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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雙]娘子傻乎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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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2: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15-12-21 18:52 編輯

葉雙 - 娘子傻乎乎

蕭別傾,相府庶女,幼時摔傷頭部,成了個傻子,
如今還被迫代嫁給個魯莽將軍,顯然前途無亮……
不不不,其實她很樂意嫁,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夠逃離蕭家,
那一年,她無意中聽到父親意圖謀反,慘遭毒手,
雖然保住一條小命,但從此只能裝瘋賣傻避免危機,
打從知道自己要出嫁,她就把算盤打好了──
誰會想要個傻娘子呢?她一定很快會被趕出去,那她就自由了!
可不料,她的新婚夫婿非但不如傳聞中魯莽凶暴,
反而精明至極,洞房花燭夜時,就拆穿她是在扮傻,
但奇怪的是,他沒有休了她,也沒有找蕭家興師問罪,
在她爹怕她治好傻病、洩漏祕密而派刺客上門時,他也護著她,
甚至還說願意助她一臂之力,只要她跟他當真夫妻……
唉,改變計畫跟他在一起不是不行,可他們只怕得在地府見了,
因為這回她被害墜崖,而他為了救她竟也一起墜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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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3:0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望著眼前的大紅牡丹嫁衣,蕭別傾興奮地撫著上頭的花樣,臉上帶著如獲至寶般的笑,彷彿不知道這件衣服所代表的意義。

眼見自己的女兒愛不釋手的摸著那件她幾乎不曾見過、摸過的柔軟絲綢衣裳,方怡紅本就已經紅通通的眼眶頓時又滴出了淚來。

「傾兒……」

她不捨的低呼了女兒的名字,語氣甚是悲慼。

可是蕭別傾好似不能分辨那聲音中的悲痛,聽到有人在喊她,她便別過頭去,白皙的臉上在對上方怡紅那一刻,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傾兒喜歡……喜歡……」

她的語氣興高采烈,就像一個得到新玩具的三歲孩童,完全不識人間愁苦滋味的模樣,再次刺痛了方怡紅的心。

原本她的女兒也是活潑可愛、精靈聰慧的,可年幼時的那場意外改變了一切--她調皮的跟在大小姐後頭,爬上了園子裡的假山,卻不小心跌了下來,磕著了頭。

原本大夫說是小傷,可誰知道她再睜眼時,卻呆呆愣愣的,再也不復原先的聰慧可愛。

然後大夫說要靜心調養,便能無礙,可是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十年的歲月就在調養中過去,但那些聰慧卻再也沒有回到過傾兒的身上,那呆愣愣的笑總是漾在那張白皙而美麗的臉龐之上。

因為經年累月的失望,她早就死了心,不再奢求傾兒能夠回復昔日的聰穎,只打算帶著她老死在這蕭家的後院之中。

可誰知道,皇上的賜婚卻打亂了這一切!

望著眼前的嫁衣,方怡紅甚至有一股想要衝去和老爺理論的衝動,可是一想到蕭家那嚴謹的家規,再看著完全不知世事的蕭別傾,心中的衝動轉瞬之間褪去,只剩濃濃的悲哀。

就算理論了又如何?聖旨就壓在頭上,更別提她只是個身份低下的姨娘,傾兒也只是個庶女。

只能怨皇上的聖旨下得不明不白,只說讓霍將軍娶了蕭家女,卻沒說是嫡長女,或是庶女。

因為蕭家為世家大族,女兒都養於深閨,蕭家又為了面子刻意掩藏,是以外界並不清楚蕭家除了嫡長女之外,還有一個癡傻的庶女,所以才有這樣含糊不清的聖旨。

而蕭家嫡長女並不想嫁那個惡名昭彰的魯莽將軍,所以這等爛事才會落在傾兒的身上。

望著女兒,方怡紅簡直不敢想像,若是迎親之日那粗魯不文的霍璃同發現蕭家竟用個癡兒搪塞於他,那後果……

光用想的,方怡紅的後背已經泛出了陣陣冷汗,她愣愣的望著女兒的笑顏,一顆心就這麼沉入了無底的深淵之中。

她悲從中來,忍不住伸手一把攬住了猶兀自笑得開懷的蕭別傾,然後眼淚就這麼成串的落下,但她咬著牙,不敢哭出聲音,於是蕭別傾只聽見嗚嗚的低鳴。

清亮的眸子驀地閃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但卻隨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波的平靜。

「姨娘……姨娘……不哭哭……」伸手,拭去方怡紅滾落臉上的淚珠,蕭別傾傻乎乎地笑著安慰自己的親娘。

她那與實際年齡不符的童言稚語,卻讓方怡紅更感悲哀,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姨娘……會好的……會好的……」

蕭別傾擁抱住從小就對她愛逾性命的方怡紅,低聲地軟言安慰。

會好的……真的會好的……只要能嫁出去,再想法子接回姨娘,一切都會好的。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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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隨著不斷傳來的一陣陣喜樂聲,再加上愈來愈熱絡的賀喜之聲,整個將軍府就像被炸開了似的,一陣喧囂賽過一陣喧囂。

然而那喜樂聲聽在霍璃同耳裡幾乎等同於喪樂,外頭愈熱鬧,他的臉色便愈沉。

明明人人都挺羨慕他可以娶到蕭別巒這個說身份有身份,說臉蛋有臉蛋的大家閨秀,畢竟人家可是左丞相府的閨女,又素有才女的稱號,是許多豪門大戶爭相聘娶的小姐,而這傢伙倒是運氣好,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便由皇上做主結了這門親事。

旁人撞上這種好運,怕是笑咧了嘴還來不及,可這傢伙卻打知道那天起,便屢次推拒婚事,還想要向皇上討個聖旨,好名正言順的赴邊關打仗。

沒好氣地斜睨了一眼身著喜服,等著要去迎親的霍璃同一眼,萬駱海當真不知道他究竟在鬧什麼彆扭。

雖然人人都說霍璃同魯莽,可是和他當了十幾年的兄弟,他知道霍璃同絕非莽夫。

兩人一同從小兵熬到現在,霍璃同成了從三品的雲麾大將軍,而自己則混了個五品的游騎將軍,雖然還是有著從屬的關係,可也有過命的交情,對彼此脾氣知道得清清楚楚,可這回他真是不明白了。

倒也不是忌妒他的好運氣,但多少覺得他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模樣有些刺眼,他就不懂,霍璃同究竟在不高興些什麼?

「我說你啊,究竟在氣什麼?」既是百思不得其解,萬駱海索性開口問道。

聽到好友這麼問,再見他那種譴責他不知惜福的模樣,霍璃同只覺胸中的怒氣再難壓抑,頗有一張口就要噴火的感覺。

「你當這是什麼好差事?」

霍璃同沒好氣地冷眼一瞪萬駱海,令他背脊一片冰涼。

「怎麼不好,毫不費工夫地娶了個家世好、臉蛋好的姑娘,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皇上向來最忌文官和武官之間糾纏太深,你以為皇上為何開金口賜婚?」

「這不是念你為了打仗耽誤了親事,所以才……」向來腦筋很直的萬駱海張口就說,還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就只差沒有當場磕頭謝恩。

「啪!」霍璃同一如往常的火爆,一個栗爆就打在了萬駱海的額頭上。

「不用腦的傢伙。」

「老大,你幹嘛打我?」一時不忿,昔日私底下的稱呼就脫口而出,卻又不敢還手,他只能看著霍璃同,語氣委屈萬分。

「我打你笨、打你蠢,哪天若是被人扛去賣了,還急巴巴的幫人數銀子。」

「我哪裡笨了?」萬駱海揚聲抗議。明明他說的就沒錯,怎地就蠢笨了?

「你覺得蕭家在朝庭上的勢力大不大?」

「是挺大的!」蕭家的祖輩那可是帝師,便是父輩也是當朝的一品大員,這些蕭家人的徒子徒孫更是多的不勝枚舉,勢力自然是大的。

「那你覺得皇上巴巴的把我送給蕭家做女婿,是為什麼?」

蕭家的老太爺曾是太子太傅,如今雖已致仕,可兒子蕭何之也是官居一品的左丞相,朝政一把抓,而蕭何之的妻子出身武將世家的君家,其兄君玉風可是個品階比他大上許多的龍虎大將軍,如此權臣和武將的結合在這幾十年來幾乎是難以撼動,便是皇上都心有忌憚,卻不敢輕易動彈。

自古以來,做皇帝就沒傻的,皇上這麼做必有深意,絕對不是簡單的體恤他總是在行軍打仗,尚無婚配,那個人心裡絕對撥著一把好算盤。

這回的賜婚就算沒有惡意,他也不那麼領情。

不知道皇上是希望透過他敲打蕭家那一塊怎麼都敲不動的鐵板?又或者是在替他鋪路?

想到這樣的可能性,霍璃同驀地臉色又黑了幾分,早跟那個人說過,若不是為了完成自己的承諾,他壓根就不會從軍打仗,更不會來京城,更別說其他了。

哼,那自以為是的傢伙!

「呃……你的意思是……」萬駱海只是性子急,倒也不是真的蠢笨,否則就算有著霍璃同的扶持也很難成為五品的游騎將軍。

所以只消一點其中的關鍵,他就開了竅,只見他的眸子瞪得老大,直勾勾地望著霍璃同,然後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對,我就是那個意思。」雖然明知皇上的用意多半是為他著想,可霍璃同卻仍是板著臉,故意誤導著萬駱海。

若皇上當真是想替他鋪路,那麼選中蕭家倒是一點兒也不奇怪,畢竟蕭家如今聲勢如日中天,朝政、軍權一把抓。

可偏偏他一點也不想隨之起舞,別說他對權勢一丁點也不在乎,就光講蕭別巒那個大家千金,他就認為自己難以消受。

聞言,萬駱海望著霍璃同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同情。

皇上竟是故意給老大更多權勢,好試探老大是否有二心!身為隨時可以為皇朝拋頭顱、灑熱血的將軍,皇上卻這樣試探和懷疑,著實讓人覺得有些灰心。

他都有這樣的想法了,以霍璃同那種拚命三郎的個性,這樣的感受自然更深吧!

但被同情的霍璃同卻只是瀟灑一笑,露出了白亮亮的牙齒,雖然襯得他的俊顏更加耀人,但熟知他性情的人都知道,他的笑容愈燦爛,心中的怒氣便愈深。

所以他一點也不覺得他的笑好看,只覺得嚇人。

「幹嘛這樣瞧著我?」他含笑反問,卻將萬駱海眸心中的同情盡收眼底。

「皇上懷疑你。」簡單的六個字彷彿代表了一切。

「是啊!」霍璃同承認得很大方,一點也不在乎地將多疑的罪名往皇上頭上套去,伸手端過僕役端上的茶盅,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

「那你打算怎麼辦?」

「娶!」雖然心情不好了很多天,可是他心裡也很清楚,私底下他可以不甩皇上,可明面上,他倒是得給他面子,若他抗旨,就算皇上不拿自己開刀,怕是會拿這霍府上上下下的人開刀,那他可受不了。

可是娶了之後要如何,他卻還沒有決定。

只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順著皇上的心意去走的,他愈想要他爭,他便愈不想爭,更何況他對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是當真沒有一點兒興趣的。

就連做這個將軍他都心不甘情不願,畢竟他從軍本來為的也不是什麼狗屁忠君愛國之心,一切不過是因為一個該死的承諾。

「呃……」

沒有料到向來威武不能屈的霍璃同竟然毫無反抗地投降,萬駱海無語地直瞧著他。

「怎麼,他家既然不嫌棄我在外粗魯的名號,敢把那嬌滴滴的嫡女嫁來我家,若不娶豈不滅了我大將軍的威風。」

想著想著,霍璃同臉上的陰沉去了不少,心緒卻不如口裡說的那樣平靜。

他還想著等會兒該怎樣給蕭別巒一個下馬威,讓她徹底的知道,將軍府裡頭做主的人是他。

被藏在後院十年的時光,這是蕭別傾頭一回見著那麼多的人。

除了打扮喜氣的媒婆之外,還有穿著一色丫鬟服飾的幾個丫頭,在她的眼前忙進忙出的,轉得她幾乎都要頭暈了。

更別說她幾乎是天沒亮就被人叫了起來,洗漱完卻沒半點食物下肚,讓她還沒開始拜堂,就已經被餓得頭暈眼花,手腳發軟。

「荷子……我肚子餓!」在被擺弄了好一陣,當紅艷艷的口脂被均勻地塗在她那豐潤的唇瓣時,蕭別傾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喚著自己的大丫鬟,口氣無比幽怨。

成親一點都不好玩,還得這樣被餓得半死。

蕭別傾孩子似的嘟起了豐潤的紅唇,那誘人的模樣倒教負責上妝的嬤嬤都看直了眼。

還真看走了眼,本來只覺這位二小姐神情呆愣,一點不似傳說中蕭家大小姐那樣明艷照人,不料經過這麼一番妝扮之後,她竟然會變得這樣秀麗動人,稱讚她國色天香亦不為過,只可惜……

瞧著她那孩子氣的舉動,嬤嬤忍不住在心中長嘆了一聲,若是性子能再機靈些,或許還能擋得住那個火爆將軍的脾氣,就這麼一隻小綿羊送入了虎口,一旦霍將軍發現了自己上了當,還不生生撕咬了這個傻姑娘嗎?

「小姐,妳別鬧,這妝都上好了,可不能吃喝的。」

「可我肚子好餓啊!」蕭別傾氣呼呼的揚聲抗議,那軟綿綿的聲音倒是軟了荷子的心,幾乎就要投降地拿出自己悄悄準備好的糕點。

「二小姐,這迎親的隊伍馬上就要到了,妳此時吃東西,要是弄花了妝,那丟的可是蕭府的面子啊!」

說話的是杜嬤嬤,她是蕭家當家主母的陪嫁嬤嬤,也是左右手,算得上是蕭家挺有臉面的僕婦。

她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讓荷子心頭一顫,連忙打消要拿糕點哄主子的心思。

既然不能拿食物塞著蕭別傾的嘴,荷子也只好哄著蕭別傾,「小姐乖些,等會上了花轎,進了姑爺家,就會有東西吃了。」

「可是……」蕭別傾平素雖然笑臉迎人,可是一旦餓了肚子,性子總是特別的彆扭。

只見她還是一臉的不豫,彷彿不肯罷休的模樣,荷子知道那是因為她家主子真的餓壞了。

有時想想,她主子還真可憐,雖說是庶女,可到底也是蕭家的女兒,怎地就這麼不受尊敬?平素吃的比他們這些奴僕好不了多少,如今就連要嫁出門了,還得餓肚子。

「嫁人餓肚子,我不嫁!」

蕭別傾性子一拗起來,無論荷子再怎麼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妝扮嬤嬤為她別上簪子。

「二小姐,難道妳想讓老奴去稟明夫人嗎?」

見向來乖巧可欺的蕭別傾竟然如此不聽話,擺明了是在其他嬤嬤面前打她的臉,杜嬤嬤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

「妳口口聲聲喊我小姐,可為何連東西都不肯讓我吃?」

向來傻愣愣的蕭別傾難得說話這般流利,在一股腦的說完話後,一雙水眸就睜得大大的,瞪著杜嬤嬤。

被那清亮的眸子一瞪,杜嬤嬤背脊竟感到一陣寒涼,那目光太過銳利,完全不像一個傻子該有的。

可是再定睛一瞧,蕭別傾又恢復那副孩子賭氣的模樣,而賭氣就是賭氣,管妳搬出了天皇老子來,她還是賭著氣,愣是除了荷子之外,不讓任何人近她的身。

「杜嬤嬤,妳看這可怎麼辦?」雖然新娘子的妝扮大致都已經完成,可還有那些金釵首飾來不及簪上,眼看著時間流逝,生怕主人家怪罪的妝扮嬤嬤也急了。

「二小姐,妳再鬧脾氣,老奴可是要去請夫人來了。」

板著臉,杜嬤嬤作勢要走,這招向來管用,可不知蕭別傾今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就算聽到了她的威脅,也只是瞪大了眼,沒有半分懼怕屈服的模樣。

這……這可怎麼好?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突然間方怡紅娉婷的身影邁入了她的眼簾,從來不曾對姨娘們有好臉色的杜嬤嬤這回卻是臉上堆滿了笑容,急匆匆迎上前去。

「姨娘來得正好,二小姐這會正在使性子,不肯讓人簪簪子呢!」

杜嬤嬤生怕夫人怪她辦事不利,也顧不得面子,連忙求救。

來看女兒的方怡紅聞言淺笑,「二小姐一向乖巧,不可能這般任性的,就怕是有人不知怎地惹了她。」

到底是在後院討生活的人,盡避心裡頭對女兒的出嫁很不滿,可也不會放在臉上,只是輕描淡寫的暗諷。

這幾年,她在杜嬤嬤的手下沒少吃過虧,但雖然知道這是個仗勢欺人的老東西,也不至於要對她卑躬屈膝的。

「方姨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能給方怡紅幾分好臉色是給她面子,沒想到她倒是立刻蹬鼻子上臉了!只見杜嬤嬤笑顏斂去,又是那派趾高氣揚的神色。

「姨娘……娘娘……嫁人肚子餓……不嫁……」

彷彿沒見著二人之間的針鋒相對,蕭別傾那柔柔細細的聲音破空響起,立時拉回了兩人的注意力。

還沒近身就找出了原因,方怡紅的水眸立時掃向了一旁伺候的荷子,描繪的細緻的柳眉也微微向上挑起。

「方姨娘,我也是想拿餅給姑娘吃些,但杜嬤嬤說這樣會壞了蕭家的顏面,所以……所以……」荷子雖然說得吞吞吐吐的,可該說的卻是一句也沒少,意思就是杜嬤嬤故意為難自家主子,還惡人先告狀。

「我倒不知道,咱們蕭家還少了小姐們這口吃食,都要出嫁了,卻還得被餓肚子啊?」向來心疼蕭別傾,方怡紅一聽這話,火氣自然騰地上來了,說起話來更是夾槍帶棍,尖銳得很。

「姨娘……我……」她也不過是想在其他丫鬟婆子面前逞逞威風,哪裡知道會鬧出這出來?杜嬤嬤此刻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荷子,妳去把事情原委稟告夫人,讓夫人定奪此事吧!」

瞧著杜嬤嬤難看的臉色,方怡紅也不執著於現下討公道。這事怎麼說,她和傾兒都佔著理字,她就等著瞧瞧向來表現得明理大度的夫人要怎麼安撫傾兒,或是補償傾兒。

「姨娘,求您饒了奴婢!」一聽她的話,又見荷子領命而去,杜嬤嬤頓時嚇得腿軟,再也不復方纔那種理直氣壯的模樣。

夫人要表示賢良,且這場婚事也不能有差錯,現下自己沒把事兒辦好,還被扣上刁奴欺主的帽子,肯定會被嚴懲啊!

「饒妳?妳做錯了什麼,妳也不過是要維護蕭家的體面。」方怡紅淡淡的說道,轉過身不再理會杜嬤嬤,逕自帶著笑容走向蕭別傾,對著一臉不悅,嘟著嘴的女兒道:「二小姐乖,想吃什麼,姨娘讓人為妳取來。」

這回可是杜嬤嬤自個兒往刀口上撞,本來好好的讓傾兒出嫁,也鬧不了這出,現下倒是讓她有個機會可以出口氣,甚至多替女兒爭取些什麼,便是多份嫁妝也是好的,若是將來嫁了過去,不受霍將軍喜愛,身上多揣些嫁妝,倒也不至於受苦。

「姨娘……吃果子……陪陪……」臉上怒氣稍霽,蕭別傾有些遲疑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向來在這種時刻,她一個姨娘,即便是生母也沒資格送著女兒出嫁的,她也只是想來看一眼便走……蕭別傾的要求倒叫方怡紅有些為難。

可迎著女兒那希望陪伴的眼神,加上自己心中的渴望,方怡紅的心瞬間一片綿軟,緩緩地朝女兒走了幾步。

她仔細地瞧著蕭別傾臉上那描繪細緻的柳眉,晶燦渾圓的大眼,還有小巧挺直的鼻樑和那豐潤紅艷的櫻唇。

這麼一個美人兒,便是連蕭家嫡出的大小姐都是比不上的,就算是要進宮選妃也有資格,只可惜卻是個天真不懂事的孩子。

想到這兒,她的心再次一沉,伸手拉住女兒的手,細聲交代著,「傾兒,妳聽姨娘說,到了將軍府,妳只需找個安穩的院落住下,啥事都不用管,姨娘托人為妳尋了幾個好丫鬟在外頭候著,這是她們的身契,妳好好的收著。」

雖然蕭家也有選陪房,可是她並不信任夫人,雖然這等舉動不合規矩,可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就算要觸怒夫人,她也得做。

「姨娘……您跟我去嘛!」

「傻孩子,姨娘怎麼能跟妳去呢?」聽著蕭別傾那軟綿綿的童言童語,方怡紅失笑。她是蕭府的姨娘,賣身契攢在夫人的手中,怎麼可能跟著女兒嫁過去呢?

「若是可以,姨娘想去嗎?」蕭別傾眨巴著水潤潤的大眼問道,語氣中似乎還帶著濃濃的希冀與依戀。

「自然是想的!」輕撫著女兒的頭頂,方怡紅輕聲應道。

順手拿過了妝扮嬤嬤手中的簪子,然後屏氣凝神的替她簪上,一簪便簪得極正,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往後的日子也可以平平順順的。

「姨娘!」甜糯糯地又輕喚了一聲,蕭別傾在眾人的驚呼與阻止之中,投進方怡紅的懷裡,全然不顧自己的舉動會弄花了好不容易上好的妝。

「傻丫頭,妳這是幹嘛,要是等會弄糊了妝,小心咱們新姑爺見著了不喜啊!」

方怡紅自然也想抱抱女兒,可是想起了杜嬤嬤在一旁虎視眈眈,還有等會兒得信前來的夫人,她也只能抑下心頭的渴望,讓蕭別傾坐好。

她伸手接過了其他丫鬟遞上的點心,掰了一塊,送進了蕭別傾的口裡。

「傾兒,這可是冬藏閣的糕點,妳嘗嘗,止止餓。」

「還是姨娘待我最好了。」有的吃了,蕭別傾的臉上自是綻開了一朵笑花,一瞧那笑容,方怡紅也跟著鬆開了板著的臉。

「記得,嫁去了旁人家,什麼都可以不顧,但就是答應姨娘,得顧惜好自己,知道嗎?」

「嗯嗯!」

蕭別傾聽話地用力點了點頭,方怡紅還要交代什麼,可是耳邊已經傳來成串的腳步聲,她知道是那高高在上的夫人來了,於是便息了心思,不再說話,然後站了起來,身子稍稍擋在了蕭別傾的面前。

大紅的嫁衣,再加上臉上精緻的妝容,將蕭別傾的孩子氣褪去了幾分,更添明艷,她不鬧脾氣的時候,嘴角通常帶著一抹笑,總能勾起旁人的喜愛。

可惜的是,這些旁人並不包含蕭家的主母蕭夫人。

只見她臉色沉黑,硬生生地將她身上妝扮帶來的喜氣壓了下去,給人一股壓迫之感。

「怎麼選在大喜的日子鬧呢?」

完全無視於她走進來後,那種連掉根針都能被聽見的死寂,蕭夫人張口就問,語氣還帶著毫不遮掩的不悅,銳利的眸光環視著在場的眾人,尤其是當她的眼光瞧著那精雕玉琢的蕭別傾之後,眸底倏地閃過了一絲戾芒。

「夫人,二小姐鬧著不肯老實打扮呢!」見著主子來,杜嬤嬤雖然明知錯在自己,可仍硬著頭皮,先聲奪人的說道。

「喔,是這樣嗎?」

蕭夫人望著蕭別傾問道,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問的人是方怡紅,而不是蕭別傾。

「二小姐是鬧了,不過是因為肚子餓了,杜嬤嬤卻連塊餅都不願讓她吃,這才發起了脾氣,這出嫁的姑娘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無可厚非,可杜嬤嬤卻抬出了什麼蕭家的體統,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蕭家苛待要出嫁的姑娘呢!」一串話說不疾不徐的說完,她明裡暗裡都在指責杜嬤嬤的不是。

「夫人……」杜嬤嬤聽了,想起夫人不留情面的手段,頓時心都涼了,急忙想要說些什麼扳回局勢,怎奈蕭夫人卻已經一記冷眼橫掃而來,她都還來不及瑟縮,一巴掌就跟隨而至,她的右頰頓時泛起了熱辣辣的痛。

打人的自然不是蕭夫人,而是比杜嬤嬤在蕭夫人面前更有臉面的秦嬤嬤。

杜嬤嬤愕然,還想再說什麼,可蕭夫人哪裡會給她機會,隨即對著秦嬤嬤吩咐,「欺主的狗奴才留著何用?先把她關到柴房去,別在這當頭衝撞了二小姐的喜事,等到二小姐出了門,就發賣出去。」

如此的懲罰自然是重的,不只替夫人賣命了二十幾年的杜嬤嬤難以接受,連有心為女兒出口氣的方怡紅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去哄哄她去,今日可不能出什麼岔子。」

彷彿自己剛剛處置的不是向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蕭夫人一轉臉,臉上的厲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從容大方。

「是!」心中本還有盤算的方怡紅見著蕭夫人狠勁,也不敢在這時捋虎鬚,恭敬地應道。

「二小姐也吃了餅了,可得要乖乖讓嬤嬤打扮打扮了。」方怡紅轉頭溫言哄道。

「不要!」

一反素日的乖巧好哄,蕭別傾今日執拗得讓人頭疼,只見她像蟲兒般扭來動去的,就是不肯讓人好好打扮。

見狀,蕭夫人只覺得自己的牙根生疼,照著她素日的性子,只怕早就將人丟進黑屋子裡去,讓她好生反省反省了。

可今日不行!

今日本是別巒嫁給霍璃同的日子,但別巒對蕭君兩家都太重要了,不能嫁那個武夫,偏偏又是皇上賜婚拒絕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籌謀出這個李代桃僵的法子,要是真讓這丫頭鬧起來,傳了半點風聲出去,到時事情砸了不打緊,要是皇上怪罪或懷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了這層,蕭夫人深吸了口氣,試著漾出了幾絲笑容,對著蕭別傾溫言哄道:「別傾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什麼想要的,若真的有,說出來,母親為妳做主。」

「真的可以嗎?」一雙晶燦的大眼眨巴眨巴的,蕭夫人的話立時就得到了蕭別傾的注意。

「那是自然,妳既喚我一聲母親,那麼便是我的女兒,女兒對母親有要求,那是天經地義的啊!」

「那……我想要姨娘陪我嫁!」蕭別傾天真的說著,一副認真的模樣。

可惜的是,這些旁人並不包含蕭家的主母蕭夫人。

只見她臉色沉黑,硬生生地將她身上妝扮帶來的喜氣壓了下去,給人一股壓迫之感。

「怎麼選在大喜的日子鬧呢?」

完全無視於她走進來後,那種連掉根針都能被聽見的死寂,蕭夫人張口就問,語氣還帶著毫不遮掩的不悅,銳利的眸光環視著在場的眾人,尤其是當她的眼光瞧著那精雕玉琢的蕭別傾之後,眸底倏地閃過了一絲戾芒。

「夫人,二小姐鬧著不肯老實打扮呢!」見著主子來,杜嬤嬤雖然明知錯在自己,可仍硬著頭皮,先聲奪人的說道。

「喔,是這樣嗎?」

蕭夫人望著蕭別傾問道,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問的人是方怡紅,而不是蕭別傾。

「二小姐是鬧了,不過是因為肚子餓了,杜嬤嬤卻連塊餅都不願讓她吃,這才發起了脾氣,這出嫁的姑娘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無可厚非,可杜嬤嬤卻抬出了什麼蕭家的體統,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蕭家苛待要出嫁的姑娘呢!」一串話說不疾不徐的說完,她明裡暗裡都在指責杜嬤嬤的不是。

「夫人……」杜嬤嬤聽了,想起夫人不留情面的手段,頓時心都涼了,急忙想要說些什麼扳回局勢,怎奈蕭夫人卻已經一記冷眼橫掃而來,她都還來不及瑟縮,一巴掌就跟隨而至,她的右頰頓時泛起了熱辣辣的痛。

打人的自然不是蕭夫人,而是比杜嬤嬤在蕭夫人面前更有臉面的秦嬤嬤。

杜嬤嬤愕然,還想再說什麼,可蕭夫人哪裡會給她機會,隨即對著秦嬤嬤吩咐,「欺主的狗奴才留著何用?先把她關到柴房去,別在這當頭衝撞了二小姐的喜事,等到二小姐出了門,就發賣出去。」

如此的懲罰自然是重的,不只替夫人賣命了二十幾年的杜嬤嬤難以接受,連有心為女兒出口氣的方怡紅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去哄哄她去,今日可不能出什麼岔子。」

彷彿自己剛剛處置的不是向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蕭夫人一轉臉,臉上的厲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從容大方。

「是!」心中本還有盤算的方怡紅見著蕭夫人狠勁,也不敢在這時捋虎鬚,恭敬地應道。

「二小姐也吃了餅了,可得要乖乖讓嬤嬤打扮打扮了。」方怡紅轉頭溫言哄道。

「不要!」

一反素日的乖巧好哄,蕭別傾今日執拗得讓人頭疼,只見她像蟲兒般扭來動去的,就是不肯讓人好好打扮。

見狀,蕭夫人只覺得自己的牙根生疼,照著她素日的性子,只怕早就將人丟進黑屋子裡去,讓她好生反省反省了。

可今日不行!

今日本是別巒嫁給霍璃同的日子,但別巒對蕭君兩家都太重要了,不能嫁那個武夫,偏偏又是皇上賜婚拒絕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籌謀出這個李代桃僵的法子,要是真讓這丫頭鬧起來,傳了半點風聲出去,到時事情砸了不打緊,要是皇上怪罪或懷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了這層,蕭夫人深吸了口氣,試著漾出了幾絲笑容,對著蕭別傾溫言哄道:「別傾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什麼想要的,若真的有,說出來,母親為你做主。」

「真的可以嗎?」一雙晶燦的大眼眨巴眨巴的,蕭夫人的話立時就得到了蕭別傾的注意。

「那是自然,你既喚我一聲母親,那麼便是我的女兒,女兒對母親有要求,那是天經地義的啊!」

「那……我想要姨娘陪我嫁!」蕭別傾天真的說著,一副認真的模樣。

「這……」蕭夫人語塞,這蕭家的姑娘嫁出門還陪個姨娘,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蕭家只怕要被人恥笑。

「二小姐別鬧!」一見蕭夫人的臉色又沉了,方怡紅連忙出聲喝道:「這世道沒有嫁女兒陪姨娘的。」

「可是母親明明說會為我做主的。」

「你姨娘那可是伺候老爺的,的確是不能隨你去,要不這樣,母親再多給你一個莊子,便在京郊,若是你得閑,可以去那小住數日,只要來個信,母親便將你姨娘送過去陪你,行嗎?」

耳聽著外頭越發熱鬧,又有丫鬟來報霍家迎親的隊伍近了,要是再不能安撫好這丫頭,只怕真要出問題了。

儘管在這傻子的嫁妝裡再添個莊子讓她肉疼極了,可為了哄好蕭別傾,也只能暫時忍氣吞聲。

不過,蕭別傾嫁進霍家被發現了傻病,霍家為了遮羞,八成不願聲張,也不可能再放蕭別傾出門丟人,這丫頭想跟方姨娘見面怕是作夢。

「母親說的可是真的?」嘟嘟小嘴,蕭別傾睜著大眼,認真的確認著。

那宛若純真孩童的形像再配上她那身嫁衣,著實讓人覺得古怪,被質疑的蕭夫人撇了撇唇,但臉上的笑容愈燦爛,對秦嬤嬤說道:「去把京城裡那小莊的地契拿來,給二小姐再添個嫁妝。」

秦嬤嬤聞言,悄悄狠瞪了方怡紅一眼,不如蕭夫人捨得。

要知道,二小姐本不是夫人所出,那嫁妝都只是面子上好看罷了,半點不值錢。

可那京郊的莊子倒是真值得幾個錢,這麼給了二小姐,那麼大小姐的嫁妝只怕也要少了好些。

「還不快去!」眼見秦嬤嬤杵在那裡不動,蕭夫人冷冷地揚高了聲調,催促道。

「母親不騙人,傾兒乖乖的。」

蕭別傾望著蕭夫人甜蜜的一笑,這回總算心甘情願的讓妝扮嬤嬤幫她做最後的打點。

而一直懸著一顆心的方怡紅也稍稍放下心來,能夠讓自己的女兒得了個實惠的莊子,那倒也是好事一件。

若是將來霍家當真不接納傾兒,那麼傾兒便能帶著自己的丫鬟到那莊子上住著,也就不怕孤苦無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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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餓死了……餓死了……

外頭的喧囂吵得腹中飢餓的蕭別傾頭都疼了,好不容易等荷子將一干媒婆和丫頭全都打發了出去,關門聲響起,她就悄悄地掀起了紅帕的一角偷覷著,在荷子阻止的同時,她已經瞧見了桌上那一盤又一盤紅棗、桂圓、花生和瓜子,還有幾樣酒菜。

蕭別傾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幾乎就要坐不住了,雖然早上吃了幾塊餅,也得到了一座莊子做為補償,可是她還是餓啊!

「小姐,你怎麼能自個兒掀帕呢?這樣可是很不吉利的。」

荷子氣急敗壞的伸手攔住蠢蠢欲動的蕭別傾。

蕭別傾斜睨她一眼,扯下喜帕,滿臉不以為然,沒半點癡傻之色,而荷子也不詫異,只是頭疼小姐不似一般閨秀的舉止。

荷子明白蕭別傾的本性。

約十年前,小姐自假山上頭跌下來陷入昏迷,明明只是皮外傷,頭一回醒來時,和她的應答也還正常,可卻在老爺、夫人,還有姨娘來看她時,變得宛如癡兒一般,無論如何問,也只知傻笑。

那個時候,雖然她不明白小姐為何這麼做,卻知道她家小姐十分聰慧。

當小姐認認真真的問她,願不願意只對她一人忠心時,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所以蕭別傾不是真傻這件事,便靠著荷子的掩護,瞞過了眾人。

她一路看著小姐如何刻苦自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連經商做買賣,也都有幾分心得。

這其實不難,只要大家都相信小姐是真傻了,對她便不會有太多的防備,再加上她的接應,有時候小姐甚至還能變裝溜出蕭家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兒,就她所知,主子手頭上的幾家鋪子都經營得挺不錯的。

驀地想起了蕭別傾在算帳時,那財迷的模樣,荷子忍不住搖頭失笑。

她家小姐既愛吃、又財迷,哪裡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若是這霍將軍當真看中了大小姐,那麼瞧著了二小姐的樣子,不知會有多生氣呢!

可她希望小姐能好好過日子,所以她才會明知多費唇舌,主子也未必領情,卻仍是努力地勸著。

「吉不吉利哪裡重要?反正早就注定了是個不幸的姻緣,又何必再做徒勞無功之事呢?」

蕭別傾撇嘴,趁荷子因她的話發愣的時候,三步並做兩步的就跑到桌前,伸手捉起了雞腿就啃。

她想霍璃同還得耽擱一些時候才會進來,時間應該正好夠她填飽肚子。

因為時時要掩人耳目的關係,她早就練就了一番快食的功夫,只見她三下五除二的就將油亮的雞腿吞下了肚,手上還拿著雞骨,她那水靈靈的眼兒快速地掃過桌上的其它菜餚,似乎正在找下一個目標。

「小姐……」

荷子見狀只能嘆息哀鳴,伸手接過了蕭別傾手中的雞骨頭,然後步至窗邊,將它給扔了出去,看那利落的模樣,顯然荷子已經將這種毀屍滅跡的事情做得爐火純青了。

「荷子,你也來吃些,你從早忙到現在,只怕也是什麼也沒下肚,餓壞了吧!」

蕭別傾不但自己吃,還熱情地招呼著荷子一起吃,渾然已經忘記自己正在等著新郎官。

「奴婢不餓!」荷子難得的板起了臉,語氣也有些冷淡。

她氣都氣飽了!更何況她不似小姐那樣有了吃的就忘了一切,她可還記得她們有場硬仗要打。

等會兒新郎官進了新房,蓋頭兒一掀,發現自己娶的不是蕭家大小姐,那怒火……想想就叫人覺得頭皮發麻。

這個時候,她們不是應該乖巧一些嗎?

「不餓嗎?我看你不是不餓,而是嚇壞了吧!」

狼吞虎嚥了幾口菜餚,蕭別傾終於覺得一直空蕩蕩的肚子有些飽足,也能將心思移到等等的事兒上。

「小姐難道就不擔心嗎?」

「不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那霍璃同的脾氣可是一等一的壞,要是他知道蕭家嫁來的不是大小姐而是你,只怕不會善罷干休。」

「那又如何,他就算有氣也是衝著蕭家去,難不成還衝著我這個被逼嫁的傻子二小姐來嗎?大小姐眼高於頂,瞧不上霍璃同這個大將軍也不是我造成的,被嫁來霍家,我也很委屈好嗎?」

那姓霍的要怪就怪皇上的聖旨下得不清不楚的,還有就是蕭家居心叵測,與她何干。

她不過是個傻子,只要她繼續傻下去,難不成他還能掐死自己嗎?

打從知道自己要嫁過來之後,她就思忖無數次了,便是覺得再糟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才放心大膽的嫁過來。

這可是她脫離蕭家的第一步,所以她自然萬分謹慎。

「可是……」荷子還是不心安。

對於荷子的猶豫不安,蕭別傾有些不耐煩,開弓沒有回頭箭,哪是她可以說停就停的。

「你就別再可是了,咱們可以裝傻瞞上蕭家那些人那麼多年,難道還瞞不了霍璃同這麼一個大老粗嗎?」

蕭別傾氣定神閑地說,彷彿一切皆有謀算。

「這……」

總覺得有些不妥,荷子還要再說,可是外頭忽地傳入了嘈雜聲,顯然新郎官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即將來到新房門口。

荷子臉色一白,轉頭又見蕭別傾嘴旁還有些油膩痕跡,頓時慌了手腳。

這、這、這能看嗎?等會兒蓋頭兒一掀,那痕跡若是被人瞧見了,以後她家小姐只怕就要成為眾人的笑柄了。

她正兀自發愁,蕭別傾已滿不在乎地抬手用袖子將嘴角的油漬一抹,人已經匆匆步向喜床,端坐床畔,那變化之快,簡直教人嘆為觀止。

「荷子,快將蓋頭蓋上。」蕭別傾不慌不忙的交代,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等會兒還有場好戲得演。

「嗯!」跟著蕭別傾這麼多年,荷子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陣慌亂過後,連忙冷靜下來,眼捷手快地為小姐蓋上蓋頭,在此同時,還不忘回頭瞧瞧那被偷吃過的酒菜會不會露出端倪。

還好……雖然份量少了點,但小姐還是有分寸的撿著吃的,看起來並不雜亂。

荷子深吸了口氣,昂首挺胸,端立於喜床之前,同她的主子一同等待著未知的人生。

大紅色蟒袍襯著濃眉大眼的俊顏和高大昂藏的身軀,讓霍璃同整個人看起來一改往日的落拓不羈,平添了幾分英挺瀟灑的氣質。

但那該帶著喜氣的笑顏卻滲著幾分冷漠,惹得那些直嚷著要鬧洞房的軍中弟兄漸漸地沒了聲音。

當一股窒人的沉默逐漸籠罩住眾人時,屋簷卻忽而飄下一抹身影,在眾人以為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刺客挑今日惹事,全都嚴陣以待時,霍璃同便已認出了那是萬駱海。

揚手制止眾人的舉動,他挑了挑眉,萬駱海便一個箭步上前,附在他耳際低語了幾句,他眸中的晦暗隨著萬駱海的話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辨的笑意。

「你說的是真的?」最後他忍不住心頭的驚訝,朝著萬駱海再三確認道:「蕭家居然敢這麼做?」

看來這個蕭家不只不把他放在眼底,甚至也不怎麼將皇上放在眼底嘛!

雖然聖旨是沒有指明哪個蕭家小姐,但那是因為大家都以為蕭家只有一個待嫁的閨女。如今竟然冒出一個庶出的二小姐……雖然不算違旨不尊,但是他相信皇上絕對不會高興,即使一時礙於蕭君兩家的勢力而不發難,心裡一定會記上一筆。

不惜惹皇上不快也不嫁蕭別巒,這蕭家到底是在盤算什麼?

「千真萬確!」

萬駱海很肯定地點點頭。本來他是因為好奇,才仗著自己的武功高,趴在房頂偷瞧偷聽,想要一窺自家老大的妻子到底是不是如傳聞中那樣美,可誰知卻聽到了這樣的秘密。

要不是親耳所聽、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相信,蕭家竟然敢這麼幹,全然不顧忌霍家顏面,而那新嫁娘竟然也藏著這樣多的秘密。

為自己兄弟不平的萬駱海抬眼一看卻愣了,沒有預期中的憤怒,霍璃同只是嘴角彎彎,原本還顯沉重的腳步竟然也變得有些輕快。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本以為自己迎來的是一個無趣呆板的千金大小姐,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身藏秘密的二小姐。

這蕭家還真是有幾分聰明,嫡長女不肯嫁給他這個武夫,竟然鑽著了聖旨的漏洞,抬出藏了幾年的傻子二小姐。然後這傻姑娘又不是真傻,人之所以裝傻過日子,一定有原因,而現在的他很好奇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姑娘家不顧自己的名聲未來,這樣裝傻好幾個年頭?

他有預感,這個裝瘋賣傻的姑娘一定可以為他那平靜無波的生活帶來一些樂趄。

「你打算怎麼辦?」萬駱海開口問的同時,眉宇之間漾著濃濃的怒氣,雖說蕭家在朝廷裡的勢力不小,許多的言官及官員都是蕭老大人的門生,可是也不能辱人至此,弄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來搪塞也就罷了,竟然還是個裝瘋賣傻的!

他們這是將皇上和他們武將的面子都扔到地上去踩踏了,如今他心中怒火熊熊,只等著霍璃同一句話,他就要帶人打上蕭家去討個公道和說法。

誰知道他氣得半死,人家卻似渾不在意的聳了聳肩,兩手一攤,說道:「能怎麼辦?」顯然即使明知蕭家李代桃僵,卻選擇吃下了這個啞巴虧。

「你就這麼接受了那個裝瘋賣傻的?」

「能在蕭家裝傻了幾年都沒被人發現,顯然是個極聰明的。」

他一向不是太喜歡女人,因為他見過的女人若非是蕭別巒那種大家閨秀,就是宛若狂蜂浪蝶一般。

可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或許還能試著相處。

反正總是要成親的,得傳宗接代,如果成親是必須的,一個有趣的妻子總好過一個呆板嚴肅的大家閨秀。

想著,他原本古井無波的黑眸也閃動著幾絲興奮。

自然知道霍璃同的態度代表什麼,萬駱海卻忍不住想要撫額嘆息。

看來他期待中的教訓蕭家只怕要徹底落空了,因為此刻的霍璃同擺明了很興奮,一丁點都沒有想要去找人討回公道的怒氣。

「就怕是個蛇蠍女人,誰知道她裝傻是不是蕭家教的,或許蕭家當真有什麼圖謀,所以就派這個女人來探取情報,哼!」

「想從我身上探情報,也得有那個本事啊。」

雖然萬駱海說的義憤填膺,可這番嘀咕卻沒能被霍璃同放在心上,萬駱海擔心的一切他自然會派人去查清楚,在還沒查清楚前,他自是要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也想不到像蕭家那樣的人家也會有這樣有趣的姑娘,他可真要好好開開眼界才是。

「你這是鐵了心了?」瞧著霍璃同那躍躍欲試的神色,萬駱海胸臆中的怒氣盡洩,有些無力的問道。

「這是自然!」

蕭家糊弄他的這筆帳,他自是不會忘,但就算要算帳,也不必急於一時。

一點也不意外霍璃同的回答,萬駱海洩氣地衝著霍璃同說道:「那你好好享受你的洞房花燭夜吧!」

話才說完,他人已經走離了,而原本跟著來鬧洞房、看熱鬧的眾人看著他們打啞謎,完全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只是面面相覷。

「你們不是想鬧洞房嗎?還不走?」

本來還覺得他們煩,可是自從得知了新嫁娘的秘密之後,霍璃同便覺得渾身是勁,甚至主動吆喝起了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們一同前去新房。

他倒要瞧瞧,那蕭別傾究竟有多能裝,是不是真的那麼有本事。

本來,蕭別傾的算計很簡單,就是掀開蓋頭時,衝著新郎傻傻的笑著,無論他說什麼,她就是裝傻到底。

這一招,她曾經拿來對付過許多懷疑她的蕭家人,早就練得爐火純青。

可是這會兒,她卻不這麼自信了。

她都已經笑得臉快僵了,霍璃同卻似乎沒有發現半點不對勁。

而其它人倒是在蓋頭被掀開時看得目瞪口呆--因為新娘實是美若天仙!

「霍將軍……」雙眼散發著強烈的艷羨,霍璃同麾下的一個前鋒陸令得開了口,卻又看得癡了,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雖然是盲婚啞嫁,霍璃同對於蕭別傾並無丁點的情愛,也尚未將她視為妻子,可畢竟他已娶了她,她這麼被人盯著瞧,他心中到底不舒服,忍不住悄悄地稍微側了側身,微微地擋住了蕭別傾的絕世容顏。

他的舉動輕巧得沒教人發現,可是卻沒逃過蕭別傾的眼。

她的眼兒眨了眨,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想來他之所以沒察覺自己的傻,怕是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既如此,那麼她便再加把勁。

反正男人最愛面子,若是他能在一怒之下,把她送到哪個邊邊角角的院子,或者是她的陪嫁莊子,那可就是求之而不可得的好事了。

心念既定,蕭別傾便將臉上的笑容扯得更大了些,然後菱唇兒一開一闔的喃喃自語了起來。

「餓……好餓啊……」

蕭別傾邊念邊起身,然後一個箭步便往屋子裡的圓桌走去,手一伸,五爪抓上桌上的那盤雞。

突來的異樣,教鬧洞房的眾人瞧傻了眼。方才端坐的絕世美人如今哪裡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風範?她旁若無人,還動作粗魯的徒手抓菜,那貪嘴的模樣彷彿不知道餓了多久似的。

眾人面面相覷,霍璃同卻是怔愣剎那,隨即一個箭步搶上前去,眼捷手快的一抄金箸,便夾了一塊肉喂到了蕭別傾的嘴邊。

「娘子肚子餓了吧!來,快吃些。」一改平素那種大剌剌的模樣,在眾兄弟的面前,霍璃同上演了一場情濃愛妻的模樣。

頓時,週遭響起了竊竊私語聲,然後慢慢又成了哄堂大笑之聲,那取笑之意明顯得讓人無法錯認。

「你……」

蕭別傾瞪著霍璃同的情深表情,向來心思細膩的她忍不住愣了好一會,吶吶說不出話來,直到看到霍璃同幽暗眸中的促狹之意,蕭別傾銀牙一咬,當場決定毫不保留的豁了出去。

她嘟起了嘴,伸手就打掉了霍璃同手中的筷子,嘴裡還不斷地嚷嚷著,「壞人!肚子餓……吃飯……別吵……」

雖然她不知道霍璃同的作為為何同她想的不一樣,但他若當真是個魯男子,這會應該要勃然大怒了吧!

畢竟她的表現,已經令他這個新郎官顏面盡失了。

「怎麼像是個傻子啊?」

「這不是蕭家大小姐吧?」

「難不成蕭家李代桃僵,嫁個傻姑娘給霍將軍……」

隨著蕭別傾的刻意舉動,新房內開始響起議論聲,有訕笑、有同情,更多的是憤憤不平。

「哼,這些文官倒是會欺負人,咱們在外頭保家衛國、流血流汗,好不容易咱們霍將軍得到了皇上的青眼,下旨賜婚,結果那蕭家竟然如此瞧不起人,不知打哪弄來一個傻小姐來搪塞,真真是可惡至極。」

「是啊,原本我還羨慕霍將軍艷福不淺,可如今卻是萬分的同情了,功勛蓋世竟然娶到了個傻妻子。」

「不行,咱們武官怎能讓那些文官這般欺負,咱們明天上金鑾殿去找皇上理論去。」

「對……找皇上理論去,咱們告那蕭家一個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眾聲附和,頗有氣勢。

回頭看看新婚妻子,霍璃同唇角暗暗地往上挑了挑,怎麼瞧都有一股賊兮兮的味道。

那抹賊笑,蕭別傾可沒漏瞧,再看著這些武官們個個氣勢洶洶,她心急如火燒。

不行,太快了!若是在這時惹了皇上發怒,降罪於蕭家,那麼她姨娘只怕也會被連累。

蕭別傾咬著牙,驚愕地看著霍璃同,臉上那抹憨傻的笑容逐漸褪去,隱隱約約的,她覺得他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

這不可能啊!他們才剛見面,就算她有破碇,他也不可能察覺……

蕭別傾心思翻騰著,她知道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而唯一能讓她走出困境的,是眼前這個一臉壞笑的男人。

她用眨眼的時間決定了自己該怎麼做,一雙水亮的眸子直勾勾地鎖著他的眸子,神情再認真不過。

「娘子不餓了嗎?」只是一眼,霍璃同便意識到她在求和,俯身在她的耳際低聲問道。

「不餓了!」相較於心中的五味雜陳,蕭別傾這時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而那些義憤填膺的武官也不存在似的。

「嗯……」想瞧瞧她想怎麼做,霍璃同只是輕應一聲,然後一雙眼還是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我想我們該談談!」蕭別傾淡淡的說道,沒有一絲一毫被識破的困窘或是手足無措。

她的這句話終於換來了霍璃同這個新郎官的話,他三言兩語地澆熄了兄弟們滿腔的憤怒,然後將他們都請了出去,好酒好菜伺候著。

所有服侍的人都被遣走,喜房內只餘一對新人。

成雙成對的龍鳳紅燭燃著,讓蕭別傾那妝點得艷麗無雙的臉龐更添幾分柔媚。

安靜的她,很美,甚至美過了素來負有盛名的蕭家大小姐,但感覺起來並不高傲,反而還透著機靈。

霍璃同卻沒有因她的容貌而失態,畢竟走南闖北的他見識過的女人可不少,更不是那種毛頭小子,對於單純的美麗,他早已無動於衷。

真正教他驚艷的是她此刻的沉著冷靜。

那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再加上如今她從容坦蕩,丁點都沒有做錯事的人那種畏首畏尾姿態,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令人嘆為觀止了。

「為什麼要裝傻?」

一開口,霍璃同便直指問題的核心。

霍璃同下意識的想要探知蕭別傾的秘密,不只因為好奇,也因為他有預感這個秘密絕對跟皇上有關。

若是不知道便罷了,可如今嗅到了端倪,雖然心中對皇上有著極深的怨恨,他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旁人算計皇上。

對於霍璃同的問題,蕭別傾抿唇不語,一雙水眸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他,那是一種極其專注且認真的眼神,彷彿像想將他看透一般。

她會看得那麼認真,自然不是因為被他那俊美的皮囊迷住了,而是因她想看透這個人,想知道這個人對她是否有幫助。

她當然不曾以為單憑自己一人之力,就能帶著娘親掙脫蕭家這個牢籠,原本她是打算先嫁了人,再裝傻惹得丈夫不喜,被發配到偏遠的莊子裡頭,再想法子將娘親接出來,遠走高飛。

可如今……既然已被霍璃同識破了,那麼她就得好好的思量一番,看要怎麼堵住這個男人的嘴,甚或兩人該怎麼合作。

至少,他沒在發現自己不是蕭家嫡長女時就勃然大怒,也沒有因為她故意扮傻就生氣,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甚至還一直漾著興味,這也許又是一個機會。

「六歲那年,我恰巧聽到了一件事,因為怕被人發現,所以我才決定裝傻。」

那年她不是因為頑皮跟著姊姊爬假山而摔落,而是被人從上頭扔下來的。

至於為什麼會有人想對一個年幼的娃兒下毒手,則是因為她幼時調皮,總愛玩躲貓貓,那日她躲在假山之中,不小心聽到外頭人的一段對話,原先她並不以為意,也沒認真細思,直到踩斷了一截枯樹枝而被發現了行蹤,遭人扔下了假山,她這才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

在外人看來,重傷的她昏迷了幾天幾夜,可她其實只昏迷了一個日夜,醒來的她繼續裝昏,不過是在思索自己該怎麼做才能為自己和姨娘搏得一條生路。

她自小早慧,見過她的人無不誇上一聲聰慧可人,所以當她認真細思自己聽到的話後,自然想出了為何會有人想要致她於死。

因為他們議論的是謀奪皇位的逆天大事,只消傳出一星半點,那麼蕭家全數三百多口人,只怕再無一人倖免。

而她不過是一個庶女,是死是活也沒有多少人會在意,所以那些人才會起了這樣的噁心,覺得了結了她的性命便再無後顧之憂了。

可她雖然心如明鏡,卻只是個庶女,別說在蕭家沒啥地位,就算她當真將自己知道的嚷嚷出去,娘親和她也會被連累。

苦思卻不得解,最後她終解決定裝成白癡,先保住性命再慢慢圖謀,反正那些人所謀畫的也不是三天兩天就能達成的。

既然他們定的是長遠的計劃,也正好給了她時間,所以這幾年她日裡裝傻子,夜裡卻是焚膏繼晷的謀畫著如何帶著娘親脫身。

「是什麼事,得讓你用裝傻來避過?」

霍璃同還以為自己得要大費周章才能誘出蕭別傾的實話,可沒想到她一開口就直接得很,這樣的乾脆更是讓他刮目相看。

她直接,霍璃同也不迂迴了。

聞言,蕭別傾抬頭覷了他一眼,豐唇微微向上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樣倒令她臉上添了一抹慧黠與嬌媚。

「想要知道秘密,總該拿些東西出來換,天底下從來都沒有白得的好處的。」

「你想要什麼?」雙手環胸,霍璃同有了好興致地與她討價還價了起來。

「自由!」

她要的只是這個,打從一開始扮傻,她要的就是一份屬於自己的日子,不被蕭家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所挾持,更不被禮教所束縛,她要讓日子總過得戰戰兢兢的娘親也能過上舒心的日子。

「你倒是挺自信的。」

幽黯的眸光淬出了幾分的欣賞,霍璃同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

他是被母親和姑母養育大的,知道現在的世道對女人有多不公平,而她竟然想要憑著一己之力撐起一片天,不得不說她有膽識。

「你認為這是你能付出的代價嗎?」

完全一副談買賣的模樣,那種老練完全不是一個深居閨閣的女人能夠展現出來的,可她卻表現得很自然,還一副拿手的模樣。

這女人身上的秘密恐怕不只裝傻一件而已。

「我若說不行呢?」他也不打算太快讓步,想再看她更多面貌

「那你就當做今日沒發現我是裝傻,只要以我呆傻為由,就足以把我打發到偏僻的莊子上,也沒人會說你半句的不是。」

他若說不行,那便代表了兩人之間的交易不存在,那麼她便照著她原先的想法,繼續走自己的路。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所以即使發生了她意想不到的事,她也沒有心思沮喪,她想的是如何將變化塑造成更有利於她的狀況。

「那你想如何做?你一個小姑娘要對抗整個蕭家?你覺得你做得到?」

倒不是他瞧不起她,而是就事論事。她雖然看起來聰慧且與眾不同,可是她一人要對付蕭家依然是以卵擊石。

她被逐出霍府,這種事只要透出了一丁點的風聲,那蕭家為了維護自己的家族名聲,即使是要了她的命也會在所不惜的。

「我自有辦法。」他的話聽起來刺耳,可是卻撼動不了蕭別傾的意志,雖然很難,但她就算拚了全力也要試上一試,要不然她就算死也不瞑目。她側頭想了想,便又開口說道:「反正御賜的姻緣既不能和離,也不能隨意休棄,不管你要找什麼借口都行,只要打發我到莊子上,其它的事自是不勞煩你擔心了。」

「嗯,我知道了!」

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他只是淡淡的表示自己將她的話聽進去了。

雖然外人總說他只是一個有勇無謀的魯男子子,可其實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但凡他做任何事,都是有謀算的。

既然蕭別傾開出了條件,他當然也得要合計合計,到底這筆買賣划算不划算,而她又值得不值得,所以今晚就此打住。

「我想,既然你有打算,那麼必定不願和我同榻而眠吧?」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那是自然!」她從沒打算和他做真夫妻。

「嗯!」霍璃同點了點頭,然後姿勢瀟灑地靠到床柱之上,完全沒有半分想要移動的意思。

蕭別傾佇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地開口說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若是沒有的話,就請你離開吧!」任何一個有風度的男人,這時都應該主動離開了吧?

可偏偏霍璃同卻不屬於這種人,只見他漾起了一抹壞壞的笑容,兩手一攤,頗是無辜地說道:「既然是你不願和我同榻,那麼該離開的似乎是你吧!」

「你……」蕭別傾被這話一噎,胸中怒火頓時熊熊燃起,晶燦的雙眸閃著怒火筆直地瞪向他。

可他卻不痛不癢,慢條斯理地除了他的大紅蟒袍,然後拉開了中衣,顯然完全不在乎她的怒意。

這……能不認輸嗎?

雖然是頭一回交手,但蕭別傾相信若是她繼續待在這兒,這個男人會毫不在乎的剝光了自己。

終於,她還是認輸了,驀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挺直了腰桿,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望著她的背影,霍璃同的眸光再次漾出了一抹精光。這女人雖是初來乍到,但他可不擔心她找不到屋子歇息,就憑她那本領,這該是很簡單的事吧。

在雲出院幾個丫鬟驚詫的注視下,原該待在新房體會一生一次洞房花燭夜的蕭別傾步出了新房,然後就呆愣愣地站在門口。

然而她看似呆愣,其實正不動聲色的找尋荷子。

如今既然和霍璃同的交易還沒談成,她自然也還是得當個傻子,所以當她一瞧見滿臉焦急的荷子時,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登時漾起了一抹甜憨的笑容。

「荷子……荷子……」她嘴裡喳呼著心腹的名字,然後筆直地朝著她走過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說道:「睡覺……我要睡覺……」

「小姐,你今晚該睡在新房裡的。」

「我不管,我要和荷子在一起,不跟壞人……他壞壞。」蕭別傾用甜糯的嗓音說道,並用眼神示意。

荷子雖然不贊同今夜蕭別傾不待在新房,張口想勸卻又接收到自家小姐那警告的眼神,於是只好朝著那些丫鬟問道:「偏房如今可能住人?」

「可以的,只是……」新婚之夜,新娘就不住在喜房裡頭,這要傳了出去,霍家只怕要成笑柄了!這麼大的事,丫鬟們怎敢做主,於是面面相覷,皆不敢領著新夫人前去。

蕭別傾不耐煩聽她們這樣支支吾吾的,暗暗扯著荷子,讓她帶著自己往偏房走去,直到她進了屋,那些丫鬟這才如大夢初醒,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

而這一切,自然也全都落入了偷溜出房的霍璃同眼中。

還真是個能優遊自在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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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昨日霍璃同成親時引發的躁動和流言已經如火如荼地在京城裡的茶莊酒肆之中蔓延開來。

君玉風才被涎著一臉笑的小二請進了酒樓,就聽見大堂裡頭此起彼落的議論之聲,頓時臉色鐵青。

偏偏這裡人多嘴雜,發怒不得,他只能憋著怒氣朝著二樓的雅間走去。

「你這是怎麼辦的事!」

一進門,屏退隨從後,君玉風就衝著蕭何之發怒,要不是顧及事情不可聲張,便不是這樣壓低聲調的質問,只怕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吼了。

本就該小心些行事,可如今鬧得這樣沸沸揚揚的,到時若是傳進皇上的耳裡,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君玉風愈想愈氣,望著蕭何之的眼神也愈發責難。

「大舅兄先別氣,咱們坐下說……坐下說……」

陪著笑,蕭何之雖被斥責,卻無不豫之色,只是慇勤的招呼著君玉風坐下,但見其神色仍不快,又開口賠罪。

「是小弟辦事不周延,累得大舅兄苦惱了。」

他也沒想到霍璃同竟會連面子也不要,在成親當日就將這事捅了出來,所以才會措手不及。

本來他還盤算著既是皇上指婚,那麼霍璃同會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吃下這個啞巴虧,誰知道他連皇上的面子都不顧。

「你也知道自個兒辦事不周延嗎?當初就該除了她一了百了,偏偏你又捨不得,這才鬧了這麼多麻煩。」

聞言,蕭何之心中不禁不悅。就算只是個庶女,別傾好歹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再說這回若非有別傾代嫁,那別巒就勢必得嫁給霍璃同,如此他們這些年的苦心經營便要化為烏有了。

如今倒好,才出了點小差錯,君玉風就將責任全往他的頭上堆來。

蕭何之忍不住反駁道:「若不是有別傾代嫁,那別巒今年想要參加選秀只怕是沒機會了。」

「你……」本來只是想發洩一下怒氣,沒想到一向對他唯唯諾諾的蕭何之竟然敢反駁,君玉風這會更是怒火中燒。

「大舅兄也別氣惱,咱們在朝廷和宮裡經營了那麼多年,又不是假的,如今雖然有點小差錯,可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打垮的。」

「哼!」聽了蕭何之的話,君玉風依舊難以氣消,冷哼一聲質問:「那你倒說說,咱們該怎麼辦?」

「本來以為霍璃同會為了霍家的面子吃下這個啞巴虧,沒想到他倒是個不要臉面的,既是如此,若鬧到聖上那兒去,咱們依著先前商討好的說法說便是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聖旨只說是蕭家之女,並沒有說是要哪一個,別傾也是蕭家之女,更何況別傾亦是貌美,雖說傻了些,可是既然已經拜了堂,那便是霍家之人了,霍家現在想要反悔也是來不及了,即便鬧上了金鑾殿他們也有話說,皇上就算氣惱,倒也應該不至於為難他們。

只要撐到了兩個月後,皇上選秀,他們把別巒送進宮,他相信以別巒的美貌和手段,不出多久就能哄得皇上忘了這事。

所以他們現在只要以不變應萬變,使出拖字訣即可。

「你倒是說得簡單,真當那霍璃同是紙老虎嗎?」

「不過是莽夫一個,何足為懼!」

「我看那丫頭還是得先除去,之後,咱們再在你們族裡尋個才貌學識兼備的姑娘給他,美人在懷應能平息此事。」相較於蕭何之不把霍璃同放在眼裡,君玉風倒是盤算得更多。

對他來說,在大事成就之前,能利用的都要好好利用。

當年因為蕭何之一時的心軟,又確定蕭別傾是真的傻了,他才留她一條小命至今,可老實說,在他眼裡,她就是個無用之人,不過是個庶女罷了,有啥值得看重的?

一個傻子成了將軍夫人,也不能為自己所用,連吹吹枕邊風都不行,那還不如換個可用之人。

「這……」雖說是個庶女,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要蕭何之讓女兒去死他當然猶豫。

當初若不是因為天算大師說別巒有帝后之相,令他和大舅兄燃起野心,他又怎會眼睜睜的看著運氣不好的別傾被人扔到了假山之下?就是怕聽見他們密謀之事的別傾亂說話,壞了大事。

若是能讓別巒入宮成為皇后,生下皇子,再除掉皇上,到時子幼母少,那皇朝的事還不是他們兩家說了算。

便是因為這樣的算計,這幾年他們不動聲色的在宮裡安插了無數的暗椿,也收買了許多官員,對於別巒更是悉心教導,自然不能把別巒嫁給霍璃同。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以二丫頭的狀況,即使想要攏住霍璃同的心也是絕無可能,咱們可別白白糟蹋了得到一個人才的機會。」

這幾年順風順水的日子,讓君玉風深信名利權勢對任何人而言都是難以抗拒的,只要許以足夠的好處,他相信霍璃同也定然會為他們所用。

「可是這樣對二丫頭太狠了。」

身為一個男人,蕭何之知道君玉風的法子的確有助於成大事,可身為一個爹親卻又於心不忍。

「怎麼?咱們圖謀了這些年,難不成你想放棄?」

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他們兩家現在看似聖眷正隆,可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只要一個不小心,那麼招來的便是滅門之禍,在覆滅之前,他們得先出手。

「怎麼可能放棄!」

「若是不想放棄計劃,你就得犧牲女兒。」君玉風冷酷的說,「咱們最好在事情還沒鬧大之前,了結那丫頭的性命,這樣她傻不傻就死無對證了,這總比賭輸了,觸怒皇上來得好。」

反正本來讓蕭別傾嫁,只是為了要保住蕭別巒,如今既然已經達成了目的,那麼她的死活又與自己何干呢?

聞言,蕭何之瞇起了眼,心裡頭自然也是飛快的盤算著。

雖說別傾是自個兒的庶女,可是早已摔壞了腦袋,能帶給他的利益不大,可若是別戀當真成了皇后,那麼他便是國丈,到時的尊貴自不可言。

想到了蕭家璀璨的前程,原本還存有的一絲慈父之心頓時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硬。

「就照大舅兄說的做吧,只望大舅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讓她走得太辛苦。」

「嗯,正該這樣!」終於得到蕭何之的首肯,君玉風滿意地點了點頭,也露出了笑容。

兩人享受著眼前的美酒佳餚,把酒言歡,彷彿他們剛才談論的不是親人的性命,而是一般趣談。

雖然是在有些簡陋的偏房過了一夜,蕭別傾仍是睡得香甜,畢竟前一天為了拜堂被折騰了一整日,末了又和霍璃同你來我往、唇槍舌戰了一番,當真是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

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轉醒,可眼一睜,卻嚇了一跳--因為不遠處的桌旁坐了個陌生婦人,對方定定地盯著她。還好就算驚訝,她也沒讓自己露了餡,只是喊著荷子。

「小姐,奴婢在這兒呢?您這是要起身了嗎?」聽到她的叫喚,荷子機靈的靠近蕭別傾,然後小聲地說道:「那是姑爺的姑母。」

啊,想起來了,出嫁前她命人打探過霍府的情況,聽說霍璃同的爹早亡,親娘也是早早的就香消玉殞了,半大不小的霍璃同是被他的姑母拉拔長大的,所以霍璃同對她一向孝順,待她就如同待親娘一般。

雖然不懂為什麼姑母會端坐在偏房等她醒來,但蕭別傾還是連忙起身,揚著嬌憨的笑容看著霍雲娘。

霍雲娘一雙銳利的眸子上下打量著蕭別傾,似乎想要瞧出什麼端倪似的。

她看得愈認真,蕭別傾便笑得愈燦爛,燦爛到了傻笑的地步。

雖然蕭別傾沒有做什麼不得體的事兒,但她這副傻模樣落在霍雲娘眼裡,她臉上還是浮現了一抹怒氣,一手重重的拍在了身旁的几案子上,力道大得連置於其上的茶盞都向上跳了跳。

「傳言竟然是真的!」

對於霍雲娘的怒氣,蕭別傾臉上笑容未改,但心稍稍地震了震。

看來,霍璃同的姑母是來確認流言是否正確。

蕭別傾猜得沒錯,霍雲娘今兒個一大早便端坐廳堂之上,等著喝一杯侄媳婦茶,可沒想到左等右等的等不著人,反倒等來了那些丫鬟小廝間的竊竊私語。

聽說昨日迎進來的新娘竟是個傻子,昨夜鬧騰了一宿沒有洞房,還在眾賓客面前丟了霍家的臉面,她便氣憤難耐,不等新人們過來敬茶,便直奔雲出院,誰知她從丫鬟口中得知霍璃同已經離府,而蕭別傾卻還在呼呼大睡。

院裡的丫鬟見她來了,本急急忙忙地要喚醒蕭別傾,霍雲娘卻阻止了她們,她打算趁機好好看看蕭別傾,不讓她有機會假裝無事。

而這一看,霍雲娘心中怒火未消,卻多了幾分嘆息,這個孩子倒真是個絕色,可沒想到卻是個傻的。

那蕭家也實在是欺人太甚,不願將嫡長女嫁過來也就算了,怎能將個傻子嫁過來呢?就算是再看不起霍家,也不能幹出這種事呢?

她今兒個鐵定要為霍家出口氣才行!主意才定,霍雲娘的視線便對上蕭別傾宛若兩泓秋水的眸子。

對一個傻子來說,那眸……太清亮了些。

霍雲娘感到有些不對。

說起來,璃同的反應也太平淡了些,以那小子的性子,若是真的怒了,可不會顧及霍家的臉面,更不可能安安靜靜的過上一夜,只怕早就去砸了蕭家了。

「給姑母請安!」在荷子的指點下,蕭別傾終於端端正正的向她行了個大禮。

「嗯。」霍雲娘輕應了一聲,讓她起來,把蓄勢待發的怒氣硬生生抑制了下去。璃同的魯莽衝動只是一個假像,他是個凡事多思的孩子,既然留下了蕭別傾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但對一個傻媳婦,霍雲娘還是熱絡不起來,等到蕭別傾梳洗好,在荷子的伺候下落了坐,霍雲娘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倒是蕭別傾也不克制,直接衝著人家喊起餓來。

「姑母……餓餓……」

霍雲娘聞言愣了一下,見蕭別傾臉上漾著天真的笑容,膝下並無兒女的她倒是心軟了許多,吩咐一旁的丫鬟,「傳膳吧!」

雖然傻氣了些,但真是個漂亮的娃子,教人很難氣得起來。

如此一想,臉部的線條又柔軟了幾分,甚至還有了幾分愛憐,她看向荷子問道:「你家小姐是出生便傻嗎?」

身為一個盡責的大丫頭,荷子也知霍府裡的狀況,這座將軍府等於是姑爺的姑母在打理,一應事務皆由她定奪,所以荷子自是不敢大意,連忙開口答道:「並非天生的,二小姐幼時伶俐可人,四歲便已啟蒙讀書,只是六歲時不小心從假山上跌了下來,這才傷了腦子。」

「後天傷的?」霍雲娘聞言一喜,後天傷的那便是有可能治了。「怎麼會從假山上跌下?」

「是小姐調皮,跟著大小姐玩耍,爬上假山,可人小步子不穩,便摔了下來。」

雖然蕭別傾從來沒說,但荷子心裡也清楚老爺當初給的理由泰半是假,可是現在面對霍雲娘的問話,她也只能拿這話來搪塞。

「沒有請大夫醫治嗎?」霍雲娘問得更仔細了。

「自然有請,只不過小姐是庶出的,而且看了幾個大夫也瞧不好,所以……」

荷子的話沒說完,但霍雲娘卻懂了她的意思,倒也沒有再多問什麼,只是望著蕭別傾的眸光多了絲同情和心疼。

所以在早膳送上時,她很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夾了幾樣好吃的放進蕭別傾碗裡,看蕭別傾抬起頭乖巧地含笑道謝,她的心更是軟成一汪水。

「可憐的丫頭,不妨事,姑母會讓人請大夫替你好好治治。」

只要不是從娘胎裡頭帶來的,未必沒有希望治好,雖然還是不太能接受蕭家人的所做所為,但也不必怪罪這孩子,這孩子怕是什麼都不知曉,糊里糊塗地被嫁掉。

瞧著她那慈母般的笑容,蕭別傾心中五味雜陳。打從她扮傻,人人無不嫌棄她,這樣的笑容她除了在姨娘臉上瞧過,便只有這位姑母了。

想到這裡,蕭別傾也起了一絲孺慕之情,又衝著霍雲娘綻開了一朵大大的笑容。

「好孩子!」霍雲娘愛憐的伸手撫了撫蕭別傾的頭,等不及問過霍璃同的意思,命人喚來了候在屋外的嬤嬤,低聲交代了幾句,便讓嬤嬤出去了。

蕭別傾知道她是要請人去找大夫,但她也不怕露餡,腦子的病,就算是再好的大夫也說不准的,否則這幾年她又如何能瞞過眾人。

再說,她能在這兒待多久還不一定,若是霍璃同不打算合作,那麼她會用最快的速度讓自己被打發到莊子上去。

蕭別傾嘴裡吃著飯,腦袋瓜卻也沒停止思索,盤算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但無論如何,至少姑母瞧著對她是沒什麼惡意的,這樣倒讓她接下來在霍家會好過一些。

想到了這點,蕭別傾臉上的笑容又更加的燦爛。

霍璃同本有數日婚假,可他一大早去了校場,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被皇上召去了宮裡。

本來霍璃同還想拖些時間再進宮,可偏偏來傳口諭的內侍一再催促,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躍上了馬背,往宮裡急馳而去。

他的馬本是萬中選一的寶馬,再加上他有意為之,所以那些內侍被遠遠地拋於身後。

直到了皇宮之外,他才急急地拉住韁繩,馬兒受阻,人立而起,若非霍璃同馬術嫻熟,只怕這會兒已經墜馬。

翻身下馬,霍璃同也不等身後的內侍追趕,逕自走入,皇宮守衛自是識得他的,所以也沒攔阻,他便這麼如入無人之境的入了宮。

旋風似的到了御書房外,向來在皇上身邊伺候的厲公公便急急地迎上前來。

「哎喲,霍將軍,瞧您一身戎裝,今兒個可是您成親的頭一天,怎地跑到軍營去了呢?」

相較於霍璃同的冷臉,厲公公的臉上堆滿了笑,待在皇上身邊伺候已經二十個年頭了,早已成了人精,對於這個皇上日益器重的武將,自是不敢怠慢。

「多年的馬上生活,這身子早已習慣,一天不馭馬,便渾身不舒服。」霍璃同雖然冷淡,但還是客氣地說。

「小的就說霍將軍一向是最忠君為國的,難怪皇上對您這麼上心,便是連您新婚也不忘招您進宮敘話啊!」

這樣也能說?對於這些善於巴結的人精,霍璃同很是佩服,果然沒有最不要臉的,只有更不要臉的,他去鬆動鬆動筋骨,也算是忠君報國?

皇上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又不對了,這才想著了他,也能說對他上心?

若真是上心,還能不管他願不願意就指個新娘子給他?

霍璃同心裡冷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跟在厲公公的身後。

進了御書房,他便慢條斯理的行了個大禮,等皇上喊了平身,他便不言不語地站在一邊候著。

「其它人退下去吧!」

皇上讓他等了好半晌,直到在奏章上勾勒了最後一筆,這才揮了揮手,對厲公公開了金口。

不到眨眼的時間,御書房內的宮人們全都退得乾乾淨淨的,偌大的御書房內只剩霍璃同和皇上,至於厲公公則是親自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窺知一二。

「對你的新娘子滿意嗎?」皇上對著低著頭,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霍璃同問道。

要是換作了旁人,早就已經連聲說滿意,五體投地的跪謝皇恩浩蕩,可偏偏霍璃同卻只是立於原地不動,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瞅著皇上,顯然半點懼意也沒有。

「怎麼?不滿意嗎?」

要知道,那蕭家的大小姐可是素有美名在外,不但才德兼備,容貌也是拔尖的,他之所以賜婚蕭別巒給同兒,一是看中她本身能夠匹配,二是看中了她身後的勢力,若有朝一日同兒想認祖歸宗,願意坐上那位置,那麼蕭君兩家便會成為他的最佳助力,可這孩子怎麼看上去不甚滿意?

雖然聽到了皇上的問話,但霍璃同卻沒有立即回答。看來那流言還沒傳進皇上的耳朵裡頭。他還真想知道,若是皇上知道嫁進霍家的不過是個傻子,他會怎麼樣?

「皇上以為嫁給微臣的是誰?」

「不是蕭家的大小姐,蕭別巒嗎?」

蕭何之這一房只出一女,便是蕭別巒,還能有誰。

「是蕭家的小姐,只是不是蕭別巒。」

「胡鬧,那蕭家只有一位小姐,不是蕭別巒又是何人,難道他們敢抗旨?」霍璃同那完全不恭敬的態度,令皇上的眼皮子抽了抽,但卻沒有追究,只是急著追問。

雖然他倚重蕭家,可蕭家若敢恃寵而驕,那他仍會嚴格懲罰!

「皇上顯然查得不夠清楚,蕭左丞相不是只有蕭別巒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庶出的女兒蕭別傾,而且還是個傻姑娘,嫁進微臣家中的,便是這位二姑娘。」

「什麼?!」充滿威嚴的臉上佈滿了不敢置信,顯然壓根就沒想到向來看起來忠心耿耿的蕭家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搪塞他的旨意。

怎麼會不知道皇上在尋思著什麼,霍璃同的眸中閃過了一絲惡意,添油加醋的說道:「皇上沒聽錯,便是個傻姑娘。」

經過了一夜的思索,他倒是決定了要助蕭別傾一臂之力。

蕭別傾要成功,就得讓蕭家面臨危機,這樣人家才沒功夫去理會她們母女,而引起皇上對蕭家的懷疑,對蕭家而言就是很大的危機。

反正幫她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且衝著她的脾性和志氣,也值得他幫上一幫,更何況幫她正好也能讓皇上知道,他自以為對他好的安排,他一點也不想接受。

「立刻休了她!」雖然沒在霍璃同臉上看見委屈,皇上仍想也沒想的就道。雖不知蕭家為何陽奉陰違,但他定要為同兒另擇一妻。

霍璃同直接拒絕,「皇上,微臣不想休了她。」

「為什麼?難不成你當真想要一個傻妻?!」

「既然已經拜堂成親了,那傾兒便是我霍璃同的妻子,哪能輕易捨棄。」

面對霍璃同的堅持,皇上突然一改以往那種說一是一的態度,反而放軟了語氣道:「同兒,你明明知道……」他只想給這孩子最好的,偏偏他總是不領情。

「皇上,微臣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對於皇上的溫言軟語,霍璃同仍不接受。

他當然知道對面這個九五至尊在想些什麼,他一直在暗暗希冀自己能朝著他安排的方向行去。

可他以為對他好的,卻從來不是他要的。

「你……」皇上惱怒,可看著神情冷淡的霍璃同,怒火又被愧疚取代。

他身為天下最尊貴的人,從來都只有旁人對他唯唯諾諾的分,連他的妻子兒女也不例外,偏偏同兒不一樣,他不但總是拒他於千里之外,甚至對他的百般示好視而不見。

可這是他自找的,也怨不得同兒。

明明這樣出色的孩子是該叫他一聲父皇的,偏偏他年少時做錯了一件事,害得這孩子同他的娘親流落在外,要不是他的娘親在臨死之前,想盡法子傳了一封信給他,他也不會知道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兒子,而且還混跡軍旅之中,出生入死。

得知這件事時,他便立時想盡辦法要將他召回京城,好不容易他的人是回來了,可心中卻充滿了對自己這個父皇的怨慰。

平素在人前還會替他留面子,但一旦和他獨處,講起話來就是夾槍帶棍的,讓他忍不住氣他的目無尊長,卻又喜愛他不卑不亢的性子。

那個女人將這個孩子養得真好啊!

「皇上,若是沒什麼事,微臣該回府陪夫人了。」

「她不是個傻子嗎?陪什麼陪?」皇上沒好氣的說道,就算是要氣他,也不必把那個傻子拿出來說吧!

「皇上此言差矣,妻子就是得疼的,跟聰不聰明無關,更何況她是幼時跌傷,所以才會成了傻子,也就未必不能好。」

聞言,皇上倒是一喜,以往同兒這孩子總是無慾無求,害得他就算想要補償,卻也不知道該拿什麼補償他。

如今他卻一再維護新婚妻子,莫非是上心了?若真喜歡那便再好不過了!

他連忙問道:「你瞧上她了?」

「那很重要嗎?」瞧著皇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竟染著一抹期待,霍璃同的心震了一下,但他很快收拾了心情,依然淡淡笑睨著皇上。

「若是你真的瞧上她了,朕可以讓太醫院所有太醫去治她,甚至貼皇榜為她延請天下的名醫聖手。」

僅僅是因為他瞧上了蕭別傾,他便願意這樣大費周章地替她診治?

他當真是在意自己的嗎?

霍璃同望著已然有些激動而站起來的皇上,內心激盪,隨即又搖了搖頭、若是真的在意又怎會任由自己流落在外?又怎會累得嬌貴的娘親早早的便香消玉殞,無盡淒涼。

想到了這裡,霍璃同心中驟起的躁動又疾速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的冷硬。「皇上是天下之主,要做什麼微臣管不著。」

就像個任性倔強的孩子,完全不管自己的舉動是不是會為他帶來滔天大禍,霍璃同話一說完,便挺直背脊,毫無留戀地離去。

瞧著他離去的身影,皇上恍若失了全身力氣一般的頹然坐下。

他是犯了錯,可是他早知錯了啊!

老天爺已經懲罰他這輩子再也見不著自己最愛的女人,為何還連兒子也不肯認他呢?

不……不行!他一定要想個法子讓他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樣的孩子便是不登基為皇,也會是國之棟樑啊!

想到這裡,他揚聲說道:「來人啊,傳朕旨意,讓宮裡的太醫都到霍將軍府上為霍夫人請脈。」

若那個丫頭當真是你要的,那麼朕會不惜一切的代價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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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4: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吃、好睡,更沒人總是躲在暗處窺探,雖然才嫁到霍家第二天,蕭別傾已經覺得就算是皇宮也沒這兒舒適。

姑母說了,在雲出院她也是主子,她可以隨意指揮雲出院的奴僕,讓他們退下,大白天裡就可以做自個兒的事,不用躲躲藏藏的,真是逍遙。

荷子去領晚膳,蕭別傾悠哉至極的一手將荷子洗好的櫻桃扔進嘴裡,雙眼倒是快速地瞧著她名下那些鋪子和莊子的收益。

算了算,這會她的手上已經有了好幾萬兩的銀錢,帶著姨娘在外生活倒也是不愁吃穿。

只不過,從昨夜霍璃同自己佔了新房趕人到現在,他仍沒說出他的最後決定,讓她的心裡有些煩躁。

無論配不配合,總要給句話,她才好走下一步。

蕭別傾穠纖合度的身子斜倒在美人榻上,一手支著頭,一手闔起了賬本,想著心事。

其實當年她不過是個小娃兒,不只聽到的事有限,也不甚瞭解,許多事情是她事後才想通,加上這些年暗中留意才明白她爹和她那個名義上的舅舅在盤算些什麼。

可他們卻想也不想就要殺個無知孩童……

每每想起自個兒的親爹竟然眼睜睜的看著君玉風將她高高舉起,然後扔下了假山,她的心便是一片冰涼,原本還能漾著笑的臉上也跟著多了兩道蜿蜒的淚。

長長的睫毛輕顫,一雙秋水明眸中有著濃濃的悲哀,還來不及用手背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擦乾淨,她就聽見開門聲,門一開,進門的正是消失了快一天的霍璃同。

怎麼就這麼剛好,被他撞見了這副模樣!

蕭別傾驀地低下了頭,想要躲過他審視的目光,可今日的霍璃同卻沒了昨夜那種不羈和無賴樣,進來後,只是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也沒跟她說話,只是用那雙幽深得彷彿能攝人心魂的眼睛瞧著她。

他沒有漏瞧她拭淚的動作,眼前這個脆弱的女人似乎和昨夜那個強勢得天地不怕的女人不是同一個,但依然美得教人看直了眼,更生幾分憐惜。

用手背胡亂地抹去了淚,蕭別傾抬起頭來看著霍璃同,四目交凝,向來思緒清晰的蕭別傾一時之間竟亂了心神,好半晌之後才找回了慣有的清明,衝著霍璃同問:「你考慮得如何了?」

「現在的問題好像不是我考慮得如何了。」他聳了聳肩回道,雙眸雖然閃著一抹無辜,但卻讓蕭別傾背脊不由自主的發涼。

「不然是什麼?」

「今「皇上召見,我說了你是個傻子,結果他已經下令讓所有的太醫來將軍府為你請脈。」

耳畔轟地一聲,宛若五雷轟頂,傻傻地看著他,完全不懂他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弄出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的一出。

「你說什麼?」她呆愣愣地問著,只覺腦內嗡嗡聲作響,讓她完全無法思考。

「我說……」

霍璃同本想重複一遍自己的話,可才開口話都還沒得及說完,突然間感覺到異狀。

來得好快!

腦海中只來得及閃過這樣的念頭,霍璃同迅如閃電地伸手拉住了蕭別傾的柔荑,用力的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裡,也顧不得自己的舉動是不是會傷了她。

咻咻兩聲,兩把短匕已經刺入了蕭別傾方才躺著的臥榻之上,刺客自窗外躍入屋內。

見狀,蕭別傾白了一張臉,可也沒像一般尋常女子遇到這種狀況時尖叫腿軟,她只是定定的看著那兩把短匕,然後想著若非霍璃同,如今自己的身上應該已經多了兩個血窟窿了吧!

蕭別傾只覺得自己渾身泛起了一陣陣冷意,通透雪白的肌膚上更是爬滿了雞皮疙瘩。

皇上命太醫來為她診治只怕也是才下旨,他們竟然已經派了人來殺她……

父女親情真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蕭別傾笑了,那笑容中的傷心令人心發疼,霍璃同雖然在和刺客過招,卻仍因為她那抹笑而心疼。

突然間同病相憐的感覺爬進了他的心間,她與他不過都是被父親遺棄之人。

「哭什麼!」

沒由來的煩躁,讓霍璃同忍不住在揮拳擊向刺客之際,也衝著蕭別傾大喊了一聲。

那一聲暴喝讓蕭別傾的淚停了,她怔怔地瞧著他,發現他即使被兩名刺客圍攻卻依然游刃有餘。

勁瘦的腰身宛若無骨似的向後傾去,躲去了黑衣人致命的一擊,然後又直起身來,已經一掌擊中了其中一名刺客的左胸口,一朵帶著腥甜氣味的血花在空中綻放,那血花還來不及凋零,那人已經直挺挺的往後倒去。

蕭別傾都還來不及贊嘆霍璃同的快、狠、準,霍璃同又以掌為刀,利落地砍在了另一名黑衣人的頸項。

他本欲生擒,奈何那人卻已經牙根一咬,嘴角便有一絲血痕蜿蜒而下,明顯的自知不敵,便咬舌自盡了。

終解決解完了刺客,霍璃同急急迎向蕭別傾關切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

蕭別傾嗓音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就在霍璃同心底忍不住再次為她的鎮定發出讚賞的同時,她纖細的身子卻在這時軟倒,若非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只怕又要磕著碰著了。

「嘖,還以為你的膽子有多肥,沒想到也就那麼一丁點。」望著蕭別傾失了血色的容顏,霍璃同有些沒好氣的喃道,但攔腰抱起蕭別傾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粗魯,反而像生怕再傷著她似的特意放輕了自己的動作。

將她放上了榻,他連忙仔細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直到確定她並非因為受傷而昏了過去,這才放下了一顆高懸的心。

望見她即使昏過去還是蹙著眉頭,霍璃同突然覺得有些不順眼,伸手在她的眉心撫了撫……又撫了撫,最後索性硬是將那皺折給使力拉平了,這才覺得順眼許多。

回首看著這偏房內的一室狼藉,霍璃同忍不住嘖了一聲,嘴裡不禁喃喃抱怨著。

「嘖,還真是個麻煩!」

她幼時聽見的秘密怕是非同小可,不然僅僅是要處置個傻子庶女何須如此?怕是擔憂她的傻病好了,壞了事,才不管不顧地派人闖將軍府。

霍璃同搖了搖頭,覺得一室的雜亂很是礙眼,索性又將躺在榻上的人兒攔腰抱了起來,大步的將她抱往正房。

突然間,面前閃出了一個人影,是前去領膳的荷子,她匆匆地提著食盒回來,才踏進了門檻兒,就見一片狼藉,地上還躺了兩個人,還來不及驚聲尖叫,又見新姑爺抱著她家小姐,登時嚇得頭都暈了。

瞧著荷子瞪大眼的傻樣,霍璃同倒覺得有趣,還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丫頭,這丫頭瞧著也是個膽子肥的。竟然瞧見了死人還不怕,只是死死地瞪著。

「快命人把這兒收一收,先去請個大夫,我帶她回正房去。」

在與她錯身而過的那一刻,霍璃同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不等荷子開口,便往正房走去。

直到人影消失了,化成石人的荷子這才回過神來。

「啊……」一聲低呼,再回頭瞧瞧那關得緊緊的門,想起霍璃同剛剛沉沉的臉色,荷子倒也沒膽子立刻追著過去確認主子無恙,只好喚了侍衛來處置刺客屍首,又和其它幾個丫鬟收拾房間,然後自個兒馬上衝去找了大夫。

眼前一片漆黑。

她不停的跑,爹卻拿著刀在後頭追著,無論她如何懇求,無論她如何呼救,她爹都沒停下,也無人來救她,最後,她沒有力氣了,爹一刀砍上了她的背,霎時間,那疼幾乎傳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爹……

蕭別傾緊咬著牙關,卻依然承受不住那疼,她驀地痛叫了一聲,倏地坐了起來,還不住地大口喘著氣。

她神色恍惚,一時分辨不清真實與虛幻。

突然之間,渾身發寒的她被納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之中,那陌生的氣息讓她怔愣。

她微微地抬頭,便撞進了兩潭幽暗的深眸之中,那眼神專注的凝視著他,還帶著一股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他抱著,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若非他箍得緊,只怕不顧一切掙扎的她就要跌下床去。

「剛睡醒就這麼激動,還想再請一次大夫嗎?不過這回倒不麻煩,已經有兩個太醫在外頭等著請脈了。」

霍璃同的聲音懶洋洋的還帶著一絲沙啞,彷彿也是剛剛才睡醒似的。

發現兩人可能睡在同一張榻上,蕭別傾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你幹嘛擠在我的床上?」

「搞清楚,是你睡我的床,可別喧賓奪主了。」

霍璃同毫不留情地直接說道,蕭別傾張口要說什麼,但一看四周擺設便確認自己不是待在偏房之中。

「你……就算這是你的房,你既安置我在這張榻上,便不該再留在這兒。」

就是鳩佔雀巢又如何?她在將軍府遇襲,雖然沒有受傷,到底也是他保護不力,便是佔他的榻睡上一覺,那又如何?

雖說拜堂成親了,可蕭別傾仍沒把自己當成霍璃同的妻子,說起話來也不太客氣。

呵……還真是個理直氣壯的女人!霍璃同冷哼一聲,卻總算放下心來。

打昨夜見著她那梨花帶淚的模樣,他的心便莫名沉甸甸的,方纔她又哭喊著從惡夢之中醒來,更讓他有些無措。

現在她恢復了精神,終於讓他的心情鬆快了不少。

只不過,這丫頭說起這些話來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的,黑的都能被她說成了白的。

「沒見過爬上男人床的女人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

霍璃同的語調冷冷的,語氣裡頭的暗示立時便讓蕭別傾俏臉僵凝,原本溫潤的水眸立時凝結成冰。

抿唇不語,蕭別傾深吸了一口氣,兀自強撐還虛軟的身子,就要翻身下榻。

明知逗弄得過了,霍璃同也沒賠罪,反倒漾出了一抹痞笑,一把抱住了蕭別傾的腰。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蕭別傾再冷靜到底也是個女人,於是急急的掙扎,雙手不停的拍打著霍璃同使壞的手。

「很寂寞,很難受吧?」霍璃同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只是淡淡地這麼問了一句。

一個小姑娘要扮癡傻,時時刻刻防著人,在家都不能安心,除了荷子之外,再也沒有個可說話的人,更別提她的家人還想殺她了。

這些年,她究竟是怎麼過的?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驀地撞進了蕭別傾的心裡,一股淒涼倏地籠罩了她的週身。

寂寞嗎?難過嗎?

這幾年她並沒有時間可以感受寂寞,她只是卯足了全力要讓自己變得強大,可以保護自己和娘親,可是當他這樣問起,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心一直是空落落的。

「咱們合作吧?」沒等她?答,也沒露看她眼底那一閃即逝的落寞,霍璃同想也沒想地就環著她的腰,這樣問道。

「你……」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蕭別傾愣了一會,這才說道:「你想清楚了?昨日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你不如把我送去莊子裡頭養著還比較省事。」

「那些人,我還不放在眼裡。」霍璃語氣淡漠地說道,卻能讓人無條件的信服。

「為什麼?」凝視著他那幽深的眸子,蕭別傾完全瞧不清他的心思,只能開口問道。

到底是誰說他是個魯男子的?明明就是個讓人摸不清、看不透,城府極深的男人,他的魯莽跟她的傻其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吧!

「自然是為了交換你的秘密啊!」

「為何想知道?想要立功?」向來話不多的蕭別傾忍不住探究他的想法。

若是新婚那日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個多大的麻煩,如今也應該知道了。

蕭君兩家在朝廷裡頭勢力不小,若是真的發起狠來,連皇上也要忌憚,更何況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將軍。

「立功?」霍璃同冷嗤一聲,態度十足的鄙夷,只要他想,太子都做得成,他壓根不在意這區區功勞。

當初之所以上戰場殺敵,不過是為了實現對娘的承諾,一完成諾言他絕對會拍拍屁股,毫無留戀的走人。

「既不想立功,又何必要冒這個風險?」

「因為他們惹到我了。」

侵門踏戶的來他家想殺人,還是要殺他的妻子,他若是不還回去,還能算個男人嗎?

再說,這事他愈看愈覺得跟皇上有關,怎麼說也得管上一管。

雖然這個答案讓人很想翻白眼,可的確很像這個男人會說的話,很自我也很坦白。

望著他那堅毅的眉眼,蕭別傾想起了昨日他義無反顧將她護在懷中的模樣。

當時她竟沒有半絲懷疑,確信他能護住自己,如今她也信他能幫自己。

「好,那我答應和你合作。」幾經思索,蕭別傾終於鬆口,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她要的不只是自己的自由,還要她娘親的,而在達成目標前得先保命。

淡淡的瞥了一眼,霍璃同沒有作聲,他知道她一定會答應。雖然還不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那秘密該是跟蕭家人有關,否則她不必連親人都瞞,如今的蕭家只怕早就聽聞了皇上下旨讓太醫來替蕭別傾請脈的消息,他們定是害怕她不傻了會將他們的秘密說了出來,所以才會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小命。

在這種前有虎後有狼的情況下,他是唯一能幫她的人。

「其實,十年前我在假山上……」交易既成,蕭別傾也沒有拖泥帶水,開口說出自己知道的,誰知卻被霍璃同打斷了--

「等一下再說。」

「為何?」她難道露出茫然神情。

「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可不想當假夫妻,我唯一的條件是……咱們真成親。」

昨夜哭泣的她太脆弱,剛剛被惡夢驚醒的她給人的感覺太蕭索,讓他有種想要將她護在身後的衝動,而這樣的想法即便經過方纔的一番對話也不曾消散,所以這樣的條件便順溜地脫口而出。

「你瘋了!」

她不敢相信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他雖有粗魯之名在外,但憑他昂藏的身姿和那張俊逸的臉龐,再加上他的地位,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求都求不來的佳婿。

反觀自己,不過是個連親爹都想除之而後快的庶女,站在他的身側不配不說,更別說她還有個傻子的名聲。

「我沒瘋,我喜歡你的性子。」堅強勇敢又聰明,他是真的喜歡。

他一直是個直接的人,那輕輕的「喜歡」二字,意外的令蕭別傾蒼白的臉頰染上了兩抹紅暈。

望著那宛若紅霞一般的雙頰,霍璃同雙眸染笑,他必須承認打從成親那夜開始,他就給她帶來了無數的意料之外,和這樣的女人成為夫妻,他應該就不會覺得日子無趣得緊吧!

「怎麼,不樂意成為爺的妻子?」像是嫌她的嬌羞還不夠,霍璃同再次開口打趣,交手了兩次之後,他已知道該怎樣挑動她的心緒。

「是不樂意!」蕭別傾很直接地回答,這個男人為何就不能照著她的計劃行事?!

她的計劃真的很簡單,她告訴他秘密,而他將她扔到莊子去,等她想法子接出姨娘,便讓人傳出她們重病而亡的消息,只要讓蕭家的人以為她們娘兒倆已經死了,兩人就可以靠著她這些年積累下來的錢財過活,從此海闊天空。

用自己知道的事,去換取後面一輩子的安寧,她覺得很值得。

可偏偏他卻提出了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附帶條件,打亂了她的計劃。

「若你真的不樂意,那我也不逼你,只是……既然刺客會跳進我家後院,那麼外面必定也是不少,我知道你不怕死,可難道你就不怕他們拿你的姨娘大做文章嗎?」

「你……」威脅,這絕對是她聽過最露骨的威脅,但他的話卻是她不能反駁的,以她爹的個性,的確是有可能這麼做。

該死的!

霍璃同迎著她那帶著濃濃指控的眼神,臉上浮現一抹粲笑,甚至笑得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

「娘子,看來你對我的提議,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吧?」

深諳窮寇莫追的道理,霍璃同知道自己已經將蕭別傾逼入了死角,不能再逼下去,看來,他倒是可以帶著這份愉快的心情出門去辦事了。

呵呵,這樣就想讓她就伏那可真是天真了!

少了他在這兒嘰嘰喳喳的,蕭別傾慣常靈動的心思便全都回來了。

望著霍璃同還透著洋洋得意的身影,蕭別傾豐潤的唇角微微地向上勾了勾,她若是這麼簡單就認輸,又怎麼可能在蕭家的後院蟄伏這麼久?

成親第三天,按理說是回門的日子,但蕭別傾沒回去。

雖然也想去瞧瞧娘親,可是一想到爹的心思,她就不想回去了。雖說她不相信她爹有那個膽子敢在她回門之時動手,畢竟被刺客狙殺是一回事,在娘家死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再加上昨晚沒睡個好覺,因為怕霍璃同會隨時出現,迫她圓房,她提心吊膽一整夜,一早起來,她便哈欠連連的,好不疲憊,也沒精神回蕭府。

雖然醒了,但蕭別傾倒沒急著起身,在榻上又是好一番深思之後,這才開口喚道:「荷子!」

她聲音方落,門便被推了開來,她懶洋洋的抬眼,見進來的不是荷子,頓時心中起了疑惑。她見過這個丫鬟,是雲出院裡一個二等丫鬟,照說沒有召喚不能進主屋的,怎麼現在……

「給主子請安,」那丫頭一進門便恭敬地福了福身,然後筆直地朝著榻旁走來,手裡還端著一盅湯品。「主子請用湯。」

還沒淨面就讓她進食?

這丫頭的舉止古怪,其中肯定有鬼,蕭別傾心中警鐘大響。

「荷子呢?」臉上驀地浮慣有的甜笑,她嬌憨地問著進來的丫頭,一隻手悄悄地在錦被之下摸索著。

「荷子姊姊剛剛肚子有些不舒服,奴婢讓她先去了茅房,奴婢代她守在外頭,剛好主子喚人,奴婢就進來了。」

「那你手裡拿的是什麼?」蕭別傾微偏著頭,佯裝天真的問道,手裡驀地觸到了冰涼硬物,稍微鎮定了些。

「這是姑奶奶怕您這幾日累著了,特地要廚子為您燉的干貝雞湯,還交代夫人一定要在醒來時便喝下,好先暖暖胃。」

這丫頭倒是個擅長作戲的,說話間並無半分心虛,只是涎著一張討好的笑臉,十足的像是想要討好主子的丫頭。

「嗯,香……」

蕭別傾抽了抽小巧的鼻頭,讚了一聲,那天真的模樣稍微拂去了丫頭的戒心,可一等那丫頭端著湯盅打算過來餵她用湯,她便一抬手打翻了那盅湯。

接著白光一閃,蕭別傾剛剛悄悄握在手中的短刀已經毫不留情地劃破了那丫頭的手臂。

打從前日遇襲,她便暗藏了刀子,本是以防萬一,不料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原來你不是個傻的,倒是將傻子扮了個十成十。」那丫頭顯然也不是尋常的丫頭,被人識破了詭計卻也沒有驚慌失措。

「你到底是誰?」雖然知道這是個蠢問題,但蕭別傾還是問出了口。

禁不住佩服啊!想來這個人是他們在知道自己要嫁進霍家時便安排的人,真是思慮周詳。

「二小姐,老爺說了,若是你死了,會好好照顧你姨娘的,你乖乖的,奴婢不會讓你太痛。」丫頭說著,也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

「哼!」

雖然沒有露出懼意,但蕭別傾知道自己要逃過這一劫只怕不易,方才能擊中對方是趁人不備,現下正面對峙,自己又不會武功,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蕭別傾咬了咬牙,想到了自己可憐的娘親,就又不肯放棄,於是將短刀握得更緊了一些,雙眸還不住地朝著四周瞧著,想為自己找條生路。

該死的,那個說要同她做真夫妻的傢伙這會兒到底跑哪去了?

蕭別傾心急如焚,從來不曾真正依靠過旁人的她,卻在此時想起了霍璃同。

「二小姐何必掙扎呢?霍將軍現下並不在府內,而那幾個大丫鬟也全數被奴婢想法子打發了出去,您若是乖一些,奴婢一定不會讓你太疼的。」

「作夢!」蕭別傾驀地扔出了手中的短刀,然後趁著對方閃躲的同時,一溜煙的從她身側閃過,一心逃命。

「別想跑!」

那丫頭一聲冷喝,蕭別傾很快便感受到背後一陣的森冷,可偏偏這時她卻又被門坎絆了一下,整個人驀地往前跌去。

當真是天要亡她嗎?

雖然不想認命,可是腳踝處傳來的陣陣刺痛卻讓她再也無力逃跑。

閉上了眼,霍璃同痞笑的模樣竟浮現蕭別傾眼前,她還沒來得及細思,耳邊竟又傳來了他低沉的嗓音--

「傻瓜,跌倒了不知道自己爬起來嗎?」

他的話和他的人一樣可惡,可此時蕭別傾卻是狂喜的,心也安定了。

但……那刺客呢?

她驀地回頭一瞧,便見那丫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胸口染著鮮血,雙眸還圓睜著。

不理會霍璃同那惡劣的言語,蕭別傾站起身來,逕自走到那個丫鬟的身邊,磨著牙,氣呼呼地道:「要不是死了,我一定要踢幾腳洩憤。」

瞧她巴不得踹刺客幾下的模樣,霍璃同目瞪口呆,久久才回過神來,不禁失笑,她這性子真是討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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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5: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蕭府書房內,方才聽完手下的回報,蕭何之和君玉風都沉下臉。

前日,皇上下旨讓所有太醫到霍將軍府上,為霍夫人請脈的事不只在朝野引起一陣議論,蕭何之得知更是震驚了。

若是別傾真被治好了,將他們的秘密洩露出去,那該如何是好?

與蕭夫人和君玉風一商議,於是連著派了兩名刺客出去,可是卻沒有傳回好消息。

今日命安插在霍家的丫鬟行動,尚未得到消息,便又聽說霍璃同帶著蕭別傾進宮謝恩。

「又失敗了!」

君玉風皺了皺眉頭,本以為除掉個庶女跟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卻總是功虧一簣,這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巧合,莫不是霍璃同已經知道了什麼,刻意護著那丫頭?

「你怎麼看?」君玉風問向同樣愁眉不展的蕭何之。

「能怎麼看,別傾自小就有好運氣,便是逃過了,也只能說是運氣好些吧!」

他沒好氣的說道。早說了讓大舅兄行事謹慎些,若真要出手,務求乾淨利落,誰知道他還是這般輕忽大意,這兩次的刺殺不成,霍璃同沒有察覺古怪才怪。

「我就不相信她的運氣總能這麼好!」

「那你想怎麼做?」

「他們今日進宮謝恩,過幾日總要回門的。」君玉風眼一瞇,露出陰狠之色。

今日本該回門的,可他們竟選了先進宮謝恩。霍璃同那小子還真是視禮法為無物,也不將蕭何之這個岳父大人瞧在眼裡。

「不行,這樣太顯眼了。」

若是人在自家出事,那還能撇得清關係嗎?

大舅兄最近行事愈來愈張狂了,別巒都還沒進宮,正是步步為營的時候,若是家裡弄出了什麼亂子,那進宮之事只怕也就不用再議了。

「我沒打算要在這兒殺了她。」君玉風哼了聲,「我的意思是,他們回門時讓咱們選出來的小丫頭出來見見客,咱們也能瞧瞧霍璃同的反應,若是霍璃同也有另娶之意,那麼一切會好辦很多。」

「現在便往霍璃同身邊塞人,會不會太明顯了?」

倒不是多為女兒著想,蕭何之只是覺得他們尚弄不清霍璃同對蕭別傾的感覺,就這樣貿然地試探,若是深受皇恩的霍璃同將一切對皇上提起,或許皇上就會起了疑心。

「反正遲早是要做的,如今已經有不少太醫請過了脈,聽宮裡的人說,不少太醫向皇上拍胸脯保證你那女兒只要經過精心調養,便會無事的。」

「這怎麼可能?!」蕭何之驚呼一聲,滿臉的不敢置信。當年大夫明明說這症難治啊!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突然間一道女聲傳進耳裡,引得兩人同時回頭,便見蕭夫人款款地走進書房。

「大哥,老爺,我倒是懷疑那丫頭從頭到尾都是裝的。」蕭夫人冷冷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好幾回她要對方姨娘下手,明明是十拿九穩的事,偏偏每回都失了手,那時還沒覺得,如今細細想來,搞不好都是蕭別傾在搞鬼。

「這是不可能的,那時她也不過是一個六歲的孩子,怎會有如此心計。」不敢相信妻子的臆測,再說他試過了無數回,那個孩子明明不可能是裝的啊。

「老爺自己不也說過,那個孩子早慧,事發時她已經六歲,是記事的年齡了,誰知道方姨娘那肚子裡的彎彎繞繞是不是全傳給了她。」蕭夫人沒好氣的說道。

這幾年後院裡的人來來去去,她唯一打發不了的便是方怡紅,對她自是心結已深,再加上蕭別傾小時候的出色搶去了蕭別巒不少的風頭,她的心裡早就不是滋味了。

如今,她盼著蕭別巒可以進宮服侍皇上,若能爭個皇后做做,她這個做娘的也能揚眉吐氣,所以她斷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壞她的計劃。

「這……」隨著蕭夫人的話,蕭何之腦海中驀地浮現二女兒那雙特別晶亮的眸子。

雖然從她受傷之後,他便甚少去瞧她,可他仍記得那孩子有多聰明,那份機靈連別巒都比不上,若不是當年的半仙鐵口直斷只有別巒有為後的命格,他倒是覺得別傾也甚適合。

可如果一切真如夫人所說的那樣,那麼他的婦人之仁就變得可笑了。

若一個孩子能懷著那樣的秘密裝了近十年的傻子,那麼她的心中必然是帶著恨的。

她這麼做是要報復自己眼睜睜地瞧著她被人扔下假山嗎?一想到此,蕭何之的眼皮驀地一跳,此女當真留不得了。

他們成親已經三天了,若是別傾真是在裝傻,搞不好霍璃同已經知道了那段往事和他們的盤算。

「若真是如此,霍璃同只怕也不可留了。」心一狠,蕭何之對著妻子和君玉風說道。

此話一出,倒是沒有什麼人反對,畢竟大業在前,死上一個人、兩個人,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影響,只不過……

「皇上最近挺器重霍璃同,若是咱們殺了他,只怕皇上不會善罷干休。」

「大舅兄不必擔憂,我必會將那兩人處理得乾淨利落。」蕭何之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好啊,何之,你可終於想清楚了。」大掌拍上了蕭何之的肩頭,君玉風心中一顆大石終於放下。

再過兩個月就是後宮大選了,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麼岔子。現在幾個皇子都不甚成器,等到大選過後,他再定計一一除去,到時別巒生的孩子便是皇上唯一的皇子了,只要皇上一嚥氣,那麼他們的大業便指日可待。

君玉風拊掌大樂,蕭何之和蕭夫人也是面露淺笑。

轆轆的車輪聲在青石板路上一聲響過一聲,被霍璃同陪著坐在馬車裡頭的蕭別傾卻沒多少看看街景的心思。

壞心眼的,霍璃同筆直地盯著蕭別傾的腿,臉上帶著一抹促狹的笑容。

順著他的目光,蕭別傾有些哭笑不得的瞧著自己腳踝上的那一大包。

這是不是也太誇張了一些?

方纔大夫在包紮的時候,蕭別傾還試圖阻止,可在霍璃同的吩咐下,自己的腳還是被包成了一大團。

他絕對是故意的!蕭別傾瞧著瞧著,便忍不住瞪他,只是她模樣嫵媚嬌俏,這麼一瞪,倒是讓霍璃同瞧著了另一種誘人的風情。

面對如此美景,他自然老大不客氣的盡情欣賞,看得蕭別傾渾身不對勁,忙出聲道:「今日該回門的。」

「先進宮再說。」

本來他沒打算讓皇上瞧瞧蕭別傾,可如今她身旁危機四伏,他有軍中的事要忙,總有護不到的時候。

今早,若不是皇上命他將人帶去給他瞧瞧,他才回府,只怕她就要命喪於將軍府中了。

「不如趁進宮前,我同你說說當年的事吧。」蕭別傾靠在軟靠上,語氣帶著些許的慵懶。

早上才經歷了那麼一出,她倒是真的有點累了,不只身體,還有心。

這麼多年了,他是唯一願意幫助她的人,她是該把握的,再糾結他的要求有什麼意思呢?

反正她並不相信他的真心,依他的性子,只怕是覺得她的性子好玩,所以才會特別上心,等到覺得無趣了,他就不理會了。

彷彿孩子似的,拿到了新的玩意兒,總會把玩上幾天,然後就扔在一旁了。

但如果付出清白是唯一能夠帶著娘親逃出生天的條件,那麼她願意。

霍璃同眉一挑,他對她提出了另一個條件,現下她願意說,是表示……

「你答應做我的娘子了。」拇指撫過了蕭別傾那豐潤的紅唇,動作帶著一點輕佻,卻輕輕柔柔的,不曾弄痛她半點。

「嗯!」沒有太多的扭扭捏捏,蕭別傾頷首應允。

本以為霍璃同會喜形於色,誰知原本滿臉笑意的他驀地沉下臉來,眼神銳利地瞧著她,好半晌之後才開口說道:「你是因為今早的救命之恩,才打算以身相許嗎?」

瞧著她那一副誓死如歸的模樣,他的心情驀地沉了沉。

沒有要她歡天喜地,但也不用一副趕鴨子上架的樣子吧?好像成為他的妻子是一件完全不值得欣喜的事!

想到這裡,霍璃同的眉頭皺了皺,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計較這點小事。

他向來是個只求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這事是他逼她的,他心裡一清二楚,可真當她應允了,他又計較起她的態度。

「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雖然搞不清楚他為何不悅,但蕭別傾仍是淡淡地說:「所以咱們今晚圓房吧!」

連著兩次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已經感受到蕭家想要除去自己的急切,是她太天真了,還以為只要離開了便成。

如今看來事情並不是這樣,現在的她羽翼著實太過單薄了些,如果圓房能為她多爭取一些籌碼,她真的不在乎那虛無縹緲的清白。

「你……」望著蕭別傾毫不在乎的模樣,霍璃同氣得磨牙。

「怎麼,你要反悔嗎?」見霍璃同怒氣衝衝的模樣,蕭別傾終於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瞪著她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霍璃同沒來由的煩躁了起來,再聽她以為自己是言而無信的人,他更氣了。

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有多不堪啊?

「如果你要反悔,我也不怪你,畢竟蕭家和君家是百年世家,勢力盤根錯結,要與他們為敵的確不智。」

聰明的人的確應該明哲保身,他若退縮便還比較像是正常人。

「你當真覺得我會怕他們?」只要他想,整個皇朝都能讓他翻了個天,皇上還不會多說一句廢話,這樣的他還會怕區區兩個居心叵測的權貴?!

霍璃同傾向她咬牙問著,蕭別傾被他突然湊過來的臉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但畢竟在車內,她這麼一退也只不過拉開了一點的距離。

「我……」被他的氣息團團包圍住,從來不曾同男人這樣親近的蕭別傾壓根不知道自己的眼兒該往哪兒瞧。

「說!」霍璃同沉沉地吐出了一個字,又靠近了些。

鼻端嗅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不似旁的女人總愛在身上抹些濃郁的香氣,這股幽香十分好聞,甚至讓他自覺全身血液都流得比平常更快了些。

他是真的想要她!

可是一想到蕭別傾許諾時,那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他的心又冷了下來。

他霍璃同何時需要用脅迫得來一個女人,他總有一天要她心甘情願。

「我終有一天要你心甘情願的。」霍璃同靠在她的肩膀上,緩緩地說完,這才扳過了她的臉龐,尋著了她的豐唇,重重的吻了下去。

初時,他的力道並不輕,更不溫柔,甚至帶著點懲罰的意味,可隨著唇舌的交纏,他卻不由自主地洩去了怒氣,越發地溫柔了起來。

這個初時狂風暴雨,後來溫存纏綿的吻,讓蕭別傾原本冷靜的腦袋漸漸地成了一團漿糊。

這一吻,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時,霍璃同才停下,望著蕭別傾透著迷濛的水眸,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以為他沒耐心嗎?

若是沒有高於尋常人的耐心,他又怎麼可能屢戰屢勝、軍功無數呢?

御花園裡的東暖閣中,蕭別傾端端止正地跪在地上,臉上的笑容甜美,除了那稍嫌豐潤似有些紅腫的唇瓣之外,一切倒與其它的大家千金無異。

真的是個傻子嗎?

皇上與德妃朝著蕭別傾瞧了一眼,便面面相覷,顯然兩個人心裡都有些疑惑。

對於皇上對於霍璃同的厚愛,德妃是知道的。

自從皇后故去,皇上遲遲未再立後,所以三宮六院的瑣事盡都交代給德妃打理,召見大臣之妻的事情,自然也是交由她去辦,她陪著皇上召見。

「皇上,這個丫頭瞧起來可真是惹人愛啊。」

德妃向來善於揣摩皇上的心思,知道他很是看重霍璃同,對蕭別傾自然比平素更加的親熱些。

皇上聞言,倒也仔仔細細地端詳了蕭別傾一番,見她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還真是個美人胚子,便點了點頭。

他還待更加仔細的看看,誰知道便聽了一聲輕咳,他斜眼一瞥,便見霍璃同的臉色好不難看,雙眸還不斷地掃向了蕭別傾腳上那隱約露出來的包紮白布。

嘖,這是心疼了!對媳婦比對親爹還好。

雖然暫時還不能認同兒,可自從知道同兒的存在之後,他對他也就上了心,雖然他並非只有同兒一個兒子,但其它的卻沒有一個成器,成日只爭著想讓他立儲。

唯一瞧得上的這個,卻是寧死也不肯認祖歸宗。

旁的人若是有個當皇帝的父親,只怕高興得日日在他身旁打轉,可偏偏就他閃得老遠,若非他娘知道他的性子,在臨終前逼著他立誓,只怕他寧可躲在什麼窮鄉僻壤的也不回來。

「起來吧!賜座。」渾厚的嗓音響起,只見內侍宮女們無不手腳麻利地端上凳子,讓霍璃同扶著蕭別傾坐下。

皇上望著眼前的一對璧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若非蕭別傾有傻病,還真是讓人打從心底喜歡啊!

「霍卿家,朕聽太醫們說,蕭氏的病倒也能治,朕已經下令太醫院裡頭的奇珍藥材皆可盡數取用,務必要醫好蕭氏的舊疾。」

「謝皇上!」

對於這樣的美意,霍璃同只是起身作揖稱謝,面上冷漠依然,怪的是皇上似乎也不以為杵,反而還含笑地點了點頭,蕭別傾看著,不禁覺得奇怪。

而德妃這左瞧瞧、右看看,總覺得霍璃同那張俊臉彷彿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便也不再想,轉而擺出和善姿態,說道:「蕭氏,過來讓本宮瞧瞧。」

蕭別傾聞言,乖巧的依言起身,往她走去,德妃瞧著心下嘆息。瞧蕭別傾這標緻的模樣,若是不傻,便是進宮也是可以的。

不過聽說蕭氏的姊姊蕭別巒樣貌亦是不差,而且是大家閨秀,如果這樣的姑娘進了宮,應該能引得皇上青睞。

近來惠妃那兒聖寵也太盛了些,若是再不防範,只怕都要爬到她頭頂上去了,她膝下無子,倒是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蕭家倒是知進退的,平素的孝敬也不少,或許她也該使個力,讓蕭別巒進宮來伺候皇上,到時兩人連手,她在宮中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皇上,微臣有一事稟告。」在德妃打著算盤時,霍璃同突然開口說道。

「說!」

「近來微臣家中多了很多的不速之客,都像是衝著蕭氏而來的,蕭氏如此天真單純,卻引來歹人,這其中定有古怪,微臣覺得似乎應該讓人好好查查。」

聽聞竟有人要對蕭別傾不利,再瞧著向來不願多和他說一句話的兒子如今竟然向他開口求助,皇上的心裡自然樂開了花,連忙說道:「這令牌拿去吧,朕的人隨你調派,若是遇著了困難,再來同朕說。」

他掏出了一塊令牌,這令牌為金絲楠木所雕,周圍還鑲上了一圈的紫金,而最重要的是這塊令牌所代表的意義--那可是皇宮禁衛的軍符,足以號令禁衛和暗衛。

蕭別傾聽了心中不禁訝異。雖然不明白那令牌的用意,她也知道那必定是好東西,而皇上居然想也沒想就把東兩賞給霍璃同……這麼有求必應,皇上對他真不是一般的愛護。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霍璃同,他竟如此細心,為了她向皇上搬救兵,他何須如此?

要換做平時,霍璃同才不想接過那塊旁人夢寐以求的令牌,可如今他正當用人,而且要用的就是暗衛,所以他伸出雙手接下令牌。

「謝皇上隆恩!」

沒有更多感謝之詞,霍璃同只是依規矩磕了頭,在德妃驚訝的目光之中,攜著蕭別傾走到了暖閣的門口,然後在眾人眼前,將傷了腳的蕭別傾給打橫一抱,從容離去。

直到那對璧人的身影消失,德妃這才含著淺笑,主動偎進了皇上的懷裡。

平素,對於這樣的軟玉溫香,皇上從來都是不會拒絕的,只不過這一回,皇上倒是隱隱的讓了讓,似乎並不怎麼樂於接受這樣的投懷送抱。

對於這種異樣,德妃自是有察覺,但也未多想,只是含笑問道:「妾身倒是少見皇上對一個臣子這般好的,這霍將軍可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朕喜歡他!」皇上淡淡說道,沒給德妃追問下去的時間,便起身往御書房走去。

德妃雖然陪伴皇上多年,知道皇上心中有一個女子,是以前離宮的一個婕妤,但也沒往那邊想去,只以為皇上是欣賞霍璃同的本事,暗下決定要多多注意此人。

明媚陽光照得御花園裡頭的花兒更顯艷麗,好不耀目。

蕭別傾身為一個女人,自然是喜愛美景的。

她自「跌傻」了就被關在後院,長大之後就算偷偷出門打理鋪子,也都是心有堊礙,所以總不能盡情欣賞。

這一回,終於沒人在旁監視,也不用急急返家,應該能好好賞玩一番,可她偏偏被人橫抱在懷中……

這樣子實在太羞人了,在御花園裡頭穿梭來往的宮人們見狀無不掩唇偷笑啊「喂……快放我下來!」被人笑得紅了一張臉,蕭別傾必須承認自個兒的臉皮厚度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的,他也太恣意妄為了吧!

「安分點,到時若是摔了,我可不負責的。」

低頭看著懷中的女人像是條蟲子一般動來動去的,一副恨不得離他的懷抱十萬八千里遠的樣子,霍璃同沒好氣的警告道。

蕭別傾這才僵著身子,乖乖待在他懷中,直到上了馬車,她才氣呼呼地發難。

「這裡可是宮裡,該有規矩的。」她可不希望他被降罪,這麼不謹慎也太令人憂心了!

「管他什麼規矩,爺不管。」

蕭別傾對他那視規矩為無物的回答,只想翻白眼,這男人到底哪來的膽子,敢這樣肆無忌憚?

這裡可是天子腳下,要是觸怒了皇上,那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她忍不住說:「你不怕,我怕啊!」

「有我在,你也不必怕。」

「我也不想怕啊,可那是皇上,隨時都可以要人腦袋的皇上啊!」

「他要了誰的腦袋也不會要了我的腦袋。」霍璃同望著她,很理所當然,很認真的說道。

「不都說伴君如伴虎嗎?就算你如今是皇上寵臣,皇上一翻臉你就進天牢了。」

「我倒是很想他翻臉呢!」若是那人翻了臉,他就可以不顧對親娘的承諾,立刻逃得無影無蹤,也好過日日被拘在京城裡,還得時不時的應付那人莫名的關愛。

「你……」蕭別傾向來聰慧,霍璃同那話裡的篤定倒讓她意識到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皇上剛剛對他有求必應的態度,不計較他的無禮……

想到這些,蕭別傾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但她隨即又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雖然乍看之下皇上和霍璃同長得有些像,可這世間長得像的人多了,皇上跟霍璃同怎可能有關係?

瞧著她神情驚疑不定,霍璃同的唇角微微地往上勾了勾。

果真是個聰明的!雖然只有幾日的相處,但他倒是越發喜愛蕭別傾的聰慧了。

「想到了什麼?」他故意問,為了自己要說的話鋪路。

「沒什麼……咱們快些回吧!折騰了一天,倒是真累了。」

她不想知道!想當年還不是因為自己好奇,在發現有人時沒馬上跑掉,而倒霉地知曉了父親的狼子野心,累得她扮了好幾年的傻子,如今瞧著他不懷好意的眼神,她更是一點也不想要知道關於他的秘密。

可偏偏她愈不想知道,霍璃同就愈想讓她知道,他很喜歡那種同在一條船上的感覺,尤其是同她在一條船上。

吩咐車伕回府,霍璃同在馬上行進聲中低低地道:「我親娘以前其實是皇上的妃子--」

「我不要聽!」霍璃同說到了一半便被打斷,只見她伸手摀住了耳,顯然當真不想知道。

「就當是秘密交換吧。」霍璃同好笑地伸手拉開了蕭別傾捂著耳朵的手,然後不由分說的繼續說了下去,「方入宮時,皇上甚是喜愛她,可是因為她的出身不高,在位分上不能太過突出,所以只不過封了個小小婕妤,當年的皇后善妒,眼看著皇上日益寵愛我的母親,心中暗恨,當知道我娘懷了我後,生怕她仗著有兒子會想法子將她弄下後位,於是先下手為強,三番兩次的陷害,我娘為了保住還在她腹中的我,只好想法子逃離宮中。」

「這件事皇上知道嗎?」

「他自是知道的,可那時他甫登基,根基不穩,且皇后的家族在朝廷中又有著極大的勢力,所以皇上也只能對皇后睜只眼、閉只眼,私底下暗中幫著母親逃離宮中。」。

原來如此!

蕭別傾頷首,沒想到霍璃同竟然有著這樣離奇的身世。她抬頭瞧了瞧他,除了渾身的氣勢之外,哪裡有著皇子該有的儀態?

「然後呢?」反正都已經知道了秘密,那就乾脆再知道得徹底一些,蕭別傾索性直接問道。

「後來母親逃出宮,生了我,可是皇后並不死心,還是派人追殺,因為四處躲藏,終究和宮裡失了連繫,等到皇上的根基已經穩了,能夠對抗皇后母家時,已經尋不著我們了。但對我而言,皇子身份並無好處,只是讓我和我娘顛沛流離,令我娘淒涼死去,所以我壓根不想回京,若非我娘在臨終前逼我答應要為皇上盡心力,我也不會從軍。」

原來,他的童年也很苦……蕭別傾嘆息,但又想到一件事,既然他是皇子,那府裡的那位姑母又是誰?

霍璃同凝眸一望,便知蕭別傾心裡在想些什麼,於是立時開口為她釋疑,「那是父皇起初從宮中挑選出來保護我娘的護衛,也就是靠著她,我與娘親才能逃過災劫。」便是因為這樣,一等他建了府邸,頭一件事就是將她接過來奉養。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蕭別傾望著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也才明白霍璃同為何能大言不慚地說不懼蕭君兩家的權勢。

有個皇上老子,自然是誰也不怕,這樣的靠山倒是穩當的了!

只是看起來麻煩似乎也不少,若是將來他當真認祖歸宗,那麼只怕會成為其它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尤其心中另有盤算的蕭君兩家頭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望著他那張英俊的臉龐,蕭別傾的心中忍不住哀嘆了一聲。

該不是才逃離了狼窩,又入了虎穴吧?

她只是想要安安的和娘親過小日子,怎麼這麼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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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5: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腳踝上誇張的包紮總算在蕭別傾無數次的抗議後被拿掉,雲出院的丫鬟、婆子們也都經過了一番的整理。

霍雲娘到底是從宮裡出來的,不是省油的燈,不過花了幾天的時間,便將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一一揪了出來。

包括蕭別傾的陪嫁在內,雲出院少了大半的人,連四個大丫鬟也少了兩個。

這件事倒是合了她的心意,對於霍雲娘更加感激和親近。

現在她對霍璃同多了幾分瞭解,也多了幾分真心想親近的念頭。

「傾兒,這可是同兒特地進宮去向皇上討的傷藥,若是敷上了,兩天就能下地了。」

霍雲娘愛憐的望著蕭別傾,眸中多了幾分的心疼。

她膝下並無兒女,只一心撫養霍璃同長大,如今愛屋及烏地將蕭別傾當成兒媳婦疼。

雖說蕭別傾的傻名在外,可經過霍璃同的解釋,她便明白了真相,也明白了蕭別傾這幾年日子過得有多辛苦,對她憐惜更深。

「姑母,我這腳傷已然無礙了。」

「看是無礙,可是還是得要小心看護,若是落下了病根可就不好了。」知道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霍雲娘還是萬般叮囑。

「知道的。」蕭別傾點頭輕應,這輩子除了她親娘,也就霍雲娘這般在乎著她了,心中自然也是不無感動。

其實,這霍家一點也沒有蕭別巒想得那麼不堪,霍璃同也不如她以為的那樣魯莽可怕。

那男人啊,雖說是一肚子壞水,也不行君子之道,卻不如一般武夫,他行事有時看似不羈,可其實皆有深意。

其實,她聽到霍璃同淡淡的說著他的身世,說姑母如何捨身護他時,心中其實頗有觸動,總覺得與他之間的距離親近不少。

雖然起因不同,可他是顛沛流離,而她則是得裝瘋賣傻,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如此也算是同病相憐,於情於理她似乎都要對他好些。

「你別瞧同兒魯莽,其實他的心像明鏡兒似的,清楚著呢。」

抬手讓伺候的丫鬟為蕭別傾斟了一杯茶,霍雲娘含笑瞧著她說道。

雖說不是親娘,可是同兒終歸是自己打從他還在娘胎時就一路護持長大的,對於他的性子哪裡有不清楚的。

這幾天,瞧著同兒不時的在逗逗傾兒,她便知道這回皇上的指婚倒是歪打正著了。

那孩子只怕是當真瞧上了傾兒,甚至上了心。

所以簡單的事,他總是兜了一圈又一圈,試探著人家的心,想方設法的想擄獲她的心,人家不理他,他還挺不樂意的咧!

「姑母,這我清楚的。」蕭別傾含笑接過了丫鬟遞過來的茶,輕啜了一口,然後說道:「夫君的確是個好人。」

雖然他脾氣不小,但至少每每都護住了她,甚至還為了她進宮去向他最厭惡的人討了旨意,光是這些就夠她心存感激的了。

「你和同兒還沒圓房吧?」

也不知怎地霍雲娘話就說到了這邊來,蕭別傾的臉驀地紅成了一片。

那日她壯士斷腕地答應與霍璃同成為真夫妻,回府後她也和他說了當年聽到的秘密。本以為要圓房,可是當她誓死如歸的躺在榻上等他時,他上了床卻只是長臂一撈,將她抱在了懷裡,便什麼動靜也沒有了。

那一夜,她屏氣凝神了好久都不曾入睡,可依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直到他醒了也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逕自下了榻,自行穿戴好衣衫便出門去了。之後的幾夜也是這般,教她完全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麼。

「那孩子在男女情事上從來都是很自持的,堂堂一個大將軍,連個通房都沒有收用。」

蕭別傾聽出霍雲娘在替霍璃同抱不平,可這種事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這個……我……夫君他……」自從不用再扮傻子之後,蕭別傾向來是口齒伶俐的,如今一段話卻是說得坑坑巴巴的。

「我知道你們的姻緣不同一般,只是既然已經拜了堂,我瞧著同兒對你也是上了心的,難不成你不願意嗎?」

年紀大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起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完全不拐彎抹角,直接得讓人想要挖個地洞鑽下去。

「我沒不願意,是夫君他……」沒有人家的功力,蕭別傾的話還是只說了一半,只覺得自個兒的雙頰燙得嚇人。

聞言,霍雲娘沒再出聲,只是認真的看著她那如粼粼秋水的雙眸,再聽見門口的動靜,她便起了身,自顧自地離開了雲出院。

不是無心便成,小兩口現在正互相試探呢!

倒也是好的,若是沒點波折,又怎能知曉自己真實的心意呢?

主子啊,奴婢可沒辜負你的那一番苦心啊!

瞧瞧現在小主子都已經成親了,來年若是能再抱上個大胖小子,倒也是一件讓人欣喜不已的事!

霍璃同自軍營回府,便急著見妻子,在房門口見到姑母時,姑母笑得開心,叫他快進去和妻子說話,而他一進門便看到美景--

粉面生輝,襯得她那原本雪白的肌膚更加的耀眼迷人,那有如兩潭秋水的眼眸,更是讓她整個人瞧起來嫵媚而動人。

她這帶著羞澀,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模樣,令霍璃同瞧得有些癡了,直到她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說了句你回來啦,這才回過神來。

他輕咳了聲,朗聲道:「讓丫鬟幫你收拾收拾,我帶你歸寧省親去。」雖然早已過了三日回門的時間,但向來視禮教為無物的他哪會在意。

「現在?」蕭別傾訝然,望著他的眼神有著濃濃的疑惑和不解。

她與蕭家情分本就薄,但可以回蕭家看娘親一眼,她自然是很開心的,可是卻不解為何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對,現在!」霍璃同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卻也看出了蕭別傾的不解,向來從不向人解釋自己所做所為的他破天荒的對她說:「今兒個下朝的時候,蕭大人跑來,埋怨我竟沒有帶你回門探親。」

這樣的解釋沒有解答她的疑惑,於是她還是定定地瞧著他,突然間,她的眼角瞥見了霍璃同腰際竟大剌剌的掛著那日皇上賜給他的令牌,她才有了幾分的瞭然。

「你是想讓他們瞧瞧你的令牌?」

對於蕭別傾的一點就通,霍璃同很是滿意,於是更大方地說道:「是啊,大約是府裡弄得太乾淨了,讓他們心生警惕而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不妄動,咱們上哪兒去找證據?」

「所以你就這麼將玉牌掛在腰上,然後帶我歸家,最好還在言談之中透露皇上對蕭君兩家已然起疑?」

「聰明!」俊顏浮現笑意,那抹笑將他整個人襯得更加俊美無儔,狂放不羈的氣息也淡去許多,蕭別傾看了,心跳竟有些紊亂。

「那我是不是也該試著恢復一點兒聰慧,好讓他們更加緊張一些?」

蕭別傾很自然的想到,要讓他們緊張,便得讓他們懷疑當年的事是不是已經有人知道了,她敢肯定這麼做的效果絕對會比那塊令牌來得好。

「不行!」

對於她的提議,霍璃同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他的拒絕同時引來了蕭別傾驚詫的目光。

明明是個最好的法子,為什麼不行?

「若是讓他們知道你已經好了,他們必然會狗急跳牆,便會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你。」

他護得住一次、兩次,總不可能永遠護得住,就算有侍衛、暗衛在,可總有萬一,而他一點兒也不想讓她再冒任何的風險。

「為何不行?惹得他們狗急跳牆,不是更容易抓到他們的狐狸尾巴嗎?」蕭別傾不懂,還振振有辭的說。她也想通了,既然逃不開,就正面迎敵吧。

「總之不行,你還是得扮傻!」霍璃同咬著牙,正色對她說道:「萬事有我,不必你來出頭。」

「可是……」蕭別傾還要再說,但霍璃同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然後粗聲粗氣地喚來了荷子,幫她收拾打點。

望著他那帶著怒氣的背影,蕭別傾真不知自己又哪裡惹著他了。

明明這就是個好法子啊!

只要蕭君兩家知道她的傻病漸漸好了,絕對會嚇得想要立刻除掉他,他們愈急,就愈可能露出破綻,讓他們找著證據。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他不懂呢?

「主子,我瞧著姑爺這幾日心情好像都挺不錯的,怎麼方才又發了那麼大的火啊?」倒也不是荷子愛打聽,只是在蕭家時便習慣了與主子說說話,否則成日扮傻子,再沒人說說話,豈不真悶成傻子了。

「誰知道呢?近來他真是越發古怪了。」

蕭別傾沒好氣地說了一聲,本來心中也是有股悶氣的,可想到等會便能見著娘親,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幾分。

將姨娘接出府的事兒,她已經拜託姑母了,若是能夠贖回賣身契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到時也只能用偷的或用搶的了。

八寶干貝鴨、五彩燴鮮魚,甚至連這個時節少見的河鮮蝦蟹都上了桌,望著眼前的菜餚,霍璃同便知道蕭家可是卯足了勁在接待他這個姑爺。

唇畔掛上了一抹玩味的淺笑,他倒真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如此熱列的歡迎,他還以為自個兒如今早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呢。

想到方纔他進門時,蕭何之瞧見他腰間掛著的令牌,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模樣,他便忍不住地想笑。

「岳父大人,真是對不住,最近皇上倚重,公事繁忙,拖了那麼多日才領著傾兒回門,望您不要怪罪。」

心中嗤笑一番的霍璃同突然正色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說道,語罷還朝蕭何之做了個揖。

見狀,蕭何之連忙起身相扶,讚賞的道:「好男兒應當以國事為重,老夫又怎麼會怪你呢!」

「岳父大人真是寬宏大量!」霍璃同笑著說,亦端起了酒杯敬了蕭何之一杯,待得那香醇美酒入喉,他才又說:「最近皇上交辦了一件差事,小婿摸不著頭緒,所以想要請教岳父大人。」

「你說,岳父定然幫你。」

「是忠義王派刺客刺殺皇上和皇子們的案子,那時小婿還沒入朝為宮,不清楚來龍去脈,所以想要問問岳父大人,這當年的事究竟如何?」

聞言,蕭何之的眼皮跳了跳,問道:「皇上交辦你調查此事?」

「是,皇上總覺得此案還有諸多的疑點,只是那時他因夭折了皇子,一時盛怒,並未細查,如今回想,倒有許多地方不清不楚的,所以著令小婿重新調查一番。」

「皇上懷疑什麼?」

「自是懷疑那刺客如何可以在戒備森嚴的宮廷之中行走自如,必定還有其它人幫著忠義王。」

「這也未必,忠義王處心積慮謀畫了那麼久,當年被抄家之人也不少,只怕早就被一網打盡了,皇上怎麼又會起疑呢?」蕭何之小心翼翼的探問著,生怕當年蕭君兩家其實也有參與謀反的事已被皇上察覺。

「只怕是皇上自覺年紀大了,諸位皇子又還太小,心中難免憂慮,所以這才重提此事吧。」霍璃同隨口搪塞了過去,皇上確實交代他查此事,但其實今兒個他來只不過是想嚇嚇人的,目的達成了便可。

不理會蕭何之的暗暗憂心,霍璃同倒是自在地舉箸,夾著桌上的佳餚一一送進嘴裡。

正吃得歡、又吃得香,突然間門外走進了一個小姐打扮的姑娘,霍璃同瞄了一眼,倒是有些驚訝。

瞧那姑娘的模樣倒有幾分和蕭別傾相似,只不過不若她那麼靈動。

看起來,她應該也是蕭家的小姐,可若真是小姐,又怎會出現在這兒?照理說七歲以後男女不同席,所以這會兒蕭別傾也是在內院和蕭夫人用餐,而他則在外院同蕭何之一起用。

「伯父。」蕭別蘭大大方方地進了門,沒半點的扭捏之態,逕自朝著蕭何之曲膝請了安。

「嗯!」蕭何之輕應了一聲,接著說了句出乎意料的話--

「今兒個是你二姊夫帶你二姊回門的日子,你二姊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不如就由你代表蕭家款待款待你二姊夫吧!」

這樣荒唐的言語,竟從堂堂一品官員的口中說出來,真教人嘆為觀止。

瞧著這等陣仗,如果霍璃同還搞不懂蕭家人這樣盛情款待是為了什麼,那他就白吃那麼多年的米飯了。

「岳父大人,這只怕於禮不合吧。」

「賢婿,老夫其實自知虧待了你,別傾那個狀況……」蕭何之滿臉的愧疚,言辭亦是懇切。「老夫並非存心要騙你,只不過太后早開金口,別巒怕是遲早要入宮的,所以那聖旨一下,老夫也只好將錯就錯地將別傾許配給你,可老夫到底心中有愧,這別蘭是老夫堂親的女兒,倒也是個知書達禮的姑娘,你看……」

「此事萬萬不可。」霍璃同聞言驚跳起來,這驚跳自然是作戲,接著義正辭嚴地道:「別傾雖說傻些,可到底是皇上御賜,更何況如今宮裡的太醫已經著手醫治,個個都挺有把握的,小婿也喜歡她的天真,所以岳父大人不用自責。」

「二姊夫,二姊姊一向是個討人喜歡的我也知道,可是二姊姊那個樣子又怎能服侍你的衣食起居呢?別蘭願意代二姊姊分憂。」

紅艷小嘴吐氣如蘭的說出了這番露骨的話語,蕭別蘭顯然也是有備而來,雖然雙頰羞得通紅,可仍是堅定地朝著霍璃同走了過去。

兩人距離快速的縮短,就在蕭別蘭柔弱無骨的身子要靠上霍璃同的身上時,他卻突然一個箭步閃開。

蕭別蘭收勢不及,踉蹌了數步,若非蕭何之眼捷手快地起身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就要跌個狗吃屎了。

「堂妹請自重。」

「姊夫,妹妹我是真心的,我也不會想著要和姊姊分寵,只不過願代姊姊照顧你罷了。」

那哀哀切切的聲音如泣如訴,若是換了旁的男人,這時自該憐香惜玉幾分,可偏偏霍璃同就不是這樣的人。

他討厭女子,更討厭這樣故作嬌媚的女子,所以他輕咳了一聲,正待再說些什麼,廳門口卻突然傳來一聲嬌呼。

「相公!」

聞聲,眾人猛地抬頭,便見一個火紅的影子已經快速投向了霍璃同的懷抱。

「傾兒,你怎麼了?」

「這兒不好玩,咱們回家。」嘟起了紅唇,蕭別傾甜膩膩地央求。

霍璃同見了她這嬌憨的模樣,那緊抿的嘴角頓時鬆了鬆,柔聲哄道:「好,咱們回家。」

牽起了蕭別傾的小手,霍璃同抬頭再望向蕭何之的時候,眼中再無任何寵溺,反而染著一絲絲的冰冷。

「小婿還望岳父大人自重,傾兒雖說現時傻笨,可我也聽說她幼時聰慧,若是能治好舊傷,她便會像原來一般,小婿並不需要旁的女人。」

「這男人有幾個通房小妾也是應該的……」天底下還有不好色的男人嗎?

聽了這話,霍璃同的眉毛微微挑起,顯然是有幾分不贊同的。

他娘為何顛沛流離,為何客死異鄉,他又為何從小就被人追殺,都是因為三妻四妾所引起的。

父皇的情有獨鍾讓娘惦記了一生,可終究還是含怨而終。

看過了這樣的淒涼,他又怎會還想要有三妻四妾呢?

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瞭解他,能與他廝守一生的女人而已。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時我對傾兒的許諾。」霍璃同正色對著蕭何之說道,此話一出,不只蕭何之傻了,連蕭別傾也感震驚。

雖然她臉上嬌憨的神情未變,可是心底卻已因為這句話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波瀾,五味雜陳。

這個男人難道就不怕被天下的男人唾棄嗎?

這樣的話竟然張口就說,而且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有半分的勉強。

他……是在作戲還是真心?

「傾兒,咱們回家。」

霍璃同大掌不由分說的緊緊牽著蕭別傾的小手,心思煩亂的蕭別傾在走了幾步之後,驀地稍稍頓足,斂笑,臉上已不復方纔的天真。

回頭朝著蕭何之瞧了一眼,她清冽的聲已然傳入了蕭何之的耳中。

「爹,女兒和夫君回將軍府了,改日再回來向你請安。」

這句話雖然平凡,但卻字字清晰,哪裡是以往癡傻的蕭別傾能夠說出口的。

蕭何之聞言一震,心中驚疑不定。

別傾莫不是當真已經慢慢痊癒了?還是其實真如夫人所說,她壓根就是裝出來的?

他驀地抬頭,想要再次確認,卻只來得及瞧見那對璧人消失在門外的身影。

霍璃同不受美色誘惑,蕭別傾裝傻,這兩個人真的留不得了,蕭何之的雙手緊握成拳。

看來,得盡快出手。

聽著車馬蹄聲與車輪聲,車廂內,蕭別傾的心緒亂上加亂。

她不懂,當她瞧見蕭別蘭對著霍璃同投懷送抱時,心底的那份酸意究竟從何而來?

她更不懂,為何霍璃同可以這樣輕易的說出誓言,可在那些不懂之外,她的心竟還悄悄的升起一抹希冀。

一生一世一雙人嗎?多麼誘人的一句話啊!

下意識地,她抬起頭朝著自己的左邊瞧去,卻沒看見人,蕭別傾愣了愣,這才想起了,方才馬車自蕭家走了沒有幾步,便被人給攔了下來--一名士兵打扮的人附耳在霍璃同的耳邊說了幾句,蕭別傾見他的神色有些不對,於是他一走回來,還不等他開口,她就連忙說:「若是你有事要辦,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個兒回去的。」

蕭別傾的體貼讓霍璃同很受用,可也沒忘了她方纔的自作主張,於是粗聲粗氣地道:「等會兒回府再找你算帳。」

「算什麼帳?」

「是誰叫你這樣自作主張的讓他們知道你已經不傻了的?」

一旦這個秘密被截破,蕭君二家絕對會將矛頭都指向她,甚至千方百計想要取她性命。

可蕭別傾壓根不在乎霍璃同的怒氣,滿心都只有他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句話,你是認真說的嗎?」

她話一問出口,霍璃同的俊顏莫名地飄上了一抹可疑的紅,在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後才開口。

「自然是認真的,我真想與傾兒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那也得你想要。」這時他聽見下屬的催促,頓了下又說:「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方才下屬來報,似乎發現到一間私自打造兵器的鐵鋪,我得趕著去處理,這些事我等晚上再同你說個分明。」

眼見那士兵一臉焦急,蕭別傾縱然還有滿心的疑問,也不好再耽誤他,於是便點了點頭,目送領著大半侍衛離開,紊亂的心緒卻久久不能平復……

回想著他說的話,蕭別傾手忍不住揪緊了衣裳。

她想要!

她當然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她有資格要嗎?

若說對他的示好寵愛完全沒有動心,那絕對是騙人的,若是當真不曾動心,方才在廳裡瞧見自家族妹勾引他時,她的心不會泛酸,不會有一股想要衝過去把人從他身邊推得遠遠的衝動,更不會在聽到他說出那句話時,心中悸動不已。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且還是皇上看重的,她卻只不過是個庶女……

再說若是將來蕭家的罪行被揭發了,雖然她已出嫁,可到底是蕭家人,到時皇上會不會叫他休妻,或是命她讓出夫人的位置?

蕭別傾心中惶惶不安、患得患失,此時原本平穩的馬車突然左右劇烈地搖晃了起來,而且馬車的速度也在瞬間加快。

蕭別傾驚覺不對,連忙往外頭一瞧,發現本該留下護衛她的侍衛們不見蹤影,荷子等侍女乘的馬車亦是,馬車竟行駛於山間!

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心神,她自車窗對車伕喊道:「停車!這可不是回將軍府的方向。」

車伕不答,只又加快了速度,蕭別傾往後摔,撞得渾身都疼,掙扎著起身,再往外一看,車伕已不見蹤影,馬兒則瘋狂地朝懸崖奔去。

沒有霍璃同那般的身手,蕭別傾知道自己自己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心間竟不是害怕,反而是懊惱和對他的強烈想念。

如果方纔她能勇敢的說想要,如今是否不會那麼遺憾和懊惱,他……

蕭別傾覺得眼眶又熱又酸,淚水驀地湧出,在這絕望的瞬間,她竟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著馬車飛掠而來,然後在眨眼之間掀簾而入。

「該死的,還好來得及!」蕭璃同低咒出聲,將她緊緊的箍在胸前。

方纔他在平路上愈想愈不對,總覺得心神不寧,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又見那前來通報之人一臉心虛的模樣,便立即折回,在半路上遇到他留給她的侍衛,才知車伕有鬼,竟加速往山裡去,他急急帶人入山尋找,就怕此生再難相見。

這個調虎離山之計,來得可真快啊!

「你……快走!」

蕭別傾見他只是抱著自己卻什麼也沒做,不禁大喊推打著他,他有能力自保,甚至可以不要上馬車陪著她赴死的,可他卻來了,而且顯然也不打算自己離開,有這樣的心對她來說,已是足夠。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與自己共赴黃泉!

「太遲了!」

前方便是斷崖,他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躍上車已是邀天之倖了,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的抱著她,護住她,雖不能保證自己能夠護她周全,但只要能讓她少一分傷害都是值得的。

只能搏上一搏了,在墜入山崖的最後一刻,霍璃同咬著牙,將蕭別傾牢牢地護在他的胸前,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即使他的後背因為下墜之勢而猛烈地撞上了車壁,但他卻依然沒有鬆開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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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5: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急匆匆的腳步聲迴盪在皇宮的迴廊之上,皇上腳步快速的移動著,那速度連平素專職服侍皇上的厲公公都有些跟不上,只能氣喘吁吁地跟在皇上身後不斷地提醒道:「皇上當心……皇上當心啊!」

可是心急如焚的皇上哪裡會理他,他仍不停地加快自己的步伐,轉眼間御書房已經到了。

皇上一見那直挺挺地站在書房外的萬駱海,便完全沒了以往的莊嚴沉穩,揪了他的領子便問道:「找著了沒?」

「陛下恕罪,已經派出了許多人馬去找,但唯恐打草驚蛇,所以只能暗暗尋找,還沒找著。」

「該死的,怕什麼打草驚蛇,能把同兒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二十幾年的分離,好不容易才父子重逢,他都還沒來得及打開兒子的心結,他卻又再次遭到毒手。

有時想想,坐上這張金椅還真是高處不勝寒啊!

為了它,他失去了一生最愛的女人和兒子,如今兒子雖然找回來了,卻又失去,就算能號令天下又有什麼意義呢?

「皇上放心,霍將軍向來足智多謀,定然不會有事的。」

萬駱海說是這麼說,其實也很憂心,畢竟霍璃同失蹤已經一天一夜了,雖然他一直很相信霍璃同的能力和好運氣。

這幾年在沙場與老大並肩作戰,好幾次都是九死一生,可最後都能化險為夷,靠的不就是老大的銳智和能力嗎?

只不過……皇上剛剛叫老大為同兒,這會不會太親密了些啊?沒聽說過皇上和霍家有啥親戚關係啊?

再見皇上這般憂心的樣子,萬駱海心中更加狐疑,可他都還沒想清楚,又聽皇上氣急敗壞的說道:「那些人當真罪該萬死,若是同兒真的有事,朕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皇上,末將已經派了人日夜在那山谷搜尋了,您的龍體要緊,還是將一切都交給末將吧!」

「不行,這一回朕絕對不會再袖手旁觀了。」皇上放開他,雙拳緊握,咬著牙說道。

當年的袖手旁觀讓他幾乎悔恨終身,若這次還這麼做,只怕會永遠失去兒子!

闔眼,皇上努力地平息自己胸臆之間的怒氣,思索究竟有誰會想要對霍璃同和蕭別傾不利。

記得那日,同兒夫妻倆進宮,同兒找他幫忙,還說府內有刺客欲對蕭別傾不利。

說到蕭別傾便想到蕭別巒,近日太后和德妃好似頻頻召見蕭家的大小姐,還不斷的製造自己與那大小姐碰面的機會。

做了皇帝二十多年了,他深諳這些嬪妃們的手段,更知道近來德妃和淑嬪、令嬪她們鬥得正歡,如此行為八成是想要攬進蕭家大小姐進宮替她固寵。

蕭家本身怕是也有此意,才會拿蕭別傾頂替,對了,同兒正是帶妻子回門才出事……

凝眉深思,他的腦海中驀地閃過了一個念頭,可是卻又覺得不大可能。

「皇上,將軍在出事之前,曾積極讓屬下調查關於君家和蕭家之事,會不會……」

萬駱海雖不蠢,但也不是能舉一反三的人,能想到君蕭兩家有可疑,已是不簡單的事了,但真要他說出個什麼子醜寅卯倒是不能。

可他麼一說,倒是讓皇上心一凜,他倒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去了。

「他原本讓你怎麼查,你還是繼續查下去,至於他們的下落,得不顧一切在最短的時間找出來。」

若是真的有人心懷不軌,這宮裡只怕也不乾淨,否則怎地就找上了同兒,他壓根就沒告訴過任何人他的身份。

「末將領旨!」

萬駱海用洪亮的聲音領旨,轉身就去吩咐手下找人。

其實不只是皇帝著急,他也很急啊!

可偏偏山崖之下只瞧得見那輛撞得支離破碎的馬車,別說沒見到活人,連死人也沒瞧見一個。

唉,這老大和嫂子到底是跑到哪兒去了?

參天巨樹遮去了刺目的陽光,淙淙的流水聲竄入耳際。

望著洞穴的頂端好一會,霍璃同這才試圖移動自己睡得僵麻的手腳,可是這一動卻扯動了傷口,引來了撕心裂肺般的疼。

嘖,真是活該啊!一時的不察,竟然著了人家的道。

自己傷成這樣倒也沒什麼,反正他皮粗肉厚的,再重的傷休養一陣子也就好了,只是累了傾兒。

這不是他跌下山崖後第一回清醒,頭一回他醒來的時候,正待在蕭別傾的背上,他知道自己的重量對她來說絕對是負荷不了的,掙扎著要下來,可渾身是傷的他全身虛軟無力,她也不肯,命令他不准再動,背著他一步步地走著。

在她背上的他瞧著她那堅定的模樣,破天荒的紅了眼眶,向來剛硬的心更是軟得一塌糊塗,可感動歸感動,傷口造成的高熱又讓他沉沉的睡去。

再醒來,自己已經置身在山洞之中,而且有些傷口都被包紮了起來。

真是難為她了,竟然用那麼纖瘦的身子將他背到了這個山洞裡,還得幫他打理這些血淋淋的傷口。

「你醒了!」

終於見他睜眼,蕭別傾那一顆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稍稍的放下些,剛去拾柴火的她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柴薪,仔仔細細地將他審視了一遍,又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

見他沒有輕舉妄動,將自己的傷口弄得更糟,燒也退了,蕭別傾滿意的點點頭,轉身用剛順手摘回來的葉子盛了些水遞至他的唇邊餵他。

「好些了嗎?」待他喝完了水,蕭別傾這才開口問他。

他昏迷兩天兩夜了,整夜整日的發著高燒,守著他的時候,她的腦海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起馬車墜崖時,他用全身保全自己的景像。

一顆心為他疼著、懸著,更悔恨自己為何想那麼多,不肯跟他老實地吐露自己的心思。

「疼!」霍璃同發現蕭別傾有些出神,心思飄的不見影兒,自然不依,於是故意嘶了一聲,喊疼。

果不期然,他這麼一喊,蕭別傾登時宛若大夢初醒,急急地問:「哪裡疼了?」

「心裡疼!」霍璃同抿著唇說,明明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如今瞧來卻孩子氣得很。

聽到他的話,蕭別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有夠不正經的,她擔心得要命,他竟然還在那裡開玩笑。

「心怎麼個疼法?」蕭別傾唇角驀地含笑,一隻手悄悄地往下移到他包紮著的大腿上。

「你忘了我是怎樣用盡全部的心思才能保你毫髮無傷嗎?」

霍璃同瞪著她問道,他從來不是君子,也沒有施恩不忘報這種想法,為她做的一點一滴,他都希望她能牢牢記在心底,就算她現在對他沒感情,但他相信長久以往,總有一天,他的好會塞滿她的心。

「記得啊!」蕭別傾笑盈盈地說道,可壓他傷腿的手可沒留情,直接重重的按了下去,疼得他齜牙咧嘴的直呼她狠心。

「既然記得你還走神,不理我這個傷員!」說歸說,但霍璃同倒也沒真的多生氣,只是愛看她這樣有生氣的模樣。

「我哪兒不理你了?我走神是在想……」蕭別傾驀地住口,想說是在想她擔憂他,也氣自己,但卻說不出口,只好轉而說:「我是在想怎麼把你帶出去。」

「今兒個第幾天了?」

在一陣你來我往的熱鬧之後,霍璃同終於正色問道,他墜崖失蹤的消息不可能被瞞下,此時只怕已經傳到了宮裡。

皇上若是知道他失蹤了,必定心急如焚,現在宮裡想必早已雞飛狗跳了吧!

「三天了!」

這三天來真是度日如年,她很怕他萬一挺不過去,那該怎麼辦?

倒不是怕他若死了,沒人替她對付蕭家,而是只要一想到他很有可能撐不住,她的心裡就一片空落落的,難受得想掉淚。

還好,他醒了!

望著她眸底濃濃的憂心,霍璃同心底亦是一片的柔軟,收起了平素那種不正經的笑容,認真地朝她說:「這幾天累你擔心受苦了,我沒事。」

「我……很怕……你知道我很怕嗎?」話都還沒說完,卻已經哽咽,想也沒想的,她撲進了霍璃同的懷中,泣不成聲。

「當真傻啦,我這不是沒事嗎?」

從來不曾這麼低聲下氣的哄過人,可對她,霍璃同卻是哄得很自然,毫不感厭煩的呢喃安慰。

雖然這山洞一點也稱不上舒適,可若是能與她在這兒卿卿我我的多相處幾天,倒也是一件美事。

至於旁人的著急呢?

那就隨他們去吧!

有人愈急,便會有人愈放心,急了會跳牆,可是放心的人也會大意。

那些人當真是活膩了,若單純只是對他下手他還不那麼生氣,偏偏一次次都是衝著傾兒去的,那就當真不可原諒了。

若說光憑傾兒所言定不了蕭君兩家的罪,那麼他就給翻出個真憑實據來,再說了,還有忠義王的事,也多少有點蕭家和君家的影子。

所以他們就好好地等著吧!

雖然還不到採選期間,可有了德妃的幫忙,蕭別巒進宮的事一下子變得順利了起來,雖然蕭家對於德妃的驟然親近也想不通道理,可還是很樂於接受。

一進宮,蕭別巒就被封了個嬪,位分倒也不算太小,可見得皇上對蕭家的恩寵猶存。

皇宮內喜德軒中,蕭別巒端坐在榻上,如花似玉的臉龐漾著濃濃的不滿,雙手更是不停歇的揉弄著被她抱在懷中的靠枕。

為了能見到皇上,這些天她上下打點宮人宮女的花了不少銀兩,但都好幾天了,卻還不見人影,向來被捧在手掌心上的蕭別巒真是有點兒不耐煩了。

「皇上若是不來,又怎麼可能懷上龍子呢?」蕭別巒氣呼呼的嘟噥著,進宮以來,雖說是錦衣玉食,但整日被關在這喜德軒內,她已快要受不了。

她向來心高氣傲慣了,連比她貌美的蕭別傾都瞧不上,後宮裡頭環肥燕瘦的女人們,她更是覺得沒有一個容貌能勝過她的。

該怎麼讓皇上想起她的存在呢?

蕭別巒左想右想卻想不出一個法子,正兀自苦惱之時,門外守著的小太監忽然高聲唱道:「德妃駕到。」

這一聲倒是驚醒了蕭別巒,她連忙從美人榻上起身迎上前去,端端正正的行了禮。

「德妃萬安!」

「好好好!」連著三個好字,德妃親親熱熱地搭著蕭別巒的手坐上了主位,又親切的讓蕭別巒也坐下。

「真是個美人胚子。」德妃滿意的瞧著那幾乎吹彈可破的肌膚及明亮的水眸,雖說和蕭別傾比還是略遜一籌,可在這宮裡,也算得上是頂尖的了。

「本該是妾身去拜見娘娘,只是初來乍到,倒也不敢胡亂走動,還請娘娘見諒。」

「傻孩子,咱們不拘那些虛禮的。」

認真說起來,她與蕭家倒也算得上是遠親,只不過因為沒有深交,所以也就從來不曾提起。

「娘娘疼寵,妾身不敢當。」

德妃聞言,拉起了蕭別巒的手,親親熱熱的說:「這幾日,皇上正有事煩心,所以一直睡在紫宮之中,沒有寵幸妃子,待皇上較為清閑之後,自是不會再冷落你的。」

「謝德妃娘娘指點。」因為從小就被精心教養,蕭別巒落落大方的應對。

「雖然你初來乍到,可是憑你的美貌,只要你好好服侍皇上,指日便能出頭,別心急,懂嗎?」

蕭別巒雖然嬌縱,可也不是蠢笨的女人,對於德妃的異常親近,忍不住生出了幾分的懷疑。

這該不會是一個陷阱吧?聽說後宮之中,人人皆不可信,德妃這般親近必有所圖,莫不是自知敵不過她的年輕美貌,所以提前來示好的?

可……這種事別的嬪妃或許會做,但像德妃這樣位分高的應該不可能啊!

「在宮裡頭小心是對的。」沒有漏看蕭別巒眼神中的狐疑,德妃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本宮地位雖高,可偏偏只得一位公主,這幾年皇上來本宮宮裡的時間也少了很多,所以本宮幫你,自然也是為了幫自己。」

這話說得實在,蕭別巒又向來對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所以也就相信了七八分。

「多謝德妃娘娘看重。」

「聽說這些天你花了不少銀子打點宮裡面的人,雖說給點賞錢是必要的,但倒也不用這樣大手大腳,那些奴才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誰得了皇上的寵,便是不花錢也能讓他們替你賣命,若是不得皇上的寵,那……」

她話語的弦外之音,蕭別傾自然懂,見德妃這樣紆尊降貴的前來說了那麼多,再瞧著德妃那張容顏漸逝的臉龐,對於她的話又多信了幾分。

「可是若是不這樣打賞,妾身也不知道要到什時候才見得著皇上一面。」

在入宮前,娘和爹就不斷的交代她要盡快得到皇上的恩寵,她倒也是想,可是苦無機會啊!等皇上忙完了也不知是何時,若是時間久了,只怕也忘了後宮還有她這個嬪妃的存在。

「那也簡單,這件事,我倒可以替你安排安排。」

德妃一臉慈藹地承諾,贏得了蕭別巒的滿心信賴。

見狀,德妃的眸心倏地閃過一絲精光,但隨即平復,只是繼續和藹的與蕭別巒話家常。

蕭別巒畢竟年輕啊,還是天真,可以為她所用,呵呵

長年鍛煉,霍璃同的身子骨自是不錯,指點蕭別傾去採草藥,在清淨的山谷中養傷,不過十餘日,他渾身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

猜想若是他再不出現,只怕皇上會急得翻了天,所以這天在山洞的火堆前,吃過簡單的野菜和野味之後,他便同蕭別傾商量道:「咱們明天出谷去吧!」

聞言,蕭別傾一愕,本來掛在臉上的輕淺笑容頓時一僵。

是啊,是該出谷了!這幾日的清淨和相依相偎,本來就是偷來的。一想到出了山谷後,隨之而來的恩怨情仇,蕭別傾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去。

若是能一輩子待在這兒,不用去管蕭家謀反不謀反,更不去管娘親的生死,又或者是那張龍椅要讓誰坐,該有多好?

這些天來,她從一開始的彆扭,到現在卻早已習慣每晚窩在他那厚實的懷裡取暖安睡。

但這樣的日子,等他們出了山谷,那便是奢望了。

「怎麼,你不想出谷嗎?」

這些天,他已知蕭別傾有多心口不一,瞧著她雖然臉上還漾著笑,可眸中並無光采,霍璃同便如是問道。

「哪有這回事!」

有些事免,心裡想想可以,說出來只會被人嘲笑,蕭別傾心裡頭很清楚,光憑他的身份,皇上一定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哪裡容得他們一輩子都躲在這山谷裡頭。

撇過了頭,蕭別傾連忙收拾起自己的思緒,不讓他再探究。

嘖,真是個不誠實的女人,說點好聽話給他聽聽都不肯。

霍璃同沒好氣地瞪她,又忍不住將她披散的烏絲抓了一把在手心把玩著,動作細膩而溫柔。

「你放心,便是出了谷,我待你如同在這兒一樣,只咱們相依相偎。」低頭,霍璃同低沉的在她的耳際許諾。

像是變戲法似的,那一句話立時就將蕭別傾黯然的眼神洗得晶亮,她定定地望著他好一會兒,終於鄭重的點了點頭。「嗯!」

經歷了生死關頭,她不再隱瞞自己的心,也徹底的瞭解了他的心。

一生一世一雙人!

當一個男人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只想要保全她的時候,那麼誰還能再懷疑他的真心呢?

君家的書房裡,蕭何之與君玉風壓低聲響地談了好一陣子,兩人的臉色同樣都有些鐵青。

那日使了調虎離山計,打算分別除掉霍璃同和蕭別傾,透過眼線知道霍璃同傻得去救人,自己卻也摔下懸崖,他們還暗暗高興,可偏偏車子是墜下了山谷,卻找不到兩個人的屍身,這點讓他們極為不安。

而蕭別巒這方面也不順,雖把人提早送進宮去,可宮裡傳出的消息是皇上連臨幸都不曾,愈來愈多的不順遂,讓向來順風順水的他們越發急躁了起來。

這二十幾年,他們兩家連手,私底下著實是幹了一些骯髒事兒,若是這些都被掀了出來,他們哪裡還有活路。

所以那日瞧了霍璃同腰間的令牌,他們才會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出手,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沒見到屍體便什麼都不算數。

「你不是說二丫頭最看重她的娘親嗎?」君玉風在思索了很久以後,終於開口說道。

「是啊,那丫頭和怡紅很親的。」

君玉風陰沉地道:「那好,把她的身契給我!」

「你想怎麼做?」蕭何之皺眉。

「若是咱們把她娘親給賣進了妓院裡頭,她要是沒死,還怕她不急著出來替她姨娘贖身嗎?」

換言之,賣身就是個餌,一個蕭別傾若是還活著絕對會吞進去的餌。

「可是……」終歸是服侍了自己十幾年的女人,蕭何之難免猶豫,可一對上君玉風那冰冷的眼神,終究什麼都沒說出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反正賣了只是個晃子,若是蕭別傾當真死了,你又在意她,大可再替方姨娘贖身。」

這個一石二鳥之計其實是蕭夫人得知霍璃同夫婦生死未蔔後提出來的。

這幾年蕭家後院的女人都被她打發得差不多了,可偏就方怡紅她怎麼也動不得。

正好,這回她親女兒鬧了這出,蕭夫人腦筋動得快,連忙提出了這個建議,等到人真的賣了,再給蕭何之納個年輕貌美的,她就不相信蕭何之還會再惦記著一個妾。

「好吧!」倒也沒有猶豫太久,蕭何之再一次認同了君玉風的提議。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他既要成大事,那便必定要有所犧牲,他有鴻圖之志,侍妾和女兒又怎麼可能在他的心中佔有任何的地位呢?

親女兒都敢殺了,又怎會在乎一個隨時可以賣掉的姨娘呢?

二十幾年來的步步計算早就已經將蕭何之的良心都啃食殆盡,現在的他不過就是一頭利慾熏心的野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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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鬱鬱蒼蒼的山林,蕭別傾小心翼翼地扶著霍璃同一步一步慢慢走著。

「累嗎?」瞧著蕭別傾那滿頭大汗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心疼地問。

「不累。」蕭別傾搖了搖頭,她真的一點都不累,霍璃同看似大剌剌的,其實體貼得很,便是咬牙苦撐也不肯將自己的重量多壓在她身上一分,所以她是真的沒有多累。

只是瞧著他那幾乎疼白了的臉龐,蕭別傾便忍不住心疼。

「等到出谷了,你想怎麼做?」

「有異心者,當誅。」他已經被當成病貓太久了,這一回他會讓他們清楚的知道惹怒他的後果。

「可是沒有證據啊?」僅憑她一人之言,皇上未必肯信,就算皇上真的相信,若是沒有證據也是白搭。

霍璃同有些沒好氣地掃了蕭別傾一眼。

顯然他的妻子對他很沒有信心,他可是精通文韜武略,要演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並不難,只要皇上願意配合。

「當真這麼不相信我?」

霍璃同低低的問,蕭別傾側頭看他,看表情倒沒有發怒,只是鳳眸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樣倒真讓蕭別傾的心肝兒猛地連跳了好幾下。

「沒有,怎麼會不相信你。」蕭別傾連忙搖頭,知道他那好勝的性子,也不與他爭。

兩人便這麼邊說邊往谷口走去,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見萬駱海領著一隊士兵朝他們聚集而來。

瞧清了霍璃同雖然帶傷,但大致安好,萬駱海就忍不住嚷嚷起來,「嘖,就說你不是個短命相,這幾天你們到底躲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快急死皇上了?」

瞧傳令兵一天來來回回的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便知道皇上究竟有多麼擔憂他。

饒是他萬駱海腦子再一條筋,多少也嗅出了一點異樣,老大的身份只怕不是將軍這麼簡單。

「這幾天我讓傾兒陪我待在山洞裡養傷,我讓你查的那些事查得怎樣了?」

「好像真的有些蹊蹺,每件事都很順理成章,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忠義王,可那些證據卻好像是人安排好的。」

嘖,連萬駱海這個大老粗都瞧得出來,可見當年的事的確是有古怪,就不知幕後黑手究竟是不是蕭何之和君玉風,又或者還有其它的人。

「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似是無心處理這件事情,一心只擔憂你的安全。」

這又是另一個奇怪的地方了,古往今來,有哪個皇帝會把一名臣子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安全來得重要?

聞言,蕭別傾的心一暖,握著霍璃同的手也忍不住地收了收。

看來皇上當年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至少他是很在意霍璃同的,否則他著急的該是找出究竟誰想謀朝篡位。

感受到蕭別傾的手勁,霍璃同回眸給她一記安心的笑容,他本就不是真魯莽的人,只不過是有時要氣氣皇上和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們,才刻意為之。

「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怨終究還是有,可皇上到底是他血脈相連的至親,他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身陷危險。

那些人蟄伏了這麼多年,勢力必定盤根錯結,若是不能一網打盡,怕是皇上也將陷入一場苦戰。

若是平素,他連考慮都不會考慮要認祖歸宗這件事情,可如今……

他忍不住回頭看向蕭別傾,眸中透著複雜的情緒,顯然有些猶豫不決。

望著他的眼神,蕭別傾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想要替皇上做些事,可是又擔心她會多想。

她莞爾一笑,雖然只交心幾天,現在卻有無人能比的默契,只消霍璃同一個眼神、一個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麼。

「別擔心我,去做你該做的事。」

她也有她該做的事,兩軍交戰一觸即發,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已然喪心病狂的蕭何之絕對會將主意打到她娘的身上。

如果他知道自己還活著,一定會用娘親來箝制她。

所以在他忙著替皇上找出居心叵測的人時,她也要想法子救出她娘。

「你想做什麼?」

畢竟是同患難、共生死過,霍璃同瞧她美眸閃著晶亮光芒,心中頓生一抹不好的預感,他記得很清楚,那樣的目光,他在她初嫁進霍家時見過。

「我不能放任姨娘待在蕭家被連累。」

「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能怎麼做?難不成想去搶人嗎?」就算搶得到人,也未必搶得到賣身契。

「對了,最近我聽到一些事,跟蕭家有關。」

雖然不是太清楚他們之間在打什麼啞謎,但萬駱海突然想起了前兩天在大街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連忙插口。

「什麼意思?」

兩雙眼睛同時看向萬駱海,同樣地精光鑠鑠,霍璃同先一步問道。

「這幾日柳春樓前熱鬧得很,因為裡頭的老鴇傳出了一個消息,說最近他們收了一個女子,她原本是蕭大人的一個妾室,犯了錯而被賣,那女子雖然已經三十好幾,卻宛若二十出頭的姑娘,貌美可人,所以許多人都慕名前去,只不過老鴇現在只讓人瞧,說好好調教一番之後,再擇日賣出。」

聽到萬駱海的話,蕭別傾臉上倏地褪去了血色,想到娘親竟因為自己受了這樣的污辱,一顆心頓時揪成一團,疲憊至極的身體也承受不住地晃了晃。

霍璃同眼捷手快地扶住了她,低聲安慰道:「別急!」

抬頭看他滿眼關切,蕭別傾深吸了一口氣,定下心神,主動拍了拍他扶住自己的手,說道:「我沒事!」

兩人視線交纏了好一會,這才聽到萬駱海問:「我本來是隨口說說,難不成那位姨娘還真的是……」

「是我親娘!」蕭別傾沉著臉說。

聞言,萬駱海倒抽了口涼氣,蕭家真是狠,竟把雲麾將軍夫人的親娘給賣到了妓院,真虧蕭家這樣的人家做得出來,難道他們就不怕人議論嗎?

「這樣也好。」蕭別傾說著,原本緊抿的唇竟多了分笑意。

這樣的轉變不只萬駱海瞧得一頭霧水,連準備了一肚子話要安慰蕭別傾的霍璃同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正愁拿不到娘的身契,將來會被蕭家連累,如今只消想辦法買回娘親即可。」

「正是!」霍璃同點點頭,他倒也是想通了,蕭何之弄出這一出恐怕是不確定他們的生死,所以便用方姨娘做餌,他心知傾兒孝順,斷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娘親受苦,若是還活著,一定會出面救下方姨娘,這樣他便可以再次下手,以除去傾兒。

這便是心計太多之人的缺點,總以為比旁人多想了一步,可其實卻是為自己埋下了麻煩。

當初將傾兒扔下假山即是一例,想當初她只不過是個六歲孩童,又只是誤聽了幾句,哪能想通來龍去脈,若是他們不動殺心,輕描淡寫幾句便能糊弄過去。可他們偏偏起了殺心,傷後的傾兒再一思忖,自然就琢磨出其中的關鍵。

蕭君兩家只怕真是慌到極點了吧,才會想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手段來。

他們驟然出手想奪了他和傾兒的性命,只怕不單單是因為傾兒知道秘密,也還有忠義王的事。

當初已經有了替死鬼,所以他們也就安安穩穩的過了這麼多年頭,只不過賊心不死,明的不行,便來暗的,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憑著自己國丈的身份把持朝政,甚至篡位。

「你去忙你的吧,我娘的事我自會處理……」

蕭別傾的話還沒說完,便見霍璃同的臉色又黑得如同鍋底一般,知道他又想岔了,以為自已又想把他推到一邊去,於是連忙又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說:「我不是不仰仗你,只是皇上還在憂心你的安危,你得盡快進宮,若能認祖歸宗,他們知道皇上有了個這麼大的皇子,還能不心慌嗎?至於我,也想向你借些人用用。」

蕭別傾的解釋,霍璃同很受用的,又聽到她有倚仗自己的地方,更是開心不已,連忙問:「你想怎麼做?」

「先詐死,後借你的人買下娘。」

只要她死了的消息傳出,那麼蕭何之就不會再理會方姨娘賣給了誰,再借旁人名義買下娘親,如此賣身契即可到手,未來蕭家如何,便不再是她關心的事了。

「所以你不和我一起進宮?」劍眉微微往上挑起,如今情勢紊亂,他又哪裡放心讓蕭別傾一個人待在宮外,語氣自然也是帶著濃濃的不贊同。

「當然是不進宮!」她若是現身,蕭家便會有戒心,自然也不可能隨意將姨娘賣出。

「我不准!」這丫頭都在鬼門關前走幾回了,怎地對自己的安危還是這樣不經心,霍璃同濃眉一皺,開口便是反對。

「相公,你該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能夠不費一兵一卒,為何還要大動干戈,引人戒心?

「可是我不放心你。」霍璃同本就直率,在乎便是在乎,這樣的話也是自然就脫口而出。

聞言心暖,蕭別傾只覺和他在一塊的這些日子,她的心都能滲出蜜來了。

驀地踮起了腳尖,將自己溫軟的紅唇主動送上,霍璃同自然不會客氣,饒是明知萬駱海就站在身旁也毫不避諱,就這麼四唇交纏廝磨了好一會兒,這才放過了氣喘吁吁的蕭別傾。

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好,他還真想一把捉住她就往將軍府裡衝,畢竟他們可還沒有圓房呢!

「若是真的不放心,留幾個暗衛給我就是了。」

只要她躲得好,不出面,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但見霍璃同這樣憂心不已的模樣,她只好自願帶上幾個尾巴。

「這……我有更好的法子!」

霍璃同凝視著蕭別傾勾唇一笑,但卻賣著關子,只是逕自交代萬駱海先找個隱密的地方讓他們休息休息。

等到父皇下朝以後,他們再進宮,倒也妥當。

柳春樓外,人聲鼎沸,蕭家的朱紅大門之外,這些天來也是聚集了不少人,議論之聲此起彼落。

個個都在說蕭家人好不厚道,怎麼說那方姨娘也為蕭家生了一女,還被皇上賜婚給了霍將軍,就算犯了事,也不至於要將人發賣到妓院那種下九流的地方去,這不僅僅是侮辱了霍將軍,更是侮辱了皇上。

這樣的流言在百姓之中以很快的速度擴散,惹得這幾日連蕭家的下人都不怎麼敢出門,生怕一踏出府便被人指指點點的。

蕭府門外不平靜,蕭府的主院亦不平靜,只見蕭何之臉色沉黑得有若鍋底,一言不發地坐在廳裡,而蕭夫人更是惴惴不安地坐在下首處,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心慌地揉弄著手中的繡帕。

「我不是說了事兒不要鬧大嗎?!」

本以為是個好計,可如今弄得人盡皆知,每個人都來朝蕭家吐口唾沫,這究竟成了什麼事啊?

而且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想到今日早朝皇上說的那件事,他都要吐血了。

「我也同那鴇母說了,只要將消息透給將軍府的人知曉便行,誰知那鴇母竟然想多賺些銀子,四下放出風聲,想要抬高價錢,這才鬧得人盡皆知。」

「你……」蕭何之氣得重重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桌上,力道之大,便連置於几上的茶盞都跳了幾跳。

「這也沒什麼,反正都過了那麼多天了,也沒人來替她贖身,二丫頭八成已經落下山崖死了,否則難道她能眼睜睜的看她娘淪落風塵?咱們不如真賣了方姨娘,難不成還接回來丟人現眼嗎?」

本來就盤算著想要假戲真做,如今事兒鬧大了也好,以蕭何之的性子斷然不會再將方怡紅接回來,這樣她倒也是少了個眼中釘、肉中刺。

蕭何之聞言,臉色依舊不好看,卻也沒再對蕭夫人說什麼,只是逕自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

這些日子,他的心頭總覺得有些不安,所以也異常小心,就怕自個兒終日打雁卻被雁給啄了眼。

「真賣了倒是也行,只不過那買的人選可得多挑挑。」

「怎麼,還怕她出去過苦日子嗎?」蕭夫人沒好氣地睨了蕭何之一眼,其中滿滿都是嗔怪。

當初若非是他不忍心,沒殺了蕭別傾那丫頭,哪會鬧出如今這出,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起疑心了,女兒從宮裡頭遞消息出來,好些天了,她卻還沒被寵幸過。

更糟的是,蕭別傾的夫婿沒死,還搖身一變成了皇子!

這一切都是蕭別傾害的,若不是她,他們的計劃能亂成這樣,還招來皇上的猜忌嗎?

「你這是說到哪去了?」

為了成大事,他連自己的女兒都能捨去了,又怎麼可能會捨不得一個地位低下的妾室呢?

「那你幹嘛還關心她被賣給了誰?」

要她說最好賣給一個主家心地不仁慈的,要不是不能真的讓蕭家打發出去的妾室成為妓女,讓低三下四的地痞流氓和自家老爺成了表兄弟,她還想要直接把她扔在柳春樓就算了。

「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可總將她留在柳春樓也不是辦法,所以至少找個好人家安置,或許將來還大有用處。」

「還能有什麼用處,她女兒從那麼高的山崖摔了下去,哪裡還會有命。」她就不信蕭別傾真的那麼福大命大。

「反正你聽我的便是。」懶得和這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多說什麼,蕭何之驀地放下茶盞起身,嚴正地交代道。

可他都還沒有邁出步子呢,門外便有一個小廝匆匆來報,說府外有個柳春樓的嬤嬤找上門來,告知有人要買下方怡紅。

怎麼這麼巧?現在外頭議論紛紛的,竟有人選這時候買人,若說是個妙齡女子那也就罷了,但方怡紅姿色雖是不錯,可到底是生過孩子、年近三十……這讓向來不管事的他眉心一蹙,讓小廝將那嬤嬤帶了進來,認真細問了買家的身份。

瞧他那仔細的模樣,蕭夫人的唇角撇了撇。

還說不是捨不得?看來定得趕緊賣了出去,免得到時老爺改變了心意,又將人給接了回來。

平素還算聰慧的女人一碰上男女之事也心胸狹窄得很,在心中那股妒火下,蕭夫人開口道:「我看也是個殷實人家,就應了吧。」

話是這麼說,可其實蕭夫人早發現方才柳春樓的嬤嬤在回話時言詞閃爍,只怕也不是個什麼厚道的好人家。

這樣倒好,買出去就是要出口惡氣的,難道還由著她去享福嗎?

看丈夫不語,蕭夫人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笑,軟著聲道:「若老爺不放心,我下午再命人去打聽打聽這家人,若是真如這嬤嬤所說,那咱們就賣給這家吧。」

「這……」蕭何之沉吟了一會,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再說賣是賣了,只要知道賣到了哪,若真有什麼事,大不了再買回來便是了。

「好吧,那這事就讓你發落了。」

眼見蕭何之終於鬆口,蕭夫人的眸心閃了道光,一等蕭何之走遠,便忙不迭地招手對著柳春樓的嬤嬤比手劃腳的指點了一番,末了還塞了個鼓鼓的荷包到嬤嬤的手上。

這可不是天降財富嗎?緊揣著那荷包,柳春樓的嬤嬤眉開眼笑地離開了蕭家,行了大約一里路,眼見左右無人,又朝後頭覷了覷,在確定沒人跟蹤之後便利落的彎進了一條小巷子,走進了一戶人家。

「怎麼樣?」一見被自己買通的嬤嬤進門,原本在荷子的伺候下喫茶點的蕭別傾連忙問道。

「真教夫人說中了,那蕭大人一聽家境殷實便滿意了,可蕭夫人卻給了我一個裝滿銀子的荷包,要我隨意找個德行有虧的大戶人家賣進去,絕不能讓方姨娘過好日子。」

這蕭夫人的性格倒是讓將軍夫人摸了個十成十,要不是夫人面授機宜了一番,她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呢!

雖然意料之中,可是聽到對方轉述的話,蕭別傾的胸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了團團的火氣。

無論是蕭何之或是蕭夫人都是可惡至極的人,雖說妾的地位低下,但到底是伺候他們那麼多年的,竟然一點兒情分也無?!

「既然如此,就讓何屠夫出面去把方姨娘的身契買下來。」

那何夫人既要個條件差的,那她就給她一個看起來條件差的,那何屠夫看起來是很嚇人,可其實是暗衛的一員,只因市井之中最易打探消息,所以才在霍璃同安排下當起了屠夫。

「是!」雖然不明白將軍夫人為何不以自己的名義買人,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她把事辦好便是。嬤嬤點頭應下,便不聲不響地退了下去。

突然,外頭驀地嘈雜了起來,驚呼聲和議論聲此起彼落的,蕭別傾命荷子去打探,等荷子回來一說,才知道是為了什麼--今日早朝,皇帝認回了流落在外的兒子。

看來,霍璃同也和皇上議定了計劃。

她透過窗欞望著窗外的景色,微微一笑。這小樓建在河邊,那日雖說霍璃同不再生氣,可倒也沒那麼好商量,怎麼也不肯讓她獨自離去,還命萬駱海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她的落腳處,萬駱海倒也厲害,聽到霍璃同命令竟二話不說,直接就把她帶來了這兒。

萬駱海說這是他們家的家業,讓她安心住著,不只把這些天以淚洗面擔憂她的荷子帶來,還在園子的週遭都安排了暗哨,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要她來說,她倒是覺得他們太緊張了。

畢竟蕭家和君家應該都以為她死了,如今霍璃同又鬧了這出,他們早就已經被皇上有那麼大的兒子給嚇傻了。

這個皇子既不年幼,也不是個無能的,反而有著赫赫軍功,無論如何也比蕭別巒肚子裡那個沒影的有機會被立為太子。

有個這麼有主見、有才幹的皇上端坐金椅,那麼蕭君兩家十數年來的盤算便盡皆成空,而且蕭家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經過了十幾日金鑾殿上吵鬧不休,群臣你來我往了一番,霍璃同皇長子的身份終於確定了。

為何不是太子呢?

皇上倒是很想,可霍璃同卻打死都不同意,所以他也不再堅持,兒子願意認祖歸宗,他就欣喜萬分了,立霍璃同為太子的事尚可以徐徐圖之,只要人進了宮,他總有一天能磨到兒子同意的。

「好孩子,這些年在宮外辛苦你了。」

瞧著霍璃同換上了錦袍玉帶、烏髮束著金冠,英武不凡的樣子,皇上自是龍心大悅,忍不住慨嘆了一句。

沒好氣地瞥了皇上一眼,霍璃同完全沒有得意之情,或是為了權力阿諛奉承,反倒像是不把他當皇上一般直率,但也就是這樣不羈的模樣,更讓皇上高看幾分。

相較於其它的皇子,打小就沉浸在爾虞我詐的宮裡,說起話來儘是奉承,聽個幾句便膩了。

霍璃同卻不像皇上一樣萬分感動,如果不是為了徹底解決蕭別傾的麻煩,他壓根就不會認皇上這個父親的。

「皇上,談正事。」對皇上說話,他永遠言簡意賅。

而且,雖然這幾日萬駱海日日都有將蕭別傾的情況告知於他,可是這麼長的日子不見,他的脾氣也跟著不好了起來。

想念啊!

他現在是巴不得能在眨眼間擺平這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然後衝回家去抱妻子。

成親到現在,麻煩接二連三到來,他們到這會兒可都還沒圓房呢!

「呃……」還沒來得及收回感慨的皇上被潑了這麼一桶冰水,臉色忽青忽白,張了張嘴,一句放肆到底沒說出口。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談正事就談正事吧,皇上的補償便從從善如流開始。

「蕭何之的女兒已經送進宮了,德妃卻與之過從甚密,皇上知道他們在圖謀什麼嗎?」

提到那兩個女人,皇上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不耐,可終究還是說道:「德妃膝下曾育有一子,可惜早夭,又生一女之後便再無所出,這會急著和蕭家打好關係,應該是想為自己的後半輩子打算吧!」

「德妃的孩子什麼時候死的?」

「十六年前,若活著年紀應與你差不多。」

霍璃同擰眉細思。他總覺得忠義王的案子還有一些疑點,因為忠義王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不動聲色在皇上手底下安插內應,加上那些刻意的證據,更令人懷疑有同黨。

他命人詳查過,發現德妃未入宮前和忠義王是青梅竹馬,若那名內應是德妃,一切便合理了。

只是她為的是什麼?天真的以為忠義王弒君,為了堵上悠悠眾口,便會立自己的兒子為皇上?

而在幕後為忠義王出謀劃策的又是誰?雖懷疑蕭君兩家,可沒有實證……

「皇上難道不曾懷疑過德妃嗎?」

「你是認為……」聽到兒子的猜測,皇上臉色一沉,從來都沒有想過與外人聯手的竟是自己的枕邊人。「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兒臣這幾日倒是查出了一些線索,當年父皇偏寵娘親,皇后原不是那麼愛計較的人,應是在德妃的挑唆之下,才會將矛頭對準了娘,而且兒臣甚至懷疑在娘親逃命時,一直窮追不捨,一心想要置我們母子於死地的人其實不是皇后,而是德妃,而她這麼做……對皇位的覬覦只怕才是最大的原因。」

「豈有此理,來人啊!」霍璃同的分析讓皇上怒火中燒,一怒之下便揚聲朝著外頭喊道,卻被霍璃同制止。

「這一切只是兒臣的臆測,正所謂捉賊得人贓俱獲,不如我們過幾日便讓您生場病,然後……」

霍璃同細細的朝著皇上講解著他的計策,只見皇上聽著聽著便不住的點頭,臉上亦漾起了濃濃的決心。

頭一回,他沒保住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兒子,這一回他一定要保住這個兒子,這樣將來九泉之下,他才有面目去見自己心愛的女人啊!

如果德妃是令他妻離子散的禍首,那麼他是絕對不可能原諒她的。

皇上心中剛下定了決心,冷不防的霍璃同卻又補了一句。

「或者皇上該去臨幸一下蕭別巒,讓他們以為有點機會,否則他們又怎麼會行動?」

乍聽這話,皇上瞠目結舌地望著霍璃同好半晌沒回神,直到霍璃同告退,那修長筆直的背影消失眼簾外,他才回過神來,隨即苦著一張臉喊道:「來人啊!擺駕喜德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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