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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紅妝御醫【娘子正處叛逆期之一】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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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09: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陽光晴子 -紅妝御醫【娘子正處叛逆期之一】

「他」是華陀再世的大夫,
醫人醫獸對「他」而言易如反掌,
其實,「他」最擅長醫的是「龍」,
而且是失去記憶淪為「他」家長工的龍子!

弗喲~~暈!老天是嫉妒「他」長得俊、醫術佳、人緣又好嗎?!
難得善心大發救了個人回來當長工,本該過著舒適的大爺生活,
怎知那家伙忒奇葩,生火煮飯不會,倒茶砍柴嫌累,性子也刁鑽的咧,
累得「他」這救命恩人還得伺候他,唉,罷了,畢竟這長工還是有用處的,
不僅能嚇跑想以身相許當診金的花娘,連好賭的惡鄰居也怕他,多好!
可兩人住在一起,「他」擔心自己是個女兒身的秘密早晚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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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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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09:51 |只看該作者
恭喜!恭喜! 陽光晴子

    新月這個大家庭二十年了,晴子笑咪咪的在這里說一句,「生日快樂!」

    這個大家庭在晴子的心里一直像座堅固又浪漫的城堡,是愛情集散地,一個又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在這座城堡里產生、運出,出現在每個有心采擷愛情的人面前,得以細細品味,神往的愛上一回。

    所以,晴子一直都認為新月的空氣是甜的、到處看得到粉紅色的泡泡、每一位成員都有翅膀,都像精靈,在花與樹之間飛舞……

    炳哈哈……當晴子跟可愛的編編這麼說時,她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雖然晴子到新月就變成俗辣,但晴子真的覺得那是個很棒的地方,一想到有好多好多美麗的愛情故事從這里散播出去,晴子眼里所見都成了粉紅色的,好浪漫喔。

    粉紅色的陳大哥、粉紅色的徐奶奶、粉紅色的絮小絹、粉紅色的舒小閔、粉紅色的雅翎、粉紅色的玉佳……還有很多粉紅色的大家庭成員。

    寫到這里,粉紅色突然變色了!因為,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是——

    書展來也!

    懊怎麼說呢?每一次晴子遇到這種重要性的展覽,就會變得很自虐。

    總是希望能寫得更好一點、可以更努力一點,可以將書寶寶寫得更精彩一點,希望支持晴子的書迷朋友們可以更喜歡一點……

    就是這麼多的「多一點」,會讓晴子像個變態一樣的吹毛求疵,但如果回頭重溫每一年的書展寶寶,晴子還是可以很大聲的說,我很喜歡!

    晴子進入新月家庭也有好些年了,大家的努力,相信書迷朋友們也跟晴子一樣能感受到,晴子也一直以身為這家庭的一分子為榮。

    今年希望書迷朋友們能到場為我們加加油喔。

    還有,新的一年,也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心想事成。

    抱喜!恭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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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朗氣清。

    郁竹君駕著馬車看著一望無垠的綿延山巒,經過垂簾瀑布沿著山徑繼續往上到拉拉村,俊秀的臉上一派輕松怡然。

    這是他每天必經的路程,天甫亮就駕兩個時辰的車到徐淮城的歐陽醫館看病,午時三刻就驅車返回,要不,山上天黑得快,山路蜿蜒,就算架了油燈照路依然危險,有時有落石有時河流暴漲,或者有受傷的小動物、狐狸、野兔,有時還有……

    屍體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癱平躺在河邊的一具男屍,緊急拉扯韁繩,馬兒登時仰頭嘶鳴。

    「好好好,小喜福,乖啊!」他邊出聲安撫陪伴他多年的馬兒邊跳下車,快步走到河邊,蹲下身來。

    已經斷氣了吧?看來好不淒慘!全身衣服破破爛爛的,曝露在外的身體清晰可見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擦傷及干涸血跡,頭部右側還有明顯的撕裂傷,血肉模糊得令人怵目驚心。

    郁竹君抬頭往河的上流看法,前幾天豪雨不斷,看來是從上游一路被沖下來的吧。他再次低頭打量,那男人有一半身體仍泡在河里,從身形看來頗為人高馬大,臉上傷痕累累,但眉目軒昂,有張俊俏的臉蛋。

    他伸手探探鼻息,「活著呀。」

    但也奄奄一息了,救嗎?

    想著,他眉頭一擰,算了!還是少管閑事的好,瞧男人身上的粗布衣擺明了是個窮人家,身上這些傷要養好還得耗上一大堆藥材,他找誰要去?再者,男人腦袋的傷口大,能不能活還得看老天爺的決定呢,罷了,當沒瞧見唄!

    他瀟灑的拍拍手站起身,撢了撢袍服一角,大步跨上馬車。

    小喜福轉過頭看著他,那雙如銅鈴大的馬眼像在質疑他當大夫的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他聳聳肩,「爺爺生前有交代,管閑事就死得快。」

    爺爺一個堂堂大御醫原本多受皇家敬重啊,就是因為多管閑事插手治療皇帝寵妃的病,結果寵妃死了,皇帝遷怒拔除他的御醫職務,原本該承擔這一切的另一名御醫反而取代爺爺成了皇室最倚重的大御醫。

    他搖搖頭,拿起韁繩就要策馬走人,但……

    「爹又常說,『有狀況就面對它、解決它』。」他嘆了一聲,斜眼看向可憐兮兮躺在河邊的男人。「哎呀,真煩,你們兩個老的怎麼就是不同調,這下要我怎麼處理?」他仰頭瞪著藍藍的天空。

    爺爺走了多年,郁家在爺爺逝世後,幾房人更是分家四散,他跟著父母來到母親的故鄉,雖然這里也已人事全非,起碼一家三口能靠著爹給人當坐堂大夫來餬口飯吃,不料安穩日子才過幾年,爹娘相繼染時疫病逝,只剩他一個人。

    明亮的黑眸再次瞥向孤單躺在河邊的男人,他也是一個人……

    「算了,我救你。」在天人交戰一番後,郁竹君撇撇嘴,又跳下車將那半死不活的男人連拖帶拉的放到馬車內,早已是氣喘吁吁。

    「呼呼呼……有沒有那麼重啊你!」郁竹君癱坐在男人旁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

    男人人高馬大,小小車廂里原本已塞了一堆城里的婆婆媽媽送給郁竹君的雞鴨還有一只小豬仔,如今再多了一個大男人,更是擁擠不堪。

    喘歸喘,他不忘指著牠們叮嚀,「不準多欺少啊,呼呼呼……不然、不然啊,明天就大開殺戒叫你們全變成盤中好料。」

    被綁在一角的幾只雞鴨還有小小豬仔哪聽得懂人話,只是好奇的看著躺在牠們腳邊的男人,小豬仔還蠢蠢欲動的想低頭嗅嗅他的氣味,郁竹君大眼一瞪,牠馬上乖乖坐好。

    「孺豬可教也。」他露齒一笑,再看著黃昏的天際已乍現星光,他大叫一聲,「快快快,得趕回去了。」他連忙跳下馬車再繞到前方座位,扯動韁繩,策馬而行。

    喀啦喀啦……馬車行進間,搖搖晃晃的也將昏厥的男人給搖醒了,他困難的睜開沉重的眼皮,訝異發現映入眼簾的竟是顆豬頭。

    他濃眉一蹙,闔上眼睛,再睜開眼,這次看到的是雞跟鴨。

    怎、怎麼回事?他努力的想起身,但他的身體又痛又沉重,壓根動彈不得。

    下一刻,馬車忽然像是輾過什麼凸起的石頭,車身頓時往右傾斜,渾身無力的他像破娃娃似的直直往右邊滑過去。

    「呱呱呱。」

    「咕咕咕。」

    「嚄嚄嚄。」

    龐然大物壓境,雞飛鴨跳,連小小豬仔也驚叫,不知是雞腳、鴨腳還是豬腳往男人頭上的傷口連踩好幾下,一陣陣劇痛襲來,他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一連幾日,男人都是神智不清的。

    一直到這日,感覺到柔軟的觸感擦拭著他的身體,他動了動眼皮,蒙的視線對上的是一個女人,那是一張脫俗美麗的容顏,她似乎沒有意識到他醒了,皺著彎彎的眉正喃喃念著什麼,接著拿著毛巾轉身自一旁的水盆沾水再擰干毛巾後,又回過身來。

    他疲累的閉上了眼睛,感覺到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過他赤裸的胸膛,可能觸及了傷口,一陣痛楚襲來令他忍不住呻吟一聲,意識又更為模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醒非醒、昏昏沉沉的,他再次睜開眼睛,看到女子專注的替他擦拭身體,往他腰腹間擦拭時,女子臉頰的酡紅愈深,嘴里念念有詞。

    「不知是誰佔了誰的便宜……」

    什麼意思?他不明白,他的視線緩緩移至她粉嫩細致的容顏,陡地對上一雙清靈動人的明眸。

    女子怔愣一下,杏眼圓瞪,隨即又乍現驚喜,「你醒了!」

    「妳是……」話未完,虛弱再次找上他,他沉重的眼皮落下,再度墜入黑暗之中。

    他再次醒來,已是兩天後。

    他全身干干淨淨,換了一件略短略緊的中衣及褲子,躺在一張硬邦邦的木床上,身上的被褥頗舊但有著淡淡的香味,一如這間一眼就可以看盡的木屋。

    明亮的陽光透窗而入,可見屋里陳設相當簡單,除了這張床外,有個三片格板的屏風放置在一旁,門口進來只有一張斑駁木桌、兩張圓椅,還有一個黑木櫃,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藥草香,再無其他。

    這里是什麼地方?他試著坐起身來,但他頭痛、胸口痛、全身上下像被人拆解過般,掙扎了半天仍起不來。

    此刻,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名頭系白巾、身著一襲寬袖白袍的男子走了進來,一見他張開眼,男人吁了口氣,走到床邊俯身瞧瞧他。

    「真醒了!終于,都兩天了,你快說說你叫啥名字、家居何處,本大夫好找人把你帶回去,不然這兩日都無法到城里看診,麻煩死了。」

    男子頓了一下,又笑笑道︰「對了,本大夫是你的救命恩人,名叫郁竹君,這里是拉拉村,每一戶人家隔得老遠,是個小村莊,人口加起來不過二十人,而且老的老、小的小,我算中間。」

    他怔怔的看著郁竹君,雖是男人但長得極好,一雙澄淨含笑的明眸,鼻形端正,尤其那張豐潤的雙唇往上勾時更襯得一張臉都發亮了!

    他說話的語調清脆悅耳,整個人散發著颯爽利落的氣息,只是他怎麼愈看愈像是為自己擦身的女子呢?

    「是否有另一名女子在這里照顧……」他啞著嗓音問。

    郁竹君愣了下,俯身傾近,再瞪大了眼,「哪來的女子?這里就本大夫一個男人,從頭到尾也都是本大夫在照顧你。」他突然皺起眉想了下,「你有暫時醒來,不會把我錯當成女的吧?那我可要生氣了。」

    原來他在昏沉中搞錯了,照料他的是這個貌如美人的男子,而非女子。

    「你是真醒了吧?」郁竹君在他眼前揮揮手。

    沉思中的他對上郁竹君的臉,這是什麼樣的男人,笑得爽朗,一雙明眸透著淘氣,他從未遇見這樣的人。從未?等等,他怎麼能如此篤定?他……是誰?從何而來?又為何全身是傷?天啊,為什麼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郁竹君見他臉上陡然一白,想也沒想就坐在床沿抓起他的手把脈,停頓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道︰「沒啥新狀況啊,就是頭傷麻煩,而你的身體可能從什麼地方墜落河谷再順流而下,那條河湍急多變,你這身子踫踫撞撞的難免會受些內傷,但死不了,好好休養即可。」

    「我……不記得了。」他低喃。

    「說什麼?」郁竹君聽不到。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的聲音再大了點,郁竹君終于聽清楚了,登時難以置信的瞪著他,自己也默然的回視。

    「不會吧,失憶?本大夫惟一不會醫的就這樁啊!」郁竹君眨了眨眼,「怎麼辦哪,早知道就不該救,這下真是自找麻煩。」他拍拍額頭又翻翻白眼,「怎麼不聽爺爺的話呢?哎呀,苦惱!」

    男人看著他,自己也懊惱不已,他怎麼會忘了自己是誰?

    「我會努力想起自己是誰的。」他的聲音沙啞無力。

    郁竹君看著他,心中納悶,錯覺嗎?怎麼這家伙說起話來雖虛弱卻莫名有股高高在上的口吻,彷佛是習慣發號施令的人……他搖搖頭甩去這念頭,「你再來怎麼辦?」他問得直接。

    「我暫時無處可去。」男人答得更干脆。

    就這樣?顯然這家伙不擅長求人還很霸道嘛,無處可去就想賴在這,而他得無條件接收。

    郁竹君雙手一攤,嘴角噙著無奈的笑意,「能怎麼辦?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也許你頭傷好了,記憶也回來了,屆時本大夫再跟你要些補償吧。」

    男人不知該說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富是貧或者有無能力補償這名年輕大夫,但還是允諾,「若有能力定當竭盡所能酬謝,住在這里的時間,若有哪里能幫上忙……」

    「不急,傷先養妥吧,我可不刻薄,等你傷好了若是還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到時再當長工替我做點事兒抵醫藥費跟食宿費吧。」

    「成。」

    干脆!他微笑點頭,「很好,餓了嗎?這會兒是用早膳的時間了。」

    男人的肚子是餓了,但他更想做另一件事,「我想先看看大夫救我時,我身上的衣物。」

    郁竹君一笑,「成,等等。」

    他走出去不一會兒再走進來,手上多了件粗糙的灰布衣,「我已經洗過了,你瞧瞧有沒有印象?」

    男人接過那件衣服,看得出是貧苦人家會穿的粗布衣料,上方還有幾塊補丁,除此之外還有像是刀劍劃過的破口……難道他是被人追殺才墜谷的?

    心情更差了嗎?郁竹君揚眉,瞧那張傷痕累累的臉顯得更嚴峻了,那雙深得不見底的黑眸涼颼颼的,渾身散發著冷然的氣息……真怪,這男人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個窮光蛋啊!

    這樣的疑惑在郁竹君走出再端回一碗飯菜給男人時,更深了。

    「只有這樣?」男人問得直接,碗里就一塊咸魚、一點菜和幾塊醬瓜。

    「不然是要吃多好?」郁竹君替他多塞了條小褥在他後背讓他得以坐靠,雙手環胸的反問他。

    接著,郁竹君看到那張從醒來後就始終冷颼颼的俊顏上出現了困窘的紅赧,認命的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起來,但從頭到尾濃眉都是緊皺的。

    「難吃?」郁竹君沉不住氣的又問。

    「是不太好吃。」男人坦承,悶悶的又吃了一口。

    郁竹君挑眉,這家伙可能平常吃得挺好的吧,不然尋常人家吃這樣的菜色,可是普通的很。

    看來這人絕對不是出身自窮困人家。

    一個大男人的,撇開那些擦傷瘀青,還有手上可能是練功而長出的厚繭不談,皮膚算是滑滑嫩嫩,體格也極好,還有他說話的口氣莫名的高高在上,也不習慣說謝謝。

    瞧,吃完了直接將碗筷遞給他,連吭也不用吭一聲?郁竹君撇撇嘴角,接過碗筷後看著他。

    「有事?」男人不解的問。

    有,你忘了說謝謝!郁竹君在心里犯嘀咕。

    他起身將碗筷放到桌上後,又在椅子坐下,「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住,我爹娘、爺爺、奶奶都死了,一些遠親也沒有往來,家里突然冒出一個人,要是有誰問起,就說你是我的遠親來著吧。」

    男人點頭代表無異議,而後忽然想起一事,「我的傷可有人為造成的?」他沉聲問。

    「是有一兩處像刀傷,但也有可能是河里的尖石劃到的,我無法確定。」郁竹君不能肯定。

    男人抿著唇,即使失憶,但他直覺肯定這布衣上整齊的裂痕是刀劍所為,許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他在想什麼?神情陰鷙得挺嚇人的。不知怎地,郁竹君愈看愈覺得男人全身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莫名懾人。

    尤其他沉思時那黑眸里的森冷,簡直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了!

    郁竹君搓搓寒毛直豎的手臂,這可不成,自己是主,他是客,怎麼能被他震懾住呢!

    不成不成,對了,不如給他起個名字,最好是可以壓制他這股討厭氣勢的名字!

    郁竹君陡地拍拍手,成功將思緒飄遠的男人給喚回神,笑咪咪的道︰「你是我的遠親,總得有個名字。」

    男人愣了一下,沒異議的點個頭,隨即看著郁竹君從櫃子里拿出文房四寶放到桌上磨墨,搖頭晃腦的想了好一會兒,幾回下筆又縮回,抬頭瞧瞧他後旋即搖搖頭,再次下筆又猶豫了,幾次來回後,終于揮毫洋洋灑灑的寫下三個大字。

    郁竹君轉頭,刻意拿高手上的紙遮住自己的臉,不讓對方看見他微勾的唇角漾著一抹頑皮的笑,「你的名字。」

    男人瞪向他高高拿起的紙張,那被濕漉漉墨汁滲漏的紙上寫了三個字—錢笑笑。

    「這是名字?」他冷聲問,瞪著將紙往下移,露出一張白皙俊秀臉龐的郁竹君。

    「是,不然你告訴我你叫什麼。」郁竹君揚起秀氣的眉,將問題再丟回給他。

    男人又是一臉冷峻。

    「本大夫是不會算命,但看你這張冷然的臉,說話也涼颼颼的,好像過得不是很快樂,我娘說過一個人欠什麼,名字就叫什麼,這樣能補運。」郁竹君說得頭頭是道。「可別說我胡扯,要不,你自個兒瞧瞧自己的長相。」他起身,利落的從櫃子拿出一個小銅鏡,走到床邊遞給他。

    男人接過鏡子一照,這是失憶後他第一次瞧見自己的臉,不同于郁竹君的斯文俊逸,他濃眉鳳目、懸膽鼻下的薄唇有著冷硬的唇線,盡管臉上有擦傷瘀血,仍看得出是張俊美的臉孔,而他不得不同意,這也是一張怎麼看都剛硬得不見任何柔軟的臉,冷然懾人,不見笑意。

    只是,為何要他姓錢?

    他抬頭看向他,「你又怎知我沒錢?」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想到自己被救起時所穿的粗布衣,足見出身清寒。

    「錢拿來。」郁竹君不客氣的將手伸得長長的。

    男人瞪著他近在咫尺的手掌,俊臉繃得更緊,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沒錢也不笑,叫你錢笑笑,代表錢一分、笑要兩分,重點在笑,明白嗎?」郁竹君一臉的興味盎然,看這樣一個冷然的男人氣悶到無言以對,那股天生的貴氣削弱了幾分,讓他莫名有了好心情。

    不過這男人倒是一張俊臉臭得跟糞坑里的石頭沒兩樣啊!

    郁竹君挑眉,「你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所以我喜歡叫你什麼你就叫什麼,這可是最微小的報恩哪。」

    什麼歪理!男人悶悶的看著笑咪咪的郁竹君。

    但忘了過去是事實,沒錢是事實,笑不出來更是事實,因此,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郁竹君取了一個可笑至極的名字。

    名字取了,有些狀況郁竹君認為錢笑笑也該知道的,所以他想到什麼就跟他說什麼,亂無章法。

    食衣住行,他先處理衣的部分,替錢笑笑到鎮上買了幾套換洗衣物、鞋子。

    至于住的,這間位于幽靜山中的小屋其實是座青磚灰瓦的院落,共有三間房,呈ㄇ字形,中間有個小里院,外頭還蓋了個亭子,後方有廚房、茅廁、馬廄和後院。

    錢笑笑睡的這間房內放有草藥,原本是郁竹君爺爺的房間,他也習慣在這里替前來求診的病患把脈、包藥材,所以這間房也是他替人看病的房間,也就是說錢笑笑得心里有個底,往後會有人常在房里進進出出。

    「沒有其他房間?」錢笑笑開口。

    「賞臉開尊口了?」郁竹君忍不住逗他,因為自己拉拉雜雜的說了一籮筐,他都一字不吭,難得才開了口,但這會兒一經打趣,他又悶了。

    郁竹君無所謂的聳肩,「有啊,一間是本大夫的房間,另一間大房是我爹娘住的,也是日後我娶媳婦要住的,你當我媳婦就可以住進去。」他歪著頭說,眼珠子轉了轉,笑得燦爛。

    沒個正經!錢笑笑冷冷的瞥他一眼,不再接話。

    郁竹君又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介紹,由于山中人單純、屋里也沒啥值錢的東西,白天時拉拉村里門戶大多開著,只有晚上洗澡睡覺時才會上門鎖。

    拉拉村是個美麗的村落,位于蘇仙山的半山腰,在這滿山的蒼翠里坐落著幾戶人家,彼此要互相拜訪時往往走上半個時辰都是正常的,而山的東西兩邊也有幾個小村落,村民們偶爾也會過來看病。

    白日時,鄰居都知道郁竹君進城鎮看診,鮮少會來串門子,傍晚至入夜就不一定了,有人身子不舒服、有人要請他幫忙從城里帶些東西,都會找上門來。

    一個月里,郁竹君會有幾天不必上城鎮看病,就留下來處理家里的大小事或上山采藥,自從救了錢笑笑,他便哪兒也去不了。

    說到口渴了,郁竹君喝了口茶潤潤口後老實告訴他,「我只能幾天不到城里看診,就幾天,只要你能自己從床上起來,我就得進城里去。」

    話語剛歇,一道聲音傳來。

    「小大夫,你在嗎?我從我那兒見到你這里有炊煙,不是應該沒人在嗎?」

    外頭響起一道蒼老有力的男聲,接著是大小、快慢不一的敲門聲,門外應該不只一個人。

    「早料到一定會有人來。」郁竹君自言自語,再看著臥床的錢笑笑,「我爹也是大夫,為了區分,村里的人都叫我『小大夫』。」他邊說邊往門口走去,拉高嗓音回道︰「何爺爺,我在。」

    他將木門拉開,先是一愣,接著又笑了,「怎麼全來了呀!」

    錢笑笑雖坐在床上,但一眼就能看到門口站著不少人,果真是老的老、小的小。

    「他是誰啊?」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童、女童邊問邊咚咚咚的越過郁竹君跑進屋內,個個張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床上的錢笑笑,對他那張傷痕累累的臉指指點點的。

    幾名老爺爺、老奶奶也跟著蹣跚走進來,上上下下打量這高大俊俏的陌生男子,「是個生面孔啊,小大夫。」

    幾個老人走近想將他看得更仔細,瞬間,小小的屋里突然變得擁擠無比。

    錢笑笑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籠子里的猴子般任人打量,不由得冷眼一瞪。

    這一眼足以將人凍成千年寒冰,每個人都倒抽了口氣,臉色刷地一白,年紀小一點的稚童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郁竹君也頭皮發麻,但他反應快,趕緊將每個人都請出門外,再將木門半掩,「抱歉,我那遠親心情不好!」

    錢笑笑抿緊薄唇,聽著郁竹君嘰哩呱啦的向鄰居們介紹他的名字、身分,還有來尋他的路上因不諳路況再加上精神不太好,狠狠的從山上摔了一跤,身上才受了些傷。

    「所以請各位鄰居見諒,他渾身疼,臉色哪會好看。」郁竹君邊說邊拍拍那些眼淚還掛在眼角的孩童,「你們別哭,他不是有意要嚇你們的。」

    「他看來冷冰冰的,不好相處。」白發蒼蒼的杜老爺爺說得直接。

    「他家出了大事,只剩他一個人才笑不出來,我們要更包容他。」郁竹君一臉不忍心,「想想看,他爹娘為他取名為錢笑笑,他合該是個愛笑的人啊,可現在遭逢巨變,整個人也變了,將心比心,我的心都跟著痛了!」

    這一席悲憫的話十分賺人熱淚,純樸的老人家早已是淚光閃閃,紛紛哽咽道︰「真可憐。」

    「大哥哥好可憐喔,小大夫。」小男童也同情的開口,其他孩子們更是點頭如搗蒜。

    錢笑笑抿緊薄唇,壓抑著快要發作的怒火。

    郁竹君幫他編了故事還大佔他便宜!什麼叫他爹娘為他取名為錢笑笑,他是他的爹?還是他的娘?

    錢笑笑繃著張俊顏往外看去,沒想到正好對上回過頭的郁竹君正朝自己露齒一笑。

    他還來不及意會這抹笑意,郁竹君就突然大叫,「哎呀,他要跌下床了,你們快走吧,我沒空招呼。」

    「好好好,我們走,你忙去。」

    大人們頻頻點頭,小鬼頭們仍想探頭看,郁竹君佯裝匆忙的將門關上再跑進屋內作勢扶起錢笑笑,不意外的,又看到幾顆小頭的影子也急急跟著移至窗戶後。

    錢笑笑從頭到尾都好好的坐在床上,郁竹君還是煞有其事的拍拍他的肩,狀似已將他扶好。

    錢笑笑半瞇著黑眸不悅地瞪著他,不知道他在耍什麼寶,又是在演哪出。

    郁竹君對上他那兩泓深潭似的眸子,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看著這雙冷如冰雪的黑眸已不怕了,反而笑道︰「接下來的日子,你絕對不會無聊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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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過幾日,錢笑笑就明白郁竹君所指為何。

    山中歲月寧靜乏味,他又鎮日只能躺在床上哪兒也去不了,原該是極其無趣的。

    他的頭傷看似嚴重,但撕裂傷涂涂藥不難,身上看得見的傷也都是小傷,惟獨內傷最麻煩。

    「經絡問題,氣血滯塞影響你的五髒六腑,身子便會虛,這種問題急不得,得耗時間調養……」

    郁竹君天天為他把脈,熬好湯藥後就以炭火溫著,再交代幾個小鬼在固定的時間端來給他飲用。

    這件事一開始,錢笑笑即以冷峻的眼神抗議,怎麼可以將照顧他的重責大任托付給幾個最大不過八歲、最小才三歲的小孩!

    「不然找誰?老的老、小的小,本大夫還得出門呢。」郁竹君說得可干脆了。

    于是,他也只能悶著接受了。

    起初,附近鄰居白日鮮少過來串門子,幾個小孩輪流來,每回都是頭低低的送湯藥到床前給他就趕快拔腿溜了。

    但他們並未離開,總會又偷偷溜過來,有時候窗戶會出現幾顆小頭,有時候厚重木門會咿咿呀呀的緩緩開啟,像疊羅漢似的,一顆顆小頭一一往上冒出來。

    一開始他冷眼一瞪,幾個小娃便會摔成一團尖叫著抱頭鼠竄,但幾回下來,他們發現他只是臉色寒酷,根本不會對他們怎麼樣,膽子也愈來愈大,不僅敢抬頭挺胸的開門進來,對他做鬼臉再逃走,幾天過去後也敢在桌子底下玩扮家家酒,再也不怕他了。

    「我已經可以下床了。」事後,他忍不住向郁竹君抗議,「不需要那幾個小孩來替我端湯藥。」

    「是啊,可以硬撐著坐起身,人還坐在床緣就搖搖晃晃、氣喘如牛的叫下床?哈!你要是可以自己去端湯藥喝上一口,我馬上跟你姓。」他毫不客氣的反駁,「放心吧,你要喝時,湯藥不是半溫就是涼了,他們不會燙傷自己的。」

    他以為他擔心的是這個?錢笑笑眉一皺,「我喜歡清靜。」

    「所以呢,不讓他們過來?錢笑笑,你以為本大夫很閑嗎?準備你吃的、洗你的衣服、晚上還得給你擦澡,難道你還要我白天再留在這里當你的奴才,伺候你吃藥?」

    「我沒那個意思,再說晚上的擦澡我可以自己來。」

    「你要能自己來,本大夫何必自虐的天天幫你擦澡,雖然你有的本大夫也有,但就不習慣看別人的,本大夫也會尷尬臉紅好嗎?」

    就是因為他臉紅才讓他更不自在。錢笑笑抿緊薄唇,想到郁竹君替他擦拭全身,兩眼與他不小心對上時,一張俊秀的臉全漲紅了,讓他全身僵硬之余,也懷疑這名年輕大夫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吧。

    郁竹君腦海也浮現那畫面,一張臉再度無法抑制的紅了起來。

    他黑眸微眯,「希望你不是在想擦澡的事。」

    「我是,我們不就在聊這個?但你別亂想,我臉紅是因為羞慚,」他拍拍自己單薄的胸口,「我沒你結實壯碩,可我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是因為如此?看來是他多想了,再次言歸正傳,「總之,那些孩子年紀都小,他們的家人也不該放任他們老往這里跑。」

    「那些鄰居忙自家農事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力氣管這些活蹦亂跳的小蘿卜頭?」郁竹君以下巴努了努那些孩童。

    此刻,天朗氣清,幾個孩童在房里玩起你追我跑游戲,哈哈笑聲不絕于耳。

    這聲音在錢笑笑聽來就像噪音,不過正在替他換藥的郁竹君卻笑咪咪的看著孩子們追逐著出了門外,不一會兒又嘻嘻哈哈的追了進來。

    鬧烘烘的,吵死人了!「他們都不必上學堂?」錢笑笑繃著臉,問得直接。

    「窮鄉僻壤,哪來的學堂?頂多是我有空就教他們習字。」郁竹君坐在床邊斜眼瞧他,「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識字的,有空教教他們吧。」他替他的頭傷上了藥並重新包扎。

    「好了,我去看看,藥應該熬得差不多了。」他越過那些嘻笑打鬧的孩子出了房門,往後方的廚房走去。

    幾名孩童終于跑累了,五個人或坐或站的窩在桌邊玩起大夫跟病人的游戲。

    一名女童煞有其事的把脈,還要病人張嘴吐舌,再湊近審視一番,然後點點頭道︰「你這是氣虛。」

    「哪是,我是體寒!」男童大聲抗議。

    女孩嘟起嘴兒,「到底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

    「哼!」小男孩也不開心了,「應該我當大夫才是,我腦子比你好。」

    「胡說,你去年玩耍時有傷到頭,腦子哪有比我好。」女童氣呼呼的道。

    「杜爺爺說傷到腦子最麻煩了,會變笨,要我不管怎麼玩耍,絕對不可以傷到頭呢。」另一個女童也附和的接話。

    「我奶奶也說人一旦傷到頭,有時連個性都會大變,還會忘了自己是誰。」

    「我爺爺也告訴我,他有一個親人好會讀書,絕對可以考上狀元當大官的,結果摔到頭,連字都不會寫了。」

    嘰哩呱啦、嘰嘰喳喳,好像一群麻雀飛進屋內,吵死人了!錢笑笑額上青筋暴突,忍耐已瀕臨極限,忽地沉聲低喝,「出去!」

    幾個說得正熱絡的孩童突然全將目光聚集在他臉上,小小聲的說了些話後,紛紛離開椅子走到床邊。

    他黑眸半眯的瞪著幾個高矮不一的娃兒,「做什麼?」

    「錢大哥哥應該記得我們的名字了吧?」其中最大的男童當代表發言。

    身旁的娃兒像合唱似的,異口同聲的說︰「記得吧?」

    這段日子他們不時的自我介紹,還把他們的事一再的告訴錢笑笑,就是要他記清楚他們誰是誰,但他從不喊他們的名字。

    其實錢笑笑哪有心情聽這群小麻雀說什麼,再者,這群小麻雀常常聊著聊著就忘了他的存在,幾個人擠在一塊兒嘰哩呱啦的又講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說話,又忘了嗎?可我們已經說好幾遍了呀。」

    「他肯定又忘了,我奶奶說過有時候大人不回答就代表默認。」

    「可是我們有這麼難讓他記得嗎?我們天天來陪他呀。」

    「小大夫說了,他渾身疼,家又遭遇劇變,沒心情聽我們說什麼。」一名娃兒一副小大人似的說著。

    這話倒是令錢笑笑訝異了,沒想到郁竹君能理解他的感受。

    「可是小大夫也說了要我們盡量的吵他,他才沒有太多時間去傷心。」

    聞言,錢笑笑黑眸又冒出了些火花,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幾個娃兒又圍成一圈嘀嘀咕咕的達成共識,一定要他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絕對要「百折不撓」,而這句成語也是郁竹君教他們的。

    當下,他有一股想要咆哮的沖動,只是還來不及發作,這群麻雀搶先有志一同的在他的床前排排站好。

    第一個男孩走上前,「錢大哥哥,我叫小愣子,我爹娘在外地做生意,一年才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帶好多好多吃的穿的回來喔。」

    第二個也是個男孩,他走上前來,「錢大哥哥,我叫皮皮,家里只有奶奶,爹娘一次上山打獵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我叫小梨花,家里只有娘,我爹很凶,久久才回來一次,常常為了錢打我娘,我討厭我爹。」接著說話的小女孩長得很清秀,日後長大應該是個小美人。

    「我喜歡小大夫,他要等我長大後娶我當妻子。」小梨花開心的又說。

    「你長大,小大夫就老。」皮皮不高興的說著。

    「胡說,小大夫最俊了!」小梨花氣呼呼的跺腳。

    其中一個女童突然小臉兒紅通通的看著坐在床上的錢笑笑,「錢大哥哥也好帥喔,我長大後想嫁他。」

    「羞羞羞……」

    幾個小娃兒又笑又鬧的將矮不隆咚的小女孩推向錢笑笑,個個笑得前俯後仰。

    錢笑笑好無言,但就算冷眼瞪這幾個小娃兒,他們也不像第一回時那樣嚇哭,只能說孩童的適應能力很驚人。

    這時,一陣風從門口吹進屋內,夾帶著一股食物的香味。

    「炸年糕!」孩子們頓時眼楮一亮,一臉饞嘴樣,還吞了吞口水。

    同一時間,門口出現郁竹君縴的身影,手上還多了一碗冒著煙的湯藥,卻不見炸年糕,孩童個個眼巴巴的看著他。

    他露齒一笑,「炸年糕就擺在外頭的亭子里,你們去吃吧,別吵錢哥哥了,嘿,小心,別踫到我。」

    話才說了一半,幾個小孩已大聲歡呼,一哄而散了。

    終于安靜下來,錢笑笑從沒有這麼感激郁竹君的出現!

    他的表情顯然透露出他的心緒,就見郁竹君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這些孩子不是爹不在了,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生活也很困苦,沒有零嘴可吃。過年時的年糕是他們的最愛,雖然離過年還遠,但城里有個賣年糕的店家一年四季都有做,讓人祭祖或祝賀時……」

    「我沒興趣聽這個。」他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又來了!郁竹君不悅的抿抿唇,將湯藥放到桌上後再走近他,「你感興趣的是我到城里看診,有沒有見到有人在尋人的?我不是說了,有,我就主動說,沒有,你問了也是白問。」

    他冷眼看著他,沒再說話。

    郁竹君壓抑著胸口冒出的一團火兒,耐著性子道︰「我知道,你急著想知道自己是誰、為何會墜落河,但你也聽過『隨遇而安』……」

    「我的傷究竟要多久才能好?」沒有人尋他,他就出去找答案,天天困在這偏僻山區也不會有答案的。

    又打斷他的話,這家伙真是倔強又霸道!「你從不聽人把話說完的?搞清楚,這是我家,你是我救的,要不要我教你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本大夫可沒欠你一絲一毫!」郁竹君沒好氣的訓起他來。

    第一次見到這張俊秀的臉龐板起臉來,錢笑笑這才勉勉強強的吐出一句,「抱歉。」

    氣氛僵滯,郁竹君是最受不了這樣的氛圍,「算了,沒關系,我這個人不記仇的。」搖搖頭,他又恢復了笑臉,「我回答你的問題吧,我想你原本的功夫應該是不弱,即使渾身傷仍能以深厚的內功護住心脈,只是內腑還是受了重傷,皮肉傷好得快,內腑的傷得耗時調理,快不來的,那些苦死人的藥你勢必得喝上兩、三個月。」說到這里,他連忙回身將那一碗湯藥端給他,「這一碗很貴,趁熱喝吧,全是人參燕窩熬出來的。」

    錢笑笑接過手,只見幾片殘余菜葉在黑黝黝的湯藥里飄浮,很貴?他直覺的瞟了郁竹君一眼,那一眼有著滿滿的質疑。

    郁竹君露齒一笑,「這叫老百姓的人參燕窩,營養一樣,湊合著喝唄。」

    其實那是山中野芹,很補身,可以調整體內失衡的陽氣、補肝血,再加一些藥材,可是營養得很。

    錢笑笑看著他,沉默的喝了一口,但一入口旋即濃眉一皺,這碗藥苦得讓他反胃想吐,但他還是一口接一口的喝下,若非靠著強韌的自制力,他肯定吐了!

    這樣的湯藥,真該再加點蜂蜜或甜汁中和一下苦味。

    像在回應他似的,飄散在空氣中的炸年糕香味愈來愈濃,聞起來真的很香,而他完全沒有記憶那吃起來是什麼味道。

    「哈哈哈!」一群孩子笑咪咪的拿著一盤炸年糕跑進屋內,一個個咬著、吹著年糕,一邊喊著「燙燙燙」,但眼里的滿足及嘴角的笑意,還有那迫不及待再咬一口的餓死鬼樣,在在都說明那炸年糕有多麼好吃。

    沒多久,年糕全都入了肚,幾個小鬼還舍不得的吮了油油的手指頭,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然後眼巴巴看著郁竹君。

    但他很有魄力的下了逐客令,「吃飽了就快回家去,不準到處亂跑。」

    這些孩子算很乖的,沒敢再討吃,開開心心的回去了。

    錢笑笑悶悶的喝完湯藥,不自覺的看向空空如也的盤子,連郁竹君拿了空碗走出去也沒察覺。

    再返回時,郁竹君手上多了個小碟子,上面還有兩塊熱騰騰的炸年糕,「特地為你留的,剛炸,很燙。

    「聞起來很香吧?我將年糕裹了加了蛋跟鹽巴的面團再炸得金黃酥脆,試試。」郁竹君大口的替他吹了吹。

    見狀,錢笑笑的腦海立即浮現「髒,有口水!」,但滿嘴的苦味更難受,兩相比較下,高下立見。他伸手拿走郁竹君遞給他的炸年糕咬上一口,「昨喳」的酥脆聲音立現,他輕輕咀嚼,甜中帶點咸味,有股純樸的好味道。

    好吃!他驚喜之余,忍不住再咬上一門,再咬一口,正要吃第二塊時,卻見郁竹君直接拿走盤里的另一塊年糕。

    他蹙眉,那不是特地留給他的?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有意見?」郁竹君先是瞪他一眼,然後眉開眼笑的咬了一大口年糕。

    大膽!從來沒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向他挑釁!錢笑笑半眯著黑眸盯著郁竹君的笑顏,而後察覺……

    從來沒有?他究竟是誰?為什麼有這樣狂傲的想法?

    半個月過去了,錢笑笑的外傷好得差不多,倒是內傷只好了幾成,要利落起身仍有點困難,只能勉強走個幾步,最糟的是他的記憶仍是半點也沒回來。

    郁竹君說幸好他體內有股極強的真氣,復原速度比起一般人迅速多了,但也提醒他,身體好全了之前不得冒然妄動真氣,免得無法控制走火入魔就慘了。

    在山中的歲月沒有所謂好與不好,若真的要說有什麼適應不來的,就是他的胃口實在不太好,許是他過去就嘴巴刁或嗜吃美食,可一個窮困的人能在食物上奢求什麼呢?只是身體、味覺會說話,他就是覺得每一道菜都難以入口。

    但對上老是挑眉瞟他的郁竹君,他不能有一聲抱怨,因為兩人吃的都一樣,吃人嘴軟,他只能乖乖吞下。

    倒是炸年糕他可以連吃好幾塊,那是他惟一認為能入口的食物。

    但郁竹君說了,「炸物易上火,不可常食也。」

    說是這麼說,可他時常聞到炸年糕的味道卻沒吃到半口,于是開口問他。

    「就炸一塊,解饞而已。」郁竹君這麼回答。

    錢笑笑有些氣悶,縱然想吃,他也開不了口乞討,惟有那雙黑眸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我吃掉了!」郁竹君笑咪咪的又說。

    黑眸霎時一黯,認命的等待下一次。只是往往炸年糕的那日時,那群小麻雀就會像蝗蟲過境般掃光一大盤炸年糕,吃相太過優雅的他只能嘗到一塊,不是他不想吃快,而是他的身體有自己的節奏,一口完再接一口,想吃快就只有嗆到的分兒。

    「有沒有那麼嬌貴啊……」這時候,郁竹君便會同情的看著他,並且特地再留個兩塊給他。

    在錢笑笑心懷感激又想著他會不會再咬走一塊時,他會笑咪咪的說︰「我替自己留了四塊。」

    狡黠的笑顏配上那高舉的四根手指頭,著實幼稚,讓錢笑笑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

    心中暗暗發誓,待有一天他有錢時,一定要買一大堆炸年糕來吃。

    又過了半個月,錢笑笑終于能下床,不僅在屋內走動不成問題,頭傷也好了大半,除了內傷仍需調養外,其實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你今晚應該可以自行洗澡,不必我幫你擦澡了。」

    郁竹君看著他,再次腹誹這人實在很習慣讓人伺候,他要是不主動開口,錢笑笑可能會無止境的讓他伺候下去!

    自從錢笑笑知道郁竹君替自己擦澡時會臉紅,是困窘自己身材不如人而非有斷袖之癖後,他就沒再拒絕過讓他服侍了,如今既然郁竹君提了,他也從善如流的點頭。

    郁竹君看著他,忽然很想嘆息,這家伙為何全身散發著一股養尊處優的氣質,好像被他伺候是天經地義的事啊,見鬼的,他分明就是個穿補丁破衣的窮酸小子呀!

    「我想你可以幫點忙,畢竟洗澡水不會自己跑到你的房間來。」

    錢笑笑一愣,再度點點頭,跟著郁竹君往後方廚房走,在他的指示下提了滿滿一桶熱水,郁竹君再提了半桶冷水與他一同回到房間,將浴桶從牆角拉出來,冷熱水注入,小小房間頓時熱氣彌漫。

    「你自己來啊,我去做些事去。」郁竹君走了出去,將門掩上。

錢笑笑脫掉上衣坐進沐盆里,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望著放在一旁的澡豆及毛巾,他拿來洗澡竟有一種好陌生的感覺,好像他從來沒有自己洗過澡。

    這時,郁竹君又推門進來,手上多了一套干淨的衣服。

    盡管屋內彌漫著氤氳迷離的水氣,仍清晰可見錢笑笑的身材相當結實,郁竹君走近認真的瞧著已經結疤的傷口,再伸手摸上一摸。

    錢笑笑黑眸一冷,「你做什麼?」

    「人躺著跟坐著時,體格看來果然差很多。」他一臉認真的回答,「你以前肯定很勤勞練武吧,即使養傷一個月,肌肉還硬邦邦的。」他再往他光裸的胸肌戳了兩下,「手感還真不錯!唉,我這輩子都練不到這樣的體格。」

    錢笑笑有一種被輕薄的感覺,極不舒服,「我正在沐浴!」

    「我要回避嗎?大夫的眼里是沒有男女的,而你也不是閨女,更甭提我還是男的,有啥問題?」郁竹君拍拍他結實光滑的胸肌,站起身雙手環胸,「再說了,當初是誰將髒兮兮的你洗干淨的?這個月誰替你擦了幾十遍的澡?能看的早就看過了,緊張什麼,何況你有的,我也有。」

    錢笑笑只能瞪著他。

    他失笑,「快洗洗,等你洗完了,盆里的水拿去外頭倒掉後到我房里來,就是右手邊的那一間,我有事請你幫忙。」語畢,他轉身就走,順手將門給帶上。

    他咬咬牙,起身擦拭身子並穿上夜服,將水倒掉後步出房間來到郁竹君的房間,見他老舊干淨的房里已經安置好熱呼呼的洗澡水,顯然準備要洗澡了。

    難道是要他替他擦澡?潛意識里,錢笑笑抗拒了,他絕不幫任何人擦澡!

    沒想到,郁竹君一看到他,開口卻說︰「去幫我守在門口,我要洗澡了。」

    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剛才誰說又不是閨女,緊張什麼的,難道你也失憶了?」剛剛才說得大刺刺的,現在竟要他守門?

    郁竹君怎麼會聽不懂,但就是故意裝不懂,「什麼失憶,去去去,去守著。」

    錢笑笑難以置信的瞪著他,看看他會不會有半點困窘,但沒有,他的臉皮如銅牆鐵壁般厚實,似乎馬上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

    他咬咬牙,氣呼呼的往門口走去。

    「別想偷看啊,我這身子只給我未來的娘子看,除非你不介意當個娘兒們。」

    錢笑笑腳步急煞,憤然回頭瞪著他那淘氣的笑臉,忍不住出言諷刺,「我躺在床上時,你都不洗澡?」他今天能起身沐浴,就得替他守門,那之前呢?

    郁竹君答得干脆,「就是因為你能起身了,我得防你啊。」

    錢笑笑冷哼一聲,「我對男人沒興趣。」

    「你都忘了你是誰,哪記得對啥沒興趣?」郁竹君馬上反問。

    「我希望你這話不是認真的,這是羞辱。」他的口氣更冷,「再說,防我還要我守門,你就不擔心我破門而入?」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郁竹君頗為得意的指指外頭,「你的影子會照在窗戶上,我看得到,你一動了我就有警覺,早就準備好棍子了。」他再指指門後。

    錢笑笑順著方向看過去,發現門後真的放了一根粗棍子,他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你是認真的?不必防我了,我可以馬上離開。」他說完真的轉身就走。

    哎呀,生氣了。郁竹君連忙上前拉住他,再擋到他面前,尷尬的道︰「好吧,我道歉,我不是防你,是要防一些女人。」

    他蹙眉。

    「我在城里醫館當坐堂大夫,附近有間妓院,有時候我也幫那些女人看病,她們挺喜歡我的,知道我一個人住這里總想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甚至負責……咳,某方面的需求。」郁竹君揉揉額頭,說得無力,「曾經有姑娘躲在我房里,也曾經有姑娘在我沐浴時從窗戶爬了進來。」

    錢笑笑一臉難以置信。

    「她們不是淫蕩只是想從良,在她們眼里我為人正派、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但我在男女這方面很被動,迫得她們只能主動些。」想到她們脫衣撲上他的那幕,郁竹君的臉都漲紅了。

    錢笑笑直視著他,不得不承認郁竹君的確是少見的美男子,尤其此刻他無奈的臉上泛著暈紅,黑白明眸映著羞澀的光芒,分外迷人,難怪那些妓女願曲意承歡,何況成為一個大夫之妻,身分便不同,未來的子女也會有不同的命運。

    「我在這里的這段日子,她們也有過來?」

    他用力點點頭,「來過幾回,但孩子們眼利,也不喜歡濃妝艷抹的她們,故意氣到她們走人,事實上今天下午孩子就趕過人了。」

    「今晚還會有人來?」他問得犀利。

    郁竹君一愣,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誰知道,可按往例是不會了。」

    「那為何還要我守門?」

    郁竹君沒好氣的瞪大眼楮,「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我替你做那麼多事,這點要求也不過分吧!」

    錢笑笑瞪著他,一副他就是在無理取鬧,這個要求非常過分的表情。

    氣氛頓時僵住,他沒動,郁竹君也賭氣不動,僵持須臾,錢笑笑忽然又要走人。

    「嘿!」郁竹君再次拉住他的衣袖,扣住他的手臂。

    錢笑笑回頭,冷冷睇視,「我要出去替我的『恩人』守門,你還要阻攔?」

    滿口的嘲諷,眼中的冷意更是可以凍死人了。郁竹君吐口長氣,看來不說清楚講明白是不成了。

    「好吧,我承認,因為我患了病,一洗澡就害怕,有人守門我才能安心洗,沒人守我就洗得匆忙,老擔心有女人爬窗或是藏在什麼地方,再加上這門閂老舊,多撞幾下門就開了……」他愈說愈憂心,忍不住東看西看,上看下看,俊秀的臉龐皺得像苦瓜,好像已經要被女人侵犯了。

    那明眸里不尋常的驚惶讓錢笑笑有些意外,相處這段日子以來,他第一次看到他有這樣不安的眼神。

    他抿抿唇,「我守,你洗吧。」

    郁竹君暗暗在心里吁了口長氣,見錢笑笑轉身走了出去,這才笑開了臉,雖然打心里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但他防的不是男的,所以還是將房門上了閂,把擺在牆邊的屏風挪了挪圍住浴盆後,才安心的脫衣跨入浴盆。

    「嘻嘻,善有善報,救人還是有好處,我好久沒有這麼放心的洗澡了。」舒服爽快之余,郁竹君忍不住叨叨念念起來,「錢笑笑傷好了,能自由行走了,態度還是冷冰冰的不見半點高興,因為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吧……」

    泡在熱水里,郁竹君好久沒這麼放松了,就這月余對錢笑笑的觀察,他對他有絕對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完全沒有邪念,他可以放心的休息,想著想著,他的眼皮逐漸沉重……

    門外,錢笑笑靜靜佇立看著月光如橋的山林,山路間隱隱可見有簇燈火緩緩的往這里移動,他半眯起黑眸,不會吧?真的有半夜偷溜進屋的女子?

    樹影交錯間,移動的燈火更趨近了些,遠看提燈人的身形還真像個女子,他轉過身想也沒想的就直接敲門,「有人來了!」

    門內,沒有傳出半點聲音。

    「叩叩叩!」他又敲敲門,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錢笑笑火大的再敲,「喀」一聲,門閂被敲開了,門咿咿呀呀的打了開來。

    他揚高聲音,「有人來了!」

    里面還是沒有任何聲音,他不得不走進去,見屋內多了一道屏風遮掩,屏風上面除了掛著郁竹君剛剛所穿的衣物外,還有一條長長的布條。

    錢笑笑皺了皺眉,握拳直接敲敲屏風,「有人來了!」

    近在咫尺的突兀聲響讓郁竹君從熟睡中驚醒過來,睡眼惺忪的看到屏風後方的高大身影,瞬間倒抽一口涼氣,急急將身子往水里潛,尖聲大吼,「你干啥進來?也不喊一聲!」

    「我喊了,連門都敲開了你仍沒反應,我還能不進來?快著衣吧,有人來了。」冷冷的說完這句話,錢笑笑轉身就走。

    走了?郁竹君大大的松了口氣,但又忍不住想逗逗他,「你不幫我一下,兩個人穿比較快嘛,不然來的人看上你怎麼辦?我會來不及救你的呀。」

    他就不能正經點?錢笑笑不悅的抿唇,他身邊從未有人這麼大膽敢戲謔他……

    他突然停下腳步,又是「從未」,過去的他究竟是誰?

    片刻之後,郁竹君衣著整齊的坐在房里,坐在他身旁的是附近村落的獨居老婆婆,人不舒服過來看病。

    因為她,錢笑笑難得看到一向不太正經的郁竹君,臉上出現認真的神態。

    「聶婆婆,你頭暈目眩是嗎?」

    聶婆婆點頭,一邊忍不住好奇的將目光看向站在門邊的陌生男子。

    「聶婆婆,他是我的遠親,叫錢笑笑。」郁竹君邊把脈邊介紹錢笑笑給聶婆婆認識。

    聶婆婆朝他一笑,錢笑笑卻是面無表情,眼神也漠然。

    生性膽小的她愈看愈害怕,老臉也跟著發白。

    見狀,郁竹君馬上回頭,「你先出去,不然我還得開安神壓驚的藥給聶婆婆吃呢。

    「抱歉,婆婆,他沒惡意,只是長得一張惡人臉。來,我看看,你眼晴充血,熱氣積在肝中消耗陰血,無法抑制的肝之陽氣竄至頭部,我開個釣藤散……」

    錢笑笑邊聽邊走出門外,心想原來他有一張惡人臉?他不知道,事實上失憶的他連自己的長相都覺得陌生。

    不知過了多久,郁竹君提著油燈走出來,一手拿著藥包左顧右看,見他站在涼亭旁便快步走過去。「我帶聶婆婆回家,你先睡。」

    他微微點頭,看見聶婆婆就站在屋前,一看到他,嚇得又轉頭。

    他真的有一張惡人臉嗎?

    錢笑笑悶悶的看著郁竹君笑容可掏的走向聶婆婆拍拍她的肩膀,頭也不回的揮揮手,然後貼心的拿著油燈為她帶路,兩人的身影愈走愈遠……

    聶婆婆回家了,可他呢?明天、后天或者未來的某一天,有沒有人會來到這里帶他回家?錢笑笑神情凝重的仰望天上繁星,心里有些悵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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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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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月光皎潔,遠在京城近郊的一棟豪華園林,在回廊、扶欄、庭園等處全點上了掛燈,燈火通明,襯著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頓現氣勢,奢華而璀亮。

    但整座宅邸相當寂靜,除了風聲再無其它聲響。

    主廳外,四名侍從戰戰兢兢的在門口守著,廳堂內,以細密的竹簾間隔為前後兩部分,竹簾遮掩之處隱約可見一名女子端坐著,左右兩旁各站立一名侍女。

    竹簾前方有兩名男子拱手而立,後方還有六名男子,居首的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稟告。

    「稟主子,四爺墜落在雲海縣的山谷,奴才派了許多人下到山谷尋人,發現山谷下方有兩條河流,一往西北一往東南,兩條河系都屬內流河,一經縱谷,一經峽口,河流水深湍急,搜尋月余仍無所獲。」

    竹簾後,女子冷冷的道︰「時間再久,河流再深、再湍急也要給我找到人,沒找到人我永遠都無法安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主子。」男子的頭垂得更低,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還有,主子……」另一名男子也怯怯的開了口。

    「還有什麼,快說!」女子的口氣更嚴厲了。

    「皇上派出的密使似乎已察覺到我方的人在找四爺了。」

    竹簾後方是好長好長的一段寂靜,眾人不禁屏息,氣氛凝結。

    終于,女子再度冷冷的開口,「四爺失蹤後,皇上雖然命多名畫師繪制了四爺的畫像送至全國府衙協尋,但也下令只準私下搜尋,不許走漏消息,違者論斬,估計皇宮以外的老百姓都不知情。這是咱們的優勢,不管那些密使知道什麼,咱們勢必要比皇上的人早一步找到人。」

    「遵命。」

    「去吧。」

    一群人立即拱手退了出去。

    竹簾後方,女子如羊脂般瑩白玉潤的手一揮,緩緩起身,兩旁的侍女立即上前攙扶。

    此刻,另一名老嬤嬤突然快步走進廳堂,「啟稟主子,韓蔚大人到了。」

    女子邁開的腳步收回,再度坐下,「快叫他進來。」

    「是,主子。」老嬤嬤很快的去而復返,領著一人回來。

    一名挺拔的男子快步走進來,屈膝行禮,「小的參見……」

    「不必了,起身。」女子打斷他的話,直接揮了揮手。

    韓蔚連忙起身。

    「你還真是難找啊,韓蔚。」女子的語氣里有著濃濃的不滿。

    「小的知錯,小的回鄉處理一些家務事。」韓蔚俊逸的臉上有著嚴肅,「畢竟小的在家人心里已經是個跟著四爺失蹤,生死不明的人。」

    「既是如此又何必回鄉處理,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

    「小的沒有多作逗留,也沒被人發現。」

    「行了,既是你的家務事,我也不想聽,但有件事你非趕快去做不可。」

    韓蔚看來有些為難,他幾乎已確定自己被緊急找來的原因。

    「有四爺的消息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最了解他,一定可以比任何人都早一步找到他。」女子站起身,兩旁的侍女又要上前攙扶,但她以眼神示意,兩名侍女立即快步往左右側走去,將竹簾緩緩拉起。

    只見一名珠圍翠繞、美艷動人的女子自竹簾後現身,一派雍容華貴的走到韓蔚面前,明眸凝視著他出色的俊顏,「我已交代我的人一有消息就跟你聯系。」

    她再走近一步,兩人相距只有咫尺。

    韓蔚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因為心里明白自己退後也不對,上前更是錯誤,她是一個蛇蠍美人,即使年過半百,心狠手辣程度依然無人能及。

    半晌,女子微微一笑,徑自拉開了距離,「去吧。」

    「是。」韓蔚拱手就走,似乎一刻也留不住,如果可以,他更想將她碎屍萬段!

    女子看著他偉岸但緊繃的背影,嬌笑一聲,說的卻是威嚇之詞,「提醒你,你要不主動聯系我的人,我也有辦法讓你主動來找我,四爺的事,你最好聽命。」

    韓蔚腳步一停,沉沉的吁口長氣後,轉回身朝氣勢凌人的女子拱手道︰「小的一定會盡全力找到四爺。」

    女子滿意一笑,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這一次韓蔚的腳步更快了,一離開宅院外,他飛快的策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天亮了,幾只晨雞昂首闊步的在柵欄內咕咕啼叫,拉拉村的村民早就起床梳洗開始一天的生活,而嚴肅冷酷的錢笑笑正要開始當奴才。

    郁竹君偷偷的覷他一眼,這人怎麼比較像主子啊?想著,他眉頭一皺,自己干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咳咳咳。」他刻意搗嘴咳了幾聲,看著目光看向自己的錢笑笑勸說,「當長工也沒什麼,男子漢要能屈能伸,何況換個角度想,這不過是以勞力賺取生活所需罷了……」

    「現在要做什麼?」他冷聲道。

    郁竹君吸氣、吐氣,他要習慣錢笑笑有打斷他說話的壞習慣,「生柴火煮早飯。」

    兩人來到廚房,郁竹君看著他,他也看著他。

    「爐灶要生火。」郁竹君耐著性子道。

    錢笑笑蹙眉,對小廚房里的灶、鍋碗梭巡了一下,拿起木柴,再然後呢?

    「不會吧,你是少爺來著嗎?爐灶下的門要打開,把柴火丟進去再生火也不會?」郁竹君邊說邊蹲下示範。

    錢笑笑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他失憶了好嗎?更何況,那爐灶看來很眼生,他應該從未做過這等粗活。

    待火生起,郁竹君再下指示,「煮飯吧,先洗米。」

    不一會兒,郁竹君又再次哇哇大叫,「你小心呀,米全流出去了!」

    他瞪他。

    他也瞪他。

    論眼神,錢笑笑的眼神還比較有殺氣,郁竹君認輸了。

    「算了,我來洗,炒盤青菜來配配粥,哪,你拿菜刀把根部切掉,用水將菜葉清洗干淨。」郁竹君認命的東指指、西指指,吩咐一番。

    錢笑笑再次動手,但不知是葉菜太嫩還是他太粗魯,葉菜都被搓壞了。

    郁竹君臉都快黑了!老天爺,真是何苦來哉,帶了個大麻煩回來。「好好好,你退後,我來。」他莫可奈何的拉高袖子,接過手自己做。

    忙了一個多時辰後,兩人默默的用餐,而那個半點力都沒出到的人還一副早飯很難吃,吃得很勉強的模樣。

    郁竹君一邊咀嚼著略帶苦澀味的野菜一邊瞪著錢笑笑,但見他濃眉一皺再皺,那神態實在讓人發噱,害他數度噗哧笑出聲來,自然也噴了好幾次飯,就像現在。

    錢笑笑無言的瞪著再次被口水噴到的菜飯,火氣頻冒又不能發火,只能默默轉身背對著因憋笑而身體抖動的郁竹君。

    郁竹君吃到都流淚了,等到終于吃完後,他深吸口氣,「我們吃飽了,換別人吃了。」

    「別人?」錢笑笑轉過頭來,他不知道這屋子里還住了其它人。

    兩人走出門步下兩個台階往後院走去,就見一處圈起的柵欄里,幾只雞鴨在里面快樂的奔跑著,另一個柵欄則養了一只昏昏欲睡的小豬仔。

    所以不是他在作夢?那一天,他在馬車上短暫蘇醒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些家禽家畜。「你救了我那一天,將我跟牠們放在一起?」

    「當然,牠們原本就在車上,你才是不速之客呢。來,喂喂牠們。」他指指另一邊的馬廄,一匹黑馬正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還有牠,牠叫小喜福,是我跟爹娘在這里住下後才買來駕車的馬兒,你得好好謝謝牠,不然我本來不打算救你的。」

    錢笑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是真的,但不管怎樣我還是救你了,所以別這樣冷冷的瞪視著我,我會怕。」

    他看來哪像會怕的樣子,那雙慧黠黑眸里明明有著逗人的笑意。錢笑笑臉色繃得更緊了。

介紹完了小喜福,從這一天起,錢笑笑開始了當長工的日子。

    只是,人高馬大的他竟然如此笨手笨腳,實在是郁竹君始料未及的,他愈來愈懷疑錢笑笑要不是扮豬吃老虎,就是天生的公子命。

    生爐灶柴火還行,要他煮飯燒菜就只有一味——燒焦味。

    洗個衣服,他大少爺力氣太大,一搓衣服就破,要他輕一點,他就說他不會,還臭著一張俊臉好像叫他洗衣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晾個衣服吧,明明教他先將濕衣服擰干再放到曬衣的竹竿上晾,但他大少爺偏將衣服從盆子里一撈,濕漉漉的直接扔上竹竿,只要大風呼呼一吹竹竿便搖搖晃晃,接著重量不均,垮了!

    這時歹命的他就得咬牙重洗再重晾。

    改叫錢笑笑收衣服、折衣服,他也只是隨意折,能往上迭高便行,其它啥也不管。

    請他喂食放養的雞鴨,他大少爺臉上老帶著不屑,只有喂小喜福時表情還算平靜。

    喂小豬仔吃餿水菜梗,他憋著氣將餿水桶拿到豬仔面前就要牠自便,結果就是,餿水倒一地‘小豬渾身臭,還得勞他這主子善後。

    說來,拉拉雜雜的家事一堆,他還因此免了錢笑笑洗澡守門的差,但這一點其實是因為每回守門他的臉都太臭,讓在屋內洗澡的自己都懷疑空氣中飄浮著臭味,干脆免了錢笑笑的活兒。

    總之,這麼多事中錢笑笑惟一做得好的就是劈柴,那斧頭他拿得最順手,但柴木不必天天砍,倒是某樣東西得天天洗,也天天破。

    「啷!」

    「哈哈哈,大哥哥,你又打破一個碗公了啦!」

    人在房里替一個老奶奶把脈的郁竹君一聽到幾個小鬼哈哈大笑,他的心又在淌血了。

    然後在心里默默記上一筆,明兒到城里不只得添購衣物、鍋爐,還得加些碗盤,也不知道哪種的比較耐摔……

    此時,錢笑笑走進來,不意外的,一張俊臉臭得像是被欠了幾百萬兩的討債鬼一樣。

    郁竹君只看他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病患上。

    錢笑笑冷冷的看著圍著他嘻嘻哈哈的小鬼們,「去喂豬!」

    「是!錢大哥哥。」幾個小鬼大聲歡呼的往前院跑去。

    聞言,郁竹君立刻回過頭瞪了錢笑笑一眼,小聲的說著,「怎麼又叫他們去喂?他們會沒有節制的喂食,小豬仔已太肥了。」

    他聳聳肩,「那是他們惟一不會纏著我的時刻,除非你想法子讓他們別再纏著我。」

    郁竹君雙手一攤,沒再說什麼。只不過,他很訝異冷漠寡言的錢笑笑竟也得那些孩子的緣,這與他摔破碗盤的能力一樣令人驚嘆啊!

    搖了搖頭,他重新專心替病人把脈。

    錢笑笑看著郁竹君回頭醫治病患,臉上已換上一張笑得燦爛的表情。

    說來,他是佩服他的,郁竹君身上總散發著溫暖,與他相處時總有一股如沐春風般的愉悅,與男女老少皆能輕松以對,不似自己,就是萬分不自在,這讓他開始懷疑自己在過去是否與世隔絕。

    他會這麼想不是沒道理的,這段日子以來,每日傍晚郁竹君從城里回來就會有附近村民過來看病,有些人就住在拉拉村,但也有不少人是從更遠的小村落過來的。

    對他眼生的病人會面露懼意,見過一、兩次面的也不太敢跟他交談,疏離得很。

    眼下,郁竹君剛替老奶奶把完脈,老人家忽然開口道︰「說來,小大夫在徐淮城的醫館當坐堂大夫領人薪俸,我老太婆實在不該來這里看病,但前兩天托人上城去拿藥,藥材費又貴了。」

    「是啊、是啊,我們這些老人家的病癥多,偏偏藥材愈來愈貴,窮人家連生病都沒資格呀。」屋內幾個一同來看診的老人家附和著。

    「所以,只好來找小大夫了。」

    幾個老人家尷尬又難過的說著,有的眼眶已泛淚光,錢笑笑看著郁竹君笑咪咪的安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會跟醫館的歐陽大夫商量收費便宜些,免得醫館沒生意關門大吉了,逗得眾人大笑。

    幾個老人家離開後,接著來看病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小大夫,我這幾日都沒食欲,整個人病懨懨的,今天更是無法到城里上工。」

    郁竹君替他把了把派,「魏伯伯,你因脾髒內的水分囤積消耗元氣,自然疲勞、無食欲,我弄點恢復元氣的草藥給你祛除體內濕氣,你多喝幾帖就好了。」

    接著,是一個走路一拐一拐,拄著拐杖的老丈,「小大夫,我上吐下瀉,全身無力。」

    「何爺爺,我幫你把脈。」他神情認真,仔細聽脈,「開個藿香正氣散替你整整體內紊亂的氣,逼出體內的濕邪讓腸胃機能正常,甭說上吐下瀉了,吃了這帖藥,連你的關節痛也會紆解。」

    接下來幾人看來都頗有年紀,從每個人樸素的衣著看來,顯然日子過得頗清寒,所以每個人拿藥時總是一臉尷尬,對話也幾乎跟這會兒的林爺爺差不多。

    林爺爺雙手無措的搓著,「這藥錢?」

    「下回再算。」郁竹君笑著回答。

    「可是、可是已經好幾回了……」

    「哪來的好幾回,上次送來腌漬的蘿卜干我都還沒吃完,藥費還有剩呢!」他笑咪咪的說,讓老人家眼眶都紅了,一直彎腰道謝。

    郁竹君連忙起身要他別謝了。「別謝了,當心腰閃到了,我還要找你討更多罐蘿卜干呢。」

    錢笑笑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靜靜的看他與病患有說有笑的互動。

    郁竹君是個好人,他總是隨意的看病、隨意的拿些報酬,有時是青菜、蘿卜,有時是兩顆熱呼呼剛下的雞蛋,雖然施恩,但他從未以施恩的口氣與這些老人家說話。

    瞧他起身迅速包了一包草藥後,堅持扶著林爺爺一步一步的走到門口,然後出聲吆喝那些滿院跑的孩童,吩咐他們護送林爺爺回去。

    「小大夫就是善良,若不是他,這些咱們村或其它村的老小,光是進城看個病就得花不少錢呢。」

    一名坐在一旁圓凳上的老婆婆看著門口的郁竹君說著,「人老了,哪個沒毛病,只要小大夫知道了,還會特地上門替咱們看病,真是個大善人。」

    錢笑笑目光也看向門口,凝睇著郁竹君那張笑盈盈的俊秀臉龐,耳里聽著屋內幾個病患討論著他。

    「是呀,看到沒人照顧的老太婆、老頭子,小大夫還會卷起袖子整理屋子、煮粥、幫忙熬藥,將人照顧好了才走。說到錢,他笑著說欠著,下一回來吃頓粗茶淡飯就說沒欠了。」

    「這幾年下來大家常來找他,原因有兩個,一個是不想麻煩他那麼多,上自個兒家又得幫忙整理屋子又得做東做西的,二來,小大夫也說了,有些小病痛就過來看看,藥材只需用一點點,要是忍成大病,那藥材的消耗才驚人,他還得提早幾日上山采藥呢。」

    「聽說啊,醫館那個歐陽大夫老是對他叨念不休,說他領薪酬還在這里偷偷看病搶他生意,偏偏我們又沒錢能常到醫館看病,那藥費可真貴……」

    幾人絮絮叨叨地說著,錢笑笑的目光仍定定的看著笑容滿面向林爺爺及孩子們揮手的郁竹君,莫名的,心頭竟有些怪異的感覺浮了出來。

    「當家人,要同甘共苦,伙食上也一樣,我吃肉,你也吃肉,我吃菜、你也吃菜。」

    陳舊的木桌上難得出現一只雞,是上一次來看病的聶婆婆特地送過來的,郁竹君吃了兩只雞腿,其它部分都給錢笑笑,一盤青菜分成兩等分,她吃炒菜葉的那一盤,他則吃菜梗,說是對他的身體比較好。

    錢笑笑黑眸瞥向郁竹君的碗盤。

    郁竹君仍是理直氣壯的態度,「很公平啊,我不用喝補湯,你得天天喝,有些藥材是我上山采的不必花錢,但有些得跟醫館買,光是一些些就貴死人了。所以換我吃好一點也不為過,你就忍耐一下吧。」說是這麼說,其實是桌上這盤野菜,菜梗吃來是甜的,葉子是苦的,但郁竹君就是故意不說破。

    「得了,有話憋著很容易得內傷,有什麼不舒服或怨慰就說出來。」郁竹君笑咪咪的看著他,「我現在要治的不只是你的身子,連個性都要幫你改改。」

    如此無賴還師出有名,不見半點羞愧之色?錢笑笑沒吭聲,默默的吃著,但心里的嘀咕可不少。

    見狀,郁竹君再翻白眼,「我說錢笑笑,我叫你這名字也有一個半月了,你多少也笑一下吧。」郁竹君非常認真的在埋怨。

    他心里有一道防衛的高牆,總是帶著疏離的距離,這樣的人,不鬧鬧他,他就忍不住。

    更何況,身為大夫,他善于察言觀色,知道錢笑笑心急什麼,以為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眼神就會出現孤單與茫然,但只要自己一出聲,錢笑笑就馬上裝出一張冰冷的死人臉自保,防備心很強。

    像現在,他那雙冷然的黑眸就這麼直視著自己,眸里的不以為然很明顯。

「難道你不會笑,還要我教你嗎?嘻嘻嘻。」郁竹君刻意把嘴咧得開開的。

    錢笑笑眼神更冷了,若非親眼見過他看病抓藥之神準,真難相信這樣的男人是大夫。

    「明日你進醫館,我也想進城。」他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無人來找他,他就自己去找,事實上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開口要求。

    但一如先前,郁竹君還是斷然拒絕,「不成,等你好全了再進城。」

    「理由?」他冷聲問,「我的身子已好了許多。」

    「但還沒完全好,徐淮城里人車熙來攘往,進出的外來客也多,尋你的若是好人或家人當然沒關系,萬一不是,你有武功能保護你跟我?」

    「你?」

    「我不是說了,我們要當同甘共苦的家人,你要有難,我能見死不救?但我連花拳繡腿都不會,只能陪你一起死。」他說得振振有詞,語氣中還有誓言不會丟棄他的決心。

    錢笑笑凝睇著他堅決的眼眸,知道他是認真的。

    雖然等不及離開這偏僻村落,卻不得不承認郁竹君的考慮是對的,萬一真有仇家,他可有能力自保?

    瞧他神情緩和下來,郁竹君欣慰一笑,「很好,總之先別急,我會替你找點事做,你順便鍛煉體能,有空也練練功夫吧。」

    第二天一早,一吃完早膳,郁竹君就興致勃勃的拉著他去「結善緣」。

    天朗氣清,郁竹君帶著錢笑笑往東邊山頭走,金黃色陽光從山林間探出來,美不勝收,但他懷疑身後的錢笑笑有注意到,事實上從早晨起來至今,他一直是心事重重。

    郁竹君並不知道,錢笑笑天微微亮就起身試著凝聚內力,但或許是身子還未調養好,總無法成功聚氣,不過,他的身體還有記憶,一些招式他能很自然的使出來,力道雖不足,可招式復雜犀利,因此他確信自己該是個武功還不錯的人。

    只是,想起他當初被救時身上所穿的破舊衣物,一個貧民會是為了啥原因才苦練武功呢?

    此時的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旁的郁竹君無聊的想打呵欠,只好找點話題聊聊。

    「錢笑笑,你知道為什麼要你結善緣嗎?因為你失憶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麼江洋大盜還是大魔頭,所以得要積點福氣才行。」當然啦,另一個原因是那些愈幫愈忙的家務事他是放棄了,倒不如讓錢笑笑向外幫那些老人去。

    又在扯淡!錢笑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沉默的繼續往前走。

    郁竹君連忙跟上,「你懂吧?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受了重傷沒死還活過來了,不是壞人是啥?」

    錢笑笑腳步一停,無言的看著他,他是認真的?

    郁竹君露齒一笑,「但不管你是好人壞人,做大夫的眼里沒有好壞之分,所以我才救了你呀。」

    不知是誰告訴他,要他感激小喜福,因為他根本不打算救他的,哼!錢笑笑瞪著有著銅牆鐵壁般厚臉皮的郁竹君,還是選擇沉默,舉步再走。

    「總之呢,既然你幸運的被我救了,也許老天爺就是要我好好感化你才讓你失憶的。」郁竹君走在林蔭小道間,叨叨絮絮的念著,「所以從今而後,你能做多少善事就多少,替自己消點業障,明白嗎?」

    什麼話都被他說完了。錢笑笑面無表情,連吭一聲都懶了。

    郁竹君早知他天生性冷寡言,一天還說不上十個字,他瞥他一眼,前方隱隱可聽到溪流淙淙聲,這也是四周惟一有的聲音。

    郁竹君微微抿唇,一個人住慣了,沒人可說話,他也習慣一個人叨叨念念的,連那些雞鴨、豬,他也可以跟牠們說話,好不容易踫到一個可以響應的,卻是個悶葫蘆!

    莫非兩人天生犯沖?不對呀,那他又怎麼會被他所救?老天爺在想什麼?

    郁竹君一臉匪夷所思的將目光慢慢移往他的臉上,長嘆一聲。

    聞聲,錢笑笑還是無動于衷,靜靜的與他並肩而行。

    「你能說點話嗎?不然我會以為你不僅失憶,還失語。」

    錢笑笑只是瞥他一眼,還是沒開口。

    郁竹君差點想罵髒話,但他修養太好,咬咬牙,轉了話題,「天氣很好。」

    天氣很好嗎?錢笑笑這才抬頭看天空,萬里無雲,的確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還真的給他抬頭看!郁竹君嘴角抽搐,無力也無言了。

    終于,在靜默中兩人來到一處農田,放眼所及只有眼前的小木屋,從木屋走出來的是名眼生的老爺爺。

    郁竹君立即介紹兩人認識,老人家一聽錢笑笑是郁竹君的遠親,握著他的手,滿口感激,「謝謝小大夫啊,只要有空就幫我們種菜、拔菜,還替我們將新鮮的菜載到城里去賣,你不知道我們這些老的、小的到城里不方便,他還代我們買一些生活用品……」

    錢笑笑嚴重懷疑郁竹君根本是帶他來聽別人贊美他的「豐功偉業」,老爺爺足足贊美了快半炷香的時間,郁竹君才告知要將錢笑笑留在這里幫老人家。

    「何老爹,笑笑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動點粗活雖不礙事,但還是別在太陽下待太久。」郁竹君看了看農田里翻了一半的土壤,「就讓他幫這個吧。鋤頭會拿吧?錢笑笑。」

    瞧錢笑笑又是面無表情,郁竹君直接拿起鋤頭鏟土,動作相當熟練,「看完示範沒有?依樣畫葫蘆。」他笑咪咪的將鋤頭交給他。

    錢笑笑繃著一張俊臉,拿起鋤頭一上一下的翻土。

    郁竹君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心的跟何老爹聊天,「氣色不太好?」

    他苦笑,「最近都睡不太好。」

    「我幫你把把脈吧。」大太陽底下,站在熱氣灼人的田間,他握起老農精的右手診脈。「晚一點,我再帶藥材過來給你。」郁竹君道。

    何老爹臉紅了,「可、可我沒錢……」

    「那些藥材都是我到山里采的,不過是些草藥,不用錢。」

    「我還是過意不去,你每回去也得采個三、五天啊。」老人家臉皮薄,拿得心不安。

    郁竹君突然眨眨眼,嗅了嗅,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我有聞到味道,何老爹熬了粥吧?就拿粥來抵,可以嗎?」說完,還露出一副好想吃的嘴饞狀。

    他在吞口水?一個男人怎麼能做出這種表情?錢笑笑瞪著他,著實看不下去。

    倒是何老爹聞言,馬上要錢笑笑也跟著進屋,再笑咪咪的從桌上的鍋里舀了兩碗粥給他們。

    他沒動手,看著碗里那一堆爛菜葉糊到不行的粥,錢笑笑就倒胃口,但坐在他對面的郁竹君卻吃得津津有味。

    何老爹看得一臉笑咪咪的,郁竹君最後還將錢笑笑不願吃的那碗也吞下去。

    「撐死了,撐死了,還是好想吃喔。」他抱著肚子笑道。

    若他沒記錯,他們出來前郁竹君已喝了兩大碗粥,平日的食量比自己少,這會兒怎麼突然變成餓死鬼投胎,何況,那粥根本不是會讓人垂涎三尺的佳肴。

    錢笑笑皺皺眉,受不了的走出去打算去鏟土,沒想到卻看到一堆眼熟的菜葉堆在土壤里。

    此時,何老爹也走來他身邊,「你鏟土時,連同這些不要的菜葉都和下去。」

    「不要的菜葉?這不能吃?」他會這麼問,是因為最近郁竹君吃的都是這種菜,而他都只食睫梗。

    「是能吃,但又苦又澀沒人要吃,倒是睫梗很補,能養身改善氣滯,多吃甚好。」

    錢笑笑一愣,脫口而出,「小大夫很窮?」

    這句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何老爹不是很明白,但說到小大夫的窮,他倒是略知一二的,「他窮、窮極了,不是沒賺錢,畢竟是個大夫,薪俸不少,再加上許多鶯鶯燕燕找他看病,說他是醫館的紅人也不為過。」他嘆息一聲,「可就是心太軟,時常幫一些窮人家付藥材費,歐陽大夫東扣西扣的,他就只拿到一點點錢兒。」

    何老爹又繼續說著,郁竹君忙完醫館後,回家又有鄰人找他看病,他一概不收錢,所以他很多吃的用的大多是鄰里送的,但大家都窮,哪能送什麼好東西。

    聽了這麼多,錢笑笑滿心只想著,原來葉片沒人在吃……郁竹君怎麼可以對他這麼好?

    他忽然想起,其實那一只雞,郁竹君吃了兩只腿,但那腿肉只是接著雞腳的部分,其余的大片腿肉全入了他的肚子。

    突然間他有所頓悟,目光移至屋內看著正收拾碗筷的郁竹君,再看著笑著走過去找他的何老爹,臉上若有所思。

    郁竹君對每個人好,還想盡方法讓別人接受好意時沒有半點卑微或羞赧,一切都是很自然,互相得利。

    但這樣對嗎?換作是自己,他肯定不會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所以,他更確定郁竹君是個笨蛋,一個只會對別人好的大笨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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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1: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郁竹君的確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大笨蛋!

    這一日,在醫館內坐堂了大半天,晌午過後,他到後廳吃了點飯就開始不太舒服,臉色蒼白的他甫從椅上起身,就瞥見在前方診間的歐陽進磊正往這里走來。

    慘,他肯定又要被罵了!郁竹君苦笑。

    歐陽進磊年六十,是這家醫館的東家,自己也是個大夫,長得方面大耳、圓圓胖胖的,一走進醫館後方的廳堂,瞧見郁竹君俊逸的臉蛋有著不尋常的蒼白,他連把脈都省了就大聲嚷著,「老毛病又犯了,去去去,回家休息去!」

    「歐陽伯父,只是老毛病,死不了人的。」他忍著痛出言打趣。

    歐陽進磊咬咬牙,指著他的鼻子吼人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你都二十歲了,要你娶個老婆照顧不要,讓你給我當義子住到這里,別天天回那破屋子你也不要。」

    歐陽進磊是個大嗓門,這一嚷嚷,前頭幾名正忙著為患者看病的大夫也都聽到了,皆相視一笑,這話他們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要是哪一天歐陽進磊沒罵一罵郁竹君,那就是天下紅雨、鐵樹開花啦。

    郁竹君知道歐陽進磊是真心疼惜自己,安撫道︰「好好好,等哪天日出西山,我就當你的『義子』。」他笑笑的特意加重那兩個字,但下腹部愈來愈不舒服,讓他笑容一收,「好吧,我回家休息。」

    歐陽進磊搖搖頭,他其實是心疼,總是友人的孩子嘛!他也將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只是這孩子就知道對別人好卻不懂得善待自己,一個老毛病拖多少年了還治不好,要幫他看,他又說他的身體還有誰比自己更清楚,真是拿這小子沒轍了。「去拿帖藥回家吃,自己是大夫,知道拿什麼吧?」

    「要扣帳嗎?」郁竹君裝得可憐兮兮的問。

    外頭診間的其它大夫、小藥童跟病患聽到這兒,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不必!都快扣光了,還扣什麼!」

    歐陽進磊一記蘊含著熊熊怒火的雷公吼傳出,每個人都趕忙閉嘴憋笑,按例,他一定也會跟著郁竹君走出來。

    果不其然,當郁竹君走出來,到藥區從一格一格的藥材櫃里拿了自己需要的藥材時,歐陽進磊也雙手交負在後的跟了出來,眼角余光不停瞄向他,在看到死小孩拿的不是尋常老毛病吃的藥,而是這兩個月常常帶回家的藥材後,歐陽進磊忍不住又移動過胖的身軀,沖到郁竹君面前開罵。

    「你怎麼又拿那藥材,你那個遠親吃了多少帖藥,身子還那麼弱?」

    「不是不扣錢?不拿白不拿,你難得大方嘛。」郁竹君忍住腹疼,笑咪咪的回話。

    「噗!」前堂內,一陣噗哧笑聲又起。

    歐陽進磊火大的回頭一瞪,每個人又急急低頭,但憋著笑肚子疼啊。

    歐陽進磊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你吃的不必扣,你那窮酸遠親吃的就扣!」他從櫃子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再回身拿起櫃台的算盤,迅速翻開賬本,將算盤珠子撥了撥,抬頭瞪死小孩,「你這個月又快沒薪俸了。」

    「好,知道了。」在他撥算盤時郁竹君也沒閑著,迅速捆好兩個藥包了,「我回去了。」

    「怎麼這麼早?小大夫不舒服嗎?又是老毛病嗎?」

    「又要在家休息幾天吧?我叫我女兒去照顧你吧。」

    堂內幾個婆婆媽媽馬上起身要來關心,但歐陽進磊朝她們揮揮手,邊拉著郁竹君往門口走,邊叫包藥的藥童去把郁竹君的馬車拉到門口,這才問郁竹君,「那些鶯鶯燕燕沒再去鬧你了吧?聽說最近來了好幾個貴客,出手闊綽,那些女人全巴著、守著就怕財神爺跑了。」

    難怪!這陣子他那里清靜那麼多,「希望那些貴客待久一點。」

    郁竹君笑笑,拿了藥材上了馬車,朝嘴巴直嚷著要他快回家,三天後才準過來的歐陽進磊揮揮手,旋即駕車離去。

    在行經熱鬧非凡的城中街道,拐彎處隱隱可見前方幾棟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這會兒是白天,妓院還未開門,卻見多名鶯鶯燕燕已經濃妝艷抹的在門口爭奇斗艷。

    他好奇的停下馬車,就見一輛馬車正好在門口停下,兩名眼熟的樂妓下了馬車,隨即又下來兩名高大男子,其中一名臉上有刀疤,看起來就不像個善類。那兩人一下車,目光便往他這邊看了過來,郁竹君愣了一下,想駕車走人。

    這時,一輛馬車超越他的車,差點撞到他,雙方同時緊急拉住馬兒,對方車夫狠狠的瞪郁竹君一眼,看來也是個凶神惡煞。馬車內,因車窗竹簾子是卷起的,透過窗戶他看到一名俊美的男子,那名男子轉過頭,兩人四目相交。

    「韓公子,抱歉,沒驚擾到你吧?有個冒失鬼,我們快到了。」車夫突然大喊,隨即駕車往前。

    好個俊俏的男人!韓蔚看著那名親自駕車的白衣男子,眼里盡是驚艷,但念頭一轉,又慶幸那男子生活在這偏遠山城,不然皇宮里的那位「主子」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極品的。

    韓公子?郁竹君看著馬車喀啦喀啦的停在妓院門口,搖搖頭。可惜了,那麼俊的男人大白天上妓院,與他在一起的也都是些凶殘之徒,所謂物以類聚,他也絕非善類。

    想到這里,他的下腹又悶悶痛了起來。

    「小喜福,走了。」

    終于,郁竹君回到山中住處。

    「小大夫提早回來了!」

    幾個垂頭喪氣的娃兒一看到他,精神全來了,快步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說著,「錢大哥哥又不說話了。」

    「他又冷冷瞪人了,不準我們在他旁邊。」

    這半個月來,郁竹君每天到醫館前都先領著錢笑笑到附近山頭走走,幫忙那些老人家做些家事、農耕、砍柴,甚至要他把自己從城里買回來的生活用品,像酒、針線、布料等等的送給鄰居。

    這些老人家都來找過郁竹君看病,自然也是認識錢笑笑的。

    只是,這些人只要喊他「錢笑笑」、「笑笑」、「錢公子」、「錢少爺」、「笑笑公子」,他就會用一雙殺人不償命的陰鷙黑眸瞪對方,所以,整座山頭只有郁竹君敢喊他錢笑笑,其它人都是「呃」、「那個」、「你」的喊他。

    而這些事全是那些無所事事老追著他晃的娃兒們說給郁竹君聽的,以前他都會耐心的聽孩子們說完,但現在他身體實在不太舒服,又見幾只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不得不伸手制止,「好了,我去找他談。」

    「他又跑到湖邊去了,在那里練功也不理人。」

    「就是啊,他愈來愈討厭我們了。」

    「都是小梨花愛說你那個討人厭的爹的事,錢大哥哥根本就不想聽。」

    「才不是,我只是想要錢大哥哥去把我爹打跑,因為爹每次回家就打我娘。」

    「你爹愛賭又愛上花樓,你講這些,錢大哥哥就不愛聽。」

    郁竹君制止幾次後才讓他們住了口,終于說起了錢笑笑之外的事。

    「對了,楊爺爺送來好多地瓜,說是要給你的。」

    幾個孩童全眼露渴望,烤地瓜最好吃了,尤其是楊爺爺種的地瓜。

    郁竹君也明白,但他今天沒有太多力氣照顧他們,「乖,這些給你們,回家去自己烤,小大夫今天忙沒法子幫你們了。」

    他將較大顆的地瓜分送給他們,每個孩子都開心得不得了,抱著地瓜回家去。

    終于安靜下來了。郁竹君搖頭一笑,看著留在地上的幾塊小地瓜,晚上恐怕也沒有力氣煮飯了。

    他彎身拿起地瓜走到廚房,先將帶回來的兩包藥材放在爐灶上煎藥,再將地瓜清洗清洗,忙了一陣子後,站起身來,一手撫著微微脹痛的肚子,「這種悶痛不會疼死人,但也實在不舒服,到底哪時候才能好……」

    他吐了口長氣,轉身去找那個麻煩人物。

屋子後方有一座小小湖泊隱匿在重巒山林間,湖水的顏色會隨著天氣及早晚時分而變化,這段時間,錢笑笑忙完就常常往這里跑。

    郁竹君也是知情的,偶爾早點回來也會過來看看。

    這會兒,他一走過來,絲毫不意外的看見錢笑笑正在練拳腳,光看他那張愈來愈陰郁的俊臉就知道練得並不順遂。

    本來嘛,欲速則不達,他故意要錢笑笑每天東奔西跑去幫老人家的忙,並不是真的要他當長工,只是讓他轉移注意力,順便動動筋骨,活絡血氣,把老想著要進城查出自己是誰的事暫放一邊嘛。

    醫者,不只醫病也要醫心。

    郁竹君靜靜的看著他練武,似乎真的很不順,每打了幾招就停頓,再來一次,還是停在一樣的地方,幾次下來許是放棄了,錢笑笑索性將身子倚靠在一株挺立的勁松上,面無表情的瞪著湖光水色。

    他闊步走過去,「又卡住了?」

    錢笑笑沒理他,他心里很急很悶,他要想的很多、要做的很多,但考慮得更多卻讓他焦躁得猶如籠中困獸。

    郁竹君跟他並肩一同靠著粗大的樹干,「我問你話,你也不答,防心有沒有這麼重啊?我又不是陌生人,還是船過水無痕,你現在活蹦亂跳就忘了是我救你的?」

    他看來像活蹦亂跳的樣子?錢笑笑沒好氣的瞪著郁竹君,他卻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該怎麼說這人呢?一張干干淨淨的俊臉,看似溫文儒雅,實則好捉弄人,也有點小岡道,老穿著一襲寬松的布衣儒衫,總是愛鬧鬧他,讓他又氣惱又悶,這麼長一段日子相處下來,他也知道他的性子並無惡意,但這會兒他實在沒心情聽他胡攪蠻纏,只想一人靜一靜。

    「走開。」

    「你趕我走?你這個人真是……」郁竹君搖搖頭,「現在是由我在豢養耶,整個人冷冰冰的,有時又像刺蝟,要別人怎麼跟你相處?」

    「我不需要跟別人相處。」他冷冷的橫他一眼。

    孤僻的家伙!郁竹君撇撇嘴角,「那也不必嚇人吧,你知道你不說話又沉著一張臉,會讓多少人看了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的。」

    「他們可以不必看,我也可以不必去幫忙。」他知道郁竹君在指那些鄰里。

    「很好,你聽得懂我在指什麼。」郁竹君雙手環胸,微微仰頭瞪著他,沒辦法,誰叫他矮了他一個頭,但這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錢笑笑長得太高大。

    「梅花村的杜老婆婆、澳義村的何老爺爺、徐光村的阿美姨、沙海村的任阿伯……」郁竹君念了一大串三姑六婆兼爺伯輩的老鄰居們,「你去幫忙或他們來我這里看病後,難道還要他們花錢到鎮上收驚,你笑一下是會少塊肉嗎?他們每一個年紀都大了,膽子原本就小,你又何必板著臉嚇人。」

    「不是我該不該笑,而是他們話太多!」他繃著俊臉反駁。

    郁竹君當然也清楚問題出在哪里,那些小家伙們早已說得巨細靡遺了。

    「山上人家人情味濃嘛,只是問問你過去的事,好奇你娶妻沒、對未來有沒有什麼打算而已,他們在這里生活無聊,好不容易多個人也多點話題。」

    「從來沒有人敢問我那麼多,也沒有人敢在我面前碎碎念個沒完沒了!」他腰桿挺直,瞠視著郁竹君。

    郁竹君忍不住的吞咽了口口水,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此時的錢笑笑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懾人氣勢,莫名讓他覺得害怕。

    乍見他眼中的驚悸,錢笑笑才陡然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麼,又是「從來」,他到底是誰?

    四周頓時陷入一股凝結的氛圍,只剩偶爾微風吹動葉片的沙沙聲。

    「呃……其實傾聽是很不錯啦,但你要是能響應他們就更好了……」郁竹君說得很小心,怕他又突然吼人似的。

    下意識的,錢笑笑不希望他對自己這樣,他喜歡看他閃動著靈黠的明眸、不怕死的鬧他。

    「當你的長工,已是我的底線。」他悶悶開口,雖然失憶,但潛意識中他就是能確定自己是第一次如此委屈,但是否是第一次當長工他就無法確定了。

    見他神情緩和,郁竹君也恢復調皮本色,「能者多勞,我很努力的要讓你變成能者,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啊。」

    錢笑笑難以置信的瞪他,開始認真的懷疑這人救他的命是存心想親自氣死他的。

    只是,有了這條命又如何?他到底是誰?難道他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所以沒有人前來尋他?

    他又出現那種孤獨的表情了。郁竹君翻白眼,搖搖頭,「罷了,算我欠你,誰叫我多事救你。」他伸手拉著他的手,「走吧,有好料,我請你吃。」

    男人跟男人牽手象話嗎?錢笑笑想也沒想就甩掉他的手,但力道太大,不僅將郁竹君的手甩開,還不小心打到他的胸口,正覺得觸感有些奇怪,就見郁竹君痛苦的蹲下身來。

    他有打那麼大力?「怎麼了?」

    「沒事。」郁竹君抬頭,一手搗著被打痛的胸口微喘著氣。

    他這才注到他的臉色並不太好,「你生病了?」

    郁竹君緩緩的吐口氣,站起來擠出一個笑容,「老毛病啦,一個月總會發作一次,胸口脹痛、下腹鼓脹,所以情緒焦躁易怒,你這幾天最好少惹我。」

    郁竹君說那麼多,但他關注的是……

    「一個月一次,我怎麼都不知道?」

    「前一個月你都躺在床上,自己都是病人了,哪有心思注意我,第二個月你也只想著要趕快恢復武功,一樣沒心思注意我。」說到這里,郁竹君突然浮現一抹動人的笑容,「這個月,你知道我這個老毛病了,我們愈來愈像一家人了。」

    「我終會離開的。」錢笑笑脫口而出,也讓他臉上的笑容一收。

    「我知道,」明眸微微一黯,但隨即又一亮,「但你還在這里,就是我的家人。」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家人」這兩個字對失憶的他似乎並沒有太多意義。不願再多想,他凝視著他,「既是老毛病,你是大夫,難道無法治?」

    他搖搖頭,「我這是肝郁氣滯,累積一段日子後身體才會如此,只要喝些去郁補氣的湯藥就好了。」

    「無根治之道?」他扳起他的臉仔細端詳,看得好專注。

    「你在關心我?」他露齒一笑,還挺喜歡他這麼專注看自己的呢。

    錢笑笑悶悶的放開手,「回答我的問題。」

    還真霸道!但郁竹君也習慣了,「這是天生的,再加上要煩惱、要擔心的事兒太多影響肝臟功能。」說到這里他突然停口,表情有些尷尬,不待錢笑笑說什麼,突然往屋子的方向走去,「甭說了,吃東西去。」

    這是錢笑笑第一次在郁竹君臉上看到這麼困窘的神情,他想到什麼了?錢笑笑雖然好奇,但問了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他很清楚自己絕不可能留在這山中過一輩子,即使了解了郁竹君……又如何?

    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屋子後院,郁竹君便叫錢笑笑蹲下去挖土。

    他蹲下看著眼前的炭火堆,還可見到微微殘火,他撥開炭火將幾團烤得黑漆漆的怪東西挖出來,立即飄出一股說不上來的微焦香氣。

    他抬頭看著站在一旁的郁竹君,「這什麼?」

    他也在他的旁邊蹲下,「不會吧?你沒吃過?」

    錢笑笑不解,這一顆顆烤得黑黝黝的東西怎麼吃?

    「你到底從哪里來的,天上還皇宮啊?」郁竹君開玩笑的哀嘆一聲後,伸手拿了一個燙手的地瓜,示意他也拿一個,然後吹了吹就要咬下去。

    錢笑笑蹙眉問︰「連著烤焦的外皮一起吃?上面還有炭灰。」

    他瞪大眼楮,「烤地瓜就要這樣吃才過癮,你咬一口試試。」

    錢笑笑當真一口咬下,「咳咳……呸呸!」又苦又燙!

    「哈哈哈!」郁竹君放聲大笑。

    他被整了,一口炭灰及焦黑的皮嘗起來又苦又澀,但瞧瞧郁竹君那張剛剛還蒼白的俊臉,此時因為笑而恢復血色,看來順眼多了,他也沒生氣,反而發現自己不喜歡他蒼白的樣子,如此率真、如此淘氣,這才像他的小大夫……

    他的?!錢笑笑臉色陡地一變,他想到哪里去了?當下驚悚的搖頭,急著想甩掉這奇怪的想法。

渾然不覺他的異狀,郁竹君已經開心的剝掉烤焦的地瓜外皮,露出香噴噴金黃色的地瓜,張嘴咬上一口,「燙燙燙……呼呼呼……好、好吃。」

    在郁竹君的鼓勵下,錢笑笑依樣畫葫蘆,也咬了一口綿密松軟、香氣宜人的烤地瓜,幾乎是一口他就確定這個比炸年糕更好吃,算是他這段日子以來真正能入口的美食。

    「怎麼皺眉了?不好吃嗎?」郁竹君咽下口中的地瓜,不解的問。

    錢笑笑一愣,搖搖頭,「可以吃。」不意外的,這個回答為他贏來一記大白眼。

    他的舌到底有多刁,真正能入口的美食是什麼?錢笑笑一邊吃一邊在心里琢磨這幾個字眼,不知不覺一連吃了三個地瓜。

    在他要拿第四塊時,連一塊都還沒啃完的郁竹君伸手制止了。「一次吃太多對身體不好的。」

    他沒反應,徑自又拿起一顆慢慢咀嚼,腦海里似乎有什麼畫面要浮現了。

    「你想撐死自己嗎?」郁竹君突然靠近他,距離之近,眼睫毛幾乎要踫到他的了。

    怔愕之際,錢笑笑腦海中那模糊的畫面也消失了。

    「什麼都不能做,能撐死了也不錯。」他悶悶說著,急著再咬上一口,看能不能再有畫面出現。

    他在自暴自棄嗎?不知為何,郁竹君腦海里突然浮現那名韓公子及妓院前的兩名凶神惡煞,沉思著讓錢笑笑進城好嗎?徐淮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也算龍蛇雜處,萬一那些壞人里有他的仇人怎麼辦?

    不對,他在想什麼?哪那麼倒霉!

    這是怎麼回事?一向樂天的自己怎麼這麼擔心他,還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真怪!

    他狐疑的看著錢笑笑,這些年來,即使心里藏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他依然稟持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樂觀,為何面對錢笑笑,他卻變得這麼小心翼翼?

    郁竹君看著錢笑笑一口一口咬著地瓜,那張薄唇像女人似的一張一合,他的心也隱隱被牽動著,不知不覺看到失神,直到錢笑笑突然抬頭看向他才回神。

    他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暗暗吐個長氣,擠出笑容,「呃,快吃啊。」

    錢笑笑沒理他,低下頭繼續吃地瓜。

    郁竹君再吐口長氣,仰頭望天,這才發現有一只黑鷹正在天空盤旋,雙翅伸展,自由自在的翱翔,即使逆風也飛得恣意暢快。沒錯,牠是鷹啊,就像錢笑笑,一只孤傲的蒼鷹怎麼能一直困守在這里,他總得讓他去飛的,他又不屬于自己,即使再舍不得也得放手。

    郁竹君臉兒倏地一紅,屬于他?他在想什麼?舍不得什麼?

    他拍拍自己的額頭,要自己清醒點,「錢笑笑,明天起,我會上山采藥草,你不必跟去,就在這里好好練武,三天後我回來你就跟我進城。」

    他一愣,「可你不是說……」

    「我善事做不少,你最近也做了不少,我想老天爺不會對我們那麼差吧。」

    他定定的看著他。

    「何況,你心中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輩子躲在這窮鄉僻壤,不是嗎?」頓了一下,他又道︰「我知道你其實可以讓那幾個孩子帶你進城,也可以不理會我,獨自進城去,只是因為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你怕波及到我們的安危才裹足不前,練功也無法專一,對不對?」

    錢笑笑凝睇著他,看來,郁竹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了解自己。

    他對自己是用心的,對自己的好也不全說出口,只讓他自己去察覺、意會。想到這里,他的神情不再冷漠,甚至說了聲,「謝謝。」

    面對這相遇以來的第一句「謝謝」,還有他冷傲臉上第一抹笑意,郁竹君愣住了。看著他的臉多了幾分柔和,看來更加英俊,尤其那雙含著笑意的深邃黑眸簡直是魅惑人心,讓他完全失了魂,只能傻愣愣的呆望著他。

    這眼神讓錢笑笑不自在了起來,「怎麼了?」

    低沉嗓音一出,郁竹君的一顆心怦然一跳,臉頰燥熱,頓時心慌意亂起來。

    不會吧!他怎麼有這麼奇怪的反應?「沒事,沒事。」郁竹君連忙轉身走,暗暗的吸氣吐氣以壓抑失速的心跳,「回屋里去吧。」

    郁竹君的神情難得添了一抹慌亂不安,但隨即又振作一笑,要自己別想太多了,他不能讓在天上的家人擔心,他要過得很快樂,他承諾過他們的……

    遠在京城,有另一家人正在擔心著失蹤的家人。

    「還是沒有四皇子的消息?」

    寢宮內,皇帝又急又怒的看著回宮稟報的兩名黑衣侍衛。

    「奴才無能,求皇上嚴懲!」見皇帝勃然大怒,原本拱手躬身的董風、祁維立即跪下,異口同聲的道。

    「父皇,他們是四皇弟最親近的貼身侍從,相信他們更心急四皇弟的下落,別太苛責他們。」

    耿少賢走到父皇身邊,看著兩名從小伺候四皇弟的侍從,臉上的自責是那麼明顯,他不忍的替兩人求情。

    相貌俊逸的他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蒼白的臉色泄露出他天生氣虛的體質,盡管太醫們日日盡心為他調養,身子始終不好。

    「朕知道,但已經三個月了,朕還將少和的畫像分送到各府衙要他們秘密查訪尋人,可始終沒消息傳來。朕不懂,當初為什麼少和會將他們遣走,他們是負責貼身保護他的,他怎麼會……」說到這里,皇帝難過的搖頭。

    耿少賢扶著父皇到床上躺下,一旁的總管太監急忙為主子蓋上被褥。

    耿少賢坐在床沿,「這段日子父皇又要掌國事又要擔心四皇弟的安危,睡得少、身子也虛,兒臣懇請父皇好好休息,為國為民也為四皇弟保重龍體。」

    「可是,若不是朕要少和去查那件事……」

    皇帝眼眶泛紅,後悔萬分,少和是他最疼愛的皇子,不僅是他最寵愛的梅妃所出,也是所有皇子中最聰穎的,因此他才交代少和去辦「那件事」,沒想到,三個月前少和突然音訊全無,除了被少和派去查另一條線索的董風、祁維回宮外,與少和同行的至交好友韓蔚及其它隨侍都像是人間蒸發般,下落不明。

    近月來,他派出去查探的密使更是察覺到除了他的人之外,還有另一方人也在找少和,而且皆非良善之輩,顯然那項任務已將少和推到危險深淵,他也許已經遇難了。

    思緒百轉的皇帝忍不住難過的嘆了一聲,但還是嚴正下令,「董風、祁維,快去查,沒將你們的主子找回來前不準再回來見朕!」

    「奴才遵旨。」兩人拱手齊道。

    耿少賢示意兩人起身退出寢宮後,再跟父皇說了些安慰的話,這才拉下帳簾,看著一旁的總管太監道︰「好好照顧我父皇。」

    走出寢宮,耿少賢正好看到皇后帶著四名宮女走了過來。

    他迎上前行禮,「母后是來看父皇的吧?父皇已上床就寢了。」

    皇后微微一笑,「是嗎?那本宮就回宮去了。」她轉身就走,但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對了,你那四皇弟是樂不思蜀嗎?不就是遵照皇上的旨意到民間去查稅懲貪,都三個月了怎麼還不回來?」

    「兒臣不清楚,關于此事父皇是直接交付四皇弟的,其中內情兒臣也不明白。」四皇弟無故失蹤一事,基于過去母后對四皇弟並不友善,這事,他與父皇想法一致,暫時都想對母后隱瞞下來,但能瞞多久他們也沒把握。

    她沉沉的吁了口長氣,走到兒子面前仔細端詳他,似乎在觀察他有無隱匿她任何事,「你父皇對咱們母子從來就不公平,你聰明仁慈,比梅妃所出的耿少和更值得讓人信賴,他卻老是忽視你。」

    「父皇並未忽視兒臣,他教了兒臣許多治國之道。」

    「你不要傻傻的以為你是大皇子,將來就一定是太子,你父皇這麼做只是在做表面功夫,全皇朝的文武大臣哪個不知道他最疼愛的是四皇子?」

    皇后愈說愈生氣,一張保養得宜的美麗臉龐也幾近扭曲,「他備受你父皇恩寵不說,再加上他母妃的娘舅貴為皇朝開國元老,耿少和那個嘴刁到沒美食寧可餓肚子的天之驕子,氣勢早已凌駕在你之上,你可忘了這些年為了滿足他那張刁嘴,你父皇還有多少大臣是怎麼到處派人尋找美食來討好他的?」

    「四皇弟並未要求過他們。」

    耿少賢說得平靜,皇弟從出生開始就是父皇的心頭肉,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對吃的講究挑剔也是被父皇養刁的,嬌貴亦是自然。

    「你還幫他說話!」她怒不可遏的甩袖瞪視兒子。

    耿少賢無畏直視,身為人子,他很清楚母后的一些荒唐事,包括私下安排俊美男子入宮侍寢等淫穢之事,盡管他可以體諒她是失寵于父皇才空閨寂寞,但那不該是淫亂後宮的理由。

    此刻,一名侍從匆匆過來朝兩人行禮,「皇后吉祥,大皇子吉祥。」

    「什麼事?」火氣正旺的皇后怒喊。

    耿少賢見該名侍從面露尷尬,「呃……」

    心想也許又是安排男人入宮的事,耿少賢看著皇后道︰「兒臣先行告退。」

    他一走,身後兩名侍從也跟著向皇后行禮,快步跟上主子。

    待耿少賢一行人走遠了,該名侍從見四下再無其它人,這才拱手稟告,「稟皇后,韓大人派人送來消息,在徐淮城無所獲,日前已轉往下個溪谷邊城搜尋。」

    「知道了,叫他再多派些人去找。」

    「是。」侍從立即退了下去。

    皇后繃著一張麗顏,冷冷的道︰「耿少和,上天下地,本宮也要將你找出來,送你去見閻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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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郁竹君獨自到山上木屋待了三天,在附近采集不少草藥,腹疼也已緩和,至于對錢笑笑一些不該有的奇怪反應,也趁這三日小心翼翼的厘清了,他想自己應該只是將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才有了這種不當的感覺。

    第四天,他在拂曉時分扛著一堆藥材下山返家。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看到錢笑笑跟幾個孩童正和平相處,才一大早,幾個孩子已聚在一起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錢笑笑的表情雖然說不上和藹可親,但眼神已沒那麼冷、表情也沒那麼僵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後,郁竹君差點沒笑翻了。

    原來他上山采藥三天,不會煮飯的錢笑笑差點斷糧,他沒去其它地方幫忙,別人來這里見大夫不在也只是摸摸鼻子走人。

    錢笑笑曾嘗試生火煮飯,但全焦了,他寧可餓肚子也不吃那些焦食,就這麼餓了一整天,後來孩子們邊吃烤地瓜邊晃過來時,他的肚子已高唱空城計。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的,小大夫,錢大哥哥肚子一直叫一直叫喔。」

    光想到孩子們說給他聽時,錢笑笑那張俊臉上難得浮現可疑的紅潮,郁竹君又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夠了吧!這一路上,還笑不夠!」說話的正是錢笑笑。

    此刻,兩人共同坐在馬車的駕駛座上準備進城,這是錢笑笑這段日子以來最期待的時刻,可握著韁繩駕車的郁竹君卻打壞了他的心情。

    郁竹君忍住笑意看看他,想到後來兩天都是孩童們善心大發拿家中的地瓜烤給他當三餐,因此讓錢笑笑這座冰山融化,良心發現的教孩子們寫字,他不禁又勾起嘴角,「沒想到沒有我在你身邊,你竟會差點餓死,孩子們的那些地瓜其實是我分送給他們的,如此說來,我是不是救了你第二回啊?」

    瞪著郁竹君俊臉上的淘氣笑容,錢笑笑到嘴的反駁突然吞了回去,看著他的臉,略顯恍惚。

    「怎麼了?」郁竹君邊駕車邊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他略顯狼狽的別開臉,「沒事。」

    他絕不會承認這三天沒見到他,他竟然有一種很寂寞、時間變長的感覺,甚至幾度想要上山尋他的沖動!

    幸好他克制了這樣的沖動,也說服自己相信他只是突然不習慣一個人。

    半晌,馬車抵達郁竹君救錢笑笑的地方,錢笑笑下車,在河流、樹林逗留了好一會兒,他找來看去都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只能上馬車往徐淮城去。

    一個時辰後,馬車終于抵達商旅進出頻繁的徐淮城,沿街有不少古色古香的茶樓、墨莊、綢坊及各式大小店鋪。

    錢笑笑目光在商店及熙來攘往的人潮間梭巡,期望會有人認出他,但沒有,直到馬車來到位于街角的一間藥鋪門口,始終沒有人認出他。

    他抬頭看著古樸木門上方的匾額寫著「歐陽醫館」四個大字,醫館內幾名穿著與郁竹君同樣白袍白頭巾的大夫各據一角,幾名伙計站在長長的櫃子前,後方是一格一格的藥材,有的低頭抓藥、有的看藥單、有的一片一片的切割參片,看來忙碌不已。

    「進來啊。」郁竹君都已走進來了,錢笑笑還在門口觀望。

    他的目光停在一個架子上,那上面擺放了不少蔬果,上方還擺了個盒子,盒子上的字錢笑笑是熟悉的,那是郁竹君的字跡。

    良心價,拿多少,給多少,請自便。

    「哦,這些都是你去幫忙過的那些老人家種的蔬果,有人買,他們也多了收入。」郁竹君解釋完,示意他跟著進去。

    他點點頭,走了進去。

    他一進去,所有的人突然都停下自個兒手邊的事,好奇的看著一身深藍袍服的錢笑笑,五官俊美的他,身形挺拔壯碩,相當吸睛。

    錢笑笑不在乎眾人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同樣掃過每一個人的表情,依然沒有人表現出認識他的樣子。

    「小大夫,你終于來了,我們剛剛都來了一趟了!」

    門口突然傳來嬌笑聲,郁竹君一回身就見兩名熟識的花娘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到他身邊,「好久沒看到你了,還三天沒來……咦?」

    「他是誰啊?」

    兩個姑娘家見到俊帥的錢笑笑,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面露嬌羞,其中一個將柔軟的身體偎向他胸口,另一個則將柔荑撫上他英俊的臉。

    錢笑笑身軀倏震,黑眸半眯。

    郁竹君更是急急的上前,將兩個章魚手從他的身上扒開,不知怎麼的,瞧兩人對錢笑笑做出親密動作,他渾身就不舒服,「牡丹、薔薇,他不喜歡這樣。」

    牡丹、薔薇這才發現這挺拔男子五官長得極好,但整個人散發出不好親近的氣質,尤其是那雙冷颼颼的黑眸,真的挺嚇人的。

    這處的異狀,屋里的人全發現了,就連剛從後面走出來的歐陽進磊都發現氣氛不尋常。

    「干什麼?我說怎麼靜悄悄的,原來是你來了,還帶了人來?」

    他走到郁竹君面前,上下打量著全身散發出生人勿近訊息的俊美男子。

    郁竹君笑笑的先將歐陽進磊介紹給錢笑笑認識,再將錢笑笑介紹給大家,「他是我的遠親,家里遭逢事故,心情不好,不太想說話,離他三步遠就沒事。」

    有必要這麼介紹?離三步,他是會咬人?錢笑笑莫可奈何的看著向每個人拱手抱歉的郁竹君。

    「好了好了,每個人去做該做的事,這里是醫館,可不是茶坊。」歐陽進磊揮揮手要大家各歸各位。

    郁竹君向歐陽進磊告假,今天只看半天診,說是下午要帶遠親去走走逛逛。

    「真是麻煩,有時間逛逛不如好好把身子給養壯實了才是正理。」歐陽進磊念叨一下,瞧了瞧冷颼颼的錢笑笑,再蹙眉看著笑咪咪的郁竹君,忽然有感而發,一冷一熱,你們這也堪稱絕配。」

    「什麼絕配,別說笑了,我先去替人看病了。」郁竹君也不知道自己在羞什麼,聽到這話一顆心竟然怦怦狂跳,還有一股說不上的喜悅涌上心頭。

    歐陽進磊的眼神定在錢笑笑的臉上,並未察覺到郁竹君的異狀,「怪了,竹君不是說了你是窮親戚,你整個人怎麼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傲氣……」

    「那是我的功勞啊,歐陽伯伯,我可是含辛茹苦的才將他給養成這樣的。」郁竹君走到平常看診的座位坐下,煞有其事驕傲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含辛茹苦?他又在佔他便宜!錢笑笑凜然的眼神掃向郁竹君,舉步走到他身邊以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反駁,「你看來應該比我小。」

    「『應該』就是不確定,何況醫者父母心,『父母』,聽懂沒?」郁竹君俏皮的反駁回去。

    他無言的繃著俊顏。

    「要說贏這小子還有得練呢,好了,小子你過來吧。」歐陽進磊朝錢笑笑勾勾手,示意他跟著自己進入後方的廳堂,讓該看病的看病、該醫人的去把脈。

    錢笑笑看著濃妝艷抹的牡丹、薔薇來到郁竹君的桌旁坐下,熟稔的將手腕擱置在桌上一只微陷的小枕頭,似要郁竹君一次替兩人同時把脈,這才舉步往歐陽進磊走過去。

歐陽進磊拉了兩把椅子先行坐下,再招呼錢笑笑坐下。

    他們坐的位置有兩塊布簾半遮,但從中間的空隙可以清楚看到診間內,尤其是郁竹君看病的那一桌。

    「你貴庚?娶妻沒?怎麼看都比竹君大個幾歲,他二十歲了還沒娶妻,你也還沒娶吧,不然怎麼能一個人留在他那里三個月白吃白喝白住?」歐陽進磊毫不客氣的上上下下將他打量好幾遍。

    錢笑笑聽說了歐陽進磊不少事,本以為他是市儈尖酸刻薄之人,但他似乎錯了,歐陽進磊並不是個會讓人討厭的人。

    「我有苦衷。」他答。

    「我知道啊,你家逢劇變,但是男人就該扛責任,不能躲在別人的臂彎下過活,你瞧瞧我那要收又收不成的義子……就他!」瞧錢笑笑一臉困惑,歐陽進磊不滿的伸手指向正在替人看病的郁竹君。

    「他父親是我的老朋友,他爺爺跟爹醫術都高,也傾囊相授給他,他爹走後,他順理成章的取代他爹在這里執醫,說實話,我對他實在是又愛又恨……」

    歐陽進磊娓娓道來有多少姑娘家是慕名郁竹君的俊俏而來,也有不少有錢人是為他精湛的醫術而來,要不是有這些病患,他才不願請郁竹君在這里當坐堂大夫呢。

    「毛病一大堆!一個月又要幾天上山采藥材,那些藥材也不是拿到店里添點收入,而是免費給那些村民的藥材,要他不要替他們看病,那些窮人家再怎麼樣也得找錢來看大夫,沒想到他倒拿喬,說不來這里幫人看病了。」他碎碎念的又說,「人都是現實的,我也只能委屈點、巴結點,讓竹君隨心所欲……」

    但錢笑笑沒怎麼在聽,他的眼睛、耳朵全集中在那兩名花娘身上。

    堂內,兩名花娘一個佯裝氣若游絲、柔若無骨的靠向郁竹君,另一個不願讓她踫郁竹君,干脆擠身過去讓她靠,眼見兩人就要對上了。

    「本大夫此生最怕潑婦跟河東獅。」郁竹君突然皺著眉頭說。

    兩個美人兒先是互瞪一眼,看向郁竹君時又是羞答答的模樣,其中一個還一手撫著胸口一邊看著他嗔道︰「我這兒疼很久了,需不需要針灸?小大夫。」

    另一名也故作嬌羞狀,但出口的話可嗆了,「那得寬衣解帶,男女授受不親,怎麼適合?人家小大夫可純情得很。」

    錢笑笑蹙眉看著兩女,兩雙手伸來伸去的老想往郁竹君的胸口摸去,莫名的,他胸口火氣愈來愈旺,尤其看到郁竹君只是笑笑的拉掉她們的手,並未表現出不悅,他更是怒火高漲,他就這麼愛讓女人摸?

    「那是百花樓的花娘,明明有錢但都故意說付不起藥錢,想『招待』竹君……你懂的吧?就是上床的事兒。」歐陽進磊一臉受不了的看著診間的互動,「你瞧,牡丹老想讓他針炙,我這里面設有間隱密的診間,男女針灸就得往里頭去,但一進去,誰能保證她會不會對竹君怎樣。」

    錢笑笑瞧郁竹君雖然會適時擋住她們的手,但他就是不舒服。

    「這兩個青樓女子最是積極,這兩天已來了好幾回,她們在風塵里打滾,最會看人了,竹君絕對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人。其實他很受女人們歡迎,不過不知為什麼,年紀都大了還不想娶妻生子。」歐陽進磊的目光定在郁竹君俊秀的臉上,愈說愈多,「這兩三天,你得幫我看緊竹君,免得他被她們吃干抹淨了。」

    「什麼意思?」這句話成功引起錢笑笑的注意,他收回目光看著歐陽進磊。

    「她們最近沒去騷擾竹君是因為有幾個外來的貴客,出手相當闊綽,聽說百花樓內的姑娘無不使出渾身解數盼能被收為小妾,結束賣笑生涯。」歐陽進磊皺起濃眉,因為那兩個姑娘又開始爭風吃醋,連椅子都不給對方坐,一個屁股用力一擠,馬上迫得另一個不得不起身,免得跌坐在地。

    「但那些人也很奇怪,沒有花天酒地、也沒有醉臥美人膝,反而問這城里有什麼特別的食堂或酒樓,沒有在花樓里快活,而是專往餐館食堂鑽。」

    這時,兩個姑娘忽然打了起來,一個臉上被抓了三條痕,另一個頭髮被抓得亂七八糟。

    郁竹君看來挺習慣這種事的,竟然退到一旁看戲,其它人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只是笑笑的頻搖頭,仍各做各的事,錢笑笑很擔心兩個姑娘傷到郁竹君,他知道他有多單薄,根本沒幾兩重,身材縴細得很,真讓兩個暴怒的姑娘拉來扯去的搶人,怎能不受傷。

    「別去,別去,會更亂的。」歐陽進磊連忙拉住就要往外走的錢笑笑,要他再坐下,「竹君會處理的。」

    果然,就見他笑咪咪的說︰「女人的臉蛋最重要,別毀了,尤其兩人都這麼美,毀了可惜。」

    兩人一聽,臉上展現嬌羞,又慌亂的整理頭髮及衣著。

    接著,郁竹君一手拉著一個,領著她們走到領藥的櫃台前,他吩咐小廝幫忙拿藥,再親自將藥迅速包妥,扎上細麻繩,微笑的交代她們如何用藥。

    「這兩個女人其實啥病都沒有,『思春』根本沒藥醫。」歐陽進磊受不了的看著那兩個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頻頻搖頭。

    「就她們兩人這姿色、風度,別說竹君了,根本也沒機會侍奉那些外來貴客。」歐陽進磊決定不看不傷眼,繼續未完的話題,「前兩天那些外來客走了,這兩人就往曹婆子那兒去,曹婆子是賣酒的,她說兩人花了重金買了好酒預計要讓竹君酒後失身,她們啊就一個當正室,一個當妾,不要再做萬人騎。」

    他難以置信的看歐陽進磊一眼,再看著郁竹君回到位置上替另一名病患把脈,下一瞬間,歐陽進磊忽然遞給他一張銀票。

    他不解的看著他,歐陽進磊撇撇嘴,「剛剛那事你要注意,而現在這張銀票是讓你跟竹君花用的,也勸勸他別老是讓那些村民免費看診,這會影響我這里的生意。」

    「那是他的事。」錢笑笑不認為自己該干涉。

    「你是他遠親不是?人不是鐵打的,他這里看、那里看,還得上山去采可替用的藥材,又不拿我的錢,你以為我真的死要錢嗎?」歐陽進磊咬牙低吼。沒辦法,他不能太大聲,郁竹君就在外頭,要是讓他聽到又不收銀票了。

    沒想到錢笑笑下一個動作,就讓他錯愕了。

    歐陽進磊瞪著將銀票塞回他手上的錢笑笑,「你干什麼?」

    「他不收,我更不能收。」

    「你你你……」怎麼全遇到這種不識好人心的笨蛋!歐陽進磊指著錢笑笑鼻子的手抖呀抖的,氣到差點沒力。

    一整個上午,找郁竹君看診把脈的姑娘家還真的不少,歐陽進磊也嘰嘰喳喳的說了不少他的往事,總算,在錢笑笑耳朵發疼之際,郁竹君來救他了!

兩人在診間後方的偏廳吃過午飯,郁竹君就帶著他上街逛逛,順便讓他認路。

    因為明天開始錢笑笑會跟著他進城,但他不會插手錢笑笑的任何事。

    這段不算短的日子相處下來,郁竹君確信他是個很小心的人,即便要尋找是否有人認得出他來,他也肯定不會大張旗鼓的說自己失憶,只是瞧他自進城後,表情愈來愈冷峻,想必是很失望吧,除了因為他的長相而驚艷或是被他嚴峻的眼神嚇到外,沒有一個人對他露出熟識的表情。

    想替心情郁悶的錢笑笑找些話聊,郁竹君邊走邊說︰「歐陽伯父跟你說了很多吧?他雖然也是大夫,但太愛念人,所以沒病人願意給他看,他干脆也不看了。」

    見他還是安靜不語,郁竹君又接著說︰「他有沒有說我爽朗好相處,是個好大夫,再加上長得又俊,迷倒一堆姑娘,來說媒的也不少?」他徑自說著,也不管錢笑笑答不答了,「其實娶妻生子是本分,我也答應爹娘要找一個我心意相屬的女子才娶妻,那些姑娘里,才貌德慧兼備的美人兒不少,但就是沒能遇到合眼緣的。」

    「歐陽大夫說,他懷疑你是因為房事無能才不娶妻。」錢笑笑終于低聲道。

    郁竹君腳步陡地一停,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俊臉漲紅。

    錢笑笑不由得也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當真不舉?」原本歐陽進磊跟他咬耳朵時,他還視之為荒唐事呢!

    「當然沒有,我、我、沒有問題!」郁竹君又急又糗又氣,話說得結結巴巴的,臉更是漲得紅通通。

    他這反應讓錢笑笑更加確信他的命根子出了問題,「這個癮疾,你沒請歐陽大夫幫忙看?他說你從不願讓他替你把脈,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個。」

    「不是!不是!」郁竹君臉上的酡紅更深一層,狠瞪著錢笑笑,「我自己就是大夫,除了失憶不會治,什麼病都能治,我真的沒問題,要是哪天你那兒不舉,我絕對有能力開一帖壯陽藥給你,哼!」

    接下來,不知道郁竹君在鬧什麼別扭,氣呼呼的帶著錢笑笑快速的在城里繞了一大圈後就回到醫館,悶悶不樂的進去拿出一個藥箱後又走出來,示意錢笑笑先坐上馬車的駕駛座,他則臭著一張俊顏坐在旁邊。

    「你駕車吧,我教你怎麼走。」

    說完,郁竹君朝走出來的歐陽進磊揮手道別,便要錢笑笑策馬離開,免得自己會忍不住瞪歐陽進磊,沒事跟錢笑笑嚼舌根做啥,連命根子行不行也拿來聊!

    馬車往山中村落而行,郁竹君一直臭著臉。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錢笑笑清楚他不是個會鬧脾氣太久的人。

    果真,馬車不過行駛半個時辰,見笑意再度回到郁竹君臉上,錢笑笑才開口問︰「免費給人看病、提供藥材,你得到什麼?不累嗎?」

    郁竹君停頓了一下,毫不懷疑歐陽進磊肯定將自己從小到大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說給他聽了,他骨碌碌的黑白明眸饒富興味的瞅著錢笑笑看,「你『又』在關心我嗎?」

    「沒有。」他不願意承認,但的確有種無法理解的不舍涌上心坎。

    「當一個人過得貧困或孤寂時,比較容易遇見感恩的力量,我爹跟我爺爺都告訴我,希望我能成為那樣的力量,成為某人生命中最脆弱時的貴人,不求回報,只求盡力而為。」

    這一席話讓錢笑笑沉思了,郁竹君有善良及憐憫心腸的好家人,他呢?難道真是孤家寡人,所以始終沒有家人尋來?

    但不管如何,有恩就當報,他不想欠任何人,看郁竹君一眼,他開口道︰「即使你不求回報,你對我有恩是事實,我想回報。」

    「不用。」

    「我記得你以自己縴瘦的身材為恥,再加上那、那癮疾……我無法幫忙,但我可以教你練武,或許身體強壯了,那方面的無能也不藥而愈。」

    郁竹君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側臉,口吃的道︰「你、你、你當真以為……」

    「我從不打誑語,從明早開始先蹲馬步,練一個時辰我們再進城。」他雖失憶了,但他的身體像是有自己的記憶般能打出一些連續招式,內功的調息吐納更是能自然運行,要教郁竹君練基本功沒有問題,「進城後,你進醫館,我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熟人。」

    「蹲、蹲馬步?」郁竹君快結巴了,「不、不必了,我、我……」

    「怕一輩子都練不來像我這樣的體魄就放棄?別擔心,我會盡力的訓練你,你不必多想。」

    瞧他一臉認真,郁竹君反而急了,「不用!我挺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但我不喜歡欠人恩情,我希望能回報你。」

    練武?讓他死了還比較快。「我不需要,本大夫有自知之明,我沒有練武的慧根,何況我每天忙死了,還、還有,我那里沒事,我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你也別逼我練啊……」

    他說了一大串話,但錢笑笑可不管,這事就這麼決定了!

    晚飯過後,錢笑笑、郁竹君各自有一碗「好料」待喝。

    錢笑笑想到歐陽進磊嘀嘀咕咕的說過郁竹君的老毛病用的都是些普通藥材,但他這窮酸親戚這段日子喝的免費藥湯,可都是加了靈芝切片的……

    他抿抿唇,看著自己碗里那黑漆漆的湯藥,即使極苦,但喝了兩、三個月,他也習慣這個苦味了,「我聽歐陽大夫說,我的湯藥里加了可以補氣養血的靈芝,藥材頗貴,其實我身子已差不多好了,不需再喝了。」

    「差不多好了,也還有個『差』字,你別在意那種事,這點錢我還付得起。」

    「你的老毛病才該用好一點的藥材。」

    「噗、咳咳咳……」被湯藥嗆到,更怕他話題一轉又繞到「無能」那方面,郁竹君急忙喝完藥,就叫錢笑笑替他送些草藥去給梅花村的梅婆婆。

    雖然明天送也行,但一想到明天一早要起床練武,他就快瘋了,所以此刻刻意打發走錢笑笑,他要靜心想想有什麼對應之道。

    「好吧,我速去速回。」

    「不必急,你慢慢來。」

    錢笑笑想到歐陽進磊的交代,要時時刻刻盯著郁竹君,眼下他走了就沒人看著他,偏偏他昨天給那些娃兒出了功課,沒學會他教的字前不許再來找他,沒想到那些小麻雀竟這麼聽話,這會兒還真的沒有半個人過來,要不就能托他們看著郁竹君了。

    他拿起桌上的藥材,打算施展輕功速去速回。

    豈料,牡丹與薔薇白天雖爭風吃醋,到了夜暮低垂時,兩人居然能為利結合,不計恩仇的聯袂來到山中木屋。

    知道郁竹君不勝酒力,因此她們帶來的是陳年老酒,沒幾杯就能醉人,務必要一舉搞定郁竹君。

    「呃,你們怎麼來了?」

    皎潔月兒已上樹梢,郁竹君在房里踱步苦思擺脫練功的方法,意外發現今晚還有客人上門,而且還是他最擔心的那兩個女人!

    一身白色寬大儒衫的郁竹君在月光下更如月中謫仙,兩名花娘不禁看痴了,她們對他早已心癢難耐,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兩人探頭看了看屋內,異口同聲的問︰「錢笑笑不在?」

    「他去送東西給梅婆婆,一會兒就回來了。」

    牡丹、薔薇迅速的交換目光,那她們的動作可得快一點,在錢笑笑回來前就得翻雲覆雨,只要上了床,後面的事就隨便她們說了。

    「謝謝小大夫今天看診,我們沒錢又在醫館胡鬧,實在對不住,所以特別備些酒菜來給小大夫賠禮,也讓我們姊妹表達一些歉意與謝意。」

    兩人邊說邊擁著他走進房里,再將手籃里的美酒、佳肴、酒杯、碗盤全擺放到桌上。

    「不了,我吃飽了,晚上也不習慣喝酒。」郁竹君這下後悔了,後悔要錢笑笑「慢慢來」。

    「不行,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小大夫要是不買帳就是瞧不起我們姊妹。」

    兩人動作極快,一左一右拉他坐下後,一個甫為他倒完酒,另一個就要伺候他喝酒。

    「慢慢慢……噗!」

    郁竹君伸手欲拒,仍硬生生被倒了滿口酒,酒一入喉,不嗆,還頗順口,但自知不勝酒力的他還是急搖頭,「行了,一杯就好。」

    「不行,小大夫喝牡丹妹妹一杯,也得喝我薔薇一杯。」

    再被強迫了一杯,酒氣醺得郁竹君臉蛋酡紅、明眸迷蒙,看得兩個女子又是心癢癢的。說來,郁竹君都二十了,這年紀的男人早就當爹了,他卻還孤家寡人一個,若是她們將他吃了,兩人共事一夫也是功德一件。

    反正,今晚她們是下定決心,生米一定要煮成熟飯了!

    郁竹君也看出不對勁了,但他雙拳難敵四手,要起身就被拉下,酒一杯接一杯的被灌入喉,根本抵擋不了她們的攻勢,不消片刻,他已開始打起酒嗝,還開始咯咯直笑。

    「來,再來嘛。」牡丹又替他斟了一杯,自己也不忘塞點食物到肚子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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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1: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這不是錢笑笑預想到的畫面,雖然看到門口那輛眼生的馬車,他已驚覺有異。

    燈火通明的室內,醺醺然的郁竹君像個娘兒們似的癱坐在桌前,那張微紅的俊顏讓人心旌搖曳,而牡丹、薔薇正打算將他從椅上扶起。

    「回去!」錢笑笑繃著一張臉,冷聲道。

    兩名女子聽到他的聲音猛地回頭,一見到他,心里懊惱,怎麼那麼快回來?

    「不行,他喝醉了,我們要伺候……」

    「滾!」

    那雙冷峻深沉的黑眸,讓兩人不敢有異議。

    可功虧一簣,兩人還是氣得猛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去,上了馬車離開。

    「身體的老毛病不是才犯,怎麼還喝那麼多?」他坐到郁竹君身邊,不悅的瞪著他。

    沒想到,郁竹君卻豪爽的拿起酒杯斟滿,遞了一杯給他,「咱們有緣,我敬你,錢笑笑。」

    他一把拿走杯子放回桌上,「你看來酒過不只三巡,一張臉紅成這樣,別喝了。」

    郁竹君還是雙手捧著酒杯要敬他,拿得搖搖晃晃的,酒液都灑出了杯外。

    錢笑笑擔心他喝到酩酊大醉,欲再搶走他手上的酒杯,沒想到他竟然拿著酒杯大力揮著,不讓他拿走。

    「不給,不要給啦!」

    見酒液早已潑到見底了,錢笑笑也就由著他拿著空杯子。

    「呼……好熱、好熱啊,呼呼呼……錢笑笑——」忽然的大動作令郁竹君額頭冒汗,下一瞬間,手上杯子也拿不穩了,杯子眶啷落地,他率性的脫下外袍,將內衫的袖子卷了起來,俊秀的臉上有著幾分酣醉的迷蒙,相當誘人。

    錢笑笑心頭猛地一陣震蕩,他是瘋了嗎?怎麼會愈看愈覺得郁竹君誘人,令他想一親芳澤?

    但郁竹君看他,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你怎麼變好多個、好多個錢笑笑啊?」他突然一揪錢笑笑的衣襟貼近他,額頭抵著他的,笑咪咪的看著他,「這,嗝!這樣看比較清楚。」

    瞬間,眸光交會,他醉意醺然,錢笑笑心口狂跳,緊接著,郁竹君的額頭壓了過來,整個人醉倒在錢笑笑身上了。

    錢笑笑不明白自己為何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被郁竹君這樣貼靠著,他不自覺的血脈賁張,暗暗的吐了口長氣,將郁竹君打橫抱起來,旋即又眉頭一皺。

    他怎麼這麼輕?雖然看得出他身子單薄,但以男子而言著實還是太輕了!

    錢笑笑將郁竹君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起身時不小心扯下他的頭巾,瞬間,原本綰著的一頭黑髮如瀑傾泄而下,他詫異的瞪大眼,看著落在手上的烏亮青絲,再看向那張醉意醺然的迷人容顏,似男似女,竟不自覺的意亂情迷、欲念勃發。

    此時,郁竹君突然睜開迷蒙的眼,看到是錢笑笑,直覺的伸手拉他,他的力氣不算大,而看入迷的錢笑笑輕易的被往下拉低了身子。

    兩人迭在一起,灼燙氣息交融,心跳紊亂,錢笑笑彷佛還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正狠狠撞擊著胸腔。

    鬼迷心竅的,這一瞬間,他眼底除了郁竹君再也看不到其它,也感受不到其他。

    郁竹君的明眸里帶著酒氣,他半垂下眼瞼,略微粗魯的拍拍錢笑笑的臉,「呵呵,你想酒後亂性喔。」

    說的人明明是他,但下一瞬間,他軟軟的唇瓣就直接貼上錢笑笑的唇!

    軟綿綿卻如電亟般的觸感,讓錢笑笑瞬間清醒過來了,他立即用力的推開郁竹君。

    這粗暴的一推讓郁竹君也醒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滿的對錢笑笑大叫,「你干什麼?」

    「你、你想都別想,我對男人沒興趣!」錢笑笑撫著胸口喘著大氣,顯然仍對于剛才的吻驚魂未定。

    郁竹君撫著發疼的肩膀,搖搖晃晃的坐起身來,雖然不清楚自己是何時來到床上,但現在的他無法思考那麼多,因為有個更嚴重的指控,他得先澄清。

    他怒視著臭著一張俊臉,因受到驚嚇而臉色蒼白的錢笑笑,「你好樣兒的,你沒興趣,我就有嗎?」

    錢笑笑繃著俊臉,咬牙道︰「你剛剛親了我!」

    啥?即使有再多的酒意,也在這瞬間消退了!郁竹君先是瞪大了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喝醉了吧?我怎麼可能親你!啪啪啪。」他大力的拍打他的臉,「你在作夢喔。」

    痛!錢笑笑一把抓住他的手,瞪著他。

    郁竹君眨眨眼看著他,慢慢的感覺到好像不太對勁,兩人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距離只有咫尺,近得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剛剛他醉醺醺時,好像也有這樣……難道……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頓時醒了,真正的清醒了!

    「呃……我、我醉了,我要回我的房間去睡了。」郁竹君推開他,急急下了床,卻又搖搖晃晃的,一個踉蹌,眼見就要摔倒了。

    錢笑笑的動作快,身形一閃,瞬間抱住他,再將他打橫抱起。

    這象樣嗎?!郁竹君雙手想也沒想就推拒著他的胸膛,「放我下來。」

    怕他會跌下來,錢笑笑將他的身子攏得更緊,讓他整個人貼在自己身上,沒料到兩具軀體如此貼合時,他渾身又血脈賁張了起來,偏偏懷里的人還不安分的左扭右扭的喊著要下來,讓他全身血氣迅速飆高,「別再動了!」

    明明是想吼人,但不僅是錢笑笑,就連郁竹君都聽出來他的聲音比平常低沉,甚至帶著魅惑的沙啞,這讓他莫名的全身虛軟,體溫升高,「咳咳……我、我不動,我醉了,我要睡了……」

    郁竹君不只裝醉,更想裝死!這是怎麼回事?他的心撲通撲通狂跳,明明先前已經清醒了,現在卻因為錢笑笑的體溫、氣息……莫名覺得又醉了……

    下次,打死他也不喝酒了!

    思緒百轉間,錢笑笑繃著臉將郁竹君抱回房間,放到床上,替他拉上被褥,回身將桌上的燭火點燃後再走回床邊。

    他不要酒後亂性、也不要酒後失身,老天爺!會出事的!會出大事的!郁竹君闔著雙眸,心里頻頻吶喊。

    錢笑笑站在床邊,炯炯目光看著郁竹君擰眉緊閉雙眸的臉,黑眸中藏著一抹復雜的沉靜,久久,久久,久到郁竹君都快因屏息而感到呼吸困難時,他終于轉身離開。

    他人一走,郁竹君連忙睜開眼楮,大口的吐氣、吸氣、吐氣、再吸氣,來回了幾次終于放鬆了,不一會兒,酒意回籠,又沉沉的睡了。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之間多了一股說不出的曖昧。

    郁竹君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老是如影隨形的追著錢笑笑。

    錢笑笑感覺到他的眼神,就會莫名的渾身緊繃,眼睛不自覺落到他的唇上定住不動,郁竹君每每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這樣的眼神通常都是你看,我不看;你不看了,我才看,互相追逐。

    幸好,兩人都有不錯的自制力,只有兩人獨處時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像是郁竹君到醫館看診、錢笑笑到鎮上尋找線索時,兩人皆會努力的壓抑那股存在于兩人之間的致命吸引力,至于醉後的那一吻,兩人也有共識的絕口不提。

    不過練武這檔事,兩人就沒共識了,郁竹君賴皮的每天早上都以身體不適為由逃避,再不成就是尿遁,躲在茅廁一個時辰,接著就得到鎮上去了。

    不是他太沒用,而是錢笑笑覺得他膚色太白,要他蹲馬步的同時上半身打赤膊,曬曬盛夏的暖陽,曬出古銅的陽剛氣。

    打赤膊?不可能!他絕絕對對不可能裸上半身!既然拒絕不了,他也只有逃了。

這日,夏日太陽發威,一大早,炙熱的陽光已將大地烤得發燙。

    錢笑笑將郁竹君從馬車上拉下來,說他昨日已告知歐陽進磊他們倆今天不會進城。

    「我跟歐陽大夫聊過了,他說你那經年累月的老毛病,也許練練功夫便能改善體質。」頓了一下,錢笑笑冷冷的道,「你逃避練功也有半個月了,也該夠了。」

    說完,錢笑笑硬是拖著郁竹君來到水井邊,幾名早起的孩童也聚集過來,起哄著要錢笑笑打一套拳給他們看。

    郁竹君本以為錢笑笑不會理這些吵死人的小麻雀,但顯然當初那些祭了他的五髒廟的地瓜發揮作用,不僅喂飽他的胃也軟了他的心,這陣子他跟小鬼頭們的互動愈來愈好,有空暇時就教他們讀書習字,也會陪其中一、兩個想練武的小鬼開始練練拳腳。

    思緒間,郁竹君看著光裸著上半身的錢笑笑練拳,每一記都虎虎生風。

    他虎背勁腰、肌肉糾結,陽光下,身上汗珠閃閃發亮,展露出勇猛的體魄,郁竹君發覺自己很糟糕的在猛吞口水。

    他思春了?不對,要思也不是能思他啊!

    好巧不巧的,錢笑笑許是發現他的視線般,突然看向郁竹君,眼神之專注讓他的心跳咚咚作響。

    熱!莫名的好熱啊!

    「小大夫,錢大哥哥是不是好棒啊……咦?小大夫的臉怎麼那麼紅?」小梨花突然看著他道。

    錢笑笑剛好打完拳,全身汗流浹背,見郁竹君雙頰泛著暈紅,他破天荒的出言打趣,「小大夫一直希望能有我這樣的體魄,可能正在幻想,你這一叫,他糗了,自然害羞了。」

    「真的嗎?小大夫。」幾個娃兒睜大眼楮問。

    郁竹君尷尬的吞了下口水,努力表現出輕松的態度,「怎麼可能啦!」他的目光看向仍直勾勾凝睇著他的錢笑笑,「我說你真的搞不清楚,我現在已經有太多女人搶著要了,若再練得同你一般的好體魄,我還能活嗎?不,我不願意練。」

    「不行!你練啦,這樣那什麼牡丹、薔薇的姑娘就不會來纏你了呀。」小梨花最生氣,因為小大夫是她的,她們最近常來找他都快把小大夫搶走了。

    「她們不敢來了啦,錢大哥哥每次都擋在門口瞪她們,她們這幾天都沒來了呀。」皮皮開口,其它的孩子也猛點頭。

    的確,那兩個女人還不怕死的幾度上門想灌郁竹君酒,都被錢笑笑給嚇走了。

    錢笑笑拿了毛巾抹了把身上的汗漬,先叫孩子們到另一邊的空地上去習字後,再走向郁竹君看著他,刻意壓低聲音,「只要練好功夫,你也能娶個妻號,生兒育女。」

    說到底,他還是以為他在房事上無能!郁竹君無言,但不管怎樣,要他脫上衣,免談!

    「得了,你又何必一直勉強我練功,你要報恩,我想想要你怎麼報總行了吧?我是文人,不想也不願打赤膊。」怒氣不知打從何處來,總之,郁竹君就是火了。

    這段日子以來他過得太緊張、情緒也太緊繃,而且他還嚴重思春!

    想到這,他沮喪的頭一垂,覺得身子不太舒服,動手揉搓一下胸口,「我想回去再睡一下。」

    錢笑笑神情一凜,「郁竹君。」

    「你煩你的事吧,一點進展都沒有,我都替你擔心了,你別吵我了。」他頭也不回的揮揮手,溜回自己的房里。

    他這一席話戳到了錢笑笑的痛處,他沒有上前再將郁竹君抓來。

    一無所獲是他這半個月來尋訪的結果,加上他打著自己是郁竹君遠親的名義,又不能逢人便問可曾見過他,因此成效不彰。

    他想過干脆離開這里,這樣才有機會查明自己是誰,來自何方,但這表示他必須跟郁竹君分開,因此他遲疑了。

    他跟他之間的吸引力愈來愈強烈,他很清楚只有離開才不會讓這份感情繼續沉淪下去。

    但是,他下不了決心,還舍不得離開……

    郁竹君回到自己房里後,躺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

    亂了!全亂了!怎麼辦?近來只要獨處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意外之吻。

    雖然他喝醉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那個吻的感覺,可是,他知道那個吻真的有發生過。

    郁竹君一下子躺、一下子坐,一下子又在桌旁踱步繞圈圈,眼神還會不聽話的偷偷看向窗外,看著錢笑笑在前院練武,那張臉、那身材實在很引人犯罪,他愈瞧就愈不能自已……

    「君兒。」

    錢笑笑走進屋內,朝躺在床上的郁竹君溫柔一喚。

    郁竹君困惑的張開眼眸,驚見他黑眸里有抹動人的深情,粉臉霎時染上一片嫣紅。

    錢笑笑雙手輕輕撫著他粉嫩的臉頰,緩緩靠近,先啄了他的唇一下,隨即在他臉上恣意親吻。

    「不行、不可以、不行的……」郁竹君微微喘著氣兒,想推開他卻渾身無力。

    錢笑笑熱情的擁吻,目光與之纏綿,手也沒有閑著,緩緩解開他的衣服,灼熱的呼吸一路往下,從他的唇、他的下顎、他的脖頸,順著被拉開的衣襟往下。

    郁竹君被吻得忘情嚶嚀呻吟之際,忽然意識到他的手正在拉開自己的衣襟。

    他臉色陡地一變,「不行!錢笑笑,真的不可以!」他嚇得大叫,硬生生的推開他的頭,坐起身來,「真的不可……」

    咦?郁竹君困惑的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躺在床上,他怔怔的瞪著眼前的桌子,原來他不僅是趴在桌上睡覺,還日有所思的作起春夢?!老天

    「什麼真的不可以?」頭頂上突然傳來錢笑笑低沉冷清的嗓音。

    「啊!」郁竹君嚇得放聲尖叫,又抱頭趴回桌上。

    錢笑笑走到他身邊,不解的看著他,「你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雖然我沒做過什麼虧心事,還是會被你嚇到。」郁竹君又坐起身來,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火冒三丈的仰頭瞪視著錢笑笑。

    但真的沒有嗎?他春夢的對象是他!這是否意謂著他對他有那麼一點「意淫」?想到這里,郁竹君因心虛而眸光閃爍,根本不敢正視錢笑笑。

    「誰嚇你?是你在作夢,嗯嗯啊啊的亂叫一通,最後還大叫我的名字說不可以,我只好進來看看你了。」錢笑笑索性在他身邊坐下。

    郁竹君猛咽口水,心跳如擂鼓,「你聽多久了?」

    「從你開始發出怪聲音我就過來了,不知道該不該叫你,因為你的聲音聽來不是驚恐而是享受。」

    「咳咳咳……」郁竹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原本漲紅的粉臉更是燙到要冒煙了,但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享受」的!他怒指著錢笑笑,「你、你……我該好好檢查一下你的耳朵,我作的明明是惡夢,哪是什麼享受,你思想邪惡、心術不正!」

    他愈罵愈心虛,最後困窘的丟下一句,「太陽正大,我去曬藥材!」說完,快步起身,急急跑了出去。

    羞死人了!完了,他居然大白天就作春夢。郁竹君頻頻拍打著自己的額頭,罵著自己白痴。

    徑自懊惱的他完全沒注意到,錢笑笑那雙黑眸正追隨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這一天過後,兩人之間那股要不得的曖昧更強烈了。

    錢笑笑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正視這段感情。

    離開這里,他可能永遠是一個人,但留在這里,他會有家人以及「愛人」。

    面對他愈來愈專注的眼神,郁竹君渾身不自在,整個人都別扭了起來,反而更添了抹誘人的羞澀。

白天時,大家各忙各的還好,一旦入夜後,大多時間只有兩人大眼瞪小眼,偶爾來個看病的老鄰居,兩人還會暗暗松了口氣,但人走了,那股親密氛圍又自動籠罩他們。

    就像此時,月夜蟲聲唧唧,廳堂內,郁竹君那張粉白的俊逸臉龐在熒熒燭火照耀下,好看得能勾魂,他低頭寫了幾帖藥,這是剛剛來看老毛病的杜老爺爺的藥單,他手邊的草藥不足,明日得到醫館去拿。

    他寫得很認真,錢笑笑也看得很專注,他發現郁竹君長得俊秀,圓潤的下巴連點胡碴都沒有。

    而被看的人也有感覺,暗暗的吐了口長氣,回過頭瞪著他,「我是長角了嗎?」

    錢笑笑挺直背脊,微微一笑。

    完了!又笑了!最近他的笑容愈來愈多,郁竹君莫名的愈來愈不安,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了,他怕、很怕,但又有一股說不上的喜悅充斥在胸臆間……

    被錢笑笑灼灼的目光凝睇著,郁竹君的心怦怦狂跳,再也受不了這窒悶又灼熱的氛圍,起身正想走出去,錢笑笑卻伸手拉住了他。

    他低頭看他,四目相交,兩人心跳失速的怦怦狂跳,下一秒瞬間,錢笑笑再也忍不住的一把將他強拉入懷,狠狠的吻上他想了渴望多日的紅唇。

    郁竹君整個人都呆了!他怔怔瞪著錢笑笑近在咫尺的俊顏,他瘋了?瘋了嗎?!

    但他沒有力氣抵抗,也沒法子細想了,整個心魂都被勾到這個吻里。

    許久,錢笑笑才結束這個狂妄霸道又深情的吻。

    兩人氣息紊亂,喘著氣瞪著彼此。

    「你、你怎麼……可以……」郁竹君的臉又紅又燙。

    錢笑笑卻笑了,對郁竹君的困窘及羞澀感到無比的愉悅。雖然,他從沒想過他會喜歡上一個男人,但失憶的他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篤定,他對郁竹君是動了真感情!

    「我們會更親密的。」他深情的說。

    「啥?!可、可……我沒允許。」郁竹君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小心,你像個女人臉紅了。」錢笑笑笑了。

    「我、我……你、你……你不在乎自己喜歡上一個男人?」他頭腦混沌,發現自己在語無倫次了。

    「我不在乎,一旦淪陷了,對象是男是女已無關緊要。」

    淪陷?所以他愛上他了?是嗎?是嗎?他怎麼覺得自己頭更昏了?

    驀地,門口傳來用力的拍打聲,「小大夫!小大夫啊——」

    郁竹君急急的推開錢笑笑,用手背用力抹了抹被吻到紅腫的唇,起身快步走去開門,「何老爹,怎麼了?」

    「小、小梨花,她爹把她、她娘打得半死,快去救人啊!」何老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氣喘吁吁的。

    「什麼?!我拿藥箱,馬上過去。」

    郁竹君無暇再想剛剛的吻,也慶幸焦急的何老爹沒有察覺到他臉上的紅潮及過腫的紅唇,他轉回身拿著藥箱便急急忙忙的跑到後院,拉著小喜福到馬車旁,抬頭再看,月光如橋,不必拿油燈。

    「騎馬會快一點。」錢笑笑突然走到他身後,將他抱上馬背,自己再翻身上了馬,隨即拉著韁繩,一夾馬腹,「駕!」

    「欸!我怎麼辦?我得再爬半座山過去呀……」何老爹見兩人共騎的身影消失在林蔭夜影中,忍不住撫叫,他的腳都要軟了呀。

    片刻之後,兩人來到一處位于山谷間的老舊小茅屋,幾個常到郁竹君那里玩的孩童已陪在哭得雙眼紅腫的小梨花身旁,至于打人的小梨花她爹,在拿到錢後早已走得不見人影。

    附近的鄰居都過來忙善後,但屋里看來還是有些凌亂,一頭散發的梨大娘更是慘不忍睹,鼻青臉腫的見不出原先的容貌,只是靜靜的讓郁竹君把脈,靜靜的流淚。

    幾名老鄰居則幫忙替她涂些鎮定消炎的藥膏,一陣忙碌下來,梨大娘痛得冷汗直流,淚也不止,但仍是沒哭出聲,更令人感到不忍。

    郁竹君交代完如何用藥後,便要她好好休息,再拍拍小梨花,「好好陪你娘。」

    她眼角泛淚的直點頭。

    「小大夫,呃……笑笑,這外頭看來要下大雷雨了,你們快走吧。」

    兩人看向窗外,可不是嗎?早先還星月交輝,這會兒卻是烏雲密布,陰沉沉的,山上天氣真是說變就變。

    「謝謝小大夫。」梨大娘雖然渾身疼痛,仍然擠出一抹微笑。

    正當兩人要離開時,房門突然被踢開來,一個人隨即被人從外面踹飛進來。

    飛進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小梨花的爹梨威!

    眾人驚叫,連忙後退,因為他的樣子看來比被他痛揍一頓的妻子好不到哪里去,眼腫、臉瘀青,鼻子好像被打斷了,嘴角也滲了血。

    接著,兩名凶神惡煞的中年大漢走了進來,他們腰間還佩了一把大刀。

    這兩人,郁竹君是認識的,他跟錢笑笑說︰「他們是快意賭坊的保鏢。」

    其中一名大漢向郁竹君點點頭,「小大夫也在啊,不好意思,梨威答應今天還我們老大賭債,但只給幾兩銀子,老大要他斷一只手一只腳,他不願意,說要把小梨花送給老大抵債。」

    眾人臉色不一變,郁竹君更是倒抽了口涼氣,「不可以!」

    但兩名大漢壓根不理,說完話就去抓小梨花。

    小梨花尖聲哭叫,梨大娘狼狽的趕緊從床上滾下來,忍著全身的痛爬著去救孩子。

    她哭喊著,「不行!求求你們,不可以,小大夫,求求你幫幫忙啊,小梨花會被賣到妓院去,她會被傷害的,嗚嗚嗚……」

    「梨威!你敢賭就自己死啊,怎麼把自己的孩子推出去!」老鄰居們又氣又急,可又不敢上前去搶回孩子,只能趕緊扶起梨大娘。

    「你愛賭又愛上花樓,打獵的錢不夠花用就將腦筋動到妻子身上,現在連孩子都送出去,你簡直是禽獸不如!」鄰居們愈說愈憤恨。

    「還我們小梨花!」幾個孩子倒是勇敢的要去搶救自己的玩伴。

    郁竹君也急著要上前搶人,但立即被錢笑笑拉到身後,他冷聲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此刻,兩名大漢已火冒三丈,一人抱著掙扎尖叫的小梨花往門口走,另一人則粗暴甩開那些煩人的小鬼。

    梨大娘呼天搶地的喊著,「我的梨兒啊!」

    見狀,郁竹君更急了,對著錢笑笑吼道︰「你在胡說什麼,不管如何,這種事不可以也不該由小梨花承受啊。」

    錢笑笑突然冷下臉,迅速的一把揪起龜縮在一角的梨威的衣領,將他用力一甩,只聞「砰」的一聲,梨威痛呼,微胖的身子已摔落在門前,擋住兩名大漢的去路。

    兩人回頭看著面無表情的錢笑笑,其中一人問︰「你想管閑事?」

    錢笑笑直勾勾的冷覷著兩人,「放下孩子。」

    「行,欠債還債,天經地義,梨威得給我們一只腳一只手回去復命。」

    「你怎麼說?你的孩子因你的好賭得去當妓女?」錢笑笑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梨威,語氣冰冷。

    梨威也不知這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但瞧大家都屏氣等著他的回答,還用不屑的目光看著他,他惱了,也羞了,怒聲咆哮,「女孩全是賠錢貨,反正她的命本來就是老子給的,去當妓女也是她的命。啊——」

    驚悚的慘叫聲陡起,沒有人看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僅在瞬間,原本還惡狠狠對錢笑笑叫囂的梨威雙臂已被硬生生的拔除,鮮血噴濺一地,他痛苦的在地上哀號哭叫。

    那把染血的刀來自其中一名大漢,至于不見的雙臂……

    「兩只手臂在門外,梨威以後無手可賭,你們可以回去復命了。」錢笑笑面色冷戾的看著兩名看呆的大漢。

    聞言,兩人驚愕的看向他冷絕殘佞的眼神,旋即臉色慘白,踉蹌的倒退一步,急急丟下孩子跑出門外,拾起兩只血淋淋的斷臂,飛身上了馬背,策馬而去。

    滿臉淚水的小梨花早已嚇得奔至娘親懷里,緊緊抱著娘痛哭,其它的孩子亦是臉色蒼白。

    「老天哪……」這方法雖然大快人心,但太殘忍也太可怕了,幾名老鄰居面如死灰的面面相覷,是說不出話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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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郁竹君跟錢笑笑終于離開梨家時已是半夜,大雨早已下過一陣,暫歇了。

    梨大娘一點也不怪錢笑笑,甚至直言如果她夠勇敢,早就剁了丈夫的雙手讓他無法再賭。

    今晚的事實在讓她心涼了,她打算天一亮就帶女兒回南方老家。她對丈夫沒信心,覺得沒了雙臂的他還是會想法子去賭,她不敢也不願想象萬一女兒成了萬人騎的妓女的畫面,所以,離開成了惟一的選擇……

    梨大娘看著躺臥在床上仍痛苦哀號的丈夫,「我不能照顧他,一旦他好了,也許就是他把我跟女兒賣給別人的時候。」

    何老爹離梨大娘住的地方最近,「我來顧吧,反正我也沒啥事,你們娘兒倆就去過自己的生活。」

    眾人都覺得這樣的安排最好,決定後,大伙紛紛掏出僅有的碎銀兩給梨大娘當盤纏,讓她感動得淚如雨下,小梨兒更是抱著郁竹君不肯放,號啕大哭。

    「該走了,好像又要下大雨了,而且……」錢笑笑難得話多,他看著臉色蒼白的郁竹君,「你臉色很差。」

    這一說,大家才發覺他的臉色比梨大娘還蒼白,紛紛出言關心,也要他留在屋里休息,但這破屋子里只有一張床,梨威還躺在上頭呢。

    「我回去,我真的該回去了。」郁竹君清楚他臉色怎麼會那麼差,因此婉拒到何老爹家躺下休息的建議,他忍著腹部的不適跟小梨兒道別,並要梨大娘珍重,就步出屋外。

    何老爹拿了加蓋的油燈追出來,「恐怕還會下大雨,快走吧。」

    「謝謝。」

    郁竹君先行上馬,錢笑笑拿著油燈利落的上了馬背,策馬而行,才不過一會兒,雨就滂沱而下,兩人渾身都濕透了。

    不管下得忒大的雨勢,錢笑笑心里更擔心因身體不適而蜷曲著身軀的郁竹君,他面色緊繃的策馬奔馳,駿馬的鬃須飛揚,只是隨著雨勢愈來愈大,雷聲轟隆隆、閃電頻頻,小喜福也開始腳步不穩。

    郁竹君視小喜福為親人,見雨大得路都快看不清楚了,就怕一個不小心牠會跌斷腿,對馬兒來說那樣的傷勢只有死路一條,因此他連忙回頭,不在乎落在臉上的大雨,張口大喊,「小喜福怕雷電,咱們得找個地方先躲雨。」

    風大雨大,就怕自己的聲音被吹散了,他喊得很急。

    錢笑笑聽到了,「這附近哪里有地方可躲雨?」

    他並未像郁竹君一樣用吼的,反之,好像只是輕輕開口,但他的聲音竟清楚的傳到郁竹君耳里,他無法想象錢笑笑的內功到底有多雄厚。

    「往右方走!」他開始指示他怎麼走。

    雷雨中,兩人來到一個頗大的山洞,郁竹君看著錢笑笑將小喜福拉入山洞內,便道︰「這里常有獵戶或是我上山采藥時避雨、避難的地方,很干淨,一直都備有干柴及打火石。」他才說完,就「哈啾!哈啾!」的連打兩個噴嚏。

    錢笑笑連忙將油燈放在一塊平面的石塊上,抱了一些干木柴來生火,不一會兒,火勢即起。

    郁竹君將小喜福拉得靠近火堆一些,但也因為靠近火堆,錢笑笑發現一身濕淋淋的郁竹君,臀部下方的白袍竟然血跡斑斑!

    他臉色悚地一變,「你後面怎麼流血了?該死的!那兩名大漢傷到你了,你怎麼都沒說?」他又急又怒的一把將他揪到眼前,就要轉過他的身子看個更清楚。

    他這一說,讓郁竹君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慘白了,他急急的又轉回來,「沒有!他們哪有傷到我?你知道的,你也在場浮。」

    「那怎麼會流血?難怪你臉色這麼差,我看看。」他再次將郁竹君轉身背對自己,動手就要拉高他的衣袍。

    郁竹君嚇得又轉身打掉他的手,驚慌的大叫,「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沒事,只是這段日子過得太緊張、太緊繃、情緒又起起伏伏的,它竟然提早到了!」

    「什麼東西提早到了?」錢笑笑困惑的問。

    郁竹君一怔,瞪著他,「天,我說了什麼啊?!」他懊惱的嘀咕一聲,不知該怎麼解釋,「那個、那個……其實我是有隱疾的,那個沒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真的沒事,哈啾!我好冷啊,我要烤烤火。」他急急的蹲在火堆旁,滿腦子想著要怎麼辦,他的秘密會不會被發現……

    「還有隱疾?難怪歐陽大夫說你的毛病很多。」錢笑笑喃喃自語,想著郁竹君到底啥隱疾?還會流血?真的沒事嗎?他難掩擔心,又見郁竹君噴嚏打得沒完沒了,沒有多想,立刻一邊脫下濕淋淋的上衣一邊說︰「雖然有火,但以體溫取暖會更好一些。」

    他將濕衣服放到另一邊靠近火堆的石頭上烤,再靠近顯然在恍神,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的郁竹君,「你全身這麼濕,烤也沒用,先脫下來。」他一手扯掉他的腰帶,接著又要扯掉郁竹君濕淋淋的外袍。

    郁竹君當即嚇壞了,雙手揪得緊緊的,跟他搶著外袍,「不用了,我烤烤就干了!」

    「你會染上風寒的!」錢笑笑火冒三丈的用力一扯,撕裂聲陡起,郁竹君的外袍被撕壞了。

    錢笑笑扯掉外袍後,馬上要解開他的內衫。

    嚇呆的郁竹君開始抗拒,「不要!真的不要!」

    他干脆轉身跑走,但錢笑笑動作更快,拉著他的衣領用力一扯,瞬間內衫也被他給脫下了。

    完了!郁竹君連忙蹲下,雙手環抱住纏了層層白布的上半身,再將臉埋進膝蓋間,不想讓錢笑笑看到他的上半身。

    殊不知,錢笑笑的目光已落在他的下半身,僅存一件白色褻褲,讓他更清楚的看到那血跡是來自郁竹君的胯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狐疑的將目光往上移,在火光下,他發現郁竹君上半身也有異樣,他走到他身邊蹲下來。

    郁竹君的心跳愈來愈快、愈來愈快,「你、你到另一邊烤……」

    「你上身纏布條做什麼?」他覺得奇怪,想起第一次為郁竹君沐浴守門時,曾見到屏風上有奇怪的布條,後來也見過他將一些布條、素巾晾在自己的房內。

    他曾問郁竹君那是做什麼用的……

    「有時,有些病患需要包扎外傷時要用的。」當時的郁竹君是這麼回答的。

    但是,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記得有一次郁竹君要自己請他吃好料,他甩開郁竹君的手時也不慎打到他的胸口,當時的觸感就頗奇怪。

    還有,記得他被剛救時,幾次醒來都依稀認為是名女子在照顧他……

    思及此,他突然一把將郁竹君拉起身,在對方還在怔愕之際,粗魯的一扯,郁竹君當即胸前一涼!

    錢笑笑屏住氣、瞪大了眼。

    郁竹君也瞪大了眼,驚傻的忘了反應,一陣緊繃的窒息沉默後,錢笑笑艱困的開了口。

    「你……是女子?」

    她也在瞬間回了神,雙手急急環抱著赤裸的上半身,驚恐的想逃開,沒想到跑沒兩步,一陣暈眩襲來,身子無法克制的往後仰。

    他迅速的沖上前,及時抱住她的身子,「郁竹君!」

    怎麼辦?他發現她最大的秘密了!她是個女人!她不想當縮頭烏龜,但她沒辦法解釋眼前的狀況啊!

    手足無措的郁竹君干脆緊閉著眼楮,假裝自己真的昏倒了。

    但她僵硬環抱身體的雙手,以及緊閉眼眸因此微微顫抖的眼睫,都讓錢笑笑明白她是清醒的。

    她竟然是個女人!他腦海浮現自己曾被她捏胸肌輕薄的一幕——

    「手感還真不錯!甫,我這輩子都練不到這樣的體格。」她說。

    「我正在沐浴!」他冷聲提醒。

    「我要回避嗎?大夫的眼里是沒有男女的,而你也不是閨女,更甭提我還是男的,有啥問題?」郁竹君拍拍他結實光滑的胸肌,站起身雙手環胸,「再說了,當初是誰將髒兮兮的你洗干淨的?這個月誰替你擦了幾十遍的澡?能看的早就看過了,緊張什麼,何況你有的,我也有。」

    她哪里有了?錢笑笑哭笑不得,倒是她有的,他沒有!

    而她害怕洗澡的怪病,看來也是真的,因為她怕讓人撞見她根本不是帶把的!

    由于郁竹君雙手仍緊緊環抱前胸,殊不知這動作將她發育良好的渾圓擠出更誘人的線條,隨著她過于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這畫面著實誘人,整個石洞內氣氛也變得灼熱無比。

    錢笑笑明白自己該非禮勿視,但他非柳下惠,更甭提她就在懷里。

    他微微吐氣,沙啞著嗓音問︰「你確定要雙手抱著裸胸裝睡?」

    「啊!」郁竹君馬上睜開眼,又急又慌的以雙手蒙住他的眼,「不許看!」

    不許看也是得面對現實。

    郁竹君真的很難堪,竟因癸水被迫演出女兒身現形記!

    利用山洞壁沿流下的雨水,錢笑笑找到個缺角的陶盆加熱了些水,好讓郁竹君克難的清洗自己,他則替她將衣物烘干,再連同烘干的內衫、外袍都給她穿上。

    火堆內多添了柴火,山洞已溫暖許多,外頭的雨勢也漸歇了。

    郁竹君紅著臉兒,轉身面向背對著自己的錢笑笑。

    火光照耀下,郁竹君娓娓道來她肝郁氣滯的老毛病,其實就是經期導致疼痛,迫得她每月都得留在家里休息幾日,尤其是初日大量落紅更是不舒服,就像今晚。

    錢笑笑緩緩的轉過身來,見她一雙總是閃動著淘氣的清潤眸光,難得的羞赧。

    她的女兒嬌態盡現,真是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啊。

    原以為郁竹君是男人時,他對這人就有欲望,更甭提眼下她成了身材玲瓏剔透的小姑娘,他更是血脈賁張。

    由于努力壓抑情慾,錢笑笑渾身僵硬,腦中卻不自覺想起剛剛擁著她時,縴細的她全身綿軟,那發育極好的渾圓如白皙誘人……

    不行!他得跟她多說些話才能轉移注意力,以免做出任何冒犯的舉止,也得提醒自己,她此刻人是不舒服的……

    「你、你別一直瞪著我看,說話啊。」

    郁竹君被他凝睇的眼神看到渾身發熱,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

    錢笑笑納悶的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里都沒人發現你是女子?」

    郁竹君咬著下唇,在火堆前的石頭上坐了下來,錢笑笑也依著她坐下。

    他看她一眼,她也看他一眼,尷尬的道出自己女扮男裝的來龍去脈。

    她其實出生後不久,就被當成男嬰在養了,由于因為娘親難產,產婆直言自己無能為力,居然就先行走了。

    可她爹不死心,更不願讓老天爺奪去妻兒生命,于是親自接生,幸虧老天垂憐,郁竹君順利出生了,但出生時臉色呈現半黑,生命垂危。

    好在她爹是大夫,搶救得宜,她才活了過來,只是脈象極為薄弱,那一日,她爺爺正好有一名擅長卜卦算命的友人到訪,那人替她卜了個卦後,說若不將她當作男孩來養育,就算養大了也是虛弱病體,纏綿病榻,最多活不過十一歲。

    反之,當作男孩養育則會身體健康,只有小日子來潮時才偶有不適,此乃體質所致,一過十一歲大劫就能恢復成女兒身。

    命格如此,郁家人不敢賭,就將小女娃當成男孩來,對外一概宣稱生了個男丁。

    「原本,爹娘想讓我在過十一歲的那年恢復成女兒身的,但身為御醫的爺爺因醫治皇上的愛妃不力,被眨出皇宮,老人家鎮日郁郁寡歡,也就沒有心思再想起這事。」

    想到當時爺爺的落魄沮喪,郁竹君忍不住難過,「爺爺有三名妻妾及多名子女,多名子女里數我爹最是孝順,當其它人都怨慰爺爺,擔心皇上會將失去愛妃的怨恨牽連到他們身上,只有我爹娘開口請爺爺跟他們一起生活。」

    錢笑笑伸手將她擁入懷里,她沒有掙扎,反而靜靜的依偎著他。

    「爺爺被拔除御醫職務後,郁家漸漸的家道中落,爺爺逝世後,幾房人更在分到家產後各奔東西。」

    感覺他輕輕撫著她微涼的臉頰,似乎在安慰她,她深吸口氣,徐徐往下說,「我們一家三口來到母親的故鄉,想要投靠他們,沒想到娘的家人早在一次的風災下喪生,但因路途遙遠,無人告知我娘。」

    「所以,你娘傷心,你爹也陷在喪父之痛中,忘了你已過了十一歲大劫。」錢笑笑不舍的道。

    她點點頭,「習慣成自然,當他們想起這件事時,我已在這里生活了四年,村人都以為我是男子,想幫我找個妻子。」她從他懷里抬頭,忍不住的笑了,「那不是開玩笑的,我長得太俊美,上門說親的都快將門坎給踩平了。只是,我爹娘很清楚,我怎麼可能討老婆呢?」

    「但這時候解釋你原來是個閨女,恐怕也很難啟口?」錢笑笑再道。

    她用力點點頭,「就是。那時候我娘染風寒重病臥床,她最希望見到的就是我恢復成女兒身,沒想到,娘走得快,一日睡後就不起了。」

    她深吸口氣,眼中泛起淚光,「爹深愛著娘,無法接受娘什麼也沒說就離世,再加上親自照顧我娘,他也染上同樣的風寒,因為傷心,也無心要活,沒幾日便跟著我娘去了。」

    「他們一走,你更無法變回女兒身,再加上要守孝,你也不能成親。」

    「是啊,先是過了女子及笄的十五,再一晃眼成了大齡女子,想想罷了,就女扮男裝的過一輩子也好。」她吐了一口長氣,苦笑。

    「那可不成,你絕對會是個動人的美嬌娘,當男人多可惜……」錢笑笑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渴望,俯身吻上她的唇。

    因為「老毛病」再犯,所以郁竹君不得不讓錢笑笑替自己走一趟醫館,幫她請假個幾天,卻意外聽到了些風聲。

    「你說什麼?歐陽伯父說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你瞬間將梨威的雙臂給剁了的事?」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郁竹君忍不住坐起身來。

    錢笑笑點點頭,「聽說是梨大娘跟小梨花要出城門時,梨大娘臉上的慘樣讓認識她的人忿忿不平,罵了一大堆,小梨花就將那晚的事說出來了。」

    她可以理解,這種小道消息永遠是傳得最快的,而且連歐陽進磊也知道了,她相信三、四天後她回到醫館,可能沒人不知道這件事了。

    「我去的時候,賭坊的人也在醫館,顯然他們有告訴他們老大關于我的事,他們老大居然要我去當他的保鏢,價錢隨我開。」錢笑笑又道。

    「你沒有答應吧?」她看著他。

    「沒有,賭場太多是非,歐陽大夫也極力阻止,我拒絕了,不過……」

    「不過什麼?」她急了。

    「『男人就該扛責任,不能躲在別人的臂彎下過活』,這句話是歐陽大夫跟我第一次見面時說的。他說得對,我不能老是靠你,所以我請他替我找個活兒。」

    「可、可是……」她紅了臉,一顆心更是怦怦直跳,「你不是會離開?」

    昂藏身軀陡然逼近,她看到他那雙含著情意的黑眸里映著她的臉,然後,他的唇吻上她的,這已不知是他們第幾個吻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狂野熱情,她總是被吻得渾身癱軟,錢笑笑則得靠著過人的自制力才能制止自己別更進一步。

    吻得饜足了,他終于不舍的放開她誘人的紅唇,再朝她微微一笑,「我看過你的身體、吻過你,你這輩子還能屬于誰?我要為你留下來。再說了,」他的手輕輕的放在她腹部,「你這是天生體質,再加上要煩惱、要擔心的事兒太多,影響肝髒功能減退,惟一能解決的方法就是……」

    「知道就好,別說啦!」她粉臉羞紅得都要冒煙了,誰叫他的記憶力那麼好,竟然還記得她先前曾說過的話——陰陽調和,體質即改!

    「我好想要你……」再次低頭要索吻,但耳力一流的他聽到屋外有不少腳步聲往這里來,立即止住了動作。

    從那些腳步聲聽來,肯定是那群小鬼頭!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見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推門跑了進來,錢笑笑看著馬上背對著門的郁竹君,知道她擔心他們看到她被吻腫的唇。

    她是女子一事,她還沒有準備告訴大家。

    「小大夫人不舒服,我們到外頭去。」錢笑笑將那些小蘿卜頭帶去外面,教他們習字,也教他們練武。

    休息三天後,郁竹君已舒服不少。這兩三個晚上,她都能察覺到錢笑笑愈來愈難克制的慾望,每當兩人獨處時,他就將她抓來解一下渴,每一次的吻總是帶著情慾的火花,讓兩人喘息不已。

    今天是第四個夜晚,她很清楚他在等待什麼,但她不怕,因為是他。

    只是,在兩人分別沐浴後,他握著她的手往他的房間走去時,遠遠的,就看到林蔭里有兩個燈火正往這里移動。

    錢笑笑笑咬牙低吼,「我們到山洞去,還是到你采藥時住的小屋去。」

    她忍著笑意,開玩笑的瞪他一眼,「不行,我是大夫呢。」雖然她也很想、很想成為他的女人。

    兩人先放開手,看著摸黑來訪的是西村的一名中年男子及他們的老鄰居杜老爺爺。

    杜老爺爺先跟錢笑笑拍拍手,「好樣兒的,我都聽說了,看梨威會不會就此痛定思痛,不再去賭了啊。」

    錢笑笑勉強擠出一笑,壓根沒在聽對方講什麼,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他的女人!

    瞧他一臉無奈,郁竹君再度忍著笑,近日來的老鄰居們幾乎都跟他說過一樣的話,他肯定聽得不耐煩了。

    「杜爺爺,不舒服嗎?」她直接問,免得杜爺爺聊起天來了。

    「是啊,小大夫,這麼晚過來真對不住浮,因為我這堂弟不敢去城里看大夫,大白天也不敢來你這里,就怕人說話呢。」杜爺爺連忙將那名壯碩高大的堂弟拉到郁竹君面前,「他就教給你了,我的孫女還在家等著我,我先回去了。」

    他再拍拍堂弟的肩膀,「大家都是男人,你放心說,小大夫人很好的,看完後你自己回去啊。」

    男子手足無措的點點頭。

    杜爺爺離開後,男子在屋里坐下來,郁竹君問他哪里不適,他看看比自己年紀輕、臉蛋俊秀的郁竹君,再看看站在他身邊那高大英挺的錢笑笑,吞吞吐吐的實在不好開口,索性靠近郁竹君低聲說話,但實在太小聲,郁竹君聽不懂,搖了搖頭,男人只好更靠近她些。

    見狀,錢笑笑的火氣愈來愈大,這男的幾乎是在對她咬耳朵了,而他從不知自己的妒火會如此高漲——

    「你什麼病要說得這麼小聲!」他冷聲怒問。

    「你,那是男人的……」男人尷尬的低聲又說了些話。

    但含含糊糊的,錢笑笑火氣太旺,聽不清楚。

    郁竹君倒是聽明白了,她道︰「用棗刺吧。」

    「什麼東西?」錢笑笑還是聽不懂。

    郁竹君也有些困窘,「那是藥材名,在《神農本草經》被列為上品,主治男子陽萎。」

    男人臉色微紅,吶吶的道︰「我一直想要生個兒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讓娘子嫌棄。」

    「棗刺具強陽補腎的藥效,長久服,得以強身、壯陽,不過我這里沒有這方藥材,你可得到醫館或其它中藥堂購置。」郁竹君再道。

    「謝謝、謝謝!」男人拚命點頭,就急急的拿著油燈走人。

    唉,有這種難以啟齒的隱疾,也莫怪他扭捏了。

    心里才這麼想,她回過身看向錢笑笑,「記得嗎?你說我有隱疾……唔!」

    錢笑笑忍受欲火的煎熬太久了,不等她說完旋即攫取她的紅唇,再將手一揮,油燈頓滅,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同時間,被他擁入懷里狠狠吻著的女人已被他吻到氣喘吁吁。

    他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他迭身上去,這一刻,兩人氣息紊亂、心跳狂亂,已適應黑暗的眼楮只看得到彼此。

    錢笑笑凝睇著她問︰「結束了嗎?」

    她是聰慧的,羞赧點頭,「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人來……」

    「我會知道的……」他痦啞低語。

    不久,兩人裸裎相對,糾糾纏纏的,他雖恣意狂愛卻也懂得她初為女人的疼痛,他用無數的熱吻與愛|撫點燃激情,在她享受情|欲時,一次又一次嚶嚀喘氣時,

    也一次又一次的愛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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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01:12: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幸福從此降臨郁竹君的人生,每當夜深人靜時,錢笑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向她索歡,甚至只要找到機會就啃她、咬她、吃她,像在吃一道美味佳肴一樣。

    想到這里,郁竹君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大夫?小大夫啊?」一個蒼老的嗓音頻頻喚她。

    郁竹君眨了眨眼,眼神聚焦,這才恍然回神,眼前是白發蒼蒼的何老爹。

    「你怎麼一直笑呢,我這病不嚴重吧?」

    她粉臉陡然變紅,老天,她在做什麼?替何老爹看病到一半,竟然想到那檔子事去了!

    「是我老眼昏花?怎麼小大夫愈來愈俊外,連眼神都會勾人了呢。」何老爹傾身靠近她,還努力的睜大老眼仔細打量。

    「沒有,您看錯了,我怎麼可能眼神會勾人。」紅潮流竄燒到臉頰上,她急急否認。

    在一旁幫忙磨墨的錢笑笑,目光落在她那張羞赧的芙蓉臉,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他黑眸灼灼凝睇,再也移不開。

    她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直覺的將目光對上他的,四目相交,心口一顫,櫻唇微張。

    錢笑笑的眸光頓時變得熱烈,就像兩人纏綿時的熱切。

    她口干舌燥,不得不別開眼,免得心思都要歪了!

    暗暗做個深呼吸,郁竹君定下心來替何老爹把脈,「心腎不交、濕困脾陽,我開帖藥給您服下即可。」

    「好,還有啊,你不必再給我梨威的藥了,那家伙躺在床上不到十天,傷口還疼呢,賭癮就犯了,昨天已跑得不見人影,我家被他東翻西翻,惟一的一袋小碎銀子也被他搜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何老爹念叨一大串後離開,幾個小鬼頭仍打打鬧鬧的舍不得走,錢笑笑滿腦子只想跟郁竹君溫存,于是出了一堆功課把小鬼們趕回家,沒想到又看到一輛眼熟的馬車過來。

    「歐陽伯父還真是不死心耶。」郁竹君笑道。

    果真,就見歐陽進磊眉開眼笑的從馬車下來,他還帶了不少東西,有吃的、穿的、用的,還吆喝著車夫一一拿進屋去。

    「歐陽伯父,你真是愈來愈大方了。」郁竹君笑咪咪的調侃。

    「我本來就大方,你也別說我喜新厭舊,要是你願意當我義子,這些全都是你的,不然,我那醫館、我的財產該怎麼辦?還有我壽終正寢時,誰幫我送終啊!」他很認真的瞪了一眼。

    唉,若非此生未娶也沒個一兒半女,他怎麼一直想要收郁竹君為義子,而且,又沒要郁竹君改姓,可他就是不肯,幸好,自己現在有了新人選——錢笑笑。

    這幾天,錢笑笑成了萬人迷,許多人擠進醫館想看他,鏢局、武館,還有許多富商表示有活兒要找他做,甚至有一票閨女對他一見傾心,想讓他成為乘龍快婿。

    為此,歐陽進磊很擔心有人跟他有同樣的心思,因此急急向外宣布錢笑笑已是他的義子,又留他在醫館當他的學生,教他認識藥材、醫理,大有訓練他成為醫館接班人的態勢。

    「義子啊,我多裁了幾件新衣給你。」歐陽進磊一臉的慈愛,笑呵呵的看著高大英挺的錢笑笑,愈看是愈滿意。

    但錢笑笑很不上道,「歐陽大夫,我沒答應當你的義子。」若非最近生活太甜蜜,也已經斷了去尋找自己是誰的心思,他可能連跟歐陽進磊說話都懶。

    「但你來我的醫館當我的學生了呀。」歐陽進磊急得哇哇大叫。

    「那是為了薪俸。」只要去工作,就會有薪俸可拿。

    他特別看了郁竹君一眼,他們已經討論過了,他若有家人,肯定早已尋來,但幾個月過去了都沒人來,想必他應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他決定在此地落地生根,他要干活來養妻兒,在所有找上門的差事中,醫館的環境算是最單純的,最重要的是在這里他可以與郁竹君一起共事,夫唱婦隨。

    郁竹君明白這眼神的含意,臉龐忍不住泛紅。

    歐陽進磊看看錢笑笑,再看看臉兒微紅的郁竹君,「你臉紅什麼?覺得羞愧的應該是我,我就不明白了,我怎麼那麼不得你們兩個年輕人的緣呢?」他的語氣頗哀怨的,「不管,反正日久會生情,我跟笑笑已有師生緣了,不久後就會有父子緣。那些東西我送來了,你們兩個都拿去用吧。」頓了一下,他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郁竹君看出來了,「今天我們在醫館待了一整天,你卻特地選在這時候過來,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梨威那家伙在你們離開後又來醫館內鬧,大吼著要笑笑陪他一雙手臂,我看他雙臂的傷口潰爛流血了,就幫他處理傷口又給了他一點錢吃飯,沒想到他又跑去賭了。」歐陽進磊嘆了聲,搖搖頭,「我看那家伙瘋了,痛成那樣還是要賭!」

    「那是自作孽,不可活。」郁竹君一點都不同情他。

    「也是,因為只有一丁點錢,一下就輸光了,他又在賭場鬧事要人家把輸的錢全還給他,結果讓賭場的人給狠狠揍了一頓。」他說到這里,再次搖搖頭,「有人將他再度帶到醫館,我不能見死不救……而且,他說在他死前,一定會殺了笑笑報仇,那猙獰的笑讓我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

    「你擔心他會對笑笑不利?他不可能傷得了他。」這一點,郁竹君有絕對的自信。

    錢笑笑也點頭附和。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何況梨威也知道你這里,我是在想你們干脆先離開個幾天,住到山上小屋去,那里也隱密些。」他頓了一下又道︰「不是我在詛咒梨威,他傷口都爛了還硬要往賭坊跑,就算不病死也早晚被打死。」

    郁竹君還是覺得沒必要,「不用了,歐陽伯父。」

    「好,謝謝義父這麼替我著想。」錢笑笑同時也開了口。

    「義、義父?哈、哈、哈,你這是答應了?!好!太好了,我有義子了,我有義子了。」歐陽進磊眉飛色舞,一張嘴笑得都要裂了,隨即又擔心錢笑笑反悔,急急忙忙想要走人,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直到上了馬車,馬車都駛遠了,他還不望探出頭來大喊,「君子一諾千金!」

    馬車漸行漸遠後,郁竹君困惑的看著一樣笑得開心的錢笑笑,「你竟然答應了?」

    他沒回答,突然將她一把抱起來往屋里去,嚇得她壓低聲音的叫,「你快放我下來,被人看到怎麼辦?」

    他幾個大步進到屋內,將她放到床榻上後,俯身狠狠的吻住她,將她吻得氣喘吁吁後才放開她,沙啞著嗓音道︰「我們到山中小屋去就不怕會被人看到了,我可以為所欲為。」

    她頓時明白,又羞又喜。

    在醫館時兩人都得壓抑彼此的情愫,避免太多的目光交流,回到這里,孩童們進進出出、鄰居三不五時前來看病,兩人一樣得克制彼此。

    可一旦到山上小屋,因位置偏僻再加山路難行,孩童們從小就被教導不得上去,因此那里一向是她每月癸水來時,得以安心休息之處。

    「但你那聲義父叫得好快。」她還是忍不住打趣。

    「他有多愛念,你比我更清楚,不這樣怎麼趕得走他。」錢笑笑將她壓在身下,「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聊他,你知道嗎,你愈來愈美了……」因為蘊藏著戀愛的喜悅,因為有情愛的滋潤,沐浴在幸福中的她愈來愈美麗,令他情生意動,情不自禁深情的吻上她。

    第二日,天甫露晨曦,兩人就上山了。

    山上的小屋位于西北處,四周環抱著巍峨聲立的群山、林木茂密,還有一碧波蕩漾的小湖泊,因山較陡峭,雖然生長了一些藥材,如紅松、紫椴等其它植物,但不熟山路者易迷路,因此來的人並不多。

    這里的小屋原是一名獵戶所有,幾年前獵戶走了,小屋也就荒廢了,郁竹君打掃後,內外整理一番,再備些干糧、衣物,即可于此悠閑隱居。

    上山後,兩人過起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纏纏綿綿之余,郁竹君還是不忘喝上避孕藥湯。

    她靜靜的躺在他的腿上,他拿著烏木發梳為她梳理一綹一綹烏亮的長發。

    她仲手輕撫他的臉,「對不起,我還沒準備好,不知道怎麼跟我認識的人說我其實是個女人,而且,女子未婚懷孕還是不妥,我得顧及……」

    他伸手輕按住她的唇,「我了解,但我希望不要等太久,我希望……」他的手往下移到她平坦的腹部,「這里,能早早孕育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光想,她就覺得好幸福,只是……

    凝睇著他俊美的臉龐,她忍不住想著會不會在某個地方也有個女人在等著他、愛著他?

    心里隱隱忐忑不安,她憂心問︰「我們可以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嗎?」

    他笑,「當然可以。」

    「萬一有天你想起你的過往,也許就會離開了。」她嘆,人是貪心的,一旦擁有了,就想擁有更多、更久。

    「不,我願意為了你留在這里,當你一輩子的長工。」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你這長工除了劈柴還行,其它沒一樣可以的,還是好好習醫識藥材好些,不過,得空時還是得去幫梅花村的老婆婆、澳義村的老爺爺……」她的話消失在他的唇中。

    遠方山巒,金色光芒破繭而出,璀璨的晨光映亮了夜幕,緩緩的、悄然的射向屋內,將一片金光灑落在深情擁吻的兩人身上。

    接下來幾日,兩人坐在草地上,相偎相依,漫步于湖畔,看日出日落,星輝月色,不知危機已悄悄靠近……

    這一日,四名黑衣男子策馬來到徐淮城的一家客棧前,下馬後,四人進到客棧點了酒菜,吃了頓溫飽。

    其中一人問︰「確定消息是從這里傳出去的?」

    「沒錯,幾日前有名賭徒雙臂被人齊肩砍下,那人動作之快,據說在場沒有人看到是怎麼發生的。」另一名男子回答。

    店小二剛好走過來,這一聽,馬上笑咪咪的趨近道︰「客官說的一定是錢笑笑公子,他現在在我們徐淮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張俊俏冷漠的臉更是讓許多姑娘家都芳心暗許呢。」

    「你知道哪里可以見到他?」

    「我知道,我還可以帶你們去找他!」說話的不是店小二,而是沒了雙臂的梨威,他看來落魄又淒慘,一頭髒發、落腮胡,一身破衣也髒兮兮的,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空蕩蕩的雙袖。

    梨威自動的坐下來,大言不慚的貪婪道︰「但我好餓、好渴。」

    店小二受不了的搖頭,「梨威,你真是……」

    其中一名像是帶頭的男子,看也不看店小二一眼,「送一些吃的、喝的上來。」

    店小二只好乖乖照辦。

    帶頭的男子又看著梨威道︰「我想你就是被錢笑笑削了雙臂的人,我要你巨細靡遺的將他削去你雙臂的情形說給我聽。」

    「行!但你們要幫我殺了他,」他恨恨的道。

    稍後,店小二送了酒菜上桌時,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四個眼生的男子看來都冷颼颼的,腰上還佩了刀,感覺上不像好人……

    梨威低頭以口就飯、喝酒,整張臉油膩膩的,又是飯又是菜,狼狽不堪,臉上的笑容也令人毛骨悚然,他知道這些人不是帶著善意來找錢笑笑的,他們的態度看起來就像是要尋仇。

    吃飽喝足後,他將當日他被錢笑笑一把揪到房門,僅在眨眼間,他的右臂就一陣劇痛,再一眨眼,左臂也已斷掉的情形說給他們聽。

    四名黑衣人迅速的交換目光,至今,他們只看過一個人有如此可怕的身手,那時皇帝微服出巡,一名沒長眼的刺客才剛拔刀,四皇子就像鬼魅般欺近,眨眼間,那名刺客已雙臂落地,成了無臂人。

    「他長啥模樣?」黑衣人再問。

    「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呢!」梨威恨恨的將錢笑笑的模樣細細描述後,四人已經確定錢笑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因此陡然起身,「快帶我們去。」

    梨威馬上帶他們前往歐陽醫館。

    一進醫館,盡管雙臂傷口疼得緊,梨威依然笑得開心。「錢笑笑呢?有人來找他了!」

    「怎麼回事?梨威發財了?怎麼帶了四名黑衣人來找錢公子?」有人開始議論紛紛。

    「你們找笑笑公子做啥?他跟小大夫到山上采藥材,已經幾天沒來了!」說話的是牡丹。

    她的好姊妹薔薇也在,她們已經「分配」好了,一個嫁郁竹君,一個嫁錢笑笑,所以,白天時兩人也卸下濃妝來這里幫東幫西,打算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這幾日沒見到兩人,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來就對了。

    「梨威,你的腦袋是賭到壞了嗎,你到底想做什麼?」歐陽進磊從里面走出來,一見四名黑衣人眼神冷酷,絕非善類,心里直慶幸自己有叫錢笑笑先上山躲一陣。

    「上山采藥的地方我也識得,我帶你們去。」

    梨威根本懶得理他,很快便轉身走人,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雙臂肌肉都壞死了,這樣的痛楚讓他連闔眼都無法,只有賭博時能暫時忘了痛。

    他沒錢,老婆女兒也都跑了,他全身痛得就快要死掉了,可他咬牙撐著就是要親眼看到錢笑笑死了,他才願意咽下最後一口氣。

    歐陽進磊見四名黑衣人也跟著走了,頓時心急如焚,「怎麼辦?誰的腳程快一點,上山去通知一下笑笑跟小大夫!」

    「來不及了,你看,他們騎馬過來的,其中一個載著梨威走了。」一名藥童著急的指著外頭叫道。

    歐陽進磊看了出去,可不是嗎?只見四名黑衣人正策馬疾奔,而其中一匹是往反方向而去,不知道要去哪。

    怎麼辦?每個人面面相覷,卻又無計可施。

    「韓大人!韓大人!」

    另一名單獨奔馳的黑衣人很快的來到城中一處隱蔽街巷里的宅邸,這是他們此次來徐淮城的暫居之所。

    根據他們得到的情資,皇上派出的祁維、董風也已經找到這里,韓蔚若被他們發現,事情會變得更復雜,因為,韓蔚應該跟著四皇子一起失蹤才對……

    同樣是一身黑衣的韓蔚很快的開門,「莊立,有消息了?」

    「是,請韓大人跟我上馬,袁彪他們已經先過去了,他們沿路會留下記號,方便我們追上去。」莊立興奮的拱手道。

    韓蔚神情有些復雜,再問︰「你確定是四爺?」

    「是,我們遇到那名被削去雙臂的人,從他口述的過程中已經可以確定那人就是四爺。」

    韓蔚點點頭,回身拿了一頂足以遮臉的黑紗笠帽戴上後,快速往外走,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背上。

    莊立一踢馬腹,馬兒立即像陣風似的往城郊疾馳而去。

    韓蔚看著坐在前方的下屬……不,他的下屬全被皇后的人馬殺死了,他得以逃過一劫只是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

    但是四爺為什麼會在這里?他們前段日子來這里搜尋四爺時,並未有任何的蛛絲馬跡啊。

    四個月前,他為了取信皇后的人馬,輕砍了四爺兩刀,再塞給他一大迭銀票請他往城陽縣的方向逃,接著再砍自己一刀制造被四爺反擊受傷的假象,讓四爺順利脫逃。

    為什麼都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四爺還逗留在附近,不僅沒回京城還自曝行蹤讓自己聲名大噪?這實在不像是四爺會做的胡涂事。

    當韓蔚百思不得其解時,離他不遠的蓊郁樹林深處,有三名黑衣人正與梨威一同前往郁竹君采藥的山中小屋。

    行經一半時,袁彪突然拉緊韁繩,後方的兩名黑衣人也立即勒住馬。

    梨威不知發生什麼事,不解的看來看去。

    「有人來了,其中一人腳步沉而輕,內力驚人,先避避。」

    帶頭的袁彪是大內高手,跟在他身邊的人武功也與他不相上下,兩人也有所覺,很快的下馬將馬匹藏到樹林間,接著三個人施展輕功將搞不清楚狀況的梨威也挾持飛到樹上,隱身在枝葉間。

    「不、不行,我怕高……快帶我下……」梨威嚇得臉色慘白,害怕的往樹下看。

    袁彪直接點了他的啞穴,他卻一直顫抖亂動,袁彪冷冷的再點了他幾個穴,讓他整個人動彈不得的靠在枝干上。

    梨威後悔,後悔極了,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不一會兒,充滿陽光的林蔭小道走出來的是錢笑笑跟郁竹君。

    兩人共度了五天的幸福時光都很心滿意足,只是郁竹君心系著病人,還有那些少了爹娘疼愛的孩子們,因此想要下山去看看,錢笑笑很清楚,那些人對郁竹君來說,早已視為家人。

    「歐陽伯父看到我們今天進醫館,一定又會碎碎念的。」郁竹君一想到歐陽進磊的臉,忍不住就笑了。

    「一定。」錢笑笑回以一笑,但踩在滿地落葉的腳步卻停頓一下,神情一凜。

    沉浸在幸福氛圍里的郁竹君並未察覺,因為她正決定要為愛勇敢,既然錢笑笑很想要有個孩子,她願意為了他,告訴她熟識的每一個人,她是個女人,可以為他生兒育女。

    想到這里,她抬頭看錢笑笑,這才發覺他表情不太對勁,「怎麼了?」

    錢笑笑微微搖頭,抬頭環視幾株高聳入天的大樹,雖然什麼都沒看見,但他仍敏銳的察覺到有股不尋常的氣氛。

    也因為他這一抬頭,連同袁彪在內的三名黑衣人立即認出他就是四爺!

    至于他身邊那名頭戴白巾,一襲白袍的男子,看來文弱縴細,不具威脅性。

    三人飛快的拿出黑巾蒙面後,袁彪一個手勢,三個人立即飛躍而下,亮出手上那把陰森森的長刀。

    我呢?還有我啊……

    梨威仍卡在樹干上,口不能言,身體不能動,只能在心里驚恐吶喊。

    錢笑笑眼見三名蒙面黑衣人從天而降,立即將郁竹君往前一推,大吼,「快走!」隨即與三名黑衣人打了起來。

    「你們是誰?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錢笑笑一臉不屑,每個出招都十分凌厲。

    三人沒敢開口,四爺認得他們,極可能也聽得出他們的聲音,他們怎麼可能以真面目示他!

    郁竹君跑到一棵大樹後面,看錢笑笑一對三,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畢竟她手無寸鐵,那些人卻刀刀犀利,根本欲置錢笑笑于死地。

    她四處看了看,拿了根粗粗的枯枝,想想不對,又搬了塊大石頭。

    「快走啊!」錢笑笑一邊應戰一邊朝她狂吼。

    「不行!我不可以放下你一人!」她也喊了回去,再丟下石頭四處看看,意外看到一匹馬兒被藏在樹後,她立即走過去將牠牽了出來,再彎身抓了好幾個石頭揣著,跌跌撞撞拉著不聽話的馬兒,驚險的上了馬背後,瞬即就往那些黑衣人沖了過去!

    錢笑笑與那三名黑衣人搏斗,雖然辛苦但還能應付,只是時間一久,他也沒把握能全身而退,畢竟那三人個個武功高強。

    「快走開!」

    郁竹君突然騎馬沖過去,一邊喊一邊將石頭全砸向那三個黑衣人。

    三人沒想到一派文弱的郁竹君會反擊,一時之間,還以為對方丟出什麼致命暗器,當即全嚇得飛身退開。

    趁此空檔,錢笑笑飛身上了馬背,坐在郁竹君身後策馬疾奔。

    但三人立即飛掠而來,其中一人更是砍斷了馬腳,馬兒哀鳴一聲,失控跪倒在地,錢笑笑一手抱著郁竹君飛身跳離馬背,馬上又被三人夾殺。

    由于他得保護郁竹君,拳腳施展不開,對起招來驚險重重,郁竹君更是看得心驚膽顫。

    忽然,不遠處又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兩人看過去,就見馬兒被人急勒韁繩,昂頭狂嘶,馬背上有兩名黑衣人共騎,其中一名滑下馬背,後方一名戴笠帽的黑衣男子一把扯下黑紗笠帽,施展輕功迅速的往他們這里而來。

    又來一名刺客!錢笑笑臉色鐵青。

    郁竹君亦是面色如土,她急急拍他的手,「你快走,別管我了!」她知道他有能力逃走。

    他眼冒怒火,「胡說什麼?要走一起走!」

    「不要,我不要跟你一起死,至少要有一個人活下去,查出來他們為什麼要殺你,我就算死了,你也不要讓我死得不明不白!懂嗎?快走!」她急急的說著,都說得語無倫次了。

    袁彪等人本以為是同伴帶韓蔚過來,但怎麼只見韓蔚一人?而且他在干啥?竟然連蒙面都沒有。

    才這麼想,韓蔚已持刀飛掠而來,而且直接朝他們猛砍。

    「該死的!他背叛主子!殺了他!」袁彪馬上大吼。

    錢笑笑怎麼也沒想到,這名相貌俊美的男人竟是過來幫他們的。

    「快走啊!」韓蔚朝他大吼。

    錢笑笑怎麼能走,雖然他不明白狀況,但既然有幫手了,他更不能自顧自的逃走。

    二對三,情況頓時逆轉,袁彪知道情形對自己不利,他犀狠的目光對上被丟在一邊樹下的郁竹君,心中盤算著,從剛剛這人跟四爺的互動看來,四爺該是很在乎「他」的!

    下一秒,他飛身掠向「他」。

    錢笑笑正跟一名黑衣人糾纏得難分難舍,突見另一名黑衣人往郁竹君沖過去,他急了,慌了,拳揮得更猛,只想快點到她身邊。

    「不!」郁竹君驚恐的見一把長刀直直朝她刺過來,當即失聲尖叫。

    錢笑笑好不容易擺脫了糾纏不清的黑衣人,卻來不及阻止那記凌厲的攻擊,情急之下,他只能以身擋劍。

    他飛身過去,長刀直逼胸前,沒想到,那名前來助陣的俊美男子速度更快,竟然奮不顧身的撞開他,只聞一聲悶響,長刀已刺進俊美男子的胸口,鮮血霎時大量涌出。

    郁竹君難過的大叫,「不要啊!」

    但韓蔚沒有倒地,他殺紅了眼,瘋了似的持刀砍向那三名刺客,身上的鮮血噴濺一地,錢笑笑見狀也跟著大殺開戒,終于,三名刺客一個個倒下,韓蔚也接著踉臆倒地。

    錢笑笑連忙將他撐起身,郁竹君更是立即上前欲救人,但刀傷太深,他身上全是刺目的鮮血。

    她眼楮泛紅的朝錢笑笑搖搖頭,「不能拔刀,他受傷太重了。」

    錢笑笑神情嚴肅的看著他,「為什麼救我?你又是誰?」

    只是,離死只有咫尺之遙的韓蔚似乎沒聽到他的話,只是閉著眼,喘著氣道︰「我求、求四爺一件事……一定、一定要保護我的妻女,我背叛四爺是不得已的,我是被逼的,她們成了、成了禁臠……」

    四爺?是他嗎?錢笑笑急急的又追問︰「別死,我忘了我是誰,你說的四爺是誰?」

    韓蔚震了一下,遠離的理智瞬間回來了些,他吃力的撐起眼皮,難以置信的看著錢笑笑,「什、什麼?四爺忘了,難怪……」

    「我到底是誰?」錢笑笑急得朝他大吼。

    「你是……元龍皇朝的四皇子……我是官拜一品的韓蔚,你的至交……請護我的妻兒……求四爺了……」他喘著氣回答,咬牙硬撐著。

    「四、四皇子?」郁竹君腦中轟的一響,驚愕的看向錢笑笑。

    錢笑笑更是渾身一震,可、可能嗎?

    「四爺是、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找到祁、祁維……董、董風……他們可以信任……」韓蔚的意識已經愈來愈模糊了,「小心、小心……四皇子要提防、提防……」

    還來不及說出「皇后」兩字,韓蔚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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