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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春天。倪予晨早上要出門,一整個大遲到,都因為昨夜發生一段小插曲。
臨睡前,她手機忽傳來簡訊,點開來是臉書加好友的訊息。她的臉書大部分都貼一些和法律有關的小常識,資訊設定公開,也可以留言,不太需要互加朋友。
也許對方需要她專業上的幫助,通常都是這種狀況才會有人需要加朋友。倪予晨不點還好,一點開大頭照,正是黎品琪,當下,她猶豫不決該不該看她的臉書。
倪予晨決定不看,但隔沒多久就傳來兩則訊息——
“他告訴你我們在香港見面嗎?”
“你問了他我們在香港發生什麼事嗎?”
倪予晨讀了,但沒回應。對方立刻又傳:
“你相信他表面說的話嗎?他沒說的部分、刻意隱瞞不告訴你的,才是真相。”
倪予晨忐忑不安,遲疑好久不知如何處理。她也懂黎品琪的心情,要不是情感遭受打擊,她也不會故意傳訊刺激她,或許不要理會,等她慢慢撫平情緒就好。
正打算不予理會,訊息又傳來——
“他出差回來是不是也送你禮物,討好你?”
“你們在香港搞上的時候,他回來也送我禮物。他以為禮物可以安撫我,就算是鑽石我也不稀罕,一想到他吻你的嘴還來吻我,我就想吐。”
字眼愈來愈不堪入目,倪予晨看不下去,但她忽起疑心,該不會兩個女人收到一模一樣的禮物?
她希望不要。失心瘋似狂在黎品琪的臉書點閱照片,想知道可能的答案。后來,她干脆坐在床上,開著一盞鵝黃色小燈,焦躁瀏覽一張張照片,
大部分都是美食、旅游或生活照;她也知道自己這舉動挺無聊,可是卻著魔似往下看——
不看還好,看到后她倒抽口氣,仿佛肺部空氣被人抽干。有張照片秀出款式一模一樣的鑽戒。
看來沈致杰對女人過度多情又不知用心,真的送兩個女人相同的禮物,還說這很罕見,已經買不到。
真是看清他了,花心又不用腦。
倪予晨按掉手機螢幕,心情低落,當下就想把鑽戒拔下來,無奈她快臨盆,手指有點水腫,戒指卡住很難拔下來;而且,這本來說好不是給她的,是給女儿,她到底在介意什麼?
連寶寶都適時踢了她肚子一下,提醒她她的存在。倪予晨輕摸大大的肚子,幸虧有她在,她覺得安心多了。
如果只有一個人,她想離開這里。沈致杰那種無微不至的照顧,要維持平常心太難了,但她更不想介入他們的感情,待在這猜疑東、猜疑西,真有度日如年的感慨。
目前狀況,她不能任性說走就走、想搬家就搬家;沈致杰是孩子的父親,她不能逃開他,讓他心焦到處找尋;或是選擇避不見面,懲罰他花心,間接剝奪他當父親的權利。
她就算心里難受也不能這麼做,她沒辦法這麼任性,也不會對他鬧意見。
幸虧她已經訂好月子中心,也請母親幫忙在原來住處布置出一個小小的嬰儿房。小孩生下來之后,她不再住在這里,也不需要他照顧,兩人除了需要商量小孩的事,不會有其它瓜葛。
理智上都想清楚了,可是內心有塊隱藏的角落另有其它的感受,幽微隱晦——她不喜歡沈致杰投注在她身上目光深處里她的影像,她不想揭開,更不想渴望,愛上他這答案令她無法呼吸。
月光隱沒,窗外春雷肆虐,淅瀝陣雨夾著風勢,將綠色絲絨窗簾掀開,露出內里的白紗,她聞到戶外泥土潮濕的氣味,想象蚯蚓在土壤深處鑽動,嬰孩如海豚嬉戲般在羊水里屈膝翻滾。
她覺得腰好酸,酸到沒辦法起身關窗,任由春天雨水灑進屋內,弄了一地的濕。她閉上眼一直胡亂想著,最后累了、困了,才睡著。
最后,她夢到大學時期在辯論社社團活動,他們要去它校比賽,夢里聽見沈致杰叫她:“學妹,學妹!”
倪予晨忽然驚醒,是沈致杰把她搖醒,問她說早上不是有會議要開,她錯過鬧鐘響的時間完全睡過頭,結果整個上班大遲到。
韓秘書開車將倪予晨載走了。
夜雨止歇的早晨,開窗的陽台飄進香草、雨水、點點陽光的氣味。
剛洗完澡,沈致杰喝了一杯牛奶,赤腳坐在木制地板上,拿沾粘滾輪膠帶沾起地板上的頭發和灰塵。
倪予晨今早特別匆忙,韓秘書都開車過來了,她還在睡覺。原本看她睡得那麼熟,很想叫韓秘書先去公司,晚一點他再開車送她去上班,因為他今天一整早都沒事,可以晚一點進公司。
但韓秘書說今早有重要的會議,客戶可能已經到公司了。沈致杰只好去叫倪予晨起床,她醒過來剎那很茫然,黑色長發隨意披散肩頭,棉質寬松杏色睡衣下擺上撩至大腿,神情慵懶坐在床上,配上還有一個月就要臨盆的大肚子,一整個非常女性化。
簡直就是土壤、雨水、春日滋養的大地之母。
沈致杰隨手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替她照了一張像,之前大概隔几周他就會替她拍照留念,起初她覺得大肚子丑到爆,像企鵝又像青蛙有什麼好照,結果他說:“做紀念呀,想想看下次你懷孕還要多久?”
歪著頭想了一下,倪予晨覺得也對,于是沒阻止他,也就隨他去了,等于間接贊同;但他到底拍了哪些照片,她沒仔細看過。
都是一些她很可愛的生活照,唯一一張兩人合照,是沈致杰去香港出差之前,那時寒流過后她肚子已很大,周末兩人放假在家,清晨她剛沐浴過后,站在客廳陽台前吹冷風。
他習慣即使冬天也在屋里赤腳,剛走近,看見她眼瞼與睫羽垂落,面容專注,淺淺蹙眉,手撫著凸出的肚子正感知著什麼,那時他知道是胎動,她側過臉欣喜地說:“我覺得她昨夜翻了一個斤斗,現在,頭下腳上了。”
“真的?”早先他們曾擔心胎位調整不過來,生產會不順利。
“她剛踢了我一腳,腳在上面。呃,又一下!”
“在哪里?”沈致杰手臂從后面環住她,隔了一層衣料將手掌貼覆著她凸起小腹,剛刮干淨的下頷輕輕掃掠她頸側,磨擦滑嫩肌膚。
倪予晨忽屏住氣息,側過臉古怪斜覷他,他朝她帥氣一笑。“照一張,紀念一下。”
她輕攏長發將它撥到肩后,他拿出手機,單手環住她,拍下兩人唯一一張自拍照,照下瞬間他大膽將唇貼在她左耳畔,很快結束后,她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回眸望向他。
空氣里振動的方式,她回眸凝視他的眼神,諭示了他們可能會有的愛情。但后來,從香港回來之后,她轉變的速度太快,他根本追不上,不懂她的客氣冷淡,偶爾略顯憂愁、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何故。
弄不懂就算了,還讓他再次覺得面對這感情完全是自己單方面一廂情願。結果,他拿出骨董鑽戒送她,竟然不敢當面向她承認那是母親交給他求婚的戒指,說謊全因為擔心她拒收。值得慶幸的是她看來很喜歡那禮物,過后,她一直戴著,從沒看到她拔下來過。
啊!沈致杰從地板上忽直起身,他忘了提醒她產檢時間改到今天下午,明天他必須去中部開會,昨天就請秘書打電話給診所改期了。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倪予晨,聽見鈴聲從臥室傳來,才發現她忘了帶手機,于是他走進臥室將手機拿出來,決定上班前繞一點路送到她辦公室。
由于手機訊號閃爍不停,怕她有工作訊息漏接,沈致杰漫不經心手指觸碰滑開螢幕,順便想知道到底是誰傳訊息給她。黑眸一凜,沒想到竟看見黎品琪傳了好几則臉書訊息——
震驚不足以形容沈致杰的感受,他渾身僵冷,胸口好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腳,肺部的空氣突然全抽干,或者他的臉被按進深海中,胸腔積滿水和黑色暗潮,無法呼吸。
干!他連罵好几聲髒話。
虧他還在那擔心說實話會傷害黎品琪的感情和自尊,結果她射暗箭,在暗地里耍手段。
他不知道黎品琪和倪予晨何時聯絡上、是否曾見過面,又對她說了什麼謊話,編派多少是非。倪予晨提都沒提,未免反應太平淡,平常表現很沉靜,他曾敏銳察覺她冷淡退縮,但她向來沒對他太熱情,以致他渾然不知。
當下,他對兩個女人都生悶氣,氣一個耍手段,氣另一個毫無反應。
一上車,倪予晨就把淺色毛呢料開襟衫脫掉。懷孕的她現在像一個火爐,根本不怕熱。
聽說懷孕期間女生体內會分泌大量雌激素,頭發很容易變多變長,她也有這樣的感覺;平常上班她都綁著馬尾,就算厚厚一圈也還算清爽,只是剛去產檢平躺接受呂醫師檢查,頭發全亂掉了,她順手扯掉黑色松緊發圈,說:“好熱。干脆明天預約剪掉長發。”
夜晚,車外濕濕冷風,下著淅瀝不斷的小雨,沈致杰坐在駕駛座,正要開車和她一起回住處,聽她說熱,遂旋開冷氣,側過臉說:“已經把冷氣開大了,等一等就不會那麼熱了。”
“我還是想剪短發。我媽說坐月子期間不能常洗頭,頭發要是太長,吹干很不方便。”
“要剪到哪里?”她長發過胸,沈致杰手忽伸長,順手撈起一綹發絲。
“不要剪太短,我不喜歡短發的女生。”
“那就不要喜歡。”倪予晨擋開他的手,神色自若悠然說:“我坐完月子就會搬回去住了。”
沈致杰俊美面龐忽變冷峻,黑眸眸底透著濃厚陰霾,下顎線條瞬間繃緊,當下,她看見他陰晴不定的表情楞了一下。
“怎麼了?之前我就跟你提過的,你忘了?”前兩天,這事她提過一次,當時他沒反對,她趁此下定決心,怎麼今天又不高興了?
“沒忘。只是你沒別的要告訴我嗎?”他今早把手機送到她辦公室,沒說什麼就離開,一直等到下午五點才載她去看診,兩人剛從診所檢查出來,現在正討論要去哪吃晚餐,但還沒聊起晚餐的話題,他倒是懷抱希望她主動提起黎品琪傳簡訊給她一事。
“沒別的事了。晚餐吃什麼,火鍋好不好?”從懷孕到現在,她体重足足重了十四公斤,對吃這件事前所未有地感興趣。
沈致杰下顎隱約抽動一下,黑眸冷冷掃掠過來。倪予晨愣了一下,垂眼看著自己的大肚子,不解地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沈致杰收回目光,許久沒吭聲,隨后將車開往市中心商業區。由于這天春雨不歇,街道熙攘,霓虹點點流光反射,偶爾在路口會呈現車輛壅塞、難以動彈的景象。
上了高架橋,下來之后,一輛輛車就停在路口大排長龍等候綠燈。車內的兩人陷入漫長的沉默,倪予晨感到腰一陣酸疼,那種酸深入肌肉里層,碰觸不到,無法制止,必須換個姿勢或伸展背脊才有可能舒緩,可她坐在車廂里動彈不得,只能頻頻深呼吸。
“還好嗎?”他關心地問。
“很不舒服。”她手扶腰后試著挺直胸部,深深擰眉。“呂醫生說快生了才會這樣,但……很酸、很痛。”
“要不要我幫你按一下?”他伸手過來,手指緩緩揉觸她腰后,她有些尷尬想躲,忽然手機響了一聲,有訊息進來,她才擋開他去拿手機。
“如果他背著你亂來,你會怎麼辦?你要我把最近在香港發生的事告訴你嗎?”
倪予晨僵了一下,立刻將螢幕關掉,很快放回包包,包包就擱在她腳邊。
“怎麼了?”發現她表情不太對勁,沈致杰濃眉深蹙,面露疑惑,冷銳眸光來來回回掃視她。“誰傳來的訊息?”
“沒什麼重要的。”壓抑波濤心緒,她沒看他。
“是嗎?那是誰傳的?”重復問一次,這次他口氣轉硬:“如果不重要為什麼不說?”
倪予晨別開臉不理會,反而望向窗外。“怎麼這麼塞,動也不動。前面是不是有車禍?”
沈致杰沒回答,忽然彎腰伸手去拿她的手機。她一時沒察覺,等發現后要阻止已來不及,無法置信叫說:“欸!你怎麼這樣!”
他滑開螢幕,看完臉書傳來的訊息,整張臉都變了,五官冷峻,濃眉微挑,唇角隱含輕蔑的冷笑,眉眼低斂陰沉看向她。
“多久了,她傳這些訊息給你?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語音低沉卻飽含壓抑怒氣。
“你干嘛看我手機!”她想拿回來,他卻不讓。
“不是故意要看的,是你早上忘了帶,訊號一直閃,我才看的。”
“可以還我嗎?”伸出手掌。
“你相信她說的話?”他把手機還給她,側過臉,漆黑雙眸里瞳仁如冷硬之石,直勾勾盯著她。
“相不相信不重要,我已經做了決定。”咬了咬下唇,安靜瞟掠他一眼。三個人的世界太擁擠,這種游戲她不玩,也不想參與。“我的心思只在小孩身上,其它的,我都不去想了。”
“如果我說我愛上你,你也不在乎?”他語帶輕佻嘲弄,眼神卻惡狠狠。
她十足楞了一下,美眸閃熠錯愕,忽覺得自己被捉弄,沒好氣地說:“別鬧了,別這樣。”
“如果我說我是認真的呢?”他聲音粗嘎,飽含說不出的渴望,忽伸過來握緊住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她手背一下。
她整個人僵住,半晌沒開口,掙扎著猜想他說的是真是假,仿佛陷入他的魅力魔咒中。后來,他手指輕輕拂過她指間的鑽戒,她眨了眨眼,終于找到聲音,才說:“如果你愛我,又怎麼會送兩個女人一模一樣的鑽戒?”她神色黯然地抽回手,就在察覺自己几乎快愛上他了,卻發現他不是那麼認真。
得知真相之后,她得花多少心神才能遏止自己對他的情感。“我做的事我會負責,我愛我的寶寶,現在只想安靜生活,別這樣、別撩撥我,好嗎?”
“什麼一模一樣的禮物?”他黑眸困惑望向她,忽無法置信輕蔑笑起。
“你說這戒指?不可能。黎品琪告訴你的嗎?這怎麼可能?”她寧願相信那女人的挑撥,也不相信他?
“我在她臉書上找到的。”倪予晨沒什麼好隱瞞,把當初和黎品琪見面的經過告訴他。
聽完,只覺得一切都弄擰了,沈致杰心情烏云籠罩,神色黯然,濃眉蹙緊,然后他拿起她手機,低問:“怎麼可能?你說的是哪一張?”根本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鑽戒,這明明是他母親所有的,難道有誤會?
點開黎品琪的臉書,沈致杰終于找到那張鑽戒照片,點開之后,里面有一系列照片,原來是他母親和黎品琪在咖啡館一起喝下午茶,他母親向對方展示鑽戒,才會有那張鑽戒的特寫照片。
“那是我母親的手,骨董鑽戒其實是我母親給我的。”他把點開的照片展示給她看。
“可是,你跟我說是在骨董店買的。”她陷入一陣困惑,無法理解地直望著他。
“我怕你不肯收,才會騙你。”他這時說出實話,黑眸閃熠不安,幽然嘆氣。“誰知道你誤會了。”
“為什麼你要說謊?”她無法理解,美眸靜謐,充滿困惑。
“我想求婚,怕你拒絕我。”他對上她的目光,這次終于坦然面對,她卻面露錯愕,沉重擰眉,万分痛苦。他以為她正感到為難,正想著措詞借口婉拒他,哪知她忽驚慌失措說:
“糟了!怎麼辦?我覺得我快生了!”下腹部突然一陣陣疼痛,低頭察看,她感到雙腿間有股熱流流下,裙子和座位都濕濕的。“啊,我羊水好像破了!”
“不會吧!”沈致杰錯愕,現在不知路況,前方還在塞車,看了后照鏡后方車輛大排長龍,目前正是下班尖峰時間,旁邊慢車道也都停滿機車。
沈致杰拿起手機叫救護車,通知完后,他也怕救護車開不進這塞車道,而倪予晨正咬著下唇,一陣陣喊痛。
大概過了半小時,救護車還開不過來,他安撫她到已經沒詞了,羊水也愈流愈多;他管不了這麼多,當機立斷,拉開駕駛座車門,繞過車頭將她這邊的門拉開,解開安全帶,然后將她橫抱出來。
他心髒快跳到爆衝,衝百米一般,一路朝向路口找車送她去醫院。
羊水破了之后,倪予晨陣痛約過一個半小時,產下一名2900公克的女嬰。
比預產期提早約兩周。晚間在路上塞車那段徹底嚇壞沈致杰,他一路抱著她直衝路口,看見計程車就攔,好几輛計程車呼嘯而過,雨天客滿。
倪予晨羊水破了,子宮劇烈收縮,陣痛每隔一陣就會冷不防襲來,他抱著她整整跑過一條長街,呼吸厚重、不停喘息,見她一臉痛苦,不時對她輕聲安撫。
“寶貝,再忍一忍。”他低頭親吻她側臉。
她雙手緊緊懷抱他頸項,將臉埋進他肩窩,差點痛到想咬他脖子,只好緊捏著握緊的雙手。
好不容易終于攔到一輛空車,沈致杰抱她坐上后座,陣痛無預警襲來,整個背和腰又酸又痛,承受不住,她不禁深呼吸。
“還好嗎?”撫摸著她臉,擔憂問。
她痛得想叫出聲,忍了又忍,緊緊掐著他厚實的肩膀,發出無法承受的低喃,忍不住咬了他頸項一口。
“好痛!都是你害的。”恨不得把痛苦全推到他身上。
“呃,都我的錯。”他痛縮了一下,雙手依舊摟緊她,要她放松,要她深呼吸。“我愛你,好嗎?”
她將臉埋進他溫暖的頸窩,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痛得閉上眼,咬著牙說:“你、真、的、愛、我?什麼……開始的?你、怎、麼、都、沒、告、訴、我?”話語伴隨疼痛哀嚎,聽來模糊不清。
“我不想帶給你負擔,你看起來沒那麼在乎我。”手掌輕撫她臉龐,粗嘎低語。
她流了很多汗,渾身難受燥熱,下腹沉重,背部腰間一波波傳來頻繁疼痛。因為受不了疼痛,她手指用力掐進他肩后肌肉里。
“我、不、想、在、乎、你,因、為、我、不、確、定、你、的、心、意。”
“從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黑眸深邃安靜來回瞟看她。
“你說……在香港?”感到疑惑,她抬起臉想挺直身,卻因為太痛沒辦法動,只好把臉靠回去。“好痛!我、不、想、在車里生下寶寶。”
“再忍耐一下,快到了,再一條街。”望向擋風玻璃前方的街道,心里低咒著,他從來沒那麼痛恨過紅燈。
“你還沒……回答我呀。”她低聲痛苦哀嚎,不忘提醒他要回答。
“不是在香港。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在你高中時候的事。”
“什麼?”她不明白。
后來,他們沒能接續這話題。計程車終于把他們送到鄰近醫院的急診室,一進入急診室,倪予晨立刻被推入產房准備生產。他們几個月前商量好了,她生產的時候希望她母親和妹妹陪產,他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緊急打電話通知她們。
幸虧她們約半小時后趕到醫院,當時倪予晨陣痛愈來愈厲害,次數也愈頻繁,后來終于順利產下一名女嬰。
沈致杰在產房外等候,女嬰生下來之后,他被叫進去里面,他是家人里第一個抱到女嬰的。好像什麼玻璃器皿,他小心翼翼抱著,漆黑瞳眸不斷注視著剛誕生的小生命——她頭發粘糊糊糾結在一起,四肢胖嘟嘟,有一張可愛的臉,剛大哭過,身体紅通通,有些地方看起來青青的,沾了羊水與血液粘液,剛從子宮里出來,皮膚很皺。
護士小姐很快接了過去,讓小女嬰暫時待在倪予晨懷里。她看起來筋疲力竭,完全累壞。抱到小女孩就忍不住問了:“她很健康嗎?”眼眸來回梭巡著小女嬰,檢查她的四肢。
“她很健康,很可愛。”倪母一臉開心,接過她懷里的女嬰。
倪芯恬內心五味雜陳。她剛目睹姊姊生產時的慘痛畫面,好半天開不了口,這時湊上前直望向女嬰,覺得她外觀慘不忍睹,像掉進髒水溝的猴子,皺皺的,可也忍不住展開笑顏。
“嗨,初次見面,你好。”
護士小姐將小女嬰接手過去,進行清洗消毒工作。倪予晨躺在床上,視線越過母親和妹妹怔然凝視著沈致杰。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怎麼感動得一塌糊涂,眼眶濕熱,泫然欲泣。
隱約察覺氣氛微妙,她母親拉著妹妹退開,沈致杰才走上前,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語:“辛苦了。”粗嘎的聲音伴隨呼吸吹上她耳邊肌膚,順勢吻她一下。
當他正要直起身,她驀地緊捉住他兩肩襯衫不肯放,有感而發,真心對他說:“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
“那沒什麼。我才要謝謝你給我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女孩。”
“真的?”她聲音有些急切,眼眶盈滿閃爍淚水,他以指腹抹去她掉下面頰的淚滴。
“噓,別哭。”他低聲安撫她;她情緒忽然激動起來,緊摟著他肩膀,靠在他懷里,好半天無法開口說話。他摟著她輕拍她背部,問:“怎麼了?”
她剛剛被推進產房的時候,一邊忍痛一邊罵他,可心里面忍不住想著他,想著他剛剛在車上對她說的話,她其實一點也不想離開他。
“你剛才是不是對我說謊?你真的愛我?”擔心他只是隨口亂說,依舊不正經。
“沒有。我是真的愛你。”
“沒騙我?”她又問了一次,要他回答。
“沒有。你呢?”他有些無奈地笑了,輕摸她的臉,要她回答。
她默默點頭,眼眶盈滿淚水,簌簌滴落臉頰。他溫柔摸著她頭,唇角揚起,展露帥氣微笑。“別哭了,眼睛會腫。”
他替她擦掉眼淚,她才破涕為笑。“我們的女儿是不是很可愛?”
“是呀,全宇宙最可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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