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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豔色畫師【娘子正處叛逆期之四】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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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彌 -豔色畫師【娘子正處叛逆期之四】

「他」是個技藝精湛的畫師,畫山水花鳥對「他」而言小菜一碟,
其實,「他」最擅長畫的是人,而且是光裸、如麻花捲般糾纏的男人與女人!

這女人以為自己扮成男裝就可以膽大包天了嗎?
到市集上擺\\\攤賣畫也就罷了,可這回竟然畫起春宮圖來了!
更過分的是,她竟以他的臉當範本,還狡辯的說只有三分像,
難道他還得稱讚她技巧太好,三分像便畫出人的神韻?
想畫春宮圖賺錢也行,他就好心提點她如何靠此賺大錢,
他承認,一剛開始是帶點壞心的,加上逗弄她實在太有趣,
因此故意叫她將他的死對頭入畫,但後來見她因此惹上麻煩,不禁後悔,
瞧她見他受傷而焦急、瞧她因他的挑逗而臉紅,
明明是個該被嬌養的女孩,卻故作堅強的拋頭露面、賺錢養家,
從沒讓女人佇足過的心裡漸漸有了她,可惜他有皇命在身,時機不對,
偏偏那好色桂陽王竟敢打她的主意,擄走了她!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她身上藏著他一直在找的祕密,
既然如此,那就將計就計,他一定可以「人財兩得」的,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回他是大大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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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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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晟王朝開平十七年七月初八。

欽州。

王曦夷坐在坊市的畫攤前,神色專注的傾聽著站在他攤子前一名穿著褐色短打的壯碩青年說話。

「你就同俺娘說,俺在欽州過得很好,每天都努力在幹活掙錢,掙了三百文錢,托要回去的大牛哥一塊帶回去,讓她別太省,去買些肉給自個兒和俺弟俺妹補補身子,再同她說約莫今年底俺就能回去一趟。」

聽畢,王曦夷點點頭,提起筆醮了墨汁,在紙上寫下--

兒於欽州一切安好,母親勿念,今托大牛兄攜回三百文錢,母親可添購些肉脯,為家人調養身子,兒預計年底即能返鄉。

他除了是名畫師之外,同時也替人代寫書信。

隔壁攤的肉包子店,一枚肉包子要價三文錢,他幫人寫一封書信也不過才收四文錢,因此自他半個月前開始在這兒擺字畫攤以來,每日都有幾人會來托他代寫書信。

寫完後,王曦夷笑吟吟的將信遞過去,「這位兄弟,信寫好了,你收著。」

「欸,好。」那青年笑呵呵的接過信,從兜裡數了四枚銅板遞給他。

送走青年,王曦夷再取了張信箋,用一枚虎雕紙鎮壓好,這才抬頭笑著詢問候在一旁的一名姑娘,「不知姑娘要寫些什麼?」

那姑娘脆聲說道:「你幫我寫一首詩,我想送給杜公子,那詩要能表達我對他的思念之情。」她穿著一襲石榴色的衫裙,一身蜜色的肌膚,臉盤偏圓,模樣生得可愛秀氣。

風晟王朝民風開放,並不會太拘束女子,尤其在四十年前出現了一位女將軍,她英勇過人,協助夫婿鎮守邊關,大敗入侵的敵軍後,先帝便大開聖恩,讓女子亦可參與科考與武舉,此後朝中開始有女子為官,同時也出現女士兵以及女將軍。

女子的地位提升後,寫情書送給中意的情郎,甚至主動追求心儀之人,在民間也不少見。

王曦夷思索了下,吟念了幾句詩,詢問那姑娘的意思,「此首詩姑娘可還滿意?」

「可以,就寫這首吧。」那姑娘點頭。

於是王曦夷提筆在信紙上寫下了適才所念的幾行詩句--

我住欽江頭,君住欽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欽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姑娘趁著他寫詩時打量他,這王曦夷生得濃眉大眼,十分俊俏,只是還是比不上她的杜郎,她那杜郎不僅一表人才、俊美無儔,四年前以二十一歲之齡高中了探花,至今尚未婚配,在欽州不少姑娘都仰慕於他,想嫁給他。

她自見過杜郎幾面之後,便遲遲無法忘懷於他,這才想寫封信向他表明自個兒的一番情思。

王曦夷很快寫完信,折好收入信封內,並在信封上寫上收信人的大名,將信交給那姑娘。

那姑娘接過信,取了四文錢遞給他時,說了一句,「公子,你那張嘴兒長得比姑娘還好看哩。」

王曦夷訕笑了聲接過四文錢,很清楚自個兒臉上最招人注意的就是這張嫣紅欲滴的飽滿菱唇,所幸雙眉略顯粗濃,鼻子又高又挺,嗓音天生有些低啞,扮起男裝時才不會顯得過於嬌氣。

沒錯,她其實是女兒身,真實姓名是王曦怡,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她女扮男裝,對外自稱王曦夷。

那姑娘接著說:「能不能勞煩公子順道替我把信帶給杜郎?」

「沒問題。」她一口答應,這種事她這半個月來已替人做了好幾次,今早也另有一個姑娘托她帶幅畫過去。

見她答應,那姑娘高興的離去,王曦怡抬頭瞧瞧天色已近午時,她收拾好攤子上的物品,將文房四寶與畫具以及尚未賣出的字畫收進竹筐裡,背在背上,準備要回去了。

今兒個替人畫了一幅畫,又代人寫了八封家書,共賺了八十二文錢,算小有收穫,她心情不錯,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回暫時落腳的杜家醫館。

杜家醫館離她擺攤的這處坊市不遠,僅隔了兩條街,進了醫館,見杜大夫正在替人看病,她沒有打擾,悄悄從一旁的小門走進去。

一個多月前,她自都城一路帶著母親與弟弟來到位於東南方的欽州投靠親戚,但依親未果,母親又重病,他們所帶的盤纏幾乎用罄,幸得杜大夫伸出援手,不僅醫治母親,還收留了無處可去的他們。

不過借住在醫館這段時間,他們一家三口也沒白吃白喝,半個多月前,在母親身子恢復大半後,她便開始擺字畫攤賺錢,每日都交給杜大夫三十文錢。原本杜大夫不願意收,但她堅持要給,這才收了下來。

這杜家醫館是一座四進的院落,前頭是杜大夫行醫看診之處,第二進院落是杜大夫父子所住,第三進的院落是他們母子三人暫住之處,最後一進的院落則供奉了杜氏祖宗的牌位。

走在連通幾個院落間的廊道上,王曦怡瞥見倚在月洞門前,低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的杜如弦,她從衣袖裡掏出兩封信上前遞給他,臉上帶著抹和氣的笑開口說道:「杜大哥,我回來時有兩人托我將這兩封信帶給你。」

杜如弦抬起頭,懶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抬手接過信時,不冷不熱的說了句,「你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連正眼都不敢瞧我?」

「杜大哥怎麼這麼說,我哪有做什麼虧心事。」她不過是因為今早替那姑娘畫肖像的時候,在對方的要求下,把她胖墩墩的臉龐給畫成瓜子臉,再把那張肥厚的大嘴畫成櫻桃小嘴,覺得彷彿在幫著別人欺騙他,這才有點心虛。

說實在的,她並不太喜歡同杜大夫的這個兒子打交道,杜大夫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但這杜如弦的性子卻喜怒難測,令人難以捉摸。

她暗暗打量他的神色,猜測他這會兒八成是心情不太好,也不知是誰惹了他。

杜如弦兩隻指頭夾著她遞來的那兩封信,慵懶的嗓音淡淡指出一點,「你眼神閃爍,表示你此刻定是隱瞞了什麼事。」

被他一語說中,王曦怡嘴角微微一抽,隨即呵呵一笑,「那杜大哥認為我有什麼事好隱瞞的?」這半個多月來,她替他帶了好幾次的信,可沒見他這麼不依不饒過。

杜如弦低頭瞅了眼手上拿著的信,「我猜也許同這信有關。」說完彷彿為了印證自個兒的話,他打開信。

看見他先拿出的是那幅她今早替那名胖姑娘畫的肖像畫,王曦怡眼神微微一閃。畫完這畫,那胖姑娘很滿意,還托她寫了封信給他。

這胖姑娘的父親是欽州的一位官員,這個月十五她祖母要做六十大壽,因此邀他前去參加壽宴。

她不禁有點擔心,萬一這杜如弦要是真的應邀前往,結果發現這女子和畫像上畫得天差地別,會不會一時著惱找她這個畫師算帳。

杜如弦看著畫稱讚了句,「嘖,倒是個大美人,只不過我怎麼聽說這楊大人膝下只生了個千金,且這位千金體態臃腫,倒不知這畫像上的美人兒是誰?」

「呵呵。」王曦怡乾笑的應了兩聲,見他眼神瞟過來,她斂容表示,「人家姑娘找畫師繪像送給你,免不了會將容貌美化個幾分。」

「這美化得都瞧不出原來的面貌了。」他睇向她,譏笑的再說了句,「多半是畫師的畫功太差的緣故。」

被他批評畫功太差,她噎了下,但她不敢讓他知曉那畫是她所繪,因此無法辯解。

杜如弦接著懷疑的問:「你在坊市裡擺攤賣畫,這畫該不會是你所畫吧?如此矯飾欺瞞,替人畫假畫,可不是一個有骨氣的畫師該做的,這是下三濫的畫師才會做的事。」

她不過是為了討生活,但被他說得這麼不堪,王曦怡更不能承認那畫是出自她之手,她一臉正色的否認。

「自然不是。那姑娘得知我目前暫住在醫館裡,這才托我順路將畫連同這信帶回來給你。」

「畫師就該有畫師的風骨,若是替人遮掩畫假畫,便連那些畫艷情畫的畫師都不如。」杜如弦輕描淡寫的再說了幾句。

她眼角微微抽動了下,除了替人畫假畫,她昨兒個才剛接下一家書肆托她畫艷情畫的活兒。而這一切,還不全是為了賺銀子,好養活一家三口。

這姓杜的大少爺有個開醫館的爹可以依靠,飯來張口、茶來伸手,不愁吃穿,哪裡知曉百姓們為了討一口飯吃,什麼低三下四的事都得做。

飯要是都吃不上了,哪還有命顧得了什麼風骨。

她沒興致再同他說下去,敷衍的笑了笑,說:「我去後頭看我娘了。」說完便背著竹筐,往後頭的院落走去。

來到後面,看見母親與弟弟在天井旁的空地上翻動著曬在上頭的草藥,她走過去,滿臉笑容出聲喚道:「娘,我回來了。」

王大娘抬起頭,臉上略帶病容,不過以往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已恢復了些,「回來啦,餓了吧,飯菜擺在桌上,快進去吃吧。」

先前受了丈夫被殺的打擊,之後又從都城逃出來,一路奔波來到欽州時,她再也撐不住倒下了,將養了這些日子,身子才逐漸康復。

「娘,你和光吃了沒?」

「還沒,我和你弟弟先把杜大夫晾曬的這些茵陳和益母草翻完再進去吃,你忙了一早上,定是餓壞了,先進去吃。」

「是呀,姊姊,你先進去吃吧。」一旁的王光也勸道。

「我不太餓,等你們一塊吃。」王曦怡笑著說,蹲下來幫忙翻曬草藥。杜大夫這些草藥原本都有藥童幫忙曬著,但母親前幾天精神好了些後,想幫杜大夫做些事,報答他的收留和醫治之恩,便帶著弟弟主動攬下這活兒。

知道女兒體貼,王大娘也沒再勸她,須臾,想起有一事要同女兒商量,「對了,曦怡,你弟弟說他想同杜大夫學習醫術。」

聽見母親提起自個兒的事,王光看向姊姊。他比姊姊小七歲,今年十三歲,自父親被殺後,他們一路逃往欽州,這一路上全仰仗姊姊過日子,這些日子來又全靠姊姊賣字畫維生,他很想幫忙姊姊分擔家裡的事,偏偏他不像爹和姊姊一樣擅長作畫,因此才想跟著杜大夫學習醫術。

王曦怡沉吟道:「杜大夫醫術精湛,若是光能夠同他學醫自是不錯,只是也不知杜大夫肯不肯收下他?要不我晚些去問問杜大夫。」

這杜大夫可不是尋常的大夫,他是自宮裡退隱的太醫,據說十幾年前他妻子過世後,他便向皇上辭官,攜了兒子回鄉來辦了這間醫館。

杜大夫仁心仁術,每日上門求診的人絡繹不絕。

「姊姊,到時候我同你一塊去。」王光出聲道,他此時正值變聲期,嗓音有點粗啞,和姊姊都長得肖似母親,生得濃眉大眼。

王曦怡點點頭,「也好,晚點等杜大夫用完飯,咱們再一塊過去。」

坐在字畫攤前,王曦怡剛替一人寫完家書,趁攤子前無人,她托腮思忖著前兩日接下的艷情畫要怎麼畫。

她爹生前也是一名畫師,她自幼同爹學習繪畫,以前在都城時曾一度好奇,跑去書肆裡頭偷偷買了一冊艷情畫,因此她知曉艷情畫是怎麼回事,不過她從沒畫過,爹擅長山水花鳥畫,也從不畫那種畫。

如今為了生計,不得不接下這種畫,但她一時之間毫無頭緒,不知該如何下筆,一邊思索著畫的事,她眼神一邊漫無目的地瞟看過往的行人。

忽然間瞅見五名男子走過來,她一眼就看見走在中間的那名男子,那男子膚如白玉,星眉朗目,豐姿秀逸,可不就是欽州第一美男子杜如弦嗎?

一直苦惱想不出要怎麼下筆的她突然靈思一閃,源源不絕的畫面浮現在眼前,她欣喜的提起筆,在絹紙上勾畫了幾筆。

她沒忘記此刻正在坊市的大街上,不敢畫得太露骨,只是簡單的勾勒出人物的模樣。

「……杜兄雖然暫時賦閒在家,但在下相信以你之能,皇上不久之後必會另有重用。」

「可不是,杜兄不只才高八斗、還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又高中探花,皇上哪會放過杜兄這等人才,想必日後定會委以重任。」

「就是呀……」另外兩人也紛紛附和。

聽見走過她攤子前的幾人所說的話,王曦怡抬頭瞧了一眼,見走在中間的杜如弦也望了過來,她不著痕跡的扯過擺在旁邊的一幅花鳥圖遮擋住方纔所畫,彎了彎嘴角,朝他露了個笑容。

他們離開不久,見已快中午,她收拾了下,準備回去。

走回醫館途中,遇見幾人從一家酒肆走出來,他們恰好是先前與杜如弦走在一塊的那幾個人,裡頭已不見杜如弦,他們正邊走邊交談--

「這回去芸園參加少陽兄辦的詩會,咱們買的這些陳年花彫定能讓大家痛快暢飲一番,寫下更多好詩。」

「可惜方才邀杜兄同去,被他拒絕了。」

「哼,我同你們說啊,我先前聽聞從都城傳出來的消息,說這杜如弦觸怒了皇上,才被罷了官。」

「這事我也聽說了,瞧他方纔還端出那一副架子,以為自個兒仍是朝廷命官呢,咱們只是給他留點面子,沒戳破罷了。」

「我看除了他那張臉能看之外,壓根就沒啥真才實學,他這回被皇上罷了官,他的仕途八成就此斷了。」

「女子才重容貌,男人長得好看能做啥?去小倌館裡當相公嗎?」說出此話的人臉上露出了輕蔑的淫笑。

「哎,這你就不知道了,男子生得好看還能迷住姑娘的心呢,聽說那楊大人的千金就被他給迷得神魂顛倒,嚷著非他不嫁呢。」

「嗤,那楊姑娘的身量肥胖臃腫,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他這會兒被罷了官,哪還能挑,楊大人的千金能瞧得上他,是他的福氣,他娶了她,說不準還能仰仗楊大人提攜一把。」

跟在四人後頭的王曦怡聽見他們話裡所嘲諷的人似是杜如弦,遂好奇的放緩了步子,聽到這兒,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先前在杜如弦面前,這些人可是對他吹捧有加,不想他一離去,這些人背著他竟把他說得這麼不堪,她一時沒忍住脫口說了句,「嘖嘖嘖,酸,好酸,酸得我的牙都要掉了。」

「你在說什麼?」走在前頭的四人回頭瞪她。

她臉上帶笑的回了句,「太酸了。」

「什麼太酸了?」

「方纔有人在拈酸吃味,酸得我這耳朵都受不了。」她裝模作樣的捂了捂耳朵。她聽了這麼半晌,早知這些人表面上是在嘲諷杜如弦,但骨子裡實則是在嫉妒他。

其中一名穿著藍袍的矮瘦男子橫眉豎目的怒罵,「你敢罵我們拈酸吃味?」

她一臉無辜的表示,「我可沒指名道姓,公子你可別自個兒給自個兒上套。」

「那你在指誰拈酸吃味?」另一名身穿褐色長袍、手拿折扇,瘦如竹竿的男子質問她。

「我沒指誰呀,公子,我瞧你生得一派玉樹臨風、高大英挺,哪裡像是會拈酸吃味的人。」她嘻皮笑臉的奉承了句。

任誰聽了她這話,都會明白她這擺明是在諷刺對方,因為這男子壓根與高大英挺、玉樹臨風扯不上邊兒,他一張臉比馬臉還長,身量更是瘦巴巴的沒幾兩肉,彷彿風一吹來就會倒。

不等這男子開口,他身旁的人聞言忍俊不住笑出了聲。

褐袍男子暗自氣惱,卻又發作不得,只能不滿的橫他們一眼。

那幾人笑了幾聲後,另一名身穿灰袍,身量高大的男子打量了王曦怡一眼,挑眉說道:「你這小子那嘴倒是挺刁鑽的。」

另外一名穿著一襲棗紅色錦袍,腰繫玉環的男子沉下臉警告她,「你可別仗著會耍嘴皮就胡言亂語,再讓本公子聽到你說這些胡話,本公子可饒不了你。」這男子在四人裡不管是衣著打扮或是長相都是最體面的。

「你這潑皮再敢亂說話,看大爺不撕爛你的嘴。」最先發話那名藍袍男子面露凶狠的撂下話。

見時間不早了,她不想再同他們糾纏下去,遂露出懼怕的表情,彎腰作揖。

「在下這嘴向來笨拙,不會撒謊,幾位公子氣度非凡,想來都是大人大量之人,定不會與在下計較這些,在下還有事情,先走一步。」陪笑的說完,她背著竹筐繞過他們離去。

見她示好討饒,幾人面色稍霽,待王曦怡離開後,那穿著一襲棗紅色錦袍的男子忽地皺眉道:「這小子說自個兒不會撒謊,這豈不是在說方纔所說皆是真話。」

「難不成咱們被他給耍了,要不要我去教訓教訓那小子?」那褐袍男子不滿方才被王曦怡諷刺之事,有心找她麻煩。

「咱們還要趕去芸園赴詩會,這事改日再說吧。」

沒人留意到就在隔壁飯館的二樓臨窗邊坐了兩名男子,其中一人赫然就是他們先前話中所嘲諷的杜如弦。

他神色慵懶的轉動著手裡拿著的酒杯,嘴角似笑非笑的微微彎起,似乎並沒有為那幾人適才的嘲諷而動怒。

坐在他對面穿著一襲藏青色長袍的魁梧男子覷看他一眼,那張方正英武的臉上面露關切的詢問:「這幾人是你的朋友?」

范平洲是駐守桂陽郡的武將,他的性情就如同他那張臉一樣,剛正耿直。

風晟王朝當初立國時將全國疆域畫分為十九郡,並分封十九位郡王鎮守。

然而這些郡王並無實權,只是虛銜,實權握於皇帝所冊封的郡守與都尉身上。郡守是文官,都尉是武官,一文一武,共同治理該郡。

郡下尚有若干州、州下有縣,欽州便是桂陽郡郡府所在之地。

這范平洲便是掌管整個桂陽郡兵馬的都尉。

「算不上,只是以往曾在書院裡一塊讀過幾年書。」杜如弦懶洋洋的回答。

方纔他打算來赴范平洲的約時,途中遇上張成他們幾人,這才同行了一段路,他們邀他同去參加詩會,被他拒絕,幾人遂在酒肆前分開。

聽見那些人背地裡對他的挖苦嘲諷他並不意外,讓他意外的是王曦夷竟會替他抱不平。這人平素總是嘻皮笑臉,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沒想到還會替他出頭。

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王曦夷的情景--

那天早上下著大雨,他被皇上罷了官,剛回到杜家,才與父親說了幾句話,卻見有個人跑來跪在杜家醫館前磕頭,求父親為他母親治病。

「大夫,求您替我娘治病,我雖沒有錢,但我可以替大夫幹活抵診金,求求您救救我娘,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那時的他渾身被雨淋得濕透,一雙眼睛佈滿了疲憊和揮不去的沉痛哀傷。

後來父親收留了他們,待他母親的病情好轉後,王曦夷便開始擺字畫攤謀生,每日臉上都掛著笑容,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那張笑臉後,孝順母親、照顧弟弟,負擔起一家三口的生活。

范平洲原是想勸杜如弦別再同那些表裡不一的人來往,但見他並沒有將那幾人當成朋友,遂沒再多言。

「你方才讓我調查的事,我會暗中派人手去打探。」

「調查時叮囑你手下的人留神些,可別被人發現了,打草驚蛇。」

范平洲點頭,「你自個兒也要多加小心,這事非同小可,一個不慎,可能會替你招來殺身之禍。」

「嗯。」杜如弦應了聲。打他接下這樁案子就已心知十分凶險,不過他相信憑自己之能,最終定能辦成此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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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用過午飯,王曦怡回到自個兒的房間,鋪上畫紙,開始作畫,先前在畫攤上已簡單勾畫好人物的輪廓,此時再做細部的修飾與描繪。

一盞茶的時間,整個人物便畫好了,若是杜大夫進來,一眼就能認出畫紙上的人是他兒子杜如弦。

她垂眸看著畫思忖道:「不能照著畫,這太打眼了,一瞧就能看出畫的是誰,要是讓杜如弦看見可不好。」

想了想,她再拿出一張絹紙,修修改改後,最後完成,她很滿意,因為畫上的人已不太像杜如弦。

既然是艷情畫,有了男子的模樣,也要有女子的,她索性將先前為那胖姑娘所繪的那幅畫作了些修改。如今男女人物皆有了,便能開始動筆畫艷情畫了。

她首次畫這種畫,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後,提筆勾畫了幅男女衣衫半褪擁抱在一塊的畫。

剛畫好,外頭傳來敲門聲,她機警的停下筆抬頭問:「誰?」

畫艷情畫的事,她沒敢告訴娘和弟弟。

「是我。」外頭傳來一道慵懶的嗓音。

「有什麼事嗎?」聽見是杜如弦,王曦怡一邊問,一邊趕緊將桌上那幾張畫折起來塞進旁邊的一本書冊裡。

「閒著無聊,來找你下棋。」

藏好畫,她上前開門,「這樣呀,可我棋藝不太好。」她有意想推拒,但又不好直接回絕。

「無妨。」他舉步走進屋裡,見她桌上擺著的筆還沾著墨汁,隨口問了句,「你在作畫?」

「嗯。」她含糊的點頭。

「說起來我倒是不曾見過你的畫,我瞧瞧你都畫些什麼。」杜如弦將帶來的棋盒和棋盤放在一旁的桌上,隨手從畫筒裡取了卷畫出來。打開來看,是幅花鳥畫,那筆法瀟灑飄逸,他看了之後讚賞的頷首,「這花這鳥倒是教你給畫出了靈氣來。」

聽見他的稱讚,王曦怡揚起嘴角笑道:「杜大哥謬讚了,只是隨興畫畫。」以前爹也曾提過,她畫的花鳥動物是最有靈性的。

杜如弦再拿了卷畫出來,這次是一幅山水畫,畫上峰巒迭翠,山澗溪壑縱橫交錯,飄渺的雲霧漫布在山巒之間。

他細看了幾眼,大為稱讚,「這畫畫得好,山有神、水有靈,出塵脫俗。」

看見他自那麼多卷畫裡竟拿出了這幅,王曦怡微微怔了怔,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眼中隱隱流露一抹悲傷,輕聲說道:「這是先父所畫。」

當時父親臨終前,指著這幅畫,只留下了一句話--「帶著那幅畫快逃……」

她不知這幅畫裡究竟藏了什麼秘密,當初帶著母親和弟弟離開時,便遵從父親的遺言,也帶上了這幅畫,她曾仔細研究過這幅畫好久,並未瞧出什麼端倪。

杜如弦先前曾聽說王曦夷的父親已過世,卻不知其姓名,心忖能畫出這樣的畫,必不是默默無聞之人,遂問道:「不知令尊是哪位?」

她不願說出父親的真名,推托道:「父親平素只是喜好作畫,沒什麼名氣,說出來杜大哥也不會知道。」

見她不願吐露父親名諱,杜如弦也沒再追問下去,將畫捲起放回木筒裡,抬手要去取帶來的棋盤時,手不慎碰掉了擺在桌上的一冊書。

他彎腰去撿,王曦怡卻先一步從他手上飛快的搶了過去,他抬起眼,捕捉到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緊張,那神情彷彿做了什麼壞事,被人當場逮到似的。

「那書裡莫不是藏了什麼不可告人之物?」他懷疑的瞅睨她。

她一口否認,「杜大哥說笑了,不過就是一本書,哪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物。」

說著她臉上再堆起笑臉,「杜大哥不是要下棋嗎,待我收拾一下,咱們就來下棋。」她很快的將那冊畫和一些雜物挪到一旁的几案上,將棋盤擺在桌子中間。

兩人對面而坐,王曦怡將黑子遞給他,自個兒拿了白子。

杜如弦彷彿忘了那本書的事,拈起一枚棋子落下。

見狀,王曦怡暗暗鬆了口氣,一邊下棋,一邊與他隨口閒聊。

片刻後,想起一事,她說道:「對了,我今天準備收攤回來時,見到先前同杜大哥走在一塊的那幾個人,杜大哥同他們是朋友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他抬眼瞟看她。

她沒說出當時聽見的話,只簡單的說道:「我回來時恰好遇見那幾個人,他們正在背後道人是非,我瞧那幾人似乎不是什麼好人,杜大哥還是少同他們來往。」

她是看在杜大夫好心收留他們並治好母親的病,這才好意勸告他。

杜如弦只手托腮,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他那隱晦不明的眼神把她瞧得背脊發毛,王曦怡抬手為自個兒斟了杯茶,喝了兩口後,見他還在看著她,忍不住出聲問:「杜大哥做啥這樣看著我?」

杜如弦慢條斯理的起身,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從旁邊的几案上拿過那冊先前被他撞掉的書,他翻開書冊,看見夾在裡頭的幾張畫。

「杜大哥--」見狀,她驚叫一聲,伸手想奪回那幾張畫,但被他避開了。

杜如弦利落的打開第一張畫,映入眼中的畫作令他抬起了眉。

見被他發現了,王曦怡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這是你畫的?」他慵懶的嗓音透著一抹驚訝。

她默不作聲。

杜如弦不容她沉默,追問:「為何畫這種淫畫?我以為只有那些不入流的畫師才會畫這種淫穢的畫。」

王曦怡輕咬了咬下唇,知道他定是瞧不起她,她不平的抬起頭,直視著他,義憤填膺的說道:「我知道在你眼中,這種畫定是上不了檯面,甚至是不堪入目,可你不愁吃不愁穿,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難處,為了養家猢口,就算再低賤卑微的事也得做,當一個人連溫飽都顧不了時,氣節風骨算什麼,何況聖人也說過,衣食足而後知榮辱,若是衣食都不足,連要活下去都不容易,要那些榮辱又有何用呢?」

聽完她所說,杜如弦的眼神沉了沉,半晌沒開口,片刻後才出聲問:「你畫這種淫畫多久了?」

她有些委屈的回答,「我才剛畫第一張,就被你看見了。」

杜如弦看她一眼,再翻看夾在書裡頭的其它幾張畫。

她來不及阻止,緊張的吞嚥了下唾沫,暗自冀望他沒看出來,那艷畫上的人物是仿他而畫。

杜如弦目光停留在自個兒那張肖像畫上,再翻閱其它幾張,抬起臉時,神色陰沉的冷哼。「你為了謀生替人畫淫畫,我也無法苛責於你,但你拿我來畫淫畫,這又是何道理?還有這張,我瞧著怎麼那麼像你前些天拿給我的那張楊家千金的畫?難不成那張假畫就是出自你之手?」

見他目露寒光的瞪著她,王曦怡很想奪門而出,她蓄意隱瞞的事就這樣在他面前曝露,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思及手頭上這陣子賺的銀子還不夠多,還須再寄住在杜家,因此不能得罪他,她討好的露出笑容,好聲好氣的開口。

「呃,這件事我可以解釋。」她一邊說一邊著急的尋思著要怎麼為自個兒開脫。

杜如弦斜眼瞥看她,一副等著看她如何狡辯的模樣。

「事情是這樣的,首先呢,這艷情畫上頭的人絕不是杜大哥。」她堅持不稱自個兒畫的是淫畫,而以艷情畫稱之。

「是嗎?」懶懶的語氣輕哼了聲。

她暗自抖了下,臉上的笑容又再增添了幾分,「真的,我豈會褻瀆杜大哥這般豐神俊秀的人物,這幅杜大哥的肖像,是我先前仰慕杜大哥的才情與風範而隨手繪下的。至於這幅仕女畫,是那日我替楊小姐帶信給杜大哥,在一旁瞧見信裡頭那幅畫而生起的靈感。」

他那雙沉深的墨眸睞她一眼,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我怎麼瞧著那淫畫上頭的人有幾分像我呢?」

「怎麼會呢?」她從他手上搶回那幾幅畫,指著那幅艷情畫,說得信誓旦旦,「這畫上的男子哪有一點像杜大哥,你瞧這眼這眉這鼻這嘴,哪裡有半點像?這是我先前擺攤時,觀察附近的販夫走卒後隨手所畫,絕不是依據杜大哥的模樣所繪。」

她這會兒萬分慶幸自個兒有先見之明,沒拿他的原樣來作畫,而是改動了幾個地方,因此這畫只有三分像。

杜如弦沒出聲,只拿著一雙辨不出情緒的幽深眼神睇看著她。

覺得他那雙沉凜的眼神彷彿看透了自個兒的狡辯,王曦怡手心緊張得都濕透了,背部也汗淋淋的。

須臾後,他終於開口,「你要畫這種淫畫也不是不行,你今兒個見過張成那幾個人,你就把他們幾人的模樣如實給畫進去。」

「蛤?」她吃驚的張了張嘴,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杜如弦慵懶的嗓音透著一抹笑意,「我讓你把張成他們幾人的相貌完整畫進淫畫裡。」

她會意過來,他是要她拿那幾個人來畫艷情畫,有些錯愕,「這、這樣好嗎?」

「好,怎會不好。」他這人素來心胸狹隘,他們敢在背後嘲諷他,他只是讓他們被畫入淫畫裡,巳算是小懲了。

她有所顧慮的道:「萬一被他們知道……」

「有事我替你兜著,你儘管畫就是了。」他語氣雖仍是慵慵懶懶的,可那眼神卻不容她拒絕。

王曦怡很懷疑,這麼做真的不打緊嗎?拿真人來入畫,畫的還是艷情畫?!

王曦怡受杜如弦所迫,將那些人畫入艷情畫裡,畫好一批畫,這日午後,她將這些畫送去封澐書肆。

在等書肆老闆陶東寶看完她所繪的那些畫時,她有些不安的杵在一旁,心忖她拿那些人來入畫,這陶東寶定看的出來,這些畫若是付梓印了出來,免不了會得罪那些人,陶東寶應當不會用她畫的這些畫,她心裡已有被退畫的準備了。

詎料,陶東寶看完後,竟拍著她的肩大加讚賞。

「好,你這些畫畫得太好了,虧你竟想的出要拿這幾人來作畫,這幾人在欽州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文人,這畫要是印出來,不須多久想必就會被搶光。」陶東寶那張陰柔的俊臉笑得樂呵呵的,從掛在腰間的錢袋裡掏出了幾枚碎銀遞給她。

「喏,這些是當初咱們說好的畫酬,你回去再接再厲,繼續再畫一批過來,我給你加兩成的畫酬。」

她目瞪口呆的接過那些銀子,不敢相信陶東寶竟然願意用她的畫,還要她繼續畫。

「陶二爺,用他們來入畫真不要緊麼?」陶東寶出生在官宦世家,在家排行老二,在欽州經營的這家封澐書肆頗有規模,來往的文人不少,因此附近一帶的人都稱呼他一聲陶二爺。

「不過是幾個酸腐的書生,我還應付得來,你照畫就是。」若是欽州城的人看見張成這幾人被拿來畫成淫畫,定會為了看他們的笑話而來買畫冊。

這人啊都喜愛看別人出糗,尤其越有名氣的人越想看,陶東寶搓著下顎,心裡尋思著,要說這欽州最有名望的人莫過於杜如弦了。

想當初他年僅二十一歲就高中探花,且又生得俊美無儔,在欽州可是大大風光了一場。

但接著思及他那睚訾必報的性子,他暗自抖了下肩,決定還是不去招惹這人。

回去的路上,王曦怡仍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進了醫館,看見裡頭有不少來求診的病患,瞧見弟弟正扶著一名行動不便的老人家要過去給杜大夫看,她上前去幫忙。

那日她同弟弟去找杜大夫,向杜大夫提了弟弟想跟著他學習醫術的事,杜大夫也沒多加考慮,一口就答應了,因此自那之後,弟弟便跟隨在杜大夫身邊幫忙做事,一邊同杜大夫學習醫術。

將老人家安頓好,她瞥見有名婦人背上背著個孩子,手裡抱著一個,身邊還帶了三個年幼的孩童,於是上前領著她到一旁坐下。

「陳嫂子帶了這麼多孩子,是哪個病了?」她隨口問了句。這陳嫂子的丈夫在坊市裡擺了個肉攤賣肉,因此兩人也算相熟。

「是我背後這個小女兒,她這幾天每次喂完奶就吐,整日整夜哭鬧不休,也不知是怎麼了,這才帶來給杜大夫瞧瞧。」

王曦怡幫忙抱過她懷裡那個約莫一歲大的孩子,好讓陳嫂子解下背後的嬰孩。

陳嫂子解下小女兒,抱在懷裡,朝王曦怡笑了笑說:「出門時她還在哭呢,這會兒八成是哭累睡了。」她騰出一隻手說:「來,把孩子給我吧。」

「你一次抱兩個不好抱,這個我先幫你抱著。」

「那就多謝了。對了,王公子,我家那口子說要寄些東西回老家去,能麻煩你幫忙寫封信嗎?」

「沒問題,那信裡要寫些什麼?」

「我家那口子醃了幾塊肉乾要送回去給家裡的老人家,還要再送兩百文錢給他快成親的妹妹當嫁妝,本來他妹妹出嫁他是打算要親自回去一趟,可攤子忙,孩子又小,走不開,這才托人帶回去。」

王曦怡點點頭,「我寫好後,明早去擺攤時再順路帶去肉攤給陳大哥。」說完,聽見她旁邊一名孩子喊著想小解,她一手抱著熟睡的孩子,一手牽著他,帶他到後頭的茅房去。

這時站在另一邊,正幫忙父親替一名患者推揉肩膀的杜如弦,抬頭望了她一眼。他三歲就跟著父親學習一套養氣訣的功法,雖然不太懂醫術,但對穴道經絡倒也清楚,平時父親忙時,他便會過來打下手,幫忙需要疏筋活血的患者做些推拿。

半晌後,他替患者舒開了筋骨,便讓他去找藥童拿幾塊膏藥回去敷著,擦了擦手,見沒其它的事可幫忙了,遂掀了簾子,越過小門,往屋後走去,看見王曦夷抱著個孩子,手裡牽著個四、五歲大的幼童走過來,他想起一事便出聲問道:「那畫你今兒個不是拿去交了嗎,陶東寶可收下了?」

「收了,他還要我繼續畫。」

杜如弦倒也不意外,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料定那畫定會大賣,才會讓你繼續畫,下回你可以向他提出加成的要求,他那人雖然貪財,但只要能替他賺錢,倒也捨得給。」

「這事我倒是沒同他提,是他自個兒主動說要幫我再多加兩成的畫酬。」說到這兒,聽他的口氣彷彿與陶東寶十分相熟,遂好奇的問了句,「杜大哥,你認識那陶二爺嗎?」

「嗯。」他是在十歲時娘親病逝後才同父親自都城返回欽州老家,與陶東寶算得上是一塊長大的兒時玩伴。

「萬一畫印出來被那幾人瞧見了,該怎麼辦?」王曦怡有幾分擔憂的問,畢竟拿真人來畫艷情畫,總是有些不太厚道。

「我不是說了這事我會替你兜著,再說那些畫陶東寶既然敢收下,就不會洩露是誰畫的,那些人縱使要追查,也沒辦法從他嘴裡問出什麼消息,你只管放心大膽的畫便是。」說完這些,他便走向自個兒的書房。

王曦怡想了想他所說的話,覺得也有道理,心下略略放心,剛到欽州才一個多月,她委實不想惹事,先前要不是杜如弦逼著她畫,她也不會拿他們來作畫,這不是招人恨嗎?

既然杜如弦一再表明說這事他會兜著,萬一那些人知道了那畫是出自她之手,來找她麻煩,她就把事情推往他頭上。橫豎這事確實是他迫她所畫,也是他自個兒說會兜著的。

如此一想,她心頭整個定了下來,微笑的牽著孩子走出去。

那些艷情畫很快被印成一本本的畫冊。

一如陶東寶所料,畫冊一推出來,很快便被人搶光,他急忙再吩咐人趕工加印。

欽州不少男人都買了一本畫冊,尤其是那些談詩論道的文人士子,更是人手一冊,近日見面最常問的一句話就是--

「封澐書肆最新刊印的那本畫冊你買了嗎?」

「什麼,沒有?哎,這可不行,那畫冊上的東西可精彩極了,你快去買一冊回來。」

酒肆飯館裡,也不時可見不少男子在談論著畫冊的事--

「你們說上頭那幾人畫的可真是張成他們?」

「那模樣像了十成十,要說不是照著他們的樣子來畫,我還真不信。」

有人毫不掩飾的惡意揶揄,「你們說他們怎麼肯讓人畫那種畫,莫不是手頭緊,缺銀子花用嗎?」

在秦樓楚館裡,這書冊就連姑娘們也都人人買了一本,但姑娘們聚在一塊討論的是畫像上的那些奇異的姿勢。

「哎,我說這女人的腰真能彎成這般,兩條腿還能纏住男人,豈不成怪物了。」

「這才好笑,你們瞧這張畫,兩人扭得像八爪魚一樣。」

「還有這張,這男人兩條腿竟然跨在牆壁上,手裡還抱著女人做那檔子事,這能成嗎?」

這畫冊為陶東寶賺進了不少銀子,他催促王曦怡趕緊再畫一批出來,還主動再給她提了一倍的畫酬。

因此她早上擺字畫攤,下午便埋頭作畫。

「欸,我瞧你這畫功也不錯,可有考慮要畫艷情畫?」這會兒有個男子上門看畫,一邊與她閒聊。

王曦怡乾笑兩聲沒有搭腔。

「你沒看過最近封澐書肆刊印的那本畫冊嗎?那畫功可真不錯,人物表情畫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姿勢,嘖,簡直教人大開眼界。」這男子約莫三十歲的年紀,身量不瘦不胖,但面色蒼白,眼下有黑影,臉龐浮腫,讓原本長形的臉倒顯得有點臃腫。

見此人對她畫的艷情畫如此推崇,她有些難為情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高興。

「那畫冊我也看了,是畫得不錯。」她毫不臉紅的自誇了一句。

「是吧,依我看你的畫功也不輸他,你若是也來畫那種畫,我定給你捧場。」

「呵呵。」她摸摸鼻子笑了笑。

忽然,那男子靠近她小聲說道:「不過你倒是可以另闢蹊徑,畫兩個男子的畫。」

「兩個男子?」她一時沒會意過來,愣了愣。

見她似是不懂,那男子朝她猥瑣一笑,壓低音量說道:「男人可以與女人做那檔事,自然也能同男人做。」

她這才醒悟過來他的意思,頓時有些尷尬。

「我聽說桂陽郡王酷愛收藏那種畫,你若是肯畫,我幫你拿去賣給牧……啊……」話未說完,他的腰被人撞了下,疼得他驚叫出聲。

撞了他的杜如弦沒什麼誠意的出聲向他道歉,「對不住,方才被狗追,一時沒留神,撞到了這位兄台,兄台可有受傷?」

這男人認出對方是杜如弦,扶著被撞著的腰,臉上堆笑的應了聲,「原來是杜公子,不打緊,只是碰著而已,我還有事,先告辭了。」有他在,他也不好繼續與這畫師再談下去,招呼了聲,遂先行離去。

見那男人走遠,杜如弦開口道:「這人以後你少理會他。」方纔他就過來了,他打小跟隨父親練養氣訣,不僅身手比旁人來得利落靈活,也較尋常人耳聰目明,所以即使那男人刻意壓低了音量,他仍是聽見了他所說的話,為免他再糾纏王曦夷,這才刻意撞了他一下。

「為什麼?」她好奇的問。

「他叫何景,在花月街那兒開了家小倌館,他方才讓你畫的那種畫,你可別畫給他,那桂陽郡王不是你能招惹的人。」花月街那一帶是欽州的煙花之地,除了秦樓楚館之外,連小倌館都有幾間。

沒想到他會特意提醒她這件事,她向他笑了笑表示謝意,「那種畫我也畫不來,我不會替他畫的。」見時間差不多,她開始收拾桌上的物品準備要回家,這兩天陶」一爺催得急,她得回去趕畫。

見她準備收攤,杜如弦也沒等她,先到附近一家餅鋪去買父親愛吃的紅豆酥餅。

王曦怡將文房四寶收進竹筐裡,再一幅幅捲起擺在桌上的字畫,就在這時,有幾人來到她攤子前,她抬頭,看見是那天在杜如弦背後冷嘲熱諷的那幾人,心中驀地一驚,暗忖該不會是他們得知那艷情畫是她所繪,這會兒來找她算帳了。

「幾位爺有事嗎?」她小心翼翼的探問。雖然那日酸了他們一頓,可那不過只是幾句話罷了,還不致於招人恨,但那些畫可就不一樣了,那是赤裸裸的打人家的臉,讓人當笑話看,這仇可結得深了。

其中一人面色不善的拿過一幅畫瞧了瞧,陰沉著臉睨瞪她。

「原來你這小子在這裡擺字畫攤,我問你,那本艷情畫可是你畫的?」說話的這男子瘦如竹竿,那天被她嘲諷了幾句,一直懷恨在心,今日再見到她,忍不住懷疑那本讓他們幾人丟盡顏面的淫畫是出自她之手。

「公子說什麼在下聽不懂,什麼艷情畫?在下平日裡只畫這些山水花鳥畫,沒畫過什麼艷情畫。」王曦怡裝傻充愣,佯作不知他所指是何事。

他那雙眼陰狠的瞋瞪著她,「真不是你畫的?」這些天來他們多方打聽,始終探聽不到是哪個渾球竟用他們來畫淫畫,陶東寶那兒他們也去問過了,可陶東寶有個在都城當大官的叔父和在宮裡當妃子的姑姑,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他不肯透露,他們也拿他沒轍。

王曦怡擺出一臉茫然無辜的表情,搖首道:「在下真不知這位公子在說什麼。」

另一人隨手拿起桌上尚未收起的畫,一幅一幅看過去,看到其中一幅仕女畫,他突然停下目光盯著看了須臾,再抬起頭時,橫眉豎目的瞪著她,同時將手裡的那幅仕女畫甩到她臉上。

「那淫畫上的人物同你所畫的筆法一致,你還敢狡辯!」張成這些天受夠了旁人冷言冷語的訕笑嘲弄。拿他來畫成淫畫,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他早已發過誓,要是讓他知道是誰畫的,絕對要剁了對方的手。

憤怒的說完,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朝同來的同伴說道:「去找把斧頭來,我要砍了他這雙賤手。」

其它幾人雖也對膽敢拿他們畫淫畫的人恨之入骨,卻也知道輕重,一人勸道:「張兄,當街剁人手這不太好吧。」有些事只能背地裡干,不能當著眾人面前干,想剁這小子的手,找機會拖到暗處再剁就是。

張成暴怒道:「他都膽敢拿咱們來畫那種畫,咱們為何剁不得他的手,你快去找斧頭過來,有事我頂著。」

王曦怡嚇壞了,一邊想掙脫他,一邊急著否認,「你放開我,那畫真與我無關!」

「你的筆法同那畫冊裡相似,不是你還有誰?」他不滿的催促同伴,「你們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快去找把斧頭過來。」

見他似是非要剁了她的手不可,王曦怡嚇白了一張臉,「只憑著這點哪能證明那些畫就是我畫的?」情急之下,她接著再道:「要不,咱們去見陶二爺,你親自問問他去。」

「哼,陶二爺那人嘴巴很緊,是問不出什麼的,我說是你就是你,絕對錯不了。我張成今兒個非剁了你作畫的那隻手不可。」他父親在郡守大人手下做事,縱使當街砍人,只要沒鬧出人命都不要緊,頂多屆時賠點銀子就能了事。

旁邊的人見了這邊的動靜,紛紛望過來。

王曦怡掙脫不了他的手,驚叫道:「你不能這樣,這是犯法的。」

「你現在知道害怕了?那當初為何有膽子敢拿咱們來畫那些淫畫,讓咱們成了眾人的笑柄!」張成怒咆。

她死咬著不承認,「我沒有……」看見他的同伴真的找來一把斧頭,她驚駭得瞪大眼,用盡全身的力氣想扳開他的手,可他抓得她太緊,她根本扳不開。

張成接過斧頭,凶狠的瞇起眼,拽住她的一條胳膊,將她的手強行壓按在攤子上,揮手就要砍下。

「啊,杜如弦救命--」她駭然的脫口驚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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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7:22: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那斧頭落下時,陡然間橫伸出一隻手,冷不防的從張成的手上奪走斧頭。

「誰敢壞本少爺的好事?」張成氣急敗壞的朝搶了斧頭之人看去,發現竟是杜如弦,他冷下臉道:「我勸杜兄別多管閒事。」

杜如弦那張俊美的臉上,懶洋洋的勾起一抹笑,「別人的閒事我倒是懶得管,但這人的可不成。」他方才去買紅豆酥餅出來時,瞧見她的攤子似是出了事,遂過來看看,沒想到竟是張成這幾人在找她麻煩。

聽出他的意思是非管不可,張成臉色沉了下來,「杜兄同這小子是什麼關係?」先前看在他曾在朝中為官的分上,多少給他點面子,但要是他真敢插手管這件事,他也不怕與他撕破臉,畢竟如今他可沒有官職在身,沒什麼好怕的。

杜如弦慢條斯理的將搶過來的斧頭拿在手裡上下耍著,那慵懶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說道:「說關係倒也談不上,只不過這人暫時寄住在我家,算是我家的客人,你要砍他的手,我若不管,回去定會被我爹責備。」

「你可知道這小子對我們做「什麼事?」站在張成身邊那名瘦如竹竿的男子恨聲道:「就是他把我們畫成淫畫,成了眾人的笑柄,我們怎麼能輕易放過他?」

「有這種事?」杜如弦懶懶的瞥了一眼王曦夷,「他說的是真的嗎?那些畫是你畫的?」

見到杜如弦竟真的出現解救她,王曦怡驚慌的心略略鎮定了下來,搖頭否認,「他們說我的筆法與那些畫相仿,就一口咬定是我畫的,杜大哥,你也知道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這都是你唆使我做的。

杜如弦回頭看向那四人,慢聲道:「張兄、李兄、陳兄、黃兄,你們聽見了,看來這事是你們誤會了,那些畫不是出自他之手。」

張成不滿的道:「我看過他的筆法,分明同那些畫極為相似。」

杜如弦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人有相似,更何況只是筆法,他只不過是在這擺攤賣字畫維生,沒那個膽子做這種事,你們若真想知道那些畫是何人所繪,不如直接去找陶東寶問個清楚,可別無辜冤枉了人。」

「我們去問過陶東寶了,他不肯說。」身量高大的李葵元出聲道。

身形矮小的陳吉也接腔說:「就是,張兄素來擅長鑒別畫作,他既然說兩人的筆法相仿,一定不會有錯。」

「沒錯,再說你能保證那畫真不是他所畫嗎?」瘦如竹竿的黃守平也質問。

杜如弦的眼神徐徐掃過幾人,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的說了句,「我能保證,倘若真是他所畫,你們只管衝著我來。」

聽見他當著幾人的面說出這句話,王曦怡忍不住望向杜如弦,她沒想到這人竟真的替她把事情給兜了下來,不是在誕她。

緊接著,杜如弦再啟口道:「若你們不查明真相就要當街行兇,我只能去找郡守大人問問,看看咱們風晟王朝是不是沒有王法了?只因為莫須有的懷疑,就要砍了別人的手,這是何理?咱們風晟律例上第十九條可是清清楚楚的載明,無故傷人者,依情節輕重,判三年至三十年的刑罰,這砍了別人的手,起碼也得吃上十年的牢飯。」他的嗓音不重,但語調卻充滿了一股凌厲的威嚴。

幾人聞言心頭暗自一凜,頓時想起這杜如弦先前在朝為官時,曾官至刑部侍郎,對刑罰一事再熟稔不過。

此事要是沒讓他遇到,也許還能仗著有張成的父親庇護著不了了之,但既然被他給當場撞見了,可就沒那麼容易善了。

四人面面相覷,交換了幾個眼神後,最後張成出面道:「今日就當是我弄錯了,這事我會再查個清楚,但若真讓我查到確是他所為……」

杜如弦打斷他的話,表示,「你只管來找我。」

幾人這才面色不豫的轉身離去。

王曦怡在他們離去後,默默收拾攤子上的物品,方才受了那一場驚嚇,讓她的臉色還有些發白,她拿起竹筐要背上,杜如弦伸手接過,逕自背在自個兒背後。

她看了眼也沒說什麼,與他一塊走回醫館。

一路上見她安靜的沒出聲,杜如弦覷她一眼問:「你不怨我嗎?」

她沒看他,老實的輕吐兩個字,「怨呀。」方纔那張平是真的想剁了她的手,她到現下還驚魂未定、餘悸未平呢。

他低笑一聲,「那你怎麼沒罵我?」

「我罵不過你。」她停頓了下,接著再說:「何況這事也不能全怪你,要是當初我堅持不畫,你總不至於拿著刀架在我脖子上逼著我畫吧,今日這事說起來我也要負一部分責任。」

當初她將張成那幾人畫入艷情畫裡,除了受他所迫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私心裡也不太喜歡那幾人。

可方才看見張成他們幾人拿著憤恨的眼神瞪著她,她忽然很後悔,不管有什麼過節,都不該拿他們來入畫,因為易地而處,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定也會覺得是一種莫大的羞辱。可畫都畫了,後悔也來不及。

聽王曦夷沒將事情全怪到他頭上,杜如弦倒是有些訝異,正要開口,便聽她接著再說:「我覺得這種缺德的事還是不要干了,晚點我想去回了陶二爺,不想再拿他們來入畫。」

杜如弦聽了她的話,勾起嘴角笑道:「你倒是個有良心的。」

她不服的道:「難道在你眼中我是個沒天良的人嗎?」

「那倒不是。」他對王曦夷的評價其實並不差,王曦夷孝順母親、照顧弟弟,一肩扛起養家活口的責任,性情雖圓滑,有些小聰明,卻不會心生惡念,並不惹人厭,說起來他對王曦夷倒是看得挺順眼的。

略一沉吟,杜如弦接著說:「你若是覺得這事缺德,因此才不想畫,我倒是有個兩全齊美的法子,能讓被你畫的人覺得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王曦怡挑起眉,一臉懷疑,「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她覺得杜如弦根本不是想幫她,而是想把她逼上絕路,讓她被那些人追殺。

偏偏陶東寶在聽了杜如弦的辦法後,竟是撫掌叫好。

「妙啊,杜兄這主意真是妙極了,曝夷,你就大膽放手去畫吧,我保證等那些畫刊出來之後,張成他們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因此為了盡快把畫交出來,她不眠不休,每「都畫到半夜才就寢。

這晚深夜時分,她同樣伏在案前努力作畫。

七月盛暑,天氣燥熱,她開著窗子,如水的月光灑在寂靜的天地間,桌旁放了一盞燭火,她提筆,仔細描繪著桌上這幅畫的臉部表情。

一陣腳步聲走來,來到王曦夷房前,透過敞開的窗子見到他埋頭在桌前作畫,來人站在窗邊瞧了片刻。

在澄紅色的燭火映照下,王曦夷臉上那雙濃眉大眼柔和了幾分,那張嫣紅欲滴的唇瓣微啟,竟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媚之態。

杜如弦忽然想起昔日曾讀過的一闋詞--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

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羅袖褢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葺,笑向檀郎唾。

這闋詞正是在形容女子櫻桃小嘴的嬌媚可愛,他眸色沉了沉,出了聲。

「這麼晚還沒睡呀?」

王曦怡聞聲抬眸瞥他一眼,點點頭。

「在趕畫。」他當初只不過出了個主意,結果這幾日卻讓她畫得要死要活,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杜如弦揚了揚手裡拿著的一把壺,邀請她,「我泡了壺茶,今晚月色極好,出來喝杯茶,歇會兒吧。」

她正覺得有些口渴,將手上這幅畫的面容畫完,便擱下筆,推門而出。

見他出來,杜如弦說道:「順便拿兩隻杯子來。」

她進屋去再取了兩隻杯子出來,與他一塊坐在天井旁的一株梅樹下的石椅上。

飲下一杯他倒的茶,她問:「杜大哥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一時興起想賞月,便起身了。你這幾天半夜時分都沒休息,在作畫嗎?」

「還不是你出的那主意,陶二爺催促我快些交畫,好盡快刊印出來。」等這畫刊出來後,也許就能轉移眾人對先前那本畫冊的注意,因此她才這麼努力作畫。

只是她心中仍是有些存疑,這事真會像杜如弦與陶東寶所說那樣,這畫刊印出來之後,張成他們便不會再恨她入骨了嗎?

杜如弦慢條斯理的飲著茶,勾著唇斜睞著她,「日後當你賺了大把的銀子,定會感激我出的這個主意。」

她兩手托著腮,訕訕道:「我只求這些人別來砍死我就好,哪裡還敢奢望賺進大把的銀子。」

他低低一笑,「這事日後就見分曉,」他接著好奇的問:「不過,你畫上那些古里古怪的姿勢是怎麼想出來的?」

提起這件事,王曦怡來了興致,「這事要從幾年前我在書肆裡意外發現了本艷情畫說起,那時我一時好奇偷偷買了回去觀看,結果不慎被我爹發現,我以為我爹定會痛斥我一頓,不想他竟然沒罵我,還說……」說到這兒,她猛然打住了話,因為爹當時說的是--

「這畫日後你出嫁時你娘也會為你準備,你如今先看了也好,至少心裡有個底……」

她那時才知道,原來一般女兒出閣時,做娘的都會為女兒準備這種畫,好教女兒明瞭圓房是怎麼回事。

「還說什麼?」杜如弦見她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接腔詢問。

「還說……我已長大,想看這些畫也沒什麼。」想起已過世的父親,她神色幽幽。

「你就是看了那些淫畫而想出這些古怪的姿勢動作?」

「嗯,除此之外,我還參考了以前見過的那些鳥禽、動物在交媾時的動作。」

杜如弦眉毛微微一挑,想起了先前畫冊上見過的那幾張畫,不難想像她是根據什麼動物而畫。

見他忽然沉默不語,她擔心的問了句,「你覺得畫得不好嗎?」

「不是,你愛怎麼畫便怎麼畫。」聽她提及第一次看艷情畫的事,他也說起自個兒第一次看的情景,「我是在十三歲那年看了淫畫,那正好就是陶東寶送我的,我看完後隨手擱在案頭沒收起來,不想竟被我爹瞧見了,我爹可沒你爹那般明理,他訓斥了我一頓,罰我抄寫家訓一百遍。」

「杜大夫看起來不像那麼嚴厲的人。」她側過頭望著他,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籠著一層淡淡的月光,讓她不由看得癡了。

提起父親,杜如弦的嗓音含著笑意,「我爹他呀素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待旁人極是寬厚,卻從小就對我教養得很嚴格,稍有犯錯就罰我抄書寫字,而那些淫畫在他眼中是損人心志的淫靡之物,不是好東西,因此不准我看。」

聞言,王曦怡急忙道:「啊,那你可別告訴他我在畫那種畫。」杜大夫對他們一家有恩,她很尊敬他,不願因此被他看輕了。

瞅見她緊張的模樣,他呵呵笑著,「你甭擔心,我方才說過了,他這人一向寬以待人,你不是他兒子,縱使知曉你在畫淫畫,他也不會為難你。」

夏夜裡蟬鳴唧唧,偶而還有流螢飛過。

兩人叨叨絮絮的說著話,一邊抬頭賞月,倒也十分靜謐寧馨。

自從父親過世之後,她忙著帶母親、弟弟逃離都城,來到欽州母親又病倒,接下來為了謀生,她早上擺攤,下午作畫,已有許久不曾這般悠閒的賞過月了。

見她面露睏倦之色,杜如弦出聲道:「不早了,回去歇著吧,別再畫了,晚幾天交畫也無妨,若是陶東寶再催你,就讓他來找我。」

說完這些,他拿著已空了的茶壺,慢悠悠的踱回房去。

王曦怡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溫柔還是怎麼地,她竟忽然覺得杜如弦這人應會是個良配,能嫁給他的姑娘,定是個有福氣的人。

五日後,王曦怡把畫交給了陶東寶,他看完很滿意,爽快的將說好的畫酬遞給她。

「很好,這本畫刊印出來後,一定會造成轟動!你接著再畫,喏,這幾天我又找了幾個人,你照著上頭的人來畫。」他取了一迭肖像交給她,這些全是他這段時日讓人繪下的,全是欽州城一些小有名氣的人物。

「陶二爺,這樣真不會得罪人嗎?」她不放心的問了句。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杜如弦那傢伙,那小子打小就一肚子詭計,只要他出的主意,沒有不成的。」

聽了陶東寶這番話,王曦怡半信半疑的走出書肆,不過她心頭還是相信居多,就像先前他說服她時所說--

「拖越多人下水,把水攪混了,大家習以為常,便不覺得有什麼,反倒那些沒被書一的人,為圖新鮮,說不準還會想被畫進去。」

她覺得他說得頗有道理,因此才肯繼續接著畫。

返回醫館途中,前頭來了一頂轎子,那轎子忽然停下來,從轎上下來一名胖姑娘,攔住了王曦怡。

「我問你,那日你有沒有將我的畫與信交給杜郎?」她一過來便開口質問。

王曦怡認出這是前陣子要她把她畫成天仙美人的楊家千金,笑著回道:「在下確實將楊小姐所托的畫與信都交給了杜大哥。」

「那我祖母六十大壽那日,他怎麼沒來?」楊小姐咄咄逼人的追問。

「呃,這事在下也不清楚,也許他那日有事,因此不克前往祝賀。」

楊小姐皺了皺眉,「是這樣嗎?那你再幫我寫封信給他。」

「可現在在下手邊沒有筆墨,要不楊小姐先跟在下說要寫些什麼,在下回去寫好再替楊小姐交給杜大哥。」就她觀察,這楊家千金雖然脾氣不好,但人倒是不壞,也挺好哄的。

「你就把我對他的一番心意寫下來,記得要寫得感人肺腑、情深意切,好讓杜郎看了之後,恨不得立刻來見我一面。」

王曦怡抽了下嘴角,這難度也太高了吧,她自認做不到,為難的想開口說什麼時,就見楊小姐吩咐隨行的丫鬟賞了她一錠銀子。

手裡被塞了一錠亮晃晃的銀子,她幾乎要被晃花了眼,就連她從陶二爺那裡得到的畫酬加起來都沒這錠銀子多,想出口的話不禁嚥了回去。

楊小姐離開前再說:「你好好寫,事成之後,本小姐另有重賞。」

她微微張著嘴,看著她坐進了轎子裡離開。

須臾之後,她握緊了手裡的那錠銀子,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回去後要拿出所有的本事,替她寫出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給杜如弦。

回到杜家,已是日落時分,王曦怡先去幫忙母親做晚飯。自母親身子逐漸復原後,燒飯時也會為杜大夫父子準備一份。

原本這事是由杜家的丫頭做的,但那丫頭日前出嫁了,母親遂接過來做,而杜大夫在嘗過母親燒的飯菜後讚不絕口,從那以後,杜家父子的飯菜就由母親包攬下了。

晚飯做好,她提著食籃將飯菜送到前面杜大夫住的院落去,再折回來,同母親和弟弟一塊用飯。想起一事,她將楊小姐賞給她的那錠銀子遞給母親。

「娘,這銀子您收著。」

「你哪來這錠銀子?」王大娘詫異問。一貫錢有一千文,要十貫錢才能換得這一錠銀子。

「是楊小姐賞我的,說要讓我幫忙寫信。」

「只是寫封信而已,哪用得著這麼多?」王大娘一臉懷疑。

「她這封信不好寫,因此才賞我這麼多。」王曦怡簡單的將事情經過約略說了下。

「姊,這信還真是難寫,縱使信寫得再感人,可要是杜大哥不想去見她也沒用呀。」一旁的王光熙說道。

「光熙說的沒錯,我看你還是把這銀子還給她。」王大娘是個老實人,覺得做不到的事,還是別拿人家的銀子。

「總是要試試嘛,說不定杜大哥看了信後會想去見見她。」王曦怡捨不得把那錠銀子還回去,她盤算著有了這銀子,她這陣子再努力作畫,存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就能在欽州買間小屋子住,雖說在這裡住著也很方便,但一直叨擾杜大夫他們總是不太好。

王大娘多少明白女兒的心思,想了想交代女兒,「那你就寫吧,倘若杜少爺最後看了信沒去見她,你就把銀子還給她,咱們不能貪這銀子。」

「嗯。」

待用完晚飯,收拾了下,燒水淨身洗漱後,王曦怡回到房裡,在桌上鋪上一張空白的信箋,她提著筆,蹙起眉尖,躊躇半晌,遲遲沒有下筆。

也不知為何,只要一想起杜如弦那張臉,這筆就落不下去。

她眼前時而晃過楊小姐那張胖乎乎的臉,時而滑過杜如弦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容,不是她想貶抑楊小姐,而是任誰來看,也會覺得這楊小姐與杜如弦委實不太般配。

她瞪著那張待寫的信箋,實在想不出要怎麼寫才能打動杜如弦,讓他去見她。

她想著楊小姐對杜如弦的癡戀,以及這些日子來代筆所寫的幾封情書,那些姑娘也個個仰慕愛戀著杜如弦。

即使心知杜如弦可能不會鍾情於她們,但她們卻仍是勇於向他傳達自個兒的思慕之意。

只是也不知那些書信,杜如弦是否每封都看過了,他心中又是否有中意之人?

一整個晚上她就這般胡思亂想著,一個字也沒能寫下來。

她察覺自個兒心裡彷彿不太想替楊小姐寫這封信,那不知由何而來的排拒令她感到不解。

為了能留下那錠銀子,她努力讓自個兒靜下心來,試著揣想著楊小姐仰慕杜如弦的心情,半晌後,一首詩浮上心間,她提筆寫下--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

剛寫完這首詩,夜深人靜的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沉重得彷彿是兩腳拖在地上行走,這令她陡然思及父親被殺那日,他拖著重傷的身子逃回來的那次,她皺起眉,面露警惕的起身,推門出去察看。

在月色下看見一人佝僂著身子,一跛一跛的往前走。

她從那身形認出是杜如弦,吃了一驚,快步走過去。

「杜大哥,你怎麼了?」她一靠近便嗅到他身上傳來的一縷血腥味,驚道:「你受傷了?」

杜如弦抬手示意她噤聲,「噓,別吵醒其它人。」

「我去叫杜大夫過來。」

杜如弦阻止她,「我爹這會兒已睡下,別去吵醒他,這傷我可以自個兒處理。」

「那我扶你回房。」她抬手繞過他的胳臂,撐扶著他。

他傷在腳上,因此走得很慢,想起一事囑咐她,「對了,我受傷的事,你別告訴別人,就連你娘和弟弟也別說。」

「好。」她答應了聲,接著猶豫的道:「我可以不告訴我娘和光熙,可是杜大夫不可能看不出來。」見他拖著腳走,顯見是傷了腳,而且只怕傷得還不輕,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對勁之處。

「我爹那兒我自會同他說,你別洩露出去就是了。」他叮囑。

扶他回到房裡,王曦怡替他點亮了燭火,這才看清他左邊衣袍的下襬都被血給染紅了,詫問:「怎麼會傷成這樣?」

「只是小傷不礙事,你去打盆乾淨的水過來。」他在椅子上坐下吩咐道。

她急忙出去打水。

打了盆水回來,見他撩起了長袍,裡頭的褲子不知是被他扯破的還是被人劃破的,露出了一道長長的傷疤,從小腿一直沿伸到腳踝後。

看見那血淋淋的傷口,她倒吸了一口氣,脫口問道:「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他沒回答,接過乾淨的布巾,擦拭腳上的血,先前在外面他已先行敷過止血藥,如今血已沒再流出。

她回過神,急忙也拿了條巾子蹲在他腳邊,幫著把血擦乾淨,血拭淨後,看著那猙獰的傷口,她兩道眉整個擰成一團。「很痛吧?」

杜如弦低笑了聲,「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你在說什麼,誰心疼你了?」她有些氣惱他,都傷成這樣了他還有心情說這些渾話。

「瞧你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杜如弦似乎心情不錯,抬手輕推了下她擰蹙的眉心。

被他指尖碰觸的地方莫名的熱燙了起來,心尖也宛如被羽毛掃過似的輕輕一顫,為了掩飾這奇異的感覺,她揮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詰問他,「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去做什麼了,怎麼會傷成這樣?」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肚子餓出去找吃的,倒霉碰到匪徒想搶劫,就這麼被砍傷了。」

「這大半夜的哪裡有賣吃食?」他這話分明是在敷衍她。欽州雖然不像都城會在酉時過後實施宵禁,但大半夜的也不會還有鋪子飯館開著。

「花月街那一帶有不少攤子,而且味道都不差。」那是欽州深夜時分最熱鬧的地方。

她知道花月街聚集了不少青樓,想起一個可能,懷疑的瞅睨他,「你該不會是去青樓與別人爭風吃醋而受傷的吧?」

他抬手懲罰似的戳了下她的額心,「你竟然懷疑我的話,本公子需要去那種地方與別人爭風吃醋嗎?」

「你真是去那裡買吃食?」她仍是有些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在擦淨腿上的血後,他取來一瓶藥粉灑在傷口處,那藥粉是他爹親手所製的金創藥,對外傷極為有效,但藥粉敷上傷口之後,半個時辰內傷處會十分疼痛。

聽見他嘴裡逸出一聲悶哼,王曦怡緊張的看著他,整個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敷好藥,見她滿臉擔憂,杜如弦眸色柔了幾分,「藥敷好沒事了,回去睡吧。」

離開前,王曦怡問:「你不是肚子餓,吃了嗎,要不要我去下碗麵給你?」

「不用了。」他接著輕笑一聲說:「你要是捨不得走,不如就留下來與我同榻而眠,咱們可以秉燭夜談。」

他這近乎輕佻的話令她有些羞惱,旋即想起他又不知自個兒是個姑娘家,他這麼說似是也並無不妥,因此只是橫了他一眼道:「我才沒那個興致與你秉燭夜談。」

也不知他今晚是怎麼回事,一再拿她來取笑,她不再搭理他,逕自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卻又忍不住再替他打了盆水進來,好讓他洗漱。

杜如弦坐在椅子上看著她,似笑非笑的勾著嘴角。

她沉著臉沒看他,將水擺在面盆架上,便朝門口走去,來到門前,卻還是沒能忍住,回頭問了句,「明早要幫你把早飯送進房裡嗎?」

見她分明放心不下他的傷,卻還刻意擺出一張冷臉,他眼裡噙著笑意,「不用了,就擺在飯廳裡,我再出去吃。」

她點點頭,出去時替他掩上房門。

回到自個兒屋裡,她也無心再寫信,收拾了下便上床睡了。

他說他是出去買吃食時被匪徒砍傷,她並不相信,不過兩人之間非親非故,也不好再深究下去。

再思及他那時說要她留下來與他同榻而眠的話,明知他八成是存心逗弄她罷了,可卻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跳加快,想起這些日子來的種種。

想著那日被他發現她畫艷情畫的事,以及被他逼迫著把張成他們繪入艷情畫中,還有那日張成想剁她手被他給攔下來,然後是前幾天兩人在月光下喝茶賞月……這段時間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猶如細泉一般,緩緩流淌過她心間。

剛開始她並不太喜歡杜如弦,總覺得這人太深沉了,難以捉摸,因此並不想同他親近,可就在方纔,瞧見他受傷,她很心疼,甚至想留下來照顧他。

那種擔憂的心情,並不亞於對家人的關心。

她驚訝的想著,是從何時開始,他竟在她心中不知不覺佔有了一席之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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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7:22: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王曦怡離開杜如弦的房間不久,有人悄悄潛進了杜家,杜如弦彷彿也料知對方要來,在對方來到門前時,拖著受傷的腳打開房門,迎他入內。

「你的傷可要緊?」

「已上過藥,無妨,你那邊的人可都順利逃脫了?」杜如弦坐回桌前,看向范平洲問。

「是都平安逃脫了,不過有兩人受了重傷,恐須休養很長一段時間。」范平洲神色有些凝重。

「命能保住就好。不過那裡守衛如此森嚴,倒是讓我很意外,沒想到桂陽王府裡頭竟還藏著暗衛。」要不是突然殺出來的那些暗衛,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這次夜探也不致於受傷。

范平洲說:「可見這趙奕鈞定有問題。」

趙奕鈞便是此任桂陽郡王,他是當今皇上的遠房堂弟,被冊封為桂陽郡王約莫只有五年多的時間。

杜如弦慵懶的神色也多了分嚴肅,「只憑這點尚無法斷定趙奕鈞與當年趙鴻亮叛亂一事有關,不過目前他確實是最可疑之人,你多加派些人手暗中盯著他,如今邊關戰情吃緊,咱們必須盡快找到當年趙鴻亮藏匿的那批寶藏。」

趙鴻亮是前任桂陽王,同時也是當今皇上的皇叔,桂陽郡歷來就是風晟王朝最富庶之郡,他在擔任桂陽王二十年的期間,與前任桂陽郡守方廣志勾結,搜刮民脂民膏,積累下驚人的財富,並且瞞著朝廷私自挖掘了一座精良的鐵礦,暗中鑄造一大批兵器,並秘密訓練一批兵馬,準備擇期謀反。

不料消息意外走漏,趙鴻亮與方廣志還來不及舉事便被揭發,皇上火速派兵征討,方廣志被斬殺,趙鴻亮眼見事情敗露,遂將那些財物和兵器運至秘密之處藏匿,以期東山再起。

不想他出逃時被心腹屬下出賣,遭刺殺身亡,當年參與運送及藏匿財寶之人早已全被他滅了口,因此如今竟無人知曉這批財寶和兵器的下落。

明面上是如此,但杜如弦懷疑,當年參與秘運那批財寶之人也許並未全數被滅口,因此想找出此人是誰,進而起出那批寶藏,尤其其中那批兵器,據說精良的程度遠勝於目前士兵所使用的兵器,若這批兵器能運往邊關,便能令前線士兵如虎添翼,擊退來犯的敵軍,以解邊關的燃眉之急。

范平洲頷首道:「這段時間我會加派密探日夜盯梢,同時也會派人想辦法混進桂陽王府。」

兩人再談了片刻,范平洲如同來時般沒有驚動任何人,悄聲離去。

翌日午後,王曦怡來到杜如弦的房裡,默默將剛寫好的一封信遞過去。

杜如弦坐在桌前正在看書,瞥她一眼,接過信問:「你這又是代哪位姑娘送信給我?」

「是楊家小姐,我昨兒個遇見她,她問我那「她祖母六十大壽,你怎麼沒去祝壽。」說完這事,王曦怡瞥向他受傷的腳問:「你的傷可有好些?」

他隨手將信擱到桌子上,「已沒那麼疼了。方才藥童去買了曹記的酥餅,你嘗嘗。」他拈了塊酥餅遞給她。

她接過,那酥餅比掌心略小些,她幾口便吃完,抿了抿唇頷首道:「這酥餅真好吃。」

杜如弦也拈了塊吃,「好吃吧,這曹記的酥餅遠近馳名,去晚了可就買不到了,聽說爹差藥童去買時已賣完,一名買了三十個酥餅的客人聽說是我爹愛吃這餅,才特意讓出了一半。」

王曦怡有感而發的表示,「杜大夫醫術精湛又宅心仁厚,救治了很多人,這欽州人都很感激杜大夫。」換作是她聽聞杜大夫愛吃這餅,興許會全部讓出來。她琢磨著改日也去買些酥餅回來給杜大夫嘗嘗。

杜如弦吃完酥餅,慢條斯理的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等兩人喝完茶,王曦怡見他似是沒打算要看那信,忍不住催促,「那信畢竟是楊小姐的一番心意,你不看看嗎?」她好不容易才把信寫好,急著想知道他看完後會不會去見楊小姐。

杜如弦瞟她一眼,這才拿起桌上那封信,看完後評論道:「這信倒是寫得情深意切,好吧,我就去見她一面。」

他的話讓她出乎意料,王曦怡有些錯愕,「你要去見她?」原本她想著他應當會同前次那樣,看完之後便置之不理,她已想好,屆時要把那錠銀子還給楊小姐,沒想到他竟會一反常態說要去見她。

如此一來,她那錠銀子就不需歸還給楊小姐了,按理說她該高興才是,可心頭卻沒有半絲欣喜。

瞅見她臉上流露出來的詫訝表情,杜如弦似笑非笑的問:「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說不出心裡那股失落是怎麼回事,她訕訕的搖頭。

杜如弦將信放到桌上,長指輕扣著桌面說道:「下月初八桂陽郡王要納側妃,我記得那側妃似乎是楊家的親戚,你若是見了她便轉告她,屆時就在郡王府相見。」

「好。」應了聲,她轉身準備要離開,走到門前,忽聽見身後那慵懶的嗓音傳來。

「你這封信寫得不錯,比先前那些進步不少。」

她腳步一頓,驚愕的回頭,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那信都是我寫的?」她會幾種不同的筆跡,因此代人寫書信時都用不一樣的字跡,不想竟會被他看出來。

杜如弦勾起嘴角,指了指自個兒幽深的雙眼,「在我眼皮子底下,沒什麼事能瞞過我這雙眼睛。」

聞言,她一愣,猛然想起那日她拿楊小姐的畫給他時,他定是也料到那是她所畫,所以才會對她說那些話,她忽然覺得這人的城府比她所想得還要深,怪不得就連陶東寶也對他如此推崇。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當初究竟是為什麼原因被罷了官?她一時沒忍住問了出來。

「你這般聰明,為何會被皇上罷官?」張成他們那日敢那般說他,想來定是真有其事。

聽她這麼問,杜如弦摩娑著杯子,沉默好半晌才懶洋洋啟口,「約莫是我太能幹了,朝中戰友心生嫉妒,於是在皇上跟前編排我的不是,所以皇上才讓我返鄉休息一陣。」

「皇上只是讓你休息?那日後還會再起用你嗎?」

他嗤笑一聲,「這就要看皇上心情如何了,他若心情好,哪天想起我,說不得就會再召我回去。」

王曦怡覺得他話裡隱隱似有埋怨失落之意,想了想安慰他道:「當官也不一定就好,人家說伴君如伴虎,在朝中時,萬一不慎惹怒皇上,隨時都會被砍頭,我瞧你還是不要再回去,不如閒雲野鶴,自由自在的好。」

杜如弦垂下眸,彷彿在隱忍著心中的失意,嗓音輕輕淡淡的,「你無須安慰我,如今我不過就是個一事無成、在家中依靠著父親養活的無用之人,也許等一輩子也等不到皇上的聖恩。」

「我相信以你的才華,縱使不為官,定也能在別處闖出一番事業。」她是真心這般認為。

「是嗎?那麼你認為我能做些什麼?」他抬眸問。

她被他問得一時微怔,「像是……跟陶二爺那樣經營一家店舖。」

他搖頭,「我這人好逸惡勞,過不了忙碌的苦日子,若是開間店舖,料想不久就得虧損倒閉。」

她接著再提議,「要不你可以去書院當夫子,你曾高中探花,傳授學問再好不過。」

他落寞的歎了口氣,「唉,我那是僥倖,這都要多虧爹娘把我的模樣生得好,才會讓皇上欽點為探花,我有幾兩重我自個兒清楚得很,讓我教學生,不啻是誤人子弟。」

聽他一再自貶,王曦怡抓耳撓腮,都快要想不出寬慰他的話了。

「那……你不如就留在醫館裡跟著杜大夫學醫。」

他幽幽再道:「我若是能學得來,當初就同我爹學了,也不會去考科考。」

「那、那……」她瞪著他啞口說不出話了,他開不了店舖、吃不了苦,教不了學生、學不成醫術,究竟還能做什麼,她委實想不出來了。

見狀,杜如弦呵呵笑了出聲,「唉,真想不到曦夷賢弟竟是如此關心為兄,替為兄的未來著急,真教為兄感動。」

她愣愣的望著他臉上那笑,下一瞬,方才恍然醒悟過來,他那些灰心喪志全都是裝出來騙她的,她氣不過的捶了他一拳,嗔道:「我好心好意替你想,原來你是在戲弄我。」

他接住她揮來的拳頭,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可沒騙你,我確實是被皇上罷了官。」

王曦怡粉拳被他給握住,兩隻耳朵微微泛起紅暈,她縮回手,仰起臉,冷哼了聲,掩飾自個兒怦怦亂跳個不停的心。

「憑你的才能,你定不會無所事事的賦閒在家吧。」她平時在醫館也不常見到他,整日都不知上哪去了,況且,先前她也不曾在他臉上見過半點失意的表情,她相信以他那樣的性情,必不會就此一蹶不振。

杜如弦忽然揮手示意她蹲下來,她不解他想做什麼,順從的蹲下身。

他搭著她的肩順勢站起來,再鼓勵似的拍了拍她兩下,慵懶一笑。「知我者莫如曦夷賢弟。」

王曦怡側首瞟一眼他扶在她肩上的手,心兒蹦跳得更快了幾分,思及他受傷的腳,她忍著沒有撥開他的手,嘴裡則不滿的嘟囔著,「杜大哥過獎了,小弟愚昧,對杜大哥一點也不瞭解,否則適才就不會被你耍弄了。」

杜如弦一臉真誠的表示,「我方才可沒有耍弄你,句句屬實,我既不像陶東寶那般有能力經營好一家書肆,也沒有耐性教好學生,更學不來我爹的醫術。」

「這世上除了這些,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說得倒也是。」他搭著她的肩,示意她往外走,「我幼時曾想過要開一家鏢行,替人走鏢。」出了房間,他伸手指了個方向。

她有點訝異,「你想走鏢?」語氣和眼神都充滿了懷疑,一邊扶著他朝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去。

「你那是什麼眼神?」

「你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她含蓄的點到為止,沒再往下說。

「那是旁人的誤解,我身子可是壯實得很,雖說還不至於能舉起千斤石,但要打飛一名壯漢倒是沒問題。」見她毫無遮掩的面露質疑,杜如弦挑起眉道:「你不相信?」

她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龐和頎長的身量,委實很難逼自個兒相信他的話,他雖然不致於弱不禁風,但她也實在看不出他有辦法能打飛一名壯漢。

他提醒她,「你莫不是忘了,那日張成要剁你手時,可是我出手搶下那斧頭的。」

經他一提,她這才想起這事,那張成身量看起來比他還壯碩,他能從他手上搶過斧頭,也許真不是一時僥倖。

杜如弦似乎想證明什麼,忽地抓住她的手。

「你做什麼?」她吃了一驚,想收回來,他卻不肯放手。

「你摸摸我這手臂和胸膛,」他拉著她的手,朝自個兒的手臂和胸膛摸去,「是不是很結實?」

被迫摸了他一遍後,她終於能收回手,整個臉已漲得紅通通的,想罵他,但思及眼下自個兒是女扮男裝,男子之間這般碰觸也沒什麼,若是自個兒罵他,倒顯得大驚小怪了,只好按捺著急速鼓動的心跳,敷衍的回答他,「結實、結實。」

她方才被他抓著將他摸了遍,她那隻手簡直要燒起來似的,整顆心怦咚怦咚跳得好大聲,幾乎要撞破胸口了。

杜如弦瞅見她漲紅的臉,眼裡掠過一抹笑意,佯作驚訝,「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她抬手摸著發燙的腮頰,隨口說了個借口,「約莫是日頭大,熱出來的。」

「你這身子這麼虛要多練練,你瞧我,那日縱使張成他們四個人一塊上也打不過我。」他頗為自得的說道。

「嗯嗯,你一個人能打十個、八個。」她沒什麼誠意的奉承了句,然後低頭瞥了眼他受傷的腳,「想必你昨兒個定是遇到幾十個強盜,才會把你傷著。」

杜如弦似是沒聽出她話裡的揶揄,頷首附和道:「可不是,他們個個凶神惡煞的拿著刀劍朝我殺來,我不過出去買個吃食,哪裡會隨身帶上兵器,這才不慎受了傷。」

王曦怡眼角抽了抽,她隨口說的話,他竟然還能自個兒搭梯子往上爬。

兩人一邊說著,她一邊順著他指的方向而行,結果一路來到了茅房,她狐疑的停下腳步。

「你要上茅廁?」

他神色自若的回答,「人食五穀雜糧,孰能無三急。你去前頭等我,待我好了再叫你。」

王曦怡橫他一眼,要來茅房就同她說一聲呀,指著方向讓她走,她還以為他要上哪去呢。

到一旁等他時,想起方纔他拉著她的手摸著他胸膛的事,心口不爭氣的又躁動起來。

她想不通,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近日時常對她做出一些親暱舉措,他是有意抑或是無心?

她按著異常鼓動的胸口,時喜時羞,她發現自個兒似乎有那麼一點……對他動了心。

下一瞬,她蹙起眉尖,她莫不是也同那些姑娘一樣,被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給迷了眼?

沒兩日,見著了楊小姐,王曦怡將杜如弦邀她在郡王府裡相見之事轉告了她,楊小姐聞言大喜,再重賞了她兩錠銀子,帶著滿臉喜色回去。

王曦怡揣著那兩錠銀子,心頭有些說不清是何滋味。一方面很高興輕而易舉便得了這兩錠銀子的賞銀,另一方面,想到杜如弦要去見她的事,心頭莫名有些酸澀。

她收起那兩錠銀子,揉了揉臉,告訴自個兒她只不過是一時被他的男色所惑,待過一段日子,看膩了他後,就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

看見有人朝她攤子走來,她趕緊收了心,露出笑臉要招呼對方,不料仔細一看,竟是前些日子來過的那位小倌館的老闆何景。

來者是客,她仍是熱絡的招呼了聲,「客官請隨意看看。」

「小兄弟,那日我同你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何景一來便開口直問。

她佯作不知他所指何事,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不知這位爺指的是何事?」

「就是畫那種畫。」他提醒她,兩手還比了個猥瑣的動作。

「原來您說的是那件事呀,這在下恐怕做不來。」她委婉的拒絕,杜如弦曾警告她莫要理會他,因此她不願與他有什麼糾葛,且那種畫她也真不敢畫,因此不想接下這事。

他再勸道:「你若是沒畫過,我可找些畫供你參考,這很簡單,只要你看了就能畫。」

王曦怡見他還不死心,只好進一步表示,「這位爺,在下平素畫的都是這些花鳥山水,這種畫我真是畫不來。」

「實不相瞞,過幾日桂陽王要納側妃,他喜愛收藏那種畫,所以我想送他一幅當納側妃的賀禮,我瞧你這畫功挺不錯的,這才想找你畫。」為了使她答應,他接著出高價利誘,「只要你願意畫,我給你二十兩銀子。」

王曦怡苦笑,這銀子她實在賺不起,且這何老闆也真奇怪,人家桂陽王納側妃,他竟要送他那種畫,這樣妥當嗎?

她客氣的再婉拒,「您出的畫酬多得讓人心動,可我真沒這本事賺這錢,還是請您另請高明。」

見他一再推拒,那何景也沒好臉色了,神色陰冷的喝斥,「我是看得起你才讓你畫,你可別給臉不要臉。」他凶狠的眼神威嚇的睨瞪著他,接著朝跟在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神。

那隨從上前一步,粗壯的手臂撩起衣袖,似乎只等主子一聲令下便要動手。

王曦怡沒想到這人勸說不成,竟想對她動手。

她心驚的飛快尋思著要怎麼化解這場禍事,剛張開嘴想說什麼,忽聽見一道嗓音傳來--

「喲,我說這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原來是何老闆呀,這是吹了什麼風,你竟然跑來逛字畫攤了?」陶東寶人未到,聲先到。

聞言,何景扭頭望過去,見到陶東寶,那陰冷的臉色瞬間一變,露出一張笑臉來。

「陶二爺怎麼也來了?」

陶東寶慢悠悠的走過來,那張陰柔的俊臉皮笑肉不笑的,「閒著沒事出來晃晃,怎麼,你也中意這位公子畫的畫?」

聞言,何景訝問:「陶二爺認識這位小兄弟?」

「他先前在我書肆那兒寄賣了幾幅畫,有幾個客人誇他畫得不錯,所以這才順路過來再挑幾幅回去。」

「是呀,我也覺得這位小兄弟確實畫得不錯。」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找上他來畫那種畫,沒想到他竟認識陶東寶,有陶東寶在,他也不好再說下去,朝手下使了個眼神,找了個借口便離開了。「哎,我這還有事要辦,不便久留,先走一步。」

待何景離去後,王曦怡誠心誠意的朝他拱手致謝,「多謝陶二爺替在下解圍。」多虧他過來幫她,否則這何景還不知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你是怎麼惹上他了?」陶東寶問。

「提起這事,真是教人不知該怎麼說。」她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下,「事情就是這樣。」

聽畢,陶東寶笑道:「這何景倒有識人之明,知道你能畫那種畫。」

「欸,陶二爺這話從何說起,我可沒辦法畫那種畫。」

「那兩種畫都是大同小異,你既然能畫那種畫,另一種也絕對能辦到。」大街上,他說得很隱諱,沒說出淫畫那兩個字。

「陶二爺也太看得起我了。」她有些哭笑不得,接著好奇的問他,「這桂陽王納側妃,何老闆送那種畫合適嗎?」

「那桂陽王男女通吃,府裡頭除了姬妾,也養了不少男寵,平時也常上何老闆的小倌館去尋歡,這何老闆賊精的很,知道桂陽王府裡頭不缺金銀珠寶,因此才想投其所好送那種畫來討桂陽王歡心。」

「原來如此,我還道他怎麼會想送那種畫呢。」聽了陶東寶的解釋,王曦怡這才明白過來,「我拒絕了為他作畫的事,也不知會不會被他給記恨在心?」畢竟這事牽扯上桂陽王,她忍不住有些擔憂。

陶東寶忖道:「何景那人心胸狹隘,又奸狡凶殘,你拒絕了他,確實會得罪他,要不以後你就別再出來擺攤了,你如今住在杜家醫館裡,這何景還不致於敢去招惹杜家父子,你就專心替我作畫,我給你再提兩成畫酬。」

他一向不會虧待能替他賺錢的人,這陣子靠著王曦夷畫的那些畫,為他賺進不少銀子,因此他也不希望王曦夷出什麼事。

「這……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如今擺攤子賺的錢已遠不如她作畫的錢,且她先前已惹上張成他們,如今又多了個何景,也只好先暫避風頭。

陶東寶想起一事問她,道:「對了,那桂陽王納側妃的事,你可有興趣去瞧瞧熱鬧?」

「我只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哪有資格踏進桂陽王府。」

「我帶你進去就成,那天去祝賀的人定然不少,你趁這機會多認認一些人,日後也才好將他們畫進畫裡。」他盤算著這樣一來,他就不須再專門找人畫那些人的肖像給她瞧了,親自去認人,無論如何也總比看那些肖像來得好。

她就說他怎麼突然想帶她進桂陽王府,原來是在打這主意,思及那日杜如弦正好約了楊小姐在那兒相見,她忍不住脫口答應了。「好。」

陶東寶見她答應,剛要離開,正好遇見張成帶著他的書僮走了過來。

「陶二爺,你在這兒正好。」張成沉著臉道。

「怎麼,張少爺找我有事?」他不冷不熱的瞅了他一眼。

「趁這會兒你在這兒,咱們當面把話說清楚,那些淫畫是不是就是出自這王曦夷之手?」張成抬手,怒目而視的指向王曦怡。

今日其它幾人並未同他一塊過來,張成出來時也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陶東寶,適才看見他,他當即就想過來找他對質,他不相信依自個兒鑒畫的能力會看走眼。

尤其這些天來他多方打探,都未能探聽到畫那淫畫的人究竟是誰,這會兒無論如何都想向陶東寶問個明白。

陶東寶撫摩著腰間繫掛的一隻羊脂白虎,斜睨著他,淡淡的回了句,「怎麼會是他呢,你瞧這小子像是能畫得出那麼精彩絕倫的畫的人嗎?」

「那是誰畫的?」張成接著質問。

「這欽州城誰都知道我陶東寶做生意是最講究誠信,畫師不願露面,我哪能隨意透露對方的姓名,不過人家畫出那種絕妙的佳畫來,你該感謝人家才是,怎麼老想著要找人報仇呢,這恩將仇報可要不得。」他先是自誇了一把,接著末了再狠狠數落了他一頓。

把張成氣得鐵青了一張臉,「他害我成了全欽州的笑柄,我還該感謝他?陶二爺,你可不能這麼信口雌黃,為了賺這種不義之財,連是非都不分了。」

陶東寶沒被他無禮的態度給激怒,語氣依舊不冷不熱,「我說這是非不分的是你,你瞧你原本名氣也不太顯,但如今不只咱們欽州,就連外地的人都知曉你張成的大名,你可是大大揚眉吐氣了一番。」

張成差點被他的話給氣得快吐血,「這叫什麼揚眉吐氣?分明是丟人現眼,是莫大的恥辱!」

杵在一旁的王曦怡忍不住佩服起陶東寶,他那張嘴竟然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陶東寶似是對他很失望,搖頭道:「張少爺,我說你呢還真是不曉事理,這件事於你只有益處而無害處。」

「此話怎講?」張成額上青筋暴跳,咬牙切齒的問。這人要不是陶東寶,他早就一拳轟上他那張臉了。

「日後你便會知曉這個中好處了。」

「日後?」張成的嗓音陰冷得恨不得殺人。

陶東寶抬手按住他的肩,陰柔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沒錯,我保證不出一個月,你便會感激那作畫之人。屆時說不得你還會回頭來求我,讓那畫師再將你給畫進畫裡去呢。」

張成滿臉恚怒,「絕不可能會有這種荒唐的事!」

「話可別說太早,你若不信的話,咱們就拭目以待。」

「我憑什麼相信你?」張成質疑。

陶東寶撫了撫自個兒的下巴,說了個期限,「唔,那就以一個月為限如何,一個月後倘若不如我說的這般,你可以來找我。」

王曦怡見陶東寶一番話說下來,輕易的就把張成給打發走,簡直歎為觀止。

「陶二爺,你說的這一個月真的成嗎?」她有些擔憂他把話給說得太滿了。

「你放心吧,我說成自然就成。」陶東寶一臉信心滿滿。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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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7:2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派去的手下今日傳回消息,說桂陽王府裡的人似乎在尋找一幅畫。」這日入夜後,范平洲又悄然來到杜如弦的房間,將所探查到的消息告知他。

「什麼畫?」杜如弦問道。

「據說趙鴻亮生前曾找來畫師,繪下了當初藏寶的地圖,在他被屬下殺死後,那名畫師連同那幅畫都失蹤了。」

杜如弦長指輕扣著桌面,忖道:「那畫師會不會早就被他給滅口了?」

「桂陽王府的人既然在追查那畫師的下落,也許他僥倖逃過一劫。當初皇上派來的軍隊已兵臨城下,說不定趙鴻亮還來不及把他滅口就讓他給趁亂逃走了。」

杜如弦沉吟須臾接著問:「可知道當初那畫師是誰嗎?」

「目前還沒消息,只知似乎是奉平縣人氏,因為桂陽王前幾個月連續派了不少人手前往奉平縣,似是在找什麼人。」

杜如弦想到一個主意,說道:「范兄,你派些人去奉平縣調查這事,倘若他們找到了那畫師,先別打草驚蛇,暗中跟著他們,一旦他們起出那批寶藏,咱們就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半途把那批寶藏給劫走。」

范平洲點點頭,接著皺起眉,「依你看,這趙奕鈞暗中在尋找趙鴻亮留下的那批寶藏,莫非也想學趙鴻亮謀反叛變?」

「說不得他是想找出這批寶藏獻給朝廷呢。」杜如弦嘲諷的道。

范平洲不以為然的表示,「他若真有心獻給朝廷,豈會在府裡頭蓄養一批暗衛,且偷偷摸摸的在暗地裡派人尋找這批寶藏?」

「現下還不明白他的意圖,咱們也沒證據能證明他想謀反,先瞧著吧,只要他心存不軌,總會露出馬腳的。」謀反這事滋事體大,在未能證據確鑿前,他不會輕易定一個人的罪。

兩人再說了一陣,聽見有腳步聲朝這裡走來,范平洲是悄悄過來,不欲讓人撞見,遂從後頭的窗子離開。

待他一走,杜如弦便聽見敲門聲。

「杜大哥,你睡了嗎?」外頭傳來王曦怡的嗓音。

「還沒。」他上前開門,腳上的傷在休養幾日後雖未完全痊癒,但已能行走自如。

王曦怡端了碗麵進來,「我方才肚子餓,下了碗麵吃,還有些剩的,不知你餓不餓?」

「原本是不餓,但被你這面的香味給熏得又餓了。」杜如弦笑著坐到桌前,嘗起她煮的面,讚了句,「曦夷賢弟這廚藝真沒得說,味道做得與王大娘一樣好,你要是不當畫師,憑著這手藝倒是可以去當廚子。」

聽他這麼稱讚,她彎起嘴角,「我從小就幫著娘做飯菜,娘做菜的本事我都學了起來。」

杜如弦深看她一眼,「你倒是挺能幹的,以前我娘還在世時,都不准我進廚房呢。」

王曦怡想起自個兒如今是女扮男裝,趕緊解釋道:「小時候我見娘很忙碌,所以從小就幫著娘幹活。人家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那時什麼事都得幫著做。」

「可我瞧你弟弟倒是不會燒飯做菜。」每次做飯時,就只見她幫著王大娘在廚房裡忙進忙出。

「呃,事情我都做了,也就用不著他了。」不想他再問下去,她催促道:「你快吃,我待會收了碗就要去睡了。」天氣燠熱,她又在廚房忙了一會兒,這會熱得滿頭汗,她抬起衣袖掮了掮。

杜如弦將自個兒的一柄折扇遞給她,「用這扇子掮吧。」

她接過來,瞧見那柄描金雕花檀香折扇十分精緻,忍不住說了句,「這扇子真美。」

他隨口說了句,「那是皇上在欽點我為探花那日御賜的扇子。」

「皇上御賜的?」她驚訝的再細看了幾眼,聽見是御賜的,她不敢用了,趕緊遞歸給他。

杜如弦笑罵,「瞧你這沒出息的,膽子是被耗子吃了嗎,不過只是一把扇子,就把你嚇成這樣。」

她摸摸鼻子,訕笑道:「是啦,我就是沒見識,我只不過是個平民百姓,這輩子活這麼大也從未見過什麼御賜之物,這可是頭一回見到,想那皇上是何等尊貴,他御賜之物哪裡是我這等小老百姓能碰得起的。」

「皇上也同咱們一樣是吃五穀米糧長大,是有血有肉的平凡人,沒有三頭六臂、也不能呼風喚雨,你不需要如此畏懼。」

聽見他這番話,王曦怡嚇得趕緊提醒他,「你這話以後可別再說,萬一教人聽見,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他忽地傾身靠近她,親暱的笑道:「這種話我只會同曝夷賢弟說。」

他忽然靠過來,氣息近得就拂在她的貝耳上,令她緊張得心尖輕顫著,「你、你別靠這麼近。」她身子微微挪了挪,拉遠與他的距離。

他冷不防捏住她的下顎,目不轉睛的望著她道:「你會把我方纔的話再傳出去嗎?」

「當然不會。」她僵著身子脫口而出,注視著近在眼前的那張俊臉,心怦怦直跳。

他的拇指有意無意的滑過她那張嫣紅飽滿的唇瓣,眸色沉了沉,慵懶的嗓音略顯低沉,「我視曦夷賢弟為知己,所以才敢同你說些心裡話。」

她何時晉陞成為他的知己啦?此刻他那曖昧的眼神和過於親暱的語氣,令她整張臉都臊熱起來。

他接著呢喃般的再道:「我對曦夷賢弟一見如故,不知賢弟覺得我如何?」

「我、我……」她被他這番突如其來的舉措給嚇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響應。

「莫非曦夷賢弟沒將愚兄當成知己?」

她努力讓自個兒鎮定下來,「不、不是,這陣子杜大哥幫了我不少忙,我很感激你,視你如兄如友。」說到這兒,她順勢推開他起身,「我突然有些困了,明日再來收碗。」匆匆找了個理由,她逃也似的離開他的寢房。

再待下去,她怕自個兒會沒辦法抵擋得了他的誘惑,把持不住自己。

他方才分明是存心在誘惑她,也不知他是一時興起想捉弄她取樂,抑或……是真對她有意。

她不敢奢想是後者,覺得更多的可能是前者,因為她被他耍弄也不只一次了,且她此刻身著男裝,他不可能會對男子動情。

她按著仍咚咚跳動著的心口和發燙的雙頰,縱使明知他是在戲弄她,她仍是忍不住為他適才那番親暱而覺得有些雀躍和竊喜。

回到房裡,她捂著臉,為自個兒的這番心思感到羞赧。原本她端面過去給他,是要順道告訴他桂陽王納側妃那日,她要同陶東寶一塊過去的事。

不想卻被他給調戲了,尤其被調戲了還這般高興,這簡直是……把自個兒的心都給陷進去了。

不、不,她只是貪戀他那張俊美的容顏,而不是真的對他用了情,她試圖掙扎否認。

可越否認,越克制不住的不停的想著那人,半晌後,她挫敗的放棄掙扎,承認了自個兒對那人動了芳心。

另一邊,杜如弦笑看著她倉皇而逃的背影,越發覺得逗弄她頗為有趣。

低眸看著適才撫過她唇瓣的手,那唇瓣柔軟得不可思議,若非他自制力極好,方才說不得就忍不住一嘗那唇瓣的滋味了。

他心情極佳的吃著那碗麵,想著明日若是見著她,要怎麼再作弄她一番。

他喜歡看她臉兒紅通通的模樣,那種羞惱卻又發作不得的表情,可愛極了。

桂陽王納側妃那日,王曦怡在房裡趕畫最後一張艷情畫,直到陶東寶順道過來接她時,她才放下畫筆,隨手取了幅象徵吉祥的花鳥圖當祝賀之禮。

杜如弦早就出門,那日錯過機會之後,她也忘了要告訴他自個兒今日要隨陶東寶一塊去桂陽王府的事,走出杜家醫館,她坐上陶東寶的馬車。

「陶二爺,今日前往桂陽王府賀喜之人應當很多吧。」坐進車裡,她問陶東寶。

「沒錯,今日欽州的達官貴人大半都會到,屆時我會介紹來的那些人給你瞧,你好好記下他們的長相,接下來幾批畫就可以拿這些人來入畫。」天氣躁熱,陶東寶搖動手裡拿著的一柄用金漆描繪的牡丹折扇,叮囑他。

他今日穿了件寶藍色的薄衫,腰間繫了玉珮,用玉環束髮,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玉樹臨風。

王曦怡看了他一眼,心忖若杜如弦是欽州第一美男子,那麼這陶東寶就該排在第二吧。

陶東寶忽地再說:「對了,這桂陽王好色,且男女不拘,我瞧你模樣生得也挺俊俏的,屆時可要當心點,莫教他見著了。」

「陶二爺的模樣生得比在下好呢。」她覺得他該擔心自個兒才是。

陶東寶搖著折扇哼道:「他是覬覦我的美色,不過可沒那膽子招惹我。」

她這才想起他叔父在朝任吏部尚書,而親姑姑又是皇上的寵妃,這桂陽王怕是不願得罪陶家的人,她接著想起杜如弦,不免有些擔憂的問道:「杜大哥今日也去了桂陽王府,桂陽王會不會對他……」

「看在杜大夫的面子上,桂陽王也不會去動杜如弦。」

「杜大夫的面子有這麼大嗎?」王曦怡有些意外。

「你可別小看杜大夫,他雖已自太醫院退隱,可這些年來被他救治的人不計其數,要是他敢染指杜如弦,杜大夫一定第一個同他拚命,屆時驚動了皇上,他可討不了好。」

「杜大夫不是只是太醫,桂陽王怎麼還會怕他?」她不解箇中原因,納悶的問。

「杜大夫可不是尋常太醫,整個太醫院裡,皇上最信任的莫過於杜大夫,但十五年前杜大夫的妻子生病時,杜大夫恰好被皇上徵召隨他出巡,期間杜夫人病情加重,一直到她死都沒能盼到杜大夫回來。杜大夫與妻子鶼鰈情深,回來之後得知愛妻病逝,在她靈柩前痛哭嘔血,安葬妻子後,他覺得自個兒空有一身醫術,卻無法救治最心愛的女人,心痛之下遂向皇上辭官,皇上對他喪妻之事心有愧疚,挽留不得只好答應。」

「原來杜大夫還有這段傷心事。」她想著以杜大夫的醫術,若是他當時能守在妻子身邊,也許她就不會病重而亡,想必杜大夫也是這般想著,才會在悲慟之際心灰意冷的辭了官。

兩人說話間來到了桂陽王府附近,因為前來賀喜的客人太多,路上馬車排了一整列,他們的馬車無法再駛過去,兩人遂下車步行前往。

來到桂陽王府門前,總管領著數名侍者在外頭招呼,她和陶東寶排隊等著交付賀禮。

候了半晌,交完賀禮,兩人終於進到桂陽王府。

一般尋常的賓客被領到右側的招賢樓,只有官職在身、身份較尊貴的客人才能進到左側的品閒樓,這兩棟樓與另一棟專門招待女眷的清霜樓互成犄角之勢,中間是一座園子。

陶東寶的叔父雖是吏部尚書,但他身無官職,因此也只是被領至招賢樓。

裡頭已來了不少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喝茶閒聊,趁這機會,陶東寶進去後就開始朝她介紹起那些人的身份。

「那個穿得一身綠,彷彿青蛙一樣的人是張秀才,那個頭髮有點禿的是欽州有名的才子仇余,那個穿得一身花花綠綠的是郡丞的兒子巫譽,還有那位……」

王曦怡一邊聽,一邊暗暗記下他們的容貌。

差不多為她介紹了遍後,陶東寶便領著她過去同那些人寒暄,陶東寶在欽州也算是個名人,這些人泰半皆認得他。

眾人閒聊著,有人來向陶東寶打聽--

「陶二爺,上回印的那些畫冊有趣得緊,可還有新鮮貨?」

「自然是有的,再過幾日便可以刊印出來,各位敬請好好期待,我保證這次印出來的畫比上一次更加精彩,你們看了之後絕對會拍案叫好。」

他這話引得眾人好奇,有人向他探問內容。

「這回可還是拿張成他們那幾人作畫?」

「哎,再拿他們作畫就不新鮮了,這回出現的人保管教你們大出意料之外。」

「是誰呀?」有人問。

「這可就要先賣個關子,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等畫印出來你們便知道了。」

「聽起來似乎很精彩。」

「陶二爺,畫刊印出來後,可得幫我留幾本,我要買來送人。」有人率先說道。

其它人也紛紛附和,「也幫我留一本。」

「我也要。」

有人怕搶不到頭一批的畫,高聲喊道:「給我留二十本。」男人都愛瞧那種畫,縱使是那些表面上看起來一派正人君子的男人,表面上批評這種畫傷風敗俗,可私底下卻也會拿來偷瞧。

這招賢樓頓時熱鬧起來,陶東寶接下這些人的預訂,笑得闔不攏嘴。

王曦怡心中很佩服這陶東寶的手腕,他不過三言兩語,畫都還未刊印,就被訂了上百本。見人都已認得差不多,這兒沒她的事了,她暗暗尋找著杜如弦的身影,來了這麼一陣子都沒見到他,也不知他這會兒在哪。

他說要與楊家小姐約在桂陽王府相見,莫不是去見她了?

她向一名侍者打聽了之後,得知女眷都待在對面那一座清霜樓裡。

她心忖他們應當不會在那裡見面,怕是去了別的地方。

回頭見陶東寶仍在同眾人談論著那艷情畫,她便一人走出招賢樓,待客的三座樓宇之間有一座園子,中間矗立著一座青石堆棧而成的嶙峋假山,沿著四周植滿了花樹,樹上掛著一串串盛開的紫薇花,一眼望過去十分美麗。

她沿著石子鋪成的花徑漫步而行,慢慢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品閒樓附近,她沒發覺二樓有人留意到她。

準備掉頭往回走時,忽然被一名侍者攔下,「這位公子,王爺有請。」

她愣了下,「王爺?可我不認識王爺啊,他找我有什麼事?」

「小人也不知,請您隨小人過去一趟。」那侍者神態雖然客氣,但語氣卻有些強硬。

她只好跟著那侍者過去,進了品閒樓,她被領上二樓。

一樓約莫坐了二、三十名賓客,而二樓則只有十幾人,她一眼就看見其中那名身穿吉服的男子,那人大約三十多歲年紀,個頭與杜如弦相當,不過他身量偏瘦,臉型也較長,那雙狹長的眼睛盯在她身上,讓她有種宛如被毒蛇盯上的感覺,渾身發毛。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馬車裡陶東寶提醒她的話,這桂陽王不僅好女色也好男色,要她小心莫要被瞧上了。

她突然很後悔,不該隨便亂散步,但這會都來到桂陽王面前,也逃不了了,只能小心翼翼的躬身朝他行禮,「草民拜見桂陽王。」

「抬起頭來。」

她緩緩抬起頭來,整個心緊張得在打鼓,此刻恨不得自個兒生得醜些,別教他給看上眼了。

趙奕鈞的目光在她臉上看了眼,出聲問道:「本王沒見過你,你是何人?」

她又重新垂下臉,「草民姓王,是名畫師,是隨陶二爺過來向王爺賀喜的。」

她說著這番話時,整個手心都浸濕了。

趙奕鈞摩娑著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恩賜般的開了口,「你是畫師,王府裡恰好缺了個畫師,你就留在王府裡替本王作畫吧。」

聞言,她目露驚恐,他這是看上了她,想強留下她嗎?

「多謝王爺抬愛,可草民畫技不好,恐畫出來的畫會污了王爺的眼。」她努力鎮定著婉拒。

「本王能允你留下來作畫,就不怕被你污了眼,你儘管安心留下來。」說到這兒,趙奕鈞擺擺手,「來人,把他帶下去。」他盤算著今晚在寵幸側妃前,還能先嘗點開胃小菜。

見一名侍者領命要來帶她離開,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不,王爺,草民不能留下來……」

那侍者絲毫不理會她,強行拽住她的手臂要將她帶走。

既是王爺看上的人,哪裡還容得了她離開,她不留也得留,為免她吵鬧,打擾到王爺與貴客,那侍者還摀住她的嘴。

其它人見狀也沒人開口,就彷彿沒瞧見似的,繼續各自的閒話家常。

只有站在角落的一名矮胖男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似是想起什麼事,面露思索。

「唔唔唔……」她掙扎著想扳開那侍者捂在她嘴上的手。

這時又有另一名侍者過來,一人一邊挾持住她,拖著她要下樓,幾人來到樓梯口,恰好底下有人要上來。

兩人拽著她先讓到一側,因為能上到二樓這兒來的皆是達官貴人,都不是他們這些下人能得罪得起的。

王曦怡覷見上來之人竟是杜如弦,她掙扎得更厲害,拚命想走過去。

這邊的動靜引起杜如弦的注意,他抬眼望去,看見是她,面露訝色,沒想到她竟會出現在這裡,看清她的情況,他眉頭微蹙,眼底掠過一道寒光,出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拽著她的一名侍者恭聲回答,「回杜大人的話,王爺發話要聘他為王府的畫師,小人正要帶他下去。」杜如弦目前雖無官職在身,可因他曾高中探花,故下人仍稱呼他一聲大人。

明白是怎麼回事後,杜如弦出聲質問:「那你們為何要捂著他的嘴?」

「這……」他們一路走過來也沒人敢這般質疑,因此被他這一問倒有些語塞。

「小人是擔心這人打擾到其它貴客。」另一名侍者解釋。他們服侍趙奕鈞多年,自然知曉王爺留下這人的用意,怕這人喧鬧會壞了王爺的興致,這才會摀住他的嘴。

這趙奕鈞身為桂陽王,手上雖無實權,但他畢竟是皇室子孫,又是皇上親封的郡王,身份無比尊貴,雖不至於說在桂陽郡橫行霸道,但霸男欺女之事卻也沒少做,但凡有看上之人,只要沒有身家背景,便強娶豪奪。

因他欺凌的都是無權無勢的尋常百姓,故而這桂陽郡的官員們對此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主子如此蠻橫,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仗著他的勢狐假虎威。

杜如弦上前道:「此人我認識,你們退開。」他端出以前在朝中為官時的架勢,沉聲喝道。

那兩名侍者見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官威,心頭一凜,下意識的便放開了手,但下一瞬,思及這人是自家主子要的人,又急忙再拽住王曦怡。「這人是王爺交代小人要--」

不待那兩名侍者說完話,杜如弦便打斷道:「我便是要領他去見王爺,還不退下?!」

王曦怡趁機掙脫兩人的箝制,躲往杜如弦身後,「杜大哥,他們想強……」

她剛出聲,就聽見他開口說道:「王爺那兒我會去同他說,你跟我過去見王爺。」同時朝她使了個眼神,示意她噤聲。

有杜如弦攔著,那兩名侍者也不敢再對王曦怡動手,遂跟著一塊過去見桂陽王。

杜如弦來到趙奕鈞面前,神色從容,不疾不徐的啟口,「在下見過王爺,同王爺介紹一下,這人是我父親前陣子剛收的義子,算是我的義弟,他這人笨手笨腳的,怕伺候不了王爺,您就別為難他了,要是讓我父親知道他沒那個本事卻跑來王府當畫師給他丟臉,回去不打斷他的腳才怪。」

趙奕鈞挑起眉,面露詫異,「哦,這麼巧,他竟是杜大夫的義子?」

一旁的王曦怡緊張的揪著杜如弦的衣袖,她沒想到杜如弦為了救她,竟會謊稱她是杜大夫認的義子。

杜如弦揚唇笑道:「他在前幾個月和他母親與弟弟來欽州投親不成,母親又病倒,我爹遂收留了他們母子三人,我爹見他雖然笨拙,但人老實又事母至孝,這才認他為義子。」

趙奕鈞那張瘦長的臉孔露出一笑,擺擺手表示,「既然他是杜大夫的義子,那就罷了。不過如弦,你可真教本王好請,先前連請了你幾回,你都沒來,這回可終於把你盼來了。」他雙眼如虎似狼的盯在杜如弦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他垂涎他已久,若非顧忌著杜大夫,早已對他下手。

「在下是真有事,這才不得不推辭王爺的宴請,您瞧,得知您今日要納側妃,在下這不是專程前來賀喜嗎?」

「你今日可要陪本王好好喝幾盅酒,咱們不醉不休。」

他說著上前欲拉他的手,卻被杜如弦巧妙的避開了,恰在此時,總管前來稟告新娘子的花轎已抵達桂陽王府。

離開前,趙奕鈞眼神陰冷的看了杜如弦一眼,這才下樓去接迎新娘子。

雖然只是納側妃,但因對方是桂陽郡監御史楊大人的外甥女,因此這婚禮也辦得頗為盛大。

眾人紛紛跟著下樓,要前往喜堂觀禮,杜如弦與王曦怡走在最後。

待這些人都離去後,王曦怡才開口向他道謝,「方纔嚇死我了,多謝杜大哥。」

杜如弦蹙眉問她,「你怎麼會來桂陽王府?」

「是陶二爺帶我來的,他說趁這機會,想讓我多認識一些人。」對他及時趕來救了她,她心中無比感激,方才抓在手裡的衣袖還是緊攥著沒放。

「那陶東寶哪去了?你怎麼會被桂陽王給看上?」問起這件事,他嗓音略沉。

「他在招賢樓,我方才閒著無事,在花園裡閒逛,不想忽然就被桂陽王叫了上來。」此刻有他陪在身邊,她心中稍定,將適才的經過告訴他,接著問道:「你不是去見楊小姐嗎,怎麼會在這時上來?」她仍沒忘記他與楊小姐相約見面之事。

他似笑非笑的睇向她,「我先前正與楊小姐見面,桂陽王遣了侍者去請我,這才過來,若是我晚來一步,你今兒個怕就回不去了。」

她訕訕的低下頭,「我以後不會再來桂陽王府了。」她沒想到她第一次來便這麼倒霉的讓桂陽王給看上了。

「我先送你出去,你別在這兒逗留了。」雖然方纔他向趙奕鈞謊稱她是父親認的義子,暫時令桂陽王打消了念頭,但難保他不會使其它手段,暗中留下她。

「嗯。」王曦怡也不敢再留下來,跟著他離開品閒樓。

一路上她都亦步亦趨緊跟著他。

杜如弦垂眸瞅了眼仍被她攥在手裡的衣袖,嘴角彎了彎,對她這般的依賴模樣,眸中流露一絲笑意。

兩人正要朝外走時,恰好遇見從招賢樓出來的陶東寶。

陶東寶見了兩人,上前說道:「我說方才怎麼沒瞧見曦夷,原來是同如弦你在一塊。」他與杜如弦年紀相仿,又打小一塊長大,因此互稱名字。

「你不該帶他來桂陽王府,他方才差點就被桂陽王強留下來。」杜如弦語氣帶著幾分責怪之意。

陶東寶聞言訝異的看向王曦夷,「你怎麼會招惹上桂陽王了?」

她只得再將事情的經過簡單的說了遍,說完納悶的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瞧見我的。」

聽完,陶東寶無辜的向杜如弦表示,「我是好意帶他來見識見識,哪裡曉得他會讓桂陽王給瞧上。」說著瞟見王曦夷攥著杜如弦的衣袖,忍不住挑起眉,略帶驚訝的覷向杜如弦。

這傢伙素來不愛人碰,平日裡,連他想搭他的肩都會被他給嫌棄哩,這會兒竟肯讓人如此親暱的揪著衣袖。

再思及他方才一見到自己時那責怪的語氣,陶東寶隱隱嗅到了一抹姦情的味道。

杜如弦自然沒忽略陶東寶投來的那抹探究的眼神,但他視若無睹,神色自若。

王曦怡則羞窘的收回了手,方才驚魂未定,她一直忘了放開他的衣袖,想到自個兒這一路走來,竟然就這樣揪著他的衣袖,忍不住有些尷尬。

她偷偷覷向杜如弦,見他神色如常,這才稍稍安心,出聲道:「杜大哥,這兒離大門不遠,我自個兒出去就好,你別再送了。」

杜如弦點點頭,目送他離去後,回頭就迎上陶東寶那充滿興味的眼神。

「嘖嘖,如弦,咱倆一塊長大,我怎麼不曉得你居然好龍陽之事。」陶東寶毫無忌諱的直接問道。

杜如弦瞟他一眼沒搭腔,逕自往喜堂的方向而去。

見他不搭理自己,陶東寶不死心的跟在他身邊再問:「你真有斷袖之癖?這事你爹知道嗎?」

杜如弦終於不耐煩的啟口,說的卻是,「閉嘴。」

陶東寶眉頭抬得高高的,「你這麼說就是默認了?」下一瞬,他不知想到什麼,忽然面露驚恐,「咱們相識多年,你該不會曾對我生起覬覦之心吧?」接著,他又自顧自說道:「不過這也怪不得你,想我如此出色,難怪你會為我傾心,不過咱可沒有分桃之癖,你這心意我注定要辜負了。」

杜如弦冷冷的潑了他一盆冰水,「我就是看上一頭豬也不會看上你,還有,我可沒半點龍陽之好,你再胡說,當心我上你書房,撕光你那些珍藏多年的寶貝畫卷。」

「你敢撕毀我那些珍貴的春宮畫,我跟你拚命!」那些春宮畫可都是出自皇宮裡的宮廷畫師所繪,這種畫流傳出來的甚少,可是珍貴得不得了,說完這句,陶東寶懷疑的再問:「你真沒龍陽之好?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樣便嫌棄你。」

杜如弦懶得再搭理他,搖頭逕自往前走。

龍陽之好?前提是兩個都得是男人才算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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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翌日午後,桂陽王府。

趙奕鈞昨日方納了側妃,今日晏起,直至不久前才起身,他倚靠在軟榻上,一邊吃著一名侍婢喂到嘴邊的水果,一邊聽著侍立一旁的一名身著灰袍的矮胖中年男子向他稟告的事--

「……屬下與王相蘭相交多年,曾上過王家幾次,因此見過他的妻兒幾面,雖然性別不對,但昨日瞧見那杜如弦的義弟王公子時,覺得他生得極為肖似王相蘭的女兒。」

「他女兒如今多大了?」趙奕鈞蹙眉問。

「王相蘭生前育有一子一女,女兒今年約莫二十,兒子約莫十三、四歲。」

「那小子也差不多這年紀。」

「這兩人就差別在於一個是男一個是女,但他們委實長得太相像,若是把王公子換成女裝,那簡直就是一模一樣了。」

趙奕鈞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懷疑他是女扮男裝?」

「沒錯,而且巧合的是,杜公子的義弟也是個畫師,屬下多年前便曾聽王相蘭稱讚說他女兒極有給畫的天分。」

聽到這裡,趙奕鈞從軟榻上坐起身,「我記得杜如弦昨日說那小子目前住在他家。」略一沉吟,他隨即吩咐手下,「派幾個人去調查那小子的來歷,記住,這事別驚動了杜如弦父子。」

「是。」

王曦怡一早便把最後一批畫交給了陶東寶,陶東寶即刻命人將畫送去雕成畫板,好刊印成冊。

接著,陶東寶也不讓她偷閒,隨即再擬了幾個人名交給她,讓她把這幾人繪入艷情畫裡。「這些人你在桂陽府裡都見過,應當還記得他們的模樣吧?」

她頷首,「記得。」

「這次就用他們來入畫。」交代完這事,陶東寶接著有意無意的提及杜如弦,「你平日住在杜家,那杜大夫待你如何?」

「杜大夫待我們母子三人極好。」她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提起杜大夫的事。

「那杜如弦呢,他待你如何?」

「也很好。」

「你同他平日都做些什麼?」陶東寶再問。

對這問題,她一臉莫名其妙,「我平日都在作畫,至於他做什麼我不太清楚。」

「欸,你別瞞我了,你們倆的事我已經知曉。」儘管昨日杜如弦沒承認,但他仍一徑認定自個兒絕沒有看錯。

「我們倆的事?」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頭霧水。

陶東寶朝她曖昧一笑,接著伸出兩隻手比了下。

她一愣,下一瞬才醒悟過來,驚愕的瞠大了眼。

陶東寶卻把她驚訝的表情兀自當成是兩人姦情被他識破的羞窘,因此自認十分體諒的說道:「雖然兩個男子相戀不太為世人所接受,但我呢是不會嫌棄你們的,來,同哥說說,杜如弦平日裡都是怎麼疼愛你的?」他一臉親切的搭著她的肩,想誘她說出實話。

她被他的話給驚得好半晌回不了神,兩個男子相戀?他以為她跟杜如弦……她揮開他搭在她肩頭的手,板起臉孔,正色的表示,「陶二爺誤會了,我同杜大哥不是那種關係。」

「不是?」他懷疑的斜睨她。

「確實不是。」她肅聲說道。

「那他昨兒個怎麼肯讓你攥著他的衣袖?」他質問。

「我當時被桂陽王給嚇到了,他只是一時不忍,所以才沒甩脫我的手。」

陶東寶聞言嗤笑道:「他哪裡是那種會於心不忍的人,這人素來心腸硬得很。」為了套出她的話,他接著說:「你甭害羞不好意思承認,昨日我都問過他了,他雖然沒承認同你的事,但也沒否認,這無異就是默認了。」

「這怎麼可能?」王曦怡滿臉不敢相信。

陶東寶摸著下顎,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上下打量著她。「可不是,老子認識他這麼多年,可沒見那小子對誰這麼上心,先前他拒絕了不少媒人的提親,我還道他眼界這麼高,竟沒個姑娘能入眼,原來他壓根就不喜歡那些姑娘,愛的是同樣帶把的男人。」

王曦怡宛如被雷劈了似的,一臉震驚的呆若木雞。

杜如弦有分桃斷袖之好?!

她驀然想起他近日常有意無意的對她所做的那些親暱的舉止,難道他真的對扮成男子的她有意?

這……她一時不知該哭該笑。

一直到回到杜家,她心中的震驚仍久久無法平息下來。

正在天井裡翻曬草藥的王大娘瞧見女兒神色有異,關切的問道:「曦怡,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事。」她搖頭,見到杜家年邁的老僕人高伯正在井邊打水,她走過去幫忙將水提上來。

「高伯,你這水要送去哪裡,我幫你提過去。」

高伯佝僂著身子說道:「是要送去少爺那裡。」

一聽是杜如弦那兒,王曦怡有些猶豫,但她已說了要替高伯將水提過去,也不好再改口,只得提著水朝他房裡走去。

心情複雜的走到房門口,思及陶東寶先前說的那番話,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杜如弦。

他有龍陽之好,可她是女兒身,萬一讓他知曉這事……

正當她杵在門口躊躇不定時,杜如弦忽地打開了房門,看見她有些意外,「噫,你怎麼過來了?」

「我替高伯送水過來。」她沒敢望向他,低垂著臉答道。

「我沒讓高伯送水過來啊。」

「可高伯說是要送來你房裡?」

「怕是前頭醫館我爹要用的,高伯年事已高,常記錯事。」

聞言,她趕緊說:「那我送過去。」提起水就朝前面走去。

杜如弦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她似乎在逃避他,不由皺起眉。

翌日,杜如弦發覺不是自個兒的錯覺,她確實有意在避開他。

因此這日晌午時分,刻意過來他們母子三人住的院落找她。

王曦怡正搬了張板凳,一個人坐在井水邊幫母親洗菜。

杜如弦的目光瞟了眼她那雙蔥白的手指,見她沒發覺他來了,遂悄聲走至她身邊,看了一會兒後,冷不防出聲道:「再洗下去,那菜的葉子都要被你給搓爛了。」

聽見他的嗓音,她猛然抬頭,「你怎麼來了?」

「我來了好半晌,你也不知在想什麼,只顧著搓著手上那株菜,彷彿同它有仇似的。」他盯著她,想知道是什麼事讓她這般魂不守舍。

「我……」她吶吶的說了個字,就沒了聲音,她哪裡能告訴他她方才正想著他的事呢。

自打昨日從陶東寶那裡回來,她這心緒就沒一刻寧靜,時喜時憂,喜的是陶東寶說他對她有意,憂的是他不知她其實是女兒身。

若是教他得知她不是男兒身,而是個姑娘家,他還會那樣對她嗎?

見狀,杜如弦溫言誘哄道:「你若遇到什麼難事,可以同我說。」

遲疑了片刻,她幽幽吐出幾個字,「沒什麼。」

「你無須同我客氣,有事只管說。」他那雙墨瞳難得柔和的注視著她,慵懶的嗓音也透著關切之意。

她忍了忍,最後沒能忍住,終於還是問出「一句話,「……杜大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我投緣,待你好有什麼不對嗎?」他低柔的嗓音透著幾分脈脈溫情。

見著他這難得一見的溫柔模樣,她的心撲通撲通的鼓動著,面頰不爭氣的有些泛紅。

「杜大哥,其實我是……」發覺自個兒差點脫口說出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她及時打住。

「你是什麼?」他追問。

她抿了抿唇,垂下臉改口說道:「這些日子杜大哥幫了我不少忙,我、我很敬仰杜大哥。」

杜如弦低笑出聲,抬起她的臉,既然她不肯說,他只好自個兒推敲了。

「你是昨兒個從陶東寶那兒回來之後才變得這般心事重重的模樣,讓我猜猜,是不是他同你說了什麼事?」

見他一猜便說中了,王曦怡驚訝的瞪大眼,「你怎麼知道?」

見狀,杜如弦微微瞇起眼,道:「陶東寶那傢伙,該不會是同你說我有龍陽之好吧?」他竟然一時失算,忘了以陶東寶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絕對會加油添醋,同她胡言亂語。

她沉默著沒搭腔。

但看她那表情,杜如弦便知自個兒猜得沒錯。「你該不會愚蠢得信了他的胡說八道,真以為我有斷袖之癖吧?」

他的語氣透著幾分危險,彷彿她若敢點頭說是,他就饒不了她,因此王曦怡不敢頷首,識相的搖頭來表明自個兒絕對不是愚蠢之人。

同時自昨「便彷彿被蒙上一層陰霾的心頭此刻也豁然開朗,他沒有龍陽之好,真是太好了,臉上情不自禁的便漾開了笑靨。

她臉上那乍然綻放的笑容,猶如雨後出現的彩虹,美麗得教杜如弦移不開眼。

他的拇指滑過她那張櫻紅的柔唇,情難自禁的俯下身……

就在這時,高伯出現了,那粗濁嗓音大喊了一聲,「少爺。」

突來的喊聲把他和王曦怡都冷不防的嚇了一跳。

她呆愣愣的望著他,粉唇半啟,他方才是想……做什麼?!

杜如弦為掩飾自個兒方才幾乎失態的事,抬起手,撥了撥她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你衣裳髒了。」然後才慢條斯理的旋過身子看向高伯,「高伯有事嗎?」

高伯那雙混濁的眼睛盯著他看了片刻,這才發覺自個兒認錯人了,「噫,你不是少爺,是小少爺。」說著他又搖搖頭,「不對,我記得小少爺還這麼小呢。」

知道這高伯又一時腦子糊塗,把他和爹弄混了。高伯在杜家待了數十年,服侍了三代的主子,又一生未娶,因此即使他如今已年邁得做不了什麼事,他和爹也從未想過要把高伯送走,對他們父子倆而言,高伯就如同他們的親人一樣。

杜如弦走過去,扶著他的手臂,耐著性子說道:「我長大了,高伯。」

高伯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龐露出一抹困惑,「你長這麼大了呀,我記得你才這麼小。」

「那已經很久了,我扶你回房去歇著。」

「不回房,我在找少爺呢,他讓我辦事,我一時忘了是什麼事。」他懊悔的拍了拍自個兒花白的腦袋。

杜如弦明白他口中所說的少爺是他爹,因為高伯在他爹年幼時便跟在他身邊服侍他,因此這會兒腦子記不清楚事情後,又把他爹給叫成少爺,他哄道:「我爹這會兒在給人看病呢,他是讓你回房去好好休息,別再四處找事情做。」

「是這樣嗎?」高伯一臉茫然。

「沒錯,來,咱們回房去。」杜如弦攙扶著高伯,往他住的寢房走去。

王曦怡看著兩人的背影,嘴角含笑的彎起,心裡想著能善待自家年邁的家僕,這杜如弦同杜大夫一樣都是個好人。

她很慶幸他們一家三口能在落難時遇到杜家父子,這才有了如今這安穩的日子。

接著再思及方纔那曖昧的情景,她耳根發紅的輕撫著自個兒的唇瓣,若是方才高伯沒有出現,他會不會……

旋即又想到,他說他沒有龍陽之好,那又怎麼會對男裝的她……抑或是她誤會他了,他方才不是想親吻她?

原本開朗的心情忽地又糾結起來,他對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曦怡,你菜洗好了沒,洗好就拿過來。」王大娘的大嗓門從廚房傳過來。

「喔,就快好了。」她趕緊收斂心緒,很快的將菜洗好,拿到廚房去,「娘,菜來了。」

「怎麼洗這麼久?」王大娘叨念了句。

「方纔在同杜大哥說話。」

聞言,王大娘看了女兒一眼,「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隨便閒聊了兩句。」她那些曲曲折折的心事可沒敢告訴娘。

沉默了下,王大娘神色認真的問道:「你老實同娘說,你是不是喜歡杜少爺?」

「……沒這回事。」她遲疑了下,否認道。

王大娘哼道:「你可是從我的肚皮裡鑽出來的,可騙不了我。」

「娘。」她撒嬌的喚了聲。

王大娘不捨的握住女兒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曦怡,娘不是想潑你冷水,但這杜家咱們怕是高攀不上。」

「我知道。」她悶悶的低聲應了句。

「你爹的仇人至今還不知道是誰,這杜家父子在咱們落難時好心收留咱們,咱們不能拖累他們。」想起被殺死的丈夫,王大娘忍不住悲從中來,抹了抹淚。

王曦怡心頭也一陣酸楚,拿出手絹替母親拭淚,明白母親的顧慮,她說道:「我快存夠銀子了,再過幾個月就能買間房子搬出去。」她瞞著母親和弟弟,沒讓他們知道她在畫艷情畫的事,只告訴他們陶東寶很賞識她的畫,因此讓她的畫擺在他的書肆裡寄賣,這陣子賣了好幾幅畫,所以才得了不少的畫酬。

「曦怡,你心裡可怨娘?你今年都二十了,按理早該婚配,娘應當替你找個婆家,可沒想到你爹會出事,如今你弟弟還年幼,沒辦法扛起咱們這個家,只能委屈你了。」說起這事,王大娘心存愧疚。

她搖頭,「我沒怨過娘,當初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咱們誰都想不到。只是娘,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個月,您可有想到爹生前是否同人結下什麼仇?」爹被殺死的事,她至今仍毫無頭緒,不知爹是因何被殺,又為何臨死前要他們逃離都城。

聽女兒提及這事,王大娘面露猶豫之色。

見狀,王曦怡追問:「娘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王大娘想起這幾個月來這個家都是靠女兒在撐著,她已能獨當一面,有些事也該讓她知曉,遂決定把所知的事情告訴她。「我想你爹的死,應與他臨死前讓咱們帶走的那幅畫有關。」

「那幅畫裡是不是藏了什麼秘密?」

「這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約莫在五年多前,你爹被人找去作畫,隔了數日才回來,回來之後他神色倉皇,叫我趕緊收拾收拾,便帶著咱們一家四口離開家鄉,千里迢迢的去到都城投靠一位朋友,當時他唯一帶在身上的就是這幅畫。我曾問他怎麼只帶這幅畫,他那時說這畫裡藏了個很大的寶藏,我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寶藏?」王曦怡詫道。

「但我瞧著那畫壓根也不像什麼藏寶圖。」

王曦怡也附和道:「那畫確實不像是藏寶圖,只是一幅山水圖啊。」

「當年他帶咱們離開家鄉時,他曾同我說過,那奉平縣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去。」

「這是為什麼?」王曦怡想起當初父親過世後,他們離開都城時,娘不回老家,卻反而來了欽州,想投靠她娘家的一房表親,可沒想到那表親早已搬離欽州。

「他說他被捲進了一樁會被抄家滅族的事情裡,從此以後只能離鄉背井、隱姓埋名,所以後來去到都城之後,你爹就改了名叫王景仁。我猜想他這次被殺,怕也是同幾年前那件事有關。」

聽見抄家滅族這幾個字,王曦怡倒吸了口涼氣,「爹當初究竟是被捲進了什麼事情裡?」

「我也不知,他怕我擔心,因此不肯讓我知道太多,沒同我說清楚。」

王曦怡蹙起眉,「能牽扯上抄家滅族的事,定不尋常。」

王大娘歎了口氣,不捨的摸著女兒的臉,「所以娘才讓你對杜家少爺死心,他們對咱們一家有恩,咱們不能牽累他們。」

王曦怡抑下心頭的酸澀,輕點螓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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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欽州城游逸園裡頭種滿了各式的花卉,但它最馳名的莫過於那一池荷花,不過此時已是八月中旬,池中不見盛開的荷花,只餘滿池殘葉。

這處園林是歸屬欽州城所管,平日裡對百姓開放,范平洲與杜如弦今日約在此處見面,他先到一步,候了片刻,杜如弦來了,兩人朝池畔走去。

此刻雖無荷可賞,但滿園的金桂飄香,海棠花也盛開了,兩人走在花徑間,范平洲出聲道:「我手下傳回來消息說,那畫師數月前已死,趙奕鈞先前遣人到奉平縣去,是為了尋找他留下的妻兒。」

「他為何要尋找他的妻兒?」杜如弦將目光從一旁開得燦爛的海棠花裡收了回來。

「是為了找到那畫師生前留下的藏寶圖,據說那畫師死後,趙奕鈞曾派人前去他的住處,不過他的妻兒已不知所蹤,連同那幅畫也不見蹤影。」

「這麼說那畫師一死,他的妻兒就帶著畫逃走了。」杜如弦沉吟道:「若是如此,依我看他們應當不會回奉平縣,可能去了別處。」

范平洲長歎了口氣,「前陣子在白羅國強攻之下,咱們已接連丟失兩座城池,眼見邊關告急,還遲遲找不到那批寶藏的下落,我真恨不得即刻趕到邊關殺敵,也好過在這裡一愁莫展。」

杜如弦勸了聲,「范兄勿憂,只要找到那批寶藏裡的兵器,就有可能逆轉戰局,且依我看,虎牙關有常將軍鎮守,暫時無慮。」

「戰事若拖得久了,縱使常將軍再勇猛怕也守不住。白羅國蟄伏四年,暗中養兵囤糧,此番攜著強兵猛將前來進犯,一來就勢如破竹,連接攻下數道關隘,偏生朝中還有不少官員以為能再以和親的方式來安撫他們,殊不知他們狼子野心,早就覬覦咱們風晟王朝許久,想趁這一役奪下咱們大好的河山。」說起這事,范平洲剛正的面容氣憤難平。

杜如弦倒也沒再勸慰他,只說道:「我打算再潛進桂陽王府一趟。」

范平洲有些顧慮,「但那裡守衛森嚴,前次去你還受了傷。」

「我的傷已復原,且上次咱們不知王府裡頭還養著一批暗衛,才會無功而返,前幾日我趁著趙奕鈞納側妃時,悄悄將桂陽王府的佈局摸了個清楚,這次去定不會再空手而歸。」上回他之所以約了楊家千金在桂陽王府見面,是因這趙奕鈞納的側妃恰好是楊小姐的表姊,遂藉此機會摸熟王府的格局與守衛巡邏換班的時辰。

「那麼你預計何時要去?」

「明晚。」

范平洲頷首道:「好,我即刻回去安排人手。」

杜如弦交代了句,「人手不需要太多,挑幾個好手就是。」

兩人分別後,杜如弦返回杜家。

來到杜家醫館附近,恰巧遇見王曦怡,見她神色驚惶的奔過來,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見到他,王曦怡回頭看了一眼,見後方已無人再追來,這才放心的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表示,「有人在追我。」

「是誰在追你?」杜如弦往她身後看了眼,此刻並無人追來。

因方才奔跑了好一陣,她胸膛劇烈起伏著,待氣息稍稍平復下來後,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他。

「我先前去陶二爺那裡,回來時忽然躐出了三個陌生的大漢,他們不由分說上前就想抓我,我一時沒防備,被其中一人給抓住了,當時我狠咬了那人的手臂一口,趁那人鬆手時逃脫,可不想他們竟一路追著我不放。」

說完,她舉袖要擦拭額上泌出的汗水時,卻見杜如弦先一步的撩起衣袖替她拭汗,她微微一怔。

杜如弦彷彿並不覺得自個兒的舉動有何不對之處,接著問她,「然後呢,你是怎麼擺脫他們的?」

她急忙甩脫方才心頭萌生的異樣感覺,答道:「這都要多虧了張成他們。」

「張成他們幫了你?」杜如弦有些意外。

「沒錯,我一路逃著,那些人一路緊追著我,途中恰好遇見張成他們,沒想到他們竟出面替我攔下了那幾人。」

她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張成攔住他們幾人,問道--

「你們做什麼追著那位公子?」

那三人喝斥他,「你少管閒事,快讓開,要是耽誤了爺的正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竟敢同我耍橫,你知道本少爺是誰嗎?」

那三人滿臉不耐煩,「你他娘的是誰幹爺何事,再不閃開,休怪我們不客氣。」

三人的話惹怒了張成他們,遂各自招呼自個兒的僕從過來,一群人就這樣與這三人槓上了。

她則趁這機會趕緊跑了,因此也就不知道後頭的事,也不知在那三人知難而退後,其它幾人問張成--

「張兄,你做啥要管這檔閒事,你忘了有可能就是那小子把咱們畫進畫裡的事嗎?」

「我這不是幫那小子,而是賣杜大夫和陶東寶面子。」

「這是為何?」

「聽說那小子是杜大夫認的義子。」他答道。

「那陶東寶又是怎麼回事?」

張成撫著下顎,心情似乎不錯的道:「你們還沒看到昨日封漠書肆新刊印的畫冊嗎?」

「還沒,聽說那些畫冊一刊印出來就立時被搶光了,沒剩下半本。」

「那畫冊上頭畫了什麼?」有人好奇的問。

「那畫冊畫了陳秀才和宋聞照以及張茂和方白。」

他早就吩咐家奴去封澐書肆守著,因此搶到了一本,一拿到畫冊,他便迫不及待的看了,看完之後,這陣子以來梗在胸口的那股子邪火整個都消了,心口順暢起來。

因為他同那宋聞照一向不對盤,先前他被畫入艷情畫時,可沒少被宋聞照取笑,沒想到這會兒竟輪到他被畫入艷情畫裡,他看了之後心情暢快得不得了,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再仔細從頭看了一遍,打算等著見到宋聞照時要狠狠把他奚落嘲笑回來。

「什麼,竟是他們幾人?」其它三人滿臉驚訝,接著便紛紛咧開笑容。

「太好了,先前咱們可是被人笑慘了,尤其那張茂可是每次見到我都要挖苦揶揄一番,這回可輪到我去挖苦他了。」

「可不是,我也沒少被那陳秀才嘲笑,這回看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我要去找陶東寶,讓他也給我留一本,然後帶那畫冊去取笑方白。」

接下來沒幾天,欽州城已人手一本新的畫冊,畫中人同先前的張成他們一樣,成了眾人取樂的談資,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而杜如弦在聽王曦怡說完張成他們的事後,垂眸思索片刻後道:「興許是那趙奕鈞對你還不死心,暗中派人想抓你入府。」

他眼裡閃過一道寒芒,他那日已對趙奕鈞提過她是他義弟的事,若是他還敢覬覦她,他會讓他知道碰他的人會有何下場。

「那該怎麼辦?」她面露驚恐,不敢想像要是被抓進了桂陽王府會有什麼下場。

杜如弦叮囑道:「你這幾日盡量不要出門,他不敢明目張膽的進杜家搶人。」

「嗯。」她點點頭,與他並肩走回醫館。

走在他身邊,她有種異常踏實的感覺,彷彿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能有辦法為她擺平。

她悄悄抬眸覷著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思,那眷戀彷彿蔓生的籐蔓,在她心房攀爬了一圈又圈。

夜裡,淨過身後,王曦怡取出父親遺留下來的那幅畫,就著燭火在桌前一看再看,想從畫上尋找出寶藏的蛛絲馬跡。

既然這幅畫與爹被殺之事有關,那麼只要解開這幅畫的秘密,也許就能循線找出究竟是何人殺害了爹。

她的手指緊抓著桌邊,想著若能解決這事,那麼她就無須顧忌爹的事會牽連到杜家,也許屆時她與杜如弦就能……

她咬著下唇,仔細將這幅已查看無數次的畫再仔仔細細前前後後看了遍,仍是一無所獲。

她接著抖了抖畫,想看看裡頭是不是有什麼隱密的夾層,甚至還拿起畫,舉起燭台,仔細照著,可裡頭並沒有什麼夾層。

她頹然的喃喃低語,「爹,您在這畫裡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忽聽外頭傳來扣門聲,她放下手裡的畫和燭台,前去開門,見是杜如弦。

「杜大哥,這麼晚了有事嗎?」

「我見你屋裡還有光,所以過來想找你陪我喝盅酒。」杜如弦嘴邊噙了抹笑,晃了晃手裡拿著的那壺酒。

「怎麼突然想要喝酒?」今晚可沒月光可賞,外頭黑沉沉一片,明兒個似是會下雨。

他輕吐幾個字,「心情悶。」然後逕自拎著酒踏進了她房裡,在她桌前坐下。

難得見他心情悶,她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杜如弦瞅見桌上那幅先前曾見過的山水畫,隨意瞟了眼,便將之移到一旁,取來兩隻杯子注滿了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她,這才慢悠悠的回了句--

「因為有人近日也不知何故,避我如蛇蠍。」

聞言,王曦怡怔愣了下,他這是在指她嗎?她不太確定的問道:「是誰呀?」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日他已向她解釋清楚,他並沒有龍陽之好,應已澄清誤會,卻不知她為何仍是有意無意在疏遠他,令他頗為不滿,索性前來問個清楚。

聽他話裡所指的人真是她,她一時語塞,「我……」

「可是為兄做了什麼事得罪了曦夷賢弟?」杜如弦飲了口酒,斜睨著她,語氣不輕不重的問道。

她站在桌前搖頭道:「沒有,杜大哥屢次幫我,我感激你都來不及。」

「那你為何要迴避我?」

她趕緊否認,「杜大哥誤會了,沒這事,我近來因忙著作畫,才沒能天天向杜大哥問安。」

「是嗎?那咱們今晚就把酒言歡,抵足而眠。」他勾唇一笑,舉起酒杯朝她邀酒,「來,乾了這一杯。」

他怎麼老愛找她一塊睡覺呢,她心裡暗自發苦,卻又不好再拒絕,只好先敷衍的飲下半杯酒,想待會視情況再說。

見她飲了一半的酒,杜如弦再熱絡的替她添滿一杯,「來,多喝些。」

說著他目光不經意一瞟,瞥見被他挪到一旁的畫,從這個角度看去,忽見那畫上的山有幾分眼熟,不由細看幾眼,認了出來,「噫,這畫上畫的是馬頭山。」

馬頭山橫亙在欽州與路陽縣之間,山勢雄峻,欽江就發源於此山,橫貫欽州與鄰近的幾個縣城。他先前沒認出來,是因為這畫是從路陽縣那個方向繪下的,而他登馬頭山泰半皆由欽州這邊入山,馬頭山也是因從欽州這邊看形似馬頭而命名,從路陽縣那端看去便不似馬頭。

王曦怡訝問:「杜大哥是從哪裡瞧出來這畫的是馬頭山?」

馬頭山她是知道的,卻沒瞧出來這畫上晝的是馬頭山。

他指著山腰處,「你瞧這裡不是畫了十株杉樹。」畫上的杉木相比於整座山而言顯得十分渺小,要細看才能看出。

他接著說道:「這十株杉樹據傳皆有千歲以上,有十秀之稱,因此後人在此立了塊碑來紀念。」

她仔細算了算,發現那畫上頭還真的描繪了十株杉樹,雖然微小,但畫得很仔細,連倒影都畫出來了。她心思忽地一動,倘若爹畫的這山是馬頭山,是不是意味著那不知名的寶藏就藏在此山中呢?

她再仔細查看畫上的山巒和飛泉流瀑,試圖找出上頭可有什麼暗號,標示出藏寶之地。

可搜尋了一遍,依然沒能看出什麼。

見她忽然異常認真的看起畫來,杜如弦不解的問她:「你在瞧什麼?」

她頭也不抬的回道:「以前不知這山是馬頭山,這會兒聽你提起才知道,所以才又再看了遍。」說著,想起什麼,她忽地抬眸問他,「杜大哥,若是讓你在這兒埋藏寶藏,你會藏在何處?」

杜如弦看了看,指了個地方,「就在這十株杉樹附近吧。」

「為何?」她好奇的問。

「這附近一帶地勢平坦,且是不少遊人墨客必來之處,將寶物藏在附近,一來便於日後運送,二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遊人來來往往,沒人料想到會有人將寶藏藏於此處。」回答完杜如弦問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她有一瞬想將父親的事告訴他,以他的聰明才智,也許能助她找出答案,可遲疑了下,仍是把已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杜如弦睇看著她,沒有忽略她隱藏在眉目之間的那一絲輕愁,他握住她擱在畫上的手,那姿態顯得無比自然而又親暱,彷彿兩人之間本該如此。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解的心事?」慵懶的嗓音充滿了關切之意。

突然被他握住了手,她先是一驚,接著聽聞他所說,又是一訝,她愣愣的看著他,心頭湧起一股熱燙,有股想將一切都向他傾訴的衝動。

「我……」然而唇瓣張了張,思及父親被殺的事,終是什麼都沒有說,在目前毫無頭緒、不知仇人是誰的情況下,她不願讓他捲入這件事裡,垂下眸道:「沒什麼,只是近來忙於趕畫,有些疲累罷了。」

杜如弦見她無意坦然相告,明白她還不夠信任他,不想逼得她太緊,也沒再追問下去,「你既累了,就早點歇著吧。」他放開她的手,起身時說道:「以後你若有什麼事,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多謝杜大哥。」送他離開後,關上房門,她背靠在門扉上抱著膝蹲下來,心中思潮起伏。

娘要她死心,可是她死不了心哪,以前她從未想過嫁娶的事,可是現下若要她嫁人,她只想嫁給他,與他攜手共度晨昏。

她苦澀的將臉埋進膝頭,她好羨慕那些能公然地向心上人傳情示愛的姑娘,而她卻連自個兒的心意都不能透露半分!

翌日一早杜如弦便出門與范平洲見面,商討今晚要潛入桂陽王府之事。

王曦怡一整天都待在房裡作畫,入夜後,她將晚膳送到杜大夫他們住的院落去,見杜大夫正在教導光熙一些醫理,她沒出聲,默默將飯菜擺上桌。

待杜大夫說到一個段落才道:「杜大夫先過來用飯吧,已經入秋了,飯菜涼得快。」

杜大夫點點頭,移步過來,見她在桌上擺了兩副碗筷,便說道:「今兒個如弦不回來吃飯。」

她停下手,狀似不經意的問了句,「今天似乎一整天都沒見到杜大哥。」

明明一再告訴自己別去想他,可她的心壓根就不聽她的使喚,擅自的想了他一整天。

「他一早便出門去了。」見她要把另一副碗筷收起,杜大夫出聲道:「不用收,讓光熙留下來陪我這老頭子吃吧,省得我這老頭子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了。」

王曦怡笑應了聲,「好。」

她心知杜大夫雖這麼說,其實是想藉此再多教光熙一些醫術,心裡很感謝他。

杜家父子生得有幾分相像,由此可見杜大夫年輕時定也是一名美男子,此時雖已年過五旬,但仍能從他儒雅的臉上看出昔日的風采。

擺好碗筷,她掏出兩貫錢恭敬的遞過去,「杜大夫,這是這幾日的房租,請您收下。」

杜大夫沒有推卻,含笑收下。這段時日以來,他雖然每次都收下她的錢,卻都另外存了起來,打算日後再還給光熙娶妻用。

因為說不得他們杜、王兩家有可能會結成親家呢。

這王曦夷是男是女,自是瞞不過他這雙醫人無數的眼睛,自然也瞞不了兒子。

兒子今年已二十有五,至今還未娶妻,他雖著急,卻也逼不了他。

他那性子,非是自個兒中意的姑娘不娶,這些年來拖了一年又一年,也沒見他對誰上過心,直到收留了王家母子三人,不想兒子竟對這王曦夷另眼相待,幫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在桂陽王府還為救她,對桂陽王謊稱他認了她為義子。

這事兒子那日回來便對他說了,他當時在聽完後詢問兒子,「你是要爹認她當義子,還是要認她當兒媳婦?」

「那爹怎麼想呢?」兒子反問他。

「爹想抱孫兒。」

「那就如爹所願吧。」末了,兒子接著說:「不過這事還得再緩一陣,等我辦完那件事再說。」

王曦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只見她鞠了個躬,「光熙這陣子麻煩杜大夫了。」

杜大夫溫和笑道:「不麻煩,這孩子很聰明。」

這世上不乏聰明的人,難能可貴的是聰明之餘又肯努力苦學,光熙在這段時日所學,比起那幾個跟了他幾年的藥童還學得多,依他看來是個可造之才,他打算好好栽培他。

王曦怡再囑咐了弟弟幾句話,準備回去陪母親用晚膳,走在通往後面院落的廊道上時,渾然沒發覺有人埋伏在廊柱後頭,下一瞬,她只覺後頸一痛,接著整個人便失去意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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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7:23: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正當王曦怡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杜家時,杜如弦與范平洲正率人潛入桂陽王府。

因為此回已先將桂陽王府的格局與巡守的班哨皆探查得一清二楚,且此行所來之人皆是精英好手,一行人很順利的潛了進去。

進去後幾人分頭行事,有人潛入趙奕鈞的寢居,有人前往他的書齋,搜尋與前任桂陽王趙鴻亮那批寶藏有關的線索。

因正值用膳時間,杜如弦打聽到每逢月末,趙奕鈞皆會在廳堂裡擺席,宴請一干心腹屬下,由於桂陽王並無實權,因此在座皆是他豢養的食客。

他與范平洲悄悄過來,兩人避開了守衛,竄上緊鄰著正廳旁的一株大樹,從敞開的門窗間窺伺裡頭的動靜。

兩人皆身穿一襲夜行衣、戴著頭罩並蒙著臉,悄然蟄伏在樹葉茂密的枝幹間,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

此時廳堂裡擺了十個席位,有十人坐在席上用膳,大廳裡還有數名樂工、舞姬在表演。

待用完膳,趙奕鈞揮手讓舞姬和樂工們退下,目光梭巡底下的心腹部屬,看向坐在左側的其中一人。

「辛泰,奉平縣那裡的事查得如何了?」

那叫辛泰的站起身回答,「回王爺的話,派去的人這些日子翻遍了整個奉平縣,皆沒有發現他們母子三人的蹤影,屬下料想他們多半未曾返回奉平縣,請王爺裁示是否還要繼續搜尋下去。」

趙奕鈞考慮了會兒,「先把大部分的人撤回來,留下幾個人在王相蘭老家守著就好。」他接著看向坐在右側的另一名部屬。「李瑞,本王交代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被點到名的李瑞趕緊站起來,「啟稟王爺,屬下已命人去辦,不久應可得手。」

「這不久是多久?」他不滿的追問,要手下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李瑞趕緊估算了個時間,「最多約莫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能將她給擄來。」

趙奕鈞厲色道:「你上次派去的人失手了,這次要是再失手,本王可要唯你是問!」

那李瑞急忙躬著身子答道:「請王爺放心,這次屬下派出去的都是高手,絕不會再失手。」

趙奕鈞接著看向席下另一名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待將人擄來後,倘若證實她確實是王相蘭的女兒,韓尚文,本王就記你一功。」

韓尚文起身拱手道:「多謝王爺,可除非能得到那幅畫,找到那批寶藏的下落,否則屬下不敢居功。」

「既然他們當初逃離都城時連畫都帶走了,只要抓到了人,還愁問不出畫的下落嗎,最多再把他們母子也全都給抓起來,本王就不信會找不著那畫。」趙奕鈞誓在必得的說道。

隱身在樹上的杜如弦聞言神色微斂,暗自尋思這趙奕鈞話裡指的人是誰。

接下來,趙奕鈞也沒再提及此事,而是與一幹部屬在談論邊關的戰事,他們不是擔憂戰情,而是想著要如何利用白羅國入侵之事從中謀求利益。

一旁的范平洲聽得義憤填膺,杜如弦則一邊聽一邊思忖著,依趙奕鈞方纔所言,似乎是已查探到那畫師妻兒的下落,他倒不怕那幅畫落在趙奕鈞手中,若是真能讓他找到那批寶藏更好,屆時他再搶過來便是。

半個時辰後,就在宴席即將結束時,有三人帶著一人走進廳堂,其中一人上前稟告,「啟稟王爺,屬下將人帶回來了。」

趙奕鈞大喜的站起身,看向兩名屬下挾持著昏迷不醒的王曦怡,「太好「,快把人給弄醒,本王要問她話。」

杜如弦瞇眼細看,發現他們帶回來之人竟是她,俊美的臉上露出驚詫之色,下意識的就想下去救人。

一旁的范平洲見狀及時拽住他,以眼神阻止他勿輕舉妄動。

杜如弦低聲說道:「被他抓走的人是王曦夷。」

范平洲見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此時罕見地目露急切,有些驚訝,他知道這王曦夷目前暫時寄住在杜家醫館裡,看杜如弦如此焦急,只道兩人交情不淺。

「可我方才聽趙奕鈞之意,這人似乎是那畫師的女兒?」他疑惑的道。

這話透露了兩個疑點,若趙奕鈞所言無誤,那麼這王曦夷竟是女兒身。

其二,若果真如此,那麼那幅記載了藏寶地點的藏寶圖,此刻莫不是就在杜家醫館裡?

對這事,杜如弦的驚訝不比他少,「此事我也不知,眼下須先將她救出再查問此事。」

范平洲瞧他似是真不知,低聲勸道:「我知杜兄此時心中定然憂急,但眼下不宜輕舉妄動,先靜觀其變,再圖解救之事。」

杜如弦明白他說的沒錯,若此時驚動了趙奕鈞,不僅救不了人,還會曝露他們藏身之處,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繼續不動聲色的隱在樹上,同時心頭也飛快尋思著稍後要如何救人。

就在他們低聲交談間,被擄來的王曦怡已被放到地上,被人強行按壓人中給喚醒了。

她茫然的張開眼,首先映入眸中的便是金碧輝煌的廳堂,這是哪裡?她驚惶的想站起身,忽見有一雙錦靴走到她面前,那人手持一條皮鞭,用握柄處粗暴的抬起她的下顎。

「醒了,本王問你,你可是王相蘭的女兒?」

看清這人竟是桂陽王,她心頭一凜,不明白自個兒怎麼會來到這兒,接著聽他一開口就提起過世的父親,她在一瞬間的震驚過後隨即否認道:「不是。」

接著她神色茫然的問:「王爺為何要將草民抓來此處?可是草民犯了什麼罪?」

她臉上方才掠過的那抹震驚之色沒逃過趙奕鈞的雙眼,他神色陰冷的沉著臉說:「你還敢欺騙本王,要本王當眾扒了你的衣物,驗明正身嗎?」

他那冷如毒蛇的嗓音讓她整個背脊發顫,下意識的抓緊了衣襟。

這時韓尚文走了過來,仔細端詳著她。

瞧見他,王曦怡認出這人是父親的朋友韓叔叔,她心中一驚,頓時移開目光,不敢與他相認。

然而他卻一語道破她的身份,「你是相蘭兄的女兒曦怡侄女吧。」

她搖頭否認,「不,你認錯了,我……」

不等她說完,韓尚文便勸道:「你就承認了吧,否則一旦王爺命人當眾扒了你的衣裳驗明正身,那你便要受辱了。」

她一窒,抬頭又驚又懼的瞪著趙奕鈞。

趙奕鈞抬起手撫摸她那張俊俏的臉龐,臉上露出了個陰森的笑。「瞧你這張臉,先前就連本王也給瞞過去,竟沒瞧出你是個姑娘。不過你甭怕,本王並非要追究你的欺瞞之罪,只要你老實招來,本王可以饒你死罪。」

他撫著她臉的那隻手,就如同他的嗓音一樣冰冷,她僵著身子往後挪了一步,跪在地上,出聲道:「草民不知王爺究竟要草民招什麼?」

趙奕鈞冷睨著她,不容置疑的命令,「本王要那幅王相蘭留下來的畫。」

她心中暗驚,臉上努力維持鎮定的表情,「草民不知王爺所指的是什麼畫。」

「你還敢同本王裝蒜!」他狠踹了她一腳,將她跪在地上的身子給踹倒在地,「就是你們當初在王相蘭死後帶走的那幅畫,你乖乖把畫交出來,否則休怪本王不留情。」

一旁的韓尚文再出聲勸她,「曦怡侄女,你把你爹畫的那幅畫交出來,王爺便不會再為難你。」

王曦怡忍著疼爬起身,暗恨的望向韓尚文,這人是父親生前的好友,可他絲毫不顧昔日的情分,竟幫著趙奕鈞來指認她,還逼迫她交出那幅畫。

看桂陽王那誓在必得的模樣,她若不獻上畫,定然無法脫身,但那畫是父親留下的遺物,關係著他被殺的線索,她不甘心就這樣獻出去。

另一方面更令她害怕的是,若是她獻出了畫,他會不會為了滅口而命人殺了他們一家三口。因為倘若把那畫交出去便能沒事,當初父親臨死前也不會要他們帶著這畫一塊逃走了。

在這進退不得之際,她不由得想起了杜如弦,每逢她有難時,他都會適時出現,但她心知這次定是不可能了。

趙奕鈞等得不耐煩,揚起手裡的鞭子,狠狠朝她揮去,喝道:「還不老實給本王招來,那幅畫藏在哪裡?」

眼見那鞭子朝她揮來,她本能的閉起眼,卻沒有感覺到落到身上的疼痛,只聽見耳畔傳來驚呼聲,她張開眼,這才發現屋裡多了個黑衣人,那人扯住了桂陽王手裡的鞭子。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郡王府?」趙奕鈞怒問。

有人則開口驚喊,「有刺客,快來保護王爺。」

門外的侍衛匆忙進來護駕。

「別緊張,在下不是來行刺王爺的。」來人出聲道,扯下臉上的蒙面布。

王曦怡看清這人的面容,不由得整個人驚呆了,她甚至懷疑是自個兒眼花了,瞠大眼目不轉睛的瞧著那人。

她才剛想著這人,這人竟真的出現了!她不敢置信的捂著嘴,激動的情緒彷彿一鍋沸騰的水,在她胸口激烈的滾動著。

也看清來人面目的趙奕鈞,一臉驚詫的質問他,「杜如弦,你為何擅闖本王王府?」

杜如弦橫眉冷目,一開口便指責他,「王爺抓走在下未過門的媳婦,還問在下為何闖進來?」

他在現身之前已讓范平洲先行離開,方纔他想到一計,因此讓范平洲去安排他所交代的事情。

「你未過門的媳婦是誰?」趙奕鈞聞言一愣,他未曾聽聞杜如弦訂親之事,下一刻見他扶起王曦怡,這才恍然大悟,「你未過門的媳婦兒是她?她不是你義弟嗎?怎麼這會兒成了你未過門的媳婦兒了?」他質疑。

聞言,王曦怡的驚訝不亞於趙奕鈞,但在見到杜如弦朝她投來一抹安撫的眼神,旋即明白,這約莫是同桂陽王納側妃那天一樣,是為了替她解圍而隨口胡謅出來的。

然而媳婦兒那幾個字,卻抑制不住的在她心頭蕩呀蕩的,把她的心蕩得泌出一陣陣甜意。

不管如何,這人在她危難當口,宛如天神般從天而降,已教她驚喜又感激。

「當初是在下一時情急,為了替未婚妻解圍,因此才瞞騙了王爺,可王爺無故差人強行擄走她這是何意?」杜如弦不慌不忙,端出昔日在朝為官時的氣勢,質問趙奕鈞。

趙奕鈞被他問得一時啞口,他暗罵那些去抓人的手下竟曝露了行蹤,教杜如弦給瞧見,還一路追了過來,此時的他渾然沒有想到,若是如此,杜如弦又怎會身著夜行衣。

侍立在王爺身旁的韓尚文見他答不出話來,遂接腔替他反駁,「她爹生前偷了王爺的一幅畫,王爺命人將她抓來,是為了要追回那幅畫。」

趙奕鈞立即附和,「沒錯,本王抓她來是為了追討回那幅畫。」

「依王爺所言,她爹生前偷了您的畫,那麼敢問王爺,那幅畫上繪了何物?」杜如弦反問他。

「這……」趙奕鈞再次被他問得語塞,望向韓尚文,這人當初與王相蘭相交,又曾參與當年趙鴻亮叛變之事,此事只有他才知道。

韓尚文皺起眉,當年雖是他將王相蘭推薦給前任桂陽王趙鴻亮,但那時他並未見過那幅畫,更不知當時趙鴻亮將那批寶藏運至何處埋藏。

當年趙鴻亮事敗被殺後他便聞風而逃,躲了幾年,見風波過去,去年投靠了趙奕鈞,並供出了寶藏之事。

就在今年初,他到都城辦事,無意間瞅見一名面容極似王相蘭之人,當時王相蘭坐在一輛馬車上,他來不及攔下人相認,待回到欽州,遂將此事稟告趙奕鈞。

趙奕鈞派他領著兩名手下前去都城欲暗中抓回王相蘭,他在那日遇見王相蘭的附近守了半個多月才終於又再見到他。

不料那兩名手下在抓捕王相蘭時誤傷了他,之後又被其負傷逃脫,最後他打探到王相蘭的住處追過去時已人去樓空,且據附近的鄰居所言,那王相蘭已死,他的妻兒在匆匆埋葬了王相蘭後便連夜離開,不知去了何處。

瞅見趙奕鈞和杜如弦都在等著他回答,韓尚文思忖須臾後謹慎答道:「那是一幅山水畫。」

當年趙鴻亮事敗後,皇上派來的人翻遍了欽州也沒找到那批寶藏,且當年趙鴻亮所鑄造的那批兵器數量龐大,要藏住那麼大批的兵器和寶藏,想必要非常大的地方,他推測只有荒郊野外才有此可能。

杜如弦再追問,「那畫上繪的是何處的山水?」他心中暗忖,先前他曾在王曦夷房裡所見過的那幅畫,八成就是他們在尋找的藏寶圖。倘若那畫上所繪真是當年趙鴻亮藏寶之處,也就是說,那批寶藏便是埋藏在欽州與路陽縣交會的馬頭山。

韓尚文沒見過那畫,此刻自然答不出來了。

趙奕鈞見狀,先聲奪人的喝斥,「杜如弦,本王是要找回丟失的畫,你反倒把本王當成偷畫賊在審問了,且你擅闖桂陽王府,本王還沒治你的罪呢,是否因本王平日多方禮遇你,倒教你以為本王好欺,所以才膽大妄為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嗎?」

「在下豈敢造次。」杜如弦不卑不亢的躬身一揖,「實不相瞞,王爺您說的那幅畫在下倒是瞧過,但據曦夷所言,那是她父親親筆所繪,如今聽聞王爺說是府裡丟失的畫,因此倒教在下好生奇怪。」

聽見他這般說,趙奕鈞不由心中生疑,拿捏不定這杜如弦是否知曉那畫上繪了藏寶處之事,因此試探的道:「那畫確實是王相蘭所繪,但早已賣給本王,可王相蘭又將它給盜走,因此本王才要追回那畫。」

王曦怡忍不住要開口否認此事,卻被杜如弦悄悄握住了手,阻止她。

杜如弦看向她,嗓音不疾不徐的說道:「曦夷,既然王爺這般說,想來以王爺尊貴的身份,必不會為了貪圖一幅畫而撒謊。」他說完暗暗朝她使了個眼神。

她很快會意過來,接腔說道:「我爹已過世,我如今也無法得知真相究竟如何,只知爹生前一直珍藏著一幅畫,因此在爹死後,我們離開時才會帶走那幅畫。」

杜如弦溫言勸解,「不如你回去把那畫帶過來,好教王爺認認是否就是那幅畫,若是,也好歸還給王爺。」他說著這番話時,兩手握著她的手,悄悄在她手心裡寫了幾個字。

片刻後,她才認出那幾個字來,遲疑了一瞬,在他注視下這才點點頭,但在外人看來只以為她是不太情願之故。

那趙奕鈞見狀便說:「你回去取畫,杜如弦便先留在這兒陪本王敘敘話。」他這是要扣住杜如弦當人質。

對此,杜如弦並不意外,朝她頷首道:「你回去取畫吧,我與王爺乃是朋友,就留在這兒喝杯茶敘敘舊。」

「那……我回去了。」離開時,王曦怡深睇他一眼,這才旋身離去。

趙奕鈞命手下送她一程。

她心頭發顫,出了大廳後,思及他是為她而被迫留在桂陽王府的,腳步便不禁越走越快,恨不得插翅回去取畫來贖回他。

此時此刻她已不在乎那畫裡究竟藏了什麼寶藏,只想換他平安歸來。

待坐上趙奕鈞讓人送她回去的馬車時,她兩手止不住的顫抖著,她只能緊緊將手按在膝頭上,逼迫自個兒冷靜下來,緊蹙著眉心低喃道:「杜大哥,你等我,我一定會把畫帶過來。」

杜如弦被扣押在王府當人質,王曦怡回去取畫時不敢聲張,悄悄的拿了畫後本想再偷偷的離開,卻撞上了母親。

「曦怡,你上哪去了,怎麼送個飯菜到前頭去給杜大夫,人就不見了,娘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也沒見到你。」已找了女兒半天的王大娘攔住她質問。

「我……我突然有事出去了,對了,娘,有人要找我出去作畫,我還趕著要出門。」

「是誰呀,怎麼這麼急?」王大娘狐疑的問。

「是、是杜大哥的一個朋友,來不及了,我出去了。」

「可現下這麼晚了……」王大娘話還沒說完,就見女兒神色匆匆的往外跑。

想到什麼,王曦怡再回頭說了聲,「對了,娘,我可能沒這麼快回來,你不要擔心。」

她不敢告訴母親在郡王府發生的事,這事有她一個人扛著就夠了,不需要再讓母親跟著擔驚害怕。

坐著郡王府的馬車帶回畫時,韓尚文一瞧見她手上的那幅畫便迫不及待的從她手裡奪了過去,迅速打開畫軸,他恰好是路陽縣人,因此沒看多久就認出畫上所繪的地點。

「馬頭山,這是馬頭山,王爺!」他欣喜的看向趙奕鈞,時隔五年多,他一直很好奇當年趙鴻亮究竟將那麼大一批寶藏埋藏在何處,這些年來他明察暗訪,也均無所獲,如今總算解開了多年的疑惑。

趙奕鈞聞言也滿臉喜色,「你確定這就是當年王相蘭畫的那幅畫?」

「應當不會有錯,這畫確實是出自王相蘭之手。」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趙奕鈞看向杜如弦與王曦怡,面露一抹陰狠。既然已得到畫,這兩人就留不得,甚至就連杜大夫等人也不能留下。

不待他開口,杜如弦便氣定神閒的率先出聲,「王爺可是在尋找當年趙鴻亮叛變時埋藏的那批寶藏?」

趙奕鈞聞言一驚,「你怎麼知道?」方纔他與韓尚文的交談並未洩露此事。

「不只如此,我還知道王爺想殺了我倆滅口,不過我勸王爺最好三思,莫要輕舉妄動。」

趙奕鈞不悅的喝道:「你們的小命已捏在本王手上,還敢威脅本王?」

杜如弦臉上毫無懼意,嘲諷一笑,「這偌大的馬頭山,王爺可知那批寶藏埋藏在何處?莫非要一寸寸把整座山都給翻過來找嗎?」

趙奕鈞看向韓尚文,詢問他是否能從畫上看出寶藏埋藏的確切之處。

韓尚文搖頭,表示從畫上暫時僅能得知埋藏在馬頭山,還不知是在何處。

趙奕鈞回頭詢問杜如弦,「你知道那批寶藏藏在何處?」

杜如弦眸光瞟向韓尚文拿在手裡的畫,從容答道:「約莫知曉,王爺若想起出這批寶藏,最好與我合作,我敢保證王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藏寶之處。」

趙奕鈞目光深沉的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幅畫便是當年趙鴻亮藏寶之處?」

聽聞他此言,就連王曦怡也睇向他,然而她想到的卻是,當初他只是不經意間才從畫筒裡取出了這幅畫,看完後也無異狀,她相信他那時定然不知此事。

杜如弦噙著慵懶的笑,慢條斯理的反問他,「王爺認為呢?」

趙奕鈞拂袖不悅的哼了聲,心中已認定他必定早就知曉此畫事關那批寶藏,畢竟王相蘭的女兒可是他的未婚妻,定是早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想起先前這兩人竟還在他面前裝傻充愣,不禁怒道:「你以為憑本王手下的人會找不到寶藏所在嗎?」

杜如弦嗤笑了聲,「那你們不妨找找看,看有沒有本事找著。」

見他自信滿滿,趙奕鈞倒有些顧慮了,不敢貿然殺了這兩人,「先將他們給本王押下去。」他打算等手下找出藏寶處之後再殺也不遲。

兩人被關押在地牢裡,見王曦夷面色蒼白,杜如弦握著她的手輕聲哄道:「別怕,一切有我在,不會有事。」

「是我拖累了你。」她歉疚的道。

「不,你反倒幫了我一個大忙。」至少此刻已得知寶藏的下落,要起出那批寶藏花不了多久的時間。

她不解的看著他。

見她面露困惑,他笑道:「等這事了結,我再告訴你前因後果。」

略一猶豫,王曦怡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女兒身?」先前他對此一點也不意外,竟還稱她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

他低笑一聲,「我不是曾同你說過我沒有龍陽之好嗎?若你是男子,那豈不是坐實了這事。」

她一愣之後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訝然又驚喜的望著他,他這是在向她吐露心意?!

他做了一件早就想對她做的事,俯下身攫住她那張柔潤飽滿的粉唇,恣意的品嚐著那滋味。

果然如他所想那般甘甜。

她傻住了,整個人被他擁在懷裡,不知如何是好。

初嘗那甜美的味道,他壓根捨不得放開她,一吻再吻,她那張櫻唇幾乎都要被他給吻腫了。

好一會兒後,她透不過氣的推開他,他才眷戀不捨的暫時離開她的唇瓣。

她的腮頰此刻就如同她紅透的唇瓣一樣嫣紅,那含羞帶怯的模樣教他又心癢難忍,忍不住再覆上她的唇瓣吸吮一番。

他在她唇邊呢喃的說道:「娘子的唇,真是我此生嘗過最甜美之物。」

她嬌羞的輕斥,「我、我才不是你娘子。」

「我方纔已打了印就是。」杜如弦指著她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瓣,霸道的宣告。

他盤算著待辦完這事,回都城交差後,就要迎娶她過門,這軟乎乎的身子抱在懷裡,真教人心都要化開了。

她羞惱的瞋他,「你可還沒向我提親呢。」

「我這不是提了嗎?」

「這也算?」她一臉錯愕。

「算,怎麼不算,這叫私定終身。」

她說不過他,橫他一眼,可心下卻漲滿了一股難言的喜悅,能與他這般兩情相悅,是她作夢都不敢奢望的事,而今竟然實現了,她覺得就是在這一刻死去也了無遺憾了。

當然能活著廝守終生更好。

杜如弦含笑接著說:「待回去後,我再讓我爹去向你娘提親。」

「你是……認真的?」她好怕這一切就像先前他逗弄她一樣,只是為了捉弄她而騙她的。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瞅見她臉上那猶疑不安的神情,為安她的心,杜如弦鄭重啟口表示,「我杜如弦今生非王曦夷……」話說到一半,他忽問:「這是你的真名嗎?」

「是,只是夷字並非四夷的夷,而是恰情養性的怡。」

杜如弦點點頭,把話再從頭說了一遍,「我杜如弦今生非王曦怡莫娶,請天地為證。」

她雙眼泛淚,正感動得不能自已時,聽見他說:「該你了。」

「什麼?」她一愣。

「我已立下誓言,娘子也該表示一番。」他眼含期待的注視著她。

她一怔後,抿著唇,又羞又喜的輕啟粉唇,「我……王曦怡今生非杜如弦不嫁,請天地為證。」

聞言,他攬著她,臉上帶著抹寵笑,「你說要是這會兒就能拜堂該多好,現下就能直接進洞房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試試你畫的那些招式呢。」

「你在胡說什麼?」她羞紅臉的捶打了他一拳,但那拳打得很輕,就宛如在撓癢似的。

他存心逗她,刻意在她耳邊說道:「你畫了那麼多艷情畫,難道不想試試?」

她羞惱的嗔他,「那些姿勢哪成,我可不是妖精,要試你自個兒去試。」那些都是她天馬行空幻想出來的,除非身子像蛇一樣柔若無骨,否則真要試,准折了腰斷了骨,歡愛不成反受罪。

此刻兩人在地牢裡打情罵悄,大廳裡趙奕鈞與一干手下正圍著那幅畫,研究那批寶藏究竟藏在何處。

這一研究便研究了數日,根據韓尚文推敲出的幾個地方,趙奕鈞派人去探查,皆一無所獲,幾日過後,趙奕鈞不耐煩了,遂前來找杜如弦。

結果一來,發覺他的手下竟將杜如弦與王曦怡關在一塊,兩人親暱的依偎在一起,那小日子過得蜜裡調油、樂不思蜀,一點也沒有被關押在地牢裡的狼狽模樣。

他覬覦杜如弦許久,遲遲無法得手,見到他此刻竟擁著未婚妻歡言蜜語,又嫉又恨。

他震怒的叱罵,「是哪個蠢貨將他們兩人關在一塊?」

一名手下戰戰兢兢的回答,「這……王爺您沒交代不能將他們兩人關在一塊。」

趙奕鈞大怒的踹他一腳,「你豬腦袋呀,這種事還要本王交代?還不將她給本王拉下去。」他抬手指向王曦怡。

杜如弦將王曦怡護在身後,「王爺來找在下,不是為了此事吧?」

被他這般護著,王曦怡很感動,但她不想躲在他身後,勇敢的站出來與他並肩而立,一起面對趙奕鈞。

這情景令趙奕鈞更是怒火中燒,「杜如弦,本王命你說出那寶藏埋藏之處,否則你們兩人都要沒命。」

杜如弦一臉悠哉的啟口,「王爺,在我闖進郡王府時,已留下一封書信給我爹,告知他我前來郡王府營救未婚妻之事,並請他將信送至桂陽郡都尉范平洲將軍的手中,倘若我於七日後仍未離開王府,他便會發兵前來救我,如今算來已是第六日,王爺若不擔心屆時要怎麼對我爹與范將軍交代,大可將我倆殺了。」

趙奕鈞原是想威脅他,沒想到卻反倒被他給威脅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原來你早準備了後手!」怪不得敢這麼有恃無恐。

杜如弦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所以那日在下才說,王爺若想找到那批寶藏,最好與我合作。」

趙奕鈞雖然蓄養了一批暗衛,但比起范平洲掌握整個桂陽郡的兵馬,自是不能相提並論,此時見這人殺又殺不得,放也放不得,只能壓抑著恚怒問道:「你想怎麼合作?」

杜如弦提出條件,「屆時起出寶藏,我要得三分之一。」

「只能給你四分之一。」趙奕鈞惱恨的與他討價還價。

「好。」杜如弦爽快的頷首同意。

趙奕鈞用那雙陰毒的眼神惡狠狠瞪著他,「咱們既然合作了,你該說出那批寶藏的埋藏之處了吧。」

他懶洋洋出聲,「我得親自過去看看。」

「這麼說來你壓根就不確定那批寶藏是在何處?」趙奕鈞怒問。

「非也,」杜如弦輕搖食指,「地點我是知道的,但詳細的位置在何處,還須過去再查探一番,省得多費人手來挖掘。」

王曦怡默默看著他耍弄趙奕鈞,心忖就連趙奕鈞這樣高高在上的王爺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以前她被他捉弄的那些事情委實不算什麼。望著這樣的他,她眉目之間掩不住的流露出絲絲情意。

這幾日來雖然被困在這裡,但他說先前已讓人帶話給他父親,她娘那邊自有杜大夫會安撫她,因此她很安心的與他一塊留下來,度過了幾日美好得不可思議的日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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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7:24: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趙奕鈞一行人依照杜如弦的指示,由路陽縣來到馬頭山十秀附近,十秀便是那十株千年杉木所在之地,他將附近幾里之地都仔細查探了一遍,王曦怡亦步亦趨跟隨在他身邊。

她不禁回想起先前曾問過他,倘若他有一批寶藏,會想埋在何處?他當時便是指著這十秀附近,可那時他還不知這畫便是當年前任桂陽王的藏寶圓。

她忽然有些擔憂,這只是他的想法,萬一那前任桂陽王與他所想的不同,沒將寶藏埋藏在此處該怎麼辦?畢竟這馬頭山這麼大,很多地方都可以藏寶,不一定非要在此處不可。

前前後後查看了兩個多時辰,杜如弦忽然對趙奕鈞說道:「請王爺把畫給我。」

跟著他也走了兩個多時辰的趙奕鈞頗不耐煩,「你究竟看出什麼門道沒有?」

「王爺莫急,今日之內我定能找出來。」他不疾不徐答道。

見他這般自信,趙奕鈞暫且忍耐了下來,示意手下將畫遞給他。

杜如弦接過畫,將畫朝向那十株杉木打量著,比對半晌後,出聲詢問跟在身邊的王曦怡。

「你可看得出來你爹這畫是在什麼時辰繪下的?」

王曦怡對父親所繪的這幅畫已看過無數遍,早已爛熟於心,因此無須再看也能依據畫上頭的光影和樹影來回答他。

「就我看,約莫是在過午後,申時至酉時之間。」隨著日頭的推移,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會呈現出不同的長短與方向,由此便可推斷出大約的時辰。

聽畢,杜如弦彎起嘴角,這答案與他所想一致,他看向趙奕鈞說道:「王爺,咱們先休息一陣子,待到申時再說。」

「這是為何?」

「屆時自見分曉。」

於是一行人遂各自找地方休息。杜如弦牽著王曦怡的手走到一旁,尋了顆大石,兩人並肩而坐。

趙奕鈞瞟見兩人形影不離的親暱模樣就來氣,偏生這時候他還不能發作,只能抑下怒氣。

他陰毒的想著,那杜如弦真以為他怕了范平洲嗎,屆時要是找寶藏,他便先命人暗中弄死范平洲與杜大夫,到時他沒了靠山,還不落在他手裡,任由他擺佈。

而此刻與杜如弦相偎而坐的王曦怡瞟見坐在不遠處的韓尚文,想起一事,她站起身。

「怎麼了?」杜如弦不解的問。

「我要去問韓叔叔,我爹是怎麼死的?」韓尚文是父親的朋友,數年前曾來過家中幾次,這次是他揭破她的身份,還說出那幅畫的存在,她不得不懷疑父親的死,也許與他逃不了干係。

「我陪你一塊過去。」

她點點頭,兩人一塊朝韓尚文走過去。

韓尚文瞅見她,眼中微露一抹心虛,下意識的避開她直視的眼神,臉上堆了抹假笑。「侄女有事嗎?」

她沒有多說什麼,直接開口問道:「韓叔叔,看在我父親的分上,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爹究竟是被誰殺死的?」

韓尚文心虛之下脫口道:「不是我殺死他的。」

杜如弦沒有忽略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逃避和心虛,出聲質問:「縱使不是你親手殺死他,他的死必定與你脫不了關係。」

「沒這回事,你不要胡說八道。」韓尚文矮胖的身子激動的站了起來。

見他這般情狀,杜如弦更加肯定王相蘭的死定與他有關,哪裡還肯放過他,犀利的開門。

「你與王相蘭相交,卻幾次欲陷害他,先是誘騙他前去為趙鴻亮作畫,令他無辜被捲入趙鴻亮叛亂之事,接著又為了取得那幅畫不惜出賣他,令他慘死,像你這般不仁不義之徒,真是枉為人。」

這些全是他推敲的,然而卻與事實相差無幾,因此韓尚文一聽,臉色乍青乍白,惱羞成怒之下脫口而出,「我沒有想過要害他,當年趙鴻亮命我找來一名畫師,我是看在與他的交情上,才把這份差事給了他。至於先前我奉王爺之命到都城想把他帶回欽州,是他拚命掙扎抗拒,才會被誤傷至死。」

聽見他這番話,王曦怡滿面悲憤,「原來我爹真是被你害死的……爹他視你為友,在你困難時他曾屢屢接濟你,你竟恩將仇報害死他!你的心、你的血難道是黑的嗎?」

「我沒有想要他死,當初他若肯老實同我回欽州,在王爺面前我自是會保住他一命。」韓尚文辯解。

激憤之下,王曦怡不恥的唾罵他,「你也不過只是桂陽王面前的一條走狗,你憑什麼保住他?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甚至還出賣了我,我爹九泉之下絕不會原諒你!」

杜如弦不捨得她為這種人生氣,摟著她的肩溫言勸慰,「善惡到頭終有報,他定會有他應得的下場。」

滿眼痛恨的再看了韓尚文一眼,王曦怡抑下心中的恨意,與他一塊離開。

回到方才休息之處,思及父親無辜枉死,她哽咽道:「我爹死得好冤。」

「你放心,岳父的仇,我會替他討回公道。」杜如弦毫不客氣的以女婿的身份自居。

聽見他的話,王曦怡心頭暖融融,雖然他很多事情都還未告訴她,但她毫不懷疑的相信他定能辦到。

很快申時一到,趙奕鈞便派人來催促杜如弦。

他拿著畫,對照著那十株杉木的位置看了看,此時十株杉木的倒影指向左前方的一處山壁,與畫上所繪的情景一模一樣,他凝目望了須臾,再走過去細細查看,半晌後,啟口表示。「寶藏應當埋藏在這處山壁裡。」

趙奕鈞狐疑道:「那是山壁,如何能藏得下那麼大一批寶藏?」

「王爺只管命人鑿開那處山壁,定有所獲。」杜如弦心忖這後頭定有個山洞,只是那山洞洞口應不大,且上頭佈滿籐蔓和雜草遮掩著,是故一直未被人發覺。

這趙鴻亮也不知從哪裡得知這一個地方,因此才把寶藏藏在此處,還在上頭用泥土封了入口,並用許多籐蔓和雜草佈置遮掩,以避人耳目。

見他如此自信,趙奕鈞遂命帶來的一批手下開始鑿山,當那些手下清理掉上頭的泥土和攀爬在山壁上的籐蔓和雜草灌木叢時,發現山壁有一個地方被人用數顆巨石給堵住,看起來像是原來那裡有一處洞口。

一直在旁觀看的趙奕鈞見此情形頓時大喜,「快給我搬開那些石頭。」

然而這話可苦了那些手下,有人稟道:「王爺,這些石頭堵得太嚴密了,一時搬不開,只能炸開它。」

「那還等什麼,快去取火藥來炸開它。」趙奕鈞先前過來時已命人驅趕走附近所有的閒雜人等,並命手下守在入口處嚴禁任何人進入,因此縱使炸山也不怕驚動其它人。

有人快馬離開去買來火藥,趕在入夜之前,終於炸開了那些石頭,露出了後頭黑黝黝的山洞。

趙奕鈞手舉火把迫不及待的率先進去,一看見山洞裡頭果真堆滿了一大批的兵器以及無數箱的財寶,他撲到那堆財寶上頭,一箱箱的打開,接著抓起裡頭的一大把金子,貪婪的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找到了,終於給本王找到了。」

趙奕鈞的手下也跟著進來,見著這堆得滿滿的財寶,個個皆面露喜色,杜如弦是最後才攜著王曦怡慢步踱進來,打量了幾眼後,滿意的頷首。

王曦怡則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些寶藏,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的財寶,幾乎要被那些閃亮亮的金銀珠寶給晃花了眼。

趙奕鈞抬頭看向兩人,露出獰笑,「杜如弦,本王要多謝你替本王找到這批寶藏。」

杜如弦說了兩句謙辭,「這是我應做的事,王爺無須客氣。」

趙奕鈞朝手下使了個眼神,那些人立即包圍了兩人。

杜如弦仍是不慌不忙,瞟了幾人一眼,望向趙奕鈞詢問道:「王爺這是何意?」

趙奕鈞面露陰狠之色,「本王捨不得將這寶藏分出四分之一給你,你說該怎麼辦好?」

「王爺想食言,殺了我們?」

「本王還沒嘗過你的味道,怎捨得殺了你,要是你從了本王,本王倒是可以留下你一命。」他淫笑道。

其它的手下也跟著發出猥瑣的笑,甚至還有人開口。「王爺,能不能把那王曦怡賞給咱們?」

聽見那些輕薄低級的話,王曦怡又怒又驚,抓緊了杜如弦的手。

杜如弦目光冰冷的投向那幾人,敢打他未過門媳婦兒的主意,這些人是嫌命太長了。

他慵懶的嗓音此刻透著一抹冷峻,「原本我還盤算著,倘若王爺遵守承諾,準備在皇上面前為王爺美言幾句,可惜你自尋死路。」說完,他從懷裡取出一道聖喻,慢條斯理的打開,朗聲道--

「聖旨下,桂陽郡王趙奕鈞接旨。」

隨著他聲落,范平洲率領手下的部將走了進來,外頭他帶來的兵馬早已將這山洞團團圍住。

那夜他聽了杜如弦的話離開郡王府,便去調兵遣將,佈署一切,因此當趙奕鈞押著杜如弦與王曦怡離開王府前往馬頭山時,已暗中率領兵馬尾隨其後,在不久前杜如弦釋出暗號時,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舉將趙奕鈞留在外頭的手下全都給制伏了。

這一變故,讓趙奕鈞與一干手下全都呆愕住。

見眾人還不跪下,范平洲抬起手裡的一柄寶劍,橫眉豎目高聲喝斥--

「桂陽王,見了聖旨與皇上御賜的除奸寶劍,還不跪下,你是藐視聖上嗎?」

被他怒聲一喝,趙奕鈞回過神來,看著杜如弦手裡的聖旨與范平洲手中的御賜寶劍,哪裡還能不明白自個兒這是遭到杜如弦給算計了,見眼前大勢已去,他不由腿軟得跪了下去,他一跪,其它手下也跪了一地。

杜如弦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白羅國進犯,國難當頭,朕命杜如弦為欽差大臣,前往欽州尋找叛賊趙鴻亮所藏匿之寶藏,以為國用,並賜桂陽郡都尉范平洲除奸寶劍,倘有人意圖阻撓,或是圖謀覬覦該寶藏者,立斬不赦。」

王曦怡聽畢,滿臉訝異,這才明白杜如弦並不是被罷官,而是被秘密任命為欽差大臣,前來尋找這批寶藏。

接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先前說這事反倒要多謝她,因為她陰錯陽差的幫他找到了這批寶藏。

聽完聖旨後,趙奕鈞憤恨的咒罵,「杜如弦,你這分明是在算計本王,你利用本王給你尋到了寶藏,如今竟想置本王於死地!」

「王爺勿憂,本官沒有打算在此斬殺王爺。」杜如弦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倘若王爺不心生貪念,又何至於有今日之事,王爺在桂陽郡的所作所為,本官會一一向皇上稟明,王爺就等著皇上的聖裁吧。」

以趙奕鈞的所作所為,他不殺他,皇上也容不下他,因為皇權是絕不容人覬覦的,趙鴻亮之事便是前車之鑒。

說完此事,杜如弦已不打算再與他多費唇舌,看向范平洲,讓他命人將趙奕鈞等人帶走,好讓他手下的士兵能盡快起出這批寶藏,以便運回都城,解邊關之危。

趙奕鈞被拖走時,仍恨恨的咒罵不休。

杜如弦充耳未聞,看向王曦怡,方才冷厲的神色頓時猶如春暖花開般笑意融融,向她解釋道:「這事便是我先前瞞了你的事,如今能起出這批寶藏,你的功勞不小,我會奏明皇上,請他封賞。」

王曦怡含笑的凝視著他,「我不要什麼封賞,就請皇上賞我一個夫君吧。」

聞言,杜如弦驕傲的抬了抬眉,「算你有眼光,知道這世間最大的寶物莫過於為夫。」

「我可沒說是你。」她揚眉笑睨他。

他握住她的下顎,「你都被我打印了,還妄想嫁別人?」說完便覆上她的唇,想狠狠懲罰她。

「咳咳。」一旁忽然傳來咳嗽聲。

范平洲其實也不想在這時候打擾兩人,但國事要緊,只好做個不識相的人,提醒杜如弦還有正事要辦。

王曦怡羞赧的推開了他,被擾了好事的杜如弦沒好臉色的瞪了范平洲一眼。

范平洲趕緊出聲表示,「杜兄,寶藏已找到,還請杜兄盡快清點完,好派人裝運上車。」

杜如弦漫應了聲,牽著王曦怡的手去清點寶藏。

看著兩人夫唱婦隨,一個唱名,一個登載,配合得十分有默契,范平洲摸著下巴,心忖不久應當便會有喜酒喝了。

邊關戰事吃緊,杜如弦不敢耽擱,兩日後待寶藏一一裝運上車,他親自押送回都城。

事前,杜如弦已央請父親向王大娘提親。

在女兒回來後,王大娘已從女兒那裡得知丈夫被害的真相,如今那些殺害丈夫的兇手也已抓到,了卻一樁心事,又能與杜家結為親家,讓女兒有個好歸宿,因此當王大娘在聽完杜大夫來提親的話時,不禁抹著淚喜極而泣。

王光熙也同樣為姊姊高興得闔不攏嘴。

一家人欣喜的盼望著王曦怡出嫁那日能盡早到來。

這日一早,杜如弦在與王曦怡依依不捨的告別後,這才跨上駿馬,隨著車隊離開欽州城,趙奕鈞與其一干手下則由范平洲負責押送。

這番動靜自然驚動了欽州百姓,眾人打聽之後,得知杜如弦不是被罷官,而是被皇上秘封為欽差大臣,回來尋找前任桂陽王藏匿的寶藏,一時之間欽州百姓都在談論杜如弦智斗趙奕鈞之事,說得彷彿身臨其境,親眼所見似的。

早一步聽聞消息的陶東寶在杜如弦離開後來找王曦怡,將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遍。

「陶二爺做啥這樣看著我?」她被看得莫名其妙。

陶東寶陰陽怪氣的說道:「我這是在看杜如弦未過門的媳婦兒生得啥模樣。」

王曦怡女扮男裝之事尚未曝露,但這陶東寶消息靈通,已從別處聽說了消息,並且得知兩人已論及婚嫁。

見他已得知這事,王曦怡也沒有辯解,笑著道:「這事還請陶二爺先保密,待杜大哥回來再說。」

「你倒是瞞得緊,連我都教你給騙過去了。」陶東寶為自個兒竟然沒能事先看穿她女扮男裝的事感到不悅。

聽出他沒有惡意,只是來向她抱怨,王曦怡摸著鼻子好脾氣的笑說:「這就要多謝我娘了,是她把我生得這般俊俏,雌雄難辨,所以才能順利瞞過眾人。」

陶東寶托腮好奇的問她,「你說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畫出那些那麼精彩的艷情畫來呢?」

在她被軟禁的那幾日,她所繪的那批畫賣得極好,幾乎每印出一批來,都被守在書肆前想買畫的人給搶光,供不應求。

要不是突然冒出了杜如弦是欽差這檔事,這幾日欽州百姓談論最熱絡的話題便是這批新畫,眾人還紛紛猜測下一次會是誰出現在畫上,甚至還有人為此下了賭注呢。

王曦怡聞言害臊的笑了笑,「這還不都是在陶二爺的逼迫下瞎畫的嗎。」

陶東寶反駁,「我哪時候逼迫過你了,分明是你看在銀子的分上而畫的。」

她笑道:「銀子大爺的臉面確實比陶二爺大得多。」

陶東寶被她的話給逗笑了,想起一事說道:「對了,你不在這幾天,那楊小姐曾找過你。」

「她找我做什麼?」

「說要再托你寫信。」

「還寫呀。」這回再要她替她寫情書給杜如弦,她可不幹。

「她仰慕杜如弦良久,要她死心可沒這麼容易。」陶東寶一副看她好戲的表情。

「不要緊,等杜大哥成親,她應當便會死心了。」她是過來人,自能理解楊小姐對杜如弦的那番情意,她只是比其它人來得幸運,得到了所愛,不會因此便高傲的輕視其它人,因為每一分心意都是無比珍貴的。

接下來的日子,王曦怡就在杜家等著杜如弦的歸來,渾然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被迫在他與死亡之間擇一而選。

皇宮昭明殿。

「臣杜如弦拜見皇上。」

早已接獲消息的皇帝面露欣喜的笑容,抬手道:「愛卿免禮。」

杜如弦起身後,不疾不徐的接著稟道:「托皇上鴻福,臣此番前往欽州,不負聖望,順利找到叛賊趙鴻亮藏匿的那批寶藏,起出黃金十萬兩,白銀四十五萬兩,兵器共計五萬把,清單在此,請皇上過目。」

內侍太監上前接過那份清單呈給皇帝。

年約五旬的皇帝看完後,捋著花白的鬍鬚,龍心大悅,「愛卿這事辦得極好,及時找到這批寶藏,解了我軍的燃眉之急,朕要重重賞賜你。你說你想要什麼賞賜?」

「啟稟皇上,這些事皆是臣應當做的……」杜如弦話還未說完,就聽皇帝又再開了金口。

「你此番為朝廷立下大功,朕定要重賞,朕決定擢升你為左相,同時,朕還要送給愛卿一項珍寶。」這些話他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已擬妥。

聞言,杜如弦有些意外,急忙躬身推辭,「臣才疏學淺,恐擔不起左相之責。」

風晟王朝素來立有左右兩相,共同輔助皇帝治理朝政,但往昔能夠擔任此職位者皆是德高望重之人,半年多前左相病歿,皇帝遲遲未再選立人選,因此左相之位虛懸至今,以他目前在朝中的資歷與年齡,皆還不足以擔任此官職,不過若真要他做,他倒是有此自信。

「你昔日擔任刑部侍郎時斷案如神,平反無數冤案,如今又適時找到叛賊所藏匿的寶藏,以你的聰明才智,朕相信你足以擔起左相之責,你莫要再推辭,此事朕已決定。」皇帝不容置疑的說道。

見聖命已決,杜如弦也沒再婉拒,掀起衣袍跪下拜謝聖恩,「臣遵旨,謝皇上恩典。」

謝完恩,接著杜如弦將趙奕鈞在桂陽郡所作所為一一上稟。

聽畢,皇帝震怒,「哼,這趙奕鈞莫不是忘了自個兒是什麼身份,竟敢覬覦這批寶藏,他是想學那叛賊謀反嗎?身為桂陽郡王,不愛民如子也就罷了,還在欽州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簡直是罪不可恕!」

之後一如杜如弦所料,這趙奕鈞雖因皇親的身份免除被砍頭之罪,但卻被賜了一杯鴆酒,而他那一干手下也沒逃過一死,全都被砍了頭。

杜如弦將該稟明的事稟告完準備離開皇宮時,遇見了八公主。

「臣見過八公主。」他朝她行了個禮。

「許久未見杜大人,杜大人這陣子上哪去了?」

八公主早已知他是被父皇派出去辦事,此刻卻佯作不知,想藉此與他敘話,明艷的臉上那雙剪水秋瞳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回八公主,臣是奉皇命外出替皇上辦事了。」杜如弦不卑不亢的答道。見她上前一步,他不著痕跡的往旁挪了一步,在八公主再次開口前出聲道:「臣方才回來,還有事情要辦,容臣先行告退。」說完,施了一禮便旋即離去。

八公主跺著腳,不滿的瞋瞪著他離去的背影。

她身邊的宮女紛紛輕斥,「這杜大人好不識相。」

「就是呀,真是不知好歹,咱們八公主肯紆尊降貴的找他敘話,他竟敢這麼冷待公主。」

八公主不悅的怒喝,「閉嘴,不許你們這樣說杜大人。」

那兩名出聲批評的宮女急忙跪下來,「奴婢知罪,請公主恕罪。」

「罷了,此番就饒了你們,日後再敢隨意批評杜大人,看我不撕爛你們的嘴!」八公主叱罵了幾句,直到看不見杜如弦的身影,這才朝昭明殿走去。

昨兒個她聽聞杜如弦即將返回都城的事,便去見了父皇,求他一件事,父皇答應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父皇是否已下了聖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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