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月]北極不下雪(全文完)

old2009

內容簡介︰
他一定不知道，
自從她听說公司里有這麼一號怪人時，
就已經對他產生興趣了。
貴為公司研發長的他，能力自是有目共賭，
只不過，他那可比北極凍原的冰冷表情，
確實會讓人不寒而栗、避之唯恐不及。
怪的是，她居然一點都不怕；
不但不怕，還像個變態偷窺狂般的跟蹤他。
咦！其實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冷血嘛！
要不怎會外帶食物去喂流浪狗，還跟它說話！
看來，他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比如說曾被什麼人傷透心，以致關閉心扉，
不再與人來往之類的……
真的會是這樣嗎？
答案……就只有等她這個新任秘書來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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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他總是坐在教室的正前方，也就是講台下，最靠近教授的座位。

    一頭帶點凌亂的黑發，方框眼鏡罩住三分之一的臉，鏡片老是模糊不清，以致讓人看不清長相，也無法探究鏡片下的眼楮透露了什麼樣的心情。

    多半時間他是睡著的，在教授面前睡得香甜，沒有任何顧忌；但是清醒之後，卻是判若兩人，對著教授發問問題，犀利的程度有時甚至令教授無法招架；偶爾會在教授還沒解完問題時，又再度沉入夢鄉，毫不在意教授與同學的詫異眼光，睡得忘我。遇到這種情形，教授也只能搖搖頭繼續授課，任他睡到下課；畢竟他不是真的有多頑劣，且還能算得上是有天分的孩子，也就不干涉他的行為了。

    同學近半年，除了課堂外，她也只在圖書館里看過他，那個最隱密的位置；幾乎被書淹沒的身影，看起來像是干癟瘦弱的少年，只消風一吹就會倒下；之所以發現他，是因她為了找一本冷門的外文教科書，才知道這個奇怪的人原來也會上圖書館。

    難怪他能在課堂上提出那些深奧的問題。不過，在她看來，怪人埋在書堆中，對外面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是很自然的事，但也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所以，她再次來到了他的秘密角落。

    她想，大概也只有怪人才能夠找到這隔開所有人、自成一片天地的位置。

    毫無意外的，那個怪人果然在位子上，不同的是這次他並沒有埋進書堆中，而是一個人呆呆的，像根木頭似地杵在那里。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腦中才閃過這個想法，就見怪人摘下長年戴著的眼鏡，露出迷茫大眼，嗯……該怎樣形容呢？那雙眼竟是如此美麗，只是空洞得沒有任何焦距，突地，一滴水從中滑落……那是眼淚？是嗎？

    會不會是她眼花了？

    有些不確定地再次細瞧，兩滴、三滴……真的是淚水！

    這發現令她張著的嘴巴一時無法闔上。第一次認真看著他的臉、他的眼，卻是在他傷心的時候。是誰傷害了他，讓他悲傷到掉下眼淚？

    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過神，一條手帕已抹上他的臉，拭去那淚水。

    「別哭……」抖顫的聲音出自她口中。原來舍不得是這種感覺，所以她才會不加思索地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替他拭淚。

    「走開。」聲音低沉沙啞得有些像烏鴉叫，不知道是因為哭過還是原本就是這樣。

    怪人推開她的手，很用力，像是想趕走令人討人厭的蒼蠅似。

    「……」看著自己被推開的手，上頭仍殘留著某種奇特的溫度。

    燙燙的，麻麻的。

    怪人果然是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雖然這樣想，可她卻還是有種受傷害的感覺。

    淚水仍在滴落，讓他的面目顯得模糊。

    他是真的、真的很傷心。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她說著，語調出乎意料的柔和。

    怪人似乎充耳不聞，像被施了魔咒，只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里。

    該怎麼辦啊……

    下一刻，她張開手臂，像擁抱孩子一樣，輕輕地環繞住他，感受著他身體的熱度。

    「沒事了。」

    他的身體瞬間僵直，卻沒有推開她，任由淚水滑過臉龐，滴在她肩上；奇異的是，他感覺自己開始有了正常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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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尚集團是跨國企業，主要業務是進出口各式保健食品，從基礎的身體維護到特殊的體質改善，應有盡有，在國內外已有一定知名度，三年前更因為研發了抑制視力退化的口服膠囊，讓它穩坐保健食品業的龍頭。

    位于集團總部三十樓的秘書室，里面成員辦事效率高，他們每天要經手的事項多到數不清––基本上也沒有人有時間去一一細數；快速、準確是他們奉行的準則。

    秘書室的成員，最終目的是成為主管的專任秘書，因為那代表的是薪水、身價三級跳；尤其今年，不但總裁、副總裁、總經理、協理、經理都有秘書職缺；據聞其中最難接近、最孤僻、也最沒人緣，沒有正常人會靠近、完全厭惡人類的研發長竟也需要秘書。

    剛收到消息的秘書主任張瑤差點把口中的水吐出來。

    「小築，你確定這份公文沒錯？不會是不小心把行銷處長打成研發長吧？」

    「張姐，這確實是人事經理批準下來的。看，上頭還有總裁以及總經理的簽名呢。」身經百戰的首席秘書可是已經先打電話向人事部再三確認過，才敢把公文放在上司的辦公桌上。

    天要下紅雨了！

    「那……幫我張貼在公布欄，順便發mail給大家。」遲疑了三秒，張瑤很快就下達命令。

    「是。」小築應聲。

    「小築，你覺得哪個部門最能讓你有所發揮？」張瑤不疾不徐地輕問。

    「我都可以。但我相信輔助總經理會讓我最有成就感。」

    張瑤滿意地點點頭。的確，總經理不但聲望高，且是清尚集團未來的繼承人；而他憑藉的不只是總裁的兒子，最大的原因是他能為清尚帶來豐厚的利潤，且其個性明快果決，言談幽默風趣，最最重要是––長得帥極又未婚！全公司從掃地阿姨到總裁都非常欣賞他。如果總經理秘書能由目前自己最看重的首席秘書擔任，那倒是一件挺值得驕傲的事；反觀……研發長，肯定是讓她最感頭痛的所在。

    那個孤傲冷漠的小伙子也不過二十八歲，卻一點都沒有年輕人的陽光朝氣，根本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冷漠的臉龐，冰冷的眼神，面無表情得讓人感到害怕。

    根本擺明著生人勿近了。

    唉！也許正因為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才能研發出超乎人想象的保健食品吧！只是，就不知道有哪個秘書可以忍受得了，畢竟研發長身邊從來沒有秘書這個職務。她想或許她該先去拜拜求個好簽，希望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到她的年終考績！

    張瑤哀嘆地拿起茉莉花茶，決定還是先潤潤喉，以儲備承接大難題的勇氣。

    「嗯？今天的茶是誰泡的？」居然這麼的香醇好喝！

    「是三個月前來的席秘書。」首席秘書小築觀察著上司的反應，不動聲色的說。

    「席秘書嗎？嗯……倒是有雙巧手。」腦中浮現一張秀氣小臉，看起來滿乖巧的，她記得是從一家制造五金零件的小公司轉職過來的。

    「小築，你對席秘書印象如何？」張瑤像談論天氣一般地閑聊。

    小築點頭輕笑。「看起來挺安靜，可那並不代表她孤僻或者辦事能力差，相反的，她的細心以及工作效率都很不錯。」

    「這樣……」張瑤陷入思考。

    「張姐，要不要再來一杯茉莉花茶？」

    「不了。順便幫我把這些文件分派下去。」張瑤抬起精明的眼看著得意愛將。

    「是，張姐。」得到張瑤的暗示，小築立刻會意。

    只要這些文件分派得好，那就代表她有機會一圓自己的夢想了——成為總經理的秘書。

    忙碌依舊，不過，席苡妍喜歡這樣的日子，不但可以獲得成就感，也能讓她忘卻一些不開心的事。

    她今年二十七歲，即將邁入二十八，大學畢業後換了兩三份工作，最後在上一家公司久待，只是沒想到竟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第三者。唉！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跟「誰」陷入情網，又怎會傳出這樣詭異的流言呢？乍听到那傳言，她並不以為意，只把它當笑話，听過就算；後來有天老板娘發瘋似地沖過來，當著全公司的人面前罵她狐狸精，勾引別人的丈夫。當然，那天老板不在場，他生病在家休養，她這才恍然大悟，為何老板總是借口談公事常找她吃午餐，老是有免費的電影票、點心券送她，下班後擔心她一個人住，堅持要送她回家……本來她以為是因自己能力好，老板惜才愛才，還小小得意了一下，結果事實的真相並不是這樣，是老板喜歡她，想收她當小老婆！

    了解實情後，為了避免老板或老板娘又來找她麻煩，還有同事間的閑言閑語，她當機立斷遞出辭呈，並快速地搬了家，遠離是非。

    還好她離開了。不止一次，她心里這麼慶幸著；因為現下這家公司的待遇福利不但好，同事間的相處也很融洽；以前公司的同事喜歡摸魚打混，事情做不完時老要她幫忙，如果不幫，還會嫌她沒同事愛、自私。

    仔細想想，到底是誰自私？自己分內事情做不完，硬要別人幫忙做，這樣就不自私嗎？

    剛開始她好心幫忙，的確獲得了別人的感謝，有一次甚至被請吃飯呢！可是久了之後他們覺得她好用，抱著反正這家伙不會拒絕的心態，便不客氣地開口要她協助；最後，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為什麼她要委屈自己？于是斷然拒絕，結果得到卻是冷嘲熱諷。

    這……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可不是什麼自動販賣機，只要一按就什麼都有，更何況自動販賣機還要投錢才能按！

    「自作自受」四個字正可以形容她當時的感受。善意用久用爛了，別人就視為理所當然。

    就算沒有爆發潑婦怒罵完全狀況外的「第三者」事件，她早晚也會辭職的。工作環境太差，一半以上的人無心于工作沖業績，只想安逸的翹二郎腿等著別人來負責指揮，再挑個最悠閑的肥缺坐上去。好一家前途無亮的公司，唉！

    「小妍，中午我們要訂隔壁街的便當外送，你要一起嗎？」上午十一點左右，一名女同事到她的辦公桌前問。

    另一個她喜歡這家公司的原因是，偶爾懶惰不想去員工餐廳吃飯或者想換點別的口味，都會有個愛吃美食的同事主動說起叫外送。

    「不用了，謝謝！今天我想吃樓下的咖哩豬排飯。」上次因為那家店位置太過里面而她腳酸偷懶不想走太遠，導致點了難吃的石鍋拌飯。

    「那的確是一個好選擇。」女同事附和。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連美食主義者都這麼說了，讓她相當期待今日的午餐。

    女同事笑了笑，轉頭問下一個人。

    再過五十八分鐘就午休了，她得加把勁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唉！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啊！

    誰知過度專注于工作竟讓她再次錯過期待已久的咖哩豬排飯！

    失算，真是太失算了！

    記得隔壁同事提醒她吃午餐時不過是十二點八分吧，怎麼轉眼間就十二點四十分了？!也就是說，她只剩二十分鐘可以用來吃午餐。

    匆匆忙忙趕到餐廳，發現現場人已不多，且大部分是已經吃完圍著聊天話八卦，只有少數幾個正在進食或者準備外帶。

    「听說昨天財務部張主任包養酒店小姐的事被他老婆發現了，他老婆氣到來公司大鬧，後來還是警衛把她硬請出去。」

    「是啊，據說當時的情況相當緊張，他老婆帶水果刀來，指著張主任的小弟弟說要它還是要我，旁邊的人表面上緊張，其實心底都快笑翻了。」

    「哈！這個好笑。」

    「更好笑的是張主任當場下跪求饒，求老婆原諒，說什麼‘老婆我還想要用小弟弟和你再生一個小妹妹’……」

    看著隔壁桌的人比手畫腳，煞有其事地說著昨天的精采片段，席苡妍露出淺淺的微笑。大公司的特色之一––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人越多，八卦也就傳得越夸張。

    突地，原本熱鬧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說話聲越來越小。

    怎麼了嗎？難道出現什麼魔王級的八卦人物？

    「就是他啊……」

    「是啊……」

    「……真的很詭異。」

    什麼？什麼？他們講得好小聲，她听不到！

    接下來，她根本不用去偷听，因為她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了。

    她看見一個像是從冰凍庫走出來的男人。

    身材高大修長，體格看起來非常不錯，只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冷得嚇人，不仔細看，大概會覺得他是從地獄爬上來的陰森惡靈……更不用說他周圍流動的空氣恐怕要比青藏高原還稀埂，氣壓異常的低，難怪沒有人要親近，躲都來不及了吧？

    居然有這樣的人呢！原本她還以為高中好友冷織織冰塊似的臉孔已經夠讓人驚嚇了，沒想到這個男人的等級更高。

    瞧瞧，以他為中心方圓五公尺之內，居然沒有人敢靠近……還迅速移到更遠處。

    真是蹧蹋他那張好看的臉了！憑良心說，除去第一眼被他過于陰冷的表情給嚇到外，接下來其實也還好。她想，這樣一張剛毅有型的臉龐，再配上一雙美麗的眼楮……如果他的眼神不是這麼冰冷，一定會有不少女人喜歡他吧！

    「傳說中的冰人，真的不是普通的恐怖。」

    「研發部該不會每天都是冰天雪地外加鬼影亂飛吧。」

    「可不是！搞不好他來自北極，興趣是躺在冰床上吃天然的冰沙，然後看恐怖片……」

    哎啊！壞習慣。

    看到自己忍不住伸長脖子想听更多有關那個男人的事，席芯妍心生警惕。

    這麼奇怪的男人，研發部……她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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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別看席苡妍外表單純柔順，不說話時像個溫柔的鄰家大姐姐，她卻有個讓人破眼鏡的嗜好––她喜歡怪東西、怪現象、怪事情，甚至于怪人。

    小學時隔壁桌小女生指著柔軟白綿綿的兔子叫可愛時，她心中想的卻是變色龍比較可愛，因為它可以隨意變換自己的體色，實在太特別了，所以她吵了媽媽一個禮拜，要求飼養，後來在媽媽的強烈反對下改變心意，想養一只馬來貘。

    不過，直到現在，媽媽唯一認同她可以養的動物只有台灣雲豹，因為已經滅絕了。

    幽靈似的身影飄啊飄了過去。

    「我覺得看了這麼久奇怪的畫面……我們還是回去上班比較好。」

    「別說了，你越說我越毛，快走吧。」

    「等等我，我飲料還沒喝完啊！」

    「都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了，到底是生命要緊還是飲料要緊？」

    好特別、好迷人呢。

    他那冰冷的模樣挑起了她對怪人的興趣！

    興奮的她心中不斷地吶喊著––

    這世界有怪人真好！

    第三十五層樓上只有一間高級辦公室，里面卻劃分成兩大區塊；一邊是總經理特助、秘書以及助理的辦公空間，另一邊則是總經理專屬的辦公天地。

    「你是說研發長五分鐘前進入總經理的辦公室？」總經理的秘書長何小姐冷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是的。」小助理囁嚅道。

    「所以呢？」音量稍稍提高。

    「總經理要我準備咖啡……」小助理圓滾的大眼寫著無助。

    「那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冷冷的白眼。

    小助理吸了口氣道︰「……可是研發長的眼神好可怕，我、我不敢進去。」這真的不能怪她啊，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冰」的人，到現在還心有余悸，短時間內她實在不敢再看第二次。

    靜默了三秒。

    「不敢進去？」秘書長何小姐笑得好溫柔。「那就給我滾出去。你自己選干。」想待在總經理室做事就要有隨時面對狂風暴雨、凶猛野獸的勇氣。

    總經理室里——

    「你不是特地來看我辦公的吧？」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專注于手邊的文件，不用抬頭就知道眼前的人一定又像木頭般僵著不動。

    一如他想的，研發長正一臉冷冷地站在桌前，目不斜視地看著他––總經理梁景御。

    又靜默了三分鐘，連小助理送上咖啡、顫抖地走了出去，研發長仍是維持著一貫的姿勢，動也不動。

    「為什麼？」因為不常說話，因此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上鉤了。梁景御表情不變地抬頭道︰「公文上寫得一清二楚。的確，今年公司打算幫你安排一位秘書。」

    冰冷的眼仍盯著梁景御。

    「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研發部都快被你搞得像冷凍庫，不，說冷凍庫還算客氣了，應該說是陰森森的太平間才對。」絲毫沒有被研發長唐玄策的眼神給動搖絲毫，梁景御耐著性子說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定又是什麼不用秘書、不要秘書之類的。可是你不能老是破壞氣氛，用冰槍冰矛冰刀攻擊驚嚇其他人，整個研發處不要說年輕小伙子了，連四、五十歲見過大風大浪的中年男子都可能被你的冷眼殺死。」

    室內溫度更低了。

    「不要這樣看我，我說的都是事實。在研發新配方、新產品方面你絕對算得上佼佼者，我敢說整個研發部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你；如果不要提上個月的研發人員被你嚇到居然想跟公司申請轉調，原因是不堪折磨導致精神衰弱；而上禮拜有名員工只被你瞪一眼，隔天家里電話、手機都沒人接，直接逃跑；最夸張的是前天的新人晚上加班，你門一開、眼楮一掃，他以為自己撞鬼，當場就昏死過去。」層出不窮的事件從唐玄策進公司後便接連不斷，最近更有加重趨勢。

    冰冷的眼神微乎其微地起了一絲波動。

    「又想說‘不是我的錯’了吧？問題不是你有沒有錯的問題。好在以前還有研發經理幫你做你應該做的事情，替你去部門開會，巡視品管，甚至訓練新進人員。張永願意做這些事，又不計較自己的職位比你低、薪水比你少，任勞任怨，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被你的研發精神所懾服，心甘情願替你擋掉你沒有辦法做的事。但身為一個高階主管，應該多與人接觸。」梁景御實事求是。

    梁景御似乎听到了一聲嘆息，輕得好像是錯覺。

    「被拱上當研發長，你嘆什麼氣？只想當一個鎖在研究室、然後不用面對人群的普通研究員？你以為像你這樣的資質可以一輩子這樣平凡度過嗎？更不用說那個人絕對不會允許了。有些責任張永幫你擔了，卻不能夠永遠都幫你。像這次，他老婆生重病住院，孩子又有先天性心髒病，還得忙‘你的公事’，他簡直是蠟燭兩頭燒，忙死了。」特別加重「你的公事」這四個字，擺明是要讓唐玄策內疚。

    「……」

    終于看到了其他人不會發現的細微松動，梁景御滿意道︰「就算是看在張永平時對你盡心盡力，只差沒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份上，拿出你最後的一點點良知，幫幫張永分攤一下他的工作量，不然，我真怕他一不小心會怎麼樣……」語帶保留，卻又留下一個會讓人起聯想的結尾，不愧是清尚集團「足智多謀」的總經理。

    「既然想讓張永好過一些，那麼首要的重點就是你最讓人‘津津樂道’、也最讓人恐懼的冰凍表情。可不可以稍微修正一下？你可以冷淡，但就是不要一張冰臉，老是用冷光波射殺人。」他趁機數落唐玄策。當然，要他改變，似乎不太可能，畢竟從他二十歲時認識唐玄策起，他就一直是這副無情無緒的機器人模樣。

    像是沒听到那些勸諫，唐玄策並無其它反應。

    「好吧，你不想听的話，我說再多次也不會有什麼作用。真不知道哪天你談戀愛了，是不是仍是這種要死不活、嚇壞女朋友的一號表情，到時候我一定得幫你收拾更多爛攤子。不過，只要你有興趣，我會非常樂意去幫你做這些事情；但是，話說回來，要等這一天到來，恐怕是遙遙無期。」梁景御嘀咕道，有如陷入管家公碎碎念的狀態。

    「我必須做什麼？」唐玄策開口，不想听梁景御說些奇怪的話題，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是他在說話，他只要負責听就好，

    「做什麼？問得好。回你的辦公室繼續研究實驗，然後下個星期一出席面試會，選一個你看得順眼、笑口常開、不屈不撓、柔情似水、蕙質蘭心、不會輕易讓你顯露出陰沉詭異表情的秘書，這麼簡單的工作，就交給你去辦了。」梁景御的口氣听起來像是要他選一個妃子，而不是什麼秘書。

    「可別又說秘書礙手礙腳不方便，會影響你的心情。基本上如果不用秘書，你要如何統整發落？不要跟我說用說的不行，那就用打字的。」梁景御白了唐玄策一眼。呿！桂人看不出來的情緒，他可是一目了然。「我可沒有要訓練一批打字高手。更何況有些事情不是用打字就能解決，部門會議怎麼辦？叫大家上MSM嗎？連視訊會議你都辦不到，面對人類有這麼讓你為難？」

    唇線抿緊，不語。

    瞄了一眼，梁景御嘆了口氣。「唉！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你的表情不用這麼難看。有秘書的好處是，你只要交代他，他就會幫你完成你想傳達給下屬的工作，另一方面還能夠把下屬的建議或提議轉達給你知道。僅是多一個人就能減輕你身上的擔子，看一個人總比看一群人好吧？」言之有理？

    「張永年紀不輕了，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要照顧老婆照顧孩子，還要兼職照顧你這個有手有腳卻沒病沒痛的成年人，怎樣都說不過去。可憐的張永，身體絕對吃不消啊！」動之以情。

    厲害、厲害！如果不是梁景御眼中閃過一絲狡詐，相信所有人都會為他的一番話喝采，更不用說不常與人相處的唐玄策了。他不但不知人性的陰暗面，反而完完全全贊同梁景御的論點，並夾帶了一絲對張永的愧疚。

    「嗯。」他吐出承諾。

    「太好了！記得是下星期一的早上十點喔！前一天不要因為過于堅持完成拼圖而熬夜。」因為熟知他的習慣，所以梁景御特別交代。

    唐玄策冷冷地看了梁景御一眼，轉身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完全不在意自己出去後嚇得小助理抱頭痛哭。

    旁人，一向不是重點。

    像完成了項艱難的任務般，辦公室里的梁景御忍不住開心微笑起來。

    如果能夠順利把他這個冰冷的弟弟推銷出去，還真的是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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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預謀，絕對有預謀。

    連續看了十五個年輕貌美、身材姣好的女人後，向來對人類不敏感的唐玄策也不禁感到頭皮發麻。

    故意的吧？唐玄策幽靈似的灰暗目光飄向坐在一旁的梁景御——端正坐姿、舉手投足帶有貴氣與絕佳的優雅、一臉溫和笑容的男人。

    秘書嗎？他倒覺得有一種相親的錯覺。

    「你覺得這個怎麼樣？」中間空檔的時候，梁景御側過頭問他。

    如往常，冰凍無知覺。

    「好好好，別又露出那種恐怖的表情，會嚇到後頭的面試者。」知道自家弟弟表情嚇死人不償命，趕緊安撫。他安排的難得機會不想被打壞啊!

    他確實有預謀。因為清楚玄策在公司里的名聲有多令人害怕，別說一般的年輕女孩，就連中年婦女都不願意擔任他的秘書，所以他很小人的把今年所有高階主管秘書缺額聯合起來面試；原本是一個主管從五六個中挑一個，現在演變成有三十幾個人可以選擇；當然，他和玄策是最優先者，不用怕看上的被搶走；但這得要玄策有看入眼的才行。因此，他又做了第二道防護，除了自家公司的秘書部人員，還增加了對外招考。

    他這個做哥哥的真是用心良苦啊!二十八歲的弟弟連女朋友都沒交過，他當然得負起責任。

    「哇，下一個是曾經參加過選美比賽，擁有一雙長腿和飄逸秀發的美女耶!」梁景御對著照片雙眼一亮。

    唐玄策皺眉。

    「停!眼楮沒有神就算了，不要再把濃眉糾起來，活像鐘馗再世，我還想留著命開下午的會議。」梁景御沒好氣道。

    「你們好。」進門的就是方才梁景御稱贊的美女。

    「吳小姐是美國加州大學商學院畢業，精通中英日法四國語言，為什麼會想進清尚？」面試第一道問題。

    雖然感受到現場有半邊是溫暖的春陽，另外一邊則是冷颼颼的北極雪，她還是維持鎮定。「……因為在前公司服務時曾與某家廠商合作過，有機會見到一般病患因長期誤食保健食品而導致生命垂危，因此讓我對養生觀念有另一種看法。貴公司的保健食品聞名世界，我非常期望能夠加入你們的行列。」說話時完全不敢看向北極雪地帶。

    梁景御陸續問了幾個問題，吳小姐對答流利，溝通上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至少沒有像前幾個外來的面試者那股顫抖口吃或干脆拔腿就跑。

    挺有膽識的。梁景御用眼角余光看一眼弟弟的反應。

    「……五味子對身體哪個部位有保護效果？」某人幽幽開口問。

    呃……這是什麼問題？吳小姐被那幽靈似的口氣與銳利的眼神給驚嚇到，來不及撫上心口安慰怦怦作響的心跳，只能在男人的目光下失去平日冷靜地斷續說道︰「我、我不清楚……但是、是我的學習、能力……很好。」

    梁景御在心里嘆氣。「好，謝謝你吳小姐，你可以出去了。」奉送一抹溫暖微笑，希望吳小姐不要被嚇到需要去收驚。

    「策，下次別這樣了。」梁景御在吳小姐離開後，賞弟弟一記白眼。

    唐玄策沒有接話，臉部表情完全沒變——一樣陰冷。

    「看一下這一個……」梁景御比比手上的資料。「席苡妍，進公司秘書部三個多月。咦!她跟你同校耶!生日是……不會是你的同學吧？」

    唐玄策沒有搭理，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早習慣了弟弟會有的「反應」，梁景御不以為然地續道︰「真神奇啊，這位席小姐，她原本是秘書部指派要給你的秘書耶。」難得啊難得，是因為涉世未深沒听過有關玄策的傳聞，才會被秘書

    主任張瑤給坑了嗎？

    還是有把柄在張瑤手上？

    自從玄策佔研發部為王之後，從來沒見過公司會有人「自願」申請到研發部，更不用說是當玄策的秘書了。

    自投羅網？不知死活？

    有撞冰山捉幽魂的能耐？

    席苡妍，真令人期待啊。

    唐玄策沒有開口，心里同時也感到疑惑，灰暗的雙眸難得地注入了一股迷惑。

    有好奇就是好現象，梁景御看在眼里，卻沒有點破。

    「席小姐，歡迎參加面試。」梁景御笑得合不攏嘴，光看這席小姐不但沒有一般人的恐慌，反而安靜如一只溫馴的小貓般站著，目光與玄策對上時也沒流露出害怕或者不適。

    很好。他仿佛見到婚禮的鐘聲響起。如痴如醉中……

    席苡妍觀察著總經理的反應，不覺感到一陣怪異。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為什麼總經理一點都沒有要面試的打算？

    最讓她吃驚的是……那個男人怎麼會在這里？

    那個讓她感到無比好奇、全身上下充滿神秘感的怪男人。

    不能否認的，那日過後，那雙冰冷的眼楮意外地闖入了她的生活。她實在好奇得緊，為什麼有人會有如此冰凍的神情？

    「席小姐，你是從秘書部請調過來的，我相信你應該清楚公司秘書的職責。如果當有一天你的上司與下屬處得不愉快時，你要如何做協調？」

    回過神，梁景御犀利地問。

    思考了一下，席苡妍不疾不徐地答道︰「這就要看是什麼情況了。如果是誤會，就想辦法化解；沒有辦法化解，就盡量保持平和狀態。但是如果本來就是個性上不合，那麼我會讓自己作為他們之間的潤滑劑，維持同事間的和諧。」

    梁景御點頭，顯得很滿意。「嗯，你會不會介意部門同事絕大多數都是男性？」

    唐玄策斜眼瞪向梁景御，覺得所有問題似乎都是針對他，但，一個女人，不，他可不認為會有年輕女人承受得住他的目光，連資歷頗深的秘書部主任張瑤偶爾仍是會被他飄過去的眼神給嚇到了。

    「做事不分男女，重要的是共同完成。」席以妍直視總經理，頗有自信地說。

    這樣來回幾次，梁景御不斷提問，像一個嚴格的監考官。

    最後，覺得真的問夠了，梁景御放開交叉的雙手說︰「席小姐，謝謝你。」就是你了。

    從簡短的對話，听起來還挺有幾分本事，重要的是她的態度，落落大方，且沒有被玄策的眼神驚嚇到。

    忽然，行跡一向詭異的冰人開口了。「為什麼人在死海不會沉下去？」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唐玄策不改陰沉的說話語調，臉部表情冰冷。

    在結束之前忽然插進一句死氣沉沉的問話，膽子小一點的可能會臉色發白、奪門而出吧？

    席苡妍卻只是听著，既沒有被驚嚇到，也沒感受到什麼壓迫感，只是對怪人提出的問題很好奇。

    死海？他對那神奇的海域有興趣？

    梁景御心忖︰這一刻終于來了!凡是他覺得不錯的，玄策總會用他那萬年不變的陰森古怪表情和問題來嚇退那些面試者。

    重點不是答案對不對，玄策要他看的應該是︰有哪個面試者能夠平穩的說話吧。

    「比起一般的海洋，死海含鹽量高出很多；鹽量高，相對的密度也高，甚至大于人體的密度，因此人才不會沉下去。」沒有人面試時是問這種問題的吧？雖然怪人做怪事不是為怪，幸好她知道答案。

    「還有問題嗎？」梁景御興奮得幾乎要放鞭炮了。看吧！這世界上還是有不怕玄策的年輕女孩。

    想不透總經理為何會在一瞬間流露出仿佛中樂透的表情。席苡妍靜觀其變。

    終年冰凍的臉終于有了些微波動。

    送走席苡妍後，梁景御終于忍俊不禁，掩嘴偷笑。

    啊哈!研發長的秘書非這位席小姐莫屬。

    原來他就是研發長唐玄策。

    跟一個在秘書部任職已一年的同事交接好自己未完成的工作時，席苡妍趁影印時間了這件事。

    剛開始同事顧左右而言它，始終不肯說出唐玄策有多令人懼怕，反而問她為什麼忽然說起他。

    于是她說出自己即將轉任研發長的秘書，誰知同事不但沒有恭喜她，還花容失色地指著她說︰「小妍，你怎麼會被地府的冥王看上？距他十公尺遠我都覺得呼吸困難了，更不用說研發部里那一群可憐的曠男!天堂有路你不走……你……簡直自尋死路嘛。」說完，還感嘆地搖頭，一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樣子。

    「沒這麼嚴重吧？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凶神惡煞的。」她打趣道。

    同事露出夸張的表情。「小妍，我會為你祈禱的。」

    順利完成交接工作後。

    「小妍，可以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要去研發部報到。」張瑤揮手要她早點回去休息。這算損失績優股嗎？倘若干得好，那將會大大提升她張瑤的名氣與薪水，可是這時候她只期望不要出太大的差錯，畢竟對方是唐玄策。

    不知張瑤內心的曲折，席苡妍開心地揮手道再見，並感謝張瑤對她的照顧。

    真的要離開了呢!

    離開這待了三個多月、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卻和樂相處的同事們，然後孤單一人邁入冰天雪地的幽靈地府，準備去大戰冰死人的冥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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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妍，這邊、這邊。」一名身穿五顏六色服飾的女孩對著她笑嘻嘻招手。

    此人正是席苡妍最近書法班上的同學任敏宣，二十出頭，還在大學念書，老習慣把所有顏色穿在身上，非要用顏色毒害所有人的眼楮不可，很是招搖、品味特殊的可愛妹妹。

    「怎麼跑來這里了？」她開口詢問。

    一個言行怪異的妹妹。認識她的那天，班上沒有人敢坐在她旁邊，就怕一個不小心眼楮會被她身上的五顏六色刺傷；偏偏她是好奇寶寶，看到這樣的人，根本管不了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就只挑選她旁邊的座位。

    上了幾個星期的課後，他們漸漸變成了朋友。

    耳朵上夸張的彩虹耳環不停晃動，任敏宣興奮地跳起來擁抱她，只差沒有旋轉跳躍。「我告訴你一個世界上最宇宙霹靂無敵的好消息!我任敏宣的作品剛剛獲得出版社的青睞，要出書了耶!」

    興奮得像是發現世界上又多了一種色彩。

    「恭喜。」她真心替敏宣感到高興。

    因為敏宣的父母對于她的穿著打扮很是頭疼，覺得她缺乏美感、不懂配色，因而老送她去學習有關藝術的課程——素描、水彩畫、油畫、雕刻、陶藝；後來她父母又幫她報名書法班，所以他們才會認識。她知道敏宣對繪畫美術根本沒有興趣，倒是對寫小說頗有企圖心。

    「請未來的作家吃飯吧？」

    「好啊!順便慶賀我升等當高階主管的秘書。」

    「哇賽，真不簡單耶，小妍。」

    「沒有你厲害啦，未來的名作家任大小姐，敢問您的令狐大俠在哪兒呢？」她逗趣地把《笑傲江湖》里的人物拿來取笑敏宣。

    「就會取笑我。」意外地，敏宣紅了大半張臉。

    居然真的臉紅了，有問題喔。「哇!看來咱們的令狐大俠已經出現了，看任大小姐臉紅得像顆隻果。」席苡妍話一說完，趕忙溜到一旁，以免慘遭任大小姐亂拳伺候。

    「哼，不跟你說了。」小女孩生氣的姿態卻像在撒嬌。

    忽然，席苡妍發現不遠處有個男人面無表情地拿著公文包步出辦公大樓，如果不是還有夕陽余暉襯托，一定會顯得很可怕。

    他要去哪里？

    這時候應該是要回家吧？不知道怪人的家長什麼樣子？難不成里面真有北極熊之類的寵物？

    意識到這點，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由于任敏宣實在太過開心，因此壓根沒留意到她的分心，更沒注意到他們邊走邊聊天，其實跟怪人走的是同一條路線。

    一個轉角，她看見他走入一間餐廳……真的是餐廳!他吃食物呢，不是什麼天然冰沙、冰塊。

    真想看看怪人會喜歡什麼食物。不由分說地，席苡妍拉著任敏宣說要請客慶祝。

    對席苡妍來說，此刻正是她觀察唐玄策這個怪人的最佳時機。

    看著他選擇最靠近牆角的冷氣出口的位子；那位子既小，冷氣又直吹，一般人應該不會喜歡那位子吧。

    真不愧是怪人。她猜他真的討厭人群，光看其它桌位都有人，就他那塊區域空著就知道。

    隔著一排擺飾用盆栽，她默默觀察。

    喔!服務生在發抖耶，說話有些漏風。

    不知道他朝菜單比了什麼，只听到服務生必恭必敬地說︰「您點的……一號餐馬……上到。」

    一號餐點？她瞄向菜單。羅勒西紅柿海鮮義大利面。

    「小妍、小妍？」任敏宣連續叫喚她。「你在發呆？」

    「沒有啦……我是在想一號餐和二號餐哪個好吃。」絕不能承認她整個心思都在怪人身上。

    哇!竟連吃飯都面無表情!

    他沒有知覺嗎？吃到辣椒不覺得辣，喝汽水不會脹氣？是生來就如此？還是因為……受過傷害？所以把自己封閉起來，變成一座冷凍庫？

    不是吧？那樣讓人害怕的詭異表情與行為看起來很自然，應該是個人風格。

    或者是……有什麼隱疾？顏面神經失調？

    對唐玄策的好奇已經多到幾乎要佔滿她的腦容量了，席苡妍發誓，她一定要看清他面具下的那顆心。

    「快點!」他要離開了。

    「什麼？」嘴里滿滿的通心面。

    席苡妍沉靜的小臉浮上一層慌亂。「對不起，敏宣，我想起還有東西放在公司忘記拿了，我得回去一趟。」

    「什麼東西？要不要我陪你去拿？」什麼樣的東西可以讓平常個性沉穩的人流露出緊張？

    怪人從服務人員手上接過一份外帶餐點，隨即走出餐廳。

    「不、用了。」席苡妍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想追著那個怪人。

    任敏宣點點頭。「記得結帳喔。」因為小妍的表情真的很緊張，她怕她會忘了要請客的事。

    席苡妍一笑。「沒問題。」

    埋單後，席苡妍火速推開餐廳門，四處搜尋怪人的身影。

    沒有、沒有。

    怎麼會呢？明明……唉!她覺得好沮喪。

    可是，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只是一個人罷了!好吧，是引起她好奇的怪人。這個怪人有張好看的臉，偏偏氣質陰郁，加上那看不出情緒的臉及冰凍的眼神，讓她莫名地想更靠近，即使是一點點也好。可是，然後呢？

    厘不清的思緒卻在見到剛剛被街角攤販遮掩而錯以為不見的人影。

    席苡妍放松地呼了口氣。

    他似乎沒感覺到路人都盡量避免不要非他太近，很自在地以自己的幽魂方式在漫步。

    下次如果見到明明人很多，卻有一處特別空，那無疑是這個怪人出現了。

    呵呵，那就好像有個防護罩，把人群自動隔開。看來，他應該夠格去票選奇人軼事了。

    不過，依他的個性，想也知道一定是打死不願上電視，免得引來更多人來「看」他。想到那種情況，她想他是寧願搬到山頂或北極一個人住干。

    一個人住浮……他有想過一個人離開都市到無人地帶生活嗎？

    不要!直覺地，她就是不想要他到那樣的地方生活。

    那她豈不是見不到他了。

    怪人在公園的黑暗處停下腳步，那里有一矮樹從和一張小椅子，然後打開剛才外帶的餐點。

    他要給誰吃？要喂妖魔鬼怪嗎？

    他那張隱在黑夜下死寂的臉，她可不認為貓狗會主動靠近他。

    霎時，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她會不會在無意間撞見他的什麼奇怪秘密？一般人想到這里寸應該都會毛骨悚然，但席苡妍卻是異常興奮，一副將發現重大秘密的模樣。

    汪、汪、汪!是地獄三頭犬出現了？那種張著嘴巴、牙齒無比尖銳，還不斷淌口水的狗？

    一只小型犬搖著尾巴發出嗚嗚聲，如果不去看它奔跑時腳有些怪異，大概會是那種在第一時間就讓人喜愛而領養的可愛小狗。

    怪人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飯盒放在小狗的前方，臉部仍是冰寒著，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以為他正要毒害小狗。

    「小黑，乖。」是她听錯了嗎？他真對小狗這麼說了？還幫狗取名字、喂它吃飯以及說聲乖？

    外星人攻打地球都沒有比這件事還讓她震驚。

    很明顯的，怪人很不喜歡說話，光看面試情形就能猜到，整場到最後才冒出那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顯示要他開金口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他只會置身事外，冷眼看世界。

    令她不解的是——他的語氣是那麼陰沉，小狗居然沒被他嚇跑？

    她想，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對小狗做這事情，否則小狗怎會這般溫馴的對他搖尾巴。

    原來……怪人有一顆溫柔的心。

    忍不住的，她在心里宣布這個好消息。

    對人類厭惡並不代表對所有生物厭惡。哈!她發現怪人的秘密了，說不上為什麼，她的心情無由地感到愉快。

    啊!真想看一次，一次就好，她想看怪人露出真心的笑容。

    心動馬上行動。看到他起身往超市的方向走去，她隨即跟了上去。

    唉!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要知道有關他一切的心。

    看到他熟練地推著手推車，然後隨手一撈，很快地推車就幾乎滿了，感覺他似平常來這里購物。

    看他拿了什麼商品她就悄悄記下。這並不難，快速記憶是當秘書的必要條件之一，更何況這不是公事，而是讓她感興趣的事。

    咦!她是不是無意中變成偷窺狂了？怎麼會像個變態一樣偷偷跟在未來上司的背後窺探？

    「啊……對不起。」太過于專心偷窺的結果就是撞到人了。

    「席小姐？」梁景御好看的臉上盡是溫柔笑容。

    「總經理……」天要亡她嗎？能不能裝作不認識啊……

    不約而同的，兩人的視線齊望向不遠處對周遭一切完全無所感的唐玄策。

    然後，梁景御看向兩手空空的席苡妍，像是探知了什麼，很是詭異地笑問︰「不知道席小姐是否找到想要的東西了沒？」

    ……被發現了!

    發現她在跟蹤偷窺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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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請問有人在嗎？」

    正式成為研發長秘書的第一天，席苡妍就感到困惑。

    她喊了三次，等了近五分鐘，但這個人稱地獄的研發部卻連半聲回應都沒有。

    人都跑哪兒去了？她要找誰報到去？

    「經理，你什麼時候回來？」

    「經理，這個部分怎麼辦？」

    一群人走出會議廳，七嘴八舌圍著中間的中年男子，一副記者踫到大明星、非要纏到問出所有身家隱私，否則不肯罷休。

    「好了、好了，接下來的幾個月，如果有問題，直接去問研發長就可以了。」中間的中年男子說道。

    「不會吧……」

    咦!她是不是听到淒慘的哀號了？

    「席秘書？」中年男子顯然發現她了。

    「您好。」她禮貌道。

    「我來介紹幾位同事給你認識。」

    同時被十來個男人用熱切的眼光盯著看，讓她有些招架不住，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變成絕世大美女了。

    一輪介紹下來，她試著把名字和長相做連結，不過也僅記得五六成。

    「叫我小妍就可以了。我是研發長的秘書，以後若有不懂的地方還請各位多指教。」

    一陣熱烈歡呼響起，不過，她發現了幾道同情的目光。

    喀!門把開啟的聲音，氣氛隨即在一瞬間凍結。

    萬年不變的冰寒表情，身著藍色條紋襯衫與黑色西裝褲，很一般的上班族打扮，如果不要繃著臉，鐵定會好看許多，尤其是他那雙美麗的眼楮似深邃無底……到底什麼樣的人事物才能在他眼中停留？

    糟糕!她又胡思亂想起來了。

    搖頭揮開不該有的想法，跟著中年男子進入另一間辦公室。

    很特殊的風格——白色牆壁，白色天花板，白色電腦，白色櫃子，配上黑色桌子、黑色沙發、黑色剪刀、黑色印鬼機。

    她傻眼。不是黑就是白，如果被任敏宣看到這一切，絕對會抓狂。

    「每個星期二早上會有例行性部門會議，需要研發長做的工作事項，我已經放在檔案夾里面。」中年男子開始報告。

    久久之後，怪人點點頭，表示听到了。

    「……還有總經理交代，席小姐和你共享一間辦公室。」

    意思是說她必須隨時陪在他身旁看他冰冷的表情？

    「我還有事要先離開，再見。」急急丟下這句話，中年男子溜得比誰都快。

    居然沒有告訴她要做什麼!

    空氣中彌漫著的仍是唐玄策那不變的冷凍氣息。

    她要繼續這樣站著嗎？眼前的人似乎並不打算跟她說話，真把她當空氣了？

    「研發長，請問我要做什麼？」

    唐玄策埋首于電腦前，完全沒有反應。

    唐苡妍走到他面前。「請問我要做什麼？」聲量加大。

    她不喜歡被忽視的感覺，就算唐玄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突然，唐玄策回過神，抬頭用令人發毛的眼光瞪她。

    怦怦。她的心髒狂跳。

    不可以……不要用那雙美麗的眼楮看她。

    「……請直接交代我就好了。」她很不爭氣地臉紅了。

    根本像個花痴。

    「研發長？」她快速恢復鎮定。

    隨即听到沙沙沙的聲音，接著眼前出現一張紙。

    ……辦公室守則？上頭洋洋灑灑寫滿她要做的事項，而第一項就是沒事不要跟他講話。

    什麼叫做沒事？公事不算嗎？意思是連道聲早安都不必就是了？

    「我不同意。現在開始，我們不是最佳伙伴嗎？好吧，顯然你不是那樣認為，但至少我們未來會在同一個空間工作，你會天天看到我，我也會天天看到你，難道我們要一直維持冰冷的關系？」不知怎地，她有些生氣。

    這算「冷戰」嗎？他連表情都沒變，基本上從丟給她那張辦公室守則之後他就只專注在他的電腦上!

    別人怕他的冰冷，她可不怕!

    「反正這一項我沒辦法照辦，你若要繼續漠視我那是你的事，但你沒有權利管我想怎麼做。當然，只要是公事我都會盡力辦到。從現在開始，請多多指教，研發長!」

    氣呼呼地丟下話，她找到他指定的座位，打開電腦，申請了一個MSN帳號。

    「明明我們在同一間辦公室，你只要用正常的音量說話就能讓我听到，干什麼還要用MSN？」她邊做事邊跟他說話。

    電腦畫面上出現他捎來的訊息。

    去分文件。

    「我的耳力很好。分什麼文件？分給誰？」她看他。

    左邊櫃子上。外面一到十二號桌。

    「打字絕不會比說話快，你不但浪費時間，而且沒善用你的嘴巴。外面一到十二號桌是怎麼一回事？」居然編號!敵情研發部其實是一家海鮮餐廳，天天都有不同的人來就是了。

    話才說完，她的螢幕里馬上出現一張地圖。

    無言。也不過十來個人，竟還能搞出桌號地圖，那種感覺好像把屬下當作物品。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住哪里、家里有些什麼人；他們只是一個編號，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用完即丟，所以他不在乎他們其實是人，會哭會笑會難過，而且有感情……

    席苡妍忽然覺得很悲哀。那她是不是編號第十三號？

    不是。你是秘書。

    她嚇了一跳，原來她不自覺地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秘書？就這樣？那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姓席，叫席苡妍，同事和朋友都叫我小妍。」至少她還有個職稱，不是編號。

    工作。

    唉!怪人就是怪人，她都已經釋出善意，想要多了解認識他了，他卻……不領情呢。

    不到一個月，她已經和外邊的編號同事混熟了。

    不像那個怪人，無論她怎樣吵他，他就是不說話，堅持用MSN。

    該死的MSN!

    早上跟他問早，他當耳邊風；中午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冷冷地瞪她，仍是不說話；她一說笑話或者無關工作上的事情，他便用MSN一直叮叮說工作工作；最扯的是，下班時他像一陣風似看都不看她就離開，連用MSN說再見都沒。

    很好!如果他要繼續這樣，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研發長，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她開口。

    男人遲疑了十秒，終于抬起頭看她。

    哈!這已算是非常進步了。以往，他根本連听都不听，只是繼續做自己的事，任她在那自言自語。

    當發覺她一個人越講越開心，就會用MSN叫她工作。

    工作、工作!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交給她的所謂工作不過就是打打字、分分文件，根本連接電話幫他安排行程、提醒他時間都不用；一來沒有人找他，二來根本沒有什麼特殊行程要她提醒安排。

    當她有問題要問他寸，他總是叫她出去問外面的幾號桌，一點都不想跟她講話或用MSN。

    整個部門最閑的就是她，她都覺得自己快變成冗員了，如果不是他死氣沉沉的，想必會有很多人想來搶這種薪水高福利好事情少的肥缺吧。

    有一次，真的讓她很火大；忍不住跑到他而前，指著他鼻子大喊說平常可以不理她，但萬一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說，一定要看著她听她說，否則她就申請調回秘書部，再也不回來了!

    沒想到「再也不回來」這句話還真好用，就見他幾乎要冒火地看著她，然後吐出個「嗯」字。

    想不到他還會需要她哩，她以為他恨不得立即擺脫她呢。

    看來她這個整天都在幫他傳話的人，在他心中也是有點分量的。

    「因為我剛來不久，部門想要辦個歡迎我的聚會，就在明天下班後。」

    他眼神詭異，手指敲敲鍵盤。

    所以？

    「意思就是說包括你這個研發長和我，以及小蔡老王大彭他們明天一起去參加迎新會。」

    誰？

    「小蔡是你的十一號桌，老王五號桌，大彭二號桌，總之還有很多桌號，明天一並介紹給你認識。」搞得她還比較像部門老大，

    這怪人是新人。

    唐玄策立刻搖頭，並且撇過臉，不再看她。

    「為什麼不要？你明天有事？出去玩？喝酒？和女朋友約會？」她劈哩啪啦說了一長串。

    不去!

    「有什麼事就說出來，我可以協調改時間。」

    不想。

    她實在很想敲他腦袋。「不想去？你沒跟他們認真相處過，不知道他們多有趣，講的笑話多好笑，前天跟你說的笑話就是大彭說給我听的。」

    她記得當時他差點笑出來。

    工作。

    翻了個白眼。「你再不喜歡人群，有時候也需要交際應酬一下，況且他們是你的屬下，你是領導人耶!不能這麼任性。」

    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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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到底是在對人講話還是對機器講話？哼!不行!她一定要撬開他的嘴巴。

    「我知道你能力好，看你提出的意見就知道了。可是你沒有發覺部門的人越來越少，而且幾乎都不年輕？這代表什麼？代表在你恐怖的管理之下，老人不堪折磨離你而去，新人懼怕你的冰冷，不願進來。」啊!又被瞪了。「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不是你被總裁換掉，就是部門的人走光光，剩你一個人過勞死。」

    冒著生命危險說這種冒犯上司的話，如果是在古代，不是被滿門抄斬，就是立即人頭落地。

    不會!工作!

    喔喔!怪人不耐煩了，敲鍵盤敲得那麼用力，是在宣泄對她的不滿？

    「沒听過‘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嗎？我說的都是事實。別人害怕看見你的冰冷表情，所以不敢跟你說，可是我是你的……朋友。」雖然只是她一廂情願。「就必須跟你講清楚。」

    「……不要你多事。」不知被她的哪句話激怒，怪人終于開了金口。

    「不是多事，是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她真誠道。

    他不會知道，因為他，她已經變成了偷窺狂，每天下班跟蹤他，跟他吃一樣的食物，看他喂小狗，然後再散步回家。

    戒不掉!非得等到他回到公寓亮起燈，她才會回家享受泡泡浴，並且腦中一直想著他那雙美麗的眼楮。

    唐玄策專注地望著她，看到眼前的女人露出脆弱又渴望的表情。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點頭。

    ……因為那樣的表情，他自己曾經有過。

    席苡妍看到他終于答應後，簡直快樂得像小精靈般大聲歡呼。

    真好!他不但跟她說話了，還答應她的要求。

    這代表……她能夠再靠近他一點了是吧？

    當她和唐玄策走入KTV包廂時，她發誓，就算燈光如此昏暗，她還是能夠一眼就看出幾個大男人很害怕，臉上全寫著「為什麼他會來」？然後你看我、我看你的，氣氛一下子詭異到了極點。

    「研……發長好。」一個膽子比較大、跟隨唐玄策比較久的大叔打破沉默。

    剩下的紛紛跟進，但都只敢問一聲好，隨即趕快閉嘴，深怕眼前的人會忽然眼露凶光，矛頭指向自己。

    「為什麼都沒人理我？今天不是歡迎我加入研發部的聚會嗎？」席苡妍故意可憐兮兮地道。

    一群大男人听到她這麼說，紛紛忙著對她說好听話。

    「小妍，真對不起，你這麼漂亮，心地又善良，一定會原諒我們一時的疏忽對吧？」

    「準敢忽略我們研發部的大美女？又不是不想活了。」

    見話題被轉移，她看向一直處于冰冷狀態的男人。

    「听說這里的義大利面不錯吃，有羅勃和奶油口味。」

    跟蹤他的結果是知道他常吃什麼，而這兩樣正好是他最常吃的。

    雖然氣氛已不像方才的僵凝，但大家還是顯得很拘謹，好像不是來唱歌，而是來開會的，只能說怪人的冷凍波太強大了。

    「點歌了嗎？」她轉頭跟一位男同事說話。

    畫面忽然出現「我愛台妹」這種炒熱氣氛的歌。

    但礙于唐玄策在場，因此沒人敢去拿麥克風，就怕一個不小心會被他那恐怖的眼神殺死。

    「既然沒人要唱，那我來唱。」這時候如果她不圓場的話……氣氛會很冷。

    大家紛紛鼓掌，只是，氣氛仍然熱不起來。

    或許是她一曲唱完，唐玄策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反應，也沒有投射來恐怖的目光，大家這才紛紛壯大膽子。

    第一個唱得有抖音，但勉強唱完。

    第二個走音很嚴重，開始有噓聲出現。

    第三個之後，大家顯然是豁出去了，不管會不會遭到冰冷注視，勇敢唱出男人們的真性情。

    「你要不要來一首？」她提議。

    他一副沒听到的模樣，里頭吃義大利面。

    「你應該不敢自己唱吧，那我陪你唱。」她不死心地繼續游說。

    得到的是冷冷的一眼。

    一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席苡妍不以為意。「我已經幫你想好歌單了喔，陳慧琳和馮德倫的北極雪怎樣？超級適合你這座冰山的，而且還是我們這個年代的歌，你一定有听過。不然，你的聲音低沉又沙啞，來個阿杜也不錯。阿杜你知道吧？不過比起來我還是比較期待听到你唱伍佰的歌。」冰男對上台灣國語，一定很爆笑，哈哈！

    冰冷目光越來越陰暗，仿佛要在她身上穿出個窟窿。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女人居然敢消遣他。

    突然之間，冰天雪地籠罩整間包廂。

    其他的人根本嚇死了，乖得像小學生般安靜坐好，心中忍不住想︰難道研發部真的注定跟女人無緣嗎？盼了那麼久，終于來了一個溫柔可愛、沒有被研發長嚇跑的女人，卻……

    「你又來了，我只是開開玩笑，你別那麼介意，臉繃得好緊。天啊，我真怕你未老先衰，糟蹋這張好看的臉了。」席苡妍可沒有被他嚇到，反而不當一回事，自在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呼吸、吐氣。周圍的人完全一副死定了、死定了的恐慌表情。

    雖然唐玄策的臉此刻看起來非常恐怖，頗有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征兆，不過這是她第一次靠他這麼近，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夠踫觸到。

    快要忍不住了。

    「……嘴巴，有醬。」遞給他一張面紙，她眼兒低垂，不敢看他。

    用力接過面紙自行擦拭，唐玄策的表情依然讓人有壓迫感，只是那雙眼楮已不再那麼冰冷嚇人。

    沒事了嗎？大家懸著的心慢慢放下。

    「換、我唱了。」唐苡妍指尖抖著，她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狂跳啊！剛剛那一瞬間，她確實真的想這麼做……怎麼會呢？

    為什麼想要這樣對他？

    唐玄策盯著表情不自然的席苡妍，臉上浮土奇怪的神色，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又好像明白了什麼。

    啊梗住了!以後研發部仍會有女同事……真的好想尖叫!其他人不約而同地想道，接著又想到研發長，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嘛，雖然性情陰森鬼怪了一點，但他並沒有對他們做出傷害身體的事，除了被驚嚇到之外，工作上也不像其它部門那樣會有走後門故意打壓、倚老賣老的情形，研發長一向只對事不對人。

    扣除會有背後靈或冰天雪地的感覺，其實研發部的工作環境相當良好，而凡人家棚處和諧，薪水待遇也很優厚啊。

    更何況，他們怎麼可以輸給一個女人!實在太丟臉了。

    既然小妍都不怕他了，他們這群大男人到底在怕什麼？

    「研發長，我敬你。」敏感大叔一鼓作氣來到唐玄策面前，舉杯干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激勵了他們，席苡妍看著一群男人紛紛過來向唐玄策敬酒。

    ……這……算是奇跡嗎？明明剛剛大家都還怕他怕得要死，現在卻可以舉杯敬酒？

    好難理解。不過，這應該算是好現象吧？至少整個部門現在看起來非常的平和，唐玄策不再那麼面無表情，似乎……有了一點點溫度了呢。

    「研發長，我也敬你。」她湊過來。

    其實說是喝酒，唐玄策卻沒有喝半滴，只是點頭，沒有講話。

    不公平!大家都喝了，為什麼他可以不喝？

    她感到很不滿。「研發長，我都喝了，你為什麼還不喝？這樣很沒有禮貌耶。」繼續在老虎頭上拔毛。

    「話不是這麼說，平常研發長他……很照顧我們，當然是我們干了表示敬意。」男同事過來打圓場。

    可是這樣她就看不到他喝醉酒的模樣了!

    她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嚇到!難不成他那麼遜，一杯就醉？

    「好吧，那我們喝，大彭我敬你。」趕快轉移陣地，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例如撲倒他……這主意不錯。

    「小娃娃倒是挺有酒國英雄的氣勢。」

    「小妍，看不出來你這麼會喝，我敬你一杯。」

    幾杯酒下肚，覺得肚子里滾燙燙，身體好熱，

    忽然，她感到袖子被拉扯了下。

    一回頭，立即跌入一雙美麗的眼眸里。

    為什麼那雙眼楮看起來會如此熟悉……好像曾經在哪里看過？

    「別喝。」怪人低啞道。

    她沒听錯吧？但仔細一听，真的是他在講話，音量雖不大，卻已足以吹皺她心中的一池春水。

    亂了，真的亂了。

    「為什麼？我要喝。」她耍脾氣。

    抿緊嘴唇，唐玄策冰冷的表情再現。

    幾個酒量比較好的，似乎已經看出來……研發長好像生氣了。

    「小妍，別耍賴，我都喝兩杯了，換你。」打了一個酒嗝的男同事道。

    「好啊。」才剛要喝下，就被唐玄策擋住。

    疑惑地看他兩眼。「你干嘛？干什麼搶我的酒？」

    暗沉的眼一瞪，男同事連忙道︰「那個……我想我還是跟小蔡喝好了，我忽然很想跟小蔡來個不醉不歸。」理由很爛，但，那可怕的目光都射到他身上了，他還能怎麼樣？

    「坐。我喝。」唐玄策把她拉到沙發上，冰冷眼神掃過其他人。

    ……這樣還有誰喝得下？幾個大男人忍不住想哀號。

    那頭的人還不依，嘟嘴嚷著︰「你要喝？好啊!那我們一起喝，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對吧？來比賽看誰比較能喝，輸的人要喊三聲汪汪喔!」

    卻不知男人的底線有限。

    「不、準、你、再、喝。」斬釘截鐵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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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後的結果卻是她必須送已經喝得醉爛、毫無意識的唐玄策回家；因為酒全被他喝光了，而她還保有一絲清醒。

    不過，誰來告訴她，他到底住哪里啊？

    「研發長、研發長。」她搖他。「不要睡了，先告訴我你家住哪里，住址……」

    眼前的男人因酒醉而昏睡，根本听不到有人在叫他。原來他喝醉是這副德性啊，睡得跟只小貓一樣。

    「怎麼辦啊……」仰天默默長嘆，雖然她很享受他「乖巧」的模樣，不過地點不對啊。

    把他丟到旅館？不行，明天醒來他可能會生氣，然後接下來的一星期可能會非常恐怖。

    那……難不成要把他帶回家？一想到「帶回家」這三個字，她突然雙頰飛紅。

    雖說她也很想把他帶回家，但不是在他喝醉酒的情況下，而是兩人都清醒的時候……噢!老天，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越想越曖昧!

    「唐……玄策。」她輕喊，好像在心中已叫過千百次般熟悉。

    躺在床上的男人沒有動靜。

    真的睡著了。她幫他脫掉鞋子和襪子，用毛巾輕輕擦拭他酡紅的臉。

    此刻的他沒有任何防備，不再冰冷可怕，而這模樣只有她看見。

    近距離看著他，深深覺得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好看呢!指腹刷過他額頭，來到眼楮，長長的睫毛下覆蓋的是一睜開就如寶石般美麗的眼楮，可惜露出的卻是冰冷目光，不過，那樣的眼神她已漸漸覺得好看；英挺的鼻梁勾勒出臉部輪廓好看的線條，厚實的嘴唇好性感，老是習慣在生氣時抿起，就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麼樣滋味？

    實在忍不下去了。

    甜美唇辦眼看就要覆上。

    「唔……」美男輕呼。

    她驚嚇了下，差一點就親到了，就只差一點點啊，好遺憾。

    男人美麗的眼楮看著她。

    啊？他醒著？

    心跳得好快，她的臉好紅。好丟臉!被他發現她想要偷親他了嗎？

    「對不起。」想都沒想，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變態，居然想偷親他？一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厭惡眼神，她眸子一黯。

    不要。她不要被他討厭。

    她抓著被子，不敢看他，手心因過度緊張而泌出汗。

    「你不是外婆。」

    呃……她當然不是他的外婆，她也不想當他的外婆，她想當的是……

    哎啊，不對!怪人怎麼會把她看成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呢？

    「……唐玄策？」他到底是醉了還是清醒的？對上他的雙眼，她想仔細看清楚。

    他不悅地撇嘴。「不是，我是白玄策。」

    「不可能，你明明就姓唐。」

    「你走開。」男人皺眉。

    這是酒醉後的角色扮演嗎？所以他壓根不知道她打算偷親他……不過，現在他是在演哪一出？

    好吧，酒醉的人的行為她無法理解，但，他的話似乎變多了。

    「好，你說你叫白玄策，那麼你住哪里？今年幾歲？你家有哪些人？興趣是什麼？喜歡什麼樣的女兒？」她像個檢察官般詰問。

    唐玄策沒有石她，也沒有理她，喃喃著︰「外婆……」

    看著他雙手抱頭，像一頭哀傷的小鹿。為什麼會有種好想好好憐惜他、抱緊他的沖動？

    果然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一點點的好奇已質變成想好好疼惜這個男人。

    她從來不是個會一見鐘情、把愛情擺第一的人。

    可是自從見過他之後，她就沒有辦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隨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更是忍不住受到他的誘惑。

    就這樣沉淪吧……

    她爬上床，輕輕揉了揉他的黑發，見他沒有抗拒，于是繼續來回撫摸、安慰他。

    頭發好軟喔。

    忽然，他用力推開她，她被推倒在地上。哇!好痛!男人卻一逕往前沖，像是在找尋什麼，最後在她的洗手間吐得亂七八糟。

    一拐一拐的，她忍痛來到他身邊為他拍拍背。「沒事吧？」

    「走、開。」他虛弱道。

    一把抓起旁邊的毛巾開始替他擦掉他冒出的汗和嘴角的殘余，小心翼翼地像在擦拭一件昂貴的寶貝。

    「我們回床上好不好？這邊不舒服。」她誘哄。

    沒有發現這樣的話有多噯昧，但唐玄策不是那樣的男人，他此刻難受得只想躲進自己的殼里。

    「別任性了。」她溫柔地笑笑。「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感冒？而且廁所的味道絕對沒有床上來得好。快去床上躺著休息，我幫你按摩全身，讓你一覺到天亮，還會一邊說故事給你听喔。」

    故事？只有外婆會說故事給他听，只有外婆而已……

    唐玄策乖乖地站起，照她所說回到床上躺好，乖巧得讓她差點大呼不可思議。

    她說了什麼咒語讓他變得那麼听話了？

    如果可以，能不能也讓他喜歡上她？

    想來，這只是她單方而的想法。

    「早安。」她大聲向他問早。

    唐玄策盯著電腦半晌，轉過頭，隨即離開辦公室。

    他在避開她。

    從那天喝醉酒後，隔天他發現自己和她躺在床上，雖然他們身上穿戴整齊，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但他當時驚恐的表情，讓她覺得好受傷，好像她玷污了他的清白，將他吃抹干淨。

    之後就算與她處在同一間辦公室，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任她鬧，甚至沒有把目光停在她身上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天的感覺明明很好；他乖乖地躺平，閉上眼楮听她說科幻故事，並且享受她的按摩，沒多久即傳來鼾聲，她喚了好多次都不見他醒來，迷人的睡顏像個天真的孩子般，讓她深深迷戀，她仿佛听見自己的心一直在叫著︰吻他!吻他！

    沒錯，她終究還是壓抑不住內心渴望地印上他的唇，可是他睡著了，所以應該不會知道她曾輕薄他，那他為何要避開她……

    失落的感覺充斥胸口。

    在他還沒喜歡上她之前，就被他討厭了，唉。

    眼淚不听話地攤下來。他可以瞪她、對她冰冷不理，但就是不要把她當陌生人。

    大力抹去眼角的淚水，她難過地想，明明自己就不是個愛哭的人，怎會哭得像三歲娃娃一樣，更何況她還在上班啊……卻沒有辦法阻止聚集眼眶里的淚水往下掉。

    「為什麼？」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怪人冷冷問道。

    不是不理她了嗎？干嘛還要問她為什麼，她才想問他為什麼勒，為什麼要把他們的距離拉那麼開？她哪里惹到他了？

    偷親他是她不對，可是喜歡一個人，本來就很難忍耐嘛，尤其對方露出沒有防備的睡臉……

    「……你管我。」她賭氣道。話才出口，她就後悔了。好不容易唐玄策願意開金口了，她到底在鬧什麼別扭！

    不悅地蹙眉。唐玄策走到她身旁，變出一張衛生紙給她。

    「你、好可惡……」看到他的舉動，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了。

    她仿佛听到他輕輕的嘆息。是她的錯覺吧？

    低著頭像個無辜受害者般喃喃︰「看你酒醉，所以我好心把你帶回家……結果你又吐又鬧的，你看，小腿上的瘀青還是你那天弄的。」

    雪白的手臂膀瘀青的小腿呈現強烈對比，更顯他當日的粗暴。

    唐玄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哭。」他聲音的硬度頓時軟了些。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你要一直躲著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那樣委屈的聲音讓唐玄策變得焦躁不安。

    「以前不都好好的……那天你到底在氣什麼？氣我不應該帶你回我家嗎？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家住哪里，難不成要把你丟在大街上？我沒有那麼壞心，也不是那種人。」

    抬起的手又放下，最後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握緊。

    除了母親，他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在他面前哭得這般哀傷過。

    「那你說到底要怎樣？我要怎樣做你才滿意？不要討厭我……」說到最後，已經哽咽抽氣。

    唐玄策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要如何解釋他不討厭她，而且根本沒有要弄哭她的意思？又要怎麼對她說自己詭異的情緒？

    那天的聚會里，他的情緒一直受到她影響，最後在隔天見到一張安靜、嘴角勾著微笑的臉龐，忍不住夠吸引，做了一件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做的事情與……

    「你說話啊！用你該死的電腦跟我說清楚啊！」她大吼。

    「我沒有辦法調適。」他試著說出自己的感覺。

    「調適？調適什麼？」她驚訝地望著他。

    「……很奇怪。」說不上來當她親近他的時候，涌上心頭的莫名感覺，讓他不敢看她。就好像會被吸進去一樣。

    難道他在害羞？

    「那天晚上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除了偷吻他之外。「只是躺在同一張床上而已。就跟小時候我弟怕鬼，所以硬要跟我擠同一張床一樣，沒有什麼的，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她是不是忽略他對于男女之事的認知了？

    「嗯。」不是。是我不懂為什麼會對你產生奇異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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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麼，和好？」她嘴角的笑如花般。太好了!原來不是討厭她。

    店玄策點頭，眼中的冰冷化去不少。

    「身為你的朋友，為了以防這樣的誤會再度發生，我們來約法三章。以後如果你有什麼誤會，一定要說清楚講明白，不可以把我當陌生人打發，好嗎？」這幾天她嘗到被漠視的滋味，真的太苦了。

    「好。」

    「一言為定。」她巡。

    「好。」

    「說話的滋味不賴吧？早跟你說了你不听。不過沒關系，從現在開始，你想講多少話我都會听。那先來跟我說說你的興趣好了。像我平常緞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爬山和看捷運的廣告，當然還有看電影嘍……」

    唐玄策只是點頭，目光離不開女人說笑的面孔。

    朋友之間慶祝和好，定要一起去吃飯。

    理由很爛，她知道。

    不過，既然他已經點頭答應，就算理由再爛也無所謂了，因為他們可以一起吃飯了，終于不用再偷偷摸摸跟蹤他了。

    「我有折價券，吃這家好嗎？好像很不錯。」她嘴角上揚，心情愉悅。

    「好。」

    「你的咖哩看起來好好吃，可不可以給我吃一口？」她睜著水汪汪的眼。

    「好。」

    「紅豆湯太甜了，你幫我喝好不好？」

    「好。」

    如果這時候她問他們可不可以交往看看，他會不會也一樣回答好？

    她天馬行空地想著，看著眼前優雅的男人，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周圍的氣氛似乎已不那麼可怕了，這是不是代表他現在心情還不賴？

    星因為跟她在一起嗎？她為這樣的可能感到雀躍。

    「既然我們是朋友，所以要彼此坦白，不可以隱瞞對方。」她邊擦嘴巴邊說。

    「好。」雖然不懂為何她總是有很多關于朋友的規則，但唐玄策仍是維持他的回答。

    見到他乖乖說好，她心里感到一陣甜滋滋。「你以前有交過朋友嗎？除了我之外。」先探听好情報，她才能夠用朋友兩個字慢慢勾引他。

    他想了想，回道︰「……應該沒有。」

    「應該？不是有或者沒有嗎？」什麼叫應該沒有？喜歡根究柢的她當然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我以為他是，可是後來不是。」他後來發現梁景御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哥哥。

    他的回答頓時讓她感到心疼。他一定是被別人傷害過！居然會有人先跟他作朋友，然後再拋棄他，好可惡!

    「我不會那樣做的!我會一直都是你的朋友，你放心。」她信誓旦旦，只差沒有舉手發誓。

    「嗯。」席苡妍認真的表情在他眼里忽然變得好可愛。

    「還有那天晚上，就是你喝醉的那天。」她觀察他的表情是否有不自在，卻只看到他仍然冷冰冰的沒有異狀。「你口中一直叫著外婆……」她想問的是為什麼他會因為外婆而難過成這樣，卻想到這樣一來不就勾起他的傷心往事了，可是不問的話她又覺得心中不舒坦。

    他目光一閃。「……我做了什麼？」

    被他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反而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你、沒有做什麼，只是情緒不穩定。」是沮喪的把自己封閉起來，讓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冰冷的眼神……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

    「你生氣了？」什麼時候她開始可以分辨出正常的冰冷和不開心的冰冷了？

    唐玄策搖頭，低頭吃東西。

    她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他的地雷了？

    「可是朋友之間就是要坦白，我絕不會跟別人說什麼的，我保證!」

    氣氛都被她搞僵了，糟糕！「好吧，如果你不想提這件事情，那我們就聊點別的好了……」

    把手放在餐桌上，唐玄策正襟危坐道︰「……我十歲開始就跟外婆住。」

    「嗯？」她吞了口口水，期待他接下來的話。

    只是，說了那句話後的他就陷入發呆狀態，再沒有開口。

    這算什麼？「住在一起，然後呢？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只有你和外婆一起住？其他人呢？」這才是她想听的啊。

    大概是不習慣說自己的事情，唐玄策顯得不太自在。

    是她太急迫，嚇壞他了嗎？

    「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很喜歡你……這個朋友。」差點就把心里的情意給說出來，好險!「想知道以前的你，不論是快樂的還是難過的，純粹是關心的立場。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唐玄策搖頭，滿臉疑惑。

    啊!總不能跟他說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急于想知道他的任何事吧!

    話一旦說出口，他可能會被嚇跑……他懂得男女之情嗎？

    「你先說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不知怎地，她突然好在意。

    不清楚話題怎會轉得如此快，唐玄策微怔，隨後補上一句︰「沒有。」

    因為他的回答，席苡妍綻露微笑。

    「總之你的過去，身為朋友的我應該要知道。」反正她就是非知道不可。

    第一次有人把他的過去看得這麼重要，唐玄策心中浮現暖意，再度開口。

    「因為我的父親和母親各自有家庭，所以我跟外婆住。」

    意思就是說他的父母並不想要他？

    因為這個想法，她難過得捂住嘴，怕自己會替他抱不平。「對不起。」

    他無所謂地繼續說︰「我十九歲時外婆死了。」口氣與他平日的冷硬語氣沒兩樣。

    小手覆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她輕輕地對他說︰「你一定很難過。」否則那天就不會像只可憐無助的貓了。

    他從來就不懂得管理負面情緒，當他知道外婆死了的那天，他崩潰無助，像迷失了方向，始終找不到正確的路……卻有個人在那時候擁抱了他，就像她現在這樣用無聲的動作安慰他。

    「過去了，沒事。」他語調和緩，不知道是說給自己听還是說給她听。

    「你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有一個哥哥和弟弟，還有兩個雙胞胎妹妹。」

    這些應該是他同母異父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嘍？

    「我只有一個弟弟，從小到大跟我作對，我說東他偏往西，小時候力氣比我小，玩具被我掄走，就只會哭哭啼啼的找我媽求救，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誰知道現在長大了，還是一副細皮嫩肉的模樣，他女朋友老說她沒有安全感，男朋友長得比她美麗，真不知道出門是誰在保護誰。」怕他胡思亂想，她因此說個不停。

    「哥哥人很好，小鳩長得胖胖的，跟我一樣喜歡拼圖，雙胞胎妹妹我沒有印象，只看過一兩次。」

    她在心里偷笑。禮尚往來嗎？听她說這麼多，所以只好跟著講？

    嘿，原來他喜歡折圖。這次總算得到有用的資訊了。又猜想，為什麼他只看過妹妹一兩次呢？是不是有人阻攔？看來他的親屬關系有點復雜。

    「哥哥和小鳩以及雙胞胎妹妹跟誰住？」

    「哥哥一個人住，小鳩和妹妹們跟媽媽住。」唐玄策說道。

    「你爸爸呢？他跟誰住？」他好像一直沒有提到父親。

    唐玄策皺眉。「父親跟容姨住。」

    情況看起來不太妙，他似乎不喜歡他父親。

    「你不喜歡你爸爸？為什麼？」如果她不問，他一定不會告訴她。

    店玄策沉默，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

    知道如果不問清楚，她可能會因為想這件事情想破頭。「告訴我好嗎？朋友是無話不說的喔。」

    她想她對朋友這兩字是用上癮了。

    「……我是父親的私生子。」他的眼神顯得更加冰冷了。

    不喜歡他此刻的表情，席苡妍想也不想便用手拍他額頭。「原來是這樣!我喜歡的唐玄策就只是唐玄策而已。」

    喜歡到爆了，他知不知道!

    一抬眼，見到的是她溫柔、充滿笑意的臉龐。

    心，像被箭射中，讓他不敢呼吸，深怕這種感覺會突然消失。

    這就是朋友的喜歡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也喜歡。

    「你外婆姓白嗎？」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看著他平靜、不再冰冷的臉。

    「嗯。」從跟外婆住在一起後，他只認定自己姓白，他不想跟母親姓唐，更不想跟著從沒有養育過他的梁總裁姓梁。

    「既然是朋友，總不能沒有一起出去玩吧!說定了，下次一起出去玩喔。」她笑嘻嘻道。

    「總經理。」秘書長何小姐瞪向她的上司。

    梁景御馬上比出個噓的手勢。

    「提醒您下午一點半有場重要的會議。」指了指手表。

    「小聲點。」

    「為什麼我們非得在這里偷窺別人？」何小姐按了按太陽穴。

    「這叫關心，什麼偷窺，真難听！」看了一臉心花怒放的上司一眼，何秘書長心想，明明是偷窺好不好!

    「如果總經理不打算回去，請容許我先回去眯個十分鐘。」

    「真不愧是我未來的弟妹，干得好。」顯然梁景御已經陷入非常愉快的境界。

    「總經理!」

    「何秘書長，你說我什麼時候有空可以籌備婚禮？」他一臉認真。

    ……婚禮？要不要先辦你自己的追思會比較快？

    「何秘書長，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小心跟研發長一樣，我可沒有辦法幫你找到像席秘書這樣慧眼識英雄的好對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