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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殿下,您千萬記得,在離開風雲城之前若未找到鷹軍,請您回頭吧!風雲城以東就是扶瀾、永濟和大辰的三不管地帶,貿然前進太危險了。」李嬤嬤憂心忡忡的話語言猶在耳,但鷹軍竟然比她所探問到的更早離開風雲城,黎冰實在不甘心。
李嬤嬤讓一個叫阿貝的女孩跟著她。阿貝是李嬤嬤的絰女,也是收養的義女。像李嬤嬤這樣的宮女,總得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有些宮女會領養親戚養不起的孩子,寄望將來老了,宮裡不再需要她們時,可以有個依靠。阿貝就是這樣來的。阿貝的父母原來是跑江湖賣藝的,阿貝又夠機伶,李嬤嬤原本想訓練阿貝進宮,可阿貝從小像野猴子似的,進了宮難保不會闖禍,李嬤嬤只好托人給阿貝在天京找份工作,後來阿貝就女扮男裝,跟在天京府衙的仵作身邊當學徒。
一路上阿貝說了很多很多,黎冰雖然表現出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模樣,但終究她骨子裡仍是那個對牆外的世界無比嚮往的少女,雖然冷著一張臉,可也始終沒開口阻止阿貝不斷地說著那些她從小經歷過的、在黎冰聽來多麽不可思議的事,例如她為什麽崇拜天京府衙的餘仵作,所以從小就立志當他徒弟。
偶爾她裝作沒興趣,自顧自看著馬車的窗外,可嘴角仍是禁不住往上勾,這時阿貝就說得更起勁了。黎冰忍不住有點佩服這樣的阿貝。
「小姐,我們回頭吧。」阿貝沒忘記義母的叮嚀,見黎冰瞪著城門外,看起來就是恨不得插翅飛去尋找大辰派到邊境掃蕩三不管地帶的鷹軍,心裡直叫糟。人家金枝玉葉若真的不聽勸要硬闖,她這個野丫頭難道有法子阻攔?
但黎冰沒有硬闖,她終於開口對阿貝說話了,讓阿貝受寵若驚。
阿貝完全沒想到她會被黎冰說服。兩人互換了衣裳,黎冰蒙起頭臉扮作傭僕,阿貝扮作主子。黎冰只告訴阿貝:若是她此行失敗,李嬤嬤會身無分文地被趕出炎帝城……
黎冰當然是騙她的。她要來找鳳旋,李嬤嬤也不贊成。接近鳳旋並不會改變長樂宮在面對太平宮時處於挨打位置的窘境,任何一個能夠繼承王位的王子都比鳳旋的條件好。然而不管是否因為當年的回憶在驅策著她,黎冰堅持要將
風旋從慕容霜華身邊搶走,作為她對太平宮那對母女報復的第一步——她是這麽對李嬤嬤強調的,李嬤嬤實在拗不過她,蘭妃又不在了,她一個奴才,除了順著公主殿下的意思以外,又能如何?
黎冰甚至連這一路的顛簸與刻苦都忍了下來。也許真正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慕容霜華輕易便能得到她這些年來唯一的一點安慰,那更讓她非要將鳳旋搶到手不可!
雖然阿貝拍胸脯保證會照顧義母,畢竟以前她在爹媽身邊只能跟兄弟姊妹們搶吃剩的食物,常常餓得前胸貼後背,是義母接她到天京,讓她從此衣食無虞,可是她當學徒的薪餉根本只夠她餓不死而已,義母老了,老了就病痛多,身無分文被趕出來,那是多悲慘的事?阿貝只有答應黎冰的要求。
阿貝和黎冰,原本順著馬蹄的去向一路尋找。黎冰雖然會騎馬,可母妃病後她便不再練習了,加上連日急行軍般地趕路,向來養尊處優的她此刻全靠意志力在撐著。騎術、射箭和馬球,是宮廷裡皇子皇女與貴族子弟必學的項目,兒時有段日子她天天苦練,只為了父皇面前好好表現——她苦笑著想,恐怕一開始,她那些心思就註定都是枉然。
她們追到城外十裡處,已是一片蠻荒,草木扶疏掩沒大地,哪裡能尋得馬蹄痕跡?
就在黎冰絕望之際,前面白樺林的方向傳來雜遝的馬蹄聲,她還來不及欣喜,便發現馬蹄聲並非大辰的軍隊。阿貝臉色發白,知道她們顯然遇到最糟的情況,那是專門在國境邊緣打劫來往商旅的土匪!出了國境,若有治安問題,兩國之間大多習慣踢皮球,也因此土匪越來越倡狂。
阿貝首先想到的是黎冰的容貌,被土匪發現絕不會有好下場。雖然她替黎冰做了簡單的易容,但恐怕不容易瞞過土匪,於是她立刻抽了黎冰的馬一鞭。
「快跑,跑回風雲城!」
怎知馬兒受了驚嚇,反倒往土匪群裡沖,阿貝真想一掌劈了自己,只好策馬追上黎冰。
「小……」不對,阿貝住了口,靈機一動,大喊道:「欠了老子那麽多錢還想跑?給我回來!」
黎冰原本也已慌亂了,但聽到阿貝的喊話,似乎意會了什麽,她冷靜下來安撫著馬兒,讓牠掉轉方向。
黎冰的馬兒跑進了另一邊的白樺林,但土匪們也追了上來,顯然阿貝的喊話沒多大作用——再窮的人進了他們的地盤,都得繳保護費!
黎冰盡可能躲開那群來者不善的傢伙,而阿貝則不停地喊話:「你就算窮到要當褲子也得把錢還來!當老子是做善事的嗎?」
她知道阿貝想引開土匪,再怎麽說追一個窮鬼也不划算,可土匪們顯然沒那麽容易上當,他們圍住阿貝後,仍有不少人追著黎冰。
該怎麽辦?黎冰身上帶了煙火,是阿貝給她的,要是兩人走散了,她才好藉著煙火的方向找到她,但此時阿貝自己都插翅難飛。
正惶恐時,她卻在白樺林內的泥地上發現馬蹄與步行的痕跡。阿貝跟她說過簡單的辨別足跡新舊的方法,這些看來仍是新的。雖然不知道是否屬於大辰的軍隊,但可以肯定的是——有步行的足跡,就應該不是那群土匪。
她循著足跡策馬賓士,一邊騰出手尋找包袱裡的煙火和火摺子,結果包袱裡大大小小的東西全都滾落地面,幸好她抓住了火摺子和煙火,匆匆點燃。
那群土匪發現滾落的包袱裡竟然有銀票,而且好大一疊!有人下馬搶了起來,也有人繼續追逐黎冰,他們相信自己逮到了肥羊。
樹林裡的日光忽明忽暗,黎冰早就迷失了方向,只能不停地跑,卻不料林地崎嶇濕滑,馬兒不小心踩著了佈滿青苔的陷坑,把黎冰摔下山坡。那馬兒在陷坑裡嘶鳴不已,引來了土匪,黎冰只能忍耐著疼痛,滾進蛛網密佈又潮濕的樹洞裡躲藏。
另一個方向又傳來馬蹄聲,黎冰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她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甚至感覺不到害怕。她摸索著懷裡,幸好匕首仍在,她抽出白晃晃的刀刃時,幾乎有點想笑。
不知為什麽,這結局比起就這麽懷恨老死在宮裡,反而讓她舒坦一點。
林內打鬥的聲響讓她遲疑了。她將刀刃反轉,屏氣凝神地聽著,竟聽到阿貝大喊救命!黎冰握緊匕首,生怕阿貝遭遇不測,她沖出樹洞的同時,卻差點撞上在林地間搜索的男人,萬分驚駭地將匕首指向來人。
「別怕!我是大辰的軍人,不是土匪。」那步兵模樣的男人沒有因此將武器對準她。鷹軍是霍青雲交給鳳旋和藍非訓練的精兵,目的在整肅大辰邊境,不只訓練有素,紀律更是森嚴,鳳旋不准鷹軍弟兄們對老百姓以武力恫嚇,尤其鷹軍必須遊走於大辰與鄰國邊境,這一點更需要強調,由此時的情況看來,他們果然嚴格遵守。
黎冰一聽是大辰的軍隊,立即放下心來,腿差點軟了。她拉開斗篷兜帽,那名士兵頓時睜大眼,沒想到自己救了個大美人。
「請救救我……和我的……朋友。」
鷹軍的右翼部隊輕易制服了土匪,隊長不知該拿黎冰和阿貝如何,黎冰出示宮中權杖,堅持要見鷹軍首領,隊長只好護送她們前往鳳旋所在的營地。
鳳旋一走出營帳,就看見右翼隊長身後的黎冰。雖然那日在酒宴上他只看過黎冰一眼,但她的容貌畢竟教人難忘,他立刻命所有人回到崗位上,請黎冰進他營帳中說話。
「殿下為何在此?」鳳旋交代心腹守在營帳外,他認為大公主出現在此地一事,仍是保密為上。
黎冰站在主帥營帳中央,挺直了背脊,儘管身上狼狽而落魄,她的儀態與眼神卻能一下子便讓人明白她絕非出身寒微。她做了三個深呼吸,相信自己穿起了盔甲,在轉身面對鳳旋之後,熱氣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竄上臉頰。
在見到鳳旋以前,她所想的只是如何搶走屬於慕容霜華的一切,對往日的懷念讓她選擇以鳳旋為首要目標。她並不知道鳳旋和熙皇做了什麽樣的約定,也不知道那個約定其實是鳳旋拒絕熙皇的緩兵之計,她只想搶奪!
如今來到鳳旋面前,他的眼神,他的模樣,輕易地讓她想起那個夜晚,黎冰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她仍然羞怯怕生,卻情不自禁地對這名男子萌生期待與憧憬。
她相信她一定臉紅得很明顯。於是她慌了,才剛武裝好的無形盔甲,在他寬容卻堅定的目光下冰消瓦解。彷佛迷霧散去,開在詭夢中的黑蓮花,原來只是一朵羞怯的小白蓮。
「對不起,我……」黎冰感覺自己好糗,當下更加手足無措。
鳳旋總會在一個人時想起當年那個怯懦的小雪。他也曾經試著在天京的士族千金身上尋找哪一個可能會是她。曾經有那麽一兩個女孩讓他感覺有點像小雪,但也只是有點。何況那些千金從來不曾表現出對那晚有印象的模樣,就算有機會深談兩句,不是聲音不對,就是差異立現,他也開始覺得在旁人身上尋找一個不確定的影子似乎有些可笑。然而此時的黎冰卻讓他心弦一動,但對象是帝國的大公主,由不得他胡思亂想。
為何黎冰能夠突然戳中他軟肋,鳳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這些年雖然待在軍中的時間多,但也不是真的完全沒機會和女人相處,難道是因為他終究也是個凡夫俗子,對美色難以抗拒?
「抱歉,我都忘了。」鳳旋立刻挪來一張椅子,又倒了一杯水。「營地裡諸多不便,還請殿下忍耐。」
「謝謝。」黎冰坐下時才發現腿有點抖,她累壞了。
「鷹軍正在執行任務,如果殿下不介意,末將希望在殿下休息過後即刻派人護送殿下回炎帝城。」
黎冰急得站起來與他對視,「我有私事要請鳳將軍幫忙。」
「什麽事?」鳳旋下意識地往後退,避開與她太親密的接觸……不,他們其實也隔了三五步的距離,但就因為「僅僅是如此」,他卻還是有一絲心緒浮動,失了平日的冷靜自持。
黎冰並未察覺他的古怪,只是不自覺地絞著小手。母妃向來最痛恨她這些小動作,然而離開了長樂宮,那些如影隨形、宛若鬼魅纏身的約束力似乎也變淡了。「我的奶娘是永濟國的人。」想不到她現在撒謊還會緊張啊?黎冰幾乎想苦笑。
「殿下想尋找您的奶娘?」鳳旋雖未往下說,但擰起的眉頭已坦白說明了他覺得不妥。
「奶娘很早便過世,卻沒能回到家鄉,我曾答應過她如果有機會,便把她的骨灰帶著,埋在家鄉的土地上也好。我知道這樣很莽撞,但正是因為知道大辰的軍隊會前往永濟,才想請求鳳將軍幫我這個忙。」
鳳旋看了她好一會兒。其實,她的模樣並不是讓他心猿意馬的主因。那日在酒宴上他早就看過她了。他似乎想證明這一點,看著她的麗顏良久,才緩緩開口:「好吧,這個忙末將還能出點力,殿下若信得過末將,請把您奶娘的骨灰交給我……」
黎冰竟沒想到這著,愣了一下,有些強勢地道:「我得親自做這件事。」
所以,她的意思是……鳳旋有點頭疼了,但他到底是鳳旋,仍然語氣溫和地道:「這次鷹軍到永濟國,有一些機要任務,恐怕不方便帶著殿下同行。」
黎冰並未因此感到挫敗,她早就知道事情沒那麽容易。「我沒有要隨你們進入永濟國,只要在國境邊緣就可以了,在能夠看得到永濟國的地方。我只有這次機會,未來說不定再也不可能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她垂下眼,長睫沾了水氣,有幾分刻意的表演,也有幾分真情流露。
鳳旋第一個想法是:他是不是該找藍非商量?但他幾乎不用猜就知道好友會作什麽決定——沒得商量,殿下該回哪去就回哪去!而且藍非肯定不會顧忌對方的身分,強硬執行他的決策。
他與她,同樣背負著皇室的枷鎖,一個回不去,一個到不了,是不是有些同病相憐?想到這,還真讓鳳旋有些心軟了。
想來霍青雲讓鳳旋與藍非搭檔,倒是有些遠見。藍非絲毫不講情面,鳳旋偏偏太重情,兩人根本是互相截長補短。
鳳旋沉吟著。如果他答應下來,代表到時他連藍非也得瞞住。要滿住聰明絕頂的藍參將,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倒也不是真的沒法子。他們這一路一直是採取「人」字形的隊形前進,防的是這三不管地帶裡的各路野心分子,他做前鋒,藍非領左翼,三方會以三色狼煙為訊號,要到約定的定點才會再次整合三路隊伍。
「我這一路都是扮男裝,你們不用伺候我,我也不想給你們惹麻煩,對我父皇不好交代。」
他真的不應該答應的!肯定是……他有些不對勁。
「只要出了一點狀況,殿下就必須讓我的部下護送您回炎帝城。」說出這句話時,鳳旋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松了一口氣的黎冰幾乎要破涕為笑,那模樣竟又讓他想起小雪。
啊……他在想什麽?現在該煩惱的是:接下來他得負責掩護她的身分。他真是給自己攬了個好大的麻煩!
第一個大麻煩,是就寢。
公主是金枝玉葉,整個營裡最好的床就是他的帳篷——其實也沒好多少,他一向以和弟兄同甘共苦來約束自己,帳內也就多了張吊床而已。
所以吊床當然得讓出來。
再來,如果接下來每一夜他都不回自己帳裡睡,准會啟人疑竇,大公主在此的消息當然半點也走漏不得;但如果要他和公主同睡一個帳內,儘管他已經做好打地鋪的準備,也實在是不妥。
實在沒法子,他只能怪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竅,竟然答應了她。
是夜,黎冰睡吊床,阿貝在她床下打地鋪,鳳旋在帳內的另一側打地鋪。「軍隊裡一切從簡,尤其在外頭執行任務都比較克難,殿下可能不太習慣,希望您忍耐。」他說。
黎冰是有些訝異主帥帳內真的這麽簡陋,但話說回來,嬤嬤早就警告過她,而且這一路從炎帝城到此也沒有比較輕鬆,她還不是一天一天挨下來了?「不會,這樣已經很好了。」不好也得忍。太平宮的嘴臉她都能忍了,這又有什麽不能忍?好像要賭氣一般,她躺進吊床裡,拿毛毯把自己蒙頭蓋住。
她沒睡過吊床,當床身因為她的動作晃了一下,她緊張得動都不敢動,好半晌又覺得自己的驚慌有些可笑,紅著臉拉下毛毯,看向鳳旋的位置,見他似乎沒察覺她可笑的舉止,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調整一個較舒服的姿勢。
接著她才想起這原來是鳳旋的床,今天以前他就睡這上頭……她的臉蛋一陣發燙,忍不住抓著毯子想將自己的臉遮起來。毯子的氣味混合著泥土、乾草和馬匹的氣味,畢竟拔營時可能跟一堆東西塞在一起,還有隱隱約約的男性氣息……她和鳳旋蓋了同一張毯子……啊!她怎麽開始胡思亂想了?
鳳旋轉頭看見黎冰抓著他的毯子把自己包起來的模樣,不知為何,腦門突然一熱,連忙甩甩頭,背過身去。
他在胡思亂想什麽?
吊床旁,連在義莊裡也照睡不誤的阿貝已經輕輕打起呼來了,黎冰從吊床縫隙看向帳篷另一側同樣也打地鋪的鳳旋,才想到自己佔用他的床位。吊床雖然不太舒服,但乾草鋪地更克難,她心裡有些愧疚,糾結了好久,終於困難地開口:「對不起。1
她已經許久不曾在人前放下身段。自母妃病後,她只要走出長樂宮,就會想起太醫院怎麽把長樂宮的悲慘當成對太平宮投誠的禮物,整座炎帝城都是一樣的!於是她強迫自己絕不向那些人示弱。
鳳旋已經背對著她們主僕倆側臥,淡然應道:「我已答應了殿下,殿下不必過意不去。」其實他心裡有些疑惑,大公主會是小雪嗎?但小雪並不像大公主,身上彷佛刻意包裹一層無形的冰和剌,他對自己沒來由的聯想感到可笑。
大概是因為以公主的身分來說,這麽常把對不起掛在嘴邊,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謝謝你答應幫我。」但,鳳旋不是「那些人」。黎冰側躺在吊床上看著他的背影,想起過去和現在,他依然慷慨而溫柔,她忍不住微笑。
「殿下客氣了……」他想了想,繼續道:「殿下的身分不宜公開,今天起如果有外人在,請讓末將喊您『先生』吧。我已經對下面的人說過,您是要前往永濟國的教書先生。」
「好。」
她這麽順從的應對,又讓鳳旋想起小雪,他幾乎要開口詢問,可是話到了嘴邊,偏又不知從何問起。
問她是不是小雪嗎?這未免也太怪異。
「殿下早點睡吧。」他只好道。
「你也是。」
可惜,他幾乎一夜無眠,也不知是後悔自找麻煩多一些,或是……想起小雪多一些?
而他身後的黎冰,幾乎捨不得翻身,噙著好久好久以前就已消失的、溫柔的微笑,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終於敵不過疲憊與困倦,沉沉睡去。
關於女扮男裝,阿貝可是駕輕就熟,畢竟她就是女扮男裝才能混進衙門得到那份蝴口的工作,而她此行任務還包括必要時得替黎冰引開鳳旋身邊的人。跟官兵打交道,稱兄道弟,她同樣很有心得,因此才到營裡第一天,鳳旋身邊幾個守夜的兄弟,誰負責游騎將軍帳裡的雜役,她大概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們必須在天未亮時拔營,趕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紮營地,委實不輕鬆。幸好鳳旋已經對外說過黎冰是要前往永濟教授大辰文字的先生,為避免此去永濟再遇上土匪襲擊,鳳旋好意收留「他」同行。有關尊師重道這點禮節,大辰人民還是講究的,因此粗重的活都輪不到黎冰來做。
就這麽趕了兩天路,沒得梳洗,還得跟著吃粗糧,黎冰沒開口抱怨地忍下來,讓鳳旋更加訝異。
她依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當然了,皇室嬌養的花朵置身在荒山野嶺,和一堆習慣於泥地裡打滾的臭男人待在一起,儘管穿著一身布衣作男子打扮,仍像泥坑裡的一顆珍珠。但黎冰從不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曾抱怨,她只是靜靜地、淡然地把自己打理好,努力不給鳳旋製造麻煩。
第三天他們在河邊紮營,弟兄們一個個幹完紮營的活兒便跳到河裡快活去了,鳳旋也在黎冰眼裡看見渴望——她依然面無表情,好像那已成為習慣,卻又忍不住頻頻看向清澈的河水,最後才趁著那些男人上岸後,到水邊小心翼翼地洗著手和臉,讓鳳旋心裡有些不忍。
於是他吩咐人燒了幾桶熱水送進他帳內,讓黎冰和阿貝都能簡單地梳洗一下,而他自己則雙手抱胸像尊門神似地矗在門口,好像盯著弟兄們操練似的,誰知道他們的鳳老大是在站崗呢?
這夜難得開夥——鷹軍算是已經離開三不管地帶,再往前就是永濟國——鳳旋忍不住將自己碗裡較豐盛的菜色分給黎冰一些,他想公主殿下這幾天肯定吃得很勉強,宮裡的食膳和行軍時的伙食畢竟有天壤之別。
三個「知情人士」之中,就只阿貝感覺到有些尷尬。這幾天她多方打聽,看來游騎將軍頗具威望,深受下屬信賴,講紀律也講情面,但他對公主的體貼似乎掩飾得不夠好,昨天開始有人竊竊私語,懷疑他們的鳳老大和這位文弱貌美的教書先生……好上了啊!
阿貝聽說,這幾年軍隊平日都在天京接受訓練,也不是沒有接觸姑娘的機會,例如霍大將軍的外甥女就對這位高陽二王子挺有好感,只是鳳旋一直都客氣到了極點,給那些姑娘軟釘子碰,到最後還有傳言,鳳旋會對那些姑娘這麽冷淡,是因為和另一個藍參將是一對呢!
想不到軍中也這麽多八卦。昨天才聽到有人說:看來藍參將遇上情敵了。原來竟是在講大公主?話說回來,藍參將是誰啊?
阿貝看著鳳旋將碗裡的菜先夾給大公主,然後自己才開動,一旁有人你瞄我、我瞄你,意在不言中。鳳旋全然沒意會到他的行為惹來了側目,而黎冰忙著掩飾她的欣喜與臉紅,更不可能有自覺,阿貝只好低頭猛扒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鷹軍在執行任務時是不許喝酒的,怕誤事,不過打打牌倒是可以。飯後阿貝照例拿著她的骰子和碗,去找這幾天她相中的肥羊賭兩把——賭博本來就是跟官兵打交道、探問情報的一種手段。
鳳旋巡完各個營帳回來,見黎冰依然靜靜地站在帳門口,看著那些玩摔角的士兵發呆,他才想起這幾天總沒注意她怎麽打發時間。
那其實與他無關。可鳳旋就是沒那麽想。黎冰太安靜了,這幾天除了紮營和拔營時他必須巡邏視察部下外,兩人幾乎都在一起。行軍趕路時,他讓黎冰的馬與他並騎;休息時,黎冰一定在他身側。他開始發現當自己給她一點小小的善意,儘管她努力保持淡然有禮的模樣,泛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美眸仍是洩漏好多情緒,到最後,唇邊那抹總是努力掩藏的、羞怯的笑,再也按捺不住。
那讓他無法對她不聞不問,更無法不替她多想一點。他承認第一次看見她笑的時候,他的胸口和腦門熱得都發暈了。看來他果真是對美色無法抗拒的凡夫俗子。
「天色還早,附近有個地方景色不錯,要不要去走走?」他想,大公主這趟出遠門,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二次的機會。或許她將來會嫁給一國之主,到時也絕不可能有太多自由。
黎冰有些訝異,美眸燦亮地看著他。「好啊!」她頓了頓,想到什麽似的又道:「你忙完了嗎?」
她看起來是真的很怕帶給他麻煩。鳳旋點頭,「今天比較早紮營,所以該忙的都忙完了。走吧,趁現在還有夕陽。」
他挑了根較小的火炬給她,自己也拿了一根,然後再帶上火摺子,以免回程時天色已暗。
「我有這個。」黎冰拿出一顆如嬰兒拳頭大的珠子,用絲線編成的網子套起來。鳳旋認出那是極為稀罕的夜明珠,應該是扶瀾國或霧隱國的貢品。
對於黎冰這次出遠門,李嬤嬤從來沒那麽擔心過。她給自己的公主準備了兩個行囊,一個大的放身外物,一個小的、牛皮做的放救命物——匕首、解毒萬靈丹、夜明珠、炎帝城權杖等等,貼身收在黎冰懷裡。
鳳旋點點頭,表示同意。她拿夜明珠倒是安全一些,他就怕黎冰拿不好火炬,要是在山裡引起祝融之災可就糟了。
紮營處都是經過討論才決定,選擇視野好、不易遇襲,守備和退路較佳的地形,四周制高處還會分配兩兩一組、輪流守夜的哨兵。鳳旋帶著黎冰攀上一處不算陡的山坡,後來實在擔心她,連男女之防和身分之別都暫時忽略了,逕自伸出一隻手臂讓她攀住。
黎冰真不知是因為爬坡讓她氣息太喘,還是他的舉動讓她心跳加速?在一處樹枝盤根錯節、坡度較陡的地方,鳳旋先踩在前頭試過泥土鬆軟度,才回頭伸手要拉她,黎冰只遲疑了一下,便伸手握住他的大掌。
她想,她應該主動一些。她可不是千辛萬苦來到他身邊扮貞潔烈女的。然而那溫熱的掌心好像也熨貼著她的臉頰和心窩。當她藉著鳳旋的支撐爬上陡坡時,一下子似乎用力過度,有點腿軟,又喘不過氣來,身子一晃,幸而他即刻察覺,攔腰扶住她。「沒事吧?」
兩人幾乎心跳相貼,黎冰一手揪住他衣襟,一手仍被他牢牢握著,暈眩感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甜滋滋的喜悅。
「我……沒事,對不起。」
鳳旋本想立刻退開,以免唐突佳人,卻又為她這句對不起一陣無語。
不管她是不是小雪,都讓他忍不住莞爾又覺得心軟。他看了看四周,幸而這個點沒有其他人會看見他們,他索性不管男女之防,握緊了她的手。「抓著我,慢慢走。」
「嗯。」看著自己的手被他溫暖的大掌包覆住,黎冰低下頭,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勾。
鳳旋知道自己逾越了,而且破了太多例。是因為她越來越像小雪嗎?
但小雪對他來說到底算什麽?他也說不清楚,比較接近的答案應該是遺憾吧?當年一點小小的悸動,所有故事,所有可能,所有情感,卻都無疾而終的遺憾。這幾年他小心地和天京所有名媛淑女保持距離,是因為想返回故鄉的渴望讓他寧願蹉跎。其實他也明白那沒什麽意義,可是心裡多少有點不甘心,總覺得若是在大辰成家立業,就等於承認了自己回不去的事實。
過去在故鄉時他也和霍磊一樣豪氣又海派,如今寄人籬下的他有意收斂,個談那些風花雪月,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然而不管是黎冰或小雪,卻都讓他骨子裡熱血又好管閒事的那一部分再次抬頭。
「就在這裡坐一會兒吧。」他說。
兩人來到向陽處枝葉較稀疏的地方,有斷木和落石,鳳旋拿自己的披風鋪在大石頭上,讓她能坐著休息。
「前面是什麽地方?」黎冰忍不住問。
「夕陽西沉的地方是大辰,我們前方的曠野是扶瀾,右邊山區是永濟。」扶瀾國終年冰天雪地,她興致缺缺。永濟土地貧瘠,文明落後,她也不是很有興趣,不過仍有些好奇,看一看他們的樹木、土地和天空也好。
「那些國家你都去過嗎?」
「除了要搭船的霧隱和西武,以及高陽以南的另一些小國家以外,算是都去過吧,不過都是為了公事,能深入瞭解的地方不多。」
黎冰這才想到,鳳旋在大辰軍隊裡已經許多年,她一方面對父皇有意把她隔絕在後宮感到不滿,一方面也明白,她對所謂「國事」的關注仍是太被動也太不上心。這次能知道鷹軍的動向,是她特地讓人去打聽的,母妃在時,長樂宮向來閉緊門扉過自己的日子,只為了一個虛無的、想像出來的目標,可笑地白費多年力氣。
如果早點看見外面的世界,這一切會否不同?黎冰沒想過。是父皇的冷落與母妃的痛苦,拉扯她長大成人,也左右她一切的認知與思想。
「這裡的夕陽和長樂宮的夕陽不太一樣呢。」應該說,她這輩子所看過的風景,就只有長樂宮的高塔之上,那扇小窗外的一切。
那是天下至高之城,而她在至高之城的高塔上,那一小扇窗,竟是她有生以來所擁有的全部自由。
「我也覺得,大辰的落日和高陽的不太一樣。」他笑了起來。
高陽王室的問題,黎冰倒是聽說過。她想起當年鳳旋說過,也許得等到他父親氣消了,他才能回去。
他很想家吧?
「高陽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她問。
於是鳳旋開始述說著關於故居故土的一切。他年幼時就走過高陽國土不少地方,還有些沒去過的,一直是他的遺憾。離開那麽多年,他不知道那些風景變了多少,卻總在回憶和夢境裡溫習,好像一草一木都仍無比熟悉。
黎冰無法理解他那樣的感情——孺慕卻盼不到歸期。可是她著迷於他描述著最珍愛的土地與人們時的模樣,連天邊最後一抹餘光都消失殆盡,繁星在朦朧的灰綠色天空中幽幽轉醒,她都沒回神。
還是鳳旋先打住,因為四下早已暗得只能看到輪廓,他暗暗責怪自己只顧著回憶,這下兩人要下山可得加倍小心。「我都忘了時辰,下山得小心一點,你可以嗎?」他甩了甩火摺子,易燃的火摺子一下燃起火苗,他點亮自己手中的火炬,然後把火摺子蓋緊,收回系在腰上的束口袋裡。
「我會小心。」黎冰說著。
山裡入夜不比平地,在黎冰因為下坡時不小心踩空差點滑倒之後,鳳旋決定不管什麽禮儀不禮儀,他吹熄火炬,蹲下身道:「我背著你,你替我照路,這樣比較好走。」
黎冰趴到他背上時,儘管緊張得心跳如擂鼓,但她還是悄悄將臉頰撒嬌似地貼著他的頸項,輕淺的氣息宛如羽毛般挑逗著他,嬌柔的身子更刻意貼緊他寬闊的背,偶爾她忍不住打量起他這副正經八百、不解風情的模樣,雖然有些氣結,但心裡仍是歡喜甜蜜的。
夜明珠的光芒幽微,但對鳳旋來說已經夠用,他背著黎冰,果然不多時就回到有警哨之處,這才放她落地。「方才腳有傷到嗎?」
黎冰搖搖頭,當時她幾乎身子一晃就被他抱住了。現在想起來,她忍不住想笑,心窩一陣甜。
回到鳳旋的營帳,阿貝從裡頭出來時,趁鳳旋不注意給了黎冰一個暗號,黎冰會意,竟然緊張得差點絆倒自己。
「小心!真的沒受傷嗎?」鳳旋扶著她想看仔細,黎冰卻搖搖頭。
鳳旋只好先讓黎冰回帳內休息。他倒了一杯水給她,自己才接著牛飲了兩大杯水,黎冰卻捧著杯子,小心地喝了兩口便放在一旁,而且不時瞥向鳳旋和營帳入口。
看來,她的「盔甲」所具備的功能,並不包括讓她面對接下來的事不會緊張無措。
因為經常得討論戰略,鳳旋的營帳較大,進入營帳後,門內垂掛一大片厚壁毯,作用類似屏風,可確保帳內討論戰略時有一定的隱密性。
「我去外頭看看,順便拿點傷藥,比較保險。你好好休息吧。」鳳旋只覺一回到帳內就有點熱。
黎冰連忙拉住他。「我沒事,你能不能……先陪我坐一下?」她知道這理由很可疑,但情急之下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鳳旋雖覺得有些怪異,但他沒說什麽,仍是在拔營時收理營帳用的木箱上坐了下來,想了想才道:「抱歉,樹林裡入夜特別危險,我沒想到這點,應該早點帶你下來的。」他猜想是方才那段路讓她嚇著了吧。
「嗯。」黎冰不置可否,不敢坐得離他太近,怕他有所警覺,可又擔心他跑了,只好在箱子的另一端坐下。「旋哥哥……」她緊張地舔唇,沒察覺自己喊了他什麽,此時此刻,公主的身分和母親的教誨都比天邊的雲朵更遠,她的手都在發抖了!
鳳旋正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又喝掉一大杯水,耳邊忽然聽到她這麽喊,一股惱人的騷動竟從下腹竄了上來。
但他更在意的是:公主為何這麽喊他?
在天京時,有些和霍家世交良好的士族千金也會這麽喊他,剛開始聽著總有些彆扭。以前他只道,因為小雪聲音嬌柔,戴著面具的她就像怕生的小貓兒般可愛,給他的感覺才會特別不一樣。
但公主她……
「你有沒有……」
「什麽?」他有些聽不清了,只覺得天旋地轉,氣血直往下腹翻湧。他知道那種衝動的感覺,此刻必定在黎冰面前失禮了,想起身離開,身體卻不聽使喚,才站起身就搖搖欲墜。
不對勁!他想喚來衛士,黎冰嬌柔的身子卻靠了過來,吃力地扶著他到乾草鋪成的臨時臥榻坐下。
「旋哥哥?」
「……小雪?」他的意識開始迷懵,分不清現實與幻覺。
黎冰原本有些緊張,卻聽見他這麽喊,當下心窩又暖又刺痛。她跪坐在他身前,替他寬衣,解開外袍和革帶後,卻不知該從何下手,但見他敞開的衣襟下結實的體魄,還有兩腿間隆起的腫脹。雖說為了今日的計畫,她研讀過不少關於男女房事的書籍,可是當真正要執行時,卻只覺耳內一陣嗡嗡響,心跳如脫韁的野馬,雙手抖得不知能不能把接下來的事做全。
鳳旋伸手撫向她的臉,拇指小心輕柔地在她嘴唇上摩挲著。
這些年,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常會去注意姑娘們的唇,因為當年小雪唯一露在面具外的就只有那張小嘴。他記得她有一張誘人犯罪的小嘴,滿足地吃著冷面和葫蘆果的時候,即便他刻意別開眼不看,綺思遐想卻已佔據心神。
黎冰看著他有些茫然,似清醒又似在夢中的眼神,一邊熟練地解開自己的腰帶,脫下外衣任它掉落在地上。今天沐浴過後,她就只在胸部上用白布隨意綁了兩圈,打個活結,一扯也就掉了。沐浴時她明白今晚是個好機會,再拖下去軍隊都要到永濟國了,只是那當下她和阿貝仍在苦思,到底該藉什麽機會下藥?直到鳳旋帶著她往山上去時,她還沒意會到這就是大好時機,阿貝卻已知道機不可失。
鳳旋的喉結滾了滾,大手往下,終究難忍誘惑。
這些年當弟兄們吆喝著上青樓找姑娘時,他始終窩在軍營裡練武,要不就是往工部跑——從軍是為了讓大辰接納他,但他真正想做的一直是學習水利工程,當然恨不得剩下的所有時間都用在上面。
不過他畢竟正值青壯年,就此當和尚實在是一種酷刑。偶爾他睡得迷迷糊糊,夢裡出現一個成熟的女人,有著小雪的嘴、小雪的聲音和她羞怯的模樣,朝他靠過來……夢醒之後,他便再也壓抑不住地,像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般幹起了羞人的事。
眼前的夢境沒有消失。黎冰身上的衣服褪得只剩褻褲,她開始對他的注視感到害羞,於是傾身向前,吻住他。
那美好誘人的吻,得償夙願的吻,讓鳳旋拋開所有的遲疑,一把拉住身前赤裸的女人,令她坐在他腿上,而他鋼鐵般的臂膀圈住了她,不讓這旖旎春夢再次煙消雲散。
他的吻貪婪又急切,像餓了好多年的獸,終於逮著覬覦已久的獵物,恨不得一口吞下肚。一會兒他倆的下巴便暈開銀痕,黎冰白皙的皮膚被他的胡碴刮過,泛起一片嫩紅,惹來他愛憐地舔吻而過。
黎冰也不得不坐在他腿上。此刻她顫抖得像只小羔羊,內心卻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感到興奮與雀躍——是藥效的關係嗎?她明明只喝了兩口。
成熟的、嬌嬈的女體,以及她身上的氣味,是最致命的催情劑。鳳旋的鼻尖滑過她髮際與雪膚,炙熱的大掌以一種既是蹂躪又迷戀的力道,在她的雪乳上、腰上不停地愛撫,甚至抬起她的臀蹭弄他胯下——那一刻他感覺胯間的束縛如此令人不耐。
他低頭吮吻她的乳尖,近乎野蠻地吮吻出聲響,急切又淫靡的吸吮讓她的手指和腳趾痙攣蜷曲,也讓她一顆心吊到喉嚨上,好怕外頭有什麽人會聽見。
但他不在乎,反覆地把她一對雪乳吻得水亮,把他臂彎裡的人兒視為孌奴般寵愛,直到發覺這一切只是徒然在慾火上澆油,無法平息。
於是他將懷裡的人兒抱到榻上,一刻也等不及地以高大的身軀壓住她,然後急躁地扯掉腰下所有束縛。
黎冰躺在鋪了乾草的榻上,雙腿被他粗魯地扳開,露出早已濕了一片的褻褲底,讓她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此時又驚見他碩大的男性彈出褲襠,當下身子一軟,她幾乎想閉上眼當縮頭烏龜了。
鳳旋轉而動手去脫她的褻褲,從不耽溺在男歡女愛之中的他如今才明白,這是多麽挑逗人的一件事。他像剝開花苞一般,明知自己有點野蠻,卻止不住亢奮,更不放過撫弄她下身每一處的機會,甚至連那件雪白的褻褲掛在她膝蓋上的樣子,對他而言都充滿誘惑。他低下頭親吻她光潔的膝蓋,然後是雪白的大腿,恨不得咬上一口似地,把她白嫩的大腿內側吻得一片嫣紅和濕亮。
他伸手撥開她腿間早已濕潤的細毛,即便營帳中唯一的光源只有她隨手擱在木箱上的夜明珠,外頭的營地篝火穿透帳篷而入的火光,也足以讓他把她看個清楚。
黎冰搗著臉,根本不敢看他是怎麽做盡那些春宮圖冊裡邪惡至極的事,然而他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卻透過她的觸覺和傳進耳中的細微聲響,全面侵佔她的知覺,以及從今往後關於他倆的記憶。
他看透了她最私密的一切,那雙長年來操練出厚繭的大手,輕佻地撫弄著未曾被探索過的花核,壞心眼地用他粗礪的手指來回摩挲,引誘出一汪春水和滿室淫靡之聲。
黎冰原想開口求饒,隨即想起帳篷外就有士兵,只好咬住手指,困難地忍住因為腿間歡快而急切的刺激,幾乎就要逸出口的呻吟。
鳳旋覺得自己好像愛上了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明明……清醒時看見她眼眶泛紅地道歉,他只覺心窩悶悶地難受,也許兩者終究有些不同吧。他放輕挑逗的動作,笑得一臉愛憐和邪肆,把她一隻腿抬起擱在他肩上,另一隻腿跨過他腰際,非要看著她的反應。
他俯下了身子,舌尖舔過她紅腫的花核,再往下劃過顫抖的花穴入口,黎冰弓起雪白的嬌軀,忍不住可憐兮兮地顫抖,吞下了呻吟,卻抑止不住嬌喘。
她的反應就像他得到的勳章,亦是對他的鼓勵,看到她用身體訴說對他的渴望,有多麽想要他的呵憐,無疑讓他更加亢奮。於是他偏要在她最敏感的私密地帶,用舌頭巡禮愛撫過每一處,尤其當他感覺到在花穴邊緣時,她顫抖得更為劇烈,甚至忍不住嚶嚶低泣……
啊,那多讓人心疼呵!好想將她揉進身體裡恣意呵憐,卻又更加快意地期待她在自己的操弄下完全失控。他以舌尖不斷地在花壁邊緣滑動,直到她終於忍不住兩手抱住他的頭顱,浪蕩地擺動下身,即便咬住了下唇緊緊懸住最後一絲理智不出聲,卻還是克制不住地扭動臀部迎合他。
他不想放過她任何一個狂亂的模樣,因此不顧她嗔怒的瞪視直起身子,卻仍一手抓住她的腳踝,逼她雙腿大開,讓他巡視她的私密處在他的臨幸下多麽春水蕩漾且誘人。
他逼近她,另一隻大掌猶如惡魔似地握住她的軟乳蹂躪,然後將她的腿掛在他肩上,一手抬起她的臀部,火燙的男性隨即進入那狹窄濕熱的水穴——
亂了狂了的獸,只知挺到最深,完全佔有。黎冰咬住手背,他愛憐地俯下身,拉開她被自己咬出齒痕的玉手,呢喃著他們倆都聽不懂的話語,細碎的吻落在她唇邊和下巴,誘哄似地親吻她的香腮和耳珠。
「旋哥哥……好疼……」她抱緊他的肩膀,貓兒撒嬌似地,一邊啜泣一邊低喃。
他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在她面前當個君子,那一聲溫軟的呼喚,讓他從背脊最下方升起一股又麻又酥又癢的快感,竄遍全身。然後他幾乎要克制不住地低吼,加速了身下的衝刺,卻也不放過哄她的機會。
「乖,」他吻她的唇,吻她的鼻尖,那麽溫柔,下身的挺進卻絲毫沒有遲疑,急切的喘息吹拂在她肌膚上。「你好緊,讓我好舒服……」他迷亂了,簡直語無倫次,抱緊了身下顫抖的嬌娃,非要她更深更完全地接納他,讓他徹底佔有她。
「嗚……」黎冰只好咬住他的肩膀。她不像他,仍然顧忌著外頭的人發現這一切,儘管篝火邊傳來士兵們高歌作樂的歡笑聲,似乎是誰帶了一把琴,唱起了他家鄉的歌謠。
鳳旋更加肆無忌憚地捧住她的臀,悍然挺進再抽出,他像貪婪的狼一般狂吻身下的羔羊,舌頭舔過她紅嫩的頰,肌肉糾結的腰一下挺得比一下猛,到最後黎冰的力氣在疼痛和快感交雜中幾乎被抽乾了,任由他在她身上忘I發洩壓抑了許多年的慾望。
鳳旋不知發洩了幾回,黎冰早已有些失神,他每一次都盡數射在她體內,而她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絞緊了他,明明是第一次,卻浪蕩地不舍他離去,讓他每一次都惡劣地笑著,再狠狠地進入她。
她幾乎要乏了,而鳳旋體內的藥性也隨著一次次的發洩越來越少。最後一次時,他肯定自己是清醒的,然而黎冰在他身下,他進入了她、佔有她、將慾焰喂給她的事實,竟讓他再一次感受到那股野蠻又歡快的強烈興奮感,讓他克制不住地抓緊她的腰,挺起身子猛烈地抽插,他甚至還看見在黎冰張開的白嫩大腿間,兩人交合處滿是彼此的津液和她處子的血液,他的抽離誘引出那片粉紅色的肉壁,好像她刻意的挑逗。
他的意識很清楚,卻仍發狠地上她,直到最後瘋魔般的慾望終於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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