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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奇朵]禍水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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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6: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瑪奇朵 - 禍水爺

穿越成為住在深山中、只能吃野菜度日的野姑娘,機率有多少?
到水潭邊想洗澡,卻遇到個王爺想自盡,機率又有多少?
不幸的是,這兩件事她都遇到了,而且老天爺還繼續玩弄她──
她好心下水救人,反而溺水,差點又要去投胎,
雖然這位王爺反過來救了她,還把她帶下山請大夫診治,
卻挾恩要她報答,逼迫她留在他身邊……她不是沒想過離開,
可他不只為她拓展香皂事業,還直接嚇昏找她碴的壞心表妹,
令她除了迷戀他的臉,也享受他把她捧在掌心的感覺,
知道他的母親把他當棋子,逼他手染鮮血去謀反,
壓根不管他飽受良心折磨,更讓她忍不住心疼他,
不只同意陪伴他一生,也希望能讓他開心的活下去,
可沒想到,連達成這小小的目標,上天也要安排考驗──
民亂爆發,他決心留守,賭上性命保護城中百姓,
她被他送出城避難,卻遇上亂民襲擊,與他失散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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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6:36 |只看該作者
  序言

  【近期的新樂趣 瑪奇朵】

  每次寫序的時候,我總要花很多時間去想題材,沒辦法,生活太乏味,有時候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分享的,但最近多了許多小嗜好,讓生活豐富多了!(但認真覺得那些嗜好有可能會妨礙我老實寫稿!)

  第一個就是美劇,以前我真的不愛看,因為有的劇情太現實,配角戲好多,讓人覺得劇情太拖沓,感覺編劇一定不愛主角,才會讓主角出現一下就被超多搶戲的配角給掩蓋,而且最重要的是,美劇都是講英文……我想這可能是我之前不愛看的最主要的原因。

  但最近看了好多,例如芝加哥烈焰、晚班急診室、傲骨賢妻還有國務卿女士。(這些名稱都是我看到的譯名,有些地方應該不是這樣翻)

  我喜歡看那種劇情專業性很高的片子,感覺從中學到很多(大概),然後一次次被外國人刷新了觀念,例如女主喜歡男主,結果因為一點誤會就跟男配度過N個美好不純潔的夜晚,然後當誤會澄清後又馬上跟男配說其實我們只是好朋友,對吧?!

  女主節操掉得太快,讓我目瞪口呆啊!好啦,或許編劇沒有寫得那麼隨便,但是我就是這樣看的。然後我也常被劇情傷了心,有時候超愛的男配女配可能才剛說我愛你,結果下一集或者下一季一開頭就掛了!Oh!MyGod!(哀嚎聲瞬間打了好幾個圈啊!)

  常被傷了心的我現在很保守的挑片在看,有時候還會先看劇情簡介再考慮要不要花時間去看,然後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藍海出了一套即使已經看過,可重新看還是好好笑的書啊!就是《轉職當貴妻》,超有笑點的!而且前面好萌好萌喔!哈哈,不能劇透,但是大推,連家人被我一推薦就買了全套,一直看到半夜才依依不捨闔上書的說!

  然後,有被療愈到的我,又開始做浪費時間的事情了。

  這次是開始玩大型拼圖,很久沒玩拼圖的我拿出當年狂拼拼圖的魄力,就算看到眼花撩亂,眼前一片發白還是努力的拼。(比我考學測還拚了!)

  加上還有其他人的鼎力相助,九百多片的拼圖,不到一星期就快要完成啦!哈哈,下一個目標想買清明上河圖,但是最想要買的是那個最大的拼圖,長五百七十公分,高一五七公分的野生世界,只是拼完不知道要放哪裡,一直好猶豫喔~><

  以上,就是我最近的娛樂,說了這麼多其實是希望推人入坑~哈哈哈,一起來吧,一起來吧!然後下本書再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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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6:5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黑幽幽的地牢裡燃起了一朵朵燈花,將這個只關宗室和一品大員的牢房裡照亮得恍如白日。

  夜弼中神情複雜的看著眼前大半腦袋都包著白色布條的男人,心中忽然感到有些荒謬。

  眼前這個人是他的異母弟弟,是發動這次政變想要奪朝篡位的人,但偏偏又是這個異母弟弟偷偷的讓人通風報信,告訴了他種種的計劃,甚至連有多少人參與其中都說得明明白白。

  而犯下這等大罪,他身為皇帝本該震怒的將他賜死或者是終身圈禁,結果他都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理他,他倒是爽快,直接在自己的府邸放了一把大火,想活活燒死自己,若不是他手下還有些忠心的人,他派的人也搶救得快,他就絕對不會只是身上有幾處燒傷而已。

  「你……你讓朕怎麼說你才好……」夜弼中輕歎了口氣,只恨不得把眼前人的腦子弄開來看看裡頭都在想些什麼。

  「皇兄本就不該救我,我不過是個該死之人而已。」幾乎大半張臉都纏上白布條的夜嶑南以粗嗄的嗓音緩緩說著。

  他的雙眼沒有任何的生氣,明明滿室光亮,他身上卻讓人感受到一種深沉的黑暗。

  他對於將來沒有任何期待,對於現在也沒有任何的留戀,所以那把火才能放得一點都沒有遲疑,若不是有人多事,說不定他現在早已離開了這個讓他厭煩到了極點的世間。

  「朕知道,如果不是楊太妃,你也不會做下這等事,只是鬧了這樣一場,即使朕明白你的身不由己,為了不落人口實,只怕也得委屈你了。」

  夜嶑南不發一語半躺在那裡,眼神淡然的看著虛空中的一點,對於自己接下來會被如何處置一點也不關心。

  夜弼中對於他這副模樣除了歎息也只剩下歎息了,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輕輕說著今日最後在大殿上頒下的旨意。

  「篡位大事,朕也不能輕拿輕放,所以已允了大學士所提之奏章,將你用流放之名發配西南,實則是分封西南之地給你,你……以後與太妃好好過吧!」

  夜嶑南沒有任何抱怨也沒有謝恩,只是靜靜的躺著,像是所有事情都與他無關,夜弼中對於他的沒有響應並不生氣但也沒有多留,只是帶著滿心的歎息和可惜離開了這座牢籠。

  可惜!若是沒有楊太妃那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他的手下就能多了一個能人將才可用,而如今……他也只能將他遠遠的流放養著了。

  夜弼中離去,牢房重歸漆黑,夜嶑南臉上依然沒有半分的表情,他的呼吸淺得就像是隨時會中斷,他好似要融化在黑暗中,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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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錢多多站在山坡上的一角,看著眼前鬱鬱蔥蔥、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只想歎息。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時空不對,那她應該會快速的拿出手機自拍,後面還要加上一句完美森林,然後打卡上傳到臉書,展現一下自己的文青氣質,順便多吸幾口芬多精,來洗滌一下自己在都市裡飽受空氣污染的肺。

  只可惜,現在的她沒有手機,甚至連枝筆都沒有,身上穿的不是舒適耐穿的運動服而是一身破舊的麻衣,和一雙開口笑的草鞋。

  今天是錢多多醒過來的第十三天,也是她終於搞清楚自己不是爬山不小心滑落山谷,而是穿越到了一個不知名時空的日子。

  「穿越」這兩個字錢多多電視小說都看多了,甚至還有點羨慕,畢竟現代人回到古代多有優勢啊!隨便一點小發明就能夠征服古代人了,到時候「錢多多」就不只是她的名字,而是真的有錢了。

  但是……想像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錢多多欲哭無淚的從自己站的地方往下和往遠處看,除了山,就是山,說明了她現在的身份,不只是個古代女子,還是深山裡的貧窮小山女一個。

  錢多多這幾天來唯一慶幸的就是,起碼還是一個山女,要是淪落到變成山豬,那她還不如去找條河跳水重投胎算了!

  如果僅僅只是沒穿越到個有好身份的身體上,或許錢多多的抱怨還不會那麼多,其他的狀況讓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穿越的方式不對。

  「穿越到山裡頭也就算了,我可以靠山吃山,以物易物嘛!但是為什麼會穿到這種深山裡?從住在十里外的鄰居那裡聽說,到最近的一個村落要走上一個時辰,然後那個小村落到最近的一個鎮上還要再走上兩個時辰……天啊!越想越絕望,就算我狗屎運能夠打死一頭熊,我也沒辦法賣出去啊!走三個時辰,也就是六個小時才到一個小鎮上,一個小鎮能有多少有錢人買得起熊肉?這也是個好問題。」錢多多自言自語的自嘲著。

  自言自語也算是穿越來她開發的新技能,沒辦法!

  誰叫她孤伶伶一個人,孤獨得快發瘋。剛醒來第一天她就憑借身體原主的記憶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很巧,原主和她同名也叫錢多多,一個無父無母、唯一一個弟弟還下山多年沒回來的山野人家,才會讓她一個姑娘病死在屋子裡沒人知道,直到她穿越過來為止。

  想想,身體原主能夠無災無病的活在深山裡這麼多年,這也算是一種奇蹟了。

  「唉唉!明兒個還是去鄰居那裡看看吧,這幾天都我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要是再不找個人說說話,我看我自己都得先瘋了。」錢多多一邊彎腰摘下一株野菜,一邊盤算著明天的行程。

  沒法子,山上動物多,沒辦法大片開墾田地,所以田地都只能抓緊機會種糧食,想吃蔬菜就只能采野菜了,每天忙著準備糧食,她真的沒時間去找人話家常。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採摘野菜她也不敢走太遠,畢竟這裡可是古代深山,不是現代的森林遊樂區,一些大型的哺乳類,老虎野狼和山豬野熊等等都是有的,不說她現在只差一點就可被形容為面黃肌瘦的身子,就是養得再壯一點也不敢和那些動物較量啊!

  「OK!這邊應該可以讓我應付一下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早餐了。」錢多多看著已經半滿的藍子,一邊嘟噥著一邊把自己挖野菜的竹製小鏟子塞回籃子裡。

  抬起頭,直起身子,她聽著已經誘惑了她好幾天的潺潺水聲,腳步忍不住想往那水聲的地方走,僅剩的理智卻又拉住她的腳步。

  「不行!探索頻道上面說水邊最容易出現各種動物,我現在連鏟子都是竹子做的,要是遇到了,八成會被吃掉……還是回去吧,用布擦身體就行了,嗯……就算已經七天沒洗頭,覺得有點味道,也不算什麼……」

  才怪!不想沒事,越想錢多多就越覺得自己無法忍耐、噁心想吐了!

  雖然她沒有潔癖,但是身為一個愛乾淨的女人,又不是孕婦坐月子,七天沒洗頭已經是極限了,更別說她頂的還是一頭長得快到膝蓋的頭髮。更別說身體了,因為打水不方便,所以都只是擰了塊濕帕子沾點水隨便擦了擦身體,這幾天她都已經開始懷疑身上有跳蚤了,她對於那感覺近在咫尺的水聲所散發出來的誘惑真的越來越難以抵抗了。

  她從來沒這麼渴望過洗澡!錢多多停在原地,臉上滿是掙扎。

  「就算被老虎追著跑我也認了,我一定要去洗澡!」錢多多掙扎了半天,最後咬咬牙發狠的喃著。

  現在天氣大約才剛要入秋,早晚已經有些微涼,但大中午的太陽高掛,還是散發著秋老虎的熱力,這時候如果能夠跳進水裡洗一下澡……那絕對是一種無法抗拒的享受!

  錢多多這麼一想像,腳步再也控制不了的往水聲的方向移動著,嘴裡還不斷嘀咕著,「就洗這麼一次就好,我一定再也不去了,只用屋子後頭那淺淺的山泉過日子。」

  屋子後頭那時有時無的山泉水,一天才好不容易能儲滿一大甕,除了吃喝、洗漱,還要灌溉田地,水就那麼一桶,田地要的水卻多,她連喝的水都要算計,更不用說是洗澡了。

  唉!人家都說古代好,她卻覺得,不管現代污染多嚴重,起碼水龍頭一開就有水,那些科技讓現代比古代好多了。

  一邊想著,她也慢慢穿過了樹林走到了傳來嘩嘩水聲的地方,錢多多只覺得眼前一亮,心裡歡喜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只見綠蔭開處,一道細細的瀑布就這麼順著林立的怪石絕壁而下,下方幾顆大石中間有著一窪窪的水潭,有些淺得只能沒過腳踝,有些深了點大約有半人高,瀑布正下方則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小水潭。

  不管怎麼樣,錢多多還有一點腦子,她看了看四周,雖說這兒是渺無人煙的深山裡,但畢竟要在野外脫衣裳洗澡,她還是忍不住仔細的往四周瞧著。

  結果這不瞧還好,一瞧還真的讓她看見了一個男人!

  錢多多吞了吞口水,思考著自己到底是要往前還是要退後。深山裡突然出現一個人,還穿得一身烏漆抹黑的,怎麼看感覺都不大對啊。

  錢多多很想轉身就跑,但是那男人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在她後退第一步的瞬間就轉過頭來,讓她只能尷尬的愣在那裡,然後在下一秒鐘驚艷的微張著唇,說不出話來。

  是的,驚艷!不提那張幾乎複製了歌劇魅影裡頭男主角的面具,他沒被面具遮住的半張臉……瞬間讓她明白了小說裡面常常提到的邪魅的俊美是怎麼回事。

  男人的臉色很蒼白,是那種長期在室內的白,而且或許是因為如此,他看起來有點病弱。

  錢多多上一秒才剛下了這個評語,後一秒馬上就後悔了。

  因為那個被她判斷為「病弱」的男人,正用他修長的手指扣住了她纖細可憐的脖子,而那強大的力道,讓她除了推翻剛剛自己的推測外,還順便擔心起自己是不是在體驗了十幾天的山中生活後,馬上就要再次穿越,或是免費的到地府旅遊。

  她強扯著笑,即使那笑容僵硬得看起來有點詭異,雙手高舉然後小心的說著,「呃……我想……我們有一點點誤會?我……我們從沒見過面,對吧?所以應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讓您把您高貴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

  錢多多很想正常一點說話,但在小命都要丟掉的同時,她覺得自己還能夠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就不錯了,至於那一點小結巴……她只能希望能夠讓眼前的男人明白她是多麼的柔弱無威脅。

  不知道她如果咩咩叫幾聲,他會不會把她當成一隻無害的小羊羔……錢多多突發奇想。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男人的聲音冰冷得像是可以砸出滿地的冰霜,透過面具露出來的眼睛,有著讓人忍不住寒毛直立的陰冷。

  錢多多自認見多識廣,但真沒見過這樣的人,一時之間毫無半點反抗之心,抖著聲音回道:「我我我……我叫錢多多,我是住在這山裡的人,真的!我只是想過來找點乾淨的水……大俠,我就是一個路過的,你就當我沒路過放了我好嗎?」

  說最後兩個字時,她的聲音輕得像是細微的顫音,眼睛眨啊眨的想要表現她十分的無辜。

  只是不知道是她的表演天分不夠,還是眼前這個男人瞎了,他好似沒有注意到她散發的求饒訊息,那雙指節分明的手完全沒有鬆開一分一毫的意思。

  那男人在說了兩句話後就沉默了起來,雙手保持掐住她脖子的姿勢,久久沒說話,像是忘記自己還掌控著另外一個人的性命。

  就在錢多多以為她就要用這個奇妙的姿勢死掉的時候,男人終於開口說了第三句話。

  「你知道哪裡有尋死的好地方嗎?」

  一瞬間,錢多多好想挖耳朵,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有突然故障,不然怎會聽到史上最詭異的一個問題?

  「呼呼……等等我……馬上就到了……」錢多多大喘著氣,頭髮有些凌亂,汗水幾度滴落到她的眼睛裡,讓她感覺酸澀疼痛,但她只是用袖子隨便抹了抹就繼續趕路爬山。

  造成她現在這悲慘情況的主因,就是眼前說想要找個「找死」好地方的男人。

  其實她真的不想幫助一個詭異的男人找尋死的好地方,但是剛剛小命就握在人家的手裡,她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照做了。

  只是他們目前已經看了兩個「風水寶地」,對於她來說,她覺得兩個地點要死一百次都很足夠了,結果那男人丟了一句不夠,就讓她繼續找。

  她走了大半天的路,中間還有很多幾乎無路可走的山壁要手腳並用的攀爬才能過去,也讓她剛病癒沒多久的身體快虛脫,且多了好幾道擦傷和瘀青。

  萬幸的是,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在日落前走到了最後一個地方,錢多多也顧不得整個人還喘著不能馬上坐下來的道理了,雙腿一軟,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坐在那裡。

  「公子,我真的不行了,如果這地方還不符合你的條件,我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錢多多真心的說。

  身體原主也就是一個小姑娘,仗著舊屋子的保護還有平日的謹慎才能僥倖的度過這些日子,但這並不代表她真的對山裡的每一處都瞭如指掌。

  這三個地方已經是她能夠想到,應該死得了人的地方了,起碼她印象中這裡是這處山峰最高又最險的地方,以前她父母還在的時候都警告過少靠近這兒的。

  如果這裡還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他就是想要捏死她,她也只能認命了。

  夜嶑南沒理會錢多多的話,只是逕自邁開腳步往前走,停在只有三步寬的崖邊,看著因為自己步伐而落下的細碎砂石。

  他往下看,下頭雖也有樹林,但是大多低矮也不茂盛,看起來高度也夠。他終於滿意了,平淡的臉色終於出現一點變化,他對著她點點頭後說:「行了,就這裡吧。」

  他說完,又往前踏了一步、兩步,然後在下一步即將要踏出去的時候,錢多多突然出聲喊住了他。

  「等等!你真的要尋死啊」錢多多瞪大了一雙眼睛,可惜又有點不可置信的瞅著他。

  她雖然幫他找了尋死的風水寶地,但心裡也是想著他大約是心情不好,一時想不開罷了,沒想到他還真的要尋死?這地方是她帶他來的,他要真的在她眼前跳下去死了,那她怎麼睡得著啊?!

  雖然是萍水相逢,她對於別人的生存方法也不想多說什麼,但是想死也不要在她的眼前啊,不管他是等她走了再跳,還是現在跳,她都會有負罪感,而且後者比前者更可怕!

  比起負罪感,她更怕他的冤魂找上門來啊!她的膽子本來就小,半夜還常常被風聲樹影嚇得睡不著,要是他死後又後悔了找上她,怪她沒有阻止他,那她……就真的要流下海帶淚崩潰了。

  錢多多以前是無神論者,對於阿飄只是有點小怕,但是在跟一個可以跟鬼溝通的室友住久了後,她也不得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們看不見的「好朋友」,隨時想找機會和人談談心。

  她是想和人說說話,保證自己的語言能力不會因為一個人生活而退化,但這不代表她想要跟這種「好朋友」來個秉燭夜談什麼的。

  「嗯。」或許是即將要獲得自己想要的解脫,夜嶑南難得的停下了腳步回答她的話。

  錢多多自認自己不是什麼可以給人家灌輸心靈雞湯的料,也沒那能力把人硬拉著不讓他跳,只好很直率坦白的說:「能不能別現在跳?我是說……能不能等我走了以後再跳?」

  「為什麼?」夜嶑南盯著她瞧,死氣沉沉的雙眼終於真正把目光放在這個一直替他領路的小山女身上。

  剛剛她開口的時候,他還以為她是要勸誡他別尋死,結果沒想到她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他第一次感到好奇。

  錢多多就怕他什麼都不想聽,直接轉頭就跳,鬆了一口氣後說:「我看你年紀輕輕的就要做傻事,想必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也不多勸,但是您看看這天色,現在天都要黑了,我一個姑娘家走山路過林子怎麼也不可能啊!但是我一個人在這山頂上過一夜,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野獸啃了,所以……能不能別現在就跳,把我送下山再說?」

  錢多多一緊張就容易結巴,所以為了應付結巴的壞毛病,她習慣一開口就劈哩啪啦的說話,像一串鞭炮一樣。

  夜嶑南深沉的眼望著她,淡淡道:「那與我無關。」

  這個性格惡劣陰暗的男人!錢多多忍著氣腹誹著,但還是用請求的目光望著他。

  「大俠您要尋死什麼時候不行啊?說您都已經知道這地方了,等會兒自己再來也不成問題。而且在死之前做一點好事,一定會讓您上天堂,呃,我說錯了,是西方極樂世界,做了好事佛祖會鋪紅地毯灑花瓣歡迎您的!」大概吧!錢多多開始隨口亂掰,目的就是要他別死在她面前,如果能讓她平安的回家那就最好了。

  眼前這個小姑娘,手腳瘦弱得很,臉上的肌膚有點微黑,但還是看得出氣色不佳……夜嶑南想了下,就這樣一個小姑娘獨自走剛剛上來的道路,即使不用腦子也知道她說的沒錯,恐怕她還沒走回水潭邊,就被這山裡的野獸當點心吞了。

  夜嶑南並不是一個好心腸的人,但是對於提供他最後安眠之處的錢多多,他心底僅存的一點善心難得被喚醒。

  他點了點頭,「可以,那我先送你回去再回來。」

  錢多多只覺得自己真是撞大運了,就算腳還麻著,也不妨礙她用狼狽的姿勢快速的爬起身,急促的說:「那我們現在就走!」

  這個男人看起來有點陰晴不定的樣子,不把握好現在,誰知道他會不會下一秒又改了心意。

  夜嶑南不置可否的跟著她的腳步離開,一路上錢多多不敢多說話,她幾乎已經消耗殆盡的體力也讓她說不出話來了,只想趕緊的回到家裡。

  兩人如同來時一般一前一後的走著,錢多多即使賣力的加快腳步,卻還是沒有後頭夜嶑南散步般的速度快。

  結果就在要走下一個陡坡時,錢多多腳一軟,整個人失了重心,往下滑去,即使她急急的想用手抓住一邊的籐蔓或者是樹枝,但是除了讓手心多出好幾道擦傷外,完全無法阻擋她下滑的速度,直到最後撞上了一塊大石後才停了下來。

  錢多多沒有哭,她只是忍著全身的酸痛還有擦傷帶來的熱辣疼痛,緩緩的扶著那塊大石頭站了起來,然後扯著有點難看的笑容回頭說:「我們繼續走,我沒事。」

  雖然她心裡已經飆過了一大串的髒話,但是她還記得現在是什麼情況,所以不敢有任何抱怨。

  夜嶑南沒說話,只是冷眼看著她扯了一個難看的笑後,走起路來速度更慢,甚至連姿勢都怪怪的,看起來是腳扭到了筋,但她卻還是一聲不吭,繼續的往前走。

  他心中第一次有了疑惑,是山中的姑娘才這樣?不像他曾經看過的那些女人,碰傷了一點就大呼小叫,眼淚一串串的落。

  他忍不住喊住了她,打算讓她為他解答這個疑惑。「你不疼嗎?要不怎麼不哭?」

  錢多多有些詫異的回頭,然後扯了扯嘴角,「疼啊!我也是人,這身體也是肉做的,怎麼會不疼?至於不哭……哭有用嗎?眼淚要有人心疼才會發揮作用,而現在這裡除了我會心疼我自己外,還有誰心疼我,所以……我還是省省力氣趕路吧。」

  夜嶑南聽了心中微微一動,重新打量起錢多多,也讓他看見了更多的不同。

  她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上面甚至還有大大小小的補丁,但是和他曾經見過的農家女子不同,她半點也不覺得引以為恥,反而一直大大方方的站在他的眼前。

  她的臉是標準的瓜子臉,只是整個人看起來瘦得可憐,但削瘦的臉反而襯得她的一雙丹鳳眼更大,尤其是剛剛對著他說話的時候,裡頭像是閃著光,有著他從未在女子眼裡看過的堅韌。

  忽然間,他的腦子裡冒出了許多的想法。如果這個小姑娘遇上了更悲慘的事,那她還會有那樣的眼神嗎?還是會像他一樣,陷入掙脫不開的泥沼之中?

  他很想知道,所以也開口問了,「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一件難過的事情,讓你覺得生無可戀了,那麼那時候你會哭嗎?你又會怎麼想?」

  錢多多停下腳步,狀似在思考這個問題,其實心底有些緊張,因為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給了後面那個男人錯誤的印象,讓他以為自己可以勝任心理咨商的角色?

  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既然是她在這時代碰上的人,那就代表他們還算有緣分,雖然不知道她的勸說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但是起碼她盡力過了。

  錢多多轉過身子,看著他反問道:「那要看是什麼事情了,你覺得什麼事情會嚴重到這個樣子?」

  「我娘逼著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例如殺了我的異母哥哥,謀奪家產。」夜嶑南將奪朝篡位的事情簡單帶過。

  「喔……這有什麼生無可戀的?」錢多多一臉的不理解,「你都這個年紀了,如果你不做你娘還能對你怎麼樣?」

  「即使無論怎麼選手都會染上無數人的血?」夜嶑南腦海裡竄過了一張又一張的臉,那全都是在他手下一個又一個逝去的生命。

  錢多多大概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也腦補出了一出宅斗大戲,打算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來勸解這個看起來整個陰沉到不行的男人。

  「呃……我沒殺過人,沒辦法給你很好的意見,但是,有些事情過去就已經過去了,你一直執著在這上面也沒用處,所以你應該放寬心胸,起碼讓自己想開一點,你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想活都活不下去,你卻這樣悲觀的想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樣真的不好。」錢多多滔滔不絕的說著。

  「還有啊,人家不都說螻蟻尚且偷生,這就說明了生命的寶貴,那什麼……不是有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所以……等等?我好像說錯了,我是說其實生命也是很重要的!」錢多多說個不停,但是文學修養欠缺的她,馬上就出現了胡亂引用、牛頭不對馬嘴的悲慘狀況。

  噢!難怪她的國中高中作文從來就只在及格邊緣,沒辦法,名人偉人說過的話太多了,她老是沒搞清楚狀況就會隨便套用。錢多多懊惱的想著,又偷覷了他一眼,希望他不會因為她剛剛胡亂說的那一句,真的為了自由,加深了想把生命拋棄的決心啊!

  錢多多說錯了話也不敢再多說了,只慢吞吞的繼續走著,幸好這次身後的男人有良心多了,或許是因為她那不怎麼樣的勸慰起了效果,一路上,他在許多不好走的地方會主動拉她一把,甚至偶爾還會帶她幾個跳越就跨過一大段需要攀爬的路段,讓兩個人回程的速度瞬間快了許多。

  只是速度再快,等兩個人回到那處瀑布前的時候,天也黑得差不多了,錢多多看著璀璨星空,忽地慶幸古代沒什麼污染,滿天的星光就已經足以照亮一些路面,要不然現在大概就跟瞎子走路差不多。

  只是看路是沒問題了,但是要找早上不知道被她扔在哪裡的籃子就得花一點時間,她彎下身子憑著印象慢慢的摸索,偶爾還得拿著隨手撿來的樹枝敲著草叢,就怕籃子沒摸到反而摸到了什麼爬蟲類。

  他們本來就沒說好要將她送回家去,而且錢多多一點也不敢奢望他會順便將她送回家,所以找籃子的時候一點都沒想過他會站在一旁等她。

  但是即使如此,當錢多多一回頭,看見夜嶑南居然往最深的水潭走時,還是嚇了一大跳。

  她也沒來得及去想明明他是打算跳崖的,怎麼現在又打算跳水的問題,直接抓起裙襬就往水潭沖,嘴裡還不斷的喊著,「你別衝動啊!真的別衝動啊!」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聽見,因為他整個人幾乎已經滅頂了。

  雖然說她不在意他是不是認真的要尋死,但是要她看著他就這樣死在她眼前,她膽小又脆弱的心臟真的承受不了啊!

  她也不想管閒事,但是如果能夠拉一把就拉一把吧!所以她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往水潭裡沖。

  山裡的水潭在入夜後顯得特別的寒冷,一頭的長髮在入水後也像張牙舞爪的海帶一樣不斷的擾亂她的視線,但是她還是拚命的踢腿往那個男人下沉的方向移動。

  水潭裡很冰冷,瀑布的水聲轟轟地在耳邊作響,潭底又黑,錢多多要不是救人的那股意念充盈在心頭,早就撐不下去了。

  只是隨著視線幾乎是一片全黑,她肺裡的空氣也逐漸不夠,她正想著回水面換一口氣時,她的腳突然被緊緊抓住,讓她嚇得嗆了一大口水,整個人像是溺水一樣不斷掙扎起來。

  就在她悲傷的想著自己救人不成反而要倒貼進去的時候,她整個人被一雙手臂給扯著往上拉,新鮮的空氣瞬間湧入她急需要氧氣的肺部,滿天的星光璀璨,抵不過她重新感覺到活著的美好。

  被冰水這麼一泡,她的腦子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她有點迷茫的看著自己面前的男人,抬起手,拍了拍他的頭,「沒事就好!能夠活著有多好啊!你說對不對?」說完,她忍不住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只要活著,我們總能夠遇見一點好事的。」

  夜嶑南看著她,這個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竟願意在這樣的夜裡、甚至願意進入這深潭裡尋他……一直冰冷的心深處,似乎因她而有種不一樣的東西在作怪。

  這世間,還是有人跟那些用盡心機的人不同,還是會有一種人,不會只看他哪裡可以利用,不把他當成一顆可以擺佈的棋子來看,只因為他是一個人,所以願意對他好……

  夜嶑南活了將近二十年,第一次打從心底想笑,他沒計較她無禮的、像對待一個孩子一樣摸著他的頭,嘴角反而往上勾起一點點的弧度,讓那張邪魅的臉上出現了像是孩子一樣的單純笑容。

  「是啊!活著……總能夠遇見好事的……」就如同他終於遇見了她。

  夜嶑南深邃的眼裡閃過一絲光芒,那是一種野獸鎖定獵物的神情。

  山中的夜風吹來,讓一身濕的錢多多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她不禁扯了扯他的袖子,邊叨念著邊扯著他往岸上走。

  「趕緊走吧,要不然我們都要著涼了。」

  在這缺醫少藥的地方,要是真的病了,不用自殺就能掛了,她才剛體會到生存的美好,怎麼能輕易的讓自己掛在這種地方?

  夜嶑南既然把這個聒噪的女人放在自己心上的一角,自然不會去忤逆她的話,乖乖的跟在她的後頭,看著她瑟瑟發抖像只泡了水的鵪鶉,事急從權,他忍不住一把抱起她,說了句,「帶路。」他將她護在懷中,想快一點回到屋子中,令她少吹點風。

  錢多多畢竟不是古人,沒那麼在意男女大防,只有些詫異他的行為,楞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要盡快送她回家吧?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會傻得推拒,滿懷感激的道了謝,「真是謝謝啊!」

  夜嶑南不客氣的收下她的道謝,然後依照她的指示,回到了她住的小屋。

  他的視線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甚至是她猛打噴嚏的怪臉也讓他看得嘴角不斷微勾。

  真的不必道謝!他只是想要知道她能夠點燃多少他心中對活下去這件事的熱情,她已經足他的所有物,所以自然要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任何的意外和傷害。

  只是如果有一天,他發現她沒有了那個價值,那麼……他會送她去死,然後他會再回來這個地方,找到他最終的歸路。

  他真的衷心的希望這樣的時間不要太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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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7: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當錢多多醒來,發現她不在自己那間外面起風,裡面漏風的屋子,又發現蓋在身上的被子居然是柔軟的棉被時,整個人有點回不過神來。

  她又穿越了嗎?

  這樣一個答案猛地跳了出來,嚇得她快速的坐起身,一陣暈眩後,她才猛然想起被她遺漏掉的事情。

  她記得那一個天她遇到一個想死的男人,晚上時那男人跳水,她下去救人,接下來似乎因為泡了冷水,屋子裡保暖的東西又不夠,虛弱的她馬上又病了,然後恍恍惚惚之間,那個男人似乎將她帶下了山,接著就在這……

  因為場景變化太大,讓她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還傻楞楞的坐在床上,床帳卻被人一把扯開,就見那個想要尋死的男人大剌剌的站在床邊,命令道:「醒了?那下床來吃點東西。」說完,他轉頭就走。

  「喔!」男人的氣勢太強,讓她忍不住點頭附和,然後馬上覺得不對,抬頭看著他說:「等等!公子,我們沒那麼熟,我們連名字都不知道,我這幾天已經很麻煩你了,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回頭望著她,「我的名字是夜嶑南,你的名字是錢多多,行了,我們已經認識了。」

  這算是自我介紹?錢多多一臉的冏。

  雖然對現在詭異的狀況感到疑惑,但是躺了幾天,肚子也真的是餓了,食物的誘惑還是讓她乖乖的下了床,跟在夜嶑南後面走出了內室。

  一到外廳裡,看到滿桌的食物,她再也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了,甚至連室內的裝飾都沒分心去瞧,而是像餓虎撲羊一樣撲到了桌邊,完全沒有遲疑的就直接用手拿了一個叉燒包塞進嘴巴裡,邊吃邊感覺著包子皮的彈性還有調味恰到好處的肉,

  也顧不得好不好看的問題了,直接再拿起一個又往嘴巴塞,直把自己兩邊的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像只松鼠一樣才停手,但是雙眼依然貪婪的看著桌上的盤子,思考著等這一口吞下去後,要朝哪一盤食物下手。

  兩個叉燒包下肚,錢多多就拿起一小碗的麵條,正稀哩呼嚕的一倒進嘴裡時,一抬眼就見到夜嶑南直直的坐在她對面,而她嘴邊還掛著一條沒吃完的麵條。

  噢!殺了她吧!她剛剛吃飯的樣子像是什麼?餓虎撲羊這樣的形容正確嗎?還是應該說是餓死鬼投胎?

  錢多多僵了下,忍住用袖子遮住自己臉的愚蠢想法,然後默默的把那條麵條給吃進去,至於那響亮的吸面聲……請他當作沒聽見可不可以?

  確定自己已經把麵條吞下去了,錢多多才尷尬的抬起頭,臉皮抽了抽,有點欲蓋彌彰的說:「呃……其實我平常不是這樣的,我就是有點餓了,嗯……你也知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嘛,我這還不只一頓,已經很多頓沒吃了,所以我……」

  對面的男人一點表情都沒有,錢多多一個人的獨腳戲也唱不下去了,只能呵呵的乾笑兩聲,然後低頭繼續把注意力都放在食物上,夾了糯米糰子吃。

  夜嶑南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望著她,錢多多覺得壓力倍增,畢竟沒有人在吃飯的時候被人猛盯著瞧,還能夠什麼感覺都沒有的吧?

  而且重點是,被一個帥哥盯著自己咀嚼的樣子,她覺得羞恥感有點濃烈……

  錢多多只撐了三分鐘就撐不下去了,她在心中歎了口氣,抬起頭問道:「要不要一起吃?滿滿一桌我也吃不完。」

  其實桌上雖然十來個碟子,但每個碟子上擺放的東西都不多,就說剛剛她吃的那個叉燒包,一盤也才兩個,一個甚至還不到她的拳頭大!依照她的食量,這一整桌吃完頂多飽了點,但是還是沒問題的,但是剛剛吃相太豪邁了,她覺得有點沒面子,現在可不能再展現自己大胃王的食量,要不然挺了一個肚子在帥哥前面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那畫面就算只是想像,都讓她想鑽到地底下不見人了。

  「嗯。」夜嶑南也不推辭,直接從她的碗裡拿了她剛剛吃到一半的糯米糰子送入口中,那優美的姿態,讓錢多多感覺自己看到了貴族。

  什麼叫做行雲流水,她總算是見識到了,而且或許是臉長得好,她認真的覺得他就連咀嚼看起來都優雅萬分,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甚至都忘了他吃的是她剛剛吃到一半的食物……

  等等!他吃了她剛剛吃到一半的東西?!錢多多大驚,低頭看著自己的碗,剛剛咬到一半的糯米糰子真的已經不見蹤影,她驚愕的看著他將食物完全吞嚥下後還慢條斯理的說:「這糯米糰子還不錯。」

  他剛剛看她吃飯,看著她在食物入口瞬間滿足的瞇起眼睛、鼓著腮幫子咀嚼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這些只是能令人活著的食物是不是變得更好吃了。

  只是食物放進嘴裡似乎味道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要是看著她,那瞬間的平凡裡似乎也多了點香甜。

  他平淡的說著,就像只是普通的點評菜色,讓錢多多雖然尷尬,也不好表現得太大驚小怪,只能哈哈兩聲,表示附和,然後繼續吃東西。

  好吧,想要尋死的人的想法她理解不了,她專心吃飯總可以了吧!

  錢多多拋開其他的雜念,專心的吃起東西,如果不去計較自己吃了一半的東西常常會突然從筷子上消失,一抬頭就會看見另外一半正落入夜嶑南嘴裡的話,這一頓飯吃得還算滿意。

  吃完了飯,錢多多才剛放下筷子,就看見剛剛不知道躲在哪裡的丫頭們輕步走來,輕手輕腳的收拾了碗筷退下,她們的行動快速安靜,而且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對於她這個陌生人似乎沒有任何的好奇心,甚至連一個疑惑的眼神都沒有,讓她忍不住讚歎古人訓練下人的功力比起國外的高級管家學校真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吃飽喝足了,錢多多終於有力氣去關心一下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雖然並不認為還有什麼地方會比她之前待的深山老林裡糟糕。

  「夜公子,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錢多多笑咪咪的問著,「還有請大夫的錢……」

  夜嶑南瞄了她一眼,看她一雙靈活的眼睛轉個不停,就知道錢多多心裡頭不知道已經轉了多少想法,他也不拆穿她,淡淡的回答,「這裡是我的府邸,大夫也不用錢。」

  錢多多一聽見不用錢,大大的鬆了口氣,把府邸這種豪氣的名詞瞬間拋在腦後。

  不用錢最好啊!她現在可是一窮二白,荷包都快比臉還乾淨了,空蕩蕩的連想聽銅板敲擊聲都聽不著。

  「那多不好意思啊……」

  她客氣的話還沒說完,夜嶑南已打斷說道:「覺得不好意思?那你要付錢嗎?藥錢一兩銀子,出診費……」

  錢多多馬上截斷了他算帳的聲音,一臉討好的說:「沒沒沒!我就是客氣一下,夜公子您千萬別當真啊!」

  夜嶑南看著她一瞬間變化的臉色,心裡覺得好玩,總感覺她很像很久以前自己曾養過的小京巴,特別會看人的臉色,尤其是有所求的時候,那猛搖尾巴的模樣就跟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多。

  「我是看著你很想要有所報答的樣子才說的,怎麼?難道不是?」夜嶑南畢竟也是曾經計劃過篡位這種耗費心神之事的人,講一句帶有深意的話,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不管是穿越前的錢多多,還是這個身子的原主,都從來沒接觸過這種一句話裡頭就可以拐了好幾個彎的人。

  瞬間,錢多多就像卡了殼的機器,結結巴巴的解釋著,「不是……不對!我是想要報答,但是我沒錢……」

  「嗯,既然如此,那你準備怎麼還我的銀子和救你下山的恩情?」夜嶑南淡淡的問著,邪魅的嘴角一挑,瞬間讓錢多多的心多跳了好幾下。

  唉呦!這是哪裡來的妖孽?一個男人長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要不是古代沒有整型技術,她一定要問一句這張臉是哪裡做的,真是太成功了!就算戴了面具遮住了半張臉,但是光露出的半張臉就足以讓所有的女人心跳不已了。

  錢多多被那張臉迷得略微恍神,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剛剛說的話。

  「夜公子,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你是說……要我還銀子和恩情?」錢多多很想掏掏耳朵,確定自己的耳朵沒被東西塞住了。

  夜嶑南目光沉沉的看著她,那眼神就像是她正在無理取鬧一般。

  錢多多先深吸了口氣然後在心裡倒數了五秒,讓自己平靜下來後,才慢悠悠的開口,「夜公子,如果我沒記錯,我是為了救你才會受了風寒的,所以正確來說,我還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當然啦,我也知道什麼叫做施恩不望報的,所以我們兩個就算打平了,你說是吧?」

  她錢多多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剛剛說要還他銀子只是客套話,至於報恩什麼的,那可是從來都沒有的念頭,她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生病的,怎麼能夠隨意讓他糊弄過去呢?

  不過錢多多的話對老謀深算的夜嶑南來說,簡單幾句就能反擊回去--

  「我昨天可有讓你下水去救我了?」

  錢多多呼吸一窒,不甘不願的回答,「是沒有。」

  他挑了挑眉,「那昨兒個最後拉你上來的人又是誰?」

  「是你……但是……」錢多多還沒說完,他又緊接著問了下一句。

  「昨日我是不是還抱著你回家、用身子為你擋風?屋子裡的棉被又是誰讓給你蓋?還有是誰背了你走好幾個時辰下山去給大夫診治的?」

  「都是你……」錢多多吶吶的回答著。

  「那不就得了?這一件件事都說明了不是你救了我,而是我救了你,所以你報恩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錢多多還想做最後的掙扎,「話不能那麼說啊!你不是說你要尋死嗎?我又看見你在水裡,我是好心……」

  夜嶑南像是早已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只輕飄飄的反問了句,「我可說我下水足要尋死了?」

  是沒有!錢多多握緊了手,張大了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一番對話證明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個沒安好心眼的神經病,她明明就是去救他,結果現在還倒打一耙了。

  她鼓著腮幫子,忿忿不平的喊著,「這也不能怪我啊!是你一見面就問我哪裡有尋死的好地方的,接著你又一個人走到水裡,那不是尋死是幹什麼?」如果不是要尋死,為什麼要做那種讓人誤會的舉動啊?

  「我只是想洗一下手。」夜嶑南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錢多多一臉你騙鬼的表情,一雙丹鳳眼直直的瞪著他,結果夜嶑南一臉平靜,什麼多餘的表情甚至是小動作都沒有。

  什麼叫做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她總算是見識到了!

  咬咬牙,錢多多忍著心中的不忿問道??「好!就算是我欠你,那你要我怎麼報答?我剛剛說了,我沒錢,我窮得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夜嶑南盯著她瞧,直把人看得渾身發毛,他才慢悠悠的道:「這個嘛,我要好好想想……等我想到了會告訴你的。」

  錢多多總覺得答應這種活像空白支票的約定有點不安,連忙補充,「錢太多我拿不出來,還有讓我做什麼出賣身體還有犯法的事情我也不行的!」

  夜嶑南打量似的將她從頭看到腳,沒說什麼,站起身,往外走,只是在踏出房門前,他才輕輕的丟下一句--

  「就你這副瘦得像干豆莢的模樣,我就是想讓你做些什麼,也還沒人要呢。」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完全不理會後頭的錢多多在聽見這句話後差點氣得七竅生煙。

  沒人要?!干豆莢?!錢多多低頭看著荷包蛋一般的胸部和自己黑瘦的手腳,再對比穿越前她的Ccup還有白嫩嫩的肌膚,差點淚流滿面。

  從今天起,她要天天大吃大喝趕緊把身體補起來!總有一天,她一定要讓他把今天說過的話全都給吞回去!錢多多發狠的想著。

  那日之後,夜嶑南幾乎每到吃飯時間就會固定在她的餐桌前出現,她從一開始的彆扭到最後的習以為常,甚至連她有時候睡午覺睡過頭,一醒來發現人就坐在她床邊這件事情都見怪不怪了。

  她對於他老是粘著她這事並沒有太多的牴觸,畢竟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一個精神有點不穩定,隨時想去找風水寶地準備尋死的怪人,所以她雖然被他用報恩的說法坑了一把,但對於他其他的行為還是很包容的。

  沒辦法,她對於弱勢族群的包容度總是相當的高,就算他已經幾次讓她氣得跳腳也是一樣。

  而這樣的生活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月。

  就如同之前一個月的早晨一樣,她起身,就看見床邊坐了一個男人,然後她連看也不多看他就直接下床去,梳洗吃飯,接著拿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寫出來的一張單子揣進懷裡,整個人神清氣爽的就要往外走。

  因為之前病沒完全好,幾次反覆,讓她最多也只能走到這院子裡看看風景,好不容易這幾天徹底好了,她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外出瞧瞧,然後開始她在古代的發家大業。

  她為了今天不但準備了單子,還已經跟院子裡的丫頭打聽過了外面的事情。

  雖然過程非常的困難,因為那些丫頭們一開始看到杵在她身邊的人型立牌,嚇得連頭都不敢抬,更不用說回答問題了,最後還是她強迫身邊的男人命令她們回答,她們才抖著聲音一一給了她答案。

  真是奇怪了……夜嶑南的臉明明帥得不管年齡大小,只要是女人見了都會發一下花癡才對,但是,這個院子裡的丫頭們別說發花癡了,就是多看一眼都嚇得要死。

  難道是因為那個面具的關係?還是古代人的審美觀跟她的不太一樣?錢多多把所有的疑惑都藏在心裡,打算等以後有了空閒後再來八卦一下。

  她大剌剌的走出院子,滿臉的興奮,夜嶑南則是安靜的跟在她的旁邊,不明白她為何興奮。

  來了這一個封地後夜嶑南根本就從未上心過,幾次出門看了幾眼,就知道西南不只沒有水鄉那樣的柔情富裕,也沒有京城的大氣繁華,真要比較的話,大約也只比窮鄉僻壤好上那麼一丁點而已。

  錢多多不明白他心中對於此地的評論,只是滿懷希望的打算見識見識古代城池的繁榮景象,在走出了側門後,她甚至小跑著往大道奔去,然後……在看見這所諝「官道」兩旁的景象時,整個人都傻住了。

  「這……這是……府城?!」錢多多忍不住結巴的問著。

  夜嶑南看著她一臉的錯愕,很好心的點點頭,「是啊,這就是西南三州府裡其中一府的主城,怎麼樣,繁榮嗎?」

  繁榮嗎?她都不想吐槽他怎麼能夠昧著良心問出這種話了。

  「這所謂的官道就一輛馬車能通過,然後路旁幾乎沒看見幾間兩層樓以上的屋子,而且一片的屋子放眼望去,還都是用土瓦蓋成的,這一府之中據說最繁華的地方就……這樣?」錢多多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到底是現代電視把古代的場景拍得太豪華,還是她穿越的地方剛好經濟條件這麼窘迫?

  夜嶑南點點頭,既把她當自己的人,他也就更不在意禮教,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往前走,「這裡就在王府前,所以人少了些,往另外一邊去人就會多上許多了。」

  他雖然不常出來,但是這些事還是知道的。

  但真要說大一點的店舖,其實都聚集在這附近,不過顯然錢多多對於這些大店也不怎麼瞧得起,反而讓他有點意外,她明明就是個從山裡出來的小姑娘,能見識過多繁華的場面,才會不把這些放在眼底?

  「這樣啊……那我們趕緊去逛逛吧!」錢多多先是有些委靡,不過不到一分鐘馬上就又打起精神來。

  說不定只是因為建築技術不過關,所以外面看起來不怎麼樣,但是裡面賣的東西會符合她想像呢!

  夜嶑南看著她的心情就像是天上的雲彩一般變化迅速,嘴角淺淺一勾,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小手,感覺著她微熱的體溫,心裡也覺得暖暖的。

  她笑容明亮得像是隨時都在散發熱度的太陽,讓他這樣身處黑暗之中的人如何捨得放手?

  夜嶑南讓她拉著往前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在心中默默改了主意。

  假如終有一天她背叛了他,那麼他也不會毀了她,只要她能夠繼續笑著,他會再把她抓回來,把她一生一世禁錮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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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錢多多在大街上逛了一大圈,幾乎是逢店就入,偶爾拿著自己做的小炭筆在收在懷裡的那張紙上寫寫畫畫,並且快速的在腦子裡構思出幾個可能的方案。

  夜嶑南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偶爾非常盡責的替她解說兩句。

  只是當錢多多在簡單逛了一圈後,覺得小腹隱隱約約的有點怪異,她才猛然想起來比起發家致富,目前她更需要的是一些生活用品。

  之前或許是因為這個身子在山上缺衣少食的,以至於身體太過瘦弱,女孩子該有的生理現象一直都沒來,而這一個月來好吃好喝的養著,原本乾瘦的身子終於開始變得豐腴,就連胸口的荷包蛋都有往小籠包發展的跡象,而該來的生理現象也很不會挑時間的來了。

  身為一個現代人,所知道最落後的方法就是死命的往褲子裡墊衛生紙,但是剛剛她經過筆墨店時,看了紙的價錢,她只能說,如果每個月都要買紙做這種用途的話,可能她的小生意還沒做起來就會先破產了。

  所以當回程經過布店的時候,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看了看旁邊的夜嶑南,委婉的說:「那個你就別跟進去了吧,我進去買點姑娘家用的東西,順便問點事情。」

  夜嶑南皺起了眉頭,不悅的說:「為什麼我不能進去?你買你的,我就站在一邊。」

  「不行!」錢多多快速的拒絕,可看到他瞇起眼睛,眼神陰沉下來像是開始醞釀起怒氣,她又是無奈又是困窘的辯解,「你跟著進去,那我們說什麼不都能聽見了?所以你就站在外頭好了。」

  如果不是之前她隨便嘀咕了一句,還以為沒人聽見,結果他卻馬上回答,她還不知道他的聽力居然是好到嚇人的地步。

  「你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夜嶑南一直隱藏得很好的獨佔欲默默的抬頭,見到她小臉上明顯的抗拒神情,他更顯得有些暴躁。

  「欸欸!這話怎麼說得這麼曖昧啊?我是一個姑娘家,本來就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知道啊!」錢多多覺得跟一個古代男人解釋這個實在很古怪,也不理會他,甩開了他的手,小跑著就進了布店。

  她沒見到的是,在她甩開他手的瞬間,他的臉也同樣陰沉了下來,眼神裡透著如冰的冷意,讓路上的行人一見到就四散奔逃,就怕和這個活閻王對上了眼。

  不過才個月,她就已經想離開他了嗎?

  夜嶑南冷著臉想著,然後在店內的人全都錯愕的情況下,踏進了店裡,毫無顧忌的就站到錢多多的身邊。

  「讓我知道和現在就走,我只給你兩種選擇。」這是他還能控制自己情緒下給的選擇。

  錢多多才剛開口問店舖的老闆娘月事來該怎麼辦,沒想到夜嶑南就突然衝進來,還霸氣十足的說了這句話,讓她瞬間有點傻眼外,一股怒氣也油然而生。

  「你是怎麼回事啊?什麼叫做就兩個選擇?我就說了我是有正事要談……」

  他冷睨了她一眼,「既然是正事,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錢多多雙手握拳又鬆開了幾回,一邊深吸著氣,一邊勸說著自己,這個人精神狀態大概有點問題,她要包容一點,要不然把他刺激得去做了什麼傻事那可就不好了。

  這麼一想,怒氣終於下降到了可以正常說話的程度,她試圖和平的說道,「我就說了這是姑娘家的正事,你又不是女的,你怎麼會知道,而且你進來聽了,老闆娘和我會有多尷尬你知道嗎?」

  姑娘家的正事?夜嶑南皺著眉頭看著她瞬間飛紅的臉色,突地一把抓起她的手,長指搭在手腕處,然後一派自然的說:「不過就是癸水將至,這算得了什麼大事?回頭我讓人將東西都準備好就行了。」

  錢多多楞了下,就連一邊布店的老闆娘也楞住了,沒想到一個大男人說起女人家的癸水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還大剌剌的說要幫人準備東西,也不臉紅。

  錢多多滿臉通紅,沒好氣的嗔著,「你一個大男人能夠幫我準備什麼啊?!你怎麼知道我那個要來了?!不對!應該說你你你……你怎麼可以管我的私事啊!」

  就她來說這算是女生最私密的事情了,他就這麼毫無顧忌的掛在嘴上,甚至一臉不過是小事的模樣,怎麼看就怎麼讓人想抓他幾下!

  「就憑你是我的人。」他臉色平靜,但眼神卻陰沉的看著她,大有她敢說一聲反對,那麼他下一秒就會暴走的感覺。

  錢多多是真的楞住了,沒想到他會莫名其妙的冒出這樣一句話,良久,她一臉傻樣的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碰了碰自己的,嘴裡忍不住嘀咕著,「怪了,沒發燒啊?怎麼現在就開始說胡話了?」她又仔細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難不成是我又病了?出現了幻聽嗎?」

  「你沒聽錯,我說你是我的人,你有任何意見嗎?」

  錢多多揉了揉臉,不讓自己露出太凶殘的表情,但仍磨著牙問道:「我是真有意見,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人了?我可不記得我簽了什麼賣身契啊!」

  「我說你簽了就簽了。」即使之前沒有,只要回頭吩咐一聲,那肯定馬上就有了。

  錢多多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毫不遲疑地說出這麼無恥的話,忍不住反駁,「你是誰啊?!就不信我一狀告上衙門去?我怎麼說也算良民,怎麼能隨便逼良為奴,這是犯法的!」

  這位公子,雖然你名字很總裁,長相和氣質也很邪魅酷帥跩,但是這世界上可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錢多多在心裡罵道。

  「大娘,你說對吧?這做人怎麼能夠這麼霸道啊?!」錢多多覺得自己一個人的發飆可能不夠有力,還轉頭向布店的老闆娘尋求支持。

  布店老闆娘可沒想到這對男女吵嘴還能夠牽扯到她身上來,她臉色一僵,眼神完全不敢飄向夜嶑南,低著頭吶吶的說:「這個……小姑娘你也彆拗了,我們小老百姓細胳臂可擰不過粗大腿,你也就別跟王爺拗了。」

  「王爺?!」錢多多聽著這很高貴威嚴的稱呼,臉有點發白,難以置信的慢慢轉過頭去,「王爺是在說誰?」

  夜嶑南沒開口,布店老闆娘也只得硬著頭皮說了,「還有誰呢?你都跟王爺一起踏進我的店了。」

  錢多多撫額,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除了不可置信還是不可置信。

  王爺?這個她認為很缺愛甚至有憂鬱傾向的男人會是王爺?

  天啊!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錢多多忍不住在心中哀號著,只覺得自己被老天玩弄了。

  她呵呵兩聲乾笑,然後退了一步,「王……王爺……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沒腦子讓王爺跟在我身邊晃蕩了大半天,王爺可千萬不要跟我計較,我這個沒腦子的馬上就回去打包行李,然後絕對不會再礙王爺的眼!」

  老天!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曾說過要聽他娘的話,殺了哥哥奪家產啊!

  那不就等於是,他想要幹掉現任皇帝,自己坐上皇位嗎?

  這樣的王爺大腿絕對不是可以抱的,她要是不趕緊跑,以後被人當成同黨那可怎麼是好?!

  嗚嗚……老天爺啊!雖然她真的抱怨過怎麼讓她穿越到一個鳥不生蛋的深山老林裡,也希望能夠從天降下一個英雄帶她出山,但是這個英雄怎麼會是這麼有膽,擁有篡位這麼偉大目標的英雄啊?!

  她就是一個小老百姓,玩不起這麼大的遊戲啊!

  夜嶑南冷眼看著她微抖著身子,強撐著笑臉,說自己識相要走人,思緒一轉,馬上就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如此說。

  對於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想逃,還表現得這麼明顯,他心裡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反而升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將她壓在布店的牆上,低下頭,帶著面具的臉離她驚惶的臉很近,甚至距離不到一個拳頭寬的距離,他的聲音和氣息讓錢多多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緊張冒汗。

  「我說你是我的人,你就是我的人,挾恩以報也好,說我逼良為奴也罷,總之入了我的府裡成了我的人,就是死了也得看我願不願意讓你葬出府外,否則就是死,都要成為我邊王府裡的花肥,替我養肥我園子裡的嬌花,明白嗎?嗯?」

  他嗓音低柔,卻說著讓人忍不住發抖的話語,如果不是錢多多正聽著,或許也無法相信這世界上有人這麼變態。

  錢多多猛點著頭,眼裡都要凝聚出兩泡淚,抖顫著嘴唇,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卒仔」過,光是他最後那一聲嗯,就讓她嚇得差點腿軟。

  「我我我……我不想成為花肥……」錢多多想起了很久前的一部影集,那裡頭就有把屍體埋在花園裡的場景,那令人驚恐畫面的主角如果換成自己……惡,那畫面太慘烈,她光想像都覺得想吐。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低柔的輕喃著,「只要你乖乖的,乖乖的在我身邊,發誓永遠都不會背叛我、離開我,還有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能瞞我了,我不喜歡我的人有事情不讓我知道。」

  錢多多覺得點頭的瞬間,像是看見了自由已經長了翅膀離她而去,她的遭遇真是讓人悲慘得想哭,但是一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眼,她也只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隨著這邊兩個人曖昧的言語交鋒,另外一邊的老闆娘早已經非常有眼色的蹲了下去,閉著眼睛不斷的對自己叨念著她什麼都沒看見。

  唉呦,她人都已經一把年紀了,看王爺這麼光明正大的在她眼前和姑娘調情,還是羞死人了!那些言語也只能搗住耳朵當成沒聽見……

  忽然兩個人都沒了聲響,只聽見像是有人撞著牆的聲音,讓老闆娘忍不住悄悄的站起身往聲音來源看去。

  她的娘喂!王爺居然和那個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的吃起嘴兒來啦……

  老闆娘又羞又怕,心中又有些艷羨,這可是年輕人才能做出的事兒,只是羞死人了!

  錢多多被這麼一鬧,已經沒有買東西的慾望了,而最重要的東西她身邊的男人說等等就會讓人送來,她似乎也不用緊張了。

  不過她怎麼有一種出了狼窩卻入虎穴的感覺?

  之前那貧困的曰子也說不上多淒慘,只是不好過而已,現在日子雖然富裕了,身邊卻多了一個霸道又邪氣的男人,還少了很多的自由,真讓她不知道這日子是越過越好還是越過越差了。

  她摸了摸她臉頰上剛剛被咬出的一個痕跡,再次忍不住在心中苦歎。

  這什麼男人啊!剛剛他低頭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是要吻她呢,心臟還忍不住多跳個兩下,結果沒想到卻是被他咬了一口。

  這一口還是輕的,他剛剛又咬了一口在她鎖骨上,那一口可重了,讓她現在還覺得有絲絲的疼。

  錢多多垂頭喪氣的走路,也不管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和反應了,反正變態的世界她不懂,就隨便他去吧!

  錢多多被拉著走,只偶爾餘光瞥見人從身邊過時才抬頭看看路,結果走到要到王府的橋前,忽然看見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她面前奔過,她揉了揉眼,又和自己的記憶快速的比對,也顧不得自己的一隻手還在別人手上,立刻就想甩開他往前追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她猜測的那個人。

  「你又要去哪兒?」他硬扯住她的手,臉色沉了下來。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他嗎?

  不過就這麼一會兒,剛剛那人就已經跑得不見人影,錢多多忍不住跺腳,沒好氣的說:「我剛剛看見了一個熟面孔,就是想去看看是不是我想的那一個人。」

  「男的?不准去!」除了他以外,他不准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錢多多剛剛怕了一陣,現在看他又能好好說話了,又大著膽子瞪他,「那可能是我親人,我怎麼就不能看了?」

  「親人?你的誰?」夜嶑南早已打聽過她的家世,雖說她一家人都是山民是難打聽了點,但是他手底下人多,不過幾日就把她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

  她父母皆亡,唯一一個弟弟也跑得不知蹤影,她哪裡還有在城裡的親人?

  「是我弟弟。」錢多多踮著腳往剛剛人跑掉的方向又多看了幾眼,卻是徒勞無功。

  而她的動作在夜嶑南的獨佔欲和小心眼發作之下,再次被打斷,這次她不只是被扯住手不放而已,而是整個人都被拎著,飛快的回王府。

  「喂喂喂!別太過分啊!我是人,又不是包袱!為什麼這樣拎著我!」錢多多哇哇直叫。

  任誰被人拎著衣領,腳還懸空一截,都會忍不住想尖叫的,而錢多多不只被拎著,還被帶著快速移動,若不是她還有一點膽子,只怕都要哭了。

  他們本來離王府就不遠,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到了錢多多住的院子裡,她被扔到床上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見夜嶑南那個行為極端的男人冷冷的說--

  「以後再多看別的男人一眼,那就別想再出去了。」

  錢多多腦子動得快,一聽這話馬上就覺得不對,什麼叫做別想再出去了?禁足嗎?這沒道理吧!她只是想看看那個人是不是原主的親弟弟,這樣就得禁足?!

  「這也太沒天理了!」錢多多很不小心的讓這句抱怨脫口而出。

  拋下威脅要離開的夜嶑南冷笑回望著她,「天理?等哪日你能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再來跟我說這話吧!」

  錢多多楞住了,看著他走出房間,她整個人就扯起棉被一卷,把所有的尖叫和不滿全都發洩在被窩裡,直到把自己折騰得臉都紅了,也差點喘不過氣來,才像只烏龜一樣探頭出來大口喘氣。

  她一邊喘著氣,一邊忿忿的用手捶著床板。

  她絕對只是因為在生夜嶑南的氣,又用被子捲住自己才臉紅的,她絕對不是因為剛剛那個妖孽轉頭露出的冷笑太過邪魅,她心臟受不了才臉紅的。

  都被人家這樣威脅了,她要是還能夠對夜嶑南犯花癡,那她被虐狂的基因該有多麼強大啊!

  所以,絕對不是!絕對不能是!

  王府後院中,楊太妃穿著一身素色衣裳跪在佛堂裡,閉上眼,表情沉靜,手裡輕撥著佛珠,檀香氣息繚繞,氣氛莊嚴肅穆。

  佛堂的門被輕輕打開,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來,她靜靜的立在一旁,過了半晌,才等到了楊太妃的問話。

  「前頭又是在鬧些什麼?」楊太妃臉色淡淡,即使睜開眼問話,問的對象還是她的親兒子,她也依舊沒有半分多餘的情感。

  「是王爺帶了一個姑娘回來。」中年婦人低著頭說著。

  「姑娘?」楊太妃頓了下,然後輕勾嘴角,「之前在京城裡安排了多少姑娘他不要,現在流放到了這裡,卻開始找起姑娘來了?那姑娘是什麼來路?」

  「聽說是個山民,剛來的時候還病著,穿的那衣裳就是王府的粗使丫頭都不穿的,也不懂什麼詩書禮儀。」

  楊太妃一開始聽著就皺起了眉頭,聽到最後,佛珠也不撥了,而是放到前方的盒子裡,緩緩站起身,轉過身看著婦人。

  「玉環……你說,我怎麼就生了這樣一個東西出來?」楊太妃口氣有些惱火,眼裡滿是冷意,「明明給他準備了大好的局面,最後他的手下人卻出了問題,而到了這裡,也不想著哪一日可以東山再起,整日只在山林中遊蕩,現在,還帶了那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回來!若早知他是這樣一個蠢物,當初一生下來還不如直接掐死算了。」

  玉環對於楊太妃的言論沒有附和,只是低著頭勸道:「娘娘,王爺怎麼說也大了,又遭了劫難,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娘娘千萬不可就這樣放棄了王爺。」

  「罷了!若他不是我親生的兒子,我早除了他。」楊太妃輕歎口氣,然後搭著她的手走出佛堂,望著屋外的藍天,自嘲的笑了笑。「你說,我圖謀了這許多年,結果一朝事敗,害了娘家人不說,自己也被關在這院子裡,那兒也不能去,呵!」

  玉環低下頭,只輕輕的道了句,「娘娘,一切都會好的。」

  「是啊,我也只能這麼盼著了。」楊太妃輕歎著,「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能不能看著我兒皇袍加身的那日。」

  玉環的眼閃了閃,只是垂著頭無人能看見,她也不說什麼,即使這話有多大逆不道。

  「罷了,不說那些了,去接言姐兒的人馬也不知道如何了,若是到了希望能趕緊傳信給我,我好好的兒子什麼樣的人物配不上,那不知哪裡來的山地野婦,也配站在他的身邊?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唉!若是言姐兒來了,我這心啊,也就放了大半了……」

  秋風起,婦人低低的說話聲散開在風中,落葉蕭蕭而下,徒增些許蕭瑟之意。

  自那日錢多多好似瞧見弟弟後,就揣著一件心事,雖說仍然忙碌著她的賺錢大業,但是一顆心還是忍不住分了一些給那個看起來比她還瘦弱的孩子身上。

  她雖然沒真正和那孩子相處過,從原主的記憶中也知道那孩子個性倔強,要不然也不會當初爹一死,他就托了人將他帶下山,說要去找份好差事、學門手藝,撐起家,讓家人可以搬到山下的村落裡,過上好日子。

  只是他下山快兩年,只有一開始還有幾個口信,到後來口信就沒了,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好不容易她見到了一個相像的人,結果卻讓霸道的夜嶑南干擾,讓她一想起來就感到懊惱。

  本來還在山上的時候,沒有半分消息,錢多多也就只記著有這件事,但也沒多放在心上,現在疑似看見人,心就整天掛著,幸好她的創業計劃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夠完善和做出產品,要不然她都不知道在一心兩用的情況下,她是不是還能夠做出沒問題的產品了。

  她忙得很,卻不知道夜嶑南為了解決在她心中佔了一個位置的錢小弟,早已經派了人出去找人,找了數日,窩在破廟裡的錢小弟突然被幾個黑衣人押走時還以為自己遇上了什麼歹人,嚇得差點腿都軟了。

  這一日,錢多多正在屋子後頭煮皂,這是她想了許久才確定下來的配方,混合了當地一種特別的花卉--秋瓜菊,一朵朵小小粉粉的花兒,有著細嫩的花瓣,層層迭迭的組成一朵只比一顆瓜子還大上一點的花,摻在白色乳皂和透明皂裡頭,別有一番俏皮艷麗。

  而且這樣做出來的皂不只好看,香味也是輕柔淡雅,保證會有一定的客群,雖然西南能夠用上的人大概不多,但是據說京城可比這裡繁華很多,若能銷往其他地方,那就不愁賺不了錢。

  她一邊仔細的將皂液倒入刻成花型的模子裡,然後放到陰涼處,一邊抹著汗,一邊抬頭看著院門,心想平日夜嶑南好像跟屁蟲似的趕都趕不走,今兒個怎麼一直不見人影?

  結果說曹操曹操到,夜嶑南從院門外走了進來,他今兒個穿了一身的藏青,明明是老氣到不行的顏色,但是他一穿這顏色就襯得他多了不少貴氣,那高挺的鼻樑、帶著淺笑的唇,讓她差點一瞬間就看傻了眼。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頰上的紅暈看起來自然點,才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後裝作不在意的說:「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想到換了別的顏色的衣裳了?」錢多多沒話找話說。

  夜嶑南看她雖然只看「他一眼就轉過身去,卻又如此精準的說出他換了衣裳的顏色,心裡泛著柔柔的漣漪,只覺得想把這倔強的姑娘摟在懷裡疼愛一番,看著她又嗔又怒又喜的樣子,心中不知道有多快活。

  只可惜這些日子來,雖說他處處約束著她,卻也明白有些事情不可做得太過,否則彆扭倔強的小姑娘馬上會成為張牙舞爪的小貓,爪子抓了雖然不疼,也會讓人不痛快一段時日。

  「沒怎麼,那日你不是說男人整日穿得黑漆漆的不好看嗎?所以特地讓人趕了幾套別的顏色的衣裳出來。」夜嶑南沒說的是,這衣裳今日剛制好,他馬上就把衣裳換上了,就是想讓她看看他也有穿別色的衣裳,想從她的嘴裡聽到幾句讚賞。

  錢多多一聽這話,心忍不住一軟,一回頭對上他的眼,看著他那種隱含期待的眼神,她更是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他本身就是衣架子,之前雖瘦了點,但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著她吃吃喝喝,也跟她一樣開始長起肉來,無論穿怎樣的衣裳都挺拔好看。

  人帥身材好,她就算想說出什麼壞話,也掰不出來啊!

  「是挺好看的。」

  錢多多說不出違心之論,只好小聲的表示稱讚,對於耳力過人的夜嶑南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他難得的露出一抹柔情的微笑,在初冬太陽的映照下,顯得別有一番味道,差點將容易犯花癡的錢多多又迷得忘了自己在哪裡。

  夜嶑南對於她這樣的反應也很受用,輕輕將她拉了過來,柔聲說:「過來見個人。」

  錢多多詫異的看著他,一臉她一定聽錯的表情,「你居然會主動讓我去見人?」天要下紅雨了?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些曰子以來他也說不上是軟禁她,畢竟她要出門什麼的還是可以的,她在大街上如果只是隨意看看,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但若是視線聚焦在什麼東西或人的身上,夜嶑南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改變了。

  如果是物品還好,那她大概當日或者是隔日就會在自己的房裡看見那東西,害得她現在如果不是真的有興趣,絕對不會把注意力放在物品上面超過三秒,就怕又收到只是一時好奇看看,結果就出現在自己房裡的奇怪東西。

  至於人嘛……那他的反應就更大了。

  不管男人女人,就算是個孩子她也是不能多看幾眼的,只要她多看幾眼,他整個人就像成了冰塊一樣,不要錢的冷氣拚命的往外發散,然後獨佔欲就會馬上發作,一定要馬上牽手,甚至要抱著才能夠安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見什麼外人了,就算她院子裡的丫頭,她除了吩咐做事外其他的話也是不敢多說的。

  因為她要是想要跟她們多聊個幾句,某人的陰沉視線就會馬上殺到,讓那些本來就不知為何怕他怕得要死的丫頭們一個個抖得跟篩子似的,幾回下來不說那些下人不敢往她面前湊,她為了她們好,話也是都不敢多說幾句的。

  這樣一個獨佔欲誇張得近乎病態的男人突然說要讓她見一個人,她自然會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起碼她耳朵聽不清楚這個可能性比他突然改了性子來得更大一點吧。

  而對於夜嶑南來說,這也是一個很不容易的決定。

  她這些日子以來只是有些分心,卻沒有跟他大吵大鬧,甚至自己偷跑出去找人,令他感到微微的安心,這樣的安心讓他認為自己可以不用再保持著高度的戒備,也就不介意將早已「請」來的錢小弟和她見上一面。

  「看來你是不想見了?」夜嶑南的心理轉折難以言說,只能冷下聲音反問。

  錢多多難得遇上他情緒感覺正常一點的時候,哪裡會錯過,連忙搖搖頭,腆著臉道:「見!難得你都說讓我見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富貴?真的是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院門口有個畏畏縮縮的男孩,忍不住一聲尖叫就要撲過去。

  錢富貴聽到聲音,一臉驚喜的看著錢多多,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也跟著大喊,「姊!真的是你?」

  錢多多一直奮力的想往前奔,卻發現自己和錢富貴之間的距離一點都沒有縮短,她回頭一看,忍不住又想發火了。

  「你又扯著我衣裳要做啥?衣裳老這樣拉很容易壞的!」重點是他不只扯了袖子,還抓著她的衣領,感覺像是在抓狗一樣啊!

  錢富貴是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的,看著自家姊姊對他大呼小叫的,整個人都狂冒冷汗,好想問她怎麼敢這樣對那個人說話。

  他站在一邊動也不敢動,一部分是自己不敢,另外一部分是因為那男人警告的眼神。

  只有錢多多的嗓音充斥小院,喋喋不休的抱怨著,「我說你都說要讓我見人了,還是我親弟弟,我就是想近一點看看,你怎麼就扯著我的衣裳啊?!你……」

  夜嶑南低頭看著她動個不停的小嘴,只淡淡丟下一句話就讓她馬上閉嘴--

  「這樣保持距離說話,或我將他扔出去,你自己選一個。」他是打算放鬆一點對她的控制,但可不代表他會讓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去親近另外一個男人,就算那個人只能算是一個男孩,甚至還是她的親人也不行。

  錢多多無言了。她就知道他什麼時候那麼好說話了,果然這個「見一個人」背後居然還設了這樣一個限制,她忍不住撫額歎氣。

  好吧,誰讓她就攤上了這樣一個怪胎呢!她除了多多包容以外還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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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8: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一日,是入冬後一個月,天看起來陰沉沉的,滿天的烏雲罩在頭頂上,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而且隨著大風刮起,溫度也降得飛快,讓所有人都拿起了早已準備好的厚衣裳穿上,而因為寒意睡得更沉的錢多多則是不由自主的往床邊的熱源靠去,還硬拽著人不放,結果就如羊入虎口一般,被某只早就不懷好意的老虎抓入懷裡,緊緊的扣著就不再放手。

  王府外頭冷冷清清的見不到幾個人影,守門的王老頭百般無聊的站在外頭,忍不住搓手嘟噥著,「這都刮起風了,看來這兩天就要下雪了,唉!若這時候能夠來碗熱呼呼的酒,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不過這話也就說說,邊王府雖說看起來簡陋,下人也不多,但大多是從原本就在京城裡的下人中挑來的,王老頭亦是,自然明白府裡的規矩。

  只要把差事做好,其他什麼都好說,但要是違了規矩,王爺手下那些管事各個都不是吃素的。

  就在他嘟噥著等等下了值,是不是找個人一起去喝一杯的時候,一輛青布馬車就轆轆的緩慢駛來,停在了門口。

  王老頭知道夜嶑南被發配到了西南,平日絕對不會有人上門,但來拜訪的人都是要好好招待的。他於是整了整衣裳,下了階梯,垂手問:「敢問來人是誰?讓小的往裡頭去通報一聲。」

  車伕沒有說話,反而是馬車裡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柔弱又帶著點傲氣,「就說是娘娘家裡來人了。」

  能夠自稱是娘娘家裡人的,也只有楊氏一族了。

  王老頭心裡快速的想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回頭到了門邊,喊了幾個在一邊守門的小廝去報信,接著才引著馬車往後頭的院子去。

  邊王府前頭的院子和後頭的院子兩邊的主子不同,他若不是明白了客人的身份,也是不敢這樣對待來客的。

  只是一想到楊太妃,王老頭忍不住想歎氣。

  唉!這看不清現實的人最是可悲啊!娘娘身在高位,看事情還沒有他一個下人清楚。

  這什麼娘娘的家裡人,只怕府裡頭又要亂了。

  楊芷言一身白衣,低著頭站在廳內,單薄的衣裳掛在柔若無骨的身子上,更顯得她身形單薄,配上那雙如水的眼眸和緊抿的唇,宛如一株白梅,亭亭傲立在冷風之中。

  走出佛堂,來到外廳裡,一眼就見到楊芷言這副模樣,她輕歎了口氣,「你受苦了。」

  楊芷言一聽這話,瞬間就紅了眼眶,咬著唇不讓自己的哽咽逸出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音回道:「侄女不苦,不管怎麼說……總算是留下一條命來,總比、總比……其他人好上很多了。」

  楊太妃一想到自家的兄弟姊妹不是問斬就是流放西北,被流放的又在路上折損了大半,心中也忍不住大慟。

  姑侄兩個淚眼相望,最後還是站在一邊的玉環出聲勸慰,「娘娘,表小姐初來乍到的,就別再提起這些傷心事了吧,讓表小姐先回房休憩一番,等晚上再一道用膳豈不是更好?」

  楊太妃點點頭,看著楊芷言眼下的青黑,也怪自己沒注意到這點,「行了,我知道你是個知禮的,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實心眼,一到了就來問候,這趕了一兩個月的路了,怕是累得不行了吧?等等讓下人給你送點熱水過去,好好的休憩一番再過來陪我說話。」

  「侄女不累,光是能再見到娘娘,心就踏實了許多,哪裡還能夠想到別的呢。」楊芷言語氣輕柔,將楊太妃捧得高高的,臉上滿是孺慕之情。

  楊太妃一聽這話一向沒太多表情的臉也帶了抹笑,但還是堅持讓她下去休息,楊芷言也不好再推辭,帶著自己的丫頭緩緩的退了下去。

  當廳裡又只剩下楊太妃和玉環兩個人,楊太妃臉上的表情消失無蹤,淡淡的看著屋外,「看來言姐兒對我是有怨了。」

  她如今雖落魄如斯,但是腦子可也沒跟著不行了,剛剛自己侄女話是說得好聽,但頭卻大半時候都是低著的,若不是注意到了她的一些小動作,說不得還信了她那些話語。

  在她的面前玩這樣的心眼,她也沒什麼好在意,就憑言姐兒這麼容易讓人看穿,就怎麼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這樣的性子,要能攏住那個不孝的東西,只怕還得要花大力氣。」她歎了口氣,只覺得這些人一個個都不能讓她放心。

  玉環低聲勸著,「娘娘放寬心吧,表小姐年紀輕又遭此大難,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

  「想不開?」楊太妃站起身,緩緩的往佛堂走去,眼裡閃過一絲冷酷,「若只是這樣就想不開,那麼她就是辜負往日我對她的看重了。」

  在後宮裡讓人想不開的事情多著了,她若是遇上這點小事就想不開,日後,她也爬不到什麼高處去。

  玉環替她打開了佛堂的門,柔聲說:「表小姐還年輕呢,哪裡能夠跟娘娘相比,以後日子還長著,娘娘好好教,就是朽木也能夠成材的。」

  楊太妃閉上眼,對於這話題已經沒有前幾日那樣的感興趣,只淡淡說著,「最好如此吧。」

  失不失望的也無所謂了,現在的楊家也沒剩多少人了,她不先看著,以後說不定楊家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在楊太妃是對娘家人的不成器而有些失望時,前頭的院子裡,錢多多倒是睡得臉紅撲撲的,抱著「被子」左蹭蹭右蹭蹭的不願起身。

  話說冬天到了就是要好好的賴床補眠啊!更何況她現在已經穿越了,還能夠翻身自己當老闆了,就是多睡一下下也沒什麼關係吧?

  只是……好像有哪裡奇怪,感覺抱枕的彈性好像好了一點,溫度也高了一點,還有這體積好像也有點怪怪的……

  錢多多蒙朦矓矓的睜開了眼,一對上的就是一片膚色,她睜著眼睛怔住,腦子裡還慢吞吞的思考著眼前這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就聽見一個低沉誘惑的嗓音從她的頭頂上飄來。

  「醒了?」

  錢多多抬頭望去,那張熟悉的面具,還有面具下那張依然很誘惑的臉,和下巴新生的點點胡碴,錢多多本來就迷迷糊糊的,看到這性感得要命的畫面,更是覺得自己大概還沒睡醒,她很快又閉上眼睛,然後拉了拉被子,喃喃道:「沒有!我一定還沒睡醒,要不然我的床上怎麼可能會有男人,還是一個這麼性感的男人……」

  錢多多未穿越前常常被人說大事精明小事迷糊,雖然工作還算認真,但是也因為這一點小小的缺陷,即使拚了命的賺錢,也沒辦法變成有錢人。

  她太過迷糊,常常弄丟東西增加多餘支出也就算了,她在理財方面也是一團亂不過關,明明有一份化學材料行的正職工作,有空會兼職,但還是怎麼都存不了大錢。

  「性感?」夜嶑南低笑了聲,有些疑惑這詞的意思,但他直覺認定是在稱讚他,「看來果然還沒睡醒,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了。」

  錢多多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即使在作夢也想多聽一點,只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零碎的理智也終於慢慢回籠。

  等等!她沒搞錯,她的床上真的有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夜嶑南?!

  她猛地坐「起來,披散著頭髮,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怎麼會在我床上?」

  她平常容許他進房間,是因為他除了之前咬了她兩口外,沒有其他過分的舉動,而現在他堂而皇之的躺到她的床上,會不會哪天她就不知不覺被他吃了?!

  夜嶑南也跟著她一起坐了起來,只是那姿態優雅許多,他中衣半敞,裸露的肌膚更是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誘惑。

  「我剛剛只坐在床邊,是你拉我上床的。」

  「我?!是我拉你的?!」錢多多覺得一百個驚歎號都無法表示她現在的驚訝了。

  她是怎麼了?在睡夢中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邪惡念頭,拉了他到床上當抱枕?!

  咳!這的確是目前她最邪惡的幻想了,沒辦法,她是唯美電影派的,把男人當抱枕,然後早上一起醒來,大概就是她目前能夠接受的最大尺度了。

  「你剛剛滾到我旁邊,拉著我的手,讓我不得不一起窩進被子裡,然後你……」

  錢多多滿臉通紅的制止了他要繼續說的話,「行了!可以了,謝謝!我不想要知道細節。」

  他淺淺一笑,心中倒是有點失望,但是想想她人都被箍在他身邊了,這樣的情形肯定也不會只有這一次。

  剛剛他可算是見識到了她睡覺的時候那霸道的一面了,硬拽著他的手往下拉,讓他也不得不躺下。雖然說他只要稍微用一點力氣就能夠讓她滾到一邊去,但是這樣的肢體碰觸讓他覺得無比的溫暖,所以他也就順著她,讓她像只小狗一樣在他的懷裡來回蹭著。

  除了錢多多有點尷尬以外,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在下了床後沒有太大的差別。

  錢多多現在已經找到了錢富貴,又拜託了夜嶑南將弟弟安排到一個木工手底下去學手藝,她就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自己的香皂事業上。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身邊這個男人,她想很多事情一定不會這麼順利。

  起碼她不會那麼早就有辦法下山,而錢富貴也不可能這麼快速的就開始學手藝,可能還會像之前一樣,靠著給人家打點零工,有一搭沒一搭的賺點小錢,餓不死也吃不飽,甚至她的香皂事業也不會那麼快的拓展開來。

  錢多多一邊在雜物間檢查著香皂的皂化反應,然後一邊偷看著站在她身邊的男人,直到接觸他的視線,她才尷尬的偏過頭去,佯裝自己很認真的工作,而不是分心在偷看他。

  「怎麼了?」

  錢多多一頓,也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剛剛是在偷看他,只得生硬的轉了一個話題,「沒有,我是想說你……身上是不是有被燒傷過?」早上透過他半敞的衣裳,她有看見一點點像是燒燙傷的痕跡。

  夜嶑南沒想過她會突然問起這個,整個人陰沉了下來,狹長的眼裡有風暴正在醞釀。「你問這個做什麼?」

  錢多多沒想過他心裡已翻江倒海,聽他平靜無波的聲音,還以為他只是單純的反問,她輕鬆的回答著,「沒什麼,就是剛好早上看見了就問問,我看那傷痕還有點新,你平常也不多注意一點,跟著我搶吃搶喝的,有很多東西是有傷口的人最好不要吃的。」

  「就這樣?」他冷冷的注視著她,似乎想從她輕鬆的語氣中挖掘出什麼。

  她知道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她現在在想些什麼?夜嶑南的心裡快速的閃過這些問題。

  在王府裡有關他的事情都是忌諱,除了之前他曾不小心透露過的,還有那個賣布的老闆娘說出他的身份外,錢多多是絕對不會知道他過去的事情,甚至也不會知道外面的事情,所以他才會對她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感到提防。

  「就這樣。」錢多多隨意的答道,然後忽然驚呼一聲,轉頭嚴肅的問他,「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有擦什麼去疤的藥膏嗎?覺得好用嗎?我想要買一瓶給富貴用。」

  上回見到「錢小弟後,她很真心的關懷了錢小弟那些沒消息的日子裡的生活,聽說他小小年紀就四處去打零工,甚至還搶著去跟人家做搬運工,把自己的背和肩膀都磨出了傷痕,額頭處也有一個是被東西砸到留下的傷疤,心裡就覺得不忍心,這段日子都私下打聽著有沒有什麼藥膏能夠讓他用,別讓他小小年紀臉就帶著傷痕。

  畢竟古代也是一個看臉的社會,臉上要是有什麼不好看的傷疤還是其他的缺陷,常常都會影響到其他人對這個人的看法。

  「就這樣?」夜嶑南再次問著,他的眼裡卻逐漸更加的暗沉幽深,像是一個風暴漩渦,會將所有的人事物都毀滅。

  錢多多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但也能察覺到他情緒有些不對了,她轉過身擔憂的望著他,「你怎麼了?」

  夜嶑南現在覺得整個人都很不好,他心裡其實清楚她問起他的傷痕一點別的意思也沒有,但他就是忍不住去多想、忍不住去猜測,她是不是知道了他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好比那些骯髒的、讓他在大多時候都夜不成寐的事情。

  在那段日子裡,他一步步的算計,就算犧牲了許多人的性命,也要踩著那些人的血,一步又一步的往前邁進,就只為了爭奪這世上最尊貴的位置。

  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爭,卻又被逼得不得不去爭,在一次次的慘烈爭鬥下,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安穩的睡上一覺,閉眼,在黑暗中除了縈縈白骨就是滿地鮮血。

  許久不曾被勾起的夢魘,再次爆發,他用手搗住了臉,不想見到那些屍骸指責著他的殘忍,他咬緊了牙關,齒間磕碰急促,臉色蒼白,眼前蔓延的血色像是侵入了他的口鼻,逼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挺拔的身子搖搖晃晃撞上了屋子裡的一排架子,撞落了滿地的雜物,他卻渾然不覺,雙手抱住自己,整個人蜷縮起來。

  錢多多見到他這樣簡直嚇壞了,也顧不得地上的東西有很多是她的工具原料,她只在乎著他,衝過去將他緊緊抱住。

  沒有抱著他,不會知道他現在的身體有多緊繃,而他顫抖得很厲害,錢多多幾乎得要用上全身的力氣才能夠緊緊的抱住他。

  「我……咯……我……」他咬著牙關,幾乎說不出話來,反而是牙齒碰撞的聲音異常的清晰。

  錢多多第一次看到霸道的他有如此脆弱可憐的一面,她這一瞬間沒有任何的想法,只是緊緊的抱著他,不斷的在他耳邊低柔細語,安撫著他。「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放鬆,放鬆,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怕……」

  他的手在她一聲聲的安慰下漸漸鬆開,然後緊緊的擁抱她,就像是溺水者要抓住浮木般的猛烈。

  錢多多被這樣猛烈的力道抱得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疼,那一瞬間肺部的空氣都像要被擠壓出來一般,但是她依然沒有放開手,而是不停的繼續在他的耳邊安慰著。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她知道那必然與他的傷口有關,所以在他情緒稍微平穩一點,肌肉不再那麼緊繃的時候,她才敢開口說:「我不知道那些傷口是從何而來,但是如果你不想說或者不希望我問,那麼我以後就都不提了,只是我還是想說,有些事情或許我不能感受同身,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在這裡……」

  錢多多慢慢的說著,然後感覺著雙手抱著的男人身體又再一次的緊繃,只是不再顫抖得牙關碰撞,她一下又一下輕撫著他的背,為了繼續安撫他的情緒,她淡淡的說起自己的事。

  她住在山裡,只有透風的屋子、一條老舊的棉被、一盆炭火,她凍得渾身發僵,生著病也沒人照料,只能硬撐著身子出去挖草根扒樹皮,為了活命,就算哭著也得打起精神撐下去。

  「我是個有些涼薄的人,我不問你為什麼傷,也不問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帶著這個面具,我只想說,若你自己不想活,那麼我也不會勸你,因為我沒法子,但若你想好好的活著,那我自然也陪著你過。」錢多多說這話出自真心。

  對於這個男人,一開始她討厭被用武力控制,但後來卻是一直都帶著包容的待他。

  她一開始遇見他的時候,就知道他並沒有想活下去的慾望,令人同情,所以任憑他怎麼怪,怎麼讓人生氣,她的怒氣也都只是一瞬即逝。

  就像她自己說的,她個性其實有些涼薄,意外穿越到這世界之後,她很少去想自己在現代的親朋好友,因為回不去了,想又有何用?面對想自殺的他時也是,換成別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早該勸他不要做傻事,但若不是他在她的面前走進深潭裡,她對於他的生死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只是人心總是肉長的,雖然他們在一起的起因是他逼迫的,但是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偶爾露出的那種脆弱,還是讓她忍不住產生了如果能夠幫助他,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的念頭。

  夜嶑南蒼白著一張臉,與她四目相對,他的聲音有些嘶啞的自嘲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卻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戴上這個面具。」

  說著,他的手有些顫抖的舉起,然後輕輕一揮,把自己的面具揭下,他露出淒涼的苦笑。

  「這是我,一個篡位失敗的王爺,被遠封西南,實則是被流放至此的一個罪人。」他死盯著她,心,因為等著她的反應而緊張惶恐,「見到這樣的我,這樣不堪又罪孽深重的我,你還能夠說只要我想要活著,就能陪著我過嗎?」

  那個面具不僅僅用來掩藏容貌,一旦揭下,他殘酷又醜陋的過去也終將無法再掩藏。

  錢多多眼底滿是震驚,不是為他說的那些話,而是他整個額頭到斜半邊的眼角處,全是燒傷的疤痕。

  一半惡魔,一半天使,他燒傷的地方皮膚皺縮扭曲,他嘴角雖然掛著笑,但是她卻能從他的眼裡看見疲憊和搶桑。

  錢多多第一次覺得開口說話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她嘴張了幾次,除了幾個無意義的單音外,她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的外貌的確是嚇到她了,但是對於他,要說害怕或者是厭惡卻是半點也沒有的,他一直為了自己的錯而自責,那表示了他的良善,不是嗎?

  夜嶑南的眼神隨著她不說話的時間越長,也逐漸變得冰冷和無法控制的瘋狂。

  她的沉默代表了什麼?是不是正在想著該如何離開他了?是不是正在想著眼前的這個人果然醜陋又噁心?

  他繃緊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肉,試圖讓自己不要在她開口說要離開的時候失手傷害她,但也已經下定了決心,若她真開口說要離開,那麼他即使用強迫的手段,也不會讓她離開,即使要囚禁她都在所不惜。

  錢多多在試了幾次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後在他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她捧住他的臉,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將自己的唇重重的貼上他的。

  兩個人安靜對望,他的眼裡有著疑惑不解和震驚,錢多多則是一種豁出去的大膽。

  她微微離開他的唇,聲音堅定又急促的說:「算了,我不管了!就算被人說我想攀高枝想瘋了我也認了!夜嶑南,聽清楚了,不能否認,你的傷口讓我第一時間有點震驚,但我沒有害怕也沒有厭惡,我剛剛自己想了很多,覺得你雖然個性有點惡劣,佔有慾也強了點,但或許我就是個被虐狂吧,我還是會為了你的傷而心疼你,覺得只要能讓你開心一點活下去就不錯了,說不定我自己也是一個變態也說不定?!」

  她笑了笑,又繼續說:「不知道變態和一個純粹看臉的花癡哪一種比較好?我想如果你今天醜得跟豬一樣,我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但我就是個顏控,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臉,那些傷痕也不妨礙我喜歡!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你是我的人』這句話嗎?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的霸道,但是心裡又覺得你這麼說真的太帥了……

  「好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我只是想跟你說,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離開,畢竟我一來沒錢,二來你對我這麼好,我也捨不得走,另外就是我覺得這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像你一樣讓我這麼迷戀的人了!好了,我把我想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錢多多說完這樣一大串的話,有些急促的喘著氣,表情認真,雙頰緋紅,但是眼神卻筆直的瞅著他。

  夜嶑南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聽見這一番話,雖然中間有很多詞彙他並不是很懂,但是他只聽見她說--

  這世界上她找不到第二個像他一樣讓她這麼迷戀的人了?!

  像是籠罩著他的黑暗都被祛除了一樣,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甚至還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那是打從許多年前開始,他就再也沒展露過的真心笑容。

  錢多多對於這樣妖媚惑人的笑容完全無力招架,忍不住摀住自己的鼻子,「行了行了!可以別這麼笑嗎?我的心臟受不住啊!」

  她就是個顏控,對美男的喜歡只比對錢的喜歡還要少上一點而已,他這樣的笑容在她的評分表裡,根本就是屬於犯規級別!

  聽到她這麼說,他忍不住笑得更加的燦爛了,他笑個不停,令錢多多有點惱羞成怒,覺得自己一點面子也沒有了。

  身為一個不肯吃虧的女人,這時候是絕對不能悶不吭聲,所以錢多多發了狠,直接撲倒他,然後大聲的恐嚇道:「別再笑了!再笑……再笑我就要代替月亮懲罰你!」

  錢多多一說完,整個人楞住,然後再次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她怎麼不小心把崔淡雲看的漫畫台詞給說出來了?!

  夜嶑南被她壓倒在地上,笑聲是停了,深邃的眼卻緊緊的盯著她不放,帶著一點沙啞的聲音,輕柔誘惑的竄入她的耳中--

  「喔?你想要怎麼懲罰我?」他拉下了她的臉,然後熱氣呼在了她的耳根,「像剛剛那樣嗎?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錢多多忍不住吞嚥了下口水,整個人都微微發顫,耳朵更是不爭氣的早就紅了一片。

  天!他的聲音讓她覺得從尾椎開始,整個人都像是被電擊過一樣,酥酥麻麻的,讓人全身快癱軟。

  只不過明明是她撲倒他,為什麼現在被調戲的人卻變成她了?

  錢多多很快的就沒辦法去想這個問題了,因為她整個人被扣在他的身上,紅唇被緊緊攫住,他的低喃喘息在耳邊徘徊。

  過去的悲傷往事,還有到底誰調戲誰的問題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打算就這樣佔有這個男人,就像他對她表現的獨佔欲一樣。

  從現在開始,她想要佔有的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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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雜物間裡的濃情密意是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可當楊芷言被人帶來見夜嶑南時,下人們雖然恭敬,但是心底卻對這個表小姐感到同情。

  他們能夠在邊王府裡待著,靠的不只是忠心兩個字,最重要的還是眼力。

  什麼人是要好好伺候的,什麼人是要遠遠避開的,大家心知肚明。

  讓表小姐千里迢迢來到西南,娘娘在打什麼主意大伙也是清楚的,但現在王爺和錢姑娘日日同進同出,表小姐能有什麼機會?

  也別說王爺會看在親娘的面子上對母家的姑娘好上一點,在王府待久了的老人都知道,這對母子鬧到現在可以說是情分比一張紙還薄了,王爺對待娘娘的態度就是你別來惹我,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彼此相安無事,一個王府分了前後兩個院子各自住著,平日若是無事,絕不往來。

  而且大家都是打從京裡出來的,誰不知道在王爺被流放到這裡之前,楊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這突然出現的表小姐,到底是怎麼到西南來的,若說娘娘沒動了什麼手腳,恐怕也是沒人肯信吧?把一個被流放的女子弄來,這不是找麻煩嗎?

  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楊芷言神情淡然,可緊抿的唇看得出她的緊張,而她眼中也充滿對於她即將見到的人的害怕和厭惡。

  是的,是害怕與厭惡!

  楊芷言在面對楊太妃時,對於能夠來到西南表現得十分感激,但心裡卻是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想法--她只覺得恨!

  如果不是夜嶑南御下不力,怎麼會讓皇帝察覺到他的不軌之心?如果不是他沒能一肩挑起所有的責任,她楊氏一族又怎麼會落得今日這樣淒慘的局面?

  一年前的今日,她住的是經由江南大家打造的亭台樓閣,穿的是由關外特別買來的毛皮衣裳,身上的頭面哪一樣拿出去不是價值連城,家裡人人和睦安泰,但如今……如今什麼都沒了!

  那些衣物財寶早在抄家的時候全被那些髒人碰了搶了,而她嫡親的家人不是被斬首,就是同她一樣被流放。

  楊芷言垂下眼,想起那些日子,她就忍不住緊咬著唇,才能不讓自己的眼裡湧現恨意和眼淚。

  娘親受不了爹爹被斬首而病重,結果才剛上路就病亡了,楊家滿門男丁盡數處斬,而她和其他女眷在往西北的路上更是飽受折磨。

  這全都是夜嶑南的錯!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如今她還會好好的,還會是鎮國公家的嫡女,而不是只能寄人籬下的表小姐!

  她知道姑母沒那麼好心只為了照料她就把她弄到西南來,如果不是為了讓她伺候毀了容的夜嶑南,只怕一切只看著利益的姑母也不會花了這麼大的力氣把她弄到這裡來。

  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冷笑。

  什麼太妃娘娘,現在也不過就是一個跟著兒子一起流放的老女人而已,也不知道她是仗著什麼還在她面前擺太妃的架子!

  就在她東想西想的時候,領路的丫頭已經領著她們來到了一間屋子裡頭,只是一看見屋子裡的擺設,楊芷言刷白了一張臉,她的貼身丫頭更忍不住氣憤的跳出來說話。

  「這是什麼個道理?我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家,又是表小姐的身份,怎麼可以隨意的帶我們小姐往男子住的院子裡來?」

  楊芷言的丫頭行雲也是個潑辣的,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跟著她,眼下這情況她家小姐一個寄人籬下的姑娘不好說話,但是她這個丫頭卻是無礙的,自然得讓她來爭這個道理。

  為她們領路的也不是一個粗使丫頭,而是這王府裡的二等丫頭,因為前頭院子裡的人本來就不多,現在又多了一個錢多多要伺候,才輪到她去領表小姐來跟王爺見禮,只是沒想到她話都還沒開口說一句,表小姐的人就已經先發了難。

  能夠在前院裡伺候,自然不會有被人家說個兩句就發怒的衝動性子,她淡淡一笑,開口解釋道:「表小姐誤會了,這不是王爺對表小姐無禮,而是前頭的書房廳堂我們丫頭女眷是過不去的,且外男多,自然不能領著表小姐過去,所以挪了這間廳堂來見表小姐,只是庫房裡沒什麼女子用的物什,所以這擺設上讓表小姐誤會了,這裡,可不是我們王爺平日下榻居住之所。」

  楊芷言知道自己鬧了一個笑話,臉顯得更加蒼白了點,也不讓自己的丫頭說話,而是搶了話頭先說。

  「這位姊姊,是我的丫頭衝動了,只是她和我一樣也是初來乍到,不知道這府裡的規矩,行雲,還不趕緊向這位姊姊賠禮。」她嬌斥著,還遞過去一隻銀鐲子,這還是她來邊王府後,楊太妃給的。

  「奴婢賤名綠雲,當不起表小姐的稱呼。」綠雲垂手站著,沒收下那個銀鐲子,就連一個眼神也沒多給。

  楊芷言有被羞辱的感覺,只覺得這兒的人處處想找她麻煩,委屈不已,眼眶馬上含了淚,紅著眼問道:「姊姊可是瞧不起我主僕二人?我……」

  她欲語還休,把身邊的行雲急壞了,腳一彎就行了個大禮,為主子抱不平。

  「綠雲姊姊,這全都是我的錯,我家小姐可沒做什麼,你又何必這樣為難她?讓我端茶倒水的賠罪也就算了吧!」

  綠雲見著這主僕倆的做派,心中冷笑一聲。還說是大家子出身的呢,都到什麼時候了,還玩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真是讓人笑話。

  心裡是這麼想,但是她也沒把事情做絕,扶起了行雲,輕輕的對著她們解釋,「表小姐也不用多想,這只是府裡的規矩罷了,接下來還請表小姐在此間稍等。」

  綠雲也不看兩人的表情,逕自把話說完就退了下去,再繼續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冷笑出聲。

  楊芷言站在廳內,手緊攢著,臉色陰晴不定,貝齒緊咬著唇,恨得幾乎要咬出血來。

  這一切的屈辱像是荊棘一樣紮著她的心,也讓她無法抑制的去恨著那個曾經見過幾面的夜嶑南。

  「小姐……」行雲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忍不住開口。

  楊芷言露出一個淒美如殘花的笑容,「好了,誰讓我們現在寄人籬下呢?以後可要小心說話了,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是,小姐!」行雲應了話,但圓圓的臉蛋上卻滿是不忿。

  她打小就是跟著小姐的,雖然知道因為鎮國公府被抄家了,才會讓小姐淪落到如今這種地步,但是小姐過得委屈了她也心疼著。

  「行了!別說了……誰?」

  楊芷言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個姑娘站在門口,想著剛剛的自憐之語不知道是不是都讓她聽著了,忍不住語氣又有些不悅的質問。

  「是哪裡來的沒規矩的?怎麼也沒出個聲就站在那裡,真是……」

  「行雲!」楊芷言喝住了她,但同樣輕蹙著眉看著站在門外的錢多多,然後瞪大了眼,看著從她身後走出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輕呼,接著眼神落在了兩個人相握的手上,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王……王爺?這是……」

  錢多多一臉的尷尬,想甩開身邊牛皮糖的手又甩不開,雖然人家沒有和她打招呼,她還是尷尬的扯了一個笑容。

  「你好啊!我剛剛不是故意偷聽的,就是……還沒來得及出聲。」她也很委屈啊,誰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在敞開門的地方說那樣的話。

  她只是和夜嶑南聽到下人通報說表小姐要見他,就一塊來了。

  要說主人家可能會對你不好這類的話,也該回房把門窗關好再講,在這大廳裡說,就算不是她聽到,外頭還有茶水丫頭呢!

  「王爺,這大庭廣眾之下,您就與個女子拉拉扯扯,這……成何體統呢?」楊芷言可沒將錢多多放在眼裡,剛剛過來之前她就已經聽玉環說了,王爺身邊有一個身份上不得檯面的女子,讓她不用介意。

  對楊芷言來說,那就是通房丫頭之流,她也不放在心上,對於錢多多的話更是沒打算聽,而是直接找上了從剛剛就一直不開口的正主。

  錢多多好笑的看著眼前這個外表是林妹妹型的表小姐對她的忽視態度,只覺得藝術果然源自於生活。一些小說裡頭常會出現這種看似有腦但是常做沒腦之事的角色,看看!這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錢多多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夜嶑南,讓他自己去處理這個人,至於她,在旁邊看戲就好了。錢多多心態非常良好的想著。

  只是她心態好,身邊的男人卻是小心眼的,本來對於這個女人就沒什麼好印象,現在的印象更是又差了一層。

  不說別的,光她出身楊家這點就足以讓他不喜了。

  「走了。」連視線都沒有掃向楊正言,看錢多多說話不被人理會,他連和她說句話的興致都沒有。

  本來他就不願意見她,但是錢多多聽見下人通報,又問了幾句知道了她是來投奔的,也就喊著讓他一起過來看看。

  結果沒想到他們才走到門外就聽到那對主僕說的話,說得好像整個王府隨時有人要對付她們一般,在看見他們後,對錢多多沒半點好臉色,反而對他指手畫腳,讓他連一句話都不想說,就想直接走人。

  與其面對這樣讓人不高興的女人,他還寧可去看錢多多在雜物間做那個叫什麼香皂的東西。

  「啊?走?這就走了?」她都已經準備好要看戲了……他也太沒耐性了吧,這就要走了?錢多多心裡碎碎念著,但是還是很配合的跟著走,臨走前還給了楊芷言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

  錢多多兩個人悄無聲息出現,又快速的離開,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但對於被徹底忽視的楊芷言來說,卻是刻骨銘心的奇恥大辱。

  「他們怎敢……怎敢如此對我?!」楊芷言紅著眼,喃喃自問,語氣雖輕,恨意卻重。

  那個女人也就罷了,夜嶑南卻連一眼也沒看向她,甚至對她的問話置之不理!

  他還以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嗎?他憑什麼在她的面前擺出這樣的架子?

  楊芷言心中本就有所不平,在見到夜嶸南後,她心中的不平瞬間成長為深刻的恨,如烈火灼燒般啃噬著她的心。

  夜嶑南和他身邊的女人,今日之辱,她楊芷言記下了,她絕對不會讓他們兩個人好過的。

  錢多多這些日子以來有些煩惱。

  一來是香皂正在等待期,所以她整天閒得有點發慌,但是外頭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令夜嶑南不像之前那樣整天跟著她跑了,還下了命令除了有他陪著,不然禁止外出。

  她不知道這禁令是只針對她,還是全府大多數人都是如此,直到在府內閒逛時,聽到那些下人的閒聊,才知道外頭局勢可能是真的不太安穩,別說她是確定不能出府的,就算是一些平常能夠自由出入的丫頭小廝們,這些日子來出府的頻率也少了許多。

  而或許是在府裡亂逛的時間多了,這才發現原來夜嶑南的親生母親也在邊王府裡住著,只是住在後院,以前根本就不曾見過。

  她這才明白他母親和他有多不和,兩個人就住在前後院,一個府裡,他居然連提都沒提過,可見他根本就是打算老死不相往來。

  而另外一部分的厭煩就是在那個表小姐上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惹著她了,為什麼老是要這樣找麻煩呢?具體的例子就如同現在--

  錢多多站在廚房外,皺著眉看著眼前穿著素衣的楊芷言主僕兩人。

  「表小姐,不知道有何貴事?」她手裡提著兩份點心,那是她準備好要給今日會過來的錢富貴的。

  那孩子她平日也照顧不到,但是聽說學手藝很辛苦,還得看師傅的臉色,便準備了兩份點心給他,一份他可以自己留著吃補充點營養,一份還能拿去討好他師傅。

  只是她才剛走出門,楊芷言就擋在門外,那雙水汪汪的眼眸輕蔑的掃了她手上的東西一眼。

  「錢姑娘這是要拿著東西去哪兒?」

  楊芷言只看了那麼一眼,接著問了這句話,錢多多卻覺得不爽,因為楊芷言的姿態好像是她拿了她的東西一樣。

  雖然這兩份點心的確不是她自己的東西,甚至也不是她做的,但她可是跟夜嶑南這個主人打過招呼才吩咐廚房的,怎麼楊芷言這個客人倒是擺出女主人的架子來,活像是剛從她的碗裡倒出來的一樣?

  「有時候人呢,就得要有點自知之明才是,你說是不是,行雲?」楊芷言輕飄飄的突然扔下這麼一句話。

  行雲自然是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連忙點著頭應和著,「這是自然的,不是有什麼聖人說過,人貴自知嗎?」說完,行雲嘲諷的睨了錢多多一眼。

  別看她一個小丫頭沒正正經經的念過書,但是偶爾聽到小姐說的一兩句話,就不是山裡的野姑娘能夠比的了的。

  在正常情況下,行雲的想法是沒有錯的,但是錢多多不同,就算她國文學得再怎麼不好,畢竟也是扎扎實實一路念到大學畢業的人,如果連這點嘲諷都聽不出來,那麼她還不如拿塊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之前這對主僕就老是拿她從山裡頭來的這點,將她從內到外、從頭到腳的嘲諷,她看在她們兩個都是十來歲的姑娘,而且家裡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是沒死也都遠在千里之外,想著人也挺可憐的,才多體諒一點,沒想到她的忍讓倒是讓這兩個人蹬鼻子上臉,以為她是好欺負的了?!

  嘖!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也不是隨便說說的,這兩個丫頭這種性子,還真的讓人喜歡不起來。

  錢多多不禁有點後悔那時候沒聽夜嶑南的話,別見這兩個人,早早避開。

  她是不想惹她們,所以多有退讓,只是不想惹歸不想惹,老被她們這樣陰陽怪氣的刺上幾句,感覺實在是噁心不痛快。

  錢多多本來只想回應她一句本姑娘也是讀過書的,結果或許是之前她的忍讓令楊芷言她們以為她好欺負,這次可不是說上兩句就算了。

  楊芷言勾了勾嘴角,「錢姑娘,其實我這也是好心,要知道在以前我們府裡,下人隨便拿了主家的東西去外頭,貪了不該自己拿的東西,那可都是要重重的懲罰的,唉!瞧我這是怎麼說的,我也不是說錢姑娘是下人,只是既然是入府伺候王爺的,還老是拿府裡的東西給外頭的窮親戚……說起來實在不好聽。」她細細柔柔的勸著,好像是真心替她著想,只是那話裡話外卻無不點明她就是一個下人。

  行雲聽自己的主子這麼說了,話可說得更不客氣了,「就是啊!錢姑娘,我們小姐都這麼勸著了,這話自然是好的,你也不要不識好人心,還以為我家小姐是要害你呢!這東西我就幫你拿去扔了,免得其他人看了不像話,以為邊王府裡一點規矩都沒有,連個通房丫頭都能夠隨便拿了王府的東西送給自家的窮親戚。」以後小姐當了家,這條規矩是絕對要第一條立起來的。

  錢多多都被氣笑了,直接用手拍掉行雲搶東西的手,啪的一聲,清脆響亮,讓楊芷言兩人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她居然不聲不響的就動了手。

  行雲是個爆脾氣,被打了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馬上就扯開嗓子嚷了起來。

  「好啊你!我這是好心想幫你,你還先出手打人了?這王府裡頭還有沒有規矩了?」

  錢多多冷眼看著她,冷哼了聲,「這王府裡有沒有規矩我不知道,但是也明白一件事情,這有沒有規矩也不是你一個丫頭說了算的!」

  楊芷言知道這頂大帽子是絕對不能讓她給扣到她們頭上來的,忍不住搶在行雲前面說:「錢姑娘又何必這樣說呢,我和行雲是真的為你著想,不管怎麼說,進了王府裡就要守著王府的規矩,你私下拿了東西出府去,給的還是外男,這可怎麼行?要讓人知道了,還不得說姑娘你……和外人有了個什麼首尾?」

  錢多多笑了,卻是笑楊芷言,她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少,只是看來信息收集不完整,才會說出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話來。

  「能有什麼首尾?我拿點東西給我的親弟弟,這樣難道也不行了?還是表小姐心裡總沒想點好的,整天就想這些情情愛愛,才會見著了人,滿心都是這些想法?」她瞪過去,不想讓她們沒事般的走了。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她已經受夠了她們沒事找碴了,如果能夠一次就讓她們安靜一點,那她早該這麼做了。

  錢多多雖說小事迷糊,但是遇見大事思路還是很明白的,只是平常讓她認為是大事的事不多而已。

  她怎麼說也是出社會打滾過許多年的人了,沒有一點唇槍舌戰的能力,說出去自己都覺得丟人。

  楊芷言只打聽到了她偶爾會拿些東西給一個年輕男人,心裡想著那人必然是哪裡來的窮親戚,又想著這件事只要拐了個彎,到底是親戚還是情郎也沒人說得清楚,她也就把這污水潑在她的身上。

  沒想到這髒水沒潑成,還被反咬了一口,說她一個姑娘家心思不正,整天都在想著那些情情愛愛。

  這種話就是在她家裡沒出事前,對一個閨閣姑娘也是莫大的污辱,更不用說她現在身上其實還帶著孝,這樣的話要是傳了出去,那她也可以不用做人了。

  :想到這裡,她臉色忍不住又蒼白了幾分,整個人搖搖晃晃的,眼眶迅速變紅,一副萬分委屈的模樣。「錢姑娘,你……你怎麼能這樣污蔑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一個姑娘家的清白名聲最是重要的,我……」

  行雲忍不住插了嘴,氣憤填膺的瞪著她,「就是!我家小姐好心提醒你,你卻反過來說我家小姐不好,這又是什麼道理?難不成你是見不得別人好?偏偏要污辱我家小姐?」

  錢多多退了一步,和這兩個人拉開點距離,才淡淡的說:「我到底是不是污蔑,你們自己清楚,而你們是不是真的為我好,你們自己也清楚。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的清白名聲好,卻又說我和外男有什麼牽扯,呵!如果這是為我好,那我也這樣編了一段,到大門邊去說可好?只怕到時候有人不只清白名聲沒了,就是連一點做人的名聲也得毀了個乾淨。」她意有所指的看著像要昏倒的楊芷言,「畢竟這世界上有眼睛的人還是挺多的,到底是真昏還是假昏,到底是誰空口說白話,大家都能分個清楚,對吧?」

  楊芷言這下是真的要被氣昏了,只是一聽她意有所指的話,便忍著暈眩,搖搖晃晃的硬撐著,最後還是行雲攙著她,才沒讓她真的站不穩跌倒。

  她抬起頭,一下子就已經淚盈於睫,「我沒有……我真的只是好心……」

  「你的好心我不需要,可還是謝謝了!」錢多多又站得更遠一點,誰知道她等一下要是「真暈」了,會不會又把事情栽贓到她身上。

  沒辦法,電視看多了,這種小人招數看起來很幼稚,但有時候也挺好用的,而她也懶得去證明自己的清白,所以還不如早早的避開。

  「你……不過就是王爺的通房丫頭,在外頭連個體面的一等丫頭都不如,你怎麼敢這樣對我家小姐說話!」行雲惡狠狠的看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我家小姐不管怎麼說也是太妃娘娘的侄女,論出身,怎麼也比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野人強上許多倍,小姐是好心提醒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還這樣反咬一口,你……會有報應的!」

  錢多多嗤笑了聲,然後認真的對著行雲說:「放心好了,要真的有報應,還不知道會報應在誰的頭上呢!我是山裡人沒錯,但是我心裡頭也是光明磊落的,可不像有些人,嘴裡說得光明磊落,心裡頭卻是藏污納垢。」咦?還有對仗呢?!她的文采感覺是大有進步啊!錢多多喜孜孜的想著。

  「對了!而且誰說我是王爺的通房丫頭的?」這樣一個新身份,怎麼沒人通知她?

  楊芷言聞言一楞。這兩個人都同住一個院子裡了,怎麼還問她們這麼明顯的事實?

  就在發楞的瞬間,夜嶑南的聲音從後頭輕飄飄的插了進來。

  「我也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通房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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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楊芷言瞬間回頭,看見夜嶑南沒戴上面具的容顏,宛如地獄來的閻羅,她忍不住雙眼一翻,真的昏了過去。

  行雲也見著了那駭人的容貌,但是手上還攙著已經暈過去的楊芷言,讓她即使全身發顫,也不敢丟了小姐就跑甚至是跟著暈過去,只能閉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動。

  錢多多對於他的臉看久了也習慣了,根本就不害怕,只是有些驚訝,「你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還有面具……」

  她知道他平日怕嚇到人,出外都會戴著面具的,就是在府裡,大多數時候面具也是不離身的,她想要把它摘下來都不容易,怎麼今兒個這麼開放,沒人說也摘了?

  「有點事,弄掉了。」夜嶑南簡單的對著她解釋,走到她身邊,習慣性的牽起她的手,轉頭看著那個還硬撐著站在一旁的丫頭,把自己剛剛的問題又重複了一次。「說,我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通房丫頭了?」

  錢多多同情的看著行雲,很想扯扯他的衣袖說,人都快被你嚇死了,你表情也柔和點啊!

  結果話還沒說,就聽砰的一聲,行雲緊張過頭也暈了,討人厭的主僕兩個就這麼華麗的倒在一起,揚起了一層的灰。

  噗!錢多多很沒良心的捂著嘴笑了。

  夜嶑南則是皺著眉散發著冷氣看著兩個倒在地上的女人,無法理解他娘那麼精明的女人,這次怎麼就送了這樣的貨色進來?

  她以為他傻了不成?還是沒腦子到見著這種貨色就迷了心竅?

  錢多多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看他皺著眉盯著那兩個人,卻也沒去幫幫她們或喊人來把人抬走,心裡一邊感到滿意一邊又忍不住搖頭。

  滿意自然是歡喜於他對解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全都不假辭色,雖說就他這種情商低落,對人防心超強烈的人來說,她也不覺得會有什麼出軌的可能性,但能夠看見自己喜歡的人主動和異性保持距離,那自然是再歡喜不過的了。

  至於搖頭嘛,則是同情了下還躺在地上的那兩個小姑娘了。

  這天都冷下來了,夜嶑南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想到,居然就任由她們躺在那裡,他該不會忘了這位表小姐是他媽請冋來的客人吧?

  錢多多搖搖頭,也不等他吩咐了,直接就喊了人,讓人把兩人送回後邊的院子裡去,至於後續就不歸她管了。

  幸好前面院子裡的下人們都知道錢多多雖然沒有名分,但卻是王爺的心上人,她一聲吩咐下去,也沒有推脫或者是遲疑的。

  待兩個人被拉走了,錢多多轉頭看著還兀自出神的夜嶑南,臉上浮現擔憂的神情。

  「出了什麼事情吧。」錢多多肯定的說,「別騙我,我知道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你不會放我一個人在府裡,也不會把你的面具弄了下來。」

  夜嶑南眼神帶著柔意和躊躇望著她,本不想把事情告訴她的,但是看著她擺明就是要聽實話的表情,還是把事情用最簡單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洛西府出了民亂,而且已經開始往其他地方蔓延了。」

  洛西府?這地名……怎麼聽起來有點熟悉?!錢多多對地名不是很敏感,尤其是這個時空的地名,所以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個所謂的洛西府其實就是西南三州府裡的其中一個。

  她眨了眨眼,心中還抱著一絲期望,「所以……現在的情況不是我想的那樣吧?應該有軍隊,朝廷會派人來的對吧?再不濟這裡也算是王府,應該會有人守衛的吧?」

  她每說一個他都搖頭,到最後她根本就傻眼了。

  「因為我的罪名是篡位,所以皇上並未派太多駐軍在這裡,就怕有一日我又起了那不軌之心。朝廷或許會派兵平亂,但是只怕來得也不會早。」

  她望著他,眼裡滿是擔心,「如果朝廷不派兵,這裡也亂了,城中百姓怎麼辦?王府的人該怎麼辦?」這座王府地方雖大,其實沒什麼士兵護衛,平日守門的其實都只是一般的小廝或老頭而已,若真的有亂民來襲……這座王府只怕守不了一日。

  「到時候我送你們先走。」夜嶑南斬釘截鐵的道。

  錢多多一聽就覺得哪裡不對,「你說送我們先走,那你呢?你怎麼辦?」

  他笑了,輕拍她的頭,「我只能在這裡,藩王無事不能出藩地超過三日,我送你們走之後還得回來。」

  「回來?你瘋了?你明明知道有民亂--」錢多多急促的扯著他的手,「你又沒有護衛,沒有兵士,你怎麼能留在這裡?」

  夜嶑南低頭,眼裡有著她從未見過的神色,語氣雖柔卻也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必須要留下,這次,我想留下,為我過去所做的事情做一個總結。」

  「總結?總結什麼?!」錢多多快抓狂了,「你以為那些暴民會聽你說大道理,會聽你說我們要和平,然後大家就痛哭流涕、改邪歸正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天真了!」

  「不是那樣的,我曾經謀朝篡位,即使那並非我的本心,但我還是做了,而這次我卻不想做一個擅離藩地之王,我要留守在這裡,不只是盡我身為藩王的責任,也是盡我對皇兄的君臣之義--即使是死。」

  因為遇見她,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力量,也才能正視過去的錯誤,他想成為更好的人,與她一起走到白頭,所以他必須做一些事,好比贖罪、好比守護這個地方。

  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明亮,錢多多忽然想,或許這件事情他早已經做了決定,卻直到這個時候才開口告訴她。

  錢多多退後了幾步,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還是那樣邪肆俊美,但是卻又顯得不同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在在說明了他的認真程度,讓她想要反駁,想要說不可以,但在她剛開口的瞬間,他就像是早已經知道了她要說什麼,搶先開了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君解憂,乃我身為臣子的應盡之責。」

  錢多多閉上了嘴,然後深吸了口氣忍住淚,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她知道他希望自己支持他,可她沒有響應,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她冷著臉,直直的往外走去,沒有再給他一個眼神,只留下一句極輕的回答--

  「隨便你。」

  錢多多提著兩份點心,腦子一片空白,左逛右晃的走到了錢富貴學手藝的地方,就站在小院子門口發楞,直到小院子裡的其他學徒注意到了不正常的她,喊了錢富貴一聲,她才回過神來,順從的讓錢富貴牽到他暫住的小屋子裡坐下。

  「富貴啊,這是給你的,一份給你師傅,然後……」然後什麼?錢多多腦子一片混亂,連原本想說的話都不記得了。

  「然後什麼?」錢富貴是個乖孩子,看她楞了半天都沒說話,忍不住開口問。

  錢多多被這一聲給喚回了神,猶豫了半天后,才悄悄問:「富貴,你有沒有聽說過洛西府的消息?」

  「有啊!不是聽說洛西府亂了嗎?」錢富貴畢竟住在街上,聽往來的人說兩句,或聽客人的交談,消息也算靈通。

  「你都知道了,那怎麼不跑?」錢多多疑惑的看著他。難道那民亂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嚴重?

  「要跑去哪?」錢富貴無奈的說著,「姊,你別忘了,這西南三州府以洛西府的兵力最強,若是那裡都抵擋不了,我們其他兩府就更難應對了。得到消息的人,尤其是大戶人家倒是都已經準備好要走了,可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捨了家鄉還能夠去哪裡?就怕到時候沒死在家鄉卻死在外頭了,到時候連落葉歸根都做不到,那才可憐呢!」錢富貴成熟的說著,這也是這時代的老百姓們最普遍的想法。

  錢多多明白他的想法,卻不能同意,她忍不住著急的說:「可是不走,等那些亂民來了,誰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歷史上有一堆血淋淋的篇章,就算她不是文組的,也知道民亂發生首當其衝的是那些大戶人家,一般的百姓卻未必能夠逃過一劫,她可不敢指望那些亂民全都是羅賓漢,每個都只會劫富濟貧,卻不做其他的壞事。

  「姊,你擔心得太早了,事情還遠著,到時候再說吧。」錢富貴沒把這事情看得太重,一來是現在也只是聽到消息,洛西府到底亂成什麼樣也不知道,小老百姓可沒辦法整天為了那些事情而擔憂。

  錢多多知道這件事不能再討論下去了,畢竟她也只是聽夜嶑南提了一句,若是把消息傳得太誇張,反而造成動亂,那就不好了。

  她苦笑了下,起身要走,離開之前,她看著已經快跟她一般高的錢富貴,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只簡單的說了一句,「你自個兒多保重。」

  離開了錢富貴的住處,她沒有馬上回王府,而是在街上亂走,抬頭看著有些陰沉的天,心情也壓抑得不知道該怎麼抒發。

  那該死的君臣論,該死的落葉歸根!這一切都太讓人討厭了!

  錢多多想尖叫,把胸口那一股煩悶的氣息全用尖叫來抒發,但是最後她還是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踢著路上的小石子,頂著冷風一步步的走回王府。

  在她準備走回自己的院子時,在相隔一條迴廊的地方,看到了他站在那裡等她。

  此時,天空已經開始下起雨,細密的雨絲如纏綿不斷的愁緒,急促的落下,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卻沒有開口也沒有往他走去。

  他們離得不遠,但是對於錢多多來說,這一條迴廊的距離或許比銀河還要寬。

  夜嶑南想要她活著,他自己卻為了成全他唯一一次的忠義而賭上性命。

  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他置身險境?

  偏偏她明白他的懊悔,明白他曾經為過去的錯想要去死,知道贖罪這件事對他有多重要,所以不知道她該如何讓他不去做這樣的傻事。

  他們站在極端的兩方,永遠都無法去說服另外一個人。

  錢多多臉色平靜的轉過身,不去看他依然在原處的身影。

  她想,她對他果然是真愛,如果不是真愛,她怎能接納一個有自殺傾向的男人,接納一個獨佔欲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強的男人,一心一意希望他能走出陰霾開心的活下去,並一直為此努力。

  可是,最後她能為他做的卻是讓他達成心願--光明的贖罪,即使可能要放棄他的生命?

  哈!多麼可笑!多麼的可悲!錢多多嘴角勾起一個微笑,卻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如果可以,她想說服自己,她其實沒有很愛那個男人,就像很早之前她告訴自己的一樣,她只是被那半邊的帥臉吸引住了,只是同情他包容他的低情商,只是……想要在這世界上找一個強烈需要她的人,而那一個人剛好是他。

  如果能夠這樣成功的說服自己,是不是心就再也不會痛了……

  夜嶑南第一次看著錢多多的背影離開卻沒有追上去,他只是看著她消失進了房裡,然後轉身朝著後院走去。

  踏進了後院,他站在廳裡,沒有進去也沒有喊人,他知道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會去稟報,很快的,他要見的人自己就會出來見他。

  楊太妃聽見兒子過來了,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但在玉環有些顫抖的愉悅聲音下,她還是起身往外走去,然後看見了他--

  那個曾經讓她抱著最大希望的兒子,卻也是給了她最致命一擊的兒子。

  「你居然還會來這裡?我還以為死之前都不會再見到你了。」楊太妃冷著臉坐在上首,說話的聲音甚至沒有對楊芷言那樣的溫柔,冷冷的不帶一絲情感。

  夜嶑南對於她的話沒有任何的反應,傷心難過都是太久之前的情緒了,對於這個母親,他早就沒了期待,自然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冷言相對而有任何的失望。

  「我來有兩件事,一個是您的好侄女,別再讓我看見她到前面去晃。」夜嶑南也不廢話,直接就說出來意。

  「言姐兒也是你的表妹。」楊太妃憤怒的站起身,忽地冷笑著開口,「怎麼?你養的那小蹄子對你說了什麼?我早就猜到了,山野女子整日能夠想什麼,還不是爭寵。

  「那樣的女子眼界不夠寬,也無教養,寵著玩玩也就罷了,若是要娶妻,還是得要名門貴女,楊家雖然沒落了,但是教養卻比西南地方任何一家閨秀都要來得出色,你若是不喜歡,就先把側妃位給言姐兒,以後等回了京,我再給你尋一門家世上等的,但你那玩意兒可別寵過頭了……」

  夜嶑南真不明白楊太妃怎麼到此時還有臉說這些。

  她是他的親生母親,但對於他從來沒有關懷,從以前到現在,她只會督促他認真努力,早晚要坐上那個位置,其他的一切也要依照她的意思來做。

  就像是他曾經心愛最後卻被打死的小京巴,只因為他多和它玩了會兒,她就讓人在他眼前將狗活生生打死,只為了告訴他,沒有權力,他永遠都護不住他想要和所愛的東西。

  他曾經想過,這個身份是他母親的女人,其實放在心上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娘家的興盛,一件是他最後是否能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所以在對她沒有任何期望後、在她逼著他雙手染上第一滴血時,他就下定了決心,要把這兩件事都給毀了,即使在過程之中,他已經滿手鮮血,說出口的都是謊言。

  「若我在前院再看見她一次,那麼她被送回的就不是這裡而是大牢,我想皇上會很想知道為什麼應該在西北的楊家人還會出現在西南。」他不理會她說的那些美夢,只告知他的決定。

  楊太妃被他這樣傲然的態度惹惱了。

  在她的眼中,這個兒子就是她的傀儡,她說什麼他只要去做就行了,不需要有太多的意見,甚至不需要有太多餘的想法。

  在她的記憶中,夜嶑南也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所以當她看到他擺出冷傲的姿態,眼神不馴,就讓她忍不住發火。

  她把手中的杯子扔向他,破口大罵,「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以為你是誰?如果沒有我,你以為你當初怎能掌握那些權力?我告訴你,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夜嶑南任由那個杯子碎裂在他的腳邊,茶水沾濕了地面,他冰冷的回望著她,「這句話我現在也能還給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是我,你非但不能以太妃的身份享福,甚至還會跟著那群愚蠢得看不清楚自己能力的楊家人一起去死!」

  「你--孽子!」楊太妃捂著胸口,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雙眼燃燒著怒火,死死的盯著他不放。

  他點頭,對於她的評價沒有任何的意見,繼續說著自己要說的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洛西府發生民亂,這裡可能也會遭殃,你可以選擇走或不走,若要走的話,你現在就收拾東西,我會安排好安全的地方讓你們過去躲一陣子。」

  楊太妃和錢多多不一樣,她經歷後宮生活,甚至也對朝廷事務知曉一二,對於民亂除了恐懼外,還看見了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她兒子東山再起,也是讓她的野心再次實現的機會。

  楊太妃沒有回答自己走不走,而是一臉認真又高傲的對他說:「這是一個機會,你不應該看不出來,若把握住,你甚至可以重新掌握兵力,然後以西南三州府為據點,以求北進,你……你笑什麼?」

  夜嶑南看著楊太妃自說自話,嘴角輕勾,「我笑你不自量力。」

  「你說什麼?」她輕皺著眉,狹長的眼和他的相似得驚人,但容貌雖像,想法卻永遠不在同一條路上。

  「我說你不自量力,你以為我為何會讓你們走?洛西府,那是西南三州府裡兵力最強的地方,但是那裡的守備並不是我的人,如果他守不住了,第一個有麻煩的必然是這裡,而我是一個被流放的王爺,手中無兵,甚至沒有太多的銀兩,你以為亂民真的進城,這座王府能夠守得了多久?」夜嶑南把對錢多多所說的話說給她聽,沒在她的眼裡看出害怕、擔憂,只看出滿滿的不屑。

  「一群山村野夫而已,有什麼可怕的,到時候緊鎖大門,讓府裡的人全都在外頭守著就行……」

  「延州民亂,城內大戶一百八十戶,其中百戶全府被屠,金銀被搶,婦孺甚至有被凌辱而死,五十戶死傷慘重,中有三十七戶絕戶……還要我再說下去嗎?」夜嶑南嘲諷的看著她。

  楊太妃在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那些殘忍的數字時便臉色刷白,然後想起自己現在可不是在有禁軍守衛的宮中,延州也不過就在離西南三州府兩州縣遠的地方而已。

  「我就知道夜弼中哪裡有那麼好心,把你流放還給了你這個府邸,外頭甚至沒有士兵守著……那民亂、那民亂說不定也是他安排的,就是要讓我們死得沒有可議之處……一定是!一定是這樣!」楊太妃越說越恨,只恨著當初為何不是自己成了王他人成了寇,才會落得如今這樣的地步。

  她的想法和楊芷言曾有的極其相似,所有的事情永遠都是別人的錯誤。

  夜嶑南把話給說完了,對於她的反應沒有興趣,而且他也大約可以猜到她的想法,所以也不耽擱時間,轉身就要離開。

  他進來的時候只是毛毛細雨,走的時候卻已經成了傾盆大雨,但是他就這麼走了出去,沒有人,包括他的母親,她依然只顧著憤恨怒吼,全然沒有人在乎他會淋濕。

  他面無表情的任由冰冷的雨落在身上,走得沒有半分猶豫,背影卻透著蕭瑟。

  這世間,人和人的往來總是要講究緣分,她和他雖是母子,卻沒有母子的緣分,排除了利益的糾葛,他和她就無言以對。

  所以就這樣吧!他的另外一個決定不必和她說,因為她永遠不會像錢多多那樣為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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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8 17:2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夜嶑南本來想要走回錢多多的院子裡,但是他的護衛卻突然傳來了消息。

  「王爺,大事不妙,洛西府那裡還僵持不下,洛南府也跟著亂了。」

  夜嶑南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問手下的手,「洛西府的民亂一開始是因為年歲不好,又抽稅太重所引起的,照理說這民亂只會往他處蔓延開,怎麼另外一州府也會突然亂了?」

  「這是因為洛南府糧官多抽糧稅,還凌辱糧戶妻女,甚至打死了人,導致糧戶一家四口全部上吊,引起了民憤,又聽說洛西府已亂,也就跟著……」

  夜嶑南來西南並不久,但是在京中亦有參與政事,對於西南這個地方也是有所瞭解。

  因為這裡是糧食生產豐富,所以稅收也相對重一點,但還算能接受,而年初似乎有接過消息說西南今年的收穫可能不會如同往年,想必這是修飾過後的句子。

  照民亂的態勢來看,西南必然有那種貪得不能再貪的官,一邊向朝廷告饒,一邊卻又照往常對著百姓抽重稅,最後引起民怨才會落得如此結局。

  「那個糧官呢?」夜嶑南大約已經想到了他的結局。

  「已經被殺,全身被剝光給吊在了城頭。」護衛也是跟著他多年的,見過許多的場面,對於那糧官有這樣的下場並不覺得意外。

  「死了也就算了,那麼接下來就是我們這一府的……還沒亂?」

  「本府知府向來得民心,只是西南三州府已亂了兩府,只怕接下來就是不亂也得亂了。」

  夜嶑南知道自己管不了那麼多,已發生的亂勢他無法改變,只能先安排好府裡的人,他才能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去阻遏亂勢不再往西南三州府外蔓延。

  「知道了,你和其他人都去準備,亂民一到府城五十里外,就即刻護送太妃和其他人往山中別院去,那裡易守難攻,雖破敗了些,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了。」

  護衛領命下去,夜嶑南也在猶豫了一會兒後,走向自己原先要去的地方。

  他可以容許她耍小脾氣,但還是不允許她離開他的身邊那麼久。

  錢多多呆坐在房裡,聽著外頭連綿不斷的雨聲,看著桌上不斷跳動的燭火,腦子裡一片的空白,只有今天夜嶑南還有錢富貴說的那些話不時在腦海裡回放。

  她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就像是他們也不會懂她的一樣。

  時光的鴻溝,有時候不只是表現在外在,也表現在思想上。

  他想的,她不明白,她想的,他也無法理解,即使他們看著的是同一個月亮,即使他們用的是同一種文字,但是……他們思想的差異還是有無法跨越的距離。

  她正發著呆,眼前忽然多了一道黑影,她連想都沒想就直接轉過頭去,只因為她已經讓屋子裡所有丫頭都出去,她們絕對不會抗命,所以會闖進來的人只會有一個。

  她現在不想理他,也不想聽他說什麼君君臣臣,現在的她想要用安靜來撫平她滿腦子的混亂,僅此而已。

  只可惜,她要的夜嶑南卻不打算給,他既然過來,就是要將這件事情說清楚。

  「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錢多多非常乾脆的拒絕了他,甚至直接背過身去不看他。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容貌對自己這個顏控有多麼大的殺傷力。

  只可惜,這件事情不只她知道,夜嶑南也清楚,所以當她堅持著背對著他時,

  她被他直接轉了個方向,然後點了她的穴,讓她不得不看著他,還無法動彈。

  「有時候我真恨死了你這種霸道,尤其是對我不利的時候……」她低聲喃喃著,看見他渾身濕漉漉的,忍不住皴了眉頭,「怎麼沒先換身衣服?天氣這麼冷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就算不怕生病也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啊!」

  夜嶑南聽到了從剛剛到現在的第一句關心,也只有她還會記得關心他。

  他露出淺淺微笑,眉頭略微放鬆,「沒事的……」

  她打斷他的話,「不要跟我說沒事!快去換衣裳,你要說什麼我聽著就是了,但是先把我的穴道給弄開!」錢多多覺得自己像半個植物人,這種全身幾乎都無法動彈只剩下嘴巴可以動的感覺真的是太糟了。

  「我……好,我去換。」夜嶑南大多數時候會在她的堅持下妥協。

  等他換好了衣裳,回頭為她解了穴道後,她忍不住起身跳了跳,確定四肢都還有反應,然後就自顧自的跑到床上去,拿被子把自己一卷,「好了,隨便你要說什麼。」他說他的,她睡她的。

  他輕輕歎息,「多多……」

  「我說過別那樣喊我,像在喊狗一樣。」

  「別讓我強逼你聽我把話給說完。」他坐在床邊,語氣輕柔,但是話裡的威脅味道濃厚。「你該知道的,我不用點穴,也還有其他的法子。」

  「例如蠻力。」錢多多臉上本來帶著一點不甘願,可在看見他的眼神後,馬上拋開被子,快速起身跪坐在床上,「好的,我洗耳恭聽。」

  她很不想承認她是個卒仔,但實際上她真的就是一個骨頭不怎麼硬的卒仔,所以當看到那冷得跟冰一樣的眼神時,她就很識時務的端坐了起來,連語氣都特別的恭敬。

  她偶爾會覺得他們的相處模式也太奇妙了一點,他柔情的時候她覺得他們是一對正常的戀人,當他被惹惱或獨佔欲發作的時候,她就很像是他的寵物,如果聽話的話那就還好,如果不聽話,她可能就要小心了。

  下場可能像那次他在她臉頰上和鎖骨上留下的齒痕。

  他看著她乖乖坐好的樣子,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裡。她又柔又軟,讓他想隨時帶在身邊。

  有著小脾氣,但是又很識時務,看他眼色不對,馬上就可以放棄骨氣,別人看起來有些可笑,在他眼裡卻是可愛得不行。

  她還常常做些傻事情,就如同他對她坦白過去後,她突然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個不算吻的強吻。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不是她,他或許早已沉眠在那個山谷之中;她也不會知道,其實一開始他有拉著她一起走向末路的想法。

  她說她會陪著他直到永遠,他曾經那麼高興,甚至想著只要她不棄他,自己也絕對不會離開她的。

  只是有時候,人的決定會在短暫的時光中改變。

  「你知道我曾經謀逆過,因此我做了很多的錯事,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去彌補,也曾經想過一死了之來還了那些債,所以我在事敗的隔夜點火自焚,但是只留下這些傷,我依然被人救了,然後來到了西南。」

  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情緒,但她依然聽出了他心裡的痛苦。

  「我常常在想,我還有什麼能夠做的。」他說,目光定在一個點,像是在看自己的過去,「雖然最後我讓人去揭穿了那些陰謀,讓皇兄得以提早佈局,不讓那醜陋的計劃得逞,但我還是夜不安寐,因為相比我做錯的,那一點事情簡直微不足道。」

  他頓了頓,視線終於放到了她的臉上,「所以這一次我想做我能夠做的,做身為弟弟該做的,做身為人臣該做的,做身為藩王該做的。」

  「我知道你是想做些事去贖罪,但是你也要保住性命才能贖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讓你去做。」錢多多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卻無法接受。

  簡而言之,他之前自私過頭了,做了太多的錯事,所以現在想要大公無私一回,順便彌補自己以前做下的錯事。

  可是她捨不得見他如此!

  「也許,但這就是現在我能夠做的事。」他望著她的眼,眼裡只有滿滿的堅定。

  說不通!他的固執一直讓她頭疼,而現在只是重演之前的狀況。

  「可是你沒有軍隊,甚至連私軍都沒有!」錢多多揚著聲音反問著,「這樣的你要怎麼擋下亂民?」

  她只想要他平安。如果他手上有兵,那她不會阻止他盡心力,可他手中無兵的事還是他自己說的,擺明是條死路,即使她再懂他的想法,她也無法同意他留守!

  「我並不需要將他們全部截殺,只要擋著不要讓他們作亂太過就夠了,朝廷不會讓民亂鬧太久,即使一開始會顧慮著我不派兵過來,最後還是會派兵的,只要……」

  錢多多聽了他說的話,只覺得更加的心煩意亂,整個人陷入煩躁當中,快要抓狂。

  「行了!你不需要跟我說那些,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有沒有其他想跟我說的?如果沒有我想睡了。」她側過頭去,不想再聽他的解釋。

  他應該明白她想聽的不是那些解釋,她想要的是他能夠好好的,而不是他的心靈如何昇華,昇華成了一個聖人,把黎民百姓、三綱五常都擺放到他的性命前面。

  要她說,他根本就是矯枉過正,才會把自殺的念頭丟到腦後,但是又把犧牲奉獻擺到了前頭。

  看她又用被子將自己捲成一團,他輕輕歎氣,坐在床邊許久不動,也不說話。

  背對著他,錢多多睜大了眼,不讓自己不爭氣的流淚,也不允許自己發出哽咽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彎下身輕輕的抱著她,手指輕撫過她已經養得無比柔順的長髮。

  「多多,如果沒有你曾經說過喜歡這樣的我,或許我會一直自厭下去,但是你改變了我,讓我相信自己也能夠做一些事情去彌補我做過的錯事,或許你現在聽不進去也不想相信,但是我只想告訴你,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伴隨著一聲輕如羽毛的歎息,他悄然無聲的離開。

  直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她才放開一直咬著的下唇,任由自己淚流滿面。

  是,她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可他懂嗎?他在她心裡更重要,他能捨下她完成自己的心願,她卻怎麼也捨不下他……

  在邊王府裡有許多人因為民亂之事而無法入眠時,遠在西南三州府外的一個驛站裡,一個年約十三歲的少年正在驛站房裡看著外頭的滿天星辰,期待著接下來的旅程。

  「欸,小福子,你說還要走多久我們才能找到皇叔?」少年俊秀的外貌看起來和夜嶑南有幾分的相似,只是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的臉蛋令他看起來有點稚氣,雙眼明亮有神,是個充滿陽光的幸福少年。

  小福子苦著一張臉,邊算著他們帶出來的銀子,邊苦惱的說:「殿下,這問題的答案奴才也想知道,因為如果我們再不趕緊找到邊王爺,我們可能就得到外頭去討飯了。」

  夜蒔莧毫不在意的點點頭,還揚起粲笑道:「沒關係啊,到時候討飯就討飯,我還沒試過這件事呢。」

  小福子一聽主子又在說這種孩子氣的話,忍不住想哀號。他的主子喂!要是真讓主子去討飯,那他都得切腹自殺去了。

  「殿下,您也別想了,這兒離邊王府應該不遠了,我們多趕幾天路應該就能到了。」

  「唉……也不知道皇叔怎麼了。」夜蒔莧看著滿天的星辰忍不住又開啟了新的話題。

  「怎麼能不好?」小福子不以為然的說,「邊王爺犯的可是篡位這樣的大罪,但最後皇上還不是念著手足之情,讓人到西南當王,雖然沒有俸祿,京中王府裡的金銀也讓他帶走了大半,犯了殺頭罪,最後還能夠得了這樣一個結果,那已是皇恩浩蕩!」

  夜蒔莧瞪了他一眼,「行了,要你多嘴!雖然大家都說皇叔不好,但我相信那一定有誤會,父皇也說……」他想起了在皇叔到西南後,父皇在御花園裡單獨對他說的話--

  「你皇叔他是有苦衷的,父皇也不想,可為了杜悠悠眾口,才不得不讓他流放西南,但是你要記著,他絕對不像那些朝臣所說的那樣,是個罪大惡極,野心勃勃的惡人。」

  他打小就跟皇叔有話聊,當初知道皇叔居然要逼宮篡位的時候,也是完全不信,只是後來事情發展太過快速,等他知道皇叔放火打算自焚,最後被救了然後流放西南時,皇叔都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了。

  小福子被瞪了一眼,知道邊王爺在主子的心裡是不一樣的,也不敢多說話,雖然心裡還是認為一個打算逼宮的人實在不能算是什麼好人。

  「殿下,這時間也不早了,您趕緊睡吧,明兒個還要早起趕路呢。」

  「嗯。」夜蒔莧點點頭,脫了鞋子就上床睡了,在睡前,他還兀自想著,不知道皇叔見到了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不過幾天的時間,民亂就已經越演越烈,就連消息閉塞的楊芷言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連內宅婦女都知道事態危急,城裡的大戶也都設法應對逃離,把家中的老弱婦孺送出城,留下部分青壯年觀看發展情勢,至於一般平頭百姓,大多數無處可去而選擇留下。

  夜嶑南手下的人不多卻個個都是精英,能夠打聽到的消息自然也比普通人還要多更多,他心知時間已經越來越緊迫了,讓人去了後院傳話,最晚明日一早就必須得要上車出城。

  楊太妃看著眼前正抹著淚的楊芷言,心中煩躁,臉上卻是不顯,「哭什麼呢?如今遇到這事,哭就能夠解決問題了?」

  「姑母,這可是民亂啊!侄女也是沒經過事,這才……」被斥責了兩句,楊芷言趕緊收了淚,把來找楊太妃最重要的目的說出來。「姑母,王爺可有說要帶著我和行雲一起出城?」

  楊芷言打從那天暈倒在夜嶑南的面前,一直躲著不敢見人,沒想到她還沒想到方法去解除這個尷尬,就得知民亂的消息。

  她怕到時候府裡的人全都走了,就只剩下她和行雲兩個人,要是真遇上了那些暴民……她光想就覺得渾身顫慄。

  「自然是會帶上你,怎麼,你做了什麼才以為王爺不會準備你的車子?」楊太妃的手伸不到前院去,所以不知道她前幾日為什麼會和丫頭一起暈了讓人給送回來,現在卻聽出了蹊蹺?

  「沒……沒什麼。」

  楊芷言還想隱瞞,但想到夜嶑南的臉,臉上就浮現厭惡之色,那張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容,實在讓她連作了好幾日的惡夢,而楊太妃也不是吃素的,一瞧就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假話。

  「還不說!」她低喝。

  「……那日侄女衝撞了王爺,不小心見到了王爺的真容,侄女體弱,忍不住就暈了過去,就怕王爺有了誤會……」楊芷言說完,雙膝一跪,垂著頭默默流淚。

  行雲見主子跪了下去,自然也跟著跪,忍不住開口幫腔,「娘娘,不是我們家小姐的錯,王爺那日沒戴面具,那面目……委實可怖,我家小姐才……」

  雖然她說得越來越小聲,但是楊太妃一向精明,怎麼會猜不出她低下去的聲音是在說些什麼。

  她沒有勃然大怒,只是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主僕倆,直把楊芷言看得背後全都泌滿了冷汗,才緩緩開口,「言姐兒,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才從你那些姊妹裡挑了你過來,沒想到你卻是個沒腦子的,到現在還認不清楚自己的處境。罷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轉過頭,她失望到了極點,也不想多說話,就揮手讓玉環送她們出去,她不想再聽她們說話。

  她坐到桌邊用手撐著頭,像是閉眼小憩,但心裡惱怒到了極點。

  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她想起了之前夜嶑南站在她面前的傲然神情,還有今日那個明明愚蠢卻要裝成有心機的侄女,最後再也忍不住,睜開眼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

  「蠢貨!都是蠢貨!」她嬌艷的面容表情有些猙獰,一直保養良好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的皺紋。

  她站起身咆哮著砸了一個又一個的東西,送客回來的玉環則是站在門邊,看著自家主子拿著東西出氣。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她才低聲說著,「主子,咱們還得收拾行李。」

  楊太妃喘著氣站在一堆器物的殘骸之中,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然後一臉平靜的走向玉環,高傲的表情一如既往,讓人看不出她剛剛曾經如此失態過。

  她望向陰沉沉的天,眼裡綻放著從未抹滅的野心和慾望。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必定會回到皇城,她會走過這一片的荊棘,踏上她追求了一輩子的位置。

  即使她的兒子因此而恨她,她也在所不惜。

  一排的馬車停在邊王府外,夜嶑南看著倔強的站在一邊,始終不理會他的錢多多,無奈的交代她。

  「馬車裡什麼都有,你院子裡的下人我也都讓你帶走,去了那裡有什麼需要的就和金護衛說,他會想辦法為你找來,至於你弟弟也不用擔心,我會派人送走他,總不會讓他丟了命的。」

  錢多多低垂著頭,面無表情的聽著他像個老媽子叨叨絮絮,大的包括下人和弟弟的事,小至車子裡頭放了什麼點心,全都叮囑了遍,心中不禁又酸又澀。

  直到最前頭的馬車傳來了呼哨聲,宣佈出發的時間已經到了,她才終於抬頭,然後看著他的眼一字一字的說:「你如果沒活著回來,我馬上就找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然後從此就把你給忘了。」

  四天,四天的時間她想了許多,也哭了幾次,她想過用任何方法去說服他,甚至把他強行綁走,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最後只能接受,因為他需要這贖罪的行動來解除他的心魔,她無法忽視他的想法與心情,那麼她除了只能盼著他安全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沒想到她在最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夜嶑南一楞,知道她算是默認了他所做的決定。

  要做這決定對她而言有多困難他可以想像,她因他而飽受矛盾與擔憂的折磨,他怎能舍下如此愛他的女人?

  他攙著她坐進了馬車,然後握著她放在窗邊的手,宛如立誓般以唇輕碰。「我會的,而且我相信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加的好看了。」

  錢多多被他這自戀的話逗笑了,即使無法化解擔心,但也算是消彌了這兩天來兩個人之問的僵凝氣氛。

  馬車開始往前走,他也隨著馬車不斷的往前走,兩人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視線交纏,對於彼此的擔心和愛戀全都融在濃得化不開的眼神裡。

  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後頭一輛馬車上,有一個人在上車之後一直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緊緊的咬著唇,眼裡露出陰冷的惡意。

  馬車終是加快了速度,即使再不捨,相扣的十指也一根根的分離,錢多多望著逐漸消失在遠處的人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放下車簾,在什麼都有的車子裡默默感受著那個男人對她的用心。

  她雙手合十,低聲祈禱。

  只願他無災無難,只願他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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