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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譚諺,譚諺,譚諺……」
坐在客廳的長毛地毯上,席慕瑤正靠著沙發,抱著筆電聚精會神地看著校園論壇上所有與譚諺有關的訊息。
例如他是哪一屆的學生,在校期間成績有多優異,又是以什麼樣的讀書方法迅速考取各種專業證照。
例如他考上D大研究所後,是以什麼樣的天賦眼光,開始以半實習的身份進入金融投信業,替顧客操盤,締造出許多令人嘖嘖稱奇的佳績。
例如研究所畢業後,他又是怎麼在金融投信業一步步往上攀爬,甚至在幾年後獨立創業,為幾名富豪專門操盤,再創事業巔峰,卻莫名在三年前突然消失,直到今年以區區一名專任助教的身份回母校教書。
關於他的各種新聞、傳聞幾乎充滿了整個校圜論壇,所有人無一不覺得他是個傳奇,而她則是愈瞭解他愈為他悸動。
只是比起他那些令人刮目相看的成就,更令她動心的卻是那天他把她公主抱到保健室後,竟然沒有馬上離去,還去找出冰袋親自幫她冰敷。
想起那天的事,她忍不住抱著筆電臉紅心跳,露出幸福的傻笑。
「把腳伸出來。」
被秋陽照映得金燦的保健室,金碧輝煌,譚諺彎腰把她放在窗邊的病床上,自已則是拿著冰袋坐到隔壁病床,對著她微笑。
她呆呆看著他可愛迷人的笑容,雖然聽得懂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卻完全無法理解,他這是……這是要幫她冰敷?
「把腳伸出來……算了,還是我來吧。」他沉穩地舉起她的腳,小心翼翼脫掉她的高跟鞋然後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五指一圈,輕而易舉地將她的腳跟圈入掌心,並將冰袋以最輕的力道敷在她紅腫的腳踝上。
剎那,她滿臉通紅,他動作溫柔到讓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卻感覺到了他的大掌有多麼炙熱。
在他的眼神注視下,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即使是冰袋也無法冷卻她臉上瞬間攀高的燥熱。
「你的防身術學得很好,但是穿著高跟鞋還是太危險,若是剛剛你能利用身體的重量屈膝跪壓在那男人身上,而不是用高跟鞋直接踩住對方,就能避免今天這種情況發生。」他的聲音低醇,語氣徐緩,就像是吟詠詩句般優雅悅耳,令人著迷。
「……嗯。」她腦袋混亂地擠出回應,壓根兒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因為整個過程中,她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她當護士那麼多年,處理過無數傷者病患,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反過來照料她,當他伸手圈住她腳跟時,她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似乎也被他熱燙的手掌心給圈住了……
「如果對方是孔武有力的壯漢,除了利用全身的力量壓制對方,你也可以伸手用力掐住對方的脖子,一旦對方輕舉妄動就瞬間施力讓對方窒息,那會讓你更有勝算。」他經驗老地道繼續教授她「防狼技巧」。
「……好。」這次她的反應快了些,卻還是只擠出一個字,但她卻完全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原來他是在教她更多的格鬥技巧,他人真好!
秋風微涼,她卻猶如置身在溫泉池中,滿身發燙。
原以為這樣氤氳夢幻的氣氛可以延續,誰知道突如其來的上課鐘響殺風景地中斷了這一切,甚至讓她的腳頓失溫暖。
「抱歉,我待會兒有課,我該去上課了。」他輕輕鬆開她的腳。
什麼?
她一臉不捨地看著他放下手中的冰袋,差點就想開口挽留他。
「你的腳傷得不輕,我建議你繼續冰敷,這幾天也暫時避免走路,最好直接請假回去看醫生。」他將她的小腿小心地放到病床上。
「我知道……」討厭,他真的要走了?
「那我去上課了。」
「譚諺!」她終究忍不住衝動開口叫住他。
他轉過身,並沒有說話,只是用含笑溫和的眼神看著她。
「謝……謝謝你,」她紅著臉,卻是高傲地端坐著身體。「謝謝你今天幫了我那麼多忙,還幫我冰敷。」
「不客氣,雖然我不像你是個好人,但至少還懂得什麼叫做紳士風度,好人應該有好報,我很欣賞你的勇敢和單純。」他說出一些她不大能理解的話,然後就當著她的面走出保健室,徹底離開她的視線。
只是,雖然他離開了她的視線,身影卻徹底地留在了她的心中。
即使過了兩天,她仍然忘不了他為她冰敷時的溫柔姿態,如果這世上真有一見鍾情,那麼她覺得……
覺得她可能真的對譚諺一見鍾情了……
摀住發燙的胸口,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幕幕,席慕瑤不禁抱起身邊的彼特兔,側身躺倒在潔白如新、長寬各四公尺的長毛地毯上,心旌蕩漾地開始左右翻滾,即使筆電從腿上滑落也不在意,反正有地毯防震摔不壞。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玄關大門卻突然傳來嗶的一聲解鎖音,然後每兩天就會上門幫忙打掃煮飯的張媽推門走了進來。
「小姐,我來……喝!小姐你怎麼從房裡跑出來了,你別再翻了別再翻了!」
張媽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壞了,連忙丟下手中的食材包包飛撲向前,以最快的速度將席慕瑤輕輕按壓在柔軟的地毯上。「小姐你想要嚇死我嗎?醫生說你至少得臥床養傷一個禮拜,怎麼才兩天你就偷跑下床了?」
「張媽,我沒事。」席慕瑤如夢初醒,連忙自充滿粉紅色泡泡的回憶中回神。
「我只是躺了兩天,覺得全身筋骨酸痛,所以才來客廳動一動。」她一臉正色,只是臉上的酡紅卻收不回來。
「我的好小姐啊,就算你想動,也該等我過來扶你再說啊,要是中途你不小心摔倒或是滑倒怎麼辦?」
「張媽,我雖然左腳扭傷,可右腳還好好的,不會那麼輕易就摔倒。」席慕瑤為張媽的保護過度失笑。
「怎麼不會?就因為你右腳還好好的,所以我才更擔心你會不會也把右腳扭成紅龜粿好不好!」張媽臉色難看地吐槽,直到現在還是忘不了自家小姐兩天前是如何一瘸一拐地進家門把她嚇得半死。
要知道她家小姐可是貨真價實的「千金之軀」,雙親不但是國內知名營造企業,席氏營造的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外祖家更是跨足營造和金融兩界的施氏集團,不但同輩中只有她一個女孩,更是老爺夫人的老來子、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可謂是集千嬌萬寵於一身。
無論是老爺夫人,還是外太爺外太夫人,或是一堆表少爺,全都是把小姐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簡直恨不得把她當作絕世珍寶供起來拜,可小姐竟然被偷拍色狼踹傷了!
若不是小姐不想眾親族為她擔心,執意不讓她把整件事上報,那個偷拍色狼早就被告死了。
不過小姐也真是的,三年前不顧所有人反對跑到D大當起保健室護士,還一個人搬到這間大樓搞獨立就算了,現在竟然連受傷了也不安分,要不是前天她到小姐家打掃,剛好撞見小姐瘸著腿跳入家門,恐怕受傷的事小姐也想瞞著她呢!
「張媽,你一定要用紅龜粿形容我的腳嗎?」席慕瑤一臉窘樣,實在很不想承認自己原本精緻雪嫩的腳踝已經徹底毀容,更不願想起當初她就是頂著這個紅龜粿讓譚諺幫忙冰敷。
「你不喜歡紅龜粿?沒關係,那用白肉粽形容也挺好的。」張媽瀟灑揮手,再次往席慕瑤的心窩無情插刀,覺得自己絕對有必要給小姐一個警惕。
D大不缺男大生,甚至還設有教官,偏偏事發當時小姐非要一個人逞英雄,現在可好,不但把腳摔成了紅龜粿,還必須請長假在家養傷兩個禮拜,讓人簡直心疼死了。
「……張媽,你的刀子嘴真是寶刀未老。」
「好說好說。」張媽一臉波瀾不興。「對於閣下我已盡力手下留情。」
「……」
「小姐,你也別怪張媽多嘴,要我來說這次真算你運氣好,只是輕微扭傷,又剛好碰上老爺夫人五度蜜月出國半個月,否則要是老爺夫人突然上門探望,你要怎麼向他們解釋?老爺夫人說你一頓都是輕的,就怕他們不再讓你到D大上班,到時我看你怎麼哭。」張媽板著臉教訓。
她就是怕這種情形發生才死命隱瞞啊。
「張媽,你應該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爸爸媽媽、外公外婆或是表哥他們對吧?」眼看苗頭不對,席慕瑤苦著一張臉自地氆上坐起,抱著張媽手臂猛撒嬌。
張媽輕哼。「我當然記得,但我記得是一回事,你不乖乖臥床養傷,若是等老爺夫人回國之後發現你還包著肉粽,就算我想替你保密也沒用。」
「對不起,我保證絕不會再亂跑亂動,一定乖乖臥床養傷。」席慕瑤立刻對天發誓,哪裡還有在外人面前的冷艷和矜持,有的只是對張媽的信任和依賴。
除了態度,席慕瑤的裝扮也完全不一樣了。
迥異於在學校時總是保守高綰的髮髻,此時她任由烏黑長髮披瀉在肩背上,一頭亮麗黑髮就像是夜裡的一彎小溪,在闐暗中隱隱流淌著細碎迷人的月光,神秘優雅又美麗,而她身上也不再是拘謹保守的襯衫牛仔褲,穿上了一襲飄逸的荷葉滾邊九分袖杏色絲質洋裝。
波西米亞風繡紋V領大方露出她大片細滑白晰的肌膚以及性感精緻的鎖骨,讓人一眼望去就忍不住將視線膠著在那片晶瑩雪肌上,然而高腰綁細繩的收腰設計卻又烘托出她飽滿翹挺的傲人美胸,讓人看得臉紅心跳、血脈賁張,而隨著繡著精緻圖紋的飄逸裙襬一路向下,除了凹凸有致的好身材,那雙裸露在外的修長美腿,更是百分之百吸睛。
她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隨便穿都美,此刻換上典雅的洋裝,更是活脫脫像個貴族公主。
尤其放眼整個客廳,歐風砌石壁爐、金色雕花掛鐘、印花布幔窗簾、玫瑰木色地板、雪絨長毛地?、繡邊墜流蘇的桌巾及沙發墊,還有描繪典雅花枝圖紋的天花板,更是讓坐臥其間的席慕瑤渾身散發出高貴雍容的氣質。
雖然,無論是沙發上、地毯上、茶几上還是壁櫃上,全都擺滿了各式各樣可愛精緻的布偶,卻也無損她與生俱來的高雅貴氣,反倒讓她多了股天真嬌憨。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可看著她長大的張媽卻是比誰都清楚席慕瑤其實是個可愛控,最愛收集可愛物品,就連打扮也偏好公主風,卻礙於「形象問題」不敢公開這種癖好,總是偷偷摸摸地上網購買各種可愛布偶,就連裙子也只敢在家裡穿。
「你能知道事情輕重就好,也不枉我為了你對老爺夫人陽奉陰違。」張媽天生刀子嘴豆腐心。
「張媽對不起,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席慕瑤繼續撒嬌。
「就你嘴甜。」受不住她撒嬌,張媽果然丟盔棄甲恢復笑容,並且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隨後便貼心地動手幫她收拾身邊一些雜物,尤其是可能會害她撞傷的硬物,更是被列為頭號清除目標。
只是當她的手才碰上歪倒在地毯上的筆電,席慕瑤卻突然滿臉羞紅地撲身抱住整台筆電。
「這個先別收,我還要查點資料。」
「不是都找人代班了,你還要查什麼數據?」一頓,張媽恍然地問:「你又在網絡上看到可愛的娃娃了?」
才不是,她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查譚諺的教書課表了。
席慕瑤臉紅搖頭,因為不好誠實道出答案,只好抱著筆電默默滾到某只超大型泰迪熊的身邊,藉由泰迪熊的遮掩,偷偷摸摸地查起資料來。
張媽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多想,只當她是懶骨頭想找個布偶依靠,於是便繼續手邊的工作。
因為當初不放心小姐一人獨居在外,老爺夫人才會指派她這個在席家服務三十年的資深女傭每隔兩天就上門照顧小姐,除了打掃居家環境,還負責替小姐煮點營養的飯菜,若是日常生活用品缺了也會幫忙採買。
不過自從小姐扭傷腳後,她就天天照三餐報到了。
也幸好老爺夫人正好出國度蜜月,否則她還不知道該用什麼借口天天往小姐這兒跑呢。
看著自家小姐腳上的大肉粽,張媽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歎氣,直到收拾完才起身到玄關撿起之前丟在一旁的食材包包,將東西拎到廚房,準備燉鍋牛筋替小姐補補身體,看看能不能讓小姐左腳好得快一點。
她動作專業利落,將食材洗一洗切一切,和著之前抓好的中藥材包及一些調味料丟進鍋裡慢慢燉煮,眼看晚餐時間還早,她解下圍裙走出廚房,決定先到附近超市替小姐補些日常生活用品。
她記得廁所裡的衛生紙就快要用完了。
「小姐,我要出門買些東西,你有沒有另外想吃什麼或是想要什麼,我順道幫你買回來?」張媽看向席慕瑤。
「嗯?」席慕瑤此刻正靠著泰迪熊的大肚腩,專心用筆電下載譚諺的課表,因為太過專注,所以只是一味地搖頭。「我沒有想吃的,不用了謝謝。」
「那用的呢?」
席慕瑤還是搖頭。
張媽哪裡看不出席慕瑤心不在焉,卻也不多問,反正小姐若真缺了什麼,之後她再多跑一趟就是了,於是便拿起鑰匙走出門。
「原來譚諺開的課這麼多,而且每堂都爆滿,看來他很受學生歡迎哪……」席慕瑤看著下載好的課表傻笑,誰知腿間突然淌下一股熱流。「慘了,我的夜用型!」
席慕瑤臉色大變,瞬間想到自己衛生棉即將告罄,十萬火急地從地毯上跳起,單腳咚咚咚地跳到玄關,拉開大門。
「張媽!」看著正好走到電梯門前的張媽,她不禁鬆口氣放聲大叫。「順便幫我買包衛生棉回來,我要夜用型的喔!」
張媽聞聲轉身,可同一時間,席慕瑤眼前原本該是無人居住的空房卻突然自裡頭走出一抹人影,讓席慕瑤瞳眸驟縮--
在廊道柔和溫暖的燈光照映下,譚諺一百八十公分高、頎長精瘦卻挺拔的身影步入她的眼簾,她霎時無法思考,尤其那張溫和含笑的俊秀臉龐更是讓她呆若木雞。
「一樣是買好自在嗎?那是要買四十公分的,還是三十六公分的?」因為角度關係,張媽並沒有發現譚諺,仍非常貼心地站在電梯門前朗聲詢問。
「……」幾公分都不重要了,現在她可以瞬間人間蒸發嗎?
席慕瑤一臉絕望地用手摀住臉,簡直不敢相信譚諺會突然出現,而且還是在她大喊夜用型衛生棉的時候--
這根本是晴天霹靂!
席慕瑤在心中無聲尖叫,多麼希望譚諺沒有注意到她,更希望他連她是誰都想不起來,畢竟他們只有過一面之緣不是嗎?
「席老師?」事實證明譚諺的腦袋並沒有那麼差,相反的,他就像校園論壇裡說的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
「太巧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難道你也住在這棟大樓?」譚諺驚喜綻笑,泰然自若的模樣彷彿完全沒聽到什麼衛生棉、好自在、夜用型、幾公分……等等令人害羞的詞彙。
「呵、呵……」席慕瑤尷尬擠笑,咬牙放下撝臉的小手,勇敢地抬頭打招呼。
「是啊,真的好巧,我的確是住在這裡,你……怎麼會在這裡?」笑!她一定要笑得完美無缺、清新自然,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是昨晚剛搬過來的,我聽說這棟大樓格局好,管理佳,還是知名營造企業,席氏營造一手建造,平常可是有市無價,難得有人釋出這間空房我就立刻買下了,不過卻因為太過興奮,連傢俱裝潢都還沒用好就先帶著一些東西搬過來了。」譚諺一臉不好意思地解釋。
難怪她什麼動靜都沒聽到。
席慕瑤笑得比哭還難看,無法置信自己竟然又再一次在他面前出了大糗,幸虧張媽眼看苗頭不對,連忙上前替她解圍。
「哎呀,原來這位先生認識我家小姐,好巧好巧,敢問先生怎麼稱呼?」張媽自來熟地來到譚諺面前攀談,一雙利眼卻是不著痕跡地把他打量了遍,決定乘機問出一些個人資料,回頭好向老爺夫人報備。
不能怪她多疑,實在是小姐從小到大遇過太多變態,誰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想藉機接近小姐?就算他買下對面空房純屬巧合,她也有義務刺探對方的品行為人,在第一時間為小姐的居家安全把關。
「我叫譚諺,是席老師在D大的新同事,目前以專任助教的身份在財務金融系教書,前天才剛在學校認識席老師,沒想到席老師竟然也住在這棟大樓,真是太巧了。」彷彿沒有察覺到張媽眼神中的警戒,譚諺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沒有半點隱藏。「不知道您是……」
「我是專門為小姐服務的鐘點女傭,你叫我張媽就行了。」張媽和藹可親地回以一笑,接著卻是話中有話地繼續道:「我每天都會到小姐家裡幫忙,和附近商家、民代還是警察局長什麼的都認識,往後要是你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張媽一定請人幫你忙。」言下之意就是我天天都會報到,而且跟地方勢力關係頗深,你最好別打我家小姐的歪主意,否則要你好看,哼!
「是嗎?真是太好了,那我就先謝過了。」譚諺一副感激涕零,彷彿完全聽不出任何弦外之音的模樣,可眼角餘光卻注意到了席慕瑤正悄悄關上大門,躡手攝腳地躲回家中。
「不客氣,不過話說回來你不大像助教啊,你看起來很年輕呢。」張媽非常滿意譚諺的遲鈍,畢竟遲鈍的人通常不會有太多的歪腦筋,比較安全。
「我只是娃娃臉,其實我已經三十三歲了。」
「什麼?!」張媽吃驚瞪眼。「還、還真是看不出來呢,不過你長得這麼俊秀,你的家人一定也都是美人胚子吧?」很好,開始打探他家祖宗十八代!
譚諺笑容不變。「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也因改嫁失聯十多年,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外面替我生下一樣俊秀的弟弟妹妹。」
張媽臉上的笑容立刻尷尬凍結,完全沒料到他的身世會這麼淒慘。
「呃,我、我很抱歉……」
「您別介意,其實我並不怨恨我的母親,反而非常感謝她激勵我努力向上,我今天才有能力買下這棟房子,要知道席氏營造的房子可都不便宜呢。」譚諺一副樂觀向上、積極奮鬥、陽光開朗的好青年模樣。
「你是個好孩子。」嗚嗚嗚,她錯了,她實在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對方當壞人,她的思想實在太齷齪了。
「多謝您的稱讚。」
「其實張媽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唉,多好的孩子啊,她應該好好關照一下人家。「以後你要是在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張媽一定替你想辦法。」
「是嗎?那我正好肚子有點餓,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
嗶!
前方解鎖開門的聲響突然打斷譚諺,接著就見消失一段時間的席慕瑤再次出現,只是身上已不是原來飄逸美麗的公主洋裝,換成中規中矩、保守端莊的深藍牛仔褲和寬鬆鵝黃色羊毛針織衫,就連頭髮也被她用一根木簪盤到了後腦勺。
明明她的左腳還綁著一顆大肉粽,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自己徹底改頭換面的。
張媽一臉擔憂地看向她的腳踝,譚諺卻是一臉玩味地看著她的變裝秀。
「咳,不好意思,剛剛我突然發現衣服上有髒污,所以就回去換了套新的,希望你不會介意。」席慕瑤一臉酡紅地裝自然。
譚諺忍笑搖頭。「當然不介意,不過真可惜,剛剛那件洋裝挺適合你的,你穿那樣很漂亮。」呵,這小女人真該學學說謊不臉紅的技巧,難道她都沒發現每次她一說謊就會破功嗎?
「什麼?」席慕瑤猛地一愣。「你說那件洋裝很適合我?」她沒聽錯吧?
「非常適合。」
「可是……可是你不覺得我太高了,而且臉也太艷了,一點也不適合穿可愛的洋裝嗎?」席慕瑤非常沒自信地追問,因為從未接受過這樣的讚美,所以顯得有些受寵若驚。
「完全不會,在我看來,你剛剛就像模特兒一樣美麗。」譚諺實話實說,畢竟整個D大都公認她是個美女,他也贊成這一點,尤其站在男性的立場,誰不希望美人穿衣還能大方露美腿?
轟!
席慕瑤滿臉通紅,心花怒放。
「你……你過獎了,我其實……其實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噢,矜持!她一定要保持住形象!但、但是怎麼辦……她真的好開心喔!
張媽嘴角抽搐,簡直無法直視席慕瑤那翹得比月亮還高的嘴角。
親愛的小姐,你露出馬腳了你知道嗎?
「……」譚諺含笑點頭,但肩膀卻是無法抑制地默默抖動。
「咳,小譚,你這間房子應該不便宜吧?」張媽立刻轉移話題,試著把譚諺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好替自家小姐保留一些顏面。
「其實也還好,還在我能負擔的範圍內……對了,我家正好有瓶跌打損傷專用的藥酒,是我一個朋友家的祖傳秘方,以前我曾試過幾次非常有效,席老師不如也拿回去試試看吧。」說著,他轉入家門自裡頭拿出一瓶藥酒,交到張媽手中。
張媽好奇地轉開藥酒,隨即聞到一股濃烈卻沁脾的中藥味,讓人直覺這瓶藥酒是個好物。
「這藥酒怎麼用?」張媽興致勃勃。
「每天沾一點在傷處輕揉,可以幫助扭傷消炎化瘀。」譚諺微笑解釋。
「太好了!小譚謝謝哪,雖然我曾帶小姐去看過醫生,可醫生卻只開了些消炎藥,若是有藥酒雙管齊下,我家小姐的扭傷一定能早點痊癒。」張媽一臉欣喜,若說先前心中還對譚諺有什麼不放心,此刻也完全把他當好人了。
「不客氣,我剛搬過來什麼東西都沒準備,要是你們不嫌棄,這瓶藥酒就當作是我搬家的見面禮吧。」譚諺謙虛擺手。
「不嫌棄不嫌棄,我們還求之不得呢。」張媽喜孜孜地讓席慕瑤收下藥酒。
「譚諺,謝謝。」席慕瑤也真誠道謝,再次為他的溫柔體貼而感動。
「不客氣。」譚諺始終保持微笑。
「對了,小譚你剛剛說肚子餓,是不是想問附近有沒有賣什麼好吃的?」張媽禮尚往來,機敏地想起之前他沒說完的話。
「對,我忙到連午餐都沒吃呢。」
「嘿,正好我要出門買東西,不如你跟我走一趟吧,我順便替你介紹介紹附近的商店和小吃,這樣你以後就不用煩惱三餐了。」張媽笑著提議。
「那就先謝謝您了!」譚諺從善如流,欣喜地轉身鎖門。
趁著這個時候,張媽也轉過身伸手偷偷向席慕瑤比個四和三,用眼神無聲詢問席慕瑤到底是買四十公分長的衛生棉,還是買三十六公分長的。
後者滿臉通紅迅速比了個四,然後就作賊心虛地將雙手藏到身後,直到譚諺轉身才又優雅地站挺身姿,一派自然地朝他揮手道再見。
直到兩人身影完全消失在電梯門後,她才握著藥酒興奮地尖叫,然後咚咚咚地單腳跳回家中,止不住雀躍地在地毯上亂翻亂滾,完全像個樂翻的小女孩。
老天老天,這不是作夢吧,譚諺真的搬到她家對面了,這真是太棒了!
雖然今天她又不小心在他面前出了個大糗,但想到以後能夠經常和他見面,她就開心得止不住心花怒放,更別說他還惦記著她的腳傷,送了她一瓶藥酒呢。
他真的好貼心、好溫柔、好善良,讓她對他更加心動,人家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也許她可以試著……試著試驗看看?
不過話說回來,他應該沒有女朋友吧?
抱著藥酒呆呆躺在地毯上看著天花板的彩繪花紋,席慕瑤不禁有些糾結地蹙起眉頭。
真希望他沒有,畢竟這可是她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人,若是對方已經名草有主她一定會很失望,不過與其在這邊胡亂猜測,不如繼續上網扮柯南,畢竟校園論壇上關於他的信息不少,她應該能夠找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放下藥酒,她靈活地滾到筆電邊積極上網查資料。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希望上帝不會給她失望的答案。
深秋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不過才晚上六點鐘天色就已完全昏暗,盞盞路燈、霓虹燈陸續亮起,代替日光繼續照亮整座都市。
因為張媽的好心介紹,譚諺此刻正坐在一間美食餐廳裡大快朵頤,這時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中斷他填飽肚子。
從口袋掏出手機,看著上頭的來電顯示,他笑著接通電話。
「老師晚安,你吃晚餐了嗎?」
「你搬家了?」電話另一頭的黃志朗不答反問。
「你怎麼知道我搬家了?」譚諺訝然。
「因為我現在就站在你舊家大樓門口,可保全卻告訴我你把房子賣了,你搬家的事怎麼沒事先跟我說一聲?」
「我不是不說,而是打算安頓好了再跟你和師娘說。」譚諺笑著擱下筷子,一臉閒適地往後靠向椅背。「你和師娘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夠正經八百地好好過日子嗎?之前那棟房子離D大太遠了,不方便我通勤,所以我就乾脆在學校附近買了間新房,重新出發。」
「哼,我看是你之前到處拈花惹草,惹得一堆鶯鶯燕燕成天上門糾纏,你才會受不了直接搬家吧?」
「這當然也是一部分原因。」譚諺低笑承認,完全不否認自己是個遊戲花叢的浪蕩子。「不過最主要還是因為我之前看中的席氏大樓終於有人釋出,所以就連忙買進了。你也知道席氏營造所建的大樓很保值,尤其我買下的這間地段上等,附近機能完備,無論質量、管理還是建築材質都是最好的,我預估未來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增值空間,所以在房子增值之前我打算先拿來自住。」
「你玩股票證券還不夠,現在連不動產也玩起來了?」黃志朗在電話那頭揚眉。
「沒辦法,誰叫這幾年國內經濟不景氣,國際金融也不穩定,完全不是操盤的好時機,股海沉淪,我也只好拿房市來打發時間了。你和師娘有沒有興趣,我也幫你們投資幾棟房子玩玩?包你們穩賺不賠。」
「別!我和你師娘可不像你是個股神暴發戶,隨便出手就是好幾億,你有錢自己玩就好,我們身邊錢夠用就行了。」一頓,忍不住轉移話題。「所以你這半個月在學校感覺怎麼樣?教書還習慣嗎?」
「我覺得還可以。不就是每天對著一群學生分析期貨、國際金融走勢,順便講一些投資訣竅,偶爾再透露一些值得下注的目標物,就能讓一群學生天天把教室擠爆,讓我在短時間內變成炙手可熱的好老師,還滿輕鬆的。」譚諺似笑非笑,語氣間隱隱透著一股薄諷。
「譚諺。」黃志朗皺眉提醒。「你應該知道我要你到學校教書是為了讓你靜心,別再像以前那樣把投資當作刺激的遊戲,成天在金錢數字中冒險,我不希望你將那種心態教給學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偶爾丟點小肉渣給學生,卻將真正珍貴卻危險的肉塊藏了起來,畢竟以他們目前的知識經驗根本就叼不起。」
「什麼肉渣什麼叼,你這是在暗諷學生是狗嗎?」黃志朗為之氣結。
「怎麼可能。」譚諺彎唇失笑。「以他們目前的能力、條件,頂多也只能算是一群嗷嗷待哺、連毛都還沒有長齊,就算拚命搧著翅膀也不會飛的笨鳥。」
「譚諺!」
「哈哈哈,老師,我只是開開玩笑,你未免也太沒幽默感了,你年紀不小又有高血壓,我真心建議你該修身養性了。」
「若不是因為你這個頑劣朽木,我又怎麼會氣到……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手機中卻突然傳來一陣猛咳聲,嚇得譚諺再也不敢嘻皮笑臉,連忙起身,一臉正色地問:「老師你生病了?嚴不嚴重,我現在就帶你去看醫生!」
「看什麼醫生,你少尋我晦氣,我只不過是季節變換氣管有點過敏而已。」黃志朗沒好氣地開口回罵。
「真的?」譚諺捉緊桌角。
「我還會騙你不成!」黃志朗聲若洪鐘地吼了回去。
「你沒事就好。」聽見那幾乎要震破耳膜的吼聲,譚諺才終於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
這世上他對誰都可以冷心冷情、沒心沒肺,但是對黃志朗夫婦,就算對方要他做牛做馬,甚至獻上這十幾年來他所賺取的所有金錢,他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畢竟當年父親早逝,被母親當作燙手山芋丟在家中的他,全是靠鄰居黃志朗夫婦好心地照三餐接濟他,甚至將他視為親兒子,接回家中教他讀書寫字,一路出錢出力把他栽培到研究所。
他財金方面的知識,全是由黃志朗這個前D大財務金融系教授親手教導,替他奠定了成功的基礎。
可以說當年若是沒有老師和師母,就絕對不會有今天的他,所以就算他再怎麼玩世不恭,在他心中,卻是將老師、師母當作是親生父母一樣敬愛,只是礙於對方有兒有女又與兒女同住,就算他再關心,也不好再像小時候那樣繼續借住在黃家。
「哼,你這頑劣朽木要真的擔心我,那就乖乖聽我和你師母的話洗心革面,別再像之前那樣吊兒郎當,還給我仗著有錢就不工作,整整三年都游手好閒!有錢固然是好,但人生若是只剩下錢那就太可悲了,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好好定下心來認真談段感情,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像……都像你母親那樣可惡,你總要學會去信任人性,甚至試著敞開心房,好好規劃你的人生。」黃志朗語重心長地規勸。
「我明白。」譚諺一臉含笑,只是一雙黑眸卻因為「母親」兩字而逐漸冰冷。
「我和你師母年紀大了,不可能陪你一輩子,所以才更希望能早點看見你找到幸福,答應我你會好好過日子,別再成天醉生夢死,揮霍人生。」
「我答應你。」聽著黃志朗關愛與嚴厲並濟的語氣,譚諺哪裡還敢再亂開玩笑,立刻慎重答應。
「那就好。」黃志朗總算放心,只是下一秒,他卻小心翼翼地換了個話題。
「譚諺,昨天……昨天你母親突然上門來找你師母了。」
聞言譚諺面罩寒霜。「原來她還沒死,她都消失了十多年,如今突然出現,該不會是在打什麼鬼主意吧?」
「你別這麼猜忌你的母親,也許……也許她只是後悔了,所以才會回來彌補和你的親子之情。」
「不可能!」哈,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可笑的話了。
「譚諺……」
「老師,這些話就連你都不信,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譚諺一針見血,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北極的冰雪凍人刺骨。
「……」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總是把我當作垃圾一樣扔在家中,一等我十八歲就立刻改嫁消失十多年。既然她不要我,那麼我也同樣不需要她,更不需要她再以母親的身份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所以若是以後她再出現,你和師母都別理她,關於我的事也別透露。」
「她好歹是你的親生母親……」
「我沒有親生母親,我只有你和師母。」
黃志朗歎氣,雖然不認為把人撇在一旁就能解決問題,卻也明白這孩子受過的苦,以及心中難解的結。
「你的事我當然不會多嘴,也會吩咐你師母和弟弟妹妹們替你保密,你改過名字,她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找到你,只是我看她這次回來似乎真的有急事,恐怕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譚諺冷笑。「那就等她找到我再說吧。」
「……好吧,那就照你說的做吧,我先回家了,千萬記住我的話,別再灌輸學生一些投機取巧的心態,好好當個老師,腳踏實地生活,最好再認真談段感情,將來替我和你師母生個小孫子。」黃志朗苦口婆心。
「我盡量,不過我可不認為有人會喜歡我這種浪蕩子。」譚諺微笑敷衍。
「你就再敷衍吧,你不認真,我就讓你師母幫你找對象相親,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哎呀,那可真是糟糕。」譚諺心情愉悅地和黃志朗打屁,又多說了幾句才慢條斯理地掛上電話,只是隨著通話結束,原本漾著笑意的溫和表情也同時消逝。
親生母親?親子之情?彌補感情?
哼,可笑!
若說那女人這次回來沒打什麼鬼主意,連鬼都不信,當年她既然能無情無義地遺棄他,他就不信她會因為後悔而回來。
就因為連母親都能拋棄自己的親生孩子,所以他才會對人性感到失望,寧願以賺錢為人生唯一目標,四處遊戲人間也不願對人產生任何信任和感情。
這世上除了老師和師母,他誰也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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