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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唯二子]只想看見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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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2: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只想看見你 作者:唯二子

初見時,他說他是爹找來經營她家寶貴坊的。
可她從沒見過他呀,
況且那當時爹娘已死於一把無情火,家業又盡毀。
是天爺憐她頓成孤女,遣人來為她頂天?
唉!不該結成義兄妹的,瞧他當得多認真!
不只為她扛起家傳營生,還一個勁兒幫她物色夫婿人選。
還記得爹娘去世時她天天哭,後來不哭,是因為有他。
心安,歡喜,都因為他;可是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咦?怎地他突然說不做她兄長,改做她丈夫?
且是那般倉卒……
原來他娶她不是因為喜愛,而是因為偷聽到了她的心意,
不願讓她苦候。也罷,嫁都嫁了!
只待他有了真心喜愛的女子,她便讓出正妻位置。
可嘆天不從人願,那女子尚未出現,
她的眼力就已日漸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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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2: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京師南隅,清鹿巷紀宅裡,花園廊榭走過兩人,前頭那人驀然停下腳步,撫額喟嘆。

  “唉!唉!來人,快去幫小姐擦擦。”身形福泰的紀老爺忙指使一個婢女過去。

  跟在紀老爺後頭的南若臨循著婢女跑去的方向看,只見五丈遠處瓜棚下,一個粉嫩少女躺在紅木榻上安睡。

  她身穿鵝黃衣裳,嬌艷欲滴的櫻唇微啟,唇邊垂下一道銀絲,顯然睡得正香甜。

  怕擾醒荳蔻少女,婢女拂拭的動作輕柔,而那少女只是微皺黛眉,青蔥玉指撓過粉頰,絛唇一噘,翻個身繼續睡。

  雖只一眼,但那模樣兒生得極好,長長的眼睫緊掩,秀鼻如鑾,肌膚賽雪,看來芳華正俏,任性率真,擄掠了他一瞬心神。

  “讓南老弟見笑了。那是我獨生女兒,叫曉笙。她別的不會,就會玩,偶爾學她娘畫點兒首飾圖,除此之外,女孩家的活兒一竅不通,我天天叨念也沒用。如果她能有老弟你一半聰明,我就不必擔心啦。”

  不宜再瞧,他收回目光。“令嬡看來天真可愛,很好。”

  “很好?最好是羅!我就怕沒人敢要她,到老還得奶她一個長不大的娃娃,晚年可要辛苦羅!”

  “不會的,最慢明年,貴府就會收到要求合八字的求親帖,屆時您只會舍不得。”

  “這麼篤定?怎麼,你打算明年來遞帖?”

  他微愕,一笑。“南老爺太看得起我了。”

  “哈哈!你這小子我滿意,如果你來,我不多話,馬上就把人丟給你去煩。”

  他溫溫一哂,沒說什麼。

  紀老爺豪邁揚手一請,帶領他往書房去。

  要折離花園時,他又往瓜棚下瞧過片刻才舉步跟上。

  半年後。

  矗滿繁華巍峨建築的京師大街後方,紫玉巷內,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姑娘正抱著兩紙地契哭泣,前方建築壓下的巨影,將她纖細身子籠罩得黯淡無采,仿佛曠海中無依、不知該往何方的漂木。

  忽地,一名男子出現在巷口。

  男子幾番張望後瞧見她,倉皇容色這才弛緩。

  “是紀姑娘嗎?生於春晨,令堂懷你時還常夢見有人吹笙作樂?”

  “唔。”這是她名字的由來,只有爹娘與她知道的。

  她抹淚仰首,對上一雙暖目。這人誰啊?

  溫善的男人笑道:“我是南錢莊二當家,讓你久等了。”

  她抽抽鼻子,想了會兒,很確定地說:“我剛剛才被南錢莊的大當家趕出來,那伙計攆我走的時候,沒說要我等你啊。”

  “我還未告訴大哥要幫忙紀家,顯然紀老爺與紀夫人也尚未告訴你。”頓了頓,溫聲再道:“我是你爹找來經營寶貴坊的人,先前有事出城一趟,昨兒才回來。遲了兩個月,你受累了。”

  她沒見過他,但出事前,爹爹的確曾嚷過要找個懂營商的人才,所以,是他?

  “爹娘跟寶貴坊已經……已經沒有了。”眼眶一熱,才掉下的淚立即被接住。

  他捏碎掌裡濕意,拍拍她的頭。“放心,從今而後,我會替你打理一切。”

  她訝然睜眸,看他蹲在跟前分擔她內心的晦澀。

  他像個兄長般拍她的背脊安慰,在她耳邊告訴她他的名字。

  南若臨。

  她輕吟著,然後,不知是已至極限還是出於看到希望,終於放聲哭泣,哇哇一陣哭累後,軟睡在他臂彎裡。

  不用再煩,只需相信他,她快活過日就行。耳邊,依稀聽見他這麼說。

  她才不信!哪可能忽然冒出個人來替她頂天。若天爺待她這般好,豈會奪走她雙親,任由紀家家業盡毀?

  可是,從此她這愛哭的嬌弱性子,除了想起爹娘外,竟真沒再生過淚。

  翩翩若臨,煦如春臨。她的日子,自與他相遇後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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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沁涼如水,該是萬物俱歇的時刻,清鹿巷底的金虎園中,右側與隔壁紀府相通的梅林裡,一個人影邊扶著樹,緩而謹慎地往前。

  “大哥不必多勸,我心意已決,暫時不回南家。”

  人影停下腳步,與今晚眉月一般弧度的彎彎柳眉,因為聽見這道熟悉嗓音而顰起。

  梅林之末的八角亭中,南若臨清顏帶笑,和緩堅定。

  “年才剛過你大娘就趕你出府,是她不對,但你也不能真搬出來啊。”

  “不搬,大娘心裡不舒服,她老提防我,何來寧日?”

  南方磊被這話堵得一窒,只能嘆息。“她是不願意承認,要不早就能看出你無奪權意圖。按理說她也不過帶嫁妝來,真正振興南家的是爹,只要是爹的親生兒,都該能分到錢莊股權與財產,她不該總以為是她的。”

  “南家能有今日,確實是大娘嫁妝的功勞,何況大娘這般做也是在維護您。”

  “唉,罷了,她容不下你,你不待在府裡也好,就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但我娘就請大哥多照看著。”

  “我自懂得,二娘的事你甭擔心。倒是你搬歸搬,錢莊裡的事不准擱下哪。”

  南若臨苦笑。“您還沒休息夠麼?”

  南方磊抬眉,旋即撫胸。“咳咳咳咳!其實……為兄上個月又嘔血了,大夫還是那句老話,過度操勞啊。若非如此,為兄哪舍得讓寶貝弟弟去惹銅臭?為兄本是希望自個兒操勞就好,無奈為兄這身子實在沒用……咳咳咳……”

  “那我只好繼續擔著了。”無奈淺笑,招人備轎。“晚了,為您身子好,您還是先請回吧。”

  南方磊笑得極是愉快。“阿臨果然愛護我,那我就不打擾了。”起身,臨前又回頭。“對了,我讓鐵護衛也跟來了,有他伴你,我安心些。”

  “我會讓他留下。”

  “就知道你聽話。”滿意點了頭,下一刻卻眸光閃爍,夾帶興味。“你哪邊宅子不買,偏挑上紀家隔壁,是為了那女娃娃吧?要不這麼華貴的宅子你怎肯買呢。”

  南若臨微蹙眉頭。“曉笙都是能嫁人的年紀了,不是女娃娃。”

  “你還知道她能嫁啦!”曖昧擠眼。“差五歲也不算多,何況那娃娃相貌生得好,性子又討人喜歡,你哪天決定要帶回府了,通知一聲,鳳冠、紅燭、紅莽袍,不勞你動一根指頭,為兄全給你辦置好。”

  南若臨先是驚訝,而後笑出。“曉笙與我不是那般關系,何況日前還認了義兄妹,不是大哥想的那回事。”

  “還認了義兄妹啊……嘖嘖,這是想把人綁在身邊,還是綁住你自個兒?”

  “她雙親亡故又無親戚,需要有人照料,僅此而已,您別想太偏。”

  “當局者迷,我不與你辯,就看你這君子要做到何時。”南方磊哈哈笑,離開時刻意駝背,記起來要多咳幾聲給他聽。

  見那佝僂背影,南若臨不免失笑。送走人後坐回亭裡,徐徐飲酒。

  鐵石入亭,見主子斜坐斟酒,正是愜意時分,卻也只能打斷。

  “二少,林裡有人。”

  南若臨將酒壺蓋子塞回。“多久了?”

  “約莫一刻。”

  聞言,林裡的紀曉笙一僵。她耳力本就極好,方才事情又全聽得一清二楚,除了女兒心受打擊外,還聽見南家家務事啊!思及此,忙走回紀宅——

  “曉笙?”

  唉,真真慘也。

  南若臨已然踏葉而來,站在她左後方。

  紀曉笙斂裙轉身,頷首施禮道:“二公子。”

  南若臨淡笑。“既是義兄妹,怎不叫哥哥?”

  “咳。”她眼神閃爍,低頭搔搔鼻子。“那個……我還叫不慣……”

  “可我聽不慣。”

  她不禁抬頭,傻愣愣對上他暖如春風的俊顏。

  兩人結拜為義兄妹也才五天,這之前的兩年她都叫他二公子,哪是這麼容易改過來。

  忽地,左掌竟被握住。

  他理所當然道:“你眼力差,林子又暗,讓哥哥陪你走吧。”

  “……咳,多謝哥哥。”

  掌好燙。

  是她發暈緣故,還是因為他喝了酒?

  “不必謝。倒是你手挺涼,下回夜游記得多添件衣裳,要不我若與大哥再談下去,你可會著涼。”

  “咳嗯……妹妹原是想上杏園摘花,聽見哥哥與大當家談話,全屬意外,哥哥莫怪啊。”

  “三更摘花,曉笙挺有興致,但這習慣不好。”

  “噯,我……再改改。”乖順點頭,想起五天前來這空園散步散得正暢快,剛巧遇上他搬來,驚愕之際,他提議結為兄妹,讓她又是一驚。

  能更近他一些是好,但哪知今夜一聽,他是全把她當妹妹看。只是妹妹啊……

  “金虎園往後就只有我與鐵石兩個男人,你別再亂闖才好。”

  “是。要瞧男人自有相公堂子兔兒爺,曉笙哪敢打擾哥哥……”

  “……你是真走進去了,還是走過而已?”

  “呵,自然是經過,我沒忘記要保住大家閨秀的模樣啊。”這些年他擔心她無人管束,偶爾提聲叮嚀,要她至少不負紀姓。對她,對爹娘,他真是比誰都用心了。

  他吁口氣。“那就好。”

  她笑。妹妹又如何,她總是能獨占他的目光與關心,這就夠了。

  “前些日子畫完樣圖,師娘就說從前的花樓姐妹手邊有罕見銀飾,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我不過是在去的路上順道瞧幾眼相公堂子門口而已。”

  “梁師傅的夫人麼?”那就不至出亂子。安下心繼續邊走邊道:“既有暇上花街,那到李府應當不成問題了。”

  “李府?”

  “當今皇太後的娘家。如今李家作主的是皇太後妹妹,李太夫人。”

  “若是那家,幼時我跟著娘去過幾回,李家兩位小姐都很喜歡娘做的首飾呢。”

  “就是如此才出問題。”他笑,另有所指。

  “唔,李太夫人猜出是我了?”

  “還沒。但她打算狀告春曉閣侵占紀夫人遺物。梁師傅雖解釋首飾是他所做,但李太夫人不信,她清楚寶貴坊的師傅有幾分能耐。”

  “唔,李家春曉閣惹不起啊……”她偏頭沉吟。“不如我去李府一趟,說明因由,只是哥哥得替我提防,別讓人把我的身分透露出去。”

  他溫眸審慎,仿佛看著最貴重的秘密。

  “你既同意,我會安排。”

  “那曉笙就全靠哥哥了。”

  他皺眉,看她像男孩子似地拱手作揖,那俯身時露出的白皙鵝頸,微微困擾了他。

  “……已到紀府,你早歇,天亮前別再出房。”

  “是。”紀曉笙直起身,卻只望見他的背影。

  怎麼走這麼快?

  疑惑地又瞧了一會兒,直到連點影子都望不見才回屋。

  進門沒多久,薄門就響起兩聲。

  “誰?”

  “小的鐵石,奉二少命令,把杏花放在門口,請姑娘自取。二少交代,請姑娘早歇,切莫為樣圖傷神,花若謝了,傳人再送便是。”

  “鐵護衛請留步。”開門,撲鼻一陣清香。“他知道我摘花是為樣圖?”

  “二少說姑娘多半是新款要用杏花樣兒,想要參考,命我盡速送來,以免小姐掛心。”

  她喜,齒頰生津。“請替我謝過哥哥,告訴他過幾日我便能交出樣圖。”

  “是,小的告退。”

  “嗯。”拾起杏枝嗅聞,雙眸染醉。“杏花清雅,卻遠不如哥哥的質氣呢……”

  爾雅溫文,教她懸心啊。

  李府。

  南若臨暗自與李太夫人使了眼色,李太夫人隨即將送香茗的婢女遣下去。

  “茶燙,當心別灑了。”

  “多謝哥哥。”紀曉笙小心啜了口。

  “唉,你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姊妹,認個義兄也是好的。”李太夫人略知一二,乍聽這稱呼也就不意外,只是想起過往,感傷起來。

  “蒙太夫人記得,曉笙真是福氣了,但望太夫人別再為難春曉閣呢。”

  “我是瞧著春曉閣幾件東西像寶貴兒所做,以為東西被占才會興事,如今知道是誤會,當然就不刁難。倒是曉笙做出來的東西,與你娘所做真是像,不愧是母女呢!若你爹娘還在……唉,看看街上那些珠寶鋪,哪個能與你們紀家比擬!我老太婆實在懷念寶貴坊還興旺的日子哪。”

  “其實太夫人想的沒錯,春曉閣的鳳凰簪、芙蓉篦,都是母親畫過的款樣,曉笙只改了幾處。”

  “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看便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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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3: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南若臨捧茗淡哂。“春曉閣能有今日,全靠曉笙的聰慧與巧手,可惜我能力有限,無法讓曉笙的首飾聞名天下,幸得京裡如太夫人這般識貨的人不少,好東西才沒給埋沒。”

  “噯,要揚名有何難啊,讓太後戴戴曉笙做的首飾,春曉閣的門檻還怕不給踏破嗎?這點事情,交給我老太婆去辦就行。”

  她聽得心驚,卻見南若臨雅貴笑開,正要道謝了。“太夫人,宮裡用度都有專人張羅,要不也還有御用商號,您萬萬不可干礙內宮啊。”

  “噯,瞧你說的!宮裡的首飾是由皇後指定的藍沁坊提供沒錯,但藍沁坊變不出新意,後宮早有不滿;上月姊姊已發話要內府采辦換間商號,我去春曉閣,為的也是幫忙看看,挑揀挑揀。”

  “既是宮裡要用,可得謹慎。”南若臨側頭看她。“曉笙認為當今天下,哪間商號可擔重任?”

  “這……”雖然覺得自家春曉閣當之無愧,但是她工作很繁重了呀。“第一珠寶鋪如何?”

  “第一珠寶鋪?”南若臨徐緩揚聲,極溫潤地笑開,持平中肯道:“第一珠寶鋪立號三十年,做得也不錯,的確還算適合。”

  李太夫人搖頭。“這可不是立號久就成。藍沁坊屹立百年還不久嗎?不仍是給換下來。要我說,久不久不是問題,要能入得了眼呀!要是這點,你們春曉閣就還不錯。”

  “太夫人謬贊了,我們春曉閣小號小店的……”她不要哇!

  “這樣吧,我這一鬧也給春曉閣生了不少事,總不能欺負你們小輩。我老太婆就修封信給太後,請她讓負責御店的秋公公上春曉閣轉轉,給他留個印像,之後若按往例辦起御店競賽,你們才不比老店吃虧。”

  南若臨暖笑頷首。“勞太夫人費心,晚輩感激不盡。”

  唉。“……謝太夫人。”

  聲裡的沒精打采讓南若臨聽了出來,他旋即面露擔憂,一手貼她額上。

  “曉笙不舒服?”

  毅容清目在前,僅咫尺距離,她不爭氣地臉紅躲開。

  “多半是連日畫樣圖忙累了吧。太夫人,可否讓若臨先帶曉笙回去,日後再來拜訪?”

  “好好!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著,得空了再來看我老太婆啊。”李太夫人和藹擺手,讓兩個小輩拜別。

  南若臨扶她離去,甫出廳堂便彎身抱起她。

  “這個……哥哥,我還能走啦!而且……很多人在看哪!”

  跟在後頭送客的管家、端盤婢女、掃地長工,沒一個不在瞧!

  “你身子要緊。”南若臨嚴肅道,見她面紅如血,步伐更是加快。

  她無奈嘆氣,把快丟光的臉埋靠他肩頭,胸口怦怦,心音好響。

  唉,什麼時候他才會知道,他就是她三不五時發作的熱症根源啊?

  以最快速度,南若臨直接將她送到順安醫館。

  劉老大夫正巧從外頭回來,見紀曉笙被抱下車,滿面通紅又慌亂搖頭,立馬知道情況,笑呵呵道:“紀姑娘又受寒啦?”

  “對!勞煩您,將那個……什麼花、什麼草的藥方開一開,也不必診啦,我喝完兩帖就會沒事,不敢耽誤大夫時間。”

  南若臨蹙眉。“胡鬧。你這怕大夫的孩子心性要收收。”朝劉大夫頷首,請他瞧過。

  見劉大夫滿面春風走來,她方寸慌亂,吶吶開口:“大……大夫……請您……咳,務必手下留情。”在大夫切脈時擠眉弄眼,不知情的人還當她極為痛苦,至少一旁的南若臨就神色困惱。

  “哈!紀姑娘不用擔心,挨幾針就行了。姑娘近日過度操勞,虛耗身子,眼睛也有些干澀發紅,這針無論如何得扎。再說了,如此一來……南二爺不就會更照顧姑娘了嗎?”身為她的主治大夫,自當知道她熱症為何發作。

  “這……”她牙一咬,豁命別過頭。“麻煩大夫了!”

  診治完,南若臨親自送她回紀府,反覆交代她好好休息才回隔壁金虎園。

  接下來三日,每回財嬸煎好藥送來,她聞著那難聞味道,舀起一匙匙黑水,想到這回不僅治“熱症”,還要補養身子眼睛,也只好硬著頭皮慢慢吞光。

  某日深夜,兩名灰衣藍褲兵丁提著燈籠走過,渾然不覺有影子在櫛比鱗次的屋頂上翻飛進入剛巡視完的清鹿巷。

  紀宅裡,紀曉笙仍在忙碌,筆下杏花維妙維肖,俏麗妝點在步搖上。

  她挽袖拭汗,黛眉未解,又將紙揉成一團,重新攤張紙,窸窸窣窣地書。

  喀啦。

  她抬頭,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從窗口躍入的黑衣人蒙住雙眼。

  “紀家就一對老僕,你要嚷了人來,咱可不保證他們會不會出事。”

  “就是就是!你識相點,乖乖聽話,咱不會——哎呀,是盧老板,盧老板說他絕不會虧待你啦!所以你有什麼圖啊畫的,就一並帶上,跟咱們走吧!”

  就知道沾上御店沒好事。

  “圖都在桌上,大哥們要就拿去,別為難我與兩位老人家。”穩著聲,就怕他們去找財叔財嬸麻煩。

  蒙頭大漢睇了眼,把桌上紙張拽入懷裡。

  “這些沒畫完,還有其它的吧?藏哪了?”

  一陣汗臭刺鼻,她忍住厭惡道:“東西……不在這裡。”

  “不在?”

  “我總要防人搶圖啊,所以平常都把圖藏在梅林邊的八角亭,那裡的石椅有機關,圖全在裡頭。”

  “好!咱們帶你去取。你要敢使詭計,就別怪我趁那對老僕熟睡,往床鋪刺窟窿!”

  兩個漢子問過涼亭地點,輕功伶俐,沒一會兒便攜著她到亭邊。

  “嘔——嘔!”被顧得頭暈,紀曉笙單手捧胸,扶著不知是柱還是欄杆干嘔。

  “咦?沒東西呀!喂,你是不是訛人啦!”年輕些的男嗓吼來。

  “咳……椅身的龍形雕紋上有機關……用力按下便可打開暗格。”

  在她身後挾持的漢子按捺不住。“你看著她,我來!”

  “噯。”換年輕的來守。

  大漢敲打一陣,不住抱怨,她只得道:“我來吧,石椅上的機關不好找,除我以外還沒人能開過。”

  大漢幾度猶豫,還是解開她眼上黑布讓她動手。

  一能視物,紀曉笙倒有幾分後悔。這兩人裹頭蒙面,從身形與露出的半張臉判斷,一是年約十七八的清瘦小哥,另一個是年過三十、滿懷不耐的魁梧壯漢,左邊眉梢還有道疤猙獰爬過。

  “……我得雙手合抱才摸得出機關,勞煩這位小哥先放開我。”

  大漢點頭,青年才松手。“我哥倆在你身後看著,你可別想跑哇。”

  “我知道。”她戒慎蹲下,在椅面有三道刻痕的石椅旁假意探索。

  這方位朝北,亭下就是陡坡,坡底是主宅東廊。

  東廊之首有機要,裡頭另有秘道,若能到那裡,應可躲過。

  紀曉笙心跳如擂鼓,訝呼:“咦!怎打不開?明明是這裡呀,莫不是機關卡住了?兩位大哥能否過來瞧瞧?我力氣太小……”

  “好好,我看看啊,是龍爪鑲金的地方?”

  “對,往第三根爪子按,應當可以開的。”

  “噫——噫——唉唷,沒動靜啦!哥,我力氣不夠,換你試試。”

  “沒用的東西!都讓遠些!”

  紀曉笙被推到一邊。

  伴著渾厚低咆與怒罵,那兩人正白忙著,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她往後一縱,滾落坡底,聽見男人驚怒聲,更是爬起往廊前奔。

  後頭有足踢風,凜凜咻聲如鬼追索。不過眨眼,身後已有人落地!

  “臭女人!看你往哪逃!”

  她尖叫著,邊跑手一邊沿牆亂探,總算摸到暗門跌進牆後鬥室。

  秘室關上的那瞬,大漢差點兒就掰住門了。

  怦怦怦!是她的心音;砰砰砰,是有人大力撾牆!

  哪裡是歇氣的時候!秘道……秘道在哪啊?先前誤闖進來,記得是在地上發現機關,有凹處的一塊木板可以拉起——有了!

  正要鑽入,便聽外頭傳來慘嚎。

  叩叩。外頭靜悄。

  情勢未明,她蹲在土階上,半個身子先跨入秘道,隨時准備躲入。

  叩叩。又響兩聲,這回有人說話了。

  “曉笙?曉笙可在裡頭?”

  這聲音!她半帶哭音地喊回去:“哥哥……是哥哥麼?”

  “是我。鐵石已制伏那兩人,除此外可還有其他匪賊?”

  “就……就那兩個人。”嗚嗚,他來了,她沒想他會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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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又是砰砰一陣,他略帶焦急。

  “牆打不開!”

  “用蠻的不行。哥哥仔細摸,牆上有一條浮線,從人肩高之處,往那線左方三寸朝裡推。”語畢,塵埃撲鼻。

  她舉袖掩面,下一瞬已被掖起。

  她幾乎以為會被抱住,可他沒有,只是抬起她臉審度。

  不過……光見他而帶薄怒,便足夠了。

  “沒事兒。”她笑,要讓他安心地甜甜笑開。

  南若臨面色一緊。“他們可有對你無禮?”

  “無禮?”低頭瞧,衣服凌亂,草葉沾身,還有幾處給勾破了,難怪他想偏啊。

  “沒有。這是滾下坡時弄的。他們是盧老板派來的人,還不敢讓我有太大損傷。”

  “盧老板?第一珠寶鋪麼……”見她臉上肘際都有擦傷,霍地眯眸,很快定下主意。

  “事情弄清楚前你先別回紀府,留下來,至少金虎園有鐵石在。”紀家沒落後就只剩她與一對老僕,他不可能放心。

  “好,聽哥哥的。”她笑,讓他扶出秘室。尋常有姑娘故意在他跟前跌倒,他也會扶一把,但這般小心,面上帶憂,放緩步伐配合,除了她,還沒哪個女子有幸能享呢。

  “呵呵……”某人瞧來,她忙假咳兩聲。“咳嗯!哥哥今夜怎在府裡?雙月十五,你該在錢莊核帳的。”

  南若臨愣了愣。今日是提早回來沒錯。驀地,連自己也意外地微沉臉色。

  “曉笙該不會是當我府裡沒人,誰也不至連累才逃過來?”

  “我……是盼著鐵護衛在……他耳力好,應當能發現趕來幫忙,要不也還有這秘道……我可一點也不想聽話,把屬於哥哥、屬於咱們春曉閣的圖交出去啊。”

  “曉笙的確冰雪聰明。既然你比我還熟這宅子,那就不必我帶路了。”莫名氣悶。是因為氣她危急時沒先想到他?還是氣自己的確不擅武、不能幫忙的事實?

  他沉眸,迷糊了。

  “這哪行!自這宅主人搬走,我頂多溜來花園散步,鮮少逛到廂院,哥哥要是扔下我,我會迷路的。”

  他凝睇,廊沿下一排光暈籠罩,益發添暖他容色。

  瞧她無礙,又逕自對自己笑,他不覺揚唇,任她挽住臂膀,領她到書齋將人安置好。

  “這是鐵石常用的傷藥,先頂著,明日再請大夫過府。”

  紀曉笙接過藥盒。

  他的黑眸裡有她,因為關心,情態溫文真摯,令她有些心癢,體氣泛臊,臉上微微地又熱起來。

  “二少,紀姑娘。”鐵石在門外喚了聲,即便門開著也沒敢擅入。

  “說。”南若臨淡應,挪身擋住她的傷臉。

  紀曉笙萬般慶幸被打斷。

  萬一這時撲倒他,還怎麼借著合伙人、義妹的身份,名正言順賴住他不放?總是又渴望又小心翼翼,掙扎著不敢泄露情意,就怕一個不小心,連理由都失去,她就是這樣看著他兩年啊!

  “那兩人已鎖在柴房,又給服了軟筋散,應當無法脫逃。”

  “好。明日再把人送兵馬司,先下去。”

  “是。”

  鐵石離開後,南若臨端來銅盆與面巾。

  見他擰布,紀曉笙黯然撫面。“哥哥說實話,我臉是不是腫得不能見人了?”方才滾下坡時撞了好幾下呀。

  “沒事。”瞅過那抬手面露的前臂,凝脂玉膚又青又紅,擦傷無數,他眉心又擰起。“我獨身搬來,飲食起居也只有鐵石照料,這裡沒丫鬟,一些女孩子家的事情,你得先自己動手。”說完將布遞給她。

  她接過,邊擦著臉道:“我是能自個兒來,但這身衣服……”

  他眯眸,審過她周身,想著哪件衣衫能容下她窈窕身段,驀地,臉龐竟有些微熱,急忙落下一句:“我去拿件長衫。”

  南若臨撩袍出去,留她在原處燒紅了臉。

  長衫!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對懷春的少女心有多大影響?

  嘴兒開闔,像漣漪似地越漾越大,呵呵發傻,再聽見腳步聲才正襟危坐。

  南若臨將衣服擱下,已無它想,猶疑問:“你在跟誰說話?”

  “咳,我在感謝爹娘保佑我今晚平安。”

  他皺眉,不予置評。“這宅子只打掃了幾間房,短時間沒法清出客房來。屏風後的內室裡有床,你先將就,改日再換。”

  “可這是書房,你要用吧?我就算到客房歇也沒關系的,或者先回紀府……”

  “不行。紀府跟客房都不在我眼皮下,我得看著你才安心。”

  “那……”

  他走到桌案,拍拍高疊到胸前的帳簿,舒緩笑開。

  “十五核帳日,如今三更已過,曉笙要我徹夜不睡嗎?”

  “我、我不吵哥哥就是。”乖乖抱起衣服,幾乎落荒而逃地躲進內室。

  雖然有牆有屏,但還是離他好近哪。

  唉呀呀,今夜哪睡得著!光是他翻頁的寒車聲音,都會令她胡思亂想呢。


  一夜輾轉反側,翌日,紀曉笙醒來已是正午。

  窗欞邊,一個紅衣姑娘撐頭瞌睡,那頭點啊點,越發低垂,都快撞上幾案了。

  咚!

  “唉!”紀曉笙快步去救,卻仍不及。

  姑娘睜開惺忪眼兒,一看清便嚇了跳。

  “小姐,您醒了……”囁嚅福身。“小的紅玉,是二少爺派來服侍小姐的。我、我一大早被從南家帶來,又忙了許多事,真不是故意要睡的!請小姐原諒……”

  她沒吭聲,好奇打量這才豆蔻年華的小丫鬟,豈料紅玉提裙就跪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別跪別跪啊!”

  “小姐不說話,不是要紅玉領罰嗎?”鹿兒似的眼已然濕漉。

  “我是瞧你可愛,多看一會兒嘛!你別怕,我呀,不罰人也不罵人的。”

  “真的?可在南家,奴才打瞌睡、偷了懶,都要杖罰的。這裡雖是二少爺的宅子,但也是南家,所以小姐還是罵我吧,要不紅玉往後日子只會不好過。”

  “南家管教下人這麼可怕呀……”紀曉笙蹲下與她面對面,瞧她懼怕地揪裙,那小拳指節粗大,是長期勞動下來有的。眸微微一眯,翻過紅玉掌心,在她嚇得抽氣時又放開,已記住她手上有數道紅痕。“在南家,二少爺罰人嗎?”

  “二少爺不罰。但總管說主子隨和,我們下人更得管好自己。”

  “嗯,的確是如此。”見紅玉仍驚懼,索性略帶安撫地笑道:“但是呢,他也不是總隨和的唷!像我貪懶,老不按時繳圖,逼得他萬不得已,天天追在我後頭跑,那臉色啊……”又無奈又拿她沒辦法,罕見的苦惱。

  “嘻,我不告訴你。”

  南若臨進來,聽見最後一句,不禁揚眉。紅玉已看見他,忙起身問安。

  “紅玉給二少爺請安。”

  “好。”應了聲,扶紀曉笙起來,審度過她面上烏青與白藥混雜的凌亂色彩。

  她慣常晏起,這會兒黑發仍瀑垂直下,柔順披在衣襟兩側。他不禁想像了下那發當真落在他胸膛的模樣……

  是因為讓她穿著他的衣衫,才令他神思綺麗起來麼?

  他搖頭,暗罵自己胡想,拉回神。

  “咳,曉笙方才和紅玉談什麼?”

  “嗯。”談你啊。淡笑不語,將這份甜放在心裡獨嘗,轉了話頭道:“哥哥,我住這兒的日子,紅玉可否給我?這些年我身邊就財叔財嬸,都沒能使喚玲瓏的小丫頭呢!等我搬回紀家了,再把她調回南府,如何?”

  眨眨秋波水眸,要紅玉安心,紅玉卻是眼裡落淚,知道她是要讓自己暫時離開南家。

  南若臨畢竟深知府裡處處嚴謹,和藹一笑道:“也好。南家不缺人,紅玉趁此機會透透氣吧,也幫我看著小姐。”

  “是,紅玉會好好做事的,謝二少爺,謝謝小姐。”感激滿溢地朝兩人福過身子,尤其懇切地謝過紀曉笙。

  “曉笙也多謝哥哥了。”拍拍紅玉手背,大方落坐,不謹慎撞到傷處,又挪了挪臀,卻見南若臨揚眉。“咳,給哥哥見笑了,是說哥哥找我有事?”

  “還需有事?我就不能純是來瞧你?”

  “啊,我也想這麼以為啊,不過平時這時候哥哥應該在南錢莊才對,大當家不見日落不放人的。”

  挑眉睇她,有什麼掠過心底。昨夜,她也清楚記得他該在錢莊核帳。

  她知悉他,但這也是兩人相處兩年的緣故吧?他笑,想這妹子常犯糊塗,卻也會心細關懷兄長,不枉他疼她,跟著坐下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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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3: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帶你到李府前,我先去會過李太夫人,請她別泄漏你身份,春曉閣當家制師不是梁師父而是你這件事,是一個送茶丫鬟說出去的。”

  “她把消息賣了,所以盧老板才來綁我?”

  “還不只賣給一人。”

  紀曉笙略驚,聽他續接道:“今早我讓紅玉回紀家收拾你的東西,你房裡亂成一團,所有櫥櫃、抽屜皆被翻找過。鐵石問了那兩人,不是他們做的,盧老板除他倆外也沒再派人,許是其他老板。御店爭奪在即,大伙兒都想網羅最好的制師,做出最好的首飾,你得小心。”

  “所以現在京裡的珠寶鋪都在找我?”

  “沒全部也有一半。那送茶丫鬟是在鋪裡跟盧老板說話,周圍多少客人同行,數也數不清。”

  “唔……”她咬著手指,回過神又忙放下,見南若臨端凝自己,尷尬笑幾聲。

  這舉動是爹娘出事、帳房卷款逃跑後才開始有的,那時她入夜都睡不著,滿腦子就怕會斷了師傅們的生計,過度煩憂的後果,便是至今入夜難眠,總要近天明才能睡沉。

  南若臨面色柔煦。“我以為你早戒了這習慣。”

  “是戒了啊。”他開始幫她後便沒再有過。

  但這會兒手還是抖著。人怕出名豬怕肥,她是太怕了吧?

  “你爹娘的意外,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黑黝黝的眸堅定地看著她,執著不讓的姿態,與她爹創寶貴坊時是一樣的。

  兩年前若不是有人來搶圖,意外引發火災,她爹娘還會在,寶貴坊還會在,只會吃喝玩樂的紀曉笙還會在。

  忽地,一陣酸熱竄上鼻腔。啊啊,糟了……

  忙別過頭嚷道:“唉呀,都午時了,我好餓啦!紅玉,我的午膳呢?”

  “是,紅玉這就去准備。”

  紅玉走後,她仍是沒轉過臉。

  紅眼眶,濕淚痕,怎麼也不想讓他瞧見的,多醜啊。

  南若臨不語,原要安撫的手探出去了,卻又猶豫隱忍,在她肩上成拳收回。

  片刻後,她淚稍止,往臉上抹了抹。

  “……負責選御店的秋公公已公告下月十五於春棠酒樓競賽,有意角逐的商號可攜一套首飾前往。在這之前,你最好別出門。”

  “好。”

  “至於昨夜那兩人,我已請兵馬司先關押,要審應當會等選店過後,這樣你可安心?”

  她破涕為笑,總算瞧他。

  “哥哥做事,我哪回不安心的?”

  見她復又開朗,南若臨清徐笑開。

  “紅玉已將客房整理好,你隨時能搬去。我先回錢莊,你若自覺眼力還行,不妨畫畫競賽用的首飾圖稿,但切記,每半時辰得休息一回。”

  “半時辰就歇,要到哪時才畫得完……”他雖總要她少用點眼,想好再動筆,可她就是只會邊畫邊想啊。

  “曉笙就不讓我省心嗎?昨夜核帳,今天催款,還得處理數十件的物保放款……你要我將這些都帶回來,邊盯著你邊做?”

  “……我聽話就是。但萬一你回來見不到樣圖,可別說我貪懶喔。”

  南若臨挑眉徐笑。“若像上回那般耽誤鍛造房鑄造日期,至多就是春曉閣新款晚些推出;但要是誤了宮裡用需,咱們恐怕擔待不起。所以,你記得拿紙鎮將圖壓在桌上,別又被風吹了。”

  “咳咳!我知道了。”她心虛,送他走後連吃飯都不敢,立馬趕工,總要紅玉提醒才記得要休息。這樣連續三五日,在金虎園的日子便在想款式中匆匆過了。

  幾日後。

  “小姐,您要不要睡會兒?”

  睡?她也想啊,不過樣圖老畫不好,她哪能休息?為了樣圖,她甚至還瞞著某人在半夜爬起作畫呢。

  紀曉笙嘆氣,飲口黃連茶,最近她都靠這麻舌苦味醒腦。

  “嗯——”吐吐舌,精神又來,鋪整白紙,指間轉筆,刷刷便勾出雲篦形樣,正待大肆揮毫,鐵石卻站在外頭敲窗。

  “鐵護衛?怎麼不進來?”

  “小的只是來通報有人上門,請姑娘小心些。”

  “又是綁我的?”這幾天夜裡鐵石打退多少人,真是數也數不清。

  “難說。人剛在門口下轎。二少交代過,不管翻牆還是走正門,即便是姑娘相熟之人也得小心。”

  “好。謝謝鐵護衛提醒。紅玉你去看看,前頭是不是有找我的客人。”

  “是。”

  紅玉才去不久,郎便不請自來。

  一個翩翩佳公子搖扇直走進她寢房,剛見她就是一聲妹子。

  “小姐,對不住,我攔不下這位公子。”紅玉愧疚道。

  “我與曉笙妹子是青梅竹馬,關系並不一般……”

  “懷譽哥。”忙將圖蓋住,請紅玉收好。“怎有空來?”

  聞懷譽盯著紅玉捧圖出去,直到紀曉笙哼了哼才硬生生收回目光。

  “咳,往常一年才見你一面,不能聯絡情誼,我想了想,覺得……不好,所以就來了。”

  “就算如此,那也該上紀府,怎會來金虎園?”

  “喔,是我們掌櫃說……”

  “掌櫃?”

  “咳咳!是我剛去過紀家,結果財叔說你搬到義兄家裡,我這才知道你認南二爺當義兄。有南錢莊當後台,你又是制——咳嗯!總之許久不見妹子,許多事都變啦……就……就不知咱們打小訂的娃娃親,變了沒?”

  那是啥鬼?

  “……懷譽哥跟我說笑嗎?哪來的娃娃親。”

  南若臨一腳跨進就聽見這幾句,不免提高聲量。

  “曉笙訂過親了?”

  “哥哥!”她立刻偎去。“我壓根兒沒聽爹娘提過,可懷譽哥偏說有。”

  “聞公子。”南若臨拱手一揖,彼此見過禮後才肅起神色。

  “聞公子與曉笙訂親一事,可否詳實說來?我雖非她親兄,但此等大事,仍須有人為她作主。”

  “欽,是……那個……”聞懷譽面紅耳赤地招人呈上紫木錦盒。“這裡頭有紀家給的玉佩,還有曉笙未足歲的兜兒,是我們娘親私下結訂的親事……”

  她暈!娘怎會鬧這一樁卻沒告訴她?

  “我可否看看?”南若臨斯文問,負在背後的手卻緊握,點頭揚顎要鐵石去拿。

  鐵石從小廝手裡接過盒子,緊扣一番才遞出。

  南若臨打開,煦笑。

  “看來聞公子是弄錯了,碎屑怎能當成信物?”

  “怎、怎麼可能!”聞懷譽立馬搶過,卻是碎屑沒錯。

  “裡頭分明是……分明是……”又綠又紅的晶瑩與絲緞粉末,原該是信物沒錯啊!朝鐵石望,鐵石早無辜木訥站在一旁。

  “哈哈……原來……早跟爹娘說過不能再不義……這下也好,省得報應。”

  她聞言卻是生疑。“懷譽哥在說什麼?兩年前出亂子,所有同行只有聞家肯幫忙,那可是大大的夠義氣,曉笙至今不敢忘呢。”

  “喔,那次御店競賽……都怪藍沁坊無能,若我們做得好就用不著辦競賽,也就不會有人搶圖,更不會引起火勢害你爹娘喪命……甚至今日你也不用躲躲藏藏隱瞞身份……哈!都怪聞家啊!”明明沒喝酒,他卻大白天就覺恍惚,又哭又笑,悲喜交雜。

  “懷譽哥,你……是因為准備競賽太累了吧?我近日也快瘋了,可還能撐住,你要挺著啊。”

  聞懷譽擺手,干干笑兩聲。“不是競賽,是……是我心裡一直壓著話,一直想告訴你啊……”

  南若臨皺眉,眼明手快撈住聞懷譽朝她撲過去的身子,直接將人往門口帶。

  “聞公子還是先請回,等日後清醒些了再來金虎園。”

  “哈,南二爺,你知道吧?你知道的,是吧?”

  “聞公子在胡言亂語了,如今競賽在即,不論哪家商號都該謹言慎行,尤其聞公子代表藍沁坊,更應該注意。”

  “哈哈,果然是南家人,這麼重要的事,你身為義兄卻沒告訴她,是為了要她安穩畫圖,好維持春曉閣生意嗎?”

  “聞公子,請慎言!”凝目望向鐵石,要他快把人扔出去。

  鐵石領命,快步去扛起聞懷譽。

  “等等!”她再笨也聽得出事有蹊蹺。“放下懷譽哥。”

  “曉笙,聞公子累了。”

  “哥哥沒告訴我的是什麼?明知卻瞞著我的是什麼?”

  在她面前,初次感到為難。“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是純粹不想讓我知道,還是料定我聽了會後悔?”

  “兩者都是理由。”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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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3: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不會吧?看懷譽哥這模樣,她不得不聯想起來……

  兩年前競賽,寶貴坊因事棄權,好幾個月後她才知道是藍沁坊拿回御店,至於靠哪套首飾奪魁,卻聽說藍沁坊直接把東西送入宮,不讓人賞……

  她不敢相信,但仍聽見自己的聲音震顫道:“當年來奪圖的……是聞家?”

  聞懷譽哽咽。

  “曉笙?我聞家……我爹娘……對不起你啊!”

  “真是聞家……那麼撞翻燭火……也不是意外?”

  “是意外!是意外!我爹本來就只是覬覦紀姨的圖而已。藍沁坊當了一甲子御店,被撇下來,面子掛不住啊!我爹是真沒想要紀叔紀姨死,而且他也因為愧疚,才早早把藍沁坊交給我接手。這回是我無能,把藍沁坊弄得又要被撤……我是真沒辦法了,加上傳出你是制師的消息,娘才說要把你娶進門為聞家所用……”

  她聞言,身子搖搖欲墜,南若臨趕緊扶住她。

  “紅玉,送聞公子出去,不論誰來都別再放行。”

  “啊。”紅玉開門請人。

  聞懷譽雖仍欲留,但見紀曉笙撫額,一副傷心難耐,也不敢再打擾。

  原本亂哄哄的內室,在紅玉跟鐵石也走後,只剩兩人輕輕的呼息聲。

  沒人看了,除了真心相信的他,沒外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一直掉淚,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說了句:“都過去了。”

  她一愣,旋即哇哇哭得喉聲都啞掉。

  “你眼力已經不好,再哭會傷眼。乖,不哭。”

  “嗚——你壞!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卻不告訴我……嗚……”

  他嘆氣,環住她肩背安撫。

  “找到你之後的一個月,我幫你四處打理,不久便覺事有蹊蹺,動用南家人手去查,不久也就查清楚了。只是那時你情緒尚不穩,我只能先把這事壓著,然後……咳,略施薄懲。”

  “嗯?”淚止住,吸吸鼻子。“哥哥做了什麼?”

  他掩嘴轉開臉,有些後悔當時壓不住脾氣讓聞家損失大筆田產。

  這兩年內聞家無財力挽回藍沁坊頹勢,與他脫不了干系。

  “一些錢莊常用手腕,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張大眼。為了爹娘,他耍了連自個兒也不願提的伎倆嗎?對自家二老,他是真往心裡擺……

  她忽地摟緊他腰身,小小了他一跳。

  “哥哥都替我報仇了,我就不……不再去為難聞伯伯。”

  “嗯。”指端別過柔絲,輕輕摟著。“你爹娘也不會願見你與他們撕破臉。”

  他能猜出寬厚樸實的紀氏夫妻會如何處理這事,也料想得到他們不會願意女兒染髒手,任何仇怨都絕非他們所望。但兩年前,見她乍失怙恃,脆弱如碎瓷,他實在心疼,益發地抑不住憤怒……結果,造成僅有的一回失控,為了她。

  “小姐,要不要紅玉回南府拿些冰塊來呀?您眼睛還是好腫呢。”

  “不用了……”紀曉笙有氣無力道,邊拿著浸冷布巾敷眼,懊悔自己鬧得太過,哭得聲如老嫗,這要幾天才會好?哼哼唉唉,一天就這麼荒廢,圖都沒畫啊!

  “小姐還在哭麼?”

  “沒有了,就是昨日哭得太厲害,喊著頭疼、不舒服。”紅玉細聲回話。

  “嗯。”

  細細交談自門口傳來。

  頂著紅腫魚眼,紀曉笙現身,努力展現精神,卻仍慘澹。

  “哥哥別擔心,再過幾日眼睛就消腫了,只是樣圖恐怕要再晚點……”

  南若臨淡笑,揚顎點過她與紅玉。

  “你們倆互換衣衫吧,等會兒出門。”

  “出……我臉色這般難看,出門很嚇人啦!何況想綁我的人可多著……”

  他又笑。“你待車裡頭,別出來就行。”

  她噘嘴,南若臨含笑輕敲她頭,給她三刻鐘准備五天份的行囊。

  半時辰後,紀曉笙依紅玉教導,垂頭像個小婢似跟在南若臨身後上車。

  駕車的是鐵石,但紅玉沒跟上,被南若臨命令先回南家,至於馬車則是外頭租借,無南家紋飾。

  “唔,神神秘秘地,究竟是要去哪?”她問,南若臨卻笑而不答。

  馬車晃啊晃,出了京西城門又往南行兩天。

  直到走上一條只有兩道轍痕的碧茵小徑,她才曉得要去紀家墳地。

  一到三歧坡,紀曉笙兩汪熱淚又來。

  南若臨由她去哭,先到墓前恭謹地合十跪拜。

  見他如此,她吸鼻子收淚,與他一同拜完後,兩人齊挽袖除草。

  “哥哥怎麼想帶我來?”

  “金虎園太熱鬧,不如這兒偏遠無人煙,安靜多了,你也好專意畫圖。”

  為圖嗎?依他體貼,多半是想帶她來見爹娘吧。

  就算冒險,他還是先要顧全她的心。嗚,他讓她又想哭了……

  南若臨感懷地盯著墓。

  “雖然緣分不夠,但你爹娘給了我機會。南家庶子的身份無法施展,只能待在錢莊為大哥做事,然而做得再久,費再多心,主事位置永遠不會是我;你爹娘清楚這些,所以找上我。他們兩位耐心與我琢磨,對我真誠以待,信付不疑,這知遇之恩,實在叫我無以回報。”

  “哥哥還真是重情重義守約定啊……”雖然動容,卻備感委屈。

  因為爹娘,他來找她,可什麼時候他才能忘了恩義,用另種眼光看她?

  這小媳婦語氣,讓他不禁把目光轉到她身上。

  “曉笙你……”

  南若臨話說一半,霍地眯眸抬頭。

  “怎麼了?”紀曉笙順著看過去,目瞪口呆。

  遠方林裡射出一團黑物,正咻咻往這飛來,依那越近張得越大的形狀看來,像是——

  網子?

  半畝田大的巨網猝不及防落下,連離墓遠些的鐵石也一並被罩進網裡。

  南若臨只能先護住她,撐肘抬起身子,被巨網重量衝擊得有些暈眩。

  “……曉笙?沒事麼?”

  紀曉笙鑽出他的胸懷,一瞧頭頂黑網忍不住啐罵:“一定是哪家鋪老板指使的!不去好好鍛煉金銀寶石,追來搞這捕魚的行徑干麼!”

  見鐵石抽刀割網,割得臉色紅脹,南若臨不禁擔心。

  “割不開嗎?”

  “是。這看來像江湖專事找人的五湖眾所用的捕人網,韌性十足,一般刀劍不易破壞。”

  “連江湖人都請來……”南若臨神色略緊,沒想到竟有人對紀曉笙執著至此,他太低估御店引出的貪婪人心。

  “那、那怎麼辦?”她哀哀叫。

  “別慌。等會兒他們要什麼,都答應下來就是。”

  南若臨肅穆望向林邊,走來的幾人除了藍衣面生漢子外,還有就是珠光寶氣、非綾羅綢緞不穿的盧老板。

  紀曉笙頓時來氣。

  “又是盧老板!您不好好在家養胎,還想做啥子?”

  盧老板聽了,肥碩下巴抖了抖,努力縮回挺出的十月大肚,不見減小後更怒。

  “哼,姓紀的丫頭愛逞口舌是吧!來啊!把那女的抓出來!其余的扔江裡喂魚!”

  “這不行。”為首的五湖眾門人道:“五湖眾只找人,其余不管。何況您把南家二少扔入江,南家當家絕不會坐視不理,屆時您的第一珠寶鋪恐怕逃不過糾纏。”

  盧老板冷顫,知道這句糾纏還算客氣。依南大當家的厲害手段,只怕帶著一家人逃到天邊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咳,那至少也得把人綁起來。”

  為首的冷毅漢子點頭,讓門人點麻穴綁人再收起大網,確認三人只能聽憑盧老板發落。

  “余下事情可與五湖眾無關了,還請諸位記住。至於尾款,過幾日會有人上門去收,盧老板可要准備好。”

  盧老板點頭應好,也沒敢多惹江湖人。

  “喂喂,這太過分了吧!萬一我們被殺,幾位大哥以為能逃離刑責嗎?”

  為首的門人緩緩側首。

  “本門安危,不需姑娘掛心。”冷酷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紀曉笙氣呼呼。

  “百年前戰亂,皇家還請過五湖眾幫忙尋找流落民間的皇族,他們與各處官府交好,尋常人奈何不了他們的。”南若臨持靜道。

  “就因為他們,我們得當俎上肉?官府不拘束五湖眾,根本是草菅人命——”

  “哼,這就是權勢!你這丫頭既然知道出逃無望,早點兒乖乖聽話吧!若肯答應為我畫圖,我保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不肯……嘿嘿嘿……”摩拳霍霍,一副饞樣,肥短食指勾起她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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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4: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早就聽說你長得標致,這樣一看,還真是個美人兒啊……”

  紀曉笙怒瞪,張口一咬。

  盧老板哇哇慘嚎,痛得肥臉猙獰,一巴掌要揮過去時,紀曉笙才為了閃躲松口,那手指已像剛灌好的新鮮肥腸般紅通通。

  “呸!好惡心!”紀曉笙不住地往一旁干咳。

  盧老板見狀,更怒紅了眼,提腳踹來,落在橫撲來的南若臨身一上。

  南若臨劍眉皺起,俊面略有疼痛,但仍是堅毅道:“盧老板若……咳,傷了曉笙,她如何制圖?再說,我要是出事,我大哥也不會善罷甘休。您要的只是圖,實在不必為此犯上南錢莊又吃上官司。”

  “哼!你願意把這娃娃的圖都讓出來?”

  “不行!我不要!”紀曉笙不滿地噘嘴。

  “噓,別亂來,交給我就是。”南若臨坐直,正色剖析:“如曉笙說的,春曉閣仍要做生意,圖不能全交給盧老板。但依我推測,您接連兩次找上曉笙,為的應該是御店競賽。若是如此,在接下來日子裡,曉笙會全心制圖,您可自其中挑走一幅。”

  盧老板挑眉。“你們春曉閣也要參賽,哪可能任我把好的圖挑走?”

  “盧老板有所不知,曉笙所畫的款樣幅幅精采,制作也極難,您挑得走,還不一定能做得出。況且失了一幅,春曉閣損失並不大,就算因此輸了御店競賽,也不過是繼續眼前的日子。再說春曉閣立號兩年,經驗不足,要接皇家生意的確勉強,此次參加是姑且一試,還不敢妄想與各大鋪子爭奪。”

  “哼,聽來倒像是為了平安啥都不顧啦。”盧老板橫眼過去。

  南若臨適意淡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方才所言盧老板若同意,還請放了我們,繳圖期限前再來金虎園挑圖便是。”

  “你當我不知你會把好圖樣藏起來?”睥睨哼了哼。

  “這樣不行,紀家丫頭得在我眼前畫圖,干脆就在我店裡頭畫,所有圖我都要先瞧過。”

  “盧老板,把圖給你,我們已經夠委屈羅,再把我鎖在第一珠寶鋪,根本是罪上加罪,你想蹲牢啊?”

  盧老板獰笑。“這倒是提醒我,競賽結束之前千萬不能放你走,免得你不安分,把我的罪狀泄漏出去。”

  “唔。”紀曉笙簡直想咬掉自己舌頭。“我、我說笑的啦,而且……春曉閣都報名了,我卻沒去露臉,負責的秋公公一定會覺得奇怪,說不得……說不得還會找人查。”

  “曉笙說的沒錯。”南若臨肅容。“想必盧老板也聽說過,因李太夫人之故,秋公公日前已來過春曉閣。既有上頭交代,競賽當日秋公公對春曉閣勢必會格外注意,若負責制師不出現,恐怕會引人揣想,如此於盧老板也不利。還是依我所況,我們給圖,您放人,咱兩方約定好,都別泄漏此事;至於競賽,就以兩家師傅的手藝決高下,如何?”

  “鬼才信你會這麼好心!”粗魯提起紀曉笙。“這女娃我帶走,競賽那日再放人,若敢去報官還是領人來,我就讓人先往她咽喉劃一刀!聽清楚了沒!”

  “哥哥!”她驚惶求助,卻見南若臨青著臉,沒有任何舉動。“哥哥?”俊面猝然沉痛,在她掙扎不肯被盧老板拉走時嘶啞道:“聽話,別做傻事。”

  “可是……”

  “就當在家裡一般畫畫兒就好,乖。”

  “我不要!”扭著身軀,她急切懇求:“盧老板,你要什麼我都給了,請別……別……”別讓她與他分開啊。

  水眸汪汪,卻是沒敢把話說全,守了兩年的邊築,轟然垮下。

  南若臨見她凄惻,那情愫真切直白,不禁神思一震,眸裡掠過雜然顏色。

  盧老板瞧出不尋常,嘿嘿笑兩聲,更知不能放了紀曉笙,拽著她道:“還不快走!”贏下御店後就算被鳴鼓提告,只消咬定是春曉閣不服輸冤枉好人,再去賄賂官府,耍耍御店威風,多半可安然無恙。

  哼!從此第一珠寶鋪如日中天,有皇家撐腰,還怕南家那個領頭!

  “不快走做啥子!快!”

  “等等!我哥哥……至少解了他們身上繩子啊!”

  “入夜以後,自然有豺狼虎豹來替他們解,哈哈!”


  她紀曉笙是螻蟻,是任人壓榨的螻蟻。

  被帶到第一珠寶鋪後,她被關在三樓面街的房間。盧老板找了孔武有力的婢女玉翠日夜看守,連她一天吃幾頓飯、上幾回茅房、筆沾過幾次墨、畫了幾張圖,全要呈報,嚴謹得連一根發絲兒、一張字條都無法送離房間。

  眼看底下人潮往來,卻無法呼救,真是悶極。

  “唉。”百無聊賴地轉著筆,忽然砰地一聲,門被推開,盧老板氣衝衝走來拽起她,舉到她而前的圖,正是她這兩天的拙作。

  “這什麼東西!給我認真點畫!”

  “唔,我已經用心了……”驚怕下還能想出款式花樣,很不容易了。

  “用心?哼!是不想活吧?玉翠,明兒起她一天畫不出春曉閣那般水平,就一天剪她一撮發!我倒要看看,你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畫出好東西!”

  她傻了眼,只見玉翠幸災樂禍地從抽屜裡取出剪子放櫃上。

  盧老板鼻子又哼,看她怕了才滿意地砰砰響甩門走人。

  紀曉笙從椅子上滑下。

  “不會……真要剪吧?”雖說比起直接殺她,剪發壓根兒算不上什麼?

  玉翠正虎視眈眈盯著她頭發,嚇得她寒毛豎直。

  這丫頭粗暴不輸男人,真下得了手的!她趕忙爬起,抓來紙筆咬牙拼命構圖。

  開玩笑!頭發啦,剪光了她怎麼見人!

  第三日晚上,紀曉笙累趴在桌上睡著,忽聞一聲撞擊,抬起惺忪臉蛋。

  玉翠正殘酷笑著站在窗邊。

  “唔……什麼聲音?”

  玉翠笑而不答,將窗鎖上後,開門交代外頭小廝幾句。

  沒一會兒,下頭便傳來交談,但隔得太遠,她一句都沒聽清,只從忽大忽小的聲量知道有人在爭執。

  紀曉笙猝然睜大眼。“是不是有人要爬窗進來?”

  依鐵護衛武功,說不定能上這三樓,那麼那砰響是……

  “你把人推下去了?”

  玉翠殘佞地拿鐵鏈穿過窗格推環,還加了個掛鎖。

  “不……不會吧?那人有沒有事?”急匆匆抓住玉翠胳臂問,卻被甩開。

  玉翠怒目而視,任憑她怎麼求都不吭一聲,正當她懷疑玉翠是啞巴時,房門又碰地被打開,不用想也知道來者何人。

  盧老板在中衣外隨意披件袍子,得意霸氣地走來。

  “看來南二是傻了,派人來之外,竟還威脅我要去告官!哈哈,畢竟還是嫩小子,兵馬司指揮與我的關系可不一般啦!再說御店競賽前各店相爭已是慣例,官府哪回插手了。嗟!以為這樣就能救你出去?作夢!王翠,看好她!別讓她離開這房間半步!”

  玉翠福身,在盧老板走後掩上門,隔著門板囑咐外頭小廝鎖好了。

  紀曉笙全身乏力無奈,只盼所有人能平平安安。

  這場因御店而起的惡夢,快快結束吧!

  翌日,紀曉笙畫的圖依舊無法讓人滿意,玉翠愉快地喀擦掉一撮發。

  紀曉笙望著銅鏡中一頭參差烏絲的女人,鼻頭不禁泛酸。

  頭發再烏順滑溜,被亂剪就是醜,過幾天只怕會更慘。

  “唉……”

  樓上,紀曉笙嘆氣。

  樓下,聞懷譽正與盧老板交涉要見人。

  “聞老弟這消息打哪來的?”

  為了不泄漏是南若臨請托,聞懷譽瞎扯謊道:“盧老板該去問你店裡的伙計吧……下回……下回要把人養在鋪裡之前,應該先打點好身邊的人才是。”

  盧老板咬牙切齒地要找人算帳。

  “該死,不是送飯的就是守門的!要不就是把紀家女娃帶來那天看見的人……哼!不管幾個,不把人找出來剝皮,我就不姓盧!”

  聞懷譽攔住他,吞吞吐吐地為難道:“紀曉笙好歹與我青梅竹馬一場……您就讓我看看她吧。小弟保證,絕不把人帶走,至於偷圖,小弟沒那個膽在您眼皮下犯事,您大可以放心啊。”

  盧老板急著要揪出嘴巴不牢靠的伙計,端凝他一會兒道:“好吧,但可不能離了玉翠丫頭的眼。”

  “您派了玉翠守她?”聞懷譽暗忖糟糕,面上卻笑。“那就更萬無一失了,您去辦事吧,我只需一刻時間,與曉笙聊聊就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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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4 22:2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盧老板胡亂擺手示意他隨意,往後堂吆喝著要伙計排排站好。

  聞懷譽趕忙上樓,見了守門的解釋一番,對方才解開鎖。

  玉翠見他進門,狐疑地死死瞪著。

  “咳,是盧老板讓我上來瞧人,等會兒我就走,不給你添麻煩。”

  玉翠仍硬著臉色坐守一旁,聞懷譽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紀曉笙好不容易見了熟識主人,動容地擱筆相迎。

  “懷譽哥怎麼會來?”

  聞懷譽見她左側頭發參差,有些被剪得短至肩頭,不禁愣住。

  “這是盧老板給的小懲罰。”她哂笑道。“懷譽哥還沒說怎麼會來呢。”

  不忍卒睹,聞懷譽撇開臉。

  “我……咳咳,我是聽說你盧老板這兒,怕你出事兒,過來看看。”

  “聽說?聽誰說?”聲裡有一絲期待。

  “咳,你也知道,我們聞家在珠寶方面經營百年,各方消息還算靈通。”

  “這樣……”她揚眉,沒忽略聞懷譽眼神閃爍,故做隨意閑聊道:“唉,我在這兒倒也平安,只是御店競賽前,盧老板恐怕不會放我走。”

  “妹子不用擔心,盧老板還算明理人。”見紀曉笙不認同地瞪大眼,咳兩聲要她按捺住脾氣。“咳嗯,總之妹子忍耐些,要記得吃飯,若實在吃不下,撕點白饅頭也好啊,這鋪裡廚娘做的白饅頭不錯。”

  “白饅頭?”

  “是啊,呃……玉翠姑娘也吃過,滋味確實好,對吧?”

  玉翠冷笑不答,聞懷譽只得自己接話。

  “呃,總之妹子要吃飯才行,可別餓壞自個兒,盧老板不會真為難你,不必太擔心。”

  “謝懷譽哥關心,曉笙會記住。”起身,沒錯過他提到饅頭時都刻意眨眼。

  “那好,呃……我也不能久待,你好自為之。”起身,要紀曉笙別送。

  “懷譽哥請等等。這頭發的事,還請您別告訴別人。姑娘家愛漂亮,我不想被人取笑,再說也不是什麼值得告訴別人的好事,要是說了讓人困擾,那可不好,您說對吧?”

  “……好吧。”聞懷譽吶吶答應,猜想她大概是不想讓南二爺知道。

  “離御店競賽還有一個月,你……保重。”

  “是,謝謝懷譽哥跑這一趟。”

  “啊。”見她真摯道謝,聞懷譽尷尬低下頭。想到無能幫她,

  自家又曾與盧老板一般犯下醜陋行徑,心裡有愧,匆匆走了。

  一個月後。

  春日融融,天高氣爽,京師大街卻彌漫緊肅氛圍。

  紀曉笙頭戴帷帽跟在盧老板後頭,玉翠殿後,三人准備往春棠酒樓去。

  才踏出第一珠寶鋪大門,南若臨便從停駐一旁的馬車上踱下,看來像是恭候已久。

  “盧老板,今日已是選店日子,曉笙可以回春曉閣了吧?”

  盧老板得意地斜眼睞去,橫豎紀曉笙在他鋪裡待一個月,所有圖都被第一珠寶鋪囊括,想來春曉閣今日是完了。

  “哼,要就帶回去吧。”甩袖上了轎子,玉翠也睨過兩人,碎跑跟在轎邊。

  總算是……自由了呀。

  紀曉笙吁口氣,走到他身旁。“哥哥帶上東西了吧?”

  南若臨意味深長凝視她,低聲道:“鐵石先送去了。”

  “那就好。咱們也快走,要因為遲了讓盧老板奪下御店,這口氣我絕咽不下。”

  她氣呼呼要跳上馬車,卻被扣住肩,硬是被轉過身摟住。

  “……曉笙沒話跟我嗎?”

  “咳……”她嘴裡發干。“說……說什麼?”

  那天被他看出來了嗎?她其實……其實對他……

  “曉笙吃足苦頭,卻不埋怨我、不氣我麼?”

  “哥哥這話嚴重了,你已盡力想方設法,我也沒受損傷,這不就得了?”她悸動不止,心頭發顫。他擔心她安危,擔心到不顧君子禮儀了嗎?

  南若臨又自責地嘆口氣。

  “罷。你平安無事就好。”語畢竟是吁口氣,繼續抱著。

  她面上酡紅,萬般不想打斷,但是……

  “咳咳,競賽……盧老板已經去了哪。”

  他淡笑,這才松臂,朝她伸手。“來。”

  只一字,卻足教她含羞垂臉。

  紀曉笙乖順地搭著他掌心上車。

  南若臨隨後跟上,命人駕車,坐定後溫文伸過手來拂她帽子。

  “等等!這個……這個不能拿下。”

  他暗哂,他的妹子,心思何曾這般細膩。

  “不要緊,不會再有人瞧見你跟盧老板走在一起了。”按下來,她只會在他身邊,只能待在他眼界中。

  “唉,我不是擔心這個啦……”她低語,但總戴著帽子也不是辦法,只得拿下來。

  待她拿開帷帽,南若臨卻是一愣。

  她將頭發右梳,結成三條細辮,辮尾束在腦後,讓細辮成圓弧型,可愛地垂墜耳際,左側則別上銀蝶撲花流蘇綴飾,看來華麗活潑,面上略施薄粉,巧點胭脂。如此精心打扮,富家小姐的雍容質氣全出來了。

  他滿意地笑,不掩欣賞。

  “曉笙總算開始愛美了?還是刻意配合競賽場合?”

  “總是……總是會有人來看熱鬧嘛!萬一讓人說春曉閣的制師隨隨便便,那可不行。”她撇開臉,忍不住抬手遮掩左側頭發。

  “你平時拿個簪子挽發也挺好看,方便又嫻雅,再妝扮起來,沉魚落雁的容姿都有了,恰好今日競賽會有許多珠寶鋪子的少東家來,說不得一見了你……”

  他默聲。見了,然後呢?

  見他久不語,她憂道:“怎麼了?是近日煩心,鬧頭疼麼?要不要上順安醫館瞧瞧?競賽我可以先去。”

  “哈哈。”他笑兩聲,清正思緒,見她擔憂自己,腹裡微微泛暖。

  “沒事兒,我——”驀地,緩緩凜起眸。

  那華貴頭飾蓋住了左側頭發,可那長度……那長度——

  她發長及腰,再如何挽繞,毫無綁束下發梢都不該只及肩頭!

  他傾身,衝動撥開那長垂至肩的很流蘇要瞧個仔細。

  紀曉笙忙不迭退開。“那個……咳咳,就算是哥哥,碰妹子的頭發也於禮……咳,不合吧?”

  南若臨撐肘把人困住,容色仍是清溫。

  “怎麼回事?”

  “就是……那個……呃,吃麥芽糖的時候黏到頭發,所以就剪了。”

  “麥芽糖?”

  “對!很黏很黏的麥芽糖!我一邊吃,一邊畫畫兒,不小心就給沾上頭發。”擊掌一笑。“嘿嘿,就是這麼回事兒!”總算找到好理由,她還挺機靈呢!

  南若臨半信半疑,沉眉不語,但總算是退開。

  紀曉笙燦笑,心裡吁了口氣。

  “哥哥別惱嘛?三千煩惱絲,短了點,少點煩啊。”

  “身體發膚,父母所施,往後謹慎些。”他淡道,胸臆間卻波濤滾滾。

  那樣美麗的烏溜頭發,他看盡千百眼,從沒想過一朝會失了它們。

  那發,甚至曾柔柔地披在他的衫袍上。

  如此珍貴,卻是被她干脆地說剪就剪。

  他嘆氣,帳然若失地往窗外睞,任街上鋪子躍入又流出眼簾。

  下刻到了春棠酒樓,兩人下車,樓前早圍了一圈人。

  春棠酒樓正門立了朱紅欄杆,有帶刀侍衛駐守。

  片刻後,樓裡來人對侍衛統領說了幾句,統領點頭,接著便高喊道:“競賽商家先進入,無關人等進去後保持肅靜,只可在紅線外觀看!”

  眾人興致高昂地開始騷動,帶刀侍衛們推開欄杆,分三組唱名驗人。

  各鋪老板——從人群中走出,領著自家制師魚貫入樓。左方那侍衛點到第一珠寶鋪時,盧老板刻意往他們這頭瞧了眼,仰高下巴,意氣風發地帶三名制師進去。

  在逢月小閣黃老板、清風居季老板,以及聞懷譽的藍沁坊都進去後,接著一聲春曉閣紀老板喊出來,在場同行一陣嘩然,引得看熱鬧的人也竊竊私語。

  眾所皆知,春曉閣是南家二少的鋪子,當家制師姓梁,忽然冒出個姓紀的占了鋪主人位置,不免奇怪。

  “哥哥不打算為我隱瞞身份了?”她低聲問,與他並肩齊走。

  “我寧願各家店主人明著在我跟前搶人,也不想再讓你出事。”

  “可我怎麼覺得暗箭還好些……”那些老板,無一不對她虎視眈眈啊。

  南若臨聞言,環視各家老板,見他們眼露垂涎,不禁蹙眉。

  入內後,兩人找到放了春曉閣牌子的位置,分別落坐桌子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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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隔壁左右桌分別是第一珠寶鋪與藍沁坊桌席,有望奪魁的三大鋪子恰聚一圈,而二三樓則坐了不少宮庭器物局匠師。

  待相關人等坐定,秋公公上台宣告由各家擔當制師展示首飾,輪過一回再由器物局匠師提問。

  依順序,春曉閣上場是接在藍沁坊後頭、第一珠寶鋪前。

  半時辰後,一見聞懷譽展完,紀曉笙更篤定能贏。

  這排序恰恰於她有利啊!

  輪到春曉閣時,她舉杯豪邁一飲,笑道:“妹子這就把御店金牌給哥哥帶回來。”

  南若臨含笑,看她自信走去。

  聞懷譽下台後與她交錯而過,不回自己桌席,卻往紀曉笙剛離開的位子坐。

  她愣在台邊,見他對南若臨私語。

  南若臨先是訝異,接著朝她睇來,那眸裡,有不解與沉痛。

  天!懷譽哥全說了嗎?

  被南若臨的深邃鎖視凝成石頭,她動也不動,只能驚詫地看他轉頭對鐵石交代了些什麼。

  “姑娘,快請上台,您後頭還有人等著展示呢!”小太監不耐煩地催促。

  “欽,是。”她垂頭踩階,眼角覷見鐵石離開、聞懷譽回位、南若臨冷冷瞪著旁桌盧老板。

  噢噢,他生氣了!

  芒刺在背。紀曉笙完全不敢再看台下,一心專注地朗朗放聲:“咳嗯!蔽號……展示的方式與各位同行不同,請大伙轉個頭,稍待片刻。”

  不一會兒,二樓茶室走出一名娉婷女子,穿著鵝黃短襦,淡紫華裙,蓮步裊裊;最重要的是她一身頭飾、耳墜、指環,各個式樣簡單,冰潔威儀,比起藍沁坊華貴繁復的鳳彩冠,格外顯得不扭捏造作。

  “這套首飾名為‘流雲’,如各位所見,頭飾本身以雲水為題,將黃金鍍融成線以代替整塊基座。除了更輕,看來也更為高雅。而且基座本身即是裝飾,與上頭寶石、雕飾融成一體;用料除了金銀外,沒用太多寶石,符合皇家節儉用度,以應外亂的希望。眼下朝廷正准備與日烏的戰役,這時局若好大喜功,用真稀材料,未免有損國力,不如簡單些,顯出物料特質才是正確。”

  聞懷譽臉色青白,他正好就是用了罕見寶石的那個。

  在場不少店東與制師低聲討論,須臾紛紛鼓掌附和。

  見情勢傾倒,尚未展演的盧老板面如死灰,暗恨春曉閣怎還藏有這等精品。

  紀曉笙燦爛一笑,優雅下台,刻意繞到盧老板那桌。

  “您千防萬守,就漏了白饅頭呀。”

  “饅……你說什麼?”

  “您鋪裡的廚娘在我被縛的那幾日裡曾被請到金虎園作客呢!”她笑,怡然愜意。“我在您鋪裡吃好喝好,一邊畫圖,沒少享受啊。”

  “那、那麼那套首飾是……”

  “‘流雲’正是在您鋪裡時畫的。”聞懷譽來過後,她撕開晚膳饅頭,南若臨的字條藏在裡頭,指示她將圖畫好了,按此法將圖運出。

  “我可是發揮了上好演技,假意將不滿意的圖撕爛,玉翠姑娘去審視時還真嚇了我一跳呢!但玉翠姑娘也沒那麼好耐性片片拼湊,我這才有機會將圖藏在饅頭裡。至於貴鋪廚娘,聽說還向我哥哥要求待在金虎園工作呢。”搖指嘖聲。“您平日太苛待下人羅!”

  南若臨銳利瞅去,肅聲道:“若非梁師傅與我極懂曉笙心思,尋常可沒辦法在全無商討的狀況下就依圖制出首飾……蓄意監禁加上竊圖,盧老板,您可知罪?”

  盧老板瞠目結舌!南若臨身後不知何時竟站了兵馬司都使。

  “姓南的!我與你有何冤仇!不過就是跟你借了個制師,依我與你爹的交情,就算我要整間店你都該借!”

  “先父已逝,現在當家作主的,是我與大哥。”南若臨拂開紀曉笙的頭飾流蘇,見那短發,暖眸乍寒。

  “比起您對曉笙做的,這些懲罰壓根兒太輕。”

  一旁年輕都使站來道:“請快上台完結競賽,盧老板與本署頂頭官員的賄賂往來,可要花上許多時間清查。”

  盧老板渾身顫抖,上台講述得零零落落。

  紀曉笙無心去聽,與南若臨挨著坐同張板凳。

  “哥哥早准備好叫都使來?”

  他沉默,只是眼神柔軟地瞧她。

  原不想做得太絕,但盧老板絞了她的發,他的發!

  ——他的?

  這念頭駭得他心頭一驚,不願深想,暗暗握緊拳頭。

  “我再寬宏,都不該縱容盧老板此次行徑。曉笙若真拿我當兄長看,往後即便怕我擔心,也不許欺瞞,你知道我情願擔心。”

  紀曉笙彎唇一燦。心頭又痛起來。

  “哥哥……我早這麼叫你了,不是麼?”都要忘了,他只拿她當妹妹的。

  南若臨含笑拍拍她手,當盧老板一亮首飾,俊目眯了眯,但也僅止於此。

  他性情溫厚,不會多作批評,今日所為全是為了曉笙。

  按理說,他不容易被觸怒,此情此景倒像回到兩年前,知悉聞家惡行時……

  南若臨甩脫雜思,專意看往台上。

  接在春曉閣之後上場,第一珠寶鋪的首飾是杏花款樣,雖然典雅,但與“流雲”想比,在格局上硬是輸了一截。

  經器物局匠師與秋公公提問過,競賽結果,眾人皆選春曉閣。

  臨接詔令時,紀曉笙深深看向南若臨,瞅足了,深吸口氣,站出去抖擻精神道:“曉笙願把所知所學教與器物局,企盼日後皇族飾品能由器物局匠師主掌,不再下放民間珠寶鋪,望公公將此願轉呈太後娘娘周知。”

  誰也沒料到會有此一變,眾人嘩然紛亂之際,南若臨卻是半分沒轍地會意淡笑。

  秋公公細尖著嗓,訝聲:“新穎是你們民間鋪子的優勢,那骨子別出心裁,向來是器物局所缺,姑娘一旦教傳,會損失極大生意呀!”

  “曉笙知道。但每回選店,各間鋪子便相互危害,曉笙爹娘便是於上回競賽死在同行搶圖引起的一場大火裡,這回曉笙自己也被縛。多少意外起於人爭,曉笙實在不願再見。願公公轉呈娘娘周知,廢除御店制度。”

  在場所有鋪子東家面色如土,秋公公也注意到了,只暫且說:“咱家會將此提議轉呈娘娘。你春曉閣今日接下御店,往後三月一季,得交上十套男女珠寶首飾,可有困難?”

  她搖頭,頂禮接過,朝皇宮方向拜福高唱;“謝太後娘娘!公公,那就千萬拜托了。”

  “欽欽。”秋公公抹把汗,招了跟隨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宮中人一走,怨聲四起,南若臨趕忙拉她上車。

  “曉笙這舉動有些有勇無謀了。”英眸含笑道:“廢御店會打亂各家生意;此外珠寶制師重師承、講輩分,京裡師傅的年紀多半比你大,你一人教,會讓他們丟臉面,加上只字未提春曉閣其他制師,正是要獨任擔當之意,往後梁師傅等人要護你,恐怕會被抓著今日事情諷刺挑撥。”

  呃,她沒想那麼多。“那……我請公公別轉知娘娘?”

  “你想這麼做?”

  “……不想。御店這事鬧得珠寶商號不合,除此外還有酒坊、糧商、布商……我不想爹娘的事也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畢竟我有你相助,其他人可不見得有這種好運。”

  “你這麼說,我倒無法罵你了。也罷,就隨你心意去做吧。”

  隨她?這等大事如此輕易就隨她之興,他就真把她當親妹在寵?

  “萬一……萬一我說要放把火,把春曉閣燒了呢?”

  南若臨揚眸,見她情態認真,不禁一哂。

  “春曉閣真正的主子姓紀,我的名字只是掛在外頭為你擋風遮雨罷了。你怎麼說我怎麼做,但你不會想拋下梁師傅他們的。何況,春曉閣也算我的心血,於情於理,你不會任意毀之。”

  “哥哥當真疼我……”早知道就別答應當義兄妹,瞧他當得多認真!

  南若臨垂眸。

  “以後,會有人比我更疼你。”

  她是適嫁的姑娘,他知道,但要親手送走她,卻是種煎熬。

  “……你少出門,那些公子自當不認識你,可方才一些老鋪子的少東家直瞧著你不放,想來過些天紀家就會有客人,為兄……也得替你准備著了。”

  她聽著,心裡發涼,哀怨垂頭絞著十指。

  南若臨見狀,端凝她的容色清溫依舊,瞳眸深處卻積郁難解,說不出的悶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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