍突貴和護軍王偏將是這次被點出戰的三支人馬,負責追擊此次又來犯邊的柔然人。
    從入冬開始,柔然人的騷擾越來越集中,就連魏軍中也習慣了這種頻繁的頻率,只要一有進犯,立刻整軍出發,左右軍交替出擊。
    但這次的追擊太不尋常了,就連突貴這種並不聰明的將領都感受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氛。
    “報!前鋒軍遇見了一支高車軍隊,人數約有一千,如今已經陷入混戰!”
    “報!右側出現一支蠕蠕人的隊伍,人數約有八百,正在向我們奔來!”
    “報!左側出現一支蠕蠕人的隊伍,人數約有五百,已不足二十裡!”
    飛馬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奔了回來,各個都是面如土色。
    這明顯是敵人的圈套,這一次根本就是不是小隊伍騷擾!
    正如軍中的軍師所預言的,柔然人不可能一直這麼小打小鬧,不停的分出人來給他們蠶食,如今,柔然人的隊伍果然壓了過來。
    再過幾天就是陛下的“天長節”(注),柔然人怕是想用這種方式狠狠地拍大魏一個巴掌!
    “報!後面的護軍已經被不知道哪裡來的蠕蠕人軍隊圍住了,人數約有一千五!”
    “將軍大人,我們被包圍了!”最後幾騎煙塵也回返了軍中,卻帶來了更加讓人壓抑的消息。
    他們追擊柔然人的隊伍,在追擊的過程中隊伍漸漸拉長。最擅長奔襲作戰的蠻古部隊沖到了最前頭,突貴帶的大多是擅長騎射的游騎兵,所以位置稍稍靠後。王偏將帶的是護軍,大多是穿著厚重盔甲的騎兵,所以落在了最後面。
    現在是前有眾敵,後無退路,兩側又有壓上來的敵人,如今無論怎麼看,都像是死局。
    “媽的,這群蠢笨的蠕蠕什麼時候這麼聰明了!”突貴只帶了五百人馬,在心中斟酌了一會兒,立刻下了決定。
    “所有人,從左側突圍!”
    左側的蠕蠕人只有五百,和他們的數量相當。他的人馬又都是擅長騎射之人,怎麼看,都是從左側突圍最為安全。
    “將軍!末將認為現在當回返後方,和王副將會和!”
    花木蘭一聽突貴要跑,心中頓時升起了一陣不屑。
    她竟然要在這樣的將軍手下當兵!被迫當這樣一個懦弱的怕死鬼!
    花木蘭是射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突貴去哪裡都會點他參戰。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平時從不做聲的花木蘭卻突然開了口。
    “到底你是主將還是我是主將?我說左側突圍,哪裡有你插嘴的地方!”
    突貴顯然面子有些掛不住,當下一馬鞭就抽了過去。
    馬上的花木蘭見馬鞭向她抽來,立刻滾鞍下馬借機避開這羞辱人的鞭子,跪伏在突貴腳下哀求了起來。
    她怎麼能不插嘴?火長和胡力渾還在護軍裡!
    她不能丟下火伴,此時就算再丟臉也顧不得了!
    “將軍,我們的左側是一片荒漠,我們又不熟悉地形,盲目從左側突圍,很容易進入敵人的陷阱。自古行軍打仗,包圍敵人時都是虛虛實實,也許看起來最安全的左側,反倒是敵人留下來的缺口!”
    花木蘭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沉穩,不要表現出想救同伴的急切。“前面的蠻古將軍雖然已經陷入混戰,但他們前鋒營人人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也不是沒有撤退的可能……”
    “我們此時該做的,應該是立刻回返,一來甩開逐漸向我們收縮的追兵,二來王將軍那裡還有四百多人,我們匯合在一起,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只有回營的路打通了,援軍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救援,蠻古將軍也就有了一線生機!”
    突貴看著跪在地上的花木蘭,思緒也是亂的很。他一生也經歷過大大小小不少的戰斗,能從沙場上活到現在,並不全靠的是武勇。
    他直覺覺得花木蘭說的沒錯,可是五百對一千的硬仗卻不是他能狠得下心來的。
    各軍將軍所帶的兵員數量是有限的,死了再補充,來的就都是新兵蛋子。誰也不願意莫名其妙的損耗掉那麼多人馬,畢竟這是拿命相博的事情。
    就算他此刻撤退回營也不會有人能說什麼。被這麼多敵人包圍,能跑掉就已經是本事。
    天地間一片昏暗,枯草和黃沙的味道合著一絲寒意,飄蕩在風中。四面的土地仿佛都在顫抖,戰馬們不安地踢動著碎石,馬蹄的得得聲和馬噴氣的聲音,以及眾將士身上兵器偶爾摩擦發出的碰撞聲都讓突貴的思緒變得更混亂。
    花木蘭見突貴在猶豫,心中反倒大喜,她俯□子,高聲哀求。
    “將軍,請您慎重啊!如今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思量的余地了!”
    “將軍,末將覺得花木蘭說的沒錯。”突貴身邊一名參將見情勢緊急,也忍不住策馬到他身旁輕聲相勸。“我們就這麼回去,就算軍中並無懲罰,對將軍的聲譽也不好。花木蘭都已經開了口,所有人都聽見了,若是您……怕是要落個‘見死不救’、‘貪生怕死’的名聲。”
    鮮卑人重視榮譽更勝生命,突貴身邊的參將這話一說,突貴立刻蹙起了眉頭,大聲疾呼起來:
    “吹起號角,往後方突圍!咱們去救援王將軍!”
    “去救援王將軍!”
    “往後方突圍!”
    “提刀背弓,隨時准備作戰!”
    花木蘭聽到主將的話,一口氣頓時松了下來,幾乎是五體投地的癱軟在地上。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無比的希望自己手上有一支驍勇善戰的隊伍,如果是那樣,此刻她就不用跪地苦苦相求,只為了替火伴爭取那一點渺茫的生機。
    “還跪著干嘛,我們要抓緊時間!”突貴的參將叱罵了起來,“你不是要救援王將軍嗎?還不拿起你的兵器!”
    花木蘭立刻爬了起來,翻身上了馬。由於她的動作太急,戰馬不安的嘶鳴了起來,但花木蘭的撫摸很快讓它恢復了平靜。
    從花木蘭勸說到突貴回軍相援不過是很短的時間,騎士們在柔然人近在咫尺的追趕中調頭狂奔。即使是這樣,花木蘭也覺得他們的速度太慢,太慢……
    實在是太慢了!
    ****
    被柔然人包圍的阿單志奇渾身是血,不遠處的王副將被許多兵士包圍著,以死相護,而他卻要孤軍作戰,獨自一人對抗三四個柔然人的攻擊。
    “媽的……”他吐出一口血水,剛才偏頭偏的稍微慢了點,被柔然人的鐵錘磕掉了幾顆牙齒。
    媽的,當上將軍還真是好,有那麼多人護著,哪像他……
    他苦笑著握緊了手中的長戟。
    現在也許叫短戟比較合適,戟身早就已經在架住別人兵器的時候斷掉了。
    說起來,他現在還能活下來,全靠不遠處的王副將吸引了柔然人的注意。只是敵人三倍於他們,短兵相接,全軍覆沒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忍住全身的劇痛,夾緊馬肚往王將軍那邊沖去。
    那是主將,全軍都會向他身邊靠攏。只要他沒下令逃跑,就算他們全部戰死在這裡也不能後退一步。
    柔然人像是席卷大地的暴風般,直直向他們湧來。他們面目猙獰地沖上來的模樣,簡直就如噩夢一樣恐怖。
    阿單志奇身上已經中了許多箭,此時全憑著本能在戰斗著。在他的耳邊,所有的聲音都已經遠的像是在天上,眼前到處都是人影在晃動,至於到底是敵是友?
    天曉得。
    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他們所有人都是。這支柔然人明顯是有備而來,絕不會放棄啃下他們這塊容易啃的骨頭。
    多麼可笑,追捕獵物的獵人突然變成了被追捕的獵物!
    他們是不是自信的太久了?
    阿單志奇一邊祈禱花木蘭和其他幾支隊伍的人能夠安然無事,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那些柔然人的大刀從他的鼻子前面掠過,而周圍則是傳來狂風的聲音和柔然人的高喊聲。
    ‘我大概已經發揮出我所有的實力了。可惜花木蘭不在,不然也讓他看看,我也能一場戰斗斬獲十幾人……’
    阿單志奇揮舞著武器的手臂越來越慢,已經慢到了舉不起來的地步。
    可惡!
    他要是有花木蘭那樣的本事就好了!
    不,不需要有花木蘭那樣的本事,只要有他一半的力氣就行了!
    他怎麼會弱到連武器都舉不起來啊,他的長戟有這麼重嗎?
    就在這時候。
    “火長!撐住了!”
    !!!
    他怎麼可能忘得了這個聲音!
    阿單志奇猛然睜開眼睛,抬起了頭來。
    他的兩只眼睛都已經全部被血糊住,眼前到處都是血紅一片。在那血紅一片裡,一匹熟悉的棗紅色戰馬正在向他疾馳而來。
    馬上的人舉起了手中的長刀,直接一個下劈的動作,干脆利落的劈開了攔截之人的臉孔,並且繼續以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沖了過來。
    笨蛋……
    笨蛋啊……
    阿單志奇的眼淚和著鮮血流了下來,這讓他的面目看起來十分的猙獰。
    可是誰在乎呢?
    阿單志奇看著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的人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苦笑。
    笨蛋。你該先去救的該是王副將啊。
    你這麼直直的奔著我而來,是怕全軍的人都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嗎?
    笨蛋。我已經活不了了,我現在應該變得像是一只刺蝟吧?
    你見過像是刺蝟一樣的人能活下來的麼?
    笨蛋。你不是說你不想進先鋒營嗎?
    你要再繼續這樣砍殺下去,別說先鋒營,大可汗都要馬上點你做護軍了。
    笨蛋。我其實一直很羨慕你。
    羨慕到只能罵你笨蛋來平衡我的嫉妒心。
    笨蛋。
    我做不成英雄,好歹做了一次英雄的火長,也不枉此生了吧。
    .
    “火長!你怎麼樣了火長!”已經沖到了阿單志奇面前的花木蘭,渾然不顧身旁眾人仿佛看著怪物一般的眼神,一把拉住已經搖搖欲墜的阿單志奇,一只手將他提了起來,放置在了自己的馬前。
    花木蘭如今的同火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聲。他們知道他力氣大,也知道他本事大,卻不知道他的大到這種地步!
    “火長?火長?”
    花木蘭手足無措看著身前的阿單志奇,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把手放在哪裡。
    傷成這樣,到底放在哪裡他才不會疼呢?
    “花木蘭……”阿單志奇強撐著喃喃出聲。
    “我在!我在!”花木蘭已經泣不成聲,彎下腰把耳朵湊近了阿單志奇的嘴邊。“你說什麼?你說,我做!”
    “花木蘭……”阿單志奇用盡最後的力氣,“我也害怕……”
    “火長,你說什麼?我聽不清!”花木蘭的耳朵已經貼到了他的嘴唇,可依舊聽不清阿單志奇在說什麼。
    “我的家人……”
    “什麼?”
    “改變生活……”
    “火長!”
    ***
    “火長……”賀穆蘭從劇烈的頭疼中清醒了過來,如同當年的花木蘭一般淚流滿面。
    她知道了眼前的這個孩子是像誰。
    阿單卓,是那個阿單志奇的孩子。
    原來火長怕的是那個啊。
    “比起死,我更怕的是改變他們的生活。”
    .
    賀穆蘭凝視著已經嚇傻了的阿單卓,竭力擠出一個笑容。
    阿單卓……
    “你現在過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注:天長節就是皇帝的生日,魏晉南北朝慶祝皇帝生日的節日叫做“天長節”。
   
    小劇場:
    賀穆蘭凝視著已經嚇傻了的阿單卓,竭力擠出一個笑容。
    阿單卓:啊啊啊啊嚇死人了!媽媽我要被吃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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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9:24:47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他的保護神

阿單卓被花木蘭嚇了一跳。
    任誰一見到你突然捂著胸口一下子倒了下去,都要不知所措一下子的。更別說她疼的滿臉是汗眉頭緊蹙,卻還非要笑著和你說話了。
    畫風太詭異,阿單卓不敢再看。
    “我很好,花姨,倒是你看起來不舒服的緊,我要不要去喊下花大爺?”阿單卓站起了身,就要出去喊人。
    “不用,我只是突然頭疼了一下,一會兒就好,你坐下。”賀穆蘭長長地吸氣,緩緩的吐出,如是做了幾遍,頭疼終於減輕了許多。
    賀穆蘭揉著頭部,還沉溺於花木蘭當年的回憶中無法自拔,幾乎有些亦幻亦真的感覺。
    她不知道別人占了原主的身子是不是像這樣,但她是非常清醒的意識到了,她得到的就是別人的東西,是只能控制身體,卻無法占據靈魂的空殼。
    由於花木蘭是賀穆蘭從小到大的偶像,在此之前,她是非常“妥善”的對待這具身軀的。她每天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鍛煉身體,小心維護著花木蘭的身材;即使她可以隨意使用花木蘭大量的財產,但她除了購買一些米面糧食之類的東西,很少取用庫房裡的財物;
    她不敢隨意給花木蘭留下感情債,也從不仗著自己雄厚的“身體本錢”惹事生非。
    賀穆蘭在打發無聊的值班生活時也看過許多穿越小說,她一直害怕花木蘭還沒走,還在這個身體裡,只是被她壓抑住了。
    她也害怕花木蘭只是因為什麼奇特的原因被她奪了魂,總有一天會回來,所以她像是一個倉庫的“保管員”一般,盡心盡力的維護著這個倉庫的一切,只為了最後等待真正的主人來使用它。
    她和天底下所有的腦殘粉一樣,若這時候花木蘭出現,說她要拿回身體,那她一定是乖乖的貢獻出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讓的。
    畢竟賀穆蘭自己清楚的很,她在現代被那種高壓電給打到,應該已經是凶多吉少了。能得到這麼一段不平凡的旅途已經是老天眷顧,她又怎麼能妄想取而代之呢?
    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可她在這裡這麼久,不但沒有感覺到身體裡有什麼其他人的靈魂,就連身體的不協調感都沒有。而隨著阿單志奇的回憶一點點回歸,賀穆蘭隱隱的有些不安。
    花木蘭為什麼會消失呢?
    她消失前到底在想些什麼?
    此刻她無比的想知道答案。
    是不是把所有的回憶都找回來,她就會回來?
    .
    賀穆蘭自嘲地笑了一下。
    就算是晉江、某點以至於各種小說網站的穿越史上,像她這樣迫不及待的想找回身體原本的主人,然後自己乖乖退位讓賢的穿越女,也算是少有了吧?
    .
    阿單卓看著花木蘭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怪笑,心裡忍不住七上八下。
    他想象過這位“花將軍”的各種樣子,卻獨獨沒想到過她是長相這麼普通,行為也如此怪異的一個人。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曾勾勒過許多副這位英雄的形象,在他漫長的童年中,甚至不曾憧憬過自己的父親會是什麼樣子,卻把這位一直照顧著他們母子的花木蘭當做父親一樣的想象。
    他的阿爺離家時他才三歲,他還未記事他的阿爺就已經離世。
    而他們得以繼續過著鄉鄰間羨慕的日子,全靠著這位“花木蘭”的幫助。在他還小的時候,人們提起他家,說的都是“懷朔花木蘭照顧的那一家”,而非“阿單志奇的兒子”。
    他曾想象過,他的父親是不是因為救了花木蘭將軍,所以他才十幾年間源源不斷的派出親兵往他家送糧餉。
    可他阿母打探到的,卻是他阿爺犧牲時和花木蘭並不在一軍的消息。
    人人都告訴他家,當年他阿爺身陷包圍力戰而竭,花木蘭捨生忘死殺回去救援,卻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沒有什麼可歌可泣的救命之恩,就算有,也是花木蘭對他阿爺。
    花木蘭會照顧他家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他的阿爺曾是他的火長了。
    可聽說花木蘭當新兵時同火的戰友只活下了幾個,但得到照顧的,也只有他們這一家。
    這件事讓他的母親沉默了許久,甚至托人寫信回復花將軍不用再送東西來了,也請他不必到鄉裡來看望他們。
    他的母親是鮮卑良家子,也有著自己的自尊和良心。
    那之後,花木蘭從未來過,是以在他所有的記憶裡,對這位花木蘭的印象,就只剩下來報父親喪事時被母親趕出去的那道背影。
    他的財物依舊三不五時的送到鄉間來。
    因為有“虎威將軍”花木蘭十幾年如一日的維護,所以鄉裡沒人敢欺負他們,也沒有人催著母親改嫁,或在他們背後指指點點。
    在這些鄉民的心目中,他們家幾乎是神聖而超脫的,在無數人的誇大下,他家變成了一位信守承諾的將軍用生命來捍衛袍澤之後的光輝立柱,而非和千千萬萬在天子征戰中死去的戰場遺族一般普通。
    這是一位隱形的保護神,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保護著他們。
    她的母親後來再也沒有寫過“請不要送東西來”的信件,世道艱辛,在那封信後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裡,他的阿母就知道一個女人想要帶著孩子生存,除了來自物質方面的部分,還需要的是太多太多。
    而他家祖父戰死,父親戰死,伯父戰死,叔叔才剛剛到從軍的年齡,這時候能夠倚仗的,竟只有這一位從未露面的花木蘭了。
    再後來,他一點點長大,托著花木蘭將軍的原因,在一位軍中退役的宿將那裡學藝,成了鄉中少有敵手的武士,未到入軍之年就有很多軍中的將軍對他表現出了興趣,軍書未下,他可以去的地方就已經太多太多。
    但他一直沒有選擇去任何一處大營,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著這位“花將軍”授勳後開府選士,他去追隨於他。
    可他沒有等來“花將軍府”開府的一天,卻等帶來花木蘭其實是個女人的傳聞。
    少年時的夢想一下子就破滅了。
    什麼身高八尺,聲音雄渾……
    什麼猿臂蜂腰,有萬夫莫開之力……
    他的花將軍,他素未平生的那位長輩,他那幻想了十幾年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
    竟是個女人?
    所以他可恥的猶豫了,蒸騰了十幾年只希望見他一面的渴望,卻被他用最大的毅力壓制在了心底,完全不敢碰觸。
    阿單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各種噩夢中度過,一下子是自己建功立業,隨著三十歲的年輕將軍馳騁沙場,笑傲眾人的夢想,一下是崇拜著的將軍突然變成了個身材婀娜長相艷麗的女人,裊裊娜娜的向他走來,和他說她就是他的父親。
    他就這麼扭捏著,害怕著,期待著,又熬過了許久。
    直到花木蘭的東西再也沒有送過來。
    阿單卓跪坐在地上,黝黑的面孔中有些微不可見的暗紅。
    也確實是微不可見,因為他的臉皮太黑了。
    他就這麼扭扭咧咧的開了口。
    “過去十幾年來,我們家一直承蒙您的照顧。只是從今年開始,直到入冬也沒再見您托人送東西來,所以……”
    賀穆蘭心虛地干笑了一聲。
    “啊哈,那個……我之前得過一次風寒,病好後頭腦就有些不清楚,有些過去的事情都記得模模糊糊的。你現在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嗎?花姨這就給你開箱子去……”
    她就是在花木蘭的那次風寒中附體的,也確實渾噩了好長一段時間,嚇壞了家裡的人。
    之後她有些情緒不對或者行為失常,花家人都以最大的耐心去溫和對待了。
    “不不不不不!”阿單卓像是遇見什麼令人驚駭的事情似的連忙擺動雙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缺錢!”
    他幾乎是慌亂的口不擇言:“我現在也能養活自己了!我偶爾還去鐵匠鋪幫著打鐵!我我我我現在是一個很厲害的武士!人人都想要我!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人人都希望我去替他效力!”
    “啊,你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啊……”
    賀穆蘭看著這張和阿單志奇沒有什麼區別的臉,像是終於遇到了從未見過面的親厚晚輩那樣,喟歎的出了聲。
    隨著賀穆蘭的輕歎,阿單卓的眼淚“唰”的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曾在夢中,在想象裡,無數次模擬過花將軍第一次見他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他會欣喜於他的長大,或者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的袍澤之子……
    他也許甚至記不得阿單志奇的孩子,更不知道阿單卓是誰。
    他有可能會將他收為義子,讓他成為他真正的兒子……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翻來覆去的想過,甚至做出過因為想象而躲在被子裡偷偷竊笑這種幼稚的事情。
    而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等了這麼多年,等的就只是這一句“你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的感歎而已。
    他曾以為自己將要跟隨的將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將軍,所以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過的特別小心、特別努力,而他如此小心,如此努力,等的只是這見面時的一句誇獎而已。
    ‘你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
    這便是對他最好的褒贊。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這章短小了點,但我中午能抽出來的時間就這麼多。晚上還會再有一更,我會盡力把那一更寫的肥肥的,肥肥的。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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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5-10-21 19:25:29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意外來客

賀穆蘭看著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突然哭了起來的阿單卓,有些苦惱的摸了摸下巴。
    這少年看起來倒是挺爺們的那種人,怎麼一說就哭了呢?
    她想了想,若是自己被一個人資助長大,突然見到了資助自己的人,想來也會這麼激動吧……
    所以賀穆蘭並沒有多言,只是微笑著看著這個少年將情緒穩定下來。
    阿單卓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我來找您,並不是因為我缺錢用。過去十幾年您一直都送東西過來,今年卻突然沒有再送,我很擔心您是不是出了事,心中實在放不下,所以一路打聽,從武川找了過來……”
    “我先以為您在懷朔,結果到了懷朔的賀賴家堡,那邊的人說您家裡好多年前就全家遷徙到梁郡來了,所以我又一路南下,在虞城到處打聽您的住處……”
    “你有心了,我過的很好。”賀穆蘭沒想到還有個小少年會掛心著花木蘭的身體,千裡迢迢從北方的武川趕到梁郡的虞城。“你既然來了,可不可以和我說說你這麼多年的生活呢?你和你娘過的好嗎?”
    阿單志奇臨死前,害怕的是他們母子從此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
    一個家裡沒有了男人,想來日子過得也不會太容易的。
    阿單卓點了點頭,正起身子開始緩緩說起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
    就如他一直想做的那樣。
    “我四歲多那年,您帶回了我阿爺犧牲的消息,我的阿母和祖母傷心欲絕,家中立了我阿爺的衣冠塚,而後第二年……”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開始對著賀穆蘭將自己的人生軌跡娓娓道來。因為其中夾雜著不少花木蘭對他們照顧而帶來的變化,所以阿單卓的語氣是帶著感激的。
    而對於賀穆蘭來說,隨著阿單卓的敘述,她的思緒漸漸從花木蘭的那段“火長”記憶裡抽離了出來,並漸漸的延伸開去,和阿單志奇的生活聯系了起來,更讓她從另一面了解到了花木蘭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花木蘭的記憶裡,給阿單志奇家裡寄東西,是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做才會維持好這對母子未來的生活,所以只能拙劣的用物質來補充。
    在最初的時候,花木蘭的糧餉並不多,所以能夠提供的幫助也有限,她盡力縮衣減食,除了給家裡的那份糧餉,其他的幾乎都給了阿單志奇家。
    後來,花木蘭的軍功越來越多,糧餉也越來越厚,還有了自己的軍奴和親兵,能夠提供給他們母子的也就越來越多。
    雖然阿單志奇的妻子寫了信來,希望花木蘭不要再寄東西來了,可她一想到火長的妻兒有可能陷入到窮困潦倒的境地裡去,還是忍不住不停的托人往他家送東西。
    因為她一直冒充著男人的身份,為了不給這個寡居的女人帶來什麼閒言碎語,她很少去阿單家看望,但偶爾也會去他的家鄉看看,在四鄰間問問他家的近況,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幫助。
    阿單卓說他從未見過花木蘭,這倒不假。可花木蘭卻是在暗地裡見過他不少次的。
    甚至連教授阿單卓武藝的那位軍中宿將,都是因為花木蘭又是求情又是重禮的原因才願意教授這麼一個家世普通的少年。
    若是阿單卓沒有來,關於花木蘭的這段人生經歷就會永久的塵封在賀穆蘭的腦子裡,然後漸漸的變成沒有人知道的傳說。
    賀穆蘭支著下巴,面容溫柔的聽著阿單卓的描述,腦海裡卻在因為阿單卓的描述逐漸豐滿起花木蘭所有有關阿單家族的記憶。
    越豐滿,她就越是敬佩這個女人。
    關於花木蘭的那些賀穆蘭聽過的傳說、故事,只不過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不停美化、加工的頌歌罷了。
    他們只是在不停的覆誦著女英雄的贊歌,根本就不曾有一刻真正去了解她。
    也沒有機會去了解。
    但是她好像現在才真正的了解並敬愛著她。現在賀穆蘭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看見活在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個高貴女人……
    ——花木蘭。
    賀穆蘭看著阿單卓滿懷感激和憧憬的敘述著他的過去,心中升起了一個想法。
    她要去把記憶拼湊齊。
    她要去所有花木蘭去過的地方,走過的路,去看她見過的風景。
    她得了她的身體,她的恩賜,卻從未對她有過任何回饋,甚至於她都不知道這個身體的主人到底有什麼用的故事。
    大概是因為英雄在經歷自己的人生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也不認為自己正在經歷的是那種史詩或者列傳裡會發生的事吧,所以花木蘭對於這些感人至深回憶的記憶,反倒沒有時時刻刻放在心中的“保家衛國”、“安邦護民”要來的深刻。
    但別人可以不在意她的人生,她賀穆蘭怎麼能不在意呢?
    她用的是她留下來的東西啊!
    阿單卓的故事並不長,和大多數的男孩子一樣,即使他們再期待自己的過去多麼的輝煌多麼的充實,歲月也決定了他們的未來要比他們的過去長的多,可講的東西也相當有限。
    所以當賀穆蘭聽完了他的童年和少年後,終於可以放心了。
    花木蘭不可能再給他一個父親,但她已經做到了當時條件下能做到的一切。
    “你是個很好的孩子。阿單志奇應該可以瞑目了。”賀穆蘭將雙手交叉在一起,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起這個孩子。
    眼神清澈,目光堅定,這是已經有了堅持的信念的眼神。
    手臂粗壯,身材魁梧,他沒有經受過饑惡和貧窮的折磨,成長成了一個可靠的男子漢。
    他說他還在鐵匠鋪打鐵,想來也不是因為有人資助就一直嬌生慣養的孩子。
    對如今的阿單卓而言,他有兩條腿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有兩只手臂可以拿著御敵的劍,他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奮斗。
    對於一個“勇士”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他都已經有了。
    “說起來……”阿單卓露出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表情。“我的阿爺……您的火長,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賀穆蘭微微一愣,那個席地而坐說著“我是個普通人”的阿單志奇就一下子躍入了腦中。
    她微微昂起頭,語氣十分肯定地對他說道:
    “我的火長,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阿單卓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她也跟著笑了。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他能用很粗淺的話,說出旁人都不知道的道理。你的阿爺,他可以說間接改變了‘花木蘭’的命運。”
    賀穆蘭看見這少年微微側過了腦袋,全神貫注的聽著,便體貼的繼續說了下去。
    “當年,剛剛進入黑山大營的‘我’,其實是一個怕死之人……”
    賀穆蘭開始不緊不慢的說著屬於阿單志奇的往事。
    冬季早晨的低矮陽光從窗戶口照耀了進來,所以在她周圍飄浮的金色灰塵,使她那副平靜的模樣更顯得柔弱且溫馨。
    這真是一幅只屬於卸甲歸田的老人在回首往事的畫面,但阿單卓卻在這樣的情景中,感受到了他一直在追尋的幸福感。
    是的,此刻的他十分幸福。
    ***
    第二天清晨。
    在花家逗留了一夜,並且以“故人之子”身份被邀請小住一段時間的阿單卓,正在花木蘭的院子裡練劍。
    “咦,你用的也是……”賀穆蘭略感意外的挑了挑眉。
    這個年代,選擇使用重劍的武士實在太少。重劍對身體的素質要求極高,而且也非常的考驗鐵匠的水平。在軍戶家庭裡,男孩子一般從小是從長矛和長槍開始學起,也有一些學的是單刀,因為這都是軍中容易找到的武器,即使在戰場中丟了,也能再找一把。
    而且近身作戰,重劍明顯沒有刀的殺傷力大。
    當然,你要是力氣極大,那就另當別論了。
    阿單卓的臉紅了紅。這兩天他紅臉的次數已經快抵得上他之前十七年加一起的了。
    “那個……我聽說您用的是重劍……”
    他有些擔心,更多的卻是自豪的說出了自己選擇重劍的原因。
    阿單卓沒有說自己為了能用好重劍,甚至從小在家舉石鎖,又去打鐵鋪幫人推風箱、掄大錘,就為了以後能拿起和花木蘭一樣的武器。
    他何嘗不知道重劍難學又不易使用,可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更加崇拜眼前的這位“將軍”,能把這種可怕的武器用到敵人聞之喪膽的地步,她作為他的偶像,值得學習一生。
    賀穆蘭這下子更是意外了。
    那啥,想不到這孩子還是個花木蘭的粉絲。
    也對,好像花木蘭有自動吸引粉絲光環,只要一靠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變成她的追隨者和崇拜者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這的“主角光環”?
    “你既然用的也是重劍,那我們就不妨切磋切磋……”賀穆蘭這麼早出來也是鍛煉的,既然知道了這個阿單卓是花木蘭的小仰慕者,自然是願意指點他一二。
    她回屋拿出了“磐石”,重新站定在了阿單卓的對面。
    “你先攻,我守……咦?”
    這小子怎麼露出了一副口水流出來的樣子?
    “你怎麼了?”
    “這就是磐石嗎?”
    阿單卓像是看到了絕世美女那樣狂熱的注視著“磐石”,連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去了都不知道。
    “花姨,我能握握它嗎?”
    賀穆蘭輕笑了起來,將磐石往前一遞。
    “不過是把重一點的劍而已……小心!”
    阿單卓抓住了劍柄。即使知道它是一把極重的雙手長劍,他的雙手依然還是往下沉了一沉,險些因為沒有抓住而砸了自己的腳去。
    “好重!好劍!”
    阿單卓反反復復的看著磐石,像是要記清它的每一寸每一分,連吞口、血槽都不放過。他伸出手去,一點點的撫摸過它的劍面、劍背、劍尖,滿眼裡都是癡迷的表情。
    “真是一把好劍,我雖使不動它,可是以後照樣子再打一把輕的卻是可以的……”他喃喃自語。“花將軍的劍叫磐石,我的叫什麼好呢?頑石?”
    賀穆蘭好笑的看著阿單卓抱著劍摸來摸去,那情景還真是說不出的猥瑣。再加上他一邊摸還一邊陶醉的小聲說著什麼話,一個好好的黑壯男孩變得更是詭異了起來。
    賀穆蘭看了看阿單卓發達的肱二頭肌,了然地點了點頭。
    他昨天似乎說過自己也經常去兵器鋪賺點工錢的,想來臂力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
    她幾步上前,捏住劍尖將磐石抽了回去,反手倒提著磐石,一手輕點了下阿單卓的鼻子。
    “你要小心點,磐石雖然並不是什麼利劍,但貼的這麼近,還是能削掉你的鼻子的。”
    “花姨!”阿單卓眼睛亮閃閃的。
    “請用磐石和我打一場!”
    “啊……”賀穆蘭交手換劍,擺出一個劈砍的姿勢,爽朗地笑了起來。
    “你確定不是被我‘打一場’?”
    阿單卓躍躍欲試的舉起了自己的劍,是著用雙手持握的姿勢。
    “咦,您怎麼只用一只手……”
    他向前一躍,很用力地從右上方沿對角線下劈。
    “因為對我來說,這就是單手劍。”
    賀穆蘭拿起劍來格擋。
    賀穆蘭用劍鋒打下了阿單卓的劍鋒之後,直接做出一個刺擊動作。不過,阿單卓往後退一步,將她的劍撩了起來。隨即,賀穆蘭也很快地往後退,站穩姿勢,再次進入了對峙狀態。
    阿單卓繼續進攻,賀穆蘭側身閃躲,表情贊歎地說了一句。
    “劍術學的不錯!”
    “謝謝花姨誇獎!”
    他開心的咧開了嘴。
    “那換我了……”賀穆蘭提起劍,發揮出重劍勢大力沉的優勢從阿單卓的頭頂壓下,阿單卓立即拿起劍向上格擋,但隨即就後悔了。
    人人都知道“懷朔花木蘭”力能扛鼎,他居然還想把她當做一般的對手那樣比拼力氣,這不是腦子壞掉了嗎?
    但是他劍已經伸出去了,再後悔也是無用,只能咬著牙等待著剛才那般差點把武器磕出去的力道襲來。
    出人意料的是,他想象中的大力並沒有從劍身上傳來,那把劍只是從下劈的劍勢突然換成了一個圓弧,他的對手這一劍根本就不是為了劈砍,而是一邊用磐石架住了他已經向上挑去的劍,一邊邁出左腳,用左手肘打出去。
    賀穆蘭的手肘停在了阿單卓的鼻子前面。
    阿單卓眨了眨眼,驚歎了一聲。
    “這是什麼打法?好厲害!”
    “這是在戰場上無數次和敵人爭斗後總結出來的招式,並沒有什麼名稱。”
    賀穆蘭的所有身體記憶都來自於花木蘭,所以她答得很隨意。
    阿單卓和賀穆蘭的比試還在繼續中,因為賀穆蘭知道自己的力氣實在太大,所以在對戰中盡力避免和他直接對抗,而是向他演示各種從花木蘭那裡繼承來的特殊技巧。
    當她用重劍做出只有長刀才能做出的劈砍動作時,阿單卓嚇了一跳。恐怕也只有質地堅硬的磐石可以不懼劍鋒的損毀做出這樣的動作了吧!
    他縮回自己的劍微微晃了晃身,賀穆蘭整個轉了起來,水平後轉做出一個橫劈的動作。往右邊轉著的阿單卓被這一招一下子攔截住了。
    賀穆蘭用劍刃側面在阿單卓已經僵硬住了的右肩上輕輕一拍,然後對著被驚嚇到的阿單卓笑了笑,向他解釋著:
    “你又中招了。與右手持劍者對打的時候往右邊方向轉,這是練劍者的自然反應。但是這種反應如果死守不變的話,也是很危險的。”
    “呵呵,我再怎麼樣也沒想到後轉身的橫劈會劈到我面前來。”
    “好啊!”
    啪啪啪啪!
    門前突然傳來了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沙啞聲和一陣拍手聲。
    賀穆蘭和阿單卓隨著拍手聲往外看去,只見花木蘭大屋的高牆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幾匹馬,而這些馬的旁邊,正站著游可和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
    游可只是露出贊歎的表情,並沒有在鼓掌,鼓掌聲來自於他身邊的那位少年。
    這明顯是個貴族世家的子弟,因為賀穆蘭和阿單卓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華麗的衣著。他穿著漢人常穿的長衫,卻披發左衽,一時間連賀穆蘭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族的人。
    這個皮膚白皙的少年站在門口往裡面探著頭,幾乎像是要伸出身體似地觀看著。
    賀穆蘭哼了一聲。
    這個年輕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荒野中看見了兩只野豬打架。
    他是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重劍撞重劍的比試,所以才把手掌拍的像是看雜耍的紈褲公子?
    “游縣令,您真是貴客。”賀穆蘭對這位年輕的縣令很有好感,所以將磐石丟給了阿單卓,親自出門迎接。
    “慚愧,在下現在已經不是縣令了。”游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掃了一眼阿單卓,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
    “這位小哥就是前幾天來我們虞城縣衙打聽你的那個孩子吧。想不到武藝也如此精湛。”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這是我過去的同袍之子,從武川千裡迢迢來拜訪我的。”賀穆蘭露出感激的笑容。“你說你不是縣令了……哎喲你看我隨性慣了……”
    她輕拍額頭。
    “先都進來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賀穆蘭將他們請進屋,阿單卓和那個少年都是晚輩,互相好奇的看了幾眼。
    阿單卓看的是那個少年奇怪的衣著和華麗的衣飾,那個少年打量的則是阿單卓懷中抱著的兩把大劍和他鼓得快要裂出衣衫的肌肉。
    賀穆蘭沒管兩個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的氣氛,先請了游可入席,又有些手忙腳亂的翻出屋子裡的杯子,然後犯起了愁。
    她喝不習慣這裡奇怪的茶葉末子,花家人也不嗜茶,一直都是喝清水的。
    但是自從房氏懷了孕,她這裡的屋子就是花小弟打掃,現在這個時候花小弟應該去遛馬了,她連家裡待客的茶餅在哪兒都不知道。
    “你先等等,我去我阿爺的屋子裡倒一壺水來。”賀穆蘭有些尷尬的看了眼屋裡的雙耳陶壺,她真是被花小弟和房氏伺候慣了,她這邊屋子裡的灶上連熱水都沒有。
    “我去吧。”阿單卓把兩把劍放回堂屋一角的劍格上,走到賀穆蘭身邊拿起陶壺就往屋外走去。
    賀穆蘭當阿單卓自己人,也就沒有客氣,等目送著他出去,便看了眼游可,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少年。
    “你剛才說你現在不是縣令了……”
    “啊。此事說來話長。”游可露出了不以為意的神情。
    “那就長話短說。”賀穆蘭實在是好奇的很。
    難不成崔琳出了事,他官兒就不保了?
    崔琳的爺爺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嗎?不是說崔琳和游可是莫逆之交麼。
    “若長話短說,就是因為我下令放了求願寺裡的盧水胡人們離開,所以牽扯上了一些京中的關系。再加上懷瑾在我境內遇險,盧水胡又差點屠村,京中有些大人不免對我有些意見。”游可說話依舊是那樣的溫聲細語,這讓賀穆蘭略微為他緊張的情緒也輕松了起來。
    “好在我堂伯在其中有所斡旋,所以我只是暫時被免了縣令一職,要隨京中派來的使者回京去面見上官,說清楚這次的情況。陛下乃是明君,若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想來便會放我回來。”他笑了笑。“花將軍不必為我擔心。”
    “哦……這麼大的事,京中關心也是對的。好在那蓋吳已經發誓以後不會傷及無辜,想來你離開了虞城,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你現在被免了官職,是誰在當虞城縣令呢?”
    賀穆蘭關心的問了一句。
    聽說游可在虞城當了四五年縣令了,連家都安在了這邊。他出身雖高但家世不好,晉升的很慢,聽說是個清官收入也不高,他要是不當縣令了,該以什麼為生呢?
    “目前朝中還沒有認命新的虞城縣令,暫由縣丞替著。”
    “啊,那倒是好消息,說不定你洗清了嫌疑就能繼續回來做我的父母官了。”
    “不敢不敢,花將軍一句‘父母官’言重了。”游可表情溫潤的擺了擺手。“說起來,在下冒昧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賀穆蘭微微一怔,將眼光轉向了他身邊的少年。
    這游可帶著一個少年前來,又說有不情之請……
    不會是來托孤的吧?
    這少年看起來才十三四歲,難道是游可的私生子?
    也不對,哪有二十六七歲的男人有個這麼大的兒子的……
    不過也不一定,古代人早熟,說不定十三歲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現在二十六七,正好有個十三四歲的兒子……
    這個游縣令看起來不像是私生活這麼亂的人吶。
    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
    賀穆蘭一邊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著,一邊用怪異的眼光打量著游可,直盯的游可的背後發毛,還要強忍著不問她為何看他如此奇怪,盡力用和緩的語氣說道:
    “是這樣的,前不久我母族的表弟因為一些小事和家人慪氣,居然離家出走跑到我家來求助。我雖已經寄了信告知我的姨母表弟在我這裡,但他家還在北面的武川,所以家人過來接他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到。而我現在又要上京去述職……”
    他站起身,對著賀穆蘭長揖到地。
    “懷瑾兄如今鼻梁有傷,已經被京中崔府的家人接回京中治傷。我父母雙亡,在此地竟是找不出更可靠的親友能托付我的表弟。再加上他在家紈褲慣了,我也有心讓他跟在您身邊吃吃苦,磨磨身上的輕浮之氣,所以……”
    他抬起頭,用祈求的眼神看著賀穆蘭。
    “希望您能替我照顧一段時間表弟,直到他的家人來這裡接走他。”
    賀穆蘭看了看這位容貌清秀的少年,又看了看游可,想從他們的眉目間找到一些想象的影子。但是除了長相都很清俊以外,倒沒看出什麼太相像的地方。
    “照顧他一段時間倒是沒什麼,只是你知道我也不擅家事,更不會照顧孩子……而且我粗茶淡飯慣了,這位小公子在家錦衣玉食,我怕……”
    “花將軍,您都能收下那位小哥了,再收我一個難道不行嗎……”小少年眨了眨眼,特別天真的開了口。“我吃的不多的……”
    “以後還可以再少吃點。”
    作者有話要說:加班加倒霉催的開會直到9點多才回來,我既然說了會二更,所以還是繼續碼字了。雖然晚了點,但我還是在23點56分碼出了7000字的肥章,所以不能說我食言而肥,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小劇場:
    端著陶壺跑到門口的阿單卓。
    “我吃的不多的,以後還可以再少吃點……”
    啪嗒,壺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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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9:26:10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人生大事

“木蘭啊……”袁氏被花父推了出來,跟著女兒一起到了廚房。她看女兒又抓起了一只碗,不得不一邊好奇她拿兩個碗做什麼,一邊滿臉躊躇地悄悄問女兒:
    “昨兒那個孩子是你袍澤托孤的孩子,今兒這位小公子是……”
    和這孩子一起上桌,還能不能讓人吃飯了?!
    看他吃飯的架勢,他們全家都感覺自己是傭人,不小心爬上了桌子啊有木有!
    看他吃飯的姿勢,他們全家都像是從山裡抓來的有木有啊!
    賀穆蘭也有些後悔沒和花父花母商量就留下了這個孩子,主要是游可懇求的眼神太讓人架不住,而且她考慮到若是游可一去京城好長時間,這個孩子也確實難辦的很。
    萬一流浪在外,像他這樣的紈褲子弟一定是連褲子都給人扒了干淨然後被賣掉了,那樣就是很造孽了。
    如今留都留下了,再多說也是無益。
    “這是游縣令的表弟賀光,他因為盧水胡那事要去京裡,只好把他寄養在我這兒,過段時間他家就會把他接回去。”賀穆蘭把飯碗遞給她娘,“阿母,再給小卓添一碗,我看他好像是沒吃飽。”
    “咦?我看他好像吃飽了啊……”
    哪有人沒吃飽就放下筷子的。
    “我看他老是盯著賀光的碗,應該是沒吃飽。”
    “這真是……哎,我還以為……”袁氏把碗接了過去,給阿單卓滿滿的盛了一碗。“我還以為,你那袍澤的兒子或者這個小少爺是過來給你當兒子的呢……”
    賀穆蘭聽了花母的話手一滑,差點沒把碗抓住。
    “阿母又胡說,人家也有母親,好生生的跑到我家來給我當兒子做什麼!再說,就賀光那樣的嬌公子,送給我我也養不起。”
    “我不是想著,連陛□邊的羽林郎都來求你下嫁,再來幾個小子求著做你兒子也不奇怪嘛……”袁氏嘴裡嘀咕著,手裡還不忘幫著賀穆蘭把碗接好。
    “您想太多了!那能一樣嘛!”
    “這小公子鮮卑話說的這麼利索,我還以為是專門為你學的呢……”
    袁氏現在對女兒那些強大的粉絲團已經見怪不怪了,更是隱隱有些盲目往上想象的趨勢。
    怕是就算明天皇帝親自站到她家門口求她回去當將軍,花家人都不會嚇成什麼樣。
    賀穆蘭抓著飯碗走回屋裡,將碗遞給阿單卓。
    “咦?花姨,我吃飽了!我我……”
    “瞎扯什麼呢,昨天晚上你都吃了三碗,到今天中午就變成一碗了?你現在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多吃才是正理。”賀穆蘭一皺眉,盯得阿單卓沒敢再開口,乖乖的接過碗,低頭扒起了飯。
    “我吃飽了。”賀光也放下了筷子,有禮貌地和花家的幾個大人點頭示意。
    “咦,小兄弟,你怎麼光吃菜不吃肉啊……”花小弟一直注意著賀光,發現他都沒有動過他家的葷腥。“你這個年紀,不吃肉怎麼有勁兒!”
    賀穆蘭也剛添上一碗,聽到花小弟的話,不由得往賀光那邊看去。
    他的碗確實吃的很干淨,他只要了半碗飯,吃完後的碗卻一點油光都沒有,想來花母洗碗也會輕松許多。
    賀穆蘭再轉眼看了看阿單卓。
    他面前的桌子上堆著一小堆肉骨頭。
    糟糕!
    阿單卓心中一陣緊張,偷偷摸摸的用碗把那一堆骨頭遮了遮。
    這小子太狡詐了!居然用不吃肉這一招!
    賀穆蘭性子直來直去,見賀光不吃肉,所以干脆利落地問出聲:
    “怎麼?我們家的肉食做的不合你的胃口嗎?”
    說老實話她也挺不喜歡吃這裡的肉食的,因為這個時代做肉的法子簡單,多以煮和蒸為主,而且平日裡肉食以羊肉為主,所以她最喜歡吃的倒是這裡的風干肉,最起碼味道香,吃起來也不油膩腥膻。
    不過花家家境殷實,又有無肉不歡的賀穆蘭在背後提供著經濟支持,見肉食的次數比平常人家多的多。還有的就是觀念問題,已經在現代習慣了頓頓有肉的賀穆蘭,還沒適應這種鄉裡過年過節才有肉吃的習慣,吃起肉來,至少是吃起豬肉來,毫無心理負擔。
    花家人一直以為花木蘭在軍中都已經混到了虎威將軍,那一定是吃喝不愁的,所以情願自己苦點,也不願意女兒吃不飽吃不好,再加上花木蘭給花家人的布帛足夠供上他們吃喝的,花家也就不省著。
    阿單卓家裡雖然有花木蘭的資助,但畢竟用的是別人的錢,心裡總沒有底,再加上阿單卓學藝以後每個月花費也是不小,他若是每天都要肉吃,那是想都不要想。
    十七八歲的孩子,正是連草都吃得下去的年紀,看到了肉,自然是忍不住的。
    在大不了幾歲的阿單卓對比下,賀光的舉動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但他聽到賀穆蘭的問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的樣子,而是不慌不忙的雙手合十,眉眼虔誠地小聲的回道:“我家祖母幾年前去世了,她老人家生前信佛,我曾發下誓言,要為我祖母茹素三年,以盡孝道。”
    “啊,所以你才披發……”阿單卓也一直奇怪著,這少年為何穿著漢人的衣服,卻披散著頭發,看起來也不像是不守規矩的樣子,原來是在守孝!
    賀光聽到阿單卓的話,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隨意嗯嗯了幾聲。
    漢人孝道周全,鮮卑人在這方面就沒這麼多講究。但無論如何,願意盡孝心的人總是值得人誇獎的。
    有孝心的孩子應該不會太壞,花家人一下子就對他有了好感,連聲贊歎。
    賀光吃完了飯,有些好奇的看著賀穆蘭一家吃起飯食來。
    賀穆蘭被他盯得直發毛,頓住了手中的筷子。
    “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名揚天下的花將軍,吃起飯來竟和平常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還以為力氣這麼大的人,怎麼也要一口氣吃個四五碗呢。結果還沒旁邊的黑壯小子吃的多。
    賀穆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若是吃的飯多力氣就大,那我們家力氣最大的就是我小弟了。”
    花木托聞言抬頭,傻笑了幾聲。
    他白天要干許多活,若是真要能敞開來吃,吃上三四碗粟米飯都是可以的。
    房氏如今正在害喜,一聞油煙就吐得厲害,每日裡都是在房間裡單獨吃的,辛苦的很。賀穆蘭考慮到房氏正懷著身子,花母又要帶小的又要照顧老的,便等所有人吃完飯就將阿單卓和賀光都領到了自己的大屋,將自己房間的隔壁收拾了出來,一指那尺高的矮床。
    “我這邊屋子平日裡就我一個人住,所以其他房間都沒收拾過,暫時是住不了人的。只有此處擺了張平台床,也足夠大,睡你們兩個夠了。從今日起,你們就睡在一處吧。”她看著兩個孩子突然露出的苦瓜臉,眨了眨眼,“怎麼?”
    賀光沒敢說自己想一個人睡,這花木蘭一看就是那種脾氣冷毅之輩,他也試過了,撒嬌對他沒用,賣乖也沒用,倒是像這個叫阿單卓的黑小子一般實心實意的更受她欣賞。
    有個現成的例子在這裡,他自然是老老實實地看了一眼阿單卓:“我在家都是一個人睡,突然和其他人一起睡,不習慣的很。”
    “我也是……”阿單卓撓了撓頭。
    賀穆蘭見兩個孩子滿臉不願意,抱臂而立,微揚起下巴問賀光。
    “你打呼嗎?磨牙?摳腳?說夢話?夜游?”
    賀光嚇了一跳,猛搖起頭。
    “很好。那你呢?”賀穆蘭問阿單卓。
    阿單卓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確定地回道:“我……我汗腳。我阿母說我累狠了就打呼。磨牙是沒有的,說夢話……我也不知道我說不說夢話啊。”
    阿單卓每說一句,賀光的臉就皺上一分,等阿單卓的話全部說完,他的臉都快皺成個小包子了。
    “等你們都當了兵,就會發現你的火伴都是些打呼嚕、磨牙、摳腳、說夢話、口臭、亂抱人、半夜裡還會突然坐起來到處跑的怪人。”賀穆蘭冷笑了一聲,“現在先適應適應反倒是好事,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可沒人給你換營房。”
    阿單卓被“花姨”的描述嚇了一大跳,賀光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賀穆蘭,反倒問她:“若真遇見這樣的情況,我們該怎麼辦呢?”
    “忍!”賀穆蘭跪坐在地上,從被櫥裡拉出一床狗皮被子拍了拍。“實在忍不住,就想法子往上升。等到了武騎尉,就能兩人共用一帳了。”
    阿單卓連忙接過皮被,連忙點頭。
    “花姨,我會努力早日升上武騎尉的!”
    策勳十二轉,第一轉的功勳便是武騎尉。不過這個稱號是虛職,只是說以後享受武騎尉的待遇,並沒有相應的兵權,若是要帶兵,還是需要軍中授予正職的。
    就如花木蘭,她一生征戰良多,軍功更是多到“第十二轉”的地步,待遇等同於正二品的“上柱國”,可實職只是五品的“虎威將軍”,帶的也是五品將軍能帶的兵數。
    賀光摸了摸狗皮被子,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但還是努力擠出笑容。
    “我怕是不太會在軍中歷練,不過有這麼一段經歷,也還算是有趣。”
    “你能這麼想最好。”賀穆蘭並不喜歡小孩,但這不妨礙她把兩個孩子當做大人來看。即是大人,她也就不會特意照顧。
    “你們先熟悉熟悉,左右隔壁都可以走動。你們的馬在後院由我小弟照顧,要想跑馬,最好不要跑太遠。我三五日就去一次集市,你們若有什麼要買的可直接和我說,我給你們帶回來。”
    游可走之前硬塞了賀穆蘭一小袋珍珠,所以賀光也不算吃白食。賀穆蘭拿不准這賀光到底在他家要什麼樣的伙食住宿標准,便按家裡能到的最好待遇來。等他家人來接他時,還剩了多少珠子,便給他家人一起帶回去便是。
    阿單卓是阿單志奇的孩子,自然是不能當客人看的。但她也不想把兩個孩子區別對待。
    游可既然說把表弟放在她家是為了磨練他,那她也就不客氣的開始“磨練”了。
    阿單卓只要在花木蘭身邊就很高興了,當下連連點頭,笑的合不攏嘴。賀光性格比較斯文,不過聽到花木蘭不把他們當晚輩而是平輩相待的語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賀穆蘭見這兩個少年這麼好打發,當下交代了一些衣食住行方面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去庫房提了兩個大包袱出來,丟到了房間裡。
    “賀光,這是你的行李和衣衫,自己收好。阿單卓,我小弟的衣服你穿不了,跟我去領幾套我的大衣服先穿著。”
    阿單卓從家鄉出發的時候是初冬,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天氣要冷的多。雖然阿單卓說自己並不怕冷,在家裡時三九天也就一身夾襖,但她看著他穿著薄衣跑來跑去都冷,硬是要給他先備上幾件皮裘。
    等阿單卓抱著幾件皮裘回了他們合住的屋子,卻見賀光在屋子裡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見他進來,就如見了救星一般,一下子跳了起來。
    “阿單大哥,你來的正好……”他臉憋得通紅,“我腹中有些絞痛,想來是要鬧肚子了。有勞你給去我找片干淨的廁籌來……”
    阿單卓見他這樣,也是替他緊張,連忙點頭稱好,他昨天就來了,對花木蘭的屋子更熟悉一些,當下領著他去了花木蘭屋後的一處小廁房,推了他進去。
    “就是這裡,你先方便,我去給你找廁籌……”他推了幾下,卻見賀光有往後退的意思,納悶地緊。“賀家小郎君,你怎麼了?你不是急嗎,快去啊……”
    賀光忍得兩眼水光都出來了,可還是顫抖著指著那廁房,哆哆嗦嗦地說:“這……這四處漏風的地方……”
    這下阿單卓更是奇怪了。
    “花姨家的廁房已經是很好了,我們那邊都是露天的,就拿草垛什麼的圍一下而已。我知道你是大家公子,不過現在也不是講究的時候,你就進去吧!”
    話說完,他使勁把賀光往裡面一推,他從小練劍打鐵,力氣也不知道比賀光大多少,這一推,賀光踉蹌了幾下進了廁房,剛進去,緊貼著隔壁的豬圈裡突然傳來了幾聲豬哼,這下子他真是要哭出來了。
    “阿單大哥,這……這隔壁怎麼還有豬?”
    “哦,好像快過年了,花姨牽回來等著過年殺的,花家叔叔讓養在這裡。”阿單志奇不以為然,誰家豬圈不是和廁房連在一起的啊。
    賀光實在是忍不住了,當下撩起衣衫扎好,小心翼翼的踏上廁坑,完全不敢看下面,只能緊閉著眼睛,心無旁騖的方便。
    只是方便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問題,連忙叫喚了起來。
    “阿單大哥,你在外面嗎?阿單大哥?阿單大哥?”
    外面一絲聲音都沒有,想來阿單卓已經走遠,給他去找廁籌了。
    他在原地蹲了一會兒,只覺得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風,直吹得他屁股冰涼全身作冷,一邊後悔居然住了進來,一邊咬牙默認“天降價大任於斯人也”,眼睛紅紅的繼續下去了。
    花木蘭的房裡。
    “干淨的廁籌?”賀穆蘭奇怪的看著阿單卓。“我這沒有這種東西。”
    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又知道了它的用法後,整個人差點都崩潰了。後來她一直是在集市買那種最差的紙裁了用的。
    這件事她到現在都不敢讓花家人知道,每次都是隔段時間就用個小竹籠偷偷裝著用過的廁紙找個無人的地方埋掉。
    這時候紙是稀罕東西,即使是最便宜的紙也是十分神聖的,是承載著知識和學問之物。普通寒門學子都沒錢買紙,只能在地上用沙盤寫字,花父在軍中學會了一些字,花母因為兄長教過她習字所以也會一些簡單的字,但他們也很少用紙張來寫字,更多的是木片什麼的。
    所以他們對待紙張比普通鄉人家裡更嚴肅。
    她都沒法想象要是花家人知道她用“神聖的紙張”來擦PP會怎麼樣。
    大概會一下子腦梗塞了吧……
    阿單卓以為賀穆蘭說的“我沒有那種東西”指的是她沒有自己沒用過的廁籌,一下子便犯了難。
    他倒是隨身帶著廁籌,可那賀家郎君說的是“有勞你給我找片干淨的廁籌”,他那片是自己用的,怕是他嫌棄。
    可他和花家人都不熟,這時候要去找其他人要廁籌,他又不好開口。
    賀穆蘭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腦子裡有一根筋突然搭上了,竟有些隱隱高興地問他:
    “是不是賀光那小子要的?”
    阿單卓把腦袋點的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他是世家公子,我們家的廁籌他怕是用不得的。”賀穆蘭三步五步走到屋內的櫃前,開櫃取了幾張粗紙出來。
    “你去把這個給他,先讓他用著。”
    “天啊!花姨,這是寫字的紙啊!”阿單卓一下子嚇得退了幾步。“不成不成,這太……這太……”他一下子找不到形容詞,急的有些語塞,“太……不能用啊!傳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誰傳?”賀穆蘭一擺手,“總不能讓他就在廁房裡蹲一下午,到處去找沒用過的廁籌吧?先用著,你別說出去就行。”
    “我……我……”阿單卓的表情渾似他要去拿一個美女拿去擦屁股一般,雖是接過了賀穆蘭硬塞上來的紙,可是半天也不見動一步。
    “愣著作甚,快去啊!”賀穆蘭急忙催促。
    “可是花姨,我還是覺得……”阿單卓看了看手中的紙,又忍不住捏了捏感知下它的觸感。雖然不是什麼好紙,可是這是寫字的紙啊……
    “事急從權。”賀穆蘭一看阿單卓的樣子就知道其他人會對這件事是什麼態度,“他是客人,不能粗慢對待的。”
    阿單卓聽了賀穆蘭的話,心中有些高興。
    花姨這個意思,像是不把他當客人,而是當自己人看待的。
    他心中雀躍之下,連自己什麼時候捏著紙走出房門的都不知道,等走到廁房門口,他看了看手中的紙,還是沒忍心送進去,只小聲的對著裡面喊道:
    “賀家小郎君,你好了嗎?”
    賀光這廂已經蹲到兩腿發軟,又被熏的四肢無力,待聽到阿單卓的聲音,如蒙大赦般叫了起來:“阿單大哥,好了好了,廁籌拿來了嗎?”
    “……”阿單卓咬咬牙,試探著問道:“沒要到干淨的廁籌,你先用我的成嗎?”
    廁房裡頓時沒有了聲音。
    那氣氛悲愴到連阿單卓都有些不忍心了。
    片刻後,賀光咬著牙地聲音傳了出來:“阿單大哥,實在不行,麻煩你隨便找我一件衣服,撕碎一片送來。”
    阿單卓歎了口氣。
    這種富家公子,果然是不會用他這個鄉下人的東西的。
    他有些難過又有些惋惜的把紙送了進去,遞給捂著口鼻的賀光。
    “給你,花姨叫你先用這個。”
    “咦?這不是紙嗎?”賀光接過粗紙,略看了一下,便望著面前的阿單卓,“阿單大哥,你可不可以……”
    他做了一個轉過身的姿勢。
    阿單卓哦哦了兩聲,恍然大悟的轉過身去。
    賀光方便結束,正准備起身,卻苦笑著自言自語了起來。
    “現在看來,你也在花將軍這裡,倒是我的福氣……”
    “阿單大哥,又要勞煩你了……”他對著背對著自己的阿單卓,輕喚了聲。
    阿單卓莫名地回過身,疑惑地看著他。
    “求你扶我起來……”他羞紅了臉。
    “我腿麻了……”
    這才是第一天!
    這居然才是第一天!
    賀光聽著隔壁的豬哼哼,再看看正在幫自己提起褲子的阿單卓。
    祖母哇,我真的能活著回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嘛,廁籌是挺符合人體工程學的。是一片六角形的小竹片,用完洗干淨即可反復使用。這還是有見識的人家才用的呢,普通村民都是草片和瓦片石頭……
    附符合人體工程學的廁籌。
    小劇場:
    幾天後,花家小弟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姐姐。
    花木托:阿姊,那新來的小公子,是不是……用紙如廁?
    賀穆蘭:……(心虛地點頭)。
    花木托:(心疼)這些漢人的富家公子,簡直是造孽喲!(以下省略一千五百字的義憤填膺)
    賀穆蘭:(默默合十)賀光,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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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0:57:02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不如不問

天剛蒙蒙亮,一身戎服的賀穆蘭和同樣打扮的阿單卓依舊在院子裡練武,登登登登的聲音引得花父和花小弟過來圍觀,房氏原本還在屋子洗臉,聽到不住的拍手叫好聲怎麼也坐不住了,丟下手中的東西也站在門口觀望了起來。
    賀穆蘭答應阿單卓要教他劍術,自然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傾囊相授。阿單卓知道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自花木蘭解甲歸田以後,要想得到她的指點就會越來越難,所以練的更是勤奮。
    在賀穆蘭看來,阿單卓的劍術很扎實,軍中最常用的長槍更是學的非常扎實,幾個槍花舞出來人人叫好。
    但大概是缺乏實戰的緣故,他在變招上有些生澀。不過這是菜鳥們都有的毛病,賀穆蘭認為隨著經驗越來越豐富,這些總會慢慢變得優秀起來的。
    又一次將劍架在了阿單卓的脖子上,賀穆蘭收起劍,搖了搖頭。
    “阿卓,我建議你不要用重劍了。即使用劍,也用單手劍吧。”
    阿單卓露出深受打擊的表情。
    “您是覺得我的劍法太差嗎?”
    “不是你的劍法太差,而是你若有志在軍中發展的話,學我用重劍根本毫無用處。”賀穆蘭收起磐石,和他認真解釋了起來:“即使是我,一開始也沒有用這種武器的。周邊四國都是以皮甲為主,即使是大魏最精良的明光鎧,用大刀也能劈開,根本不需要用到重劍。”
    “三國爭雄的年代,武器和鎧甲都是根據武將的使用習慣量身定做的,所以才有磐石這種奇怪的劍。只不過我也恰好是以力量見長,正好適用罷了。若是軍中廝殺,一般的刀槍便已經是足夠。”
    “而且,重劍鑄造麻煩,所費的功夫頗多,你若在戰場上丟了兵器,就不會有稱手的替代。在戰場上,沒有合手用的武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賀穆蘭見阿單卓露出難過的表情,隨手拿過他手中的臘桿槍,往前一刺。
    “你可知,為何軍中所有新兵都是從槍法練起?又為何大部分名將都擅長用槍?”
    阿單卓想了想,回答道:“因為槍比較長,適合馬戰和步戰?”
    賀光坐在台階下,一聽到阿單卓的話就輕笑了起來。
    賀穆蘭聽他在笑,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
    阿單卓見賀光在笑,撓了撓腦袋。
    “為何賀光在笑我?難道我說錯了?”
    “你說的也沒錯,不過不光是如此。”坐在石凳上的花父忍不住開了口。“大家都學槍,是因為槍比較便宜。”
    哈?
    阿單卓被這麼不高大上的理由弄傻了眼。
    “我家女兒出征時,因為我當年的武器還留存著,家裡也還過的去,所以她是甲胄齊整的去從軍的。但很多時候,當新兵的沒有武器或因武器太差損毀是很正常的事,這時候,價格最便宜的就是槍了。只要有一根木桿,然後裝上槍頭就可以用。而鐵匠打造槍頭也非常容易……”
    花父笑著解釋。“而且我們鮮卑人大多是騎兵,長槍確實比刀劍之類的兵器趁手。丟了再找一把回來也容易。”
    “若我不會丟掉我的重劍呢?”阿單卓有些不甘心。
    “那你就先想法子打贏花將軍。”賀光不客氣的笑了起來,“我敢保證,六鎮和邊關的所有軍備官都沒有准備你那種類型的劍。”
    阿單卓抱著自己的劍,滿臉猶豫地想了一會兒。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我還是想用重劍。”他有些不安地抬眼看著賀穆蘭。“我想和花姨用一樣的劍。”
    這下子,沒有人再能說什麼了。
    一個處在這個年紀的孩子做了什麼決定,只憑勸說,是很難改變她的觀念的。
    “既然如此……”賀穆蘭橫起“磐石”。“就做好接受更嚴格對待的准備吧。”
    “看招!”
    練完劍後,賀穆蘭跟著花小弟准備去趟集市,這是這個冬天最後一次趕集,從下個月起,冬天就會變得特別冷,沒有什麼大事就不會再出門了。所以他們這一次去集市要帶回很多東西,家裡甚至動用了馱馬套了一輛車過去。
    阿單卓和賀光都表示想跟去,賀穆蘭想起游可臨走前再三請求她,一定要讓家裡這位表弟知道民間的疾苦,本著信守承諾的想法,便應允了。
    兩個少年高興的互相抵了抵拳頭以示慶賀。阿單卓和他抵完後才覺得不對。
    “咦,你也是鮮卑人?”
    只有鮮卑人喜歡以互抵拳頭互抵肩膀表示興奮雀躍的。
    “啊,我家裡很多人是鮮卑人。”賀光隨口回了一句,突然一指賀穆蘭,瞪大了眼睛驚駭道:“天啊!天啊!花將軍在做什麼!”
    賀穆蘭從家中後院將石磨盤搬了過來,又搬了幾個沉重的石墩,一起將自己庫房的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磨盤何其大,更別說那幾個石凳了。
    這兩個孩子何曾見過這般力道之人,均是驚得頸背寒毛直豎,阿單卓更是好奇的跑到那庫房門口提起一個石墩。
    他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是搬起一個石頭雕琢成的石墩罷了。
    “別亂動,砸了腳怎麼辦!”賀穆蘭像是趕小雞一樣的趕走了阿單卓,把他抱下來的石墩重新放回去。
    “花姨,你這是……”他想了想,也只有這一個原因。“防賊嗎?”
    “就是防賊。”賀穆蘭點了點頭。“雖然說此地的游俠兒保證不會碰我的東西,但難保有其他地方的游盜聞風而來。上次連盧水胡都招來了……”
    她有些憋悶的小聲呢喃。“他喵的怎麼就沒有銀票這種東西呢!全換成銀票帶身上安全多了。到了這破地方來才知道電視劇都是騙人的,別說銀票,連金子銀子都用不掉!每天帶著一大堆布頭去買東西,好生煩人!”
    昨天買一袋米要兩尺布,今天就要兩尺二。出門除了帶布還要帶尺。
    什麼石啊斗啊升啊,統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啊親!
    沒穿過來之前,她一直以為那個“石”讀石頭的石,穿過來才知道是讀“擔”啊,一石原來是十升啊!
    花木蘭以前發軍餉都發的是糧食,用麻袋扛回家,再想辦法和人換東西啊!
    若不是她力大無窮,每個月七石米要扛死人的好嘛!
    腰纏萬貫都是騙人的。這鮮卑人是有多笨才不鑄錢啊!
    賀穆蘭陰暗的懷疑一定是因為他們都不會算賬的緣故!
    在去集市的路上賀穆蘭腦子裡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了確定鮮卑人除了沒有文字還不會算數,尤其是平民中算術也許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她閒著也是閒著,開始考問起阿單卓來。
    “你阿母前天買了十五只雞,昨天買了八只雞,今天家裡殺了十二只雞。現在你家裡有多少只雞?”
    “咦,花姨,今天是要去買雞嗎?”阿單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乎乎地問她。
    “買什麼雞?我才買的雞……哎喲我怎麼跟著你說了,你就和我說最後算出來多少只雞。”賀穆蘭一臉認真。
    “哦……您剛才說多少只雞來著?”可憐的阿單卓已經被繞昏了。
    “前天買了十五只,昨天買了八只,今天家裡殺了十二只。現在還剩多少只?”
    阿單卓坐在馬上,把馬鬃扒拉出來數了十五個,又加上八個,再去掉十二個,仔細數了數,高興地叫了起來:“十三個!”
    “噗!”賀光臉上的面皮抖了幾抖。“阿單大哥,你最好再仔細數數,別是看花了眼,一根當成了好幾根。”
    阿單卓聞言大概覺得出了差錯,低下頭又開始數了起來。賀穆蘭又把這問題依葫蘆畫瓢問了一遍坐在馬車上的花小弟。
    花小弟坐在車上脫了鞋,數完了手指數腳趾,手指腳趾都不夠,靈機一動換成數指節,也是個人才。
    賀穆蘭一拍腦袋,也不指望他們告訴她答案了,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阿單卓數了兩三遍,花小弟的指節都被掐紅了,兩個人方才給出了答案。
    “十一!是十一!”
    “啊……是十一。”賀穆蘭扭過頭,問起賀光。“你算學如何?”
    “在家學過,還算可以。”賀光點了點頭,用期盼的眼神看著賀穆蘭。
    問我吧!快問我吧!
    快讓我秀秀我的算學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考你了。”賀穆蘭有些沮喪的又扭回頭。
    看來和什麼民族無關,和受教育程度有關。
    過幾年,她是不是該請個讀書人給小侄女長樂啟蒙了?
    賀光期盼的眼神盯了賀穆蘭半天,卻只等來賀穆蘭這麼一句,頓時也傻了眼。
    說好的優越感呢?
    不帶這樣的!
    賀穆蘭的越影是匹極好的戰馬,讓它和慢吞吞的馬車一起在路上“挪移”是不干的,所以它很快就焦躁的甩起了脖子。賀穆蘭早已經習慣自己這匹傲嬌馬的習慣,和兩個孩子與花小弟打了一聲招呼,便駕馬疾奔,跑到老前面遛馬去了。
    等越影跑舒服了,自然會再回來,花小弟和姐姐經常一起去集市,安安心心的趕著馬車繼續往馬腳橋走。
    “我們現在去哪兒?”賀光看著花木蘭一溜煙跑沒影子了,心中有些不安。
    “我阿姊的馬好久沒出去跑過了,越影是不讓其他人騎的,所以她現在順便去遛遛馬。”花小弟自豪地誇起了越影來。“那是越影!神駿越影!是陛下賜的,聽說是陛下御馬影無的同胞戰馬!”
    “啊,原來是影無的兄弟。”賀光了然地點了點頭。“花將軍英姿颯爽,和越影也是絕配。”
    “說的你好像見過影無似的。”阿單卓就是不喜歡賀光這一點,明明是個年紀小小的少年,卻總是弄出一副大人的表情和語氣來。而且每次當花姨在的時候,他又會變回自己的年紀該有的樣子。
    只是他是個老實人,雖然不太喜歡賀光這一點,但一來他們都是借宿在花家的客人,二來他和賀光沒什麼交情,無非就是同住一屋罷了,交淺言深,也是討人嫌,所以只是心裡有些不舒服,嘴裡並沒有說出來。
    “我自是聽過影無的名頭。”賀光又露出天真靦腆的笑容。“先不說這個,花家叔叔,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賀小郎君,你問唄。”花小弟爽朗的笑了起來。
    “請問貴府為何要把豬圈和廁房修在一起呢我注意到老屋那邊也是這麼修的。難不成……”這問題堵了他一天一夜了,不問清楚,就算茹素期過了以後,他也是不會再動豬肉這種東西了。
    “因為豬糞和人糞要被留下來漚肥。”花小弟有些了然的笑了起來。“是不是被我們家的廁房嚇了一跳?聽說你們漢人的達官貴人家裡都是有人伺候著這個的,大概是不適應的很吧?”
    賀光聞言松了一口氣,俊俏的小臉上也重現了光彩。
    “啊,是有些……不過我既然決定了留下來,這些遲早便也是要習慣的。再說……呃,等等……”
    賀光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請問你們漚肥,是要種莊稼嗎?”
    “主要是種菜啊……”花小弟樸實地一笑,“我們家的菜,都是用家裡的肥澆的,長得可好了!你昨日吃的白菜,便是用好肥澆出來的,還有那蘿卜湯也是。今年地裡菜長得好,我家地窖存了不少。你放心,就算你只能吃素,冬天也管夠!”
    到了冬天,菜反倒比肉食金貴。所以花小弟說出這樣的話,就是想安安賀光的心。
    豬X和人X要被留下來漚肥。
    我們家的菜,都是用家裡的肥澆的。
    昨日吃的白菜……
    好肥……
    冬天管夠……
    賀光臉色發綠,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正在碼中,一小時後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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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0:59:02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帥“崩”了

終於遛馬回來的賀穆蘭,見三人互不搭話的樣子,奇怪的蹙了蹙眉。
    待看到賀光整個人幾乎是魂不守捨的騎著馬,她更是覺得好奇。
    花家小弟她知道,那是從來不會和別人起沖突的老好人。阿單卓的性格非常憨厚,也是個不會亂說話的悶葫蘆。
    到底她走後發生了什麼事,讓氣氛變成這個樣子?
    她策馬到了阿單卓旁邊,輕聲問他:
    “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都沒有啊……”阿單卓比賀穆蘭還莫名其妙。“剛剛說到了白菜和蘿卜,他就這樣了。花叔叔見他連頭都抬不起來,也不敢說話了。”
    為什麼聽到蘿卜白菜會難過呢?
    難道他想家了?想他阿母給他做的白菜蘿卜了?
    賀穆蘭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乖巧的賀光突然陰翳了起來,不過她堅信這樣的富家公子到了集市,應該情緒就會好轉的,所以也沒有太過擔心。
    也許是因為幾個人除了趕路都不知道做什麼,很快他們就到了趕集的地點——馬腳橋。
    馬腳橋是個三鄉匯集的地方,周邊的人都會將家裡的出產拿出來在這裡買。因為虞城附近的十裡八鄉人口不多,馬腳橋的集市並沒有虞城的集市貨物齊全,但勝在離家近,位置也好,所以維持著五日一小集,七日一大集的頻率。
    正如賀穆蘭所說的,無論賀光因為什麼事而沮喪,到了這個地方,終究是好奇的東張西望了起來。反倒是阿單卓,大概去集市的次數也不少,所以沒有表現出好奇的樣子,而是熟練的幫著花木托把馬車停好,主動表示在這裡看管馬車和馬匹。
    “花家叔叔,你沒帶挑擔?也沒載個小獨輪車什麼的嗎?”阿單卓見花木托居然沒從馬車裡取出獨輪車也沒帶擔子,眼睛睜得滾圓。
    “呵呵。”花木托看了眼站在不遠處和賀光說著什麼的姐姐。“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和我阿姊出門,就帶個人就行了。”
    另一邊。
    “你表哥既然要你出來歷練,我便不能嬌慣你。”賀穆蘭從懷裡取出幾顆珍珠,這些珍珠正是游可給她的那一袋裡的。
    “這些珠子我給你,你給我換十斤鹽來。”
    “這不可能。”賀光可不是那好騙的三歲稚子。“沒有鹽引,誰敢賣鹽?此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集市,又不是虞城有著鹽引的鋪子,哪裡能買得到這麼多鹽!”
    “看不出來,你懂得還真多……”賀穆蘭擺出個嚇人的表情,低頭似笑非笑地和他說道:“你沒聽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嗎?”
    “什麼?”
    “若人人都去虞城府裡買鹽,你覺得冬日裡那麼多人家醃貨,用的是什麼?”
    “哈?”
    賀穆蘭將他往前一推。
    “我便告訴你,這集市裡可以買回十斤鹽來。但他們不會擺在明面上賣。”
    她看著賀光一臉茫然的樣子,繼續惡劣地嚇他。
    “你的珠子雖貴重,在這裡卻不吃香的緊。你最好快點去各處問問,等天色晚了,賣鹽的都回家了。若你買不到,今晚就沒紙可用,只能用阿單卓的廁籌……”
    賀光聽到最後一句,立刻攥緊了珠子跑進市集裡去了。
    “弄走了一個。”賀穆蘭松了口氣,又跟背著裝著布匹和絲絮的小筐子跑過來的小弟吩咐了幾句。
    “阿單卓和賀光都住我們家,賀光又是那樣的出身,怕是不習慣我們家的廁房。你去給他們買一個新恭桶來,我不好意思提著這個……”
    “知道了阿姊,我這就去!”花木托點了點頭,左右掃了一眼,奇怪地指著不遠處。“那賀家小郎君怎麼在和賣醃菜的大娘說話呢?”
    “這小子還真是聰明……”賀穆蘭贊了一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讓他去買點東西。你若有空,順便照拂下他。”
    “阿姊,你是要去哪兒嗎?”
    “不去哪兒,你去忙你的……”
    賀穆蘭捏了捏拳頭。
    “我去抓幾只老鼠。”
    .
    賀穆蘭注意到,從他們到馬腳橋開始,就有幾個人情況不太對勁。
    她經常跟著花木托來這裡買東西,自然知道馬腳橋的集市是什麼樣的。這裡說是集市,其實就是周圍的鄉民在這種有橋又有路的地方擺個地攤,或者支起驢車推車什麼的,賣些日用品和家中的出產。
    他們來這裡之前,她就發現前面有幾匹馬速度很慢,一直像是巧合似的一直在他們前頭往馬腳橋方向行進,到了有些路口的地方偶爾會停下來像是歇息一般。
    後來她借著遛馬的機會越過了他們,在擦身而過的同時仔細的打量了下,終於確定了他們不是漢人。
    胡人和漢人有許多習慣是不同的,無論是騎馬還是控弦。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出來,但花木蘭在軍中待了十二年,什麼種族的胡人都見識過了,賀穆蘭一見他們騎馬的姿勢和馬鞍上的花紋,便從木蘭的記憶裡得知了他們一定不是中原漢人的結論。
    事實上,她也注意到賀光有些地方不太像漢人。但他的氣質太過儒雅,一看便是習過字、學問不錯的孩子。想到北方的漢人高門和鮮卑人通婚也是常事,賀穆蘭便沒有想太多。
    虞城這地方,尤其是虞城的鄉間,見到鮮卑人也許還不算什麼,但見到這種穿著漢人衣服的鮮卑人或者其他胡族之流的人卻是很可疑的。再加上她與他們擦身而過時,這幾個騎士都低頭沒有看她,讓她心裡更是猜疑。
    是盧水胡人的報復?
    還是如同崔琳所說,拓跋燾一直都派人盯著她,看她過的“好不好”?
    無論是哪一種,賀穆蘭都不想忍。
    所以她在把弟弟和賀光支走過後,裝出一副買針線水粉的樣子停在一處攤子上,用那胭脂攤子上的小銅鏡不動聲色的看著後面。
    待她確定那幾個人只是跟在集市裡隨意亂逛,賀穆蘭丟下銅鏡,快步朝著那幾個可疑之人沖了過去。
    真的是用沖的。
    只是瞬間,賀穆蘭就靠近了他們,在這幾人詫異的眼神中伸出了拳頭,一拳揮了過去!
    彭!
    拳頭打到肉上的聲音傳了出來。
    被賀穆蘭打到的那個人當場痛的躬□子,滿臉痛苦地叫出了聲來。
    賀穆蘭制住了這人,一手捏緊了他的胳膊,又用一只手卡在他的頸項上,用極度嫌惡的語氣喝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跟著我們到底做什麼!”
    賀穆蘭想過這幾個人也許會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裝傻,也許會大喊大叫吸引別人的注意,還有可能會不管不顧她手中的人質攻擊於她,卻獨獨沒想到這一種……
    這幾個男人居然行了一個標准的軍中禮節,用著鮮卑語十分爽快的報出了出身。
    “花將軍,我們是陛□邊的‘白鷺’,到此地監察盧水胡人的動向。和您遇上乃是碰巧,請您高抬貴手!”
    賀穆蘭聽了他們的話敵意確實減了一些,但手卻沒有松開,皺著眉頭並不說話。
    那幾個男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從懷裡掏出刻著白鷺圖樣的銅牌來,只見上面陰刻著“候官曹某某,不避強御,百僚肅然”的字樣,確實是和漢人的御史同樣作用的候官無誤。
    賀穆蘭見不是歹人,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拳說了聲“得罪”。
    此時正是北魏初年,很多機構都有鮮卑和漢兩套系統,地方上也是這種政策,既地方上既有漢人的刺史,也有鮮卑人的刺史,共同理政。
    北魏初期幾位皇帝執政期間,雖然外朝也有御史台,但真正發揮著監察作用的,卻是屬於內朝的“候官”們。
    候官是漢人朝臣定官名時訂立的官職。原本此官是魏國幾位皇帝在行軍時候的斥候耳目,鮮卑語言叫做“白鷺”,取自“延頸遠望,機警純潔”之意,後來便成了探子言官一流,任選性格剛正、性子機敏的鮮卑人擔任。
    由於鮮卑只有語言沒有文字,設立百官時直接翻譯成“白鷺”未免不倫不類,漢字便寫作“候官”,候官的衙門叫做“候官曹”。
    北魏境內各種民族實在太多,又有佛道儒之爭,各種矛盾錯綜復雜,到拓跋燾的時候,候官的數量急劇增長,幾乎分布於個州府各縣城,他們微服雜亂與鄉野間,只要聽聞當地有所異動、百官橫行違法,便能請了上諭進行動作。
    是以候官雖然品職不高,地位卻不低,賀穆蘭也不願和他們結了仇去。
    這幾個候官顯然也不願意和花木蘭弄出什麼糾紛,見四周已經有人注意了過來開始朝這邊靠近,便壓低了聲音善意的提醒賀穆蘭道:“蓋吳的人還沒走,請注意盧水胡人!”
    他們丟完這句話,並不多逗留,急匆匆的就離開了。
    只留下莫名其妙的賀穆蘭,和好奇的圍過來的鄉民。
    “這位壯士,你是不是在抓賊啊?”一個說話都在漏風的老太太笑著誇獎她。“我上次在這裡就丟了五個雞蛋,我兒子非說是我算錯了!我就說嘛,我怎麼會算錯呢,一定是被那個小賊偷了。你怎麼放了他們啊,他們偷了你什麼?”
    “……”賀穆蘭看著這個老奶奶,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便胡亂敷衍:“啊,是場誤會,他們沒偷東西。”
    “沒偷東西你做什麼打他們喲!”那老太太說變臉就變臉。“也是個不講理的後生!抓賊要抓髒不知道嘛!怎麼能胡亂打人呢!”
    “就是就是!”
    周邊附庸的人也多了起來。
    賀穆蘭啞口無言的低著頭就走,和這些人實在說不了什麼事實,也沒有道理可說。
    那些鄉人見賀穆蘭落荒而逃,說的更是起勁了。
    “我剛剛就看他不像什麼正經人,什麼都不買,還把李貨郎的胭脂水粉翻的一團亂!”
    “看起來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居然去找幾個年輕漢子的麻煩,還好人家不計較,要是換了幾個凶橫些的,就算他是鮮卑人,怕是也要被揍上一頓了!”
    賀穆蘭聽到“三十幾歲的人了”腳下一滑,幾乎要淚流滿面。
    什麼白鷺嘛,簡直坑爹!
    好死不死在她旁邊晃來晃去干什麼!
    叫你疑神疑鬼!
    明天虞城的新流言就要變成“中年大漢暴打無辜小伙”了啦!
    作者有話要說:

☆、第36章 熊爹or熊孩?

賀光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那邊的騷亂,但出於各種原因,他並沒有去湊熱鬧。
    花小弟已經滿臉擔心的跟過去看情況了。
    花木蘭素日裡經常在這馬腳橋的集市買東西。這集市裡有許多人即使不認識大名鼎鼎的“花木蘭”,至少也認識花木托。
    所以花木托一露面,所有人幾乎是立刻知道了這個被他們圍著指指戳戳的鮮卑男人是誰,一時間,眾人鳥獸散了個干淨。
    留下賀穆蘭苦惱地直摸臉,想知道自己除了臉糙膚黑以外,是不是還相貌猙獰表情凶惡,否則怎麼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都跑完了呢?
    不是說她上次比武逼退蓋吳成了鄉野間的英雄嗎?
    這和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大嬸,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賀光擺出招牌式的溫和無害笑容,一指滿臉茫然的賀穆蘭。
    不得不說,見到這位在父親口中“英勇如神人乎”的花將軍,被鄉人們說的滿臉迷茫,他竟有些微微的快意。
    那大嬸早已被賀光手中的一顆珠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聞言抬頭看了一眼,眼睛裡便閃爍起又好奇又狂熱的表情:“喲,我看你是哪家貴公子來鄉裡玩的吧。那是營郭鄉的花木蘭啊!她常穿著男裝來市集裡買東西,看她身後跟的是花家小兒子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是那位女英雄,為何人人都避開了?”這和他想象的結果倒不一樣。
    “你是不知道……”這大嬸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和他小聲說了起來:“聽說這花木蘭最近在招婿,她那些軍中的袍澤逼著別人娶她呢!他們怕貼的近了,回頭被那些當兵的拉去強娶了……”
    “放肆!”賀光臉色鐵青的站起了身,俊秀的臉上全是寒意。“軍中羽林,國之棟梁,豈容你們這些販夫走卒在身後指指點點!”
    “哎喲我的天啊!小郎君你真嚇人……”大嬸拍了拍胸脯,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賀光。“我也是聽人家說的,你問我就答了,何必要做出一副官老爺的樣子來嚇我!”
    她大概面子被掃,也不再和他說哪裡可以買到鹽了,低下頭既不看他,也不要他的珠子。
    “聽人家說的而已……”賀光低頭輕歎。“我常聽聞人言可畏,卻經常不以為然,認為那是被說的人不夠堅定。如今看來,我竟也有連別人的流言都不願意聽到的時候。”
    才一天,而且這個花木蘭還是個這麼不討喜的性子,他到底是哪裡害了病?
    賀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絲綿襖服,再看看其他鄉人一身麻布葛布織造的夾衣,有些後悔自己穿了這身出來。
    這些人裡偶有幾個穿著皮夾襖的,無論是什麼人,只要是賣東西的,都蹲在地上將身子全部蜷縮起來。若是此時有一陣風吹過,許多人更是齊齊打起了囉嗦,就如約定好的一般。
    他捏緊了手中的主子,苦笑著朝另一個賣醃貨的貨郎走去。
    何苦可憐別人,今天這鹽買不到,他說不得就要熏死在那糞坑裡了。
    .
    賀穆蘭看著花木托向自己走來。
    只是花小弟倒提著恭桶向自己走來的樣子實在是太過驚悚,她有一瞬間還以為那恭桶是要扣在她頭上的。所以花木托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竟然被自己的腦補嚇的倒退了幾步。
    “阿姊,剛才怎麼了?我似乎看見你在和人打架……”花木托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正在用余光打量著他們的人。“有什麼麻煩嗎?”
    “沒什麼,誤會一場,已經解開了。”賀穆蘭想要接過花小弟手上的恭桶,但他紅著臉就是不給,反倒一溜煙的提著恭桶去找看管車馬的阿單卓去了。
    “這小子……”賀穆蘭有些感動的看著花小弟的背影。
    她知道他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女英雄花木蘭倒提恭桶”傳出去太難聽了而已。
    家人都千方百計都想讓她過上受人尊重的生活,她不是不知道。
    但即使不受人尊重,也沒有什麼。
    花小弟很快就跑了回來,賀穆蘭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梗著脖子和別人討價還價,又在交易確定後,高高興興地抬頭看她。等她點過了頭,花木托便把自己帶來的細麻布或者一部分棉布按照約定的尺寸割下來給那些鄉人。
    每當這個時候,賀穆蘭便拎起他買好的東西,一一送到阿單卓那邊的車上去。
    不得不說有個人看車十分方便,以前她都是一直拎著走,直到要離開市集才放回花木托的小車上的。
    由於是這個冬天最後一次采購,家裡又多了兩個客人,花木托還咬牙買了不少珍貴的蔬菜和凍梨凍柿子這樣的瓜果。
    直到這時候,阿單卓才知道花木托所說的“和我阿姊出門,就帶個人就行了”是怎麼回事。和這位“花姨”出門,只要帶個人討價還價挑選東西就成。錢是賀穆蘭付的,東西是賀穆蘭拎的,就連在一邊等著花木托挑挑揀揀的樣子都很有耐心……
    等等……
    怎麼老覺得有哪裡不對?
    賀光很快也就成了市集裡一個怪人。
    這個穿著好料子蹲在市集裡,專找各處醃菜攤子下手的小公子雖然笑的特別俊俏,但一出手就是比拇指指甲蓋還大的珠子,這些鄉人誰也不敢賣東西給他。
    這樣的一枚珠子,若是鑲在什麼簪子上給家裡閨女戴著,嫁富戶都是足夠了!
    可那也要看會不會招賊來。
    這在馬腳橋集市裡買賣的都是熟人,今日你得了一枚珠子,明天就要被全村的人趕到家裡看熱鬧。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就算白得了這個便宜,以後日子也沒發過了。
    但也有大膽的,主動去找這位小郎君攀談。
    “這位小郎君,您到底是要買什麼?和大叔我說說,大叔看看有沒有!”一個長得頗為精干、穿著狗皮大襖的男人攔住了賀光。
    遠遠地,賀穆蘭詢問的眼光看了過來。賀光對賀穆蘭搖了搖頭,開始和他攀談。
    “我和朋友打了賭,說我能在這集市買十斤鹽回去。”賀光皺著眉,為難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珠子,“要買不回去,我就只能願賭服輸了。”
    “喲,原來小郎君是要買鹽啊……”精干男子笑了起來。
    “是,我要買十斤鹽。”
    那滿嘴的黃牙惹得賀光胃部有些不適,微微低下了頭。
    他不知道賀穆蘭讓他一個人買鹽是為了什麼,他不熟悉這個集市,也不知道在哪裡買鹽,但他知道,他是不知道的,但一直要用到鹽的人,一定知道在哪裡買鹽。
    所以他不停的問醃貨的人鹽是哪裡買的,便是要引起有鹽的私販注意。
    尋常賣醃貨的鄉人自然也是有鹽賣的,只是若是個幾兩鹽還容易,要一下子賣他十斤八斤的卻是絕無可能。
    北魏初期,雖然沒有貨幣、許多政令都混亂的緊,但在鹽業上一直是握在自己手裡的,百姓無權開采鹽田,也不能販賣私鹽。
    可是私鹽卻是禁不住的,連年的征戰也使官營鹽的價格越攀越高,用以補貼軍費,鄉間買賣私鹽的也就多了起來。
    賀光大約知道大魏境內有一大批人專門干著冒死采鹽、運鹽、售鹽的勾當,卻不知道已經嚴重到連虞城這種中等縣的鄉下都有人在賣鹽。
    十斤鹽,在鄉間來說已經算是大買賣了。那精干男子大概是沒想到會有官府的人派出這麼小的少年穿著貴重的衣裳在市集裡買鹽,竟是很愉快的同意了賣他十斤鹽,只不過要一個時辰後過來,才能在橋下的僻靜地方去取。
    賀光實在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動作的,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甚至讓他親自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告訴他若是來的再快些,便把手中的兩枚珠子都給他。
    等賀光回到賀穆蘭身邊等待,就連花木托都有些驚訝賀光買的如此容易。
    他們家由於花父的固執,是從不在市集裡買私鹽的。但他們都見過別人在集市裡買,也不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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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穆蘭讓他買鹽,一方面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個笨蛋,二來是想看看他為人處事上的本事。
    鹽和米粟絹帛不一樣,是很棘手的貨品。而對於他這個明顯是外來人的貴公子,販賣私鹽的人和鄉人自然會秉持著忌憚之心,不會輕易就賣給他。
    但現在看來,這孩子很懂得利用自己本身的優勢,也善於觀察身邊的狀況,難怪一個人離家出走,居然能安然無恙的跑到梁郡來。
    她該歎聲後生可畏嗎?
    賀穆蘭陪著賀光等了一會兒,為了怕他被打劫,便跟著他一起到了馬腳橋下。
    只是待她一看到扛著鹽來的是什麼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栓柱子!怎麼是你!”這不是高金龍手下那個老三嘛!
    “咦,花將軍,是您買鹽嗎?”栓柱子見是賀穆蘭陪著一個少年來,那提起來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這麼一大袋鹽,醃一百斤肉都夠了,老大擔心有詐,人馬都在旁邊看著,只派了他和馬大膽一起出來販鹽。
    “早知道是您,我就都帶細鹽出來了。”栓柱子笑的極為熱情。
    “花將軍,您認識這些……”私鹽販子?
    “這是此地的游俠兒,那些盧水胡人能乖乖退走,這些游俠兒有七分功勞。”賀穆蘭比賀光還要意外。
    栓柱子聽聞花木蘭誇他,笑的連肩上的鹽都忘了放下。馬大膽見是熟人,也是笑的更加開心。
    “我說你們怎麼還干這個?”賀穆蘭有些不贊同,“陛下禁止河東鹽池所產之鹽私下販售,你們這麼做,要是被發現了可了不得!”
    “官鹽哪裡吃的起。”栓柱子笑容略收了收,“不是我說,打了這麼多年仗,若不是糧食自家能產,連飯都吃不起了,更別說吃鹽。兄弟們也要吃飯,總不能一直偷雞摸狗吧。”
    賀穆蘭也就是隨意勸勸,知道這些游俠兒也聽不進去。再加上她畢竟是現代人,完全沒法子把“賣鹽要殺頭”這種事情想的很具體,便沒有再多說。
    “你們這鹽從哪裡來的?”一旁的賀光好奇地開口相詢,引得栓柱子看了幾眼,卻沒有搭理他。
    賀光欲還要多問,賀穆蘭按住了他的肩膀,從懷裡又掏出兩枚珠子,遞了過去。
    “約定好的,這是兩顆合浦珠。”
    “栓柱子,把東西送給花將軍,我們走吧。”遠處的高金龍終於還是現了身,在幾丈遠的地方對著他們這邊喊叫。
    栓柱子“哦”了一聲,丟下鹽袋子就要走,卻被賀穆蘭一把拉住,往他手裡塞了兩顆珠子。
    “今日也是湊巧,交情歸交情,買賣歸買賣。你們老大又不是只管著一張嘴,拿回去吧,莫要和我齜牙。”
    栓柱子原本不敢要她的珠子,可聽到“你們老大又不是只管著一張嘴”時還是猶豫了一下,待看到馬大膽隱約露出興奮的樣子,捏了珍珠就沒有松手,道了句“有要鹽再到橋下來找馬大膽”,急急忙忙就跑了。
    回程的路上,賀光比來時更加沉悶了。
    賀穆蘭以為他是擔心表兄轄下的地方會出亂子,猶豫再三後,還是安慰起了賀光來:
    “你莫擔心游縣令,這下游俠兒有分寸,不會弄的太凶的。”
    “那人說官鹽已經吃不起了,真的已經有這麼嚴重了嗎?”賀光忍不住問了出聲。
    “你的兩顆珠子可以買上幾車粟米,卻只換了一大袋鹽。這還是私鹽。”賀穆蘭買東西不怎麼問價格,所以她伸頭問了下花小弟。
    “小弟,現在官鹽是怎麼換的?”
    “一升鹽一斗米。”花小弟聽了阿姊的問話喊了出來,有些擔心地問姐姐:“阿姊,這鹽是私鹽,回家怎麼和阿爺交代啊?”
    “那就別交代。”賀穆蘭隨口回道,“問急了,就說是我的舊友送的。”
    “說老實話,我對買賣東西一點辦法都沒有,每次出門,只能帶著我阿弟。什麼布帛粟米,升斗斤兩,我通通都頭痛。”賀穆蘭望著賀光,有些感慨地說:“但我卻知道,陛下征戰這麼多年,百姓實在太苦了。”
    “我當年離鄉從軍時,兩尺厚葛布尚能換到四升粟米。如今卻連兩升都難。糧價高漲,鹽價更是嚇人。只是粟米麥飯不吃,還可以拿其他東西填飽肚子,可若鹽也沒的吃,人就會虛弱無力,根本沒法子生存……”賀穆蘭看著聽得認真的賀光。“所以,私鹽是必須要存在的。若沒有這些人賣私鹽,百姓買不起鹽,就惹會出更大的禍事。”
    “游縣令未必不知道自己轄下有人販賣私鹽……”
    “你是說,游……我表哥知道有人賣私鹽?”
    “誰知道呢……”賀穆蘭沒有繼續往下猜測。“或知道,或許不知道……”
    “只要有人吃不起官鹽,私鹽就會一直存在的。”
    賀穆蘭的話給賀光的沖擊似乎很大,以至於阿單卓對自家“花姨”的崇拜更深了一步。
    能幾句話說的這位賀家郎君埋頭深思的,果然只有花姨才做的到!
    對於阿單卓來說,鹽賣多少,多少人有私鹽,這都是離他很遠的事情。他需要想的就是把武藝練好,等軍府下軍貼的時候,就從戎去建功立業,能成為家人的驕傲。
    賀光明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為他懂的多,想的也多。阿單卓知道,雖然兩人有同居一室的經歷,但他們畢竟還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等賀光的家人來了,他便再也不是他口中客氣相稱的“阿單大哥”了。
    因為有“私鹽”之事耽擱,幾個人到了下午才回到家,中午是在路上隨便用干糧打發的。
    等回了家中,房氏和袁氏連忙出來相迎,被賀穆蘭哄了回去,四人一起卸貨下車,再分門別類的放到各處去。
    賀穆蘭先前以為賀光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高門公子,可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也能扛得動米袋,拎的起凍梨。
    “我從小也要學習騎射的……”賀光有點落寞地回應著賀穆蘭的疑問。“只不過,我很少用上罷了。”
    “哪有用不上的道理!”阿單卓聽到賀光的話,一臉嬉笑,“聽說陛下宿衛軍和羽林軍裡有不少都是你們漢人家的子弟哩!你騎射要真的出色,哪有不能出頭的道理!”
    “阿單卓你莫亂說,他是漢家的富貴人家,自然是要當官的,當兵做什麼!”花木托把一大袋鹽偷偷摸摸的塞到放草料豆料的料房裡,回身聽到阿單卓的話,笑的比他還凶。
    “到時候,我們就要喊賀小弟一聲‘大人’了。”
    “誰來幫個忙……”賀光被一袋豆料壓得快趴下了。“你們的‘大人’……抱不動了!”
    賀穆蘭此時正把堵住自家庫房門口的各種大石頭移回原位,然後回庫房裡清點絹綢錦緞和其他財物的數量。
    庫房裡放的東西不多,其實大部分都已經給她移到別處了。但即使是這樣,這庫房比起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庫房都要殷實的多。
    “你為什麼不買田地呢?”有些沙啞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一般將軍解甲歸田,都是做個田捨翁的。這些死物既不好保管,又容易朽壞,一把大火直接就沒了。你存在這裡,不如廣置田地,再把田地租出去……”
    賀穆蘭被身後傳來的聲音驚了一下,再一回頭,果然是賀光站在門口。
    這少年逆光立在那裡,看起來像是一團黑影,並無眉目。賀穆蘭瞇了瞇眼,低下頭再掃了一眼,確認無誤後合上箱蓋,輕點著頭回他:
    “我何嘗不知道這樣是最好。但……目前還不行。”
    目前還不行,在確定“花木蘭”不可回歸之前,她是不會隨意支配這些東西的。
    花木蘭難道不知道把這些東西用來置辦田地更為合適嗎?她難道不知道天天被人盯著、被游俠兒守著不是長久之計?
    可她一沒有揮霍,二沒有置辦什麼家業,只把這麼多金銀珠玉、布帛毛皮放在這裡不動,必定是有什麼道理。
    還有那空了小半的箱子……
    在沒有找到關於這方面的記憶之前,她是不會按照賀光所作的去做的。
    “難不成花將軍還有其他打算?”他拖長了語調。“比如說……您並不想繼續留在這裡……”
    若是那樣,她自然是要把財產安置在她長住的地方。
    “嗯,我最近倒是想出一趟遠門……”賀穆蘭揉了揉下巴。“我想四處去走走,拜訪下我昔年的軍中好友……”
    “不過現在給你這個小子拖累,說不得要等到開春過後了。”
    她推著賀光離開庫房,給庫房上了幾把大鎖,並沒有直接了當地回答賀光的問題。
    這小子話太多了,她有些煩他。
    到了晚食的時間,由於奔波了一天,阿單卓和花木托都胃口大開,簡直就和山上放下來的野人一樣,麥餅是吃了七八塊之多。
    再一看賀光,不但是不喝肉湯,就連桌上的蔬菜都不動了,只干啃著麥餅。
    “你怎麼了,連菜都不吃了?”阿單卓咬了一口白菜。
    用豬肥肉熬出的豬油炒的大白菜是特別的香甜,阿單卓吃了好幾筷子,連肉都吃的少了。
    “沒什麼……大概是累狠了,沒什麼胃口……”
    賀光看了那白菜幾眼,愣是沒有勇氣夾一筷子。
    “話說回來……”賀穆蘭吃了幾口手中的麥餅,有些好奇地問他:“我還沒有問過你,你到底為什麼離家?”
    看著他這一天的表現,也不像有滿腔悲憤之氣的孩子啊。
    “這個嘛……”他突然露出非常難過的神色來,連舉著筷子的手都放下了。“那是因為……”
    “我父親待我兒子,比待我要好得多。”
    “什麼?”
    花木托和花父差點被嘴裡的麥餅噎死。
    “我天啊!你有兒子了?”
    這家伙命太好了吧!他都十七了,都沒有娶上媳婦兒!
    “我沒聽錯吧……”賀穆蘭上下打量了一眼賀光。“你今年多大?你兒子多大?”
    她是知道這時代男孩子早熟,不過也沒早熟到這個地步吧!
    拋下家中幼子妻室出來離家出走,這孩子是有多中二啊!
    “我……下個月就十五了。”賀光不好意思地看著賀穆蘭,“犬子……”
    賀穆蘭關切的看著他,以為他會說出“一歲”或者“幾個月”之類。
    結果賀光靦腆地笑了一下。
    “犬子今年剛剛三歲。”
    噗……
    賀穆蘭一口肉湯噴了出來。
    三……
    三歲?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和這位“花姨”出門,只要帶個人討價還價挑選東西就成。錢是賀穆蘭付的,東西是賀穆蘭拎的,就連在一邊等著花木托挑挑揀揀的樣子都很有耐心……
    賀穆蘭:(無奈攤手)當你有個愛逛街又會還價的閨蜜,就會變我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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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00:18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來如此

在賀光說起他兒子已經三歲的那個晚上,花家人和賀穆蘭都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尤其是賀穆蘭同學。
    作為一個外表三十二歲內心二十八歲的姑娘,她一瞬間就躍上了奶奶輩甚至可能是曾祖母輩,這讓她一晚上都徘徊在“我這小子好槍法”和“我擦難怪長的不高”以及“天啊他那麼小X子質量行嗎那小孩子會不會有心血管疾病長大了猝死啊”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想法。
    晚上。
    兩少年睡覺的臥室裡。
    “……你真有個三歲大的兒子了?”阿單卓還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問出了聲。
    “是的。”賀光輕笑了一聲。“我們這樣的人家,只要一成了人,長輩便會安排人侍寢的。我這第一個兒子,就是這麼來的。”
    “可我的天啊,我都十七了還是光棍啊……”阿單卓滿臉羨慕嫉妒恨,“我阿母經常說叫我別急,等我建功立業了,找到的才是好姑娘。可我現在才發現,等我建功立業了,好姑娘都給你們去生孩子了!”
    “哈哈……阿單大哥真是風趣。”賀光雖然只是個少年,可談起這種男人間的話題居然一點一而不拘束,顯然並不把女人當成什麼重要的事情。“這孩子的母親又不是正妻,不可和你娶妻生子相提並論。”
    阿單卓一愣。
    “咦?都生了孩子了,也不能當正妻嗎?”
    賀光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阿單卓在黑夜中聽見賀光幽幽的歎氣聲,連忙回想自己問的問題是不是對漢人來說十分逾越,在他的想法裡,一個男人能娶到一個漂亮老婆就已經很困難了,更別說一舉得男的。可再看這賀光的表情,似乎其中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便閉嘴再不敢言。
    賀光一點都睡不著,一下子想想家中的幼子,不知道現在已經怎麼樣了,一下子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最近晚上是不是還是睡不好……
    他腦子裡盤算著許多東西,不免在床上翻來覆去,引得阿單卓也無法入睡。
    .
    隔壁主房裡,正莫名其妙夢見自己左手一個娃、右手一個娃、腿上還拖著兩個娃的賀穆蘭突然一下子驚醒了。
    她“唰”的一下坐起身,駭然地四處張望,夢裡那渾身黏膩腿也移不動耳畔還有小孩子不停哭鬧的可怕感覺,似乎揮之不去一般的縈繞在她周邊。
    呼呼!
    還好是噩夢!
    這些古代人是有多熱衷與生孩子啊!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穿越到古代,十三四歲就要嫁給一個男人,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陷入到無盡的“生孩子”—“懷孕”—“生孩子”—“懷孕”的輪回中去,就有一種想死的沖動。
    這她喵的比讓她去戰場殺人還可怕啊!
    驀地,一些微不可辨的嘈雜聲進入了賀穆蘭的耳朵裡。
    在這種毫無噪音影響的古代,夜間的寂靜簡直超乎你的想象,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半夜沒睡著的人又恰巧是個耳目聰敏的家伙,想做什麼壞事實在是太困難了。
    尤其賀穆蘭過去已經習慣了游俠兒三不五時的過來“刺探”一下。
    她立刻迅速的披衣起身,腳下踩著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鹿皮靴,悄悄的推門而立,在門口探看著動靜。
    這聲音像是打斗聲,但似乎是沒有用上武器,所以聽見的都是“噗噗噗噗”的悶響。交手的兩方都克制著不要發出太大的動靜,是以連吆喝聲和呼痛聲都沒有。
    若是游盜賊寇之流倒是好辦,可有這般的忍耐力,她就真要掂量掂量是什麼情況了。
    賀穆蘭回屋拔出“磐石”,將劍背在身後,極快速的朝聲音發出的方向奔去。
    .
    兩位值夜班的白鷺簡直要被這群人弄瘋了!
    好生生的在樹上守夜呢,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這幾個游俠兒,像是貓一樣無聲無息的上了隔壁的樹,竟然給了他們幾記吹箭!
    若不是他們一個目力過人一個耳力過人,想來就會中了這幾記吹箭,狼狽的掉下樹去!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這位虎威將軍當年的親衛或偏將之流一直在暗中保護著她家,可再一看這幾人的穿著打扮、行事風格,兩個見多識廣的白鷺就知道了對方是什麼人。
    這些游俠兒可不講理,見他們躲過了吹箭立刻就伸出爪鉤要把他們拖下樹,他們心中有所顧忌,連武器都不能掏出來,只能以二搏四,一邊吹起夜梟狀的口哨召集伙伴,一邊竭力抵抗幾個游俠兒的攻擊。
    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這群游俠兒要襲擊他們!
    賀穆蘭聞聲趕到他們家不遠處的這幾棵大樹下時,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以高金龍為首的幾個游俠正在和兩個白天見過的“白鷺”在酣斗,但沒有一個人用了利器,此時的場景活似街頭地痞流氓打架,你抓我我咬你,哪還有一點風度可言!
    一想到這些白鷺在查探盧水胡人的消息,有可能正好也追蹤到了私鹽販子在辦案,她便為新交的高金龍等朋友憂心。
    只是這些人為何要在她門口打架、高金龍到底是不是膽大包天到要滅口朝廷官員,她也想不到那麼多了。
    賀穆蘭將磐石重重的往地上一拄!
    彭!
    “你們幾個,都別給我打了!”賀穆蘭壓低了聲音輕叱了起來。“再動手,我通通胖揍一頓給丟出去!”
    聞得賀穆蘭的話,正在和一個身材高瘦的漢子互撕臉皮的高金龍也喝叫了起來:“花將軍,這幾個人鬼鬼祟祟在您府上不遠處窺探,我們懷疑他們是流寇歹人之流,為了貴府的安全所以才動的手!”
    “那就停手!”
    賀穆蘭不敢明說這兩個人是朝廷官員,只能□□眾人之中,用磐石的劍背一個個敲上他們的肩膀!
    磐石沉重,賀穆蘭的力氣又極大,幾劍拍下去,無論是游俠兒還是白鷺們均覺得肩膀一沉,然後人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白鷺們還好,他們都是從身體素質極高的軍中勇士中挑選而來,當時只是單膝一跪,用手撐住地面,總算能維持不失態。
    游俠兒們原本就不以力量見長,此時挨了一記,雖然知道沒有受傷,但如此大的力量從肩膀壓下,頓時哎喲哎喲聲不絕於耳,許多體格瘦小的游俠兒當場就五體投地了。
    一時間,場上站立的竟只有賀穆蘭一人!
    賀穆蘭見總算制止了他們的爭斗,也不站著,隨意地席地一坐,皺著眉頭看了看又出現在她家門口的白鷺,終是沒有好語氣的開了口。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兩位候官都是從軍中被挑選出來的,昔年也曾見過這位“花將軍”在軍中的風采,內心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來意說與她知道的。可上面有令,他們也不得不遵循,只好支支吾吾,左右為難極了。
    見白鷺這邊不可硬逼,賀穆蘭轉身對幾位游俠兒拱了供手,客客氣氣地說:“多蒙各位提醒。先前高首領說梁郡的游俠兒都會替花某看家護院,花某還以為只是客氣之語。想不到各位真是日夜守護我家,到讓我心中慚愧了。”
    她嘴裡說著慚愧,眼睛卻不避不讓的盯著高金龍,想要他也給個說法。
    旁邊兩位候官的臉上露出了“哈哈你們也要倒霉了”的神情,心裡更是幸災樂禍,渾然不顧兩方都是“難兄難弟”的局面。
    高金龍見花木蘭還是被驚醒了,心中也是暗暗叫苦。
    他是此地的游俠領袖,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自然是不會一天到晚盯著花木蘭家的。就算派了游俠兒時刻警醒著營郭鄉的動靜,那也不會只為了替這位女英雄看家護院。
    事實上,他們會夜探花家,是因為白天那“十斤鹽”。
    花木蘭家住進了兩個少年的消息,高金龍早就知道了。那阿單卓天天早上都和花木蘭練劍,顯然是親厚的晚輩之流,但那細皮白肉的小子出現就很蹊蹺。
    白天高金龍把鹽賣給這少年,原本是准備放長線釣大魚,一直盯著看他什麼來路的。但因為有花木蘭插手,他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可是當天就有其他鄉的游俠兒刺探來了消息,說是這小子來梁郡的時候跟的是北方的隊伍,後來徑直入了游縣令家,最後才來了花木蘭家裡,怕是走的游縣令的關系,連花將軍都不知道他的來歷。
    他們擔心這小子是當地官府的探子,專門查他們這些游俠販賣私鹽之事,所以便帶了一群游俠兒連夜趕到花家。沒有這回事更好,若是真有朝廷的鷹犬前來接頭,他們是准備把這小子接頭的人都給滅口的。
    至於這小子,只能等他離開花家後再想辦法了。
    可他們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兩個“點子”這麼棘手,而他們在和花家有些距離的地方打斗,居然也能引出花木蘭來。
    這下再鬼扯天天晚上來看家護院,莫說花木蘭不信,他自己都不信。
    但高金龍是何人?他從小流浪與鄉間,手下帶著一群目無法紀、個性獨特之人,現在又干的是隨時掉腦袋的活計,臉皮和定力自然是一般人比不得的。
    當下他就擺出一副謊言被戳破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說道:“這……這不是因為您拒絕了我嗎?我想著日日在您身邊‘廝守’著,若是有個機會表現,說不定哪天您心情一高興,就讓我倒插門了……”
    “無恥!”
    “好生不要臉!”
    兩個白鷺異口同聲地罵了出來。
    賀穆蘭聽了這解釋也是一愣,然後升上來的就是啼笑皆非的荒誕之感。
    她是年近三十、在公安系統裡各種摸爬滾打的大齡青年,又不是沉迷於各種偶像劇言情戲裡的少女,聽到這樣的話,當然是沒有多少感動的。
    “我記得我已經拒絕過你了。花木蘭口中所出便絕非戲言,我先謝過你的心意……”賀穆蘭極為認真的看著身邊幾位游俠兒。“只是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夜間睡的極淺……”
    這是花木蘭多年從軍後留下的毛病,賀穆蘭也只能被迫承受。
    “還望各位莫要再探視我家了。”
    高金龍一伙人當即囁囁喏喏的應承下來,賀穆蘭知道他們來她家門口肯定不是為了什麼“防賊”,但她也沒法子和當地的游俠兒撕破臉,更何況這首領已經被她發了幾次“好人卡”了,便先謝過他們的好意,約下來日請他們喝酒的承諾,便客客氣氣地請他們回去。
    高金龍見這兩位在花家附近監視的陌生人,不但花木蘭認識,而且好似連花木蘭都頗為忌憚的樣子,哪裡還敢多糾纏,當下就帶著一群游俠兒告罪而去。
    等游俠兒們消失在夜色之中,賀穆蘭這才上上下下看了這兩個倒霉蛋一眼,語氣有些森然地問道:“我記得早上你們有個為首之人和我說,你們是為了蓋吳而來,和我遇見,純屬巧合?”
    這兩個白鷺心中大叫不妙,他們出門前陛下反復叮囑不可和花木蘭起沖突,就算起了沖突也要忍耐,這時不但砸了招牌連身份都亮了,還被抓了個正著,簡直都要崩潰了。
    “我們真的是為蓋吳而來……”一位白鷺梗著脖子辯解道:“就是因為您和蓋吳有過積怨,所以我們……”
    “一派胡言!”賀穆蘭冷哼一聲,“蓋吳已是我手下敗將,不躲著我走就是好的,自己送上門來找揍嗎?再說他已經在我面前發過誓,他和他的手下此生不再傷一個平民的性命,我現在已經解甲歸田,難道就不是平民?”
    賀穆蘭知道這兩個白鷺這麼客氣一定是因為有某種原因不能得罪自己,所謂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她只是隨便想想,就知道他們到底為誰而來。
    “我就知道游縣令送來的那個小子有問題,哪有把自家表弟放在別人家的,明白了是要我‘保護’他。他是不是在哪兒惹了事,竟讓你們這群白鷺來盯著?”
    賀穆蘭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姓賀,又和你們這群白鷺有牽扯,多半不是漢人。賀,賀賴,是我們花家的主家之後?”
    花木蘭的祖上原本是鮮卑三十六部豪強貴族“賀賴氏”的家將,後來鮮卑立國,不允許貴族再有龐大的追隨者,便下令“離散各部、分土定居、降同編戶”。
    他們這些部落將領就恢復了自由之身,重新組建家族。
    “花”和“賀”同姓同源,乃是同一氏族,不過因為賀賴是大貴族而他們後來成了大魏的軍戶,所以為了表示尊重,雖然鮮卑語言裡“花”和“賀”讀起來是一樣的,但漢姓中他們這一支卻寫成了“花”,和“賀”做區分。
    那兩個白鷺聽了花木蘭胸有成竹的分析,滿臉都是“我她居然想到了這些!”的表情。
    賀穆蘭見他們一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更是覺得自己猜的不錯,默然地點了點頭。
    “難怪游可會把這小子送來,他是吃准了這小子就算是身份暴露,我阿爺也不會把他給趕出去。”她有些好奇地接著問兩個還在夢游的小子,“他干了什麼傷天害理、□□擄掠的壞事?”
    兩個白鷺一聽,連忙將頭使勁搖了起來。
    “那就好。”賀穆蘭松了一口氣。若是那少年是個金玉其外的敗類,別說他祖上是他家的家將,就算她是他的家將也不會姑息養奸。“那是犯了什麼事要逼到離家出走跑到南方來避難的地步?”
    “就是些……”有一位白鷺居然也磕磕巴巴地張嘴回了起來,“紈褲子弟那啥的事。”
    “什麼紈褲子弟要勞動白鷺的大駕……我的天……”賀穆蘭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他不會是把什麼宗室子弟給打了吧!”
    兩個白鷺對看一眼,個子稍矮的望了望天。
    “那位揍的宗室子弟,又豈止一個兩個……”
    “這還真是……”
    她這剛送走一批羽林郎,崔琳又說皇帝天天指望著她“幸福”,現在再收留一個干出這種事的膽大小子,那拓跋燾會不會覺得自己一天到晚和他對著干啊?
    就算有再多的惜才之心,怕是日後也吃不了兜著走了吧!
    賀穆蘭一下子陷入到各種掙扎糾結的想法中去,恨不得把那小子給丟出花家,讓幾個白鷺給拎走才好。
    只是游縣令那麼懇切的拜托於她,想來他一定是承諾了什麼人要護他安全的。也許就是他那個替他斡旋的“堂伯”,也許是什麼其他的親戚,她若是一聽這小子身上有事就把人家丟出去,未免顯得“花木蘭”不仗義……
    那兩個白鷺見自己似乎讓這位花將軍為難了,連忙出口補救。
    “花將軍,這位雖然膽大,但因為家裡有長輩護庇,上面也不欲為難他,只是讓我們盯著,不要人走脫了就好。再加上此地有蓋吳余黨神出鬼沒,我們為了安全起見才這麼小心防備。您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便是。”
    另一個在身後偷偷做了個“好棒”的手勢,也一臉懇切的對“花木蘭”狂點著頭。
    賀穆蘭一想這少年能大大咧咧逃到南方來,一路都平安無事,想來家中也不會放任他不管,只要熬到賀光的家裡來接,這些白鷺也就不會再出沒了,想想便松了一口氣。
    “我就當不知這少年的身份,也不會刻意優待與他,只是……”
    她肅起臉,慎重地警告這兩位“白鷺”。
    “我弟妹已經懷了身孕,我阿母膽子又小。我知道我管不到你們的行動,但若是你們驚嚇到了我的家人……”
    “不敢不敢!”兩位白鷺連連擺手。“我們就在遠處悄悄觀望,不但不會驚嚇到您的家人,若有什麼是我們能做到的,您和我們吩咐一聲就是。”
    “如此多謝。”賀穆蘭和他們定下了約定,收起磐石,有些感歎的回屋去了。
    什麼英勇無畏、不避強御的白鷺……
    膽子這麼小,也太不經嚇了點。
    .
    賀穆蘭返身回屋以後,兩個白鷺嚇癱在了地上,更有幾個黑衣人從草叢裡匍匐前進爬到了他們身邊。
    為首的那個對已經癱坐在地上的白鷺贊了一聲:“今日做的很好,說話也滴水不漏。只是今日那幾個游俠實在可疑,你們要再發現他們的行蹤,便抓上一個審問一番。”
    “頭兒,那他……”白鷺苦著臉,“花將軍這下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我們便不好和他再有所接觸了。”
    “那就暗中保護吧。高平郡那邊的白鷺傳回消息,確認蓋吳幾人已經改了行跡,偷偷又潛回了梁郡。”這首領並非此地人士,說話帶著平城的口音。
    “這幾年蓋吳勢力越來越大,北地的盧水胡幾乎都奉他為首,他潛回梁郡,一定有其他原因。我已聯系周邊四郡的白鷺都火速趕來,但這幾天你們還是要辛苦點,務必寸步不離。”
    “是!”
    當夜,依舊還是這兩個白鷺值夜,但這晚注定是個無法讓人入眠的夜晚。
    “阿鹿桓,剛才花將軍拍了我肩膀呢!”
    寂靜的夜裡,突然傳來極細微的炫耀聲。
    “嘁!拍你的不是花將軍,是花將軍的劍!”那叫阿鹿桓的白鷺一臉陶醉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白天時候,花將軍抓過我的胳膊!”
    “我還以為這次的任務沒有機會和花將軍多做接觸,想不到竟然能夠說上話……”另一個白鷺有些興奮地繼續說了起來,“你說,若是那位一直在他身邊,我們有沒有可能也和那黑臉小子一樣跟在她身邊學武?”
    “你想得美,我們現在已經是候官白鷺,不再是軍中虎賁了。”阿鹿桓的一句話直接撲了另一位白鷺一盆冷水,心中竟發堵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鷺白鷺,再怎麼機警,也不過是充作耳目的鳥兒罷了。
    又怎抵得上當年虎嘯中原……
    如今已經沒什麼仗打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論腦補的危害。
    高金龍:第二張好人卡。
    蓋吳:……我是下蠱的歹人。
    賀光:我已經是“那小子真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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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00: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個火伴(一)

花父花母其實都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他們年紀大了,睡眠不好,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所以花木托不知道賀穆蘭到底逼退過多少次“游俠兒”,但他們卻是知道的。
    兩個老人一點也不能了解為什麼他們家的女兒不願意拿出這些錢置地置產,過的更好。在這個時代,所有馬放南山刀槍入庫的將軍即使解甲歸田,過的也是富足的田捨翁日子,他們的女兒雖然沒到苦行僧的地步,但基本和普通人過的也沒有什麼區別。
    那種態度,就像是有什麼極大的事情要等著她去做,而她所有的財產都有一個不得不去的歸處一般。
    花家人不知道花木蘭這幾年到底經歷了什麼。而從她輕描淡寫的描述中,也找不到過去人生中壯烈廝殺或是滿身疲憊的部分。
    所以花家老父死活不肯動女兒的東西,最多接受女兒一些日常所用的花銷。
    他的女兒如今很難選擇嫁人,也沒有子女後代,如果連傍身的錢財都用了個干淨,想來日後晚年的生活過的不會太好。
    他們如今已經五十多歲,已經是半截身子都進了黃土,隨時都可能因為一場大病而死去的年齡,還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多久呢?
    大女兒出嫁在懷朔,小兒子夫妻也算和美,只有這個二女兒,讓人實在放心不下。
    花父是一位內心有著許多的想法,但卻訥於言語的老人,他知道以自己的見識和能力,已經不能給如今的女兒提供什麼幫助,如今能做的,就是假裝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只在女兒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一切的便利。
    比如說,女兒弄回來了兩個孩子在養。
    比如說,半夜聽到了什麼聲音都裝作沒聽見。
    比如說……
    比如說你妹啊!
    花父看著屋外自己辛苦栽種的柿子樹像是被野豬拱了一樣倒在了那裡,而周圍的草叢則像是放了一百只兔子啃過一般,氣的想要拄著拐杖把始作俑者打一頓。
    有臉鬧事,沒臉善後嗎?
    弄的這麼亂,叫他怎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啊!
    “哈,阿爺,大概昨晚有什麼野獸在旁邊出沒過……要不然,我帶著弓箭出去看看,要是有野豬什麼的,就抓回來給您老下酒!”賀穆蘭不知道那些白鷺在不在附近,見花父臉色不好,再一看周圍樹叢慘遭□□的樣子,只能想法子找補。
    媽蛋!昨晚光記得拉開那些混蛋們了,忘了他們之前在這裡折騰有沒有弄出紕漏來!
    這群人是用頭拱的樹嗎?怎麼到了清早連樹都倒了?
    都怪天太黑,她當時光顧著看是什麼人在打架了!
    “算了,都是些‘畜生’,怎麼能和它們一般見識!”花父把“畜生”咬牙切齒的加重著說了出來。他腿腳不便,栽種這些柿子樹不容易,他栽了好多才活了這麼幾棵,柿餅可以潤肺,花母有氣虛肺喘的毛病,今年剛收過一波,想不到明年就沒有了。
    “不行,我明兒就叫木托去村子裡找一只狗養著……”
    “算了吧……”賀穆蘭想起外面值夜的“白鷺”,家裡養了狗,晚上大家都別睡了。
    “不要啊……”旁邊蹲著的賀光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叫了起來,“花家爺爺,我怕狗!”
    裝,你小子繼續裝!
    賀穆蘭將頭扭過去翻了個白眼。
    “不行在這旁邊做些陷阱吧。”阿單卓四處看了下。“奇怪,這地方怎麼會有野豬呢?周邊又沒有山林……”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賀穆蘭趕緊彎腰,准備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這樹肯定是活不了了,我把它扛回去當柴劈了吧!”
    ……
    “幾年不見,花木蘭已經淪落到在家中劈柴的地步了嗎?”一把極為清亮的嗓音傳了過來,這聲音對賀穆蘭心頭造成的震動,竟引得她差點沒形象的翻倒在地。
    阿單卓和花家人聞聲看去,只見從鄉間通往花家的小路上,一騎全無雜色的白馬馱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緩緩駛到左近,身後跟著幾騎明顯是隨從的家將。
    “花木蘭,最近半年你都無書信往來,我還想著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如今一看,原來不是出事了。”他清冽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傳了過來。“原來你竟是養小孩養上了癮,在家裡又養了兩個,連軍中同袍都沒空再搭理了。”
    待那武將走到眾人身邊,翻身下馬,賀穆蘭還保持著木楞的神情和姿勢。
    此人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光滑到讓人產生花木蘭和他是不是在同一個地方服役的懷疑。由於是沒有蓄須習慣的異族,更襯托的他面如敷粉唇如塗脂,一雙微微上挑的碧綠色眼睛幾乎是讓人無法直視的艷麗。
    賀光一見這外貌特征這麼明顯的騎士立刻就知道了他是什麼人,由於不確定此人有沒有見過自己,他微微低下頭,沒有發出聲音。
    阿單卓卻是個實心眼,見到來了一個這樣漂亮的麗人,忍不住就嚷嚷了起來:
    “花姨,這阿姨和你一樣穿著男裝,是不是您的舊交?花姨?咦……”
    賀穆蘭哪裡聽得見他的話。
    她又被吸入那種玄妙的記憶裡去了。
    ******
    右軍,虎賁營。
    在過去數十年來,右軍的虎賁營一直被壓在中軍的“鷹揚”、左軍的“驃騎”兩營之下,雖是所有軍中寒門子弟和異族士兵晉升的最好路徑,但大部分人晉升了以後都被調去了中軍由皇帝直接領導,拒絕了調令留在右軍繼續效力的寥寥可數。
    這麼一個人人視為“跳板”的營地,卻在此時成了軍中勇士最想去的地方。理由全是因為右軍的虎賁營有兩位其他軍營們都羨慕不已的“軍中神話”。
    一是威猛無匹、手可撕虎斃熊的“虎威將軍”花木蘭;
    二則是貌若天仙,一直被傳說是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輕車將軍”狄葉飛。
    花木蘭先暫且不說,這位狄葉飛將軍,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物。
    他的祖上世代都是西域到中原經商的商人,後來被掠到大魏落了戶,家中家產也沒了個干淨,全族先是奴隸,後來立過公,成為了部落府兵。
    狄葉飛的父親是高車人,母親是吐火羅的白奴(一種白種人的姬妾舞姬之流),戰爭中被狄葉飛的父親虜獲做了妻子。
    這在後世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在北魏,鮮卑人確實是把漢人當做僅次於鮮卑的高族,而把其他民族看成“蠻夷”而奴役的。但一旦歸於大魏的“胡族”,又會比其他不歸化的高上一等。
    狄葉飛來黑山大營的理由和很多大魏的軍戶人家一樣,是因為接到了管理軍戶的軍府下達的軍貼。而在戰時,每一次征召,一戶只要出一位壯丁就行,這位狄葉飛會應征,據說是因為家中父親中年發福體格癡肥,弟弟還未成年,所以才接了軍貼,來軍營當兵的。
    這位狄葉飛按著軍貼的地址到了黑山大營應召入軍時,甚至驚動了新兵營的千夫長。
    並不是因為他是多麼英勇強壯、威猛過人的壯士,而是軍府在黑山大營負責接軍貼的官員愣是不敢收他的軍貼。
    他長得實在太像是女人了。
    無論是看起來如凝脂般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還是冷傲孤艷的眼神,都讓這些在軍營裡數年見不到一個女人的將士們內心狼嗷鬼叫,更別說他的綠色眼睛裡仿佛隨時有著水光一般,更是看得人心中直發癢。
    只是他一張口,所有的士兵都瘋了。
    “到底好了沒有?不收我帖子,我就回家去了。”
    明明是一個五官明艷如西域舞娘、身材高挑清瘦讓人過目難忘的男裝麗人,一張口卻是粗噶的男聲。
    “收收收收收!”千夫長兩眼發直,“狄葉飛,高車人,年十九是吧?我們右營收下了!”
    就算打不了仗,調劑下心情也不錯啊!
    天天看摳腳大漢,偶爾也要洗洗眼睛是吧。
    這位叫做狄葉飛的高車族士兵也確實有一身本領,他擅長雙戟,而且騎射功夫也不弱,又能吃苦,漸漸的成為了白營這邊最傑出的新兵之一。
    再加上一開始為了爭當他的火伴和他同火,大部分新人都打破了頭,所以他的火伴都是右營新兵營裡最驍勇的戰士,戰績一直位於白營之首。
    只可惜想象都是美好的,現實都是殘酷的,哪怕外面傳言的“狄葉飛原是女兒身”再厲害,和他一伙同吃同住的火伴們已經用各種辦法查明了他的“真身”:
    ——他確實是一個長得陰柔漂亮的男子漢無誤。
    “怎麼樣怎麼樣?你終於和那位同火了,他身上香不香?”一個男人猥瑣地笑了起來。“你們日日占著人家姑娘便宜,是不是連覺都睡不好了?”
    “滾滾滾滾滾!”心情正糟糕的同火之人忍不住喝出了真相。“那狄葉飛哪裡是娘們!下面也是有把兒的!”
    周圍正在努力“偷聽”的新兵們齊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我懂我懂,要是我的身旁睡個漂亮的胡姬,我也說她是有把兒的……”那另一火的兵丁了然地竊笑了起來。“不過下次新兵的大比你要小心,聽說黑營那邊十六火實力很強,若是這次你們白七和黑十六軍功都差不多,少不得要打上一場一起進右軍主軍啊。”
    “打就打,那邊除了花木蘭和阿單志奇是世代的軍戶練過武,其他幾個在家都是種田的,怕他個球!”
    “嘿嘿,等進了右軍主軍,你就不一定和‘狄美人’一火了,是不是很失落啊?”
    他的話一說出口,周圍的人都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失落個屁!一想到旁邊那貨上面少了兩塊肉下面多了一塊肉,我就恨不得揍他一頓!可一看到他的臉,他娘的連一根頭發都不願意他落!你說可邪門?早聽說吐火羅那邊盡出妖女,現在一看,連男的都不是什麼好鳥!”
    “哈哈哈,那你就自己回味吧!”
    花木蘭一直知道這位“狄美人”,也曾經聽過無數軍中袍澤在各種暗的不能見人的地方討論著他的美貌和身材。
    至於她的同火“莫懷兒”等人,她一直懷疑他們晚上在被子裡偷偷摸摸自瀆想象的都是這位“狄美人”的樣貌,否則晚上說夢話不會“葉飛葉飛”亂叫。
    花木蘭無意知道這位狄葉飛是男是女,即使是女人,她也不想和他相認什麼的。她自己在軍中就已經夠煩了,十幾天不洗一次澡只能隨便擦擦都是常事,再多來個女人一起煩怎麼解決個人問題,只會更容易暴露身份。
    借由這位“狄葉飛”所遭遇的各種非議和猥瑣到惡心的臆想,花木蘭第一次知道了“女扮男裝”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也萬分慶幸自己長得普通,嗓音也偏向低沉,否則在這個母豬賽貂蟬的軍營,被發現真實性別會有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第一次見這位據說是“貌似天仙”的狄美人,是在對柔然的一次戰斗中。
    初到軍中時,花木蘭是不敢暴露自己過人的天分的,所以在對柔然人進行追擊時,她既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武勇,也不能表現出自己過人的武藝,對割人首級回去記功勞也沒有什麼興趣。
    會注意到狄葉飛,是因為當時在一團亂戰時,狄葉飛被一群軍中勇士護衛著,敵人竟是連他的身邊都靠不近。但越是被人這般保護,敵人就越以為這邊有什麼重要人物,於是乎,越來越多的柔然人向那邊靠近,花木蘭這邊居然打開了一個缺口,而白營那邊卻岌岌可危。
    戰場上是非常混亂的,誰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阿單志奇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帶著他們黑營十六火的人去那邊支援。
    和所有敵人想的一樣,阿單志奇也以為那邊有大魏什麼了不得的貴族之後或重要將領被包圍了,這個心中其實無比渴望榮耀的火長也有著“建功立業”、“力挽狂瀾”的夢想,偶爾也會期待出現什麼奇遇。
    花木蘭無可置否的跟著火伴們一起往那邊沖殺。火長便是隊長,阿單志奇即是最年長的,也是經驗最豐富的,跟著他前進就是了。
    等他們殺出重圍,趕到白營那邊時,白營的這一火已經被圍了四五圈之多,全靠白營同心齊力,悍不畏死,才沒有吃什麼大虧。
    有些人,天生就擁有鶴立雞群的氣質。即使是全身血污、披頭散發,和一堆人混在一起,你一眼望去,就能看見那個人。
    花木蘭不是這樣的人,但狄葉飛是。
    “呸!這可是我們白營的勇士,怎麼能被你們擄了去!你們這群像是蟲子一樣的蠕蠕,就算要殺要剮都隨便,要老子們把同袍送給你們當奴隸,別他媽妄想!”一個已經缺了一只眼睛的魏兵連戰馬都已經倒在腳下了,但依舊拎著馬刀站在手持雙戟的同袍身前,對著對面的柔然士兵啐了又啐。
    在他身後,手持雙戟的狄葉飛咬牙切齒,恨聲道:“老子有時候真想毀了我這張臉,免得連累弟兄……”
    “不要啊!我們就靠那張臉過日子了!”
    “狄美人,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臉了!”
    “我擦!你先親我一下你再毀!”
    狄葉飛被同火的火伴氣的發笑,又恨又笑的樣子竟惹得連同為女人的花木蘭都有些眼睛發直,更別說其他人了。
    “白營的兄弟莫急!黑十六前來相助!”
    “黑十四來了!”
    “狄美人撐住啊!記得回頭也親我一下!”
    一場混戰開始了。
    狄葉飛能在白營中那麼著名,絕不僅僅因為他的美貌,更多的是他殺人不眨眼的冷厲。
    當他猙獰著面目、提著雙戟砍下一個個柔然人的腦袋時,很多還覬覦他美貌的同袍都覺得褲襠一涼,連眼睛都不敢再往那邊瞧了。
    “血腥美人”。
    這幾乎是一瞬間湧上花木蘭心頭的詞匯。
    ‘我這個女人還真是丟女人的臉,都快半年了,什麼人也沒發現我是女人,連懷疑都沒有懷疑過……’
    花木蘭有些自嘲,但只是瞬間,就把這種想法拋之腦後,繼續關注於眼前的戰局。
    柔然雖人數占優,但論戰斗力,遠不是魏兵的敵手。更別說白營也不是庸手,能戰到現在的,各個都是精英,右軍不會點沒有經驗的新兵出戰,黑營白營裡外夾擊,原本還包圍別人的柔然人見局勢一下子大轉,傷亡實在是慘重,當下也顧不上戰場上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一位“絕色美人”了,如鳥獸般就死的死,散的散,跑了個七七八八。
    一場戰斗過後,有的同袍跪在地上割死人的首級,有的人往狄葉飛那邊擠,急著去噓寒問暖,她的火長阿單志奇有些可惜被圍的不是什麼“大人物”,而她的其他火伴則是高高興興的在翻找有沒有什麼戰利品。
    只有花木蘭,騎在自己的馬上,像是旁觀者一般抽離所有事外,有些想看又不敢看的望著狄葉飛那邊。
    此刻的他,正蹲在一個腹部和胸口都中了箭的同僚面前,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
    “狄美人……呼呼……我……呼……是不是要死了……”狄葉飛的火伴滿眼是淚,不知是害怕還是後悔的表情湧上了臉龐。
    狄葉飛閉著眼睛,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才是。
    “……你莫難過,我雖然是為了救你而受的傷,但我並不後悔……”他的喉嚨裡已經發出了奇怪的雜音,那是肺部進了空氣的緣故。“我有個遺願,呼,呼……只有你能替我達成……”
    “你說,我做。”
    狄葉飛睜開眼,對著同吃同住的火伴承諾道。
    “我一直想和女人……你親我一下唄……”
    他的臉上露出了狄葉飛過去常有的戲謔表情。
    在他年輕的生命力,和女人親熱的次數為零。
    他還在應該娶妻生子的年紀,就已經進了軍營,投身到無休止的廝殺之中,所見之處全是黃沙和大漠,同居一室的只有剛強威猛的漢子,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裡,媳婦在哪裡,未來在哪裡。
    狄葉飛聽到火伴的要求,明顯愣了一愣,條件反射地吼了出來:
    “親什麼親!你快起來自己回鄉娶老婆去!老子都跟你脫衣相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是男人!”
    “……你要是女人多好……”
    火伴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
    “女人的身子……是什麼……”
    “盧日裡?盧日裡!”
    .
    那一天,花木蘭對第一次見狄葉飛的記憶就這樣永遠定格在了初見時被眾人包圍,滿臉血污、眼睛亮的動人心魄的場景,以及……
    ——那含淚輕吻火伴額頭的悲傷側影。
    作者有話要說:我晚上開會,如果會完時間不晚,還有一更。不過肯定是在11點左右了,大家等不及的可以等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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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2 21:0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個火伴(二)

“花木蘭,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用著沙啞嗓音說話的狄葉飛實在忍不住催促了起來。“今日新兵進營,你難道還要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兒才能出去見人嗎?”
    “我說葉飛,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難聽的聲音說話了?跟鴨子叫似的!”花木蘭整了整身上的盔甲,她有自己的苦衷不能由親兵幫著穿這身鎧甲,所以每次只能自己折騰好一陣子。
    “一時改不過來,用了太久,都覺得這就該是我本來的聲音了。”狄葉飛換成清亮的聲線,無奈地說:“若不是我阿母要我發誓不准自殘,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要活下去,我早就把這臉劃爛了,何必要每天這麼捏著嗓子說話。”
    .
    他的母親是一名歌舞伎,雖是被他父親虜來,卻沒吃過什麼苦,他父親一生也就這麼一個女人。他的母親很會唱歌,尤其擅長一個人對唱兩個人歌的本事,他小時候出於好玩兒,也學會了如何改變自己的聲音,即可變成老人的聲音,也可變成小孩的聲音。
    只是想不到,他那小時候還算是清秀可愛的臉,長大後卻漸漸長成這個樣子。他這張臉老是惹貨,就算平常出門也會招惹到不少狂蜂浪蝶,為了表明自己是徹徹底底的男子漢,他勤練武藝、在外人面前改變聲音,就是為了不讓別人把他當女人看待。
    當時接到軍貼,他還以為讓自己變得更有男子氣概的機會來了,可結果到了軍營,這讓人痛不欲生的情形不但沒有變少,反倒越來越多。
    從小到大,他該遇到的麻煩真是不少,到了軍中,更是接二連三遇見各種襲胸、被偷摸把臉什麼的,有時候洗澡洗的好好的,也有人闖進來,然後恨不得自插雙目的跑出去……
    至於夜裡遇見男人闖帳被同火的火伴打跑、走到半路被人突然說“我心慕之”之類的情形比比皆是。
    有段時間,他甚至覺得整個軍營裡的人簡直都面目可憎。一想到他的同火可能是想著他的臉在自瀆,他就恨不得撬開他們的腦袋看看,看看他們是不是把腦漿子都射出去了。
    白營對他的照顧是看在他的臉上,白營對他的愛護也是看在他的臉上,他這張臉可真是一張了不得的臉……
    真他媽煩!
    他怎麼就不能有花木蘭那樣的神力呢!
    至少有人夜襲他的時候,能隨手把人給錘扁了!
    花木蘭看著這個同營的袍澤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咬牙切齒,就知道自己的話又提起了他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自從自己為了能夠獲得單人營帳而打敗了軍中一干勇士,卻被王副將擺了一道將狄葉飛也送了進來兩人同住一帳開始,她就已經見過了這位“軍中美人”過的有多麼辛苦。
    反正她是無法想象自己若是方便的時候,隨時有人裝作不經意偶遇過來“相會”下會是什麼情景。以她的性格,大概會把人揍死,然後被刑官抽成殘廢吧?
    算一算她只和他同帳了一個多月,就已經趕跑了不少晚上裝瘋賣傻想來占狄葉飛便宜的人。這些人裡有普通的士兵、有自以為武勇過人的上官,甚至還有單純想晚上跑過來看她和狄葉飛“床X”的混賬。
    也拜他所賜,花木蘭幾乎養成了淺眠的習慣,一有個風吹草動就立刻清醒。雖然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半夜跑來他們的營帳一定不是為了自己,但女性這方面的防備心還是讓她沒法子袖手旁觀。
    漸漸的,“狄葉飛”和“花木蘭”是一對斷袖、“狄葉飛”是“花木蘭”的禁臠之類的傳言越來越多,花木蘭有時候去黑白二營訓練新兵,都會被人仇視上半天,活似自己玷污了什麼女神。
    她嚴重懷疑老狐狸王副將是故意的。他故意借著在軍中剛剛獲得大勝的自己,來保護這朵“血腥嬌花”;或者說,保護許多可能死於“血腥嬌花”雙戟之下的同僚性命。
    在這麼一位上官手下干活,真是她的大幸,又是她的不幸。
    幾個月前,她的倒霉上司突貴死於一場械斗。這位將軍沒有死於沙場之中,卻在一次和左營將軍的口角中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突貴橫死當場,那個將軍也被突貴的親信砍的重傷不治而亡。
    這件事對軍中產生的影響極壞,甚至連他們這些在突貴手下的兵丁都落入了尷尬的局面,很有可能被隨便塞到什麼地方去。
    她因為曾經間接救過王副將一命,於是就被已經升了將軍的王將軍要到了帳下效命,負責隨著王將軍帶領護軍護衛友軍,或者在沒有戰斗的時候訓練新兵。
    右軍和左軍因為突貴與左軍的將軍斗毆一事在暗地裡隱隱有了摩擦,而左軍有許多人也對“狄葉飛”一直心生不滿,認為這麼一個不男不女的家伙留在軍中簡直就是恥辱。
    花木蘭大概知道王將軍想打什麼主意,但除了無奈的接受這種結局,也想不到什麼辦法來解決它。
    萬幸這個同營的火伴雖然嘴巴有些毒,脾氣有點古怪以外,出人意料的是個好相處的人,不但不嬌貴,也比她以前的同火愛干淨。
    天知道她已經受夠了夏天帳子裡散發出的各種奇怪味道了!
    “今日還是你教軍陣我教拳腳?”花木蘭和狄葉飛並肩出了帳篷,往軍中黑白二營的校場走去。
    “你說呢?”狄葉飛斜眼沒好氣地看了‘他’一下。
    “也是,我說什麼傻話呢,你要教拳腳,他們怕是全部就勢躺下隨你揍了。我教軍陣,這些Y蟲上腦的家伙們恨不得把我當情敵給撕了,哪裡聽得了我的……”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們的排兵布陣之術也是和王將軍學的,王將軍是想他們借由訓練新兵熟練這門學問,但花木蘭的“魅力”屬性顯然沒有點滿,狄葉飛隨口一個指揮就能讓兵士們排的整整齊齊,到了她那簡直就亂成一團,非要靠拳頭才能讓他們聽話……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教拳腳算了。
    至少揍起來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到了新兵營地的校場,得知今日又是右軍的“軍中美人”親自來教導,一想到又能見到“狄美人”那艷麗的臉龐、柔媚(?)的身軀,一干正在血氣方剛之年的單身漢們恨不得對天大吼幾聲,好發洩心中無盡的綺念。
    “來了來了!”
    “嗷!”一個眼尖的新兵發出一聲哀嚎,“怎麼花副將也在!”
    “今天要被揍死了!”
    “花副將手太黑了!他上次差點把我手折斷了,居然和我說是不小心手指用了下力!聽聽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嘛!”
    花木蘭聽到軍營裡一片鬼哭狼嚎,忍不住輕笑出聲。
    自己明明也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甚至比有些新兵年紀還小,可看到這一群人,似乎就能回憶起火長還未死時,他們一起被右軍的副將們使勁操練的情景。
    時光輪流轉,如今還沒有多久,就輪到她來“操練”這些新兵了。
    想起她舊日的火伴,花木蘭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傷感的表情。
    九位火伴,如今已經只剩四人了。
    “花木蘭,我黑,你白。”狄葉飛拿起令旗,幾步跳上點將台,開始指揮黑\營的新兵往左邊的校場移動。
    花木蘭則走到白營前面,隨手點出幾個火長,開始指揮他們兩兩對戰,在近身肉搏中提高生存的能力。
    這批新兵比她來的時候那批強的多,大概是因為大可汗這幾年四處征戰的原因,民間也有著一種極為尚武的氣氛。
    但大概想做“英雄”的人太多了,花木蘭漸漸發現了這些新兵最大的問題。
    “你使出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的時,心裡想的是什麼?”花木蘭的臉上是一種怒其不爭的表情。
    也許是花木蘭的表情太凝重,這個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嫩頭青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語調堅決地說道:“標下只想著殺敵!”
    “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花木蘭又接著追問。
    “打仗便無懼生死,怕死的是孬種!”
    “你倒是‘英雄’。”花木蘭沒有滿意的樣子,反倒臉色更差了。“那我要教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起殺敵,你們自己不死這件事,要重要的多。”
    “標下不明白……戰場殺敵,為何……”
    “只是一個蠕蠕人,你就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嗎?”花木蘭歎了口氣。
    那小兵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你認為,用多少個蠕蠕人的命,才可以換你的命呢?”
    他又稍稍考慮了下,比較確定的說:“五個吧。雖然說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但我還是覺得能多殺幾個才好。”
    “真是蠢蛋啊。”花木蘭凝重的表情變得輕松起來,帶著一種罕見的率真。“我大魏精兵的性命,就這麼便宜嗎?”
    那小兵傻乎乎地笑了。
    “只要能活下來,即使跑了幾個家伙,也會有再次消滅敵人的機會。但是……”花木蘭的眼睛裡已經沒有笑容了。
    “就算只‘拼命’一次,就完全結束了……”
    “什麼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從你決意‘同歸於盡’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了任何意義。你的人生要靠別人來成全了。”
    花木蘭用命令一般的語氣對著周圍的菜鳥們喊了起來。
    “無論如何,要把活下去放在第一位!”
    “是!”
    “為了這一點……”她眨了眨眼。“你們先要學會挨打也能躲避的本事。”
    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誰第一個來?”
    騙人!
    前面說的那麼多都是騙人的!
    不是說無論如何要把活下去放在第一位嗎?他現在真的不是在謀殺嗎?
    女神!來救命哇!
    白營一干眾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花木蘭:好羨慕狄葉飛的顏和皮膚……
    狄葉飛:好羨慕花木蘭的力氣……
    眾仰慕者:好羨慕花木蘭的運氣……
    狄葉飛過去的火伴:啊哈哈哈哈等狄葉飛在帳子裡遛鳥的時候花木蘭一定會失望的暈過去……
    花木蘭:……真的快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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