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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翎 -分手變人妻【最熟悉的陌生人之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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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6: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白翎 -分手變人妻【最熟悉的陌生人之二】

她跟他之間隔著玻璃牆,看得很清楚,卻走不進他的心……
兩個成年男女交往一年多,卻遲遲沒奔回本壘,
她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畢竟他是肉食男一枚,過去也「閱人無數」,
更別說穿性感內衣、爆乳裝迷你裙,
甚至是……只圍一條浴巾色誘他,她都豁出去試過,
但他還是像老僧入定,不動如山……
再加上她為了要不要換工作而心煩,
就怕一換工作,兩個人更沒有相處時間,
問他意見,他卻沒有半點眷戀,只淡淡說了句無所謂,
這一切讓她覺得這是他不愛她、厭倦她的徵兆,
為了不讓彼此走到相看兩相厭的地步,她毅然提出分手,
可他卻送來了一枚求婚戒指,說一切只是因為珍惜她?!
她忍不住想,兩條漸行漸遠的線,有機會再交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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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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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6:31 |只看該作者


愛情歷程/白翎

嗨!又見面了,我好想你們啊!((什麼啦XD)

在寫這篇序文的時候,某白又回到了久違兩年的職場。

長久以來,我的工作幾乎都是遊戲研發團隊裡的「劇情企劃」。嗯……大家可以懂的吧?遊戲故事裡老是喜歡打打殺殺,不然就是科技來、奇幻去的,所以一時之間,突然好想念寫羅曼史時的那種浪漫氛圍呀~~

不過!雖然現在是OL了,某白還是會持續寫小說的,請大家安心,哇哈哈哈哈(開心什麼呀……)

OK,言歸正傳,不哈啦了,來談談這本故事吧。

這次的故事是繞著一對已經過了熱戀期的情侶,女方戰戰兢兢地期待著更多的親密行為,可是男方卻因為種種原因而遲遲沒有動作。

當初會冒出這樣子的靈感,是來自日本所謂的「乙女小說」。

起因是某一天,某白問了一位日本朋友:「日本有沒有類似羅曼史的東西?」對方想了一想,說出了「乙女小說」這個名詞。

乙女小說的讀者年齡層,並不像我們的羅曼史一樣,包山包海哪裡都包,他們的目標族群區分得非常清楚。

接著我們更深入地聊啊聊,聊到了所謂的「戀愛歷程」這種玩意兒。

在某白遇去的認知裡,總認為「尚未相愛、大圓滿結局」這樣的模式應該就是所謂的「歷程」吧?但是對他們而言,卻可以分得更仔細。

例如,「曖昧4約會」是一段國小讀者想看的歷程;「約會、交往、接吻」是一段國中生會想看的歷程;令人害羞的初體驗,就是高中以上會想去看的歷程……諸如此類。

而者從中體驗的,就是這種歷程的滋味。

當下我靈光一閃,腦海中立刻冒出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至於是什麼樣的故事……嘿嘿,某白就不要掃大家的興了,請大家接下來慢慢欣賞~~

想寫信給某白,可以寄至:ethan.fantine@gmail.com或者歡迎來某白的blog逛逛:http:eandf.痞客邦.net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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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6:4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一眼就看上了那枚戒指。

是Georg Jensen的FUSION系列,金與銀糾纏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平衡。

他站在展示櫃前,沒有太多的猶豫便決定買下它。

那一定很適合她吧,他相信。

因為她就像那戒指一樣。

美麗,卻低調;細緻,卻不炫耀。

金紅色的炙熱,銀灰色的冷硬,完美的Fusion,是她與他的融合。

「我跟妳說,我男朋友已經兩個月沒跟我做那檔事了。」

茶水間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鹹濕的話,令關苡潔身體一頓,攪拌咖啡的動作驟然停止。

「會不會是在外面有女人?」女同事B這麼猜測。

「欸,會嗎?可是除了這點之外,他對我還是很好,不太可能會劈腿吧……」女同事A先是驚訝,隨後則是立刻否決。

「那可就難講了。」女同事B一邊洗著保溫杯,一邊從容道:「男人這種生物啊,只要在外面偷吃,回來就會對自己的女朋友更慇勤。」

關苡潔忍不住悄悄側個身,偷瞄對方一眼。

怪了,這兩個女人是把她當成空氣了不成?為什麼可以神色自若地在茶水間裡談這種事?

「為什麼?不是應該會變冷淡嗎?」

「唉,妳真是笨耶,當然是因為罪惡感啊!」

「真的嗎?那、那……那怎麼辦?」

「妳可以先從一些小事情開始觀察,」女同事B換上了一副偵探樣,「像是看他的手機裡有沒有曖昧的簡訊,或是車子的副駕駛座有沒有被調整過--啊、還有還有,平常都準時下班的人,會突然開始跟妳說他要加班……」

聽至此,關苡潔拿著燙手的馬克杯,低頭走出了茶水間。

兩個月嗎……她不自覺輕輕歎息,自己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轉眼和他交往已經一年了,雖然對方一直待她不錯,甚至可以說是體貼到不可思議,但……就是不曾做過那檔事。

當然,那些令人銷魂忘我的愛撫總是少不了,然而不知為什麼,對方總是不肯做到最後。

也就是說,她和男友交往一年之久,依然還是完璧之身。

倘若他們只是一對高中生情侶,尚還說得過去,但二十九歲的男人與二十六歲的女人?這就有點不太平常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發愣。

「會不會是在外面有女人?」

關苡潔不禁想起那名女同事的推測。

會像同事說的那樣嗎?其實他在外面另有所謂的發洩對像……她茫茫然地捧起杯子輕啜了一口。

「啊、好燙!」

舌尖被燙了一下,她倏地清醒。

真是……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她暗斥自己不該隨便因為一句話就胡亂產生懷疑,這樣對他來說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然而,這種心情就像是陰雨天時的湖泊--雨滴不大,但漣漪蕩漾不休。

她輕吁,忍不住想起那些總是繞在他周圍的鶯鶯燕燕。

她們是如此性感美麗、如此嬌媚動人,其實交往一年多以來,她一直不知道男友是看上自己的哪一點。

累積多時的疑惑終於漸漸變成了隱隱約約的自卑。

她很難不去聯想,是否正因為自己身上實在擠不出什麼女性魅力,所以即使已經交往一年,對方仍然可以「把持」得很好?

「苡潔。」

突然一聲叫喚,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她回神,急忙回頭望去。是節目的企劃助理。

「啊、是你。怎麼了嗎?」

「這是今天的節目企劃,妳看過了嗎?」

「還沒,不好意思。」

「沒關係,妳先過目一下。」

「好,沒問題。」

關苡潔放下咖啡杯,伸手接過那幾張紙。

她輕咳一聲,甩去那些有點鹹又有點濕的心事,重新振作精神,將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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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6: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認不出這是誰的房間,但她知道這是宇辰的床。

大掌在她的肌膚上遊走,她陷進了厚棉的被子裡,宇辰就壓在她身上,他的手掌有些涼,她的皮膚則因他的撫觸而灼燙。

房間裡只剩下她細微的輕吟,以及他沉重的喘息。

他的左手爬上她的背,靈巧地解開她的胸衣,右手迅速覆上她的乳房,她顫抖著倒抽一口氣,身體不自覺弓起。

然後他開始輕柔、有規律地撫弄粉紅色的尖端,她的心跳頓時變得飛快,呼息急促淺短,她忍不住稍稍睜開迷濛的眼,卻看見宇辰那張神情甚是滿意、又帶點壞心的臉。

「今晚……可以嗎?」她伸出雙手,捧住對方的臉。

「可以什麼?」他在她耳邊低語。

「那個……就……可以……做到最後……」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麼羞人的請求。

她覺得太難為情了,於是埋頭躲進了他的頸窩。

他發出了淺淺的笑聲。

「好。」

一聲簡單的肯定,令她幾乎要感動落淚了,天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她抬手勾住他的頸,吻上他的耳垂。

他大掌一挪,輕巧地往她腿間探去。她壓抑不住地發出愉悅的嬌歎,彷彿那是久旱過後的第一滴甘霖。不知何時,兩人身上的衣物已經全部除去,她可以感覺到對方的硬挺正抵著自己身下最柔軟、最燒燙的核心。

那是一個陌生的體驗,但她已不再感到緊張害怕,就是今晚了,她想要接受他,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突然,鬧鐘響起。

她錯愕,情慾瞬間退去了一大半。奇怪,為什麼鬧鐘會在這個時候響?會不會太殺風景?

「妳的鬧鐘響了。」宇辰在她唇邊輕聲提醒。

「那是你的鬧鐘吧?」她睨著他。

「是妳的。」

仔細一聽,的確,那鈴聲是屬於她的鬧鐘。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的鬧鐘會出現在宇辰的床上……

為什麼?

倏地,她睜開雙眼。

鬧鐘依然響個不停,她雙眼眨了眨,視線所及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單人床。

原來是夢。

她輕吁,撫著額頭疲憊地撐起身子,伸手按掉了該死的鬧鐘。如果不是它,說不定現在她早就……早就……早就怎麼樣?

說穿了,也只不過是一場夢。於現實面,宇辰似乎連一丁點佔有她的慾望也沒有,反觀她,簡直可以說是已經到了慾求不滿的地步。

暗自歎了一聲,她下床到浴室梳洗,看著鏡裡那悲慘的模樣,她幾乎是可以肯定一件事。

要不,就是她沒有所謂的性吸引力;要不,大概就是像同事所說的--他在外面找別的女人。

就像有些男人,選擇老婆時是偏好溫柔賢慧型,但是養在外面的小三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可是,他會是這種人嗎?

她實在不願去思考這種事,然而只要回頭想想他過往的舊情人,清一色全是辣妹,她這個唯一的例外又代表什麼?只適合關在家裡的賢內助?

此時,手機突然滴哩噠啦地響起了音樂鈴,她倏地回神,匆匆走出浴室去接聽。

「喂?」她連看都不用看,便已經知道來電者是誰。

「起床了嗎?」

彼端傳來清雅、乾淨的嗓音。那是她很熟悉的聲音。

「嗯,剛醒。你起床很久了?」

「大概半小時吧。」對方笑了一笑,「外面好像還在下雨,晚上要過去接妳嗎?」

「好啊,你方便的話。」

「我哪時候不方便了?」

聞言,她揚起唇角,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你幾點過來?」

「我隨時可以過去。」隨即,對方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對了,妳還沒吃飯吧?還是要先出去吃點什麼?」

「都好。」她一向沒什麼太多的意見。

「那……」彼端的人沉吟了幾秒,道:「不然我現在過去吧。」

「嗯,好。」

沒有道別,他們先後掛斷電話。

這大概就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共同點吧?

他們倆都是晚上上班、凌晨下班,然後一路睡過中午的夜貓族,只不過他在一家叫作WhiteStone的夜店上班,她則是在電臺擔任晚間節目的DJ.於是他習慣會在下午起床的時候撥通電話給她,有時候是約她吃飯,有時候是問她需不需要接

送,有時候則是單純的閒聊問候。

從交往至今,沒有一天例外。

她原先想,他每天打電話打這麼勤,甚至半夜還負責接她下班,哪還有時間可以劈腿?

然而仔細想想,以一日二十四小時來看,其實對方的「空檔」還真不少。從這裡到公司,來回一趟的路程大約半小時,吃個飯頂多也是半小時,算一算,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少得可憐。

想著想著,她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焦慮與急躁……

她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忍不住敲了自己的腦袋,好厭惡這樣疑神疑鬼的自己。

這是她最愛的咖哩豬排專門店,可是今天她卻一臉沒啥興趣的樣子。

「怎麼了?」任宇辰忍不住問了一句。大概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她的異常。

「嗯?」她回過神來,拿著筷子卻遲遲沒動手,「你剛才說什麼?」

「我剛才沒說什麼,」他吁了一口氣,露出淺笑,「我是問妳怎麼了?妳從上車就一直發呆到現在。」

「有嗎?」她表情頓時僵凝,尷尬一笑。

「睜眼說瞎話。」他揚揚眉,低頭繼續吃他那盤牛肉咖哩。

關苡潔一時無語,偽裝出來的笑容漸漸自她臉上退去。她靜了幾秒,才啟口說道:「那個……星期一的時候,我姊有打電話給我。」

「然後?」他一邊吃、一邊聆聽,一邊把帶油脂的牛肉挑出來。

「然後……她問我想不想換工作。」

「什麼樣的工作?」他追問,但表情並沒有很在意。

「她說,電視臺缺了一個氣象主播。聽她的意思是,上面的人好像是想找全新面孔的人去接那個位置,即使不是相關科系也沒關係,所以她問我想不想跳過去接受訓練,我想說……想說……先問問你的意思,看是不是--」

「聽起來應該是個不錯的機會。」他打斷了她的話,「不用問我的意見,妳自己想跳過去嗎?」

她抿抿唇,支吾了一會兒才道:「可是……跳過去之後,我就必須開始上早班,然後還得經常出去學著採訪,這樣根本沒時間可以陪你。」

「我又沒差。」他輕笑,抬頭看了她一眼,「妳想錯方向了,重點是妳自己的意思。相處的時間總是有辦法喬得出來,可是機會卻不見得天天有。」

「我知道,只是……」她垂下頭,歎了口氣。

她其實都懂,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說出「我又沒差」那四個字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有一種被扎疼的感覺。

瞧她哭喪著臉,任宇辰笑了出來,忍不住放下那支很重的湯匙,伸手越過桌子,去摸了摸她的臉頰,還順勢偷捏了一下。

「妳這麼擔心沒時間約會?」

她扁嘴,那麼任性又孩子氣的話,她說不出口,可她的表情已經承認了。

「不然,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時間約會,我們就住一起。這樣總可以吧?」

「真的嗎?那我--」

她幾乎就要咧嘴展開笑顏了,卻瞬間想起了另一個環節。

就算住一起,那又怎樣?

她每天早上得出門上班,如果被安排出外採訪,搞不好一去就是好幾個小時,甚至以日計算;而他呢?太陽西下是他出門上班的時間,回到家也差不多該天亮了。如此一來,兩人的時間完全錯開,就算是住在一起,那又能怎麼樣?

見她茫然地僵在那兒,任宇辰皺了眉,「幹嘛?這樣也不好?」他苦笑,這小姑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伺候了?

「算了,我明天再找我姊問清楚細節吧。」她輕吁,夾起一塊切成條狀的炸豬排,在咖哩醬汁上沾了一下。

遞到嘴邊時,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嗎?就算我一星期只能陪你幾個小時……」

「我在乎的話我自己會想辦法。」他露出了一副「真受不了妳」的表情,然後繼續道:「現在妳快吃飯吧,都快遲到了。」

他敲了敲手錶的鏡面。

「哦。」

她悻悻然地低下頭,乖乖啃飯,卻不怎麼有胃口。什麼叫做「在乎的話自己會想辦法」?她不懂,逕自在腦海裡想像著。

「自己想辦法」是指換成日間的工作嗎?可是他已經投資了那家Bar,怎麼可能說換就換?所以,是指換一個女朋友的意思?這個方式對他來說好像輕鬆簡單許多……

看這個女人連吃飯都可以表情這般豐富,任宇辰不自覺露出笑意。

「妳又在自己幻想什麼了?」

「我哪有。」

「沒有?我看妳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歎氣,一下子又在那裡苦笑,看起來自己演得很投入啊。」

「你--」她耳根一熱,有些難為情,「算了,不跟你說。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干擾我吃飯!」

「好好好,我閉嘴。」他抬手作出投降的樣子。

話才一說完,他立刻又說:「啊、對了,今天晚上我會晚一點下班,妳如果不想等我的話可以先叫車回家。」

「欸?」她張著小嘴,有些怔愣。

「亦群說他晚上有事,所以今天我負責打烊。」

「哦……」她點了點頭,揚起唇笑道:「說到這個,其實你不用每天都接我下班,不然一直要他負責打烊好像也不太好吧?」

「沒關係,這點我跟他早就商量過了。當初我有問過他意見,他無所謂,所以後來我們兩個就分配好時間,他晚點上班,負責打烊;我就負責開門,然後早點下班。」

聞言,關苡潔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可是腦海裡卻莫名其妙冒出了那名女同事的聲音--

「平常都準時下班的人,會突然開始跟妳說他要加班。」

意識到自己產生了很要不得的念頭,她心一驚,趕緊甩甩頭,甩去那毫無根據又無聊透頂的想法,繼續低頭悶吃著飯。

隔天下午,關苡潔和姊姊關苡薰約在電視臺附近的咖啡廳。

自己的姊姊雖然在外是光鮮亮麗的主播,但私底下其實是邋遢女王外加遲到大王。關苡潔很清楚,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當她一進門就看見關苡薰坐在那兒時,她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哇塞,妳良心發現了?」她走到桌前,睜大一雙眼。

關苡薰只是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然後輕啟唇瓣淡道:「妳只有三十分鐘,等一下我要出去採訪。」

「啊?妳要出去採訪?」她訝異,同時在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當然啊,妳以為我很閒嗎?」

「那妳幹嘛不跟我說,我可以改天再約妳--」

「改天?改天我看也不用約了,妳以為氣象主播的位置沒人搶嗎?」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跳過去啊……」

「靠,妳以為這機會人人有?」關苡薰一副想揮拳毆打妹妹的模樣。她還以為幾年下來,這妹妹終於有點志氣了,沒想到還是差不多,她忍不住抱怨道:「要不是老娘在電視臺裡混得風生水起,有人脈有地位,憑妳一隻小小的DJ想拚進來

當主播?省省吧。」

被戳得一句話都反駁不了,關苡潔啞口無言,低頭盯著桌面。

「主播」,這是多麼光鮮亮麗的一個名詞,她連想都不敢多想,可是今天拜姊姊所賜,一個機會掉下來了,那麼,她還在猶豫什麼?

姊姊說得沒錯,這機會不是人人有。

宇辰說的亦不假,這機會,也不是天天有。

再反觀她,只是一心一意顧慮著跟男友之間的相處時間會不會被壓縮、感情會不會生變,可看看她的周圍,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問題。是她太孩子氣嗎?是她不夠成熟嗎?

她不知道答案。

「妳坦白說,妳現在主要考慮的是什麼?」見妹妹一臉為難,關苡薰忍不住進一步追問,「是不喜歡採訪?還是不想適應新環境?」

「不是這樣。」關苡潔唉了一聲。

其實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機會像姊姊一樣光鮮亮麗地站在幕前,但是她害怕,換取這一切的代價,可能是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不然是怎樣?妳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能不能夠解決?」說到激動處,關苡薰不耐煩地伸出手指在桌上敲啊敲的,同時又看了錶一次。

見她似乎真的在趕時間的樣子,關苡潔吁了口氣,道:「不然我晚一點再打電話給妳好了,妳不是還要出外採訪?」

「不行,我喜歡把事情處理好再去做下一件事。現在就給我一個答案,不然老是卡著人家的位置,妳知不知道我很為難?」

「那就不要替我卡著位置嘛,我又不見得一定要現在換工作。」關苡潔被逼得也開始覺得惱怒。

「妳--」關苡薰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脾氣,「妳還是這麼狀況外,妳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逼妳跳槽?」

「欸?」關苡潔愣了一愣,「不……不就是因為正好缺人嗎……」

「嘖,妳太天真了。」關苡薰冷哼一聲,「那位置多少人想靠關係搶,要不是老娘我憑著在電視臺裡的地位、死命替妳卡著不放,我看早被人搶走了,哪還輪得到妳?」

這句話雖然是自我炫耀的成分居多,但關苡潔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那是什麼意思?」

「妳呀……」關苡薰拿起桌上的冰茶啜飲一口,繼續道:「我就直說好了。妳們公司就快關門大吉了,妳知不知道?」

聞言,關苡潔僵住,呆滯了半晌,才如夢初醒的說:「關門、關門大吉?為什麼……不,我是說怎麼可能?我沒聽到什麼風聲啊!」

關苡薰白了她一眼。「我是記者還是妳是記者?是我消息靈通還是妳靈通?」

被這麼一說,關苡潔啞口無言。

「所以啦,」見她毫無反駁的能力,關苡薰好整以暇地接著往下說:「我現在是看在咱們姊妹一場的分上,先幫妳鋪路。妳就別替妳們公司考慮太多了,反正就我所打探到的消息,大概撐不過明年第二季了。」

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關苡潔久久回不了神。

怎麼會這樣?她的腦中迅速閃過公司的場景,還有那些有點熟又不太熟的同事。她想起那張她所熟悉的辦公桌,那間好不容易才開始習慣的廣播室,還有那個陰陽怪氣卻心腸善良的企劃助理……那些的一切一切,都要結束了?

「這……是真的嗎?」她抬眸,看著姊姊。

「廢話,我騙妳幹嘛?」

「可是公司內部一點跡象也沒有啊,怎麼會突然就--」

關苡薰立即打斷了她的話,「如果凡事都有跡象的話,那也不會有『無預警倒閉』這五個字啦!妳清醒點行不行?」

想想也是,關苡潔閉上了嘴。

她倆維持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沉默。也許關苡潔還處在打擊當中,也許關苡薰是在等待妹妹從打擊當中醒來……總之,她們無言的僵局一直到有個身影走到桌子旁停住腳步,才被打破。

兩個女人順著那身軀,目光緩緩往上抬。

「我太早來了嗎?」

任宇辰看看眼前的兩位女性,似乎感受到周圍那股凝重的氣氛。

「啊,你來啦……」關苡潔倏地回神,抿抿唇。由於方才受到極大的震撼,她壓根兒把約定好的事情給忘了。

「妳好,好久不見。」

他禮貌性地向一旁的姊姊打聲招呼,就見她露出了所謂的專業微笑。

他和這個女人其實很不熟,加上他也不常看新聞,因此對她的認知也僅僅只有「她是主播」與「她是苡潔的姊姊」而已。

「妳們繼續聊沒關係,需要的話,我可以先去附近繞繞--」

「沒關係,你坐。」關苡薰一副準備閃人的樣子,「我趕時間,採訪車應該在等我了。」

她起身,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之後,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又坐下。

「還有啊,你也幫我勸勸她,」她轉向了不相干的第三人,「你可以理解這是一個多麼不容易的機會吧?」

任宇辰愣了愣,理解什麼?

見他一臉呆,關苡薰眨了眨眼,「你還不知道這件事?你知道她有機會可以跳槽到電視臺嗎?」

原來是指這個,任宇辰恍然大悟。「我知道,我有聽她大致提起過。」

「所以啦……你就幫我好好勸勸她吧。她這丫頭從小就是這麼不積極,機會給她了她也不要,真是有夠不知好歹。」

抱怨完了之後,關苡薰從椅子上站起身,「那就先這樣,過兩天我再打電話給妳,到時候給我明確答覆。掰。」

語畢,她踩著俐落的腳步離開了,留下兩人在現場,面面相覷了幾秒鐘。

「看樣子妳被逼得很緊。」任宇辰打破沉默,低笑了一聲。

「是啊……不過沒辦法,姊也是為我好。」她苦笑,低下頭來。

見她愁眉苦臉,任宇辰忍不住道:「如果妳不喜歡那種性質的工作,直接拒絕不行嗎?」

理論上是這樣子沒錯,然而,問題在於別的方面,並非她不喜歡,而且十分鐘前姊姊丟下的「炸彈」,讓問題變得更為複雜。

「你要不要先點個什麼來吃?你應該還沒吃吧?」

說來話長,關苡潔決定先岔到別的話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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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讓男人對妳有「性趣」的十二招~雜誌上的這排文字像是鑲了鑽石,眩目得讓關苡潔幾乎移不開眼。她下意識地嚥了嚥口水,左右張望了一下。

嗯,沒人。好!她抽起雜誌抱在懷裡,轉身就往茶水間走--坦白說,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往茶水間去。

那是一種直覺。

她從茶水間的櫃子裡拿出一隻紙杯,隨便倒了一杯水做做樣子,然後將紙杯擺在手邊,翻開雜誌、對照目錄,接著翻翻翻……翻到目標頁碼。

第一招,利用能夠引起男人慾望的食物。

什麼?有這種食物?韭菜、鮭魚、人蔘、生蠔、紅酒……還真多呢,關苡潔真想把這頁拿去影印一份。

那第二招呢?她再往下讀。

買一面全身鏡,練習找出自己最性感的姿勢?這好難,她怕自己會先在鏡子前面羞愧到死。

再看下一招吧。

模仿像野貓一樣的動作……那是什麼樣的動作?關苡潔抬起頭望著天花板,試著在腦海裡想像著所謂野貓的動作。

「唉,沒用的啦。」

耳後冷不防地傳來女人近距離的嗓音。

「啊!」關苡潔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尖叫出聲,手上的雜誌應聲整本掉落在地上。

她慌張回頭,那是公司裡的另一名女DJ柔伊,負責十點至十一點的Callin節目。

「妳……妳……是妳,嚇、嚇死我了。」她喘著大氣,一手還貼在自己的胸口前,像是壓驚。

柔伊似乎也被她誇張的反應給嚇到。

「妳才嚇死我好嗎?叫那麼大聲幹嘛……」柔伊一邊在嘴上抱怨,一邊主動彎下身子替她拾起雜誌。

驀地,關苡潔想起了公司即將結束的事。

公司有多少人知情?又有多少人還傻傻地被蒙在鼓裡?她其實也不知道這事情的真實性到底有多高,只是自己的姊姊應該不至於會唬她才是。

眼下她已經知情了,那麼,她是否應該預先警告那些一起奮鬥的同事?然而沒有任何證據又該如何發出警告?提了,好像是自己喜歡搬弄是非;不提,放在心底又有些內疚……

「喏,還妳。」

柔伊將雜誌遞給她,打斷了她的思緒,「順便跟妳說,上面的十二招我幾乎全試過了,只有性感內衣那招勉強有點效果。」

關苡潔愣了愣,接下那本雜誌。「勉強?」意思是說可能也不太有效。

「正確來說,是Cosplay裝。」

「那是什麼?」

「嘖,妳跟社會也太脫節了吧?」柔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就是什麼小護士裝、水手服、女警制服那些的。」

「啊、那些啊……」原來是那種東西。

關苡潔拿起水杯,輕啜一口,紙杯已經微微變軟。

「坦白說,當男人對妳沒有性趣的時候,這些花招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所以呢--」柔伊說著說著,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啊,會勸妳直接換個男人比較快。嗯?」

語畢,她輕盈瀟灑地端著熱咖啡離開了茶水間,留下有些錯愕的關苡潔。

她很難相信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回憶剛開始跟任宇辰交往時,對於即將發生的男女性事,她總是抱著戰戰兢兢的態度。她是處子,聽朋友說過,初夜的疼痛幾乎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裂。所以她有些恐懼,暗自期待至少能夠拖過半年。

然而現況卻完全改變了她的想法。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變得如此渴望他的碰觸、他的愛撫,甚至是渴望徹底獻身予他。

但諷刺的是,對方顯然並不急著佔有她。

她記得那是情人節的前一天。

由於情人節當天晚上他們各自都有工作,所以決定提前一天共度這個不可或缺的日子。

當時,他們才剛交往沒多久,大約是半個月左右。

她穿了一件無袖緊身背心、黑色短裙,外搭一件深紫色的薄外套;他則是穿得和平常一樣,只是手上多了一束滿天星。

她覺得驚奇,以為情人節只會看見紅玫瑰。

「我覺得這花比較像妳,」他掛著微笑說道:「很嬌小,很單純。」

聽了,她笑了開來,有些不好意思。

晚餐之後,他們坐在車上聊天,聊到了將近半夜,誰都不想先道別,然而這樣坐下去也不是辦法。

「要來我家嗎?」於是他問。

她的心跳立刻變得飛快,彷彿已經預見那些令人臉紅害臊的畫面。

「可、可是很晚了,你要休息……」

「小姐,我是上夜班的。」他失笑。

-」

「我沒有勉強!」她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一時又覺得自己好像太激動了點,瞬間收了聲,「我只是因為……因為……」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個什麼勁兒,她相信,只要她不願意的話,宇辰一定會如他所說的不強迫她。

不過,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大門一開,她便看見客廳裡已經坐了一個大男孩。

男孩正在看電視,手上還捧著一碗泡麵。

「我弟,」任宇辰立刻回頭向她介紹,「最近他來臺北考研究所,會在我這裡住個幾天。」

身為弟弟的倒也很識相,見了兩人之後立刻就起身想躲進臥房。

「沒關係,你繼續看你的電視。」任宇辰開口制止了對方,同時也牽起她的手,我們去房間就好。」

房間是個關鍵字,讓她的耳根灼燙。

這是他們第一次關起門來獨處--呃,如果車上不算的話。

她甚至還來不及對他的房間發表評論,任宇辰一個旋身就把她給壓在門板上,低頭便是一記霸道深吻。

他的舌尖在她的小嘴裡忘情掠奪著,她被吻得心醉神迷,直到他的大掌輕滑到她的大腿上,她一個顫慄,驚呼出聲,隨即摀住了自己的口。

「外面……有人在……」她喘息,在他的唇下低語。

「我知道。」他道,卻不打算住手。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臀,讓她整個身軀能夠緊緊依附著他。

隨著他的細吻如雨滴般地落在她的耳際、頸側、肩膀、直至胸前,她的呼吸愈顯短促,壓抑在喉問的呻吟幾乎就要衝口而出。

她緊緊咬著下唇,絲毫不敢鬆懈,就怕自己那羞人的聲音會傳到外頭去。

「宇辰……」她輕推了推他的胸膛,「聲音……你弟弟會聽到……」

「不會,」他伸手探入她的衣服底下,吮吻著她的唇瓣,「我的房間隔音很好,他聽不到的。」

說完,他的指腹有意無意地刷過她胸前的蓓蕾,她無法遏止地驚呼出聲,一個心慌,她忍不住咬了自己的手指。

她背貼著門板,前有他的胸膛,不管是前還是後,她躲不了了,這是他倆第一次這般親熱,陌生的情慾讓她手足無措,體內燃起的熱浪彷彿要把她給打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別咬自己。」他溫柔地拿開她的手,吻了吻她,「忍不住聲音的話,就咬我的肩膀。」

說完,他輕易地將她抱離了地面,轉而抱上了床。

他俯身壓在她上方,熟稔地褪去了兩個人身上的衣物,他幾乎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膚,找出了她所有的性感帶。

她只敢稍稍喘息,不敢發出太誇張的聲音,就害怕聲音會穿過一道牆,傳到他弟弟的耳裡。

他愛她、疼她、惜她,所以他忍耐,忍下了衝進她體了的強烈慾望;她亦是在忍,忍著幾乎要衝出口的吟嘆。

直到他伸手往她身下探去,直訪花叢間,他找到了潮濕的源頭,那兒已經是春潮一片,濕稠潤滑的手感讓他的理性幾乎潰不成軍。

突來的刺激讓她身體弓起,整個人縮進他的懷中,他緊緊抱住她,順勢將長指滑進了那溫潤的花徑裡。

「痛--」她突然驚呼,咬住了他的肩。

「痛?」他訝異,動作隨即僵止。只是一根手指頭,不是嗎?他以為她已經有了足夠的潤滑,照理說應該不會……

突然,一個念頭閃進他的腦海。

那個念頭認他愣在當場,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這麼做下去。

停頓來得不尋常,待呼吸平穩了些,關苡潔這才睜開眼,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弟就在外面,而且還很清醒,」他微微笑了一笑,伸手順了順她的髮絲,「可能他會聽到聲音,不太好。」

「啊……」她尷尬了一下,瞬間醒來,「說、說的也是。」

可是他剛才不是說隔音很好?

也罷,至少她可以不必再擔心自己的聲音會逸出門外,下一次,也許他們就能夠真正獨處,也許她便可以全心投入回應他的愛撫。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下一次」,她等了好久、好久。

曾經她一直深信,那天晚上他只是顧慮著待在客廳的弟弟--就和她一樣,所以才沒做到最後。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因此也就不以為意。但,隨著同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發生,她早已不再盲目地這麼想了。

最後,她明白了,他是真的不想要她,不是因為顧慮什麼。

雜誌上說,要練習找出自己最性感的姿勢,於是關苡潔彆扭地站在全身鏡前發呆了三分鐘,擠不出什麼對於「性感」的想法。

是這樣嗎?

她轉成半側面,挺直腰桿,臀部試著往上翹一些……畫面怎麼好像變得有點可笑?這應該不是性感……

於是她換了個角度,將睡衣的釦子解開兩顆,露出那不太明顯的事業線,然後抬手刻意把長髮撥得蓬鬆,瞇起雙眼,用力想擠出像Rihanna一般的挑逗眼神。

嗯……好像也不太夠力。

來試試看這樣子好了,她微微抬起下巴,雙唇輕啟,伸舌在貝齒下方輕舔了半圈--

「妳在幹嘛?」一個聲音突然冒出。

「啊!」關苡潔心一驚,整個人幾乎跳起。

她回頭,見任宇辰似乎是洗好了澡,披著毛巾站在房門前。

「你、你什麼時候洗好的?」

她手忙腳亂地急著想掩飾自己的蠢行為,不料一個沒注意,她的腳就往旁邊的椅子踢了下去。

哀嚎聲自她嘴裡逸出。

「啊啊……好痛、痛痛痛痛……」她痛得蹲了下來,緊握住自己的腳趾,卻發現鮮血不停冒出。

「這樣妳也能踢到?」任宇辰見了趕緊湊上前,蹲在她前方,「手放開,我看看。」

「就沒注意嘛……」實在是太疼了,她的聲音帶點哭腔。

「妳實在是--」不知道該講什麼,他乾脆一把將她抱起,讓她坐在床上。

「妳在這裡等,我去拿急救箱過來替妳包紮一下。」

他起身往門外走,不一會兒又走回房,蹲在她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將血漬擦乾淨,再輕柔地以紗布按壓,等待止血。

「指甲整片翻起來了?」她皺著眉頭問道。

「嗯。」

「……很嚴重嗎?」一想到指甲底下的粉紅色組織,她幾乎不敢多瞧一眼。

「應該是還好,」他離手,看了看那慘兮兮的腳拇指,補上一句,「不過對妳來說應該算是血肉模糊的等級。」

她又嗚咿了一聲,那樣子讓他覺得好笑。

「可能會有點痛,」見血被止住了,他從急救箱裡拿出碘酒、消毒棉,以及藥膏,「妳忍一忍。」

還未來得及回應,刺痛感已經從腳趾竄了上來,她吃疼的「嘶」了一聲,下意識地咬著下唇。

「真槽糕,明天要回去換鞋子……」

由於是真接來他這兒過夜,所以只有門口那雙高跟鞋,但明天她是不可能穿得住它了。

「我的拖鞋可以借妳。」他笑道。

「才不要!」她可不想穿著藍白拖鞋走進廣播室。

「無所謂吧,反正妳的工作是靠一張嘴而已。」

「你好過分,就算聽眾看不到,公司的同事也有眼睛吧?」

對此反駁,任宇辰並沒有吭聲,只是淺淺微笑。

他靜靜地低頭替她消毒、上藥、包紮,而她則是凝視著他的頭頂、髮際、眉心,然後是鼻尖,唇瓣。

他好溫柔。

一直都很溫柔,甚至打從兩人交往之前。

但是,該怎麼說呢……在他身上似乎很難看見所謂的「熱情」。她不解,究竟是自己要求太多,還是他們之間確實存在一道跨不過的高牆?

簡單來說,以一個情人能夠做的,他已做到無可挑剔,但她就是感受不到愛,有時候她真懷疑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一隻貓來寵愛而已--否則,為何他從來不曾想過要佔有她、不曾詢問她的行縱、不曾吃過一丁點的醋、不曾為她產生任何一種情緒波動?

「欸,我問你哦……」

「嗯?」他仍專心在她的傷口上。

「你真的覺得沒關係嗎?如果我換工作的話……」

「妳的『沒關係』是什麼意思?」他抬頭瞟了她一眼,繼續低下頭來替她擦藥膏。

「像是……我會變得很忙,或是工作時間不正常了,我們相處的時間也會變得很少很少。」

她看見他揚起唇角。

「妳都還沒去做,怎麼就開始煩惱這麼多?」

「因為我姊姊就是過來人。」她定定地看著他說道:「以前,她剛進電視台的時候,常常好幾天回不了家,睡採訪車上、睡電視台的情形,三天兩頭就會上演。」

任宇辰低著頭不語,思忖了好一下子才停下手邊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我真的沒有意見,我也不打算影響妳的決定。」他輕輕吁了口氣,「妳如果不喜歡像妳姊一樣為工作付出那麼多,那麼妳就推辭掉。但是,如果那是妳想嘗試的,不要顧慮我怎麼想,我說過我無所謂。」

好一句無所謂。瞬間,關苡潔有一種被人劃清界線的感覺。

「……我知道了。」她低下頭,心像是被什麼纏住,讓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淺短。

她的眼眶有點濕,可她知道自己沒有哭的理由,甚至可能只是無理取鬧,所以她硬是把那股酸楚給吞下肚,然後眨了眨眼,讓眼裡的水氣散去。

看著眼前這套大紅花邊蕾絲胸罩、外加透明浦紗丁字內褲,李書伶傻愣了好久,懷疑好友拿錯東西了。

「妳……確定要買這套?」

「嗯。」語氣堅定,關苡潔毫不猶豫,「還有這套。」

再拿了一組紫色,而且差不多暴露的內衣。

「妳撞到頭嗎?」

兩人認識近十年,李書伶從來不曾看她買過任何一套和「性感」二字沾上邊的衣物--不管是穿在裡面還是穿在外面的。

「我沒有撞到頭。還有,妳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像在看什麼精神病患。「妳轉性了嗎?」李書伶似笑非笑的說。

「幹嘛?我不能嘗試點不一樣的東西嗎?」

「啊,我懂了。」李書伶突然擊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妳最近慾求不滿,所以想靠性感內衣來色誘男朋友,對吧?」

弱點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人踩住,關苡潔身體一僵,面無表情。

「哦?我猜對了?」

沉默了幾秒,她開口喚了好友的名。「書伶。」

「嗯?幹嘛?」

「妳知道哪裡有賣水手服?」

「……啊?」她皺了眉,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

「不然護士服也行。」

這下李書伶懂了。「妳是說情趣商店賣的那種?」

「……那是情趣商店在賣的?」關苡潔頓住,顯得有些訝異,「那些不是制服嗎?」

「妳--」原來從小在無菌環境底下長大的人,是真的比較純……也比較蠢。「妳乾脆告訴我,妳為什麼突然想買這些?」

「那是因為……」

關苡潔啟口,卻瞥見專櫃小姐杵在一旁,雖然面無表情,但關苡潔知道對方正在努力憋笑。

「……等一下我再告訴妳。」

「好啊。」原來是口不能說的祕密,「那妳這兩套還買不買?」

「要,當然要。」

像是在搶購僅剩的特價珍品,關苡潔連眉頭也不皺一下,豪邁地拿出信用卡。

一起遞交給旁邊的專櫃人員。

「就這兩套,謝謝。」

「原來是這」

坐在百貨公司的戶外長椅上,關苡潔把來龍去脈給交代完畢。

其實一切都很單純,就只是「他從來不做到最後」這八個字而已。

「這很奇怪,對不對?妳也覺得很奇怪吧?」像是在尋求認同,關苡潔露出了既可憐又期盼的眼神。

那讓李書伶覺得很逗趣。「是有點奇怪啦,可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搞不好他本來就是那種比較……保守的個性。」雖然看起來不像。

「……可能嗎?」

李書伶聳聳肩道:「我跟他又不熟,問我有屁用?妳為什麼不直接問他?」

「我怎麼敢問這種事……」再次把頭垂下。

「所以呢?妳打算靠那兩套性感內扳回女性的尊嚴嗎?」李書伶突然往後仰躺,望入夜空裡。

「不知道,就……試試看吧。」關苡潔聳聳肩,其實她根本就不喜歡那兩套內衣,一點兒都不喜歡,「妳說,我是不是太衝動了?」

「嗯?」李書伶側頭瞥了她一眼,「妳是指什麼?」

「衝動就買下……性感內衣。」光是想像就覺得很彆扭了。

聞言,李書伶噗哧笑了出聲。「還好啦,只是兩套內衣而已,哪有什麼衝動、後悔的。再說,妳不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嗎?」

關苡潔不語,視線落在遠方的車陣當中。

去年的夏天,她和宇辰就在這個百貨公司裡巧遇,那時,他倆還稱不上是「相識」,頂多只能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和宇辰就是在這裡認識的?」她平靜道。

「是這裡嗎?」李書伶有些意外,「我怎麼記得是在whiteStone?」

「酒吧那次只是因為工作上有交集,」關苡潔露出了微笑,道:「真正認識他,應該算是在這裡。」

初識任宇辰的時候,關苡潔只是個廣告公司裡的小助理,跑場地、租道具,這種下班之後的雜活她早已見怪不怪了,而且適應得很好。

那天,她下了班之後立刻趕到百貨公司,是為了租借隔天要用的幾樣精品道具,卻在忙亂之中認出了他的身影。

她年著大包小包,氣息稍喘,手上還拿著被揉得稀巴爛的備忘字條,然而她卻怔怔地望著玻璃門外。

任宇辰,這個她僅僅見過一面的男人,就坐在外頭的長椅上,他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安靜地望著遠方,獨自一個人。

他僵在那兒半晌,也許有三分鐘,也許是五分鐘,她不曉得。

最後,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出了毛病,她竟走上前,推開那扇擦得晶亮的玻璃門,朝著他走去。

「任先生?」她啟口,輕輕喚了他。

對方隨即回神,目光循著聲音的來處看過去。

「啊、妳是……」他記得她。

「我姓關,」她尷尬地笑一笑,道:「謬思奇廣告的員工,你還記得嗎?我們上星期見過面。」

「記得,當然。」他揚起唇角,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不知怎麼的,這笑顏認關苡潔莫名緊張了起來,她這輩子從沒搭訕過男人,更別說是搭訕長得帥的男人。

「那個……」不找個話題不行,她歪著頭,試著讓自己的態度自然些,「上星期借了你們的場地,受你們的照顧了,真的很謝謝。」

「哪裡。」反正只是出借場地拍攝廣告,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他摸了摸鼻子,視線落在她手上大大小小的紙袋上,便隨口問道:「下班來血拼?」

「血拼?」她一愣,笑了出聲,「哪有那麼好命?這些都是明天拍廣告要用到的東西,我來借貨而已。」

這笑聲清爽得讓他幾乎一掃前刻的陰霾。

那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聲音很美、笑容很甜。

「原來如此,」他抬手輕拍了下膝蓋,站了起來,「需要我幫妳提嗎?我看妳一副……」好像快被壓扁的樣子。

她不高,差不多一百五十五公分,也不胖,可能只有四十二公手。哪個狠心的老闆會叫一個小個子來做這種粗工?

「欸?」她詫異了下,連忙搖頭,「不不不不,不用了啦,我自己應付得來,而且你不也是在等人?」

聽了,他皺了皺眉,笑道:「妳那隻眼睛看到我在等人?」

語方歇,他便擅自取走了她肩上的兩大袋、以及手上的三小袋。

「呃……不是嗎?」她為自己的判斷錯誤而感到難為情,「不好意思,因為我看你一個人坐在那,你應該是在等人來……」

對於她動不動就道歉的個性,他很不習慣,也很不順眼。

「我說妳啊,幹什麼不是對我道謝就是對我道歉,我真的沒那麼偉大,值得妳一再對我鞠躬哈腰。」

被一個陌生人如此糾正,關苡潔愣了愣,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對不起,我只是--」

果然。

「啊、對不起,我又道歉了。」像是本能般地,她又鞠了個躬。

面對她這一連串的反應,任宇辰先是閉上眼嘆息,隨後卻忍不住笑道:「妳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她聽不出來這是褒還是貶,也只能跟著傻傻地笑開。

「也罷,妳還差哪些東西?」突然,他轉了話題。

「欸?什麼東西?」關苡潔瞠著眼,先是困惑了幾秒,而後才回神過來,「啊、你說租借道具嗎?我還差……」她拿起字條,從上方順著往下瞧了一遍,道:「還差兩支墨鏡,一套英式格子套裝,還有兩雙學生鞋。」

「那先去五樓吧。」說完,他轉了身,回頭看了她一眼,「KinghtsBridge,專賣英式格紋的衣服,有指定哪個品牌嗎?」

她杵在那兒呆了一陣,才連忙搖頭。

「那好,走吧。」語落,他對她伸出了手,即使隔著十步之距,卻像是要牽她似的。

那令她的雙頰微微發熱。

「你……對這裡很熟?」她抿抿唇,低下頭,跟上他的腳步。

「嗯,常來。」

並肩走著,他高了她整整一個頭。

「原來男人也喜歡逛百貨公司啊……」這倒是令她意外。

「陪女朋友來的。」他突然這麼補充,「啊、更正,應該是說諸位『前』女朋友們。」

這話讓她瑟縮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好像提了什麼不該觸碰的話題。

她不敢多問什麼,只好亂聊一些不痛不癢的事物。例如天氣,例如別人家的狗、別人家的貓……

最後,他們在百貨公司裡逛了兩、三圈,他還請她吃了一杯Hargen-Dazs冰淇淋。說也奇怪,東西明明都是他在提、路是他在帶,甚至專櫃也是他在找,可是掏錢請客的人卻還是他。

他們回到了一小時前邂逅的長椅上。

他坐在左側,她則坐在另一端。她手上的那杯冰淇淋已經吃了一半,他的則是任其融化在紙杯裡。其實,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不時會望向遠方某個點,好像他的心思從來就不曾存在於此地此刻。

「那個……」她突然有些內疚,「不好意思,讓你陪我耗了一整夜,真的很謝謝你。」

言至此,館內響起了費玉清的晚安曲,時間不知不覺到了這個時候。

任宇辰笑了一笑,側頭迎向她的視線,道:「那才是我要說的,謝謝妳陪我耗了一整夜。」

「哪裡的話。」她尷尬,以為對方是客套,「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如果不是你,我搞不好還在--」

「其實在妳出現之前,」他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才剛和女朋友分手……不,嚴格來說,是我被她給甩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被甩的人是他朋友似的。

她怔怔地僵滯在那兒,一語不發。

「所以說,那該是我的台詞,」他則繼續道,「是我耗了妳一整夜,是我利用妳在這個時候陪我。」

「我……」好不容易,她啟口,卻苦無適當的言語。

他沉默,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

「總之,」半晌,她輕聲道出,「時間也不早了,有空就來WhiteStone喝幾杯,我請客,當作今天晚上的謝禮。」

說完,他離開了長椅,離開了她的視線。

他走得極為潚灑,卻狠狠地在她的心上刻下了印記,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能夠懂這個男人,即使他表現得如此泰然自若,即使少了眼淚、少了吶喊,但她明白他的心是正在滲血的。

她懂,是因為她同樣是這樣子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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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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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如往常地,他去電台接了她下班,但是異於往常地,今天的她只是靜靜坐在副駕駛座上,望向窗外。

「今天比較累嗎?」任宇辰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啊?」她醒神,回頭看著他,「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我看妳沒什麼精神。」

「欸?有嗎?」她乾笑,暗笑自己連情緒都藏不住。

「有,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關苡潔被他逗笑了,但笑容仍是少了她平時的活力。

「怎麼了?」

「也沒什麼……」她抿抿唇,努力維持嘴邊上揚的角度,「就只是在想一些公司裡的事而已。」其實是想起了那些再也回不來的往事。

聞言,任宇辰不語。

她的謊言總是如此容易拆穿,而他卻從來沒有道破。反正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言,每個人都有祕密,這是他給予對方的空間--正如她給他的空間一樣。

所以,他總是刻意不去追問什麼。

「想不想去夜市吃點熱的?」他隨便問。

「我不太餓,你餓了嗎?」她搖搖頭。

「我是不餓,不過天氣有點冷,妳喝點熱湯身體會比較暖。」

「不用了啦……」她笑了一笑,道:「回家泡杯熱可可就好了。」

「確定嗎?」

車子已經駛向岔路口。

「嗯,確定。」

「好吧。」應聲之後,他加速開上高架橋。

約莫十分鐘,車子停在她的公寓樓下,他拉起手煞車,入空檔,轉頭目光落到關苡潔身上。

「妳明天排休吧?」

「嗯。」

「那我明天晚上就不過來了,有事妳再打給我,或是妳想去找我的話也可以叫我過來接。」說完,他傾前低頭在她唇上落了一個長吻。

「晚安。」他輕聲道。

她慾遲遲沒有下車的打算。

「怎麼了?」見她欲言又止,任宇辰啟口問,她今天果然有點怪異。

「你……」她揚起眼睫,望入他的眼,「你今天可以留在我這裡嗎?」

任宇辰頓住,違和感籠罩住了他的感官。

怪的不是她的情求,而是她的態度。不管是夜宿在誰的住處,這都不是第一次了,然而這一次她的態度卻出奇地慎重。

彷彿這是她第一次邀他過夜似的。

沐浴後,他只圍了一條浴巾就走出浴室。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他裸著上半身,但是關苡潔還是克制不了那顆沒有用的心臟。

「我、我拿你的衣服給你!」她立刻從電腦前站起,轉身急急走向衣櫃。

她的反應讓任宇辰覺得很有趣。

事實上,他很少會來這裡過夜,大多都是關苡潔到他住的地方去。理由很單純,因為這裡只是七坪大的套房,他住的地方則是兩房一廳,單以空間的舒適度來看的話,勝方很明顯。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他很少會在她面前裸露什麼--在自家裡,他會先把衣服穿好再回到房間。

但是這裡不同。

套房附設的浴室連一坪都不到,在裡頭淋浴已經是他所能容忍的最大極限,更別說是在裡頭擦乾身體,穿上衣服。

「喏,只有這兩件,你沒有帶很多過來。」轉身遞上兩件T恤,關苡潔突然發現他的髮絲正在滴水。

「你不會冷嗎?你的頭髮還那麼濕……」她轉身再從櫃子裡抽出一條浴巾,回過頭來替他擦拭著。

他聳聳肩,露出笑容。「妳只給我一條毛巾,除非妳不介意我拿下半身的那一條來擦。」

「是不介意。」她逞強,臉頰卻浮現一抹紅暈,「不過,請等到我進浴室洗澡的時候。」

那白裡透紅的色澤讓任宇辰很想傾前咬一口。

「妳可以不要臉紅嗎?」他笑出聲,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她摟近,在她頰上輕輕啄吻,「妳這樣會害我也跟著妳一起尷尬起來。」

「你會尷尬?騙鬼。」

「不會嗎?」

他的嘴角揚起好看的角度,然後低頭含覆住她的唇瓣,反覆吸吮著。

她沒有拒絕,沒有迴避,大方迎上他的吻。

四唇緊貼,鬆開,相覓,再輕輕放開。

不可思議,交往一年多了,他的吻依然能夠讓她一再地沉迷上癮。

這麼一吻,吻得細長柔綿,直到他突然離開了她的唇,低頭看著她濕潤的唇瓣,低聲道:「我可不可以先穿一服?」

「……欸?」關苡潔睜開那雙迷醉的眼,眼裡帶著一絲不解與錯愣。

「因為我不能保證它不會突然掉下來……」

「你--」她離開了他的懷抱,低垂著頭,掩不住難為情。

然而不知怎麼的,在那一瞬間,她竟感覺他只是隨便找了個藉口來中斷。她抬頭,轉身隨意從衣櫃裡取出幾件換洗衣物,道:「那我去洗澡了,你先忙你的。」

「忙你的?

任宇辰皺了眉頭,這是要他忙什麼?

他來不及覺得好笑,便見她匆匆躲進浴室裡,他不禁覺得有異--她今天害羞的方式好像有點不尋常?

抑或那不是害羞?

他在那兒呆立了一會兒。半晌,才拿起關苡潔方才遞給他的乾淨衣服套上,突然,他瞥見電腦桌旁的一隻紙袋。

他看見袋子裡那鮮艷的色彩,好奇之餘,取來袋子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那是什麼。

頓時,他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該怎麼形容……

女朋友的房間裡出現難得一見的性感內依,這是引誘,還是暗示?他一時沒有頭緒,可又覺得為了兩套內衣而受影響是一種很蠢的表現,於是乾脆擺回去,當作從沒看見。

等到關苡潔踏出浴室的時候,他已經穿好衣服側臥在床,閉著雙目。

開門聲似乎驚醒了他。

他睜開眼。

「啊、抱歉……我不知道你睡著了。」

他一向淺眠,很容易被周圍的聲音吵醒。

「沒關係,我只是閉著眼睛休息而已。」

說完,他朝她勾了勾食指,示意她上床。她遲疑了兩秒,順著他的意,爬上床,跪坐在他身邊。

他一下子就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下。

她心驚,但那也僅是瞬間的情緒,只見他撐在她上方,兩眼直定定地睇著她不放。

「……怎麼了?」關苡潔忍不住問,他的樣子有點詭異。

他其實是想提起那兩套性感內衣的事,不過念頭一轉,她愛穿什麼是她的自由,就算目的是引誘他,那也該是等她自願在他面前穿上的時候才算數。

「沒什麼。」

於是他作罷,俯身吻上她的頸側,她的體溫讓他不自覺倒抽一口氣,情慾瞬間駕馭了他的大腦。他雙唇含住她的耳垂,時而舔舐,時而輕咬,耳裡聽見她發出細細的喘息,那讓他忍不住想聽見她唇間逸出更多歡愉的聲音。

她像是本能般地伸手勾住他的頸。

他的唇印上她的鎖骨,大手探入衣服底下,輕輕撫過她的背脊、她的腰際,最後覆上她雪白的乳房。他的撫弄依然溫柔,然而即使動作輕\淺而無痕,卻在她的體內激起了巨大的浪潮。

她難耐地在他懷裡扭動著身軀,攀在他背上的雙手不自覺抓得更緊了。

像是明白了她需要更多,他的手掌開始往下探索。他探進她的底褲裡,撫上那溫度最高的核心,呻吟從她喉裡流洩而出,他幾乎可以透過相貼的肌膚,感覺到她那急驟的心跳。

他忍不住以指深入她的體內,濕熱潤滑的觸感包覆住他整隻手指,他聽見她驚呼出聲,那嬌吟讓他幾乎失控。

愛撫,像是一種魔術。

台上的魔術師必須保持冷靜的頭腦,愈是冷靜,就愈是能掌控台下觀眾的情緒與節奏。

他凝視著她的臉蛋,解讀著她的身體,他識識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短促,心跳也飛快得讓他開始冒汗。

她徹底臣服在他的撫觸之下,只能無助地在他懷裡喘息、呻吟,然後期待他施捨更多、期待他領著她解脫。

「苡潔……」他的唇在她耳邊細喃著她的名,他的長指熟稔地在她體內折磨她、逗弄她。

她回應不了,話語脫口而出全都變成了促喘與輕吟。

「妳的聲音好甜。」他吻上她的頸,力道因為失了克制,所以在她頸上留下淺淺的粉紅吻痕。

那樣的嗓子發出那樣的嬌泣,他簡直已經瘋狂。

「我……」她甚至連完整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宇辰、我……」

他未出聲,也未在口頭上回應她。

她需要的,他明白。

於是他改變了手指律動的速度,忍不住吻上她的唇,把她的呻吟全都給含進了他的嘴裡。

她的眉頭頓時緊鎖,快感一次來得太多,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像是被拉到很高很高的空中,她下意識抱緊他,指申幾乎陷進他的皮膚。

「宇唇、宇辰……」

她不是很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在沉溺之前無助地呼喊他的名。

呻吟已經變得像是細碎零靜的啜泣,充滿情慾的嚶嚀聲不停地自她口中流洩而出。最後,是一聲忘情的尖叫,她瞬間緊繃,到了天堂。

但,他沒有。

一如意料中的,他總是會讓她在他的愛撫之下輕易享受高潮,而他卻每每都選擇留在清醒的領域裡望著她。

半晌,她完全鬆懈在他的身下,原本緊緊攀附在他背上的雙臂,因為虛脫而垂落在床墊上。

她喘息著,等待呼吸的頻率平復。

他僅是微笑,輕輕在她額上吻了吻,什麼也沒說。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所謂的心得交流。

這是當然的,只有單方面的性愛,如何能有交流?

「累嗎?」他問。

他的聲音好溫柔,然而此刻她聽在耳裡卻覺得好遙遠、好冷漠。彷彿他只是負責「服侍」她的男人,彷彿他的快感與情慾,她從來就沒有共享的權利。

相信嗎?她在他的面前已經墜入情慾好幾回,而她,卻從來沒看過他因為激情而失控的樣子。

她的身體是滿足的,但她此刻的心卻像開了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她是怎麼了?

見她神色有異,任宇辰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我剛才太粗魯?」

「沒有,你哪會粗魯?」她笑了一笑,伸手撫著他的臉頰。

「妳看起來不太……」

「那是因為太刺激了……」她避開他的眼神,隨口搪塞。

「是這樣?」他懷疑,不,是根本不相信。

「我可以先睡嗎?」她硬是擠出微笑。

她只想翻身藏在被窩裡,背對著他。這麼一來,即使她再也擠不出笑容,也不必擔心該怎麼解釋。

「累的話就先睡吧。」他笑了一笑,輕撫她的髮絲。

她確實有點反常,但是他沒多問什麼,至少在他找到方向之前,他不會開口。

「那……晚安,燈給你關。」她僵硬一笑,翻身拉起棉被蓋過肩。

看著她頸部的曲線,任宇辰有些困惑,他心想,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嗎?是弄疼了她?還是哪裡讓她不舒服?

他試著回憶,但徒勞無功。尤其當他因為戀人的反應而愈發興奮的時候,大腦根本毫無作用,一切只剩下本能。

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對方的「反應」很好。

既然這樣,為什麼她會露出那麼受傷的眼神?他不解,最後翻身抬手關了燈,縮回被窩裡,將背對自己的女友擁進懷中,讓她靠著他的胸膛。

倚在他的懷裡,關苡潔嗅著他的味道,感受著他的體溫。

她好喜歡這個男人,好愛這個男人。曾經,她以為只要這個男人肯正視她一眼,那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可是人總是會想得到更多。

她開始覺得不夠了,開始希望他可以更在乎她、更需要她,開始希望他可以多想念她一點、對她再熱衷一些……

她陷得好深好深,他卻像隨時可以抽身離去。那令她害怕,也令她覺得獨單。畢竟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如何能攜手併行?

思及此,她翻身埋首依偎在他的懷裡,任宇辰像是在回應她似的,鼻尖埋進她的髮絲間,嗅了一陣,最後在她的額上烙了一記輕吻。

由於排休的關係,關苡潔乾脆約了姊姊在同一家咖啡廳見面,好讓整個轉職的事情有個明朗的結論。

「所以妳男朋友同意妳換這個工作?」

關苡薰開門見山地說道,卻換來關苡潔悶悶的吐出一句話。

「他會反對才奇怪。」

「幹嘛?你們吵架了?」

「沒有。」

他一貫冷靜,她則向來怕事,這樣的兩個人能吵得起來嗎?

「不然是怎麼了?我一直以為妳考慮那麼久是在說服他同意。」虧她上次還自以為聰明地向男方施加人情壓力。

「不是的……」如果是那樣或許還比較正常。

見這妹妹一臉愁雲慘霧,關苡薰靜了靜,先喝了口熱茶,才試探般地問道:「我看妳沒什麼精神,是真的不喜歡我介紹的這個工作嗎?」

「喜歡,當然喜歡。」從小她就崇拜著姊姊,如今終於有機會能夠跟姊姊站上一樣的舞台,怎麼可能不喜歡?

「既然喜歡,那妳在煩惱什麼?」關苡薰優雅地將瓷杯擺回桌上,耐心等待對方的反應。

關苡潔只是搖了搖頭,然後保持著沉默。

她想,她是該隨便找個藉口打發,還是她可以找自己的姊姊商量這種事?

其實她們姊妹倆並不是那麼親密。從小個性南轅北轍,出社會之後的發展亦是大相逕庭,所以除了生活與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她鮮少會找自己的姊姊討論什麼,更何況是感情?

瞧她久久不語,關苡薰也識趣的沒追問,「算了,妳不想說,我也沒那種閒工夫去逼妳--」

關苡潔卻打斷了她的話,「這事情有點難解釋。」

「那妳說說看吧,反正我今天下午沒什麼重要的事。」關苡薰調了調坐姿,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這讓關苡潔更是覺得尷尬。她還是第一次跟親人商量這麼私密的事情。

「我……」半晌,她總算啟口,「我是擔心,萬一換了工作之後,我和他可能就會分手了……」

「為什麼?你們感情不好?」看起來不像啊。

「也不是不好,」其實這五個字她說得很心虛,她根本無法斷言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是我自己覺得……我對他來說可有可無。所以,如果以後連相處時間都變少了,我們還能靠什麼維持?」

聞言,關苡薰聳聳肩,道:「那就代表你們不適合,分手要趁早。」

見她說得一派輕鬆,關苡潔苦笑了笑,那可是她心裡的一塊肉啊……

「話又說回來,妳為什麼覺得自己是可有可無?」這是關苡薰第一個覺得納悶的問題。就她所見所聞,那位將來的妹婿並沒有什麼失職的地方。

「他--」關苡潔啟口,話卻又不自覺地吞了回去,她垂下雙肩,吁了口氣,才重新說出來,

「在一起這麼久了,他一直都……不想跟我上床。」

這答案的確出人意表。

關苡薰僵滯了幾秒鐘才低呼,「踶婚前守身主義?!」

「怎麼可能。」關苡潔翻了個白眼,又道:「再加上我告訴他,換了工作之後大概會忙到沒時間約會,他也無關緊要。」

「嗯……」關苡薰沉吟了一會兒。

坦白說,她能給的意見真的有限,雖然她一直認為那個男人對自己的妹妹呵護有加,然而記者這行幹久了,見過的太多、聽到的也太多,那種表面上人人稱羨、私底下形同陌路的夫妻所在多有。

也正因為她明白「對外」是一回事,真正的實情唯有當事人才懂,所以她不認為自己能夠評斷什麼。

見姊姊久久不語,關苡潔自嘲地笑了一笑。「算啦,反正這是我自己的事,妳當我是在抱怨好了。」

「妳要不要試著改變一些習慣?」突然,關苡薰冒出了一句。

「……什麼習慣?」

「例如,改變你們約會的時間或地點,或是妳的穿著方式,甚至是妳跟他聊天的話題。」

關苡潔沒答腔,只是愣愣地看著姊姊。

「雖然我不能保證有效,不過我有一個女同事就是用這種方法重新燃起老公對她的興趣。」

或許姊姊說的沒錯。一成不變,讓約會變成了一種像是上班打卡的例行事項。「還有妳呀,以後也算是個站在螢幕前報新聞的人了,不要整年老是襯衫牛仔褲,也要開始學著打扮自己,偶爾穿得有女人味一點……或是去學學怎麼化粧啦……」

愈聽,關苡潔眉頭皺得愈緊。

「妳幹嘛那種表情?我是有叫妳去做什麼粗活嗎?」

「我對那種事情沒有概念嘛……」

「嘖,」關苡薰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看妳能交得到男朋友已經是阿彌陀佛了。走,跟我回電視台。」

「欸?現在要去上班?不會吧?」

「妳腦袋裝豆腐嗎?想也知道不可能!」說完,關苡薰從皮夾裡抽出一張仟完鈔,準備埋單,「我請電視台的造型師教妳怎麼打扮,如果可以的話,應該可以讓妳稍微上得了檯面。」

「姊--」

全然不同於書伶的柔性精神喊話,她姊姊不改以往作風,一張嘴還是毒死人不償命。

但是關苡潔沒有反抗,也無法拒絕。

哪口戰人不想讓自己更美麗?更尤其是心裡住了一個他。

是的,她想讓他覺得亮眼,她想讓他更喜歡她一點,她更想讓他覺得有她站在身旁是一種驕傲。

所以她願意嘗試。

即使是自己再怎麼不習慣的事情,她也願意試試。

她第一次這麼嘗試的時候,是去年的夏季。

那時,她和任宇辰還處於「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階段。不過,與其說是互相,倒不如說她是單方面暗戀人家。

於是,她聽了李書伶的建議,在一個不怎麼特別的夜裡,她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比平常特別。

她一改先前的中性打扮,特地上了點淡妝,然後刻意選在客人比較少的時段,一個人踏進了WhiteStone.

可惜,她的人生向來走得不太順利。

「宇辰今天沒排班。」

那個叫作梁亦群的男人這麼說道,他是任宇辰的合夥人。

「還是我現在打通電話給他?」

「啊、不用麻煩了。」她尷尬一笑,連忙拒絕,「反正我也不是事先跟他約好,所以……真的不用通知他。」

「……好吧。」梁亦群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安慰道:「不然妳明天或後天有空再過來一趟,他接下來的一星期都會上班。」

「好,我知道了。」她揚唇,眼底卻毫無笑意。

她想,這真的是天意。他接下來的一星期都會出現,可偏偏就差這一天,這不正是天意嗎?

「妳想喝點什麼嗎?」梁亦群突然詢問她。

「都好,我跟酒類不太熟。」

「還是妳想喝無酒精的--」

「不,給我酒。」她打斷了對方的話。

其實,她是個不太碰酒的人,小時候看爸爸喝多了,對於酒的印象不是頂好,卻偏偏愛上了一個泡在酒堆裡的男人。

所以今天她不想走在正軌上,她想要失常、她想要脫序,她想要徹底墮落之後再抖擻精神迎接明天。

她坐在Bar裡的一個角落,望著窗外,不知不覺已經喝了四杯純烈酒。今夜,她突然好厭惡自己的人生。

不,也許她一直都很討厭自己的人生,只是她習慣裝瞎,假裝自己很釋然。

從小到大,她就不如姊姊,不管是頭腦還是外表,或許是一種補償心態,既然先天不如姊姊,她只好讓自己乖順,好來討爸媽的歡心、討同學的喜愛。

最後,她忘了自己是誰。

是酒精作祟嗎?她鼻子一酸,突然好想哭。她低下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突然--

「關苡潔?」

一個熟悉的嗓音,恍若天籟傳入了她的耳裡。

她頓住。

是幻聽?還是一場夢?她倏地抬頭,就見任宇辰站在她面前,眼神訝異。

也這一抬頭,任宇辰愣了愣。

她就像是醉了般地雙頰漲紅,白透的肌膚底下藏著誘人的嫣紅,一對唇瓣也因為吃驚而微微輕啟。

瞬間,他看得走神。

坦白說,這女人不是令人驚為天人的那一類,可不知為什麼,此刻他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像是在為了她而叫囂著--為了這個嬌小、贏弱、憨直的女人。

半晌,他終於回過神來。

「妳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他自覺自己挑了一句很爛的開場白。

「就……」她困窘,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到自己費神精心做的打扮大概是泡湯了,不免又是一陣苦笑,「下了班,想說沒事就過來喝一杯……」

聽了,任宇辰皺了眉頭,瞧她盛裝打扮,就像是要去赴約,實在不像是剛下班的樣子。這個發現讓他的胸口突然一緊。

「妳和人約在這裡?」而且被放了鴿子,這是他唯一的猜想。

「欸?」她微愣,搖了搖頭,「沒有啊,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沒有?」他更困惑了,「不然妳今天怎麼會這麼……」誘人。

真糟糕,這獸性來得又急又猛,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急於親近一位女性的慾望,連他自己也吃驚。

或許是從他眼底讀出了一絲不明的情愫。

關苡潔突然覺得心跳加快,氣氛好像轉變了。她低下頭,耳根像是著了火,原本已經泛紅的雙頰,此刻變得更是熱燙。

他沉默了幾秒。

「妳喝太多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撫上她的左臉頰。

她的臉頰幾乎要灼傷了他,而他的掌心則是冰涼得令她心慌。

那一瞬間,他們倆都明白事情有了改變。

當晚,他送她回家,在她住的公寓樓下輕輕吻了她的額頭。她沒有抗拒,差點兒癱軟在他懷裡,他順勢吻上了她的紅唇,那雙他想了一整夜的唇瓣。

最後,他在她的掌心裡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如果妳不介意我聲名狼藉的話,妳願意跟我交往嗎?」

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開口主動追女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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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7: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托著下巴,坐在吧檯後方的置物櫃上,任宇辰望著落地窗外的街景發愣。附近的上班族陸續下班了,外頭有些熱鬧,比起店內的寧靜。

現在不到九點,客人自然是少了些。除了店裡播放的老歌之外,沒有任何交談聲,沒有任何吵雜。

店裡只有一名德國人,他是常客,中文說得非常流利,每天下班總會來這裡喝幾瓶啤酒。

「喏。」

一盤三明治突然被擺上了吧檯,他愣了一愣,定神瞧,是梁亦群。

「你還沒吃吧?」他淡然問。

「……你怎麼知道?」

「嘖,你當我是什麼人?」

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梁亦群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啃了一大口,「每次你女朋友排休的時候,你就不會去吃飯。」

他經常觀察客人的習慣,可在不知不覺中,這樣的行為也變成了他的習慣。「這你也知道?」任宇辰失笑,卻對那盤愛心三明治沒什麼食慾。

他說完,兩人沉默了幾秒。

「你們吵架?」

「為什麼這麼問?」

對於這樣的質疑,任宇辰似乎不怎麼訝異。

「不知道,就是有這種感覺。」梁亦群聳聳肩。

「你太每感了。」他笑了一笑,給的答案卻像承認也像否認,「這麼說吧,我不確定那算不算吵架。」

「啊?」梁亦群皺了眉頭,「是指冷戰嗎?」

「也不是。」

「不然呢?」

「……我說我不確定。」

「你說話好飄。」

「我真的不知道啊。」他苦笑一聲,並非他說得太飄渺,是事實本來就令他困惑。

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卻明明什麼也沒發生--至少她沒哭哭啼啼,或是叫他滾蛋,也沒有拒接他的電話,或是莫名搞失蹤。

接著他倆維持了好一段沉默。

梁亦群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不確定對方是真的沒有豆緒,還是不願意提起。他向來什麼事情都能察覺,就唯獨不知道任宇辰的腦袋會怎麼轉。

從前,他自忖已經很瞭解這個男人,但後來卻發現,自己對任宇辰的理解也僅僅只是表面上的行為。

對於這傢夥的想法,他其實常常猜不準。

突然門板被推了開來,繫在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聲響。那鈴聲打斷了兩個人各自的思緒。

「歡迎光臨。」

招呼語幾乎已經成為本能反應的一項。

不過,進門來的應該不能稱作是「客人」。

拿在手上的三明治差點掉落在地上,任宇辰傻愣在那兒,呆若木雞地看著進門來的女人。

她穿著貼身的黑色襯診、搭著一件幾乎只能恰巧包住臀部的迷你裙、一雙及膝的皮製長靴。那胸前鈕扣像是挑逗似地刻意解開兩顆,底下風光呼之欲出;裙上的開叉簡直像在誘人犯罪,讓人直想伸手探入摸索,輕撫那吹彈可破的白皙大腿……「妳穿這樣不會冷嗎?」任宇辰總算回過神來,他不自覺揉揉眉心,他的確是驚訝,但不算是驚喜。

梁亦群似乎也看傻了眼,久久才如夢方醒,決定留一片空間給他們。「我去後面清點,有事叫我,OK?」

「好。」

他點頭應允之後,才又回頭將目光放到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那個……」

關苡潔有些緊張,畢竟她是第一次做這麼大膽的打扮。她戰戰兢兢地走向前,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不好看嗎?」她忍不住問。

任宇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看,當然好看,甚至可以用驚艷來形容。但……該怎麼說呢?他覺得,眼前這美麗的女性似乎已經不是他的女人了。

倏地,一抹淡淡的脂粉香氣竄進了他的鼻腔裡。

那是CHANEL的EAUTENDRE紛紅版。

他一愣,她擦香水?她什麼時候擦起香水了?他不自覺皺了眉。當然,這樣的表情變化太明顯,沒躲過關苡潔的眼。

「呃……好吧,你不喜歡。」不再是詢問的語氣了。

「不是那樣,」他苦笑,低下頭摸了摸頸後,又抬頭道:「不是不喜歡,是不習慣……非常不習慣。」

睇著她臉上的妝容,坦白說,是很美,但美到讓他有些排斥。

然而話又說回來,為什麼要排斥?他那些前女友們不也都是這樣的打扮嗎?他一時不太能懂自己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似乎在壓抑著什麼,但是什麼被壓抑了?他暫時沒腦袋能夠思考。

「妳剛才去哪裡?」

一脫口,連他自己也驚訝,這句話幾乎是沒經過大腦就溜出了嘴。

「欸?」關苡潔乾笑,那笑容有些僵硬,「我跟我姊去吃個飯,順便跟她聊了一些電視台的事……」

她避重就輕,略過許多細節。

他聽了,則是輕吁了口氣,幾乎是面無表情。然後他轉身,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可樂,開瓶,遞上--他只是想掩飾自己的情緒化。

跟姊姊吃飯有必要打扮成這樣?跟我約會都沒這麼積極。他忍不住這麼想,所以他很不爽。

然而讓他更不爽的,其實是他自己的這種想法。

他的原則向來是給予對方最大的空間、最大的自由,他從來就不願意以「男朋友」的各義去限制對方任何事情。

「你……生氣了?」關苡潔幾乎不曾看過他擺臉色,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心裡卻冒出一絲莫名其妙的竊喜。

姊姊至少說對了一件事,她的確是應該試著改變些什麼,才能再抓回他的注意力。

「沒有。」他揚起淺笑,搖了搖頭。

居然連向來遲鈍的女友都能察覺,可見有多明顯。

「真的?」她追問。

「真的沒有。」他嘆息,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既然否認了,乾脆否認到底。

「純粹只是不習慣,不然,妳試著想像,我突然穿著正式的西裝、領帶、皮鞋,然後帶著一束花到妳公司樓下等妳,妳的反應大概也會跟我差不多。」

他成功逗笑了關苡潔。「我是會嚇到,可是我不會臭臉。」

「我哪有臭臉?」

「還說沒有?」

「妳不知道我受到驚嚇的時候,顏面神經就會失去作用嗎?」

「少來!」她笑出聲。

他沒答話,逕自傾前在她頰邊輕吻了一下,可在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吻的人不是關苡潔。

那已經不是「不適應」所可以形容的。

脂粉,香水,那都不是他習慣的味道,就連留在唇上的觸感也不是來自她的肌膚--而是一層高領土。

「所以妳今天是打算等我下班嗎?」他收起情緒,隨意轉移了話題。

「可以嗎?」她問。

「是可以,只是……」他看了時鐘一眼,道:「妳可能還得等四、五個小時,我怕妳會很無聊。」

她笑盈盈地道:「陪你不會無聊。」

他失神了兩秒。

那笑容讓他那像是被掐緊的心臟終於被放開。是她沒錯,是關苡潔!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覺得自己好蠢。

也許真的是他想太多。

他總是想太多,於是很多事情他乾脆後來全都不想管了。

人類天性或許就是如此,因為明白自己的弱點,所以總會急於掩蓋那最脆弱的地方,甚至粉飾太平無視它的存在。一如花心的人通常會比其他人更有癡情的潛力、一如感情豐富的人總會硬逼自己必須比別人更加理性。

一如他,總是考慮太多、思量過度,所以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美其名是留空間給彼此,貫際上是不想讓自己陷太深。到了最後卻假戲真作,好像他真的都不在乎了。

直到現下這一刻。

他真的不在乎嗎?他連捫心自問的勇氣都沒有,那無疑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甚至是打自己一巴掌。

從那之後,關苡潔開始徹底改變了自己打扮與穿著。

說來也挺奇怪,她只是換了衣服的樣式、換了彩妝的色系,然後多了一個「出門噴點香水」的習慣。

就只是這樣而已,有什麼東西卻悄悄改變了,例如向她示好的男性突然莫名地增加。

這是好事嗎?

好吧,這應該算是好事,至少證明了她的女性魅力的確是提升了不少,可既然是好事,為什麼她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

啊、是了,一定是因為那樣--

她最想誘惑的人,簡直可以說是無動於衷,對於她的色誘根本是毫無任何反應可言。

起初她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後來想想,其實那又有什麼難理解的?從前他的身邊就一直是美女成群,甚至舊情人裡面哪個不是美人的?

比起那些真正的美人,她只是個半調子,不是嗎?

思及此,她不禁又覺得挫折起來。

不行,不可以輕易被自己打敗!她立刻振作了精神,拍拍自己的雙頰,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緒。然後她拿起馬克杯,替自己沖了一杯熱咖啡。

「唷,苡潔?」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招呼。

她醒神,回頭一瞧,是隔壁單位的男前輩--他負責晚間八點的Callin談話節目,自一個很了不起的廣播主持人,如果不是公司的台柱,基本上很難被安插在那樣的時段。

「嗨,張大哥。」她怯怯地遞上微笑,低頭繼續攪拌著那杯咖啡。

「妳喝三合一?」對方走近,突然開口問一句。

「啊?」她一時沒聽懂。

「我是說,妳喝公司放在櫃子裡的三合一咖啡?」

「哦,是啊。怎麼了?」

「我辦公室有一台義式咖啡機,妳喜歡咖啡的話,隨時可以過來。」

「呃……」她頓了頓,有些錯愕,「應該不用啦……謝謝張大哥,我分不出好壞,所以不用喝太好。」

「妳想得太嚴肅了,」男人毫無預警伸手過來按了按她的肩,「我只是單純想分享好咖啡而已,沒有要妳分辨好壞。」

「是、是嗎?」她瑟縮了一下,差點兒就要往後逃了。

「我最近才發現妳好嬌小。」

男人倒了一杯熱水,似乎還沒打算離開,也沒打算讓她離開。

「啊、對啊……我只比一百五多一點點……」她陪笑,畢竟是長官。

「嬌小不錯。」男人啜一口水,「嬌小的女人比較可愛,但是辣起來的時候也可以很嗆。」

這是在調情嗎?

關苡潔的笑容開始漸漸僵硬,並且尷尬。不知怎麼的,這男人讓她想起前男友--同樣身為她的長官,同樣用這種廉價的認同來騙取她的好感。

「是嗎……」她欠身,完全不想再閒扯下去,「謝謝你認同我的身高,不過我現在有事,下次有機會再聊。」

語畢,她繞過他的阻擋,疾步走出茶水間。

這陣子以來,男人們的示好讓她總有一種罪惡感,好似她故意背著宇辰、偷偷在外招蜂引蝶。

天失道她最想誘或的人是他呀!

難道她又用錯了方法?她怔怔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她想,她似乎從來不曾瞭解過任宇辰的「喜好」,她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髮型,不懂他喜觀她作什麼樣的打扮,也不明白他到底喜不喜歡她穿裙子。

她唯一記得的,是他所習慣的銀灰色。

是的,只是習慣,或許稱不上是喜歡。他總是會挑選銀色與灰色的東西,手機也好,汽車也好,飾品、鋼筆、襪子、外套……有的沒的。

曾經她以為那是他最執著的顏色,但他既沒肯定也沒否認,只是淡淡地解釋因為灰色比較低調,銀色則是不會過於招搖。

很中庸的答案,也很像是他會給的答案。

「妳最近交了男朋友?」坐在後頭的又助理突然開口。

「……欸?」她回頭,一臉莫名,「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當然啊,不然這裡還有別人嗎?」男人牽了牽嘴角,冷冷一笑。

他叫方紹偉,負責控制節目穩定度,也負責過濾一些現場Callin的聽眾。論職位的話,像是她的助手,但論資歷,他卻是她的前輩。

「呃……」他問她最近交了男友?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旅是反問:「你指的最近是大概多久?」

對方聳聳肩,「就從妳穿成這樣開始。」

穿成「這樣」?關苡潔皺了眉,這樣又是哪樣?

「應該不算吧,我和我男友交往一年多了。」

「是喔,」方紹偉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我還以為妳換了一個新歡。」

「什麼話啊……」她苦笑出聲,否認,拿起咖啡小心啜飲一口,「就只是突然想嘗試點不同的打扮而已啦。」

「嗯……」方紹偉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嘆息,突然道:「我不喜歡粉味太重的女人。」

一愣,關苡潔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這傢夥還真是有夠直接……

「妳以前的樣子比較好看。」

他擅自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不管對方願不願意接受、能不能接受,「比較自然,有一種天然呆的氣質。」

「天、天然呆?」她皺眉,有些錯愣,那應該不是讚美吧?

「是啊,有天然呆氣質的女孩子不多,可惜了。」語畢,他回過頭去,繼續看著他桌面上的文件,「不過嘛,既然妳男朋友喜歡,我也沒什麼資格表達意見。」但他已經很坦率地做了表達。

關苡潔怔怔地坐在那兒,半晌才跟著一起轉回身面對自己的辦公桌。

既然妳男朋友喜歡……有嗎?他喜歡嗎?

她自嘲地苦苦一笑,沒想到在交往一年多之後,她才發覺,原來她真的一點兒也不瞭解她的情人。

她一上車,任宇辰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花香味。

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他還是不太能夠習慣。

事實上,從前他是習慣的。畢竟他交往過的那些女人,根本視香氛如性命,不管是香水也好,體香齊也罷。

只是自從和苡潔開始交往了之後,他的車上再也沒有出現過任何人工香精的氣息。

所以他需要適應,他還沒適應,他還在試著把舊習慣給找回來。「不好意思,剛才跟同事多討論了一些事情……」她拉上車門,繫好安全帶,抬頭看向他,「你等很久了嗎?」

「還好,幾分鐘而已。」他揚起淡淡微笑,見她坐穩了,才打入了低速檔,朝著她的住處方向行駛。

沉默。

一路上只剩沉默。

她聆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他則是斷斷續續嗅到她那抹意義不明的香水味;她懷疑他們倆是否已經變成像是找不到話題的老夫妻,他則是思考著她這幾天下來的明顯改變。

她該試著找話題嗎?

他該主動詢問或者是套話嗎?

一個目視前方路況,一個望向窗外街景,各有心思,毫無交集。彼此心知肚明,這樣下去可能不太妙。

「我……」

「妳……」

兩人卻同時出聲,他們頓了頓,笑了出來。

「妳先說吧。」他看了她一眼。

「不要,你先說。」

「沒什麼,只是隨口想問妳換工作的事考慮得怎麼樣。」

他胡扯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想說什麼,也許只是想打破那股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氛。

「哦……」她低下頭,抿抿唇,而後抬頭道:「我問你喔,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啊?任宇辰皺眉。「妳是指什麼?」

「呃……大概就是類型吧。」

他靜了幾秒,總覺得這問題來得很詭異,兩個人都交往這麼久了,為什麼還問這種問題?

正常女人不會跑去問自己的男友「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吧?

「外表?還是性格?」他反問。

「都說說看?」她側頭睇著他側面的線條。

他苦笑了一下。

「我想應該都不必說吧,我沒有什麼特別偏好的類型。」這倒是實話。

從前,總是女人前來表白、示好,他所需要做的,只是考慮要不要答應交往而已。他幾乎不曾主動追求過,除了眼前這一個例外。

但他並不會說「妳這一型」就是他所偏好的。

就算來一個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他也不見得一定會再愛上一次。

「完全沒有嗎?應該有吧?」她想了想,又道:「像是你那些前女友,通常都是長髮,會染,然後身材很好,還有--」

「怎麼突然問這個?」他打斷了她的話。

她愣了一下,別過頭去,視線落在前方道路的盡頭。

「就……我跟你之前交往過的女孩子,類型差很多吧……」

「所以呢?」他還是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

「哪有什麼所以?」是錯覺嗎?她似乎聽見他口吻裡有一絲淡淡的不悅。

「妳呢?妳交過跟我同類型的男友嗎?」他冷不防地反問回去。

她頓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沒有……」低下頭。

「那妳不愛我嗎?」

「當、當然愛啊,」她心驚了一下,因為她從未自他口中聽見過「愛」這個字,「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他揚揚眉,微笑。「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的感覺而已。」

她懂了,卻不太能夠認同。「我覺得……還是有點差異。」

「例如?」

「我到現在只交過三個男朋友,而你……」她語帶保留。

「妳在吹毛求疵。」或是故意挑起爭執。

「我哪有,我是就事論事。」

他不語。這種經驗他也算是遇多了,女人會找個話題,然後故意激起火花,進而爭執、吵架,最後順理成章分手……算了,他不願意往這個方向想。

「妳會餓嗎?」

聞言,關苡潔愣了幾秒,不懂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來。

「……不太餓。」

「好吧。」

他不再吭聲,這是很明顯的表示他不想繼續討論剛才的話題。

「對不起。」她不自覺地脫口道歉,「如果讓你覺得不高興的話,我--」

「我沒有生氣。」

他阻止她,語氣平淡,聽不出真假。

她選擇當它是假的,不敢再繼續多說。唯恐一個不小心,言語就變成了武器,一刀在彼此之間劃下,非死即傷。

她的心思翻騰,步步為營,他卻情緒平穩得有如靜謐的湖泊。

不成,他的毛病又犯了。

每當一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他總是習慣壓抑,把自己最赤裸的情緒給藏起來。他把自己當成了一顆石頭,如此一來便能夠刀槍不入。

這樣下去,豈不重蹈覆轍?

這樣下去,他會愈來愈理性、愈來愈淡漠,而她,則會漸漸抵擋不了他的冷情,最後選擇投入其他人的懷抱。

簡直像是永遠不會改變的結局。

但是,她會嗎?她真的會嗎?他知道這個女人很能忍,他見識過,所以明白她的「奴性」有多堅強。

這不正是他所預防的嗎?他害怕她最後因此盲目,害怕她失去自我,害怕她那近乎遇昧的癡情……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在擔心她會投向別人的懷抱?

太亂了。他的思緒繁雜,牛頭不對馬嘴,前後是如此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不確定自己感受到什麼。

不出十分鐘,車子停到關苡潔的公寓樓下。

「那……晚安。」她勉強擠出微笑。

「晚安。」

他解開安全帶,傾身向前吻了吻她。

一個已經變質的吻。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關苡潔不解。她的改變,是為了他,是為了討他歡心、是為了讓他更加迷戀。

為何他是如此無動於衷?甚至最後連聊天都顯得意興闌珊?

「你今晚可以留在這邊嗎?」離開了他的唇,她輕聲問。

他俯視著她的雙眼。

眼線、假睫毛,不是他所熟悉的那雙美眸。他曾經說過她的眼睛很漂亮,他記得的。

他居然有一種心碎的感覺,像是在關苡潔面前懷念關苡潔--這算什麼?

「……可以。」他應允。然而心裡卻質疑著,今夜的自己還能夠維持著一貫的面貌嗎?

若是以往,他會斷然拒絕,沒把握的事情他絕不會做,但是今夜他卻選擇打破慣例。

他是怎麼了?而她又是怎麼了?他不記得兩人的關係從何時起變成了兩條平行線。

還是其實一直都是,只是他渾然不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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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在賭,她也是在賭。

所以她豁出去了。

在浴室反覆猶豫了很久,關苡潔只圍上一條浴巾,然後踏出去。既然單單外貌的改變無法刺激得了他,那麼她決定以行動來表示自己的積極。

他果然愣住。

任宇辰正坐在她的電腦前,上網瀏覽一些資訊。回頭,一見她這模樣,他的表情確確實實寫著詫異。

「妳--」

她走向前,不讓他說話,伸手捧著他的臉就低頭吻下。

或許是天氣冷,或許是因為從未主動過的緊她感覺到自己在顫抖。

他雙手扶在她的腰上,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緊繃。他抬著頭,柔聲道:「妳這樣會冷,感冒的話怎麼主持節目?」

她嫣然一笑。「你抱我就不會冷了。」

說完,她將身子挨進他的懷裡,邀請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他理所當然地回擁,卻有些無所適從。

就肉體上,他懷裡抱著的是他最熟悉的身軀,然而在心理上,他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感。

那令他本能似地想去抗拒它。

他使力輕易將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閉上眼,吻了吻她的額頭、她的鼻尖,然後在她的唇瓣上輕輕一吮。

「苡潔……」

見不到他熱烈的回應,關苡潔的表情有些難堪。「你心不在焉……」

「……抱歉,我有點累。」

是心理上的累。他吁了一聲,感覺到她的肌膚在冷空氣中漸漸冰涼,於是道:「先去穿好衣服,妳會感冒。」

然後他抬起頭,與她四目相視。

她在他的眼裡看見一絲……疏離。

倏地,她的心像是被人拿刀捅了一個洞,鮮血直冒,疼痛的感覺瞬間從心臟的位置竄向四肢,她皺了眉,是無意識的。

「好吧,我知道了。」她掙脫了他的懷抱,倉皇地又想躲回浴室。

「等等。」他及時起身,扣住她的手腕。

「……你回去。」她別開臉,不願看著他的臉,更是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妳別這樣。」

傷她亦是傷自己,見她心碎,他也無法保持完整。瞥見她眼底的水氣,他胸口頓時緊縮--是內疚、是自責。其實他可以避免這一切的,不是嗎?只要他願意「作戲」的話。

但他選擇了「不願意」,即是選擇傷害她。

「苡潔,」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讓她轉向自己,「可以告訴我嗎?妳到底怎麼了?」

好像問題全都出在她。

這話令水氣布上了她的眼,傷心底下多了一絲怨懟,「那是我要問的吧?你到底怎麼了?」

他不解,皺了眉頭,「什麼意思?」

她靜了幾秒,吸了一大口氣。

已經夠了,她受夠了這種懸在半空中的折磨。名為交往,實際上卻只剩下一成不變的形式--接送、共餐,還有單方面的性愛。

回憶那些自交往以來的日子,他對她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也幾乎不曾過問太多。如果對一個人可以如果淡然,那肯定就是另一種層面的「不在乎」。

「你根本不愛我吧?」

這話讓他像是被打了一拳,打得他腦袋斷線,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對我已經厭倦了,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沒關係,你真的不需要那麼辛苦等我主動提出來。」語畢,她企圖甩開他的手。

「我厭倦妳?!」他驟然醒神,不讓她得逞。

這個名為「你不愛我」的大黑鍋他已經背過太多次巖,而這一次他不想再繼續悶不吭聲。

「我做了哪一件事情讓妳覺得我厭倦妳?」

他每天接送她,每天配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電話給她,不管累不累他都盡量把時間挪出來陪伴她。如果這是厭倦,那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積極的時候會有多可怕。

「你一直對我很好,我知道我不該挑剔,」她繼續說,彷彿要把所有的埋怨一次全都倒出來給他,「但是我聽過你的事,這就是你的手段。你只是覺得你有義務才會繼續跟我交往,其實你早就在等我提出分手了吧?你一直都--」

「義務?義務?」他聽不下去了,主動打斷她的話,「什麼叫做義務?什麼叫做我的『手段』?」扣住她的手不自覺使勁了些。

「你聽得很清楚了,」她無視手腕上的疼痛,更是使勁地想掙脫他,「我說放開我!」

他沉默了下,深呼吸,試著緩和氣氛,「妳如果再繼續這樣掙扎,小心妳身上的浴巾等一下就會掉下來。」

可惜,這樣的把戲已經不再具有效果。

「那又怎麼樣?」她睨了他一眼,道:「反正你對我的身體也沒有興趣,浴巾掉下來又怎麼樣?」

聽了這話,他僵住。沒興趣?這女人在說什麼?

「你可以放開我了嗎?你弄痛我了!」

他皺眉,她何嘗不也弄痛了他?

怒氣彷彿吞噬了他最後的一絲理智,他一個使力將她拉近自己,打橫就將她抱上床,接著跨壓在她上方。

「你幹什--」

她驚呼,他則俐落地脫去自己的上衣,強勢地俯下身去吻住他,將她的聲音吞進了嘴裡。她抗拒,試圖推開他,卻只是無謂的掙扎。

他的撫觸已經不再溫柔,取而代之的是毫不修飾的掠奪與侵犯,慾望已經徹底地被釋放了,而怒火更是在慾望的後頭不停地鞭苔著他。

「等等……你住手!」

她幾乎是尖叫,他卻聽不見她的呼喊。

他重重地吻住她的頸側,像是宣告主權般地在她頸上烙下自己的吻痕,然後他扯鬆她身上僅有的浴巾,大手覆上,任意遊走。

與生俱來的生理反應是有的,但她的心理卻再也沒有被疼愛的感覺。

已經不只是受了傷,更多了一絲害怕,她害怕眼前這個男人,她從未見過這樣子的任宇辰。他的力氣好大,她根本推不動他,只能無助地承受著他那些未經收斂過的愛撫。

這就是失控嗎?

她的確是想看見他為她失控的模樣,但她要的絕對不是此刻的這一種。突然,他的手掌探到她身下,她身體一縮,像是從惡夢裡驚醒過來。

「我不要這樣!」

她大叫,抬手奮力一揮。

待她回神時,一巴掌已經落在他的臉頰上。

「我……」她愣住,意外自己竟會出手打了他。

熱辣的刺痛感將任宇辰拉回了理性動一方。他僵住了一會兒,才拉來棉被替她遮掩裸露的身軀,然後翻身坐在床緣,背對著床上的女人。

或許他又被她打回那銅牆鐵壁後吧?否則,為什麼此刻他能夠這麼平靜?

啊,是了,是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女人喜歡借題發揮,尤其是打算分手的時候。

他很難不去聯想起她這兩星期以來的改變,她徹底改變穿著的風格與習慣,買了性感內衣卻從未在他面前展露,並且噴灑了從未嘗試過的熟齡香水。

她的所作所為簡直像是陷入了熱戀,但,對象是誰?

「……對不起,是我衝動了。」

他嘆息,試著釐清這一切問題是從哪裡開始,然而思緒卻是一團亂麻,只剩下一些片段破碎的想法。

關苡潔紅著眼眶道:「是我不好,是我--」

「別說了。」

他制止了她的解釋,回頭,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他再也擠不出任何的勇氣,來裝作若無其事地給予她慣例的晚安吻。

「對不起,剛才弄痛妳。」

再一次的道歉之後,他下了床將衣服穿回身上,然後違心地揚起唇角,露出微笑。

「晚安,我回去了。」

語畢,他拿了車鑰匙就離開了她的房間。

她看著那扇門被闔上,凝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卻分不清楚那是傷心的淚,還是驚懼的淚。

這是怎麼回事?關苡潔呆坐在原處,完全不明白事情是怎麼走到了這一步。

她本來是計劃著以美色來刺激他積極;她本來是打算以自身的主動來反守為攻;她本來是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準備,就在今天晚上。

她本來……

兩行淚又滑落。

她好後悔,後悔說出那些話。

事實是,他是如此寵溺她,對她總是百般呵護。但,他對她毫無生理上的慾望,也是事實。

就算她裸著身子投懷送抱,他對她依然是沒有慾望。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傷人?

她突然覺得好挫敗。這已經不只是親眼目送著他轉身離去而已,更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走了她的自信與尊嚴。

思及此,她失聲哭了出來。他不在了,所以她可以盡情發洩。

然而愈是哭泣,心就愈疼,彷彿五臟六腑都被她哭碎了,而他卻還是狠心走開,不再回來。

離開之後,任宇辰暫時不想回到自己的處,只好折回WhiteStone.店裡還有兩盞燈亮著,看樣子是剛打烊沒多久。

「你怎麼又來了?」見他進門,梁亦群露出訝異的表情。

任宇辰未答,只是聳聳肩,逕自鑽進吧檯內。他的表情及態度,讓梁亦群愣了一下子。

隨後,他多少猜得到一些。「幹嘛?又吵架了?」

是吵架嗎?任宇辰想了一想,或許是吧。

「應該是。」

「應該是?」聽了,梁亦群皺起眉頭。

「因為我自己也還在狀況外。」

回憶剛才那整段過程,他已經記不得事情的始末。

「什麼意思?」梁亦群一邊追問,手邊打烊的動作卻沒停著。

任宇辰靜了靜,思考著,猶豫著。

「我想想……」他喃喃道,像是不想說,也像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從前他習慣以一句「反正就是被甩了」來道盡整個經過。然而這次,或許他不想讓事情再一次被他自己單純化。

「她說我厭倦她了。」他低頭,自嘲地笑了一笑,「她認為我願意繼續和她交往,只是純義務。」

聞言,梁亦群笑出聲,彷彿是在說「又來了」。「你的確很像是這樣。」

「但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覺得你把交往搞得太過於『公事公辦』。」

「我聽不懂。」

「意是是說……」梁亦群總算把手邊的雜事停下來,他走到任宇辰身旁,斜倚著吧檯,「你太在意著要做到哪些事情,偏偏那些事情都只是形式。」

任宇辰無語。

坦白說,他似懂非懂,但他懶得追問,也沒心情問。

倘若同樣的分手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那麼問題絕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而不是對方。

他除了把自己關起來反省之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選擇。

「不過,我覺得她應該不會在意這一點。一定還有別的理由吧?」梁亦群突然如此追問。

「你的意思是,她只是把這件事情當作導火線?」

「不完全是。」梁亦群側著頭,試著更清晰地表達,「我想她應該早就知道你的風格,如果她不能接受你的調調,那她何必跟你交往這麼久?一年多,打破你的紀錄了吧?你有哪個女朋友撐過半年的?」

「我也得她只是隨便找個理由來提分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梁亦群有一種被打敗的感覺。

「不然呢?」

「這才是我要問的吧?她不可能沒事突然跟你說『我覺得你厭倦我了』,一定是你做了什麼才會讓她說出這句話。」

任宇辰沉默下來,思忖著。他努力地把爭執的過程回憶一遍,如果撇去她最近那些不尋常的改變,具體的導水線似乎是……他要她把衣穿穿上的那一刻起。「……她說我對她的身體沒興趣。」說完,他低下頭,長長吁了一聲。

梁亦群頓了頓,這下子換他聽不懂了,「沒興趣是……什麼意思?」

任宇辰仍是不語,他正在考慮著該怎麼說明。

就宇面上,「沒興趣」看似很單純--意思就是他從未佔有過她,他從未突破過理性的臨界點。然而,通常人們說的話並不只有單純的字面上的答案,而是更複雜、更難以解釋的「原因」。

「很難啟齒?」見他沉默半晌,梁亦群忍不住問。

「倒也不是……」任宇辰苦笑了笑,揉揉眉心,吸了一口氣,「簡單來說,我們沒做過。就是這樣。」

他決定簡單交代就好。

梁亦群卻愣住,懷疑自己究竟是耳殘聽錯了,還是腦殘誤解了。

沒做過?

「你是說……你們從來沒……」他比劃著一些意義不明的手勢。

「嗯。」

任宇辰點了點頭,頓時見到對方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一年多以來,從來沒有?」他詫異、他不置信,他以一種像是在看著怪胎的眼神盯著任宇辰。

「是。」

梁亦群又是一陣沉默,似乎是在消化這一字一句。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你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了,卻從來沒有--」

「你是要問幾次?」任宇辰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所以不是我聽錯。」梁亦群揚揚眉,也搖頭嘆息:「你真殘忍,竟然讓她守活寡。」

「去你的。」任宇辰被他給逗笑,卻仍是笑得不由衷。

兩人靜了一會兒。

「為什麼?」

果然,他還是問了。

任宇辰輕輕揚起唇角,斟酌著究竟該解釋到什麼程度。

「我做不下去。」他淡然道。

「因為對她沒『性』趣?就像她認為的?」

「當然不是。」

他其實不想細談,因為他很清楚,有有。字就會有畫面,有了畫面就容易在腦中產生想像。而他不願意讓任何人有任何機會去想像她--想像他的女人。

驀地,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獨佔欲已經強到連別人的思想都不允許。

「不然是為什麼?還是你突然良心發現,決定婚前守身?」

「別鬧了。」

「我沒鬧,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嚇到我了。」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他低頭,終於下了禁令。

梁亦群順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他聳聳肩,給予尊重,轉身繼續做自個兒的事,「不過聽我一句話,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既然她對你有誤會,你就有義務讓她知道事實是什麼。」說到此,他又回過頭來,望向對方。

「當然啦,如果你不是很想繼續維持這段感情的話,那就無所謂。」

聽了,任宇辰沒答腔。

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或許他不應該離開,或許她正在哭泣,但他卻抵制自己那麼想--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沒自信。

萬一他折回那間套房,發現她正在與另一個男人熱線呢?

萬一他拆回那棟公寓樓下,發現有個男人正打算把她接走呢?

那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多慮,絕對不是,那些都是他曾經血淋淋面對過的殘酷真相。

女人總是主動接近他,卻也擅自離開他。他不是不痛,他只是不出聲、不流淚、不喊疼。

思及此,遲來的心痛像是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胸口。

關苡潔也是如此嗎?

他珍視她遠超過於任何一個女人,他竭盡自己所能地去呵護她、去陪伴她。如果這樣子還能被她說成是「厭倦」,那麼他還有什麼好掙扎的?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他這時候就放棄,那他其實也沒資格談什麼「珍視她」這種鬼話,不是嗎?

想著想著,他拿出手機,找到她的號碼便撥出。

可惜,回應他的是無人接聽。

他默默地掛斷了電話,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瞬間,他的呼吸變得短促而且困難,他需要一點事情來讓自己分心。

「我來幫你吧,廚房你收過了沒有?」他放下手機,移動身子,主動找事情來忙。

「我來就好了,」梁亦群回過頭,看著他道:「你確定你不想回去看看?」

「沒必要凶5他逕自走進廚房裡,看著已經被收拾乾淨的流理台,沒來由的,他露出了苦笑。

這一年來多,為了她,他甚至很沒義氣地把打烊工作全都交給亦群一個人扛,只怕她深夜下班難免危險。

他不愛她嗎?

每一段感情他總是試著好好去維持,然而女人卻屢屢指責他的冷情。他該怎麼證明自己?看不見的東西又怎麼拿出來明算帳?

想起她紅著眼眶的模樣,他突然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在他印象中,關苡潔不是愛哭的女孩子。

雖然她的個性比較弱,卻不常掉眼淚。至少,就他的記憶所及,她落淚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用不完。

第一次看見她掉淚,是剛交往沒多久的時候。

不,或許不是能稱作是「看見」。

那時,透過他朋友的介紹,她剛接下DJ的工作,也許是壓力大,也許是被人欺負了,她由衷的笑容開始漸漸變少,取而代之的是強顏歡笑。

他偶爾會問她「怎麼了」,她總是笑著一句「沒什麼」來帶過。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雨。

Bar裡的客人不多,稱不上是忙,直到他接到了一通來自關苡潔的電話。他困或,這時候是她的上班時間,她通常不會Call他才是。

「怎麼了?」他問。

「沒有,中間休息,我下來買宵夜。」她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是嗎?」原來如此,他鬆了口氣,「那妳吃什麼?」

「嗯……還沒決定欸,我本來是想--」

突然,就像是地震說來就來,她的語氣急轉直下,逸出了一絲絲的哽咽。

「苡潔?」他皺了眉。

彼瑞的人兒不語,只是傳來陣陣細微的啜泣。

「苡潔?妳怎麼了?」他心一緊,她的哭泣聲像是尖錐在猛戳他的胸口。

「對不起……」她竟然先道歉。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他既是心疼,卻又莫名惱火,「妳在哪?我現在過去。」

「我真的、真的很沒用,我做什麼都笨手笨腳……」

她一聲聲的哭訴都像是一道道鞭子打在他身上,熱辣、刺疼。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性子,抬頭向梁亦群比劃打了個招呼,然後他踏出WhiteStone的大門。「我過去找妳。」

他說得堅定,並且不容拒絕。

他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了廣播公司,遠遠地就看見她蹲坐在大門前的階梯上,那單薄的身影讓他深覺內疚。

思及此,他走上前,與她並肩坐著。

「覺得痛苦的話,就辭職吧。」他摸了摸她的頭,「不用顧慮我,我和朋友之間沒什麼人情壓力。」

她卻揚起唇角,搖了搖頭。

「我考慮過了,」她抬頭望向他,「我想要繼續努力看看。」

他無語。

「如果我自己不努力跨過這一道牆的話,搞不好我這輩子就會一直沒用下去,是吧?」

他依然是啞口無言。

坦白說,他不忍心她吃苦,尤其是心理上的折磨與壓力,他知道那樣的壓力會侵蝕一個人最美好的部分,然而,他也無法制止她,因為,他明白自己無法對她的人生負責。

不管是制止她也好、鼓勵她也好,他希望她的人生是由她自己來主導。

「好吧。」最後,他嘆了口氣,「妳也別太逞強,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商量,就算只是訴苦也沒關係,別再自己悶著了。懂嗎?」

她笑了開來。「好,我一定會把所有的垃圾倒給你。」

「妳呀……」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妳知不知道剛才那通電話差點嚇死我?」

「唉唷,我本來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誰知道會忍不住……」她故做無辜。

任宇唇笑而不語,伸手將她摟近,在她太陽穴的位置上落了一記重重的吻。

「別再自己悶著了。」他重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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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8: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醒來的時候,關苡潔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她頹喪地走進浴室,往鏡子裡一看--果然,雙眼腫得根本不能見人,她這樣子要怎麼上班?

她彎身洗了把臉,再抬起頭。

還是請假吧。

她出勤紀錄向來良好,偶爾請一天病假應該不打緊。否則,如果就這樣子去上班,先別說會不會嚇死誰,肯定會被人問東問西。

打定主意之後,她步出浴室,從背包裡找出手機--有四通未接來電。

她愣了愣。啊、對了,昨晚下班之後,她忘了改迴響鈴,她才正納悶著為什麼自己完全沒聽見鈴響。

她查看來電紀錄,一通來自任宇辰,僅只一通,而且既沒留言,也沒簡訊。剩下三通則是來自於李書伶。

她忍不住苦苦一笑。

真是諷刺,連書伶都還比他積極。他只試著打一通電話過來,是料定她會乖乖回電給他嗎?

她想起以前曾經有一次,她出門忘了帶手機,害得她整天心神不寧,一直擔心任宇辰會找不到她。

結果事實證明她想太多。她匆匆趕回家、拿了手機一瞧,卻只有一通未接來電,回電給他,他卻像是沒事般,口吻和平常一樣淡然,連問也沒多問一句。

坦白說,她有些失落,卻不敢在意太多,她不想讓自己像是個不成熟又不懂事的小女生。

然而現在她明白了,她的確是小女生、她的確是在意著這些小細節,只不過她必須假裝成熟、強迫自己不能去在意。

想到這些,她忍不住又鼻酸。

意識到自己再一次懦弱,她倏地醒神,甩甩頭、拍拍自己的臉頰。不能哭,不可以這麼沒用,關苡潔,妳不能再這麼小孩子氣了。

她試圖自我催眠,試著相信自己可以很瀟灑。

然後她打了通雷話向公司請了病假,之後又躺回床上。除了躺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眼睛腫成這樣,哪裡也去不成--不,其實不是這個原因,她自己心知肚明。自交往這一年多來,不知從何時起,她的生活已經滿滿都是他的身影了。不論是睡醒、睡前;上班前、下班後;她休假,或是他休假……

她的生活早就已經被他給填滿,那麼他呢?他需要她嗎?

淚水冷不防從眼角溢出,滑下,滲進枕頭裡。

哭什麼呢?是妳自己挑起的爭執,不是嗎?她的內心有個聲音在斥責著她。人家他對妳那麼好,妳還有什麼好不滿的?是妳活該,是妳自作自受。

那些聲音彷彿一雙手正一片片地將她撕碎。

她好痛。

在爭執之前,她可以很有骨氣地說:「我不需要一段靠義務來維持的感情。」

但現在她卻懷疑自己能否撐下去。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願意忽略那些令她不安的芝麻小事,只為了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

她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無藥可救。

思及此,她翻身縮進了被窩裡,不去看、不去想,她怕自己終究會忍不住主動打電話給他。

突然,手機鈴響起。

她頓住,猛地起身,匆忙地取來手機。一瞧,是李書伶。

失望只是一瞬間,隨後那抹失望卻化為一支箭,穩穩地插在她心口上。

「喂?」她接起,清了清嗓子。

「妳睡死了喔?打了好幾通都不接。」

「我調震動,忘了切回來……」她盤坐在床上,低下頭,試著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與平時無異。

「妳感冒嘍?鼻音好重。」

「是有點啦。」她乾笑。

「哦,好吧,那妳好好休息,本來想找妳去逛街的說。」書伶的聲音是如此有朝氣。

「不好意思,改天吧,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

「三八,不好意思什麼,好好休息比較重要,逛街隨時都可以再約。啊、對了,記得叫妳男朋友載妳去看醫生,這次流感好像蠻嚴重的,最好不要硬撐,知道嗎?」

書伶這話簡直像是把她心口上的那支箭硬拔下來,鮮血頓時淌下。

她低著頭,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回。

「我知道。」

「那就先這樣吧,我先去吃飯,改天再打給妳。掰啦。」

道別之後,李書伶先切斷了通話。

關苡潔怔怔看著手上的手機,不知怎麼的,她的腦中浮現一根染了血的白羽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畫面,接著她忍不住想像,在天空飛翔的鳥兒被支箭給射中了,是不是差不多就是這麼疼?

只不過,差別在於氣兒會死,而她卻必須帶著傷口繼續過日子。

更糟糕的是,她永遠都不知道那傷口會在什麼時候被人刺到;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傷口在哪裡、該怎麼治、又會痛多久。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現在、此刻,她想想念那個人。

想見他的慾望望刺痛了她的皮膚,彷彿要從她的毛細孔底下衝破束縛。她不自覺地環抱住自己,縮在床上,任由自己在自作自受的折磨裡睡去。

隔了一天,任宇辰終於再次打了通電話過來。

那時關苡潔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上班。她是在門外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妳感冒?」他開口就問了這麼一句。

她皺了眉,納悶,「沒有啊,怎麼了?」

「昨天我去接妳下班,妳同事說妳請病假。」

「哦……那個啊……」

她輕咳了咳,突然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她總不能說是因為哭一整夜,哭到雙眼腫到不能見人吧?

所以她向公司慌稱生病,請了一天假,而且沒讓他知情?

任宇辰坐在車上看著前方,盡量阻止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想,但那又談何容易?他向來就不是什麼樂觀的人。

他索性不想了。

「今天要過去接妳嗎?」他試著像平常一樣,說著每天會說的話。

聽著他那冷淡的語氣,關苡潔說不出話來。

她被電話裡的凝重氣氛給淹沒了,除了自己的心跳、除了自己的呼吸,她什麼也聽不見。

她討厭這種感覺。

明明彼此之間就是有什麼梗在那兒、明明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卻還是若無其事般地來接她下班、送她上班。

誰都聽得出來他嗓音裡的不悅,但他就是不肯出言指責她、質問她,甚至對她生氣。他依然維持著他慣有的冷靜,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是固守著他應盡的義務。

驀地,她突然懂了。

她並不是不滿意他的好,而是她終於受夠了他的好!她寵溺她、照顧她、保護她,卻從未開口要求過她任何事。於心、於身,他從來不要求,也未曾拿取過。感情不是這樣談的,她也想付出,她希望他能夠依賴她、獨佔她。

原來,這就是一切問題的所在。長久以來,一直是她在依賴著他,她習慣了有他的生活,缺了他,她像是被割去了半顆心;然而缺了她,他卻能夠無動於衷--因為她手上什麼籌碼也沒有。

不公平的感情,不對等的關係,總有一天會失衡,然後崩毀。

沉默持續了太久。

「看樣子妳現在不怎麼想聽到我的聲音。」任宇辰率先打破了死寂,一副就是準備掛電話的樣子。

「等等。」關苡潔及時出了聲。

他不語,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我--」她道,卻不知道該如何完整說出接下來的話。

她站在樓梯口,看著腳下的階梯,忽然覺得有些暈眩。她心想,有些話一旦說了出口,就會像是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

然而,有些話如果不說,也會像是盆子裡的死水,漸漸腐壞。

該潑出去?還是該留著看它日漸污濁?

「我很愛你,」她說,極力穩住自己的呼吸,「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讓你知道我真的很愛你,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這是一句示愛的話,然而任宇辰聽在耳裡並不喜悅,他很瞭解下一句話會是什麼。

「但是我想我們需要分開一段時間,仔細想想我們到底適不適合。」她在電話的另一端道出。

果不其然。

他低頭,靜靜凝視著方向盤。他想他應該是腦袋一片空白了,因為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關苡潔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她不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即使是到了最後這一刻。

「坦白說,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總算,他的聲音傳來,「我只聽到兩句話,一句,是妳說妳很愛我,另一句是妳說我們需要分開一段時間。這兩句天差地遠,妳期望我怎麼回答?」

她哽咽,又想哭了。

「你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是我的問題,我知道我不該抱怨什麼,我沒什麼好不滿的,但我就是--」突然像是喘不過氣來,她收聲,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

半晌,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其實妳不需要解釋什麼。」

他的語調裡已經不再帶著剛才那絲冷漠,他的聲音變得平靜、變得柔和,卻悄悄地畫出一道距離。

「跟我提分手不需要理由,妳只要提出來就行了。妳知道我不會問。」

「為什麼你不問?!」

她受夠了!原來對她的去留,他竟連其中的原因都不想懂。

聞言,任宇辰露出了苦笑,伸手轉動車鑰匙,發動了引擎,「有必要嗎?不管理由是什麼,分開都是必然的結果。理由的存在,只是為了讓其中一方比較好過而已,所以這真的有必要嗎?」他像是故意要刺痛她似的又道:「不過,如果妳需要說出理來來讓妳自己好過一點的話,那妳說吧,我聽。」

「你--」尖銳傷人的言語,字字刻在她的心上,她鼻酸,也心酸。「如果你不想聽,我說了你也不會懂!」

語畢,她擅自切斷了通話,甚至想直接把手機朝樓下扔出去,但她沒有這麼做,她忍住了。

握著那支手機,她將其緊靠在心窩前,接著她雙膝發軟,不自覺地在階梯上坐了下來。

是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這段兩人的關係。

也發愣,茫茫然的,好像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惡夢,可是心痛的感覺侵襲了全身,她卻遲遲等不到夢醒。

這是真的。

是她,是她在三分鐘前主動提了分手,是她親手砸碎了自己的心,意識到這個事實,兩行淚水潸潸落下,她摀住嘴,哭出了聲音。被撕裂的感覺太疼,她一度以為自己幾乎不能呼吸。

是妳活該,痛死好了!她斥責著自己。也好,分手了也好,一個人的孤單總好過於兩個人的寂寞,她亦在安慰自己。

她以為這樣的聲音可以讓自己釋懷一些,卻只是讓自己哭得更加絕望。

她彎身埋首於膝蓋上,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眼淚一滴滴落下,漫濕了她的絲襪。天氣很冷,她的淚水是熱的。

看著桌上的辭呈,年屆五十的男人臉上表情寫著錯愕。

「妳要辭職?」經理抬起頭來,看著關苡潔。

「是。」她點了頭,抿抿下唇,「我知道有點突然,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一定會把交接的事項做好。」

「妳……」經理皺了眉,歪著頭,似笑非笑的,「妳要不要考慮再等三、四個月?」

關苡潔不語,她不知道上司的考量是什麼,也許只是想等到一個可以接手的DJ出現,但是公司裡比她優秀的DJ不在少數,這理由實在說不過去。

「為什麼?」她問。

「這……」經理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眼神飄忽了一下,才低聲道:「唉,我就不瞞妳了,其實公司明年就會解散,妳如果等到那個時候再去,還可以領到一筆遣散費,也算是一個保障。」

聞言,關苡潔並沒有驚訝的表情。姊姊沒有騙她,公司是真的打算關門大吉。上司的好意她心領了,她揚起微笑,道:「經理替我著想,我很感謝,可是我的資歷也才一年多,其實無所謂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該替妳考慮的還是不能省吧?」經理哈哈乾笑了兩聲,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追問:「還是說,妳已經找到工作了?」

關苡潔靜了幾秒,點了頭。

「哦?是哪一家廣播公司?」

她搖搖頭,坦白道:「是電視台。」

「唉唷?怎麼會想到要跳去電視台?是有朋友介紹嗎?還是--」

話未說完,桌上的電話響起。

經理頓了一秒,道:「我接個電話,妳先去忙吧,到時候人事表單妳寫好再放我桌上就可以了。」

語畢,經理拿起話筒,喂了一聲,然後誇張地哈哈大笑,說了什麼「怎麼這麼快就到了」之類。

關苡潔沒聽見太多,她艮退出門外。

然後她愣愣地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頹然地坐在位子上。幾天前,她還在為了所謂的「相處時間」而猶豫不決,遲遲遞不出辭呈,而現在,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任何的顧慮,所以,她以為隨著辭呈的遞出,她會如釋重負。

但是沒有。

大石是放下了,她做了決定,但是她的心,空了,心裡就和肩上一樣,少了一個東西,非常重要的東西。

她呆望著電腦螢幕,腦袋裡卻是空白的。她知道自己的腦海裡到處是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制止自己想起,可她不管思考了什麼,那抹身影總是如影隨形,就像是鑲嵌在她的腦袋裡一樣。

想著工作,她會憶起當初是因為認識了他,她才有勇氣選擇了這個需要面對大眾的職業;想著吃飯,她會想起和他一起用餐的畫面;下班時,她習慣在走出辦公大樓的時候,看見他的車就停在對面。

有他,才有今日的她,失去了之後,她變得支離破碎。

然而她不後悔,縱使他護著她、寵著她,但唯有她自己明白,他們倆早就沒有任何心靈上的交集。那是她最愛的人,她不願意在他身邊卻仍然覺得寂寞。

「苡潔。」

身後傳來呼喚,她醒神,眨了眨眼,轉了個身。

方紹偉按例遞上了幾張A4的紙,「今天的節目方向,妳看一下有沒有什麼問題。」

「OK,我看看。」她抿唇,吸了吸鼻子。

「……妳還好吧?」他問。

「嗯?還好啊,怎麼了?」她輕扯嘴角,硬擠出微笑。

「臉色好糟,感冒還沒好吧?要不要幫妳買個薑茶?」

「不用啦……我好很多了,謝謝。」她點了個頭,接過那幾張紙,然後匆忙回身轉向自己的辦公桌。

她閱讀著紙上的文字,心思卻難以專注如往常。

所謂的「想想我們到底適不適合」,已經持續了兩個星期……不,或許是三星期……大概更久吧?

任宇震沒法去計算,因為他覺得像是已經過了一輩子。

他還是習慣想著她。

愈想戒掉的東西就愈容易像是卡到陰,擺脫不掉。

起床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拿起電話想Call她;出門的時候會習慣開車去她住的地方;下班時偶爾還是會走錯路,習慣往她公司的方向。

習慣問她吃了沒有,習慣問她想吃什麼……

然後他迷惑了,一切只是習慣?還是愛?

他忍不住捫心自問,問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繞到了最後,他竟不知道「愛」與「習慣」之間的具體差別是什麼。

習慣是很容易被定義出來。那麼,愛呢?愛要怎麼證明?

他這消沉的模樣,梁君群全看在眼裡。

不,或許不能說是消沉。他只不過是發呆的時間變長了,出差錯的次數變多了,像是沒聽見客人的叫喚,忘了打電話給酒商訂貨,切檸檬的時候割到手,或是洗過的杯子拿來又洗了一次……

好吧,是消沉沒錯。

「你們還在冷戰?」他試探性的問,走到對方身旁,坐下。

時間還早,外頭又是陰雨天氣,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

任宇辰像是終於清醒了似的,抬起頭來瞟了他一眼,又別過頭去,「沒有。我們分手了。」

「分了?」梁亦群愣了一愣。

怎麼這對情侶從來不吵架,一吵架就直接以分手收場?他怎麼不知道這兩個人原來這麼極端?

「真的假的?」他皺眉質疑。

彷彿當他是在問郎話,任宇辰連答也不答。

見這氣氛,凶多吉少。

「看樣子是真的。」他揚眉,嘆了一口氣。

由於這傢夥交過太多女朋友、被甩的次數也多到不是正常人可以追得上的,所以他通常不會多問什麼,因為問不完。

但是這一次並不「通常」。

「你們到底為什麼會分?」

「我不知道。」任宇辰答得果斷,答得平常,好像他不知道的只是別人的八卦。

「也是女方主動提出?」

任宇辰點頭。

「……你身上一家有詛咒。」

「大概吧。」任宇辰聳了聳肩,沒心情開玩笑,也笑不太出來。「是因為你上次說的那兩件事?」

「哪兩件?」幾天下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梁亦群直直地看著他幾秒,這傢夥果然不正常了。

「一、她覺得你厭倦她;二、你從來不碰她。」梁亦群好意提醒他。

「哦,那兩件啊……」聞言,任宇辰怔怔地點著頭。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太明顯,但梁亦群還是察覺了。

思緒依舊紛亂。

任宇辰甚至不太願意去回想,因每想一次,就痛一回。

一切是來得如此突然,好像每段感情都會莫名地朝著這個方向走,等到他回過神來、想制止的時候,都已經不知該從何出手挽救。

見他不打算回話,於是梁亦群接著道:「我在猜,她會不會是誤會你有別的女人?」

聽了這話,任宇辰冷笑一聲,轉過頭來看著他,「可能嗎?我做了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往那個方向想?」

「她不是抱怨過,說你對她的身體沒興趣?」

「那是她自己胡思亂想,」他別過頭,淺淺一笑,又道:「而且除了上班,我的時間都花在她身上,我去哪裡找女人?」

「但是你不碰她是事實,不是嗎?」

任宇辰不語,他想,會在意的話早就該在意了,為何是在交往一年多之後?

「那只是藉口吧。」他笑了一笑,聳肩,「其實在分手之前她就有點不太對勁了。」

「什麼意思?」

「該怎麼說呢……」他揉揉眉心,「她開始花時間在打扮上面,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常常不知道在想什麼,有時候還會隱瞞我一些事。」

「所以是你懷疑她有男人?」

任宇辰無語,他的確是懷疑過,但他卻無法開口去承認這件事。

說來也奇寄,他並非第一次遭到女人劈腿對待,可這次卻難熬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震驚。

不料,梁亦群卻笑了出來。

「你在幸災樂禍?」任宇辰睨了他一眼,苦笑以對。

「不是,我是覺得很瞎。」

「哪裡瞎?」

「你怎麼不覺得她改變打扮是為了色誘你?」

「交往一年多之後才開始色誘我?」他嗤笑一聲,這的確很瞎,「會不會太牽強了點?」

「先撇開這點不說,你為什麼不碰她?」

這話題切入得太突然,任宇辰頓住。

「你該不會有處女情結吧?」梁亦群緊接著問。

不是「非要處女」的那種情結,而是「凡處女不碰」的那一種。

「……有有說過她是第一次?」任宇辰皺著眉,有嗎?他應該什麼都沒說過吧?

「你是沒說過,我猜的。」

「這樣你也猜得到?」

「因為你既不對她沒『性』趣,你也不是什麼吃素的料,所以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性比較高。」

任宇辰一笑,真服了他。「算你行。」

「你真的是為了這種理由而不碰她?」梁亦群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盯著對方的側臉。

「可以這麼說,但不完全是。」

「靠,你好複雜。」他開始同情關苡潔了,「講清楚點行不行?」

任宇辰卻只是沉默,他的思緒像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亦像是陷入了黑白模糊的混沌境界。

梁亦群倒也不催他,如果答案當真那麼複雜,那麼他的確是應該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事實上,對任宇辰而言答案一直都在那裡。

之所以難以啟齒,是因為他再也不確定自己所以為的是與非是真實,是因為他習慣把這些糾結的矛盾放在心裡慢解。

過了半晌,他吐出的話語卻是反問,「都分手了,理由還重要嗎?」

「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梁亦群聳聳肩,不以為意。

任宇辰露出淺淺微笑,不語。

然後第一個客人上門了。

梁亦群說了一聲歡迎光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你乾脆休一天假吧,去找她把事情講開來。如果你自認沒有做錯,那就不要去扛那個莫名其妙的罪名,OK?」

聽了,任宇辰自嘲地冷笑一聲,道:「我盡量。」

說得簡單,做起來難。如果連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都毫無頭緒,又怎麼能夠做到所謂的「講開來」?

「盡量?」梁亦群皺眉,轉頭過來瞟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地道:「原來她對你而言,只值得讓你做到『盡量』?」

一句話,像顆鉛球墜落在泥地上,沒有駭人的巨響,沒有驚人的水花,卻沉沉地撞在任宇辰的心口上。

是諷刺沒錯,但他絲毫染有惱怒,只是忍不住開始思考--究竟是誰先放開誰的手?

他盡量了嗎?沒有,他所盡量的,只是平常生活裡的芝麻小事。

在兩人分手的那一瞬間,他盡量挽回了嗎?沒有。

他只是維持一貫的作風,轉身就走。

思及此,他眉頭緊皺,忍不住閉上了眼。

「你根本不愛我吧?」

關苡潔那悲傷又絕望的指控,彷彿就在他耳邊旋繞著。他怎麼會這麼傻?他的初衷只是怕她盲目,最後卻先令自己瞎了。

他,到底在幹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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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2:2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AM 01:43

任宇辰將車子停在廣播公司對面。

老實說,他很不喜歡這麼做。倘若對方真不愛他了,那麼他現在的行為就和死纏爛打沒什麼兩樣,但若對方還抱有一絲情意,那麼今天守在這裡,他也許還可以挽回什麼。

五十五十的機率,要嘛,換得再次擁她入懷,不然就是換來一記白眼,或是一張好人卡。

思緒至此,他看著車窗外頭下著大雨的街景。

這雨下了一整個晚上了。

他傾身向前,抬眼看著夜空,雨勢並沒有減緩的趨勢。他懷疑在這種雨勢之下,苡潔還能注意到他的車就停在對街。

猶豫了幾秒,他鋯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一陣等待之後,無人接聽。

他吁了口氣,猜想大概是剛下節目,還沒回到辦公室吧?於是他將手機往旁座一扔,從後方拿了傘就下車去。

他走到了大樓正門左側,靠近水泥柱,就站在那兒等候。

莫名地,他想起曾經有個女友是在雨中向他提分手。他還記得,那時候吃完宵夜,兩個人撐著一把傘正要回家,女人突然停下腳步,說:「承認吧,你願意陪我,可是你不愛我。所以,我們就不要再假裝什麼了,咱們好聚好散。」

當下他沒有反駁,只是把傘給了她。

他也想起,曾經有一次基於禮貌,他在雨天的時候開車送一名女人回家,女人在下車之前給了他一記強勢的吻,然後說:「我愛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那女人僅僅認識他三天,卻毫不猶豫地說了我愛你,真是不可思議。

回憶及此,他突然聽見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回過神來,他抬頭,正巧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出大樓門口。

關苡潔沒注意到她,任宇辰看見她抬起頭,像是苦惱般地望著天空。

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那湖塗蟲,果然忘記帶傘,他早料到的。

他啟唇,正要喊出她的名--

「苡潔!」

別的男人先喊了。

他頓住,話吞了回去,接著看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追了出來。

「雨很大,我送妳。」男人笑著說道,然後走到關苡潔的面前。

兩人交談了幾句,任宇辰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不一會兒,男人撐開傘,左手隨即搭上關苡潔的肩膀,摟著她走進雨裡。

這比收到好人卡更糟。

他站在那兒,直到看見那對男女上了計程車之後,他才低下頭,苦笑。他來幹什麼呢?他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幾分鐘後,他也撐開了傘,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車上,還留著她的香水味。

回憶幾天前的質疑--那香水究竟是為了誰而抹?

這一瞬間,他覺得身體好像被撕了開來,是他的錯,是他讓她進駐得太深、太靠近他的弱點,以至於讓她可以不偏不倚地刺中他最痛的地方。

心窩又是一陣緊縮,他皺了眉,深呼吸了口氣。

冷靜了幾秒之後,他伸手轉動鑰匙,發動了引擎,在打算入檔駛離的同時,被他放置在副駕駛座上的行動電話響了。

他停下動作。

是關苡潔的回電。他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遲疑了下,該接聽嗎?該說什麼?是該繼續裝瞎、裝傻,還是直接告訴她:我剛看見一個男人摟著妳上車?

不,他裝不來。於是他選擇了視而不見,逕自駕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此刻,他需要酒精,他需要醉一回。

但是他不能去WhiteStone,他不想在自己的店裡出醜、不想被逼問,也不想跟任何人談論他想醉的理由。

所以他找了一間最不可能遇到熟客的夜店,進去點了一杯Tequila.震耳的電音舞曲以及DJ的鬼吼鬼叫,讓他必須得用上不可思議的音量才能順利點上一杯酒。

酒送上來,他一口乾。

然後他又點了一杯,一杯再一杯,輕易四杯下肚了,他卻連一丁點兒的暈眩感也沒有。真悲慘,是他失算,他的酒量本來就不差,早知道應該買一瓶回家灌,肯定比較划得來。

右手拿著玻璃杯,杯緣輕抵在眉尾邊,他側頭,看著男男女女陶醉地在舞池裡忘情搖擺,他突然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但是很奇怪的,這反而讓他很自在,沒有人認識他,沒有陪笑的必要。

突然日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伸手拿出一看,還是關苡潔。他連想也沒想的,直接又收了回去,當作沒看見。

他再次向酒保示意,點了一杯同樣的酒,這回外加一杯Vodka.

過去,他偶爾會在上班的時候陪客人喝上幾杯,算是聽對方訴苦,也是陪對方一起解悶。雖然那一點酒精對他來說毫無影響,可因為苡潔會擔心酒後駕車的問題,所以他戒了那習慣,從此上班的時候連一滴酒也不沾。無論熟客是不是調侃他怕女朋友,或是抱怨他沒義氣……總之,他不沾。

他也不吃辣,但是苡潔喜歡,所以他陪著她去吃麻辣鍋,連眉頭都沒皺過。

這是他第一次為了女朋友而改變自己的習慣和作風,只因為這是他主動追來的女人,他必須完美、他不想讓她失望,不願意她在未來感到一絲絲的後悔。

所以他以為結局會不同,但是顯然他錯了。

這時兩杯酒送了上來,他將其中一杯倒進了另一杯裡,搖晃了一晃。混合的烈酒總是讓人醉得比較快,這是他的經驗。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任宇辰先是皺了眉,回頭瞟了一眼,那是個漂亮的女人,一頭長長的波浪鬈髮,深V長袖的貼身洋裝,標準的魔鬼身材天使臉蛋。

最重要的是,他認識她。

「還真的是你,我還在想會不會認錯人。」女人驚喜似地笑道。

任宇辰苦笑一聲,別過頭去。

他媽的,連這樣都可以遇到舊情人。

不過仔細想想,他的前女友那麼多,搞不好隨便在路上都可以撞到一個,在夜店遇到其實也沒什麼好訝異。

「幹嘛?喝悶酒?」女人擅自在他身旁坐下。

任宇辰沒答腔,冷冷看了她一眼,道:「看得出來的話,那就請妳把我的空間還給我,行嗎?」

她的名字好像叫作什麼璇的,他不是記得很清楚,只記得她的朋友都叫她「小璇」,是個標準的夜店玩咖,沒有正職,偶爾兼差當雜誌的平面模特兒。這是他對她的所有記憶了。

「唉唷,幹嘛這麼酷?」女人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好歹我們也在一起過,不要那麼冷淡嘛!」

任宇辰不語,依然面無表情。

和苡潔交往過後,他才知道他以前所選擇的女人有多麼荒唐。現在,他或許不會再稱她們是「女朋友」,他寧願稱自己只是她們的「男伴」。

「我沒心情跟妳鬧,妳去找妳的男朋友吧。」他吁了口氣,飲了一口酒。

「今天我是一個人來的。」

「來釣男人?」他瞥了她一眼。

「才不是。跟你一樣,來喝悶酒。」

聞言,任宇辰笑出聲。「我看妳倒是一點也不」

「又不是每個人被甩都一定要哭哭啼啼,」女人故意擺出不悅的表情,「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昨天才跟男朋友分手,我陪你一起喝,怎麼樣?」

任宇辰不作聲。

「好嘛?」女人繼續糾纏,甚至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們兩個一起喝,誰先喝醉了還有人可以幫忙扛回家,多好?」

「妳擺明是要叫我扛妳回家。」說也奇怪,他不記得她的名字,卻記得這女人沒有酒量可言。

「我哪有?」女人嘟了嘟嘴,又道,「不然我讓你十杯,前十杯我都喝果汁和氣泡水。這樣總行了吧?」

任宇辰苦笑了一笑。原來如此,這女人解悶的方法其實只是找個人來陪,而不是酒精本身。

「隨便妳。」語畢,他仰首再乾一杯。

配來的時候,任宇辰看見的是自家房間的天花板。

他還來不及回憶任何細節,便感到頭痛欲裂、嚴重暈眩,胃部像是被人穿孔吊掛起來似的,同時伴隨著強烈的噁心感。

接著他發現自己的右手臂被紗布層層包紮了起來。他愣住,是受傷了?他怎麼會受傷?

腦袋突然又是一陣抽痛,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他到底喝了多少?他皺著眉頭,指尖按壓在太陽穴的位置。他努力回憶著,他記得幡己在夜店遇到小璇,之後喝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調酒……

好像和女人接了吻。

然後呢?接下來他做了什麼?他閉上眼,對於後來的事情是一片空白,活像是被人剪去了一大段的記憶。

「你醒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任宇辰大吃了一驚,幾乎從床上跳起,當他等頭痛暈眩的感覺過去,定神看清那是誰之後,受到的驚嚇並不亞於三秒之前。

「妳……怎麼……」

他張著嘴,滿臉錯愕,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關苡潔拿著一杯水走了進來,走到床邊,將開水遞給他,「頭還會很痛嗎?」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任宇辰先是怔怔地盯著她的側臉--她脂粉未施,身上穿的也僅是一般的棉帽T和一條藍色的牛仔褲。

「現在幾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快六點。」

「下午?!」

「嗯。」她應了一聲,撿起地上的兩條毛巾又走了出去。

任宇辰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突然間,好像頭不疼了,胃也不疼了。

這真是詭異,她怎麼會在他家?難道他醉到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然後打電話給她,強迫她過來?還是更糟糕,是哀求她過來?

不會吧。

想像愈多,他的眉頭就鎖得愈緊,直到關苡索又走了進來。

「你餓了嗎?要不要我煮點粥給你吃?」她柔聲問。

如果不計較她那若有似無的冷漠,他幾乎就要忘記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不用麻煩了,我等一下自己出去吃就好。」他搖了搖頭,又問:「還有,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關苡潔靜了幾秒,勉強生硬地微笑,「我馬上走,我這就--」

「我不是這個意思。」誤會真大。他立刻出言阻止她,「我的意思是,我想不起來是不是自己叫妳過來的,不是要趕妳走。」

「哦……」她搔搔頭,看得出來她很努力想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不是你叫我來的,不是。」

「那不然是?」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追問,「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就--」該從哪裡開始說呢?她歪著頭,想了一下才道:「昨天我打了第四通回電給你,結果是個女人接的。」

「啊?」他愣住,小璇居然還替他接電話?

「那個女人說你醉了,問我能不能去處理,所以我就……」言至此,算是道盡來龍去脈了吧?

「那我這傷口是……」他伸出右手,看著纏得緊緊的白色紗布。

她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她心虛,「不過那女人跟我說是因為打架。」

「打架?!」他揚眉,好驚訝。

喝醉,還跟人打架,他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他到底是喝掉了幾公升?

「你沒有印象?」她問,「你縫了十二針,都不記得了嗎?」

愈來愈誇張,居然還縫了十二針。

「沒有,我全都不記得。」他搖頭,苦笑兩聲。

「好吧……」她聳聳肩,一副「那還能怎麼樣」的表情,「既然你沒事就好,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去上班?」

「嗯。」

「我送妳去吧。」他作勢就要下床。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她急於拒絕。

「反正我也是要出門。」

「啊,說到這個,我已經打電話跟亦群交代過了。」

「交代?」他皺起眉頭,又有什麼驚喜了嗎?「交代什麼?」

「因為你一直呻吟,說頭很痛、手很痛……我想你大概沒辦法上班,所以就先打電話跟他說一聲。」

他到底還做了哪些足以嚇死自己的事?

兩人靜了半晌。

「那……」關苡潔先打破了沉默,「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吃飯。」

「我知道。」

他點頭,看著她穿上外套、拿起手提包,送她到門前。

「真的不用我送妳去?」

「謝謝,真的不用。」她微笑,抬起頭來看著他,卻無法久視他的雙眼。

見她迴避自己的目光,他驀地想起那名與她共撐一把傘的男人。

也對,她現在應該很搶手,哪裡需要他。

「好吧,妳自己小心。」他勉強揚起笑容。

她點點頭,說了一聲Bye,彎身穿上自己的鞋之後,轉身就要離開,卻在跨出一步的同時,她停住腳,回頭。

「對了,你還有一些東西放在我那裡。要怎麼……還給你?」

這話彷彿是一把鑰匙,開啟了那道他所不願意面對的門。

門裡關著一種東西,叫作提醒敝提醒了他兩人已經分手的事實,提醒了他已經失去,提醒了他應該要開始學著忘記。

他沉默了會兒。「……妳方便就好,丟了也沒關係。」

「可以拿去WhiteStone給你嗎?」

「可以。」

「什麼時候比較好?」

「隨時。」他聳聳肩,笑道:「我說了,妳方便就好。」

「……好吧。」她點點頭,輕抿唇瓣,露出了一絲僵硬的淺笑,「那我先走了,掰。」

揮了揮手,她轉身下樓,這回是真的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任宇辰佇立在門邊久久。他突然想起她那雙唇瓣的觸感、突然想起了她的味道。

倏地,他迷惑了。

難道昨天晚上吻的女人不是小璇,而是她?

事實上,他確實是吻了小璇,但也吻了她。這一切的始末,都得從那通「未接來電」開始說起--

關苡潔毫無睡意,手裡握著手機,是忐忑、是焦慮。

雖然說是「回電」給他,但是連打了三通都沒人接,再撥打第四通會不會讓對方覺得厭煩?

她突然覺得很懊惱,怎麼會沒接到他的電話呢……

雖然主動提分手的人是她,可她還是很想念他的聲音、想聽他說話,想知道他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事。

她幾乎想破了腦袋。

管他的,再撥最後一次好了,如果還是沒人接,她就乖乖認命、上床睡覺,不再多想。

於是,她第四次按下撥出鍵,將手機貼在耳邊,卻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喂?」

彼端終於有了回應,卻是個女人的聲音。關苡潔頓住,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僵凝了。

「喂?」彼端再次傳來呼喚,「喂喂、這是任宇辰的手機,你是要找他嗎?」她這才回過神來。

「是……」她抿抿唇,心臟像是被扭擰了一圈,「請問……」

「妳是他的誰?」

沒料到對方竟然如此質問。

她愣住,囁囁嚅嚅地說:「朋……朋友。」

「很熟嗎?」

這可考倒她了。也許算是很熟,但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該回答是或否?

半晌,她歪著頭,道:「應該算熟吧……」

「那好,」女人卻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他現在醉死了,妳可以過來把他帶走嗎?」

「醉死了?」關苡潔先是愣住,隨即如夢初醒,「那、地址呢?可以麻煩把地址給我嗎?我抄一下……」

她手忙腳亂地找尋著紙筆。

抄下了店名地址之後,關苡潔掛了電話,看著那串文字,她有些茫然,腦海裡儘是那陌生女子的聲音。

她是誰?是宇辰新的女伴嗎?他們是一起去狂歡作樂嗎?

倏地,她回過神來--不,不對,現在先別想那麼多,應該要趕快過去把宇辰送回家。思及此,她匆匆披上外套、拿了字條與鑰匙之後就衝出門了。

她趕到了對方所告知的地點。

昏暗的環境、閃燦不停的舞檯燈,震耳的電子舞曲、還有忘情狂舞的男男女女。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到吧檯邊,一眼就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趴在那兒不動。

「請問……」她喚了隔壁的女人一聲。

女人聞聲回過頭,那眼神帶著一抹打量的意味。

「就是妳嗎?」女人問,「電話裡的那個……」

「對,是我。」

「妳好,我叫何韻璇。」美人伸出玉手,「我是他前女友。」

關苡潔考慮了兩秒,也跟著伸出自己的手。

兩人互相握手問好之後,何韻璇又問:「我叫不醒他,要不要我幫妳一起把他扛上計程車?」

「呃……」她歪著頭,想了一想,道:「我試著叫醒他看看好了。」其實是她私心不想讓別的女人碰他的身體。

何韻璇聳聳肩,不以為意,一副「妳請便」的表情。

「宇辰,」關苡潔靠進他的耳邊,喚了他的名,「任宇辰?你是醒著的嗎?你聽得到吧?」她戳了戳他的肩膀。

「沒用的啦,我看就算拿水潑他,他也不見得會醒來。」何韻璇在旁邊笑了一聲。

關潔抿抿唇,只能陪著苦笑。

但任宇辰並非完全沒有意識,事實上,他有聞到她身上持有的淡淡香氣。是作夢嗎?任宇辰皺了皺眉,緩緩抬頭,一睜眼就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

「不會吧?真醒了?」何韻璇訝異。

看見他的雙眼因為酒精而布著血絲,關苡潔好心疼,卻又氣他找別的女人到夜店裡喝了一整夜的酒。

「你可以自己走嗎?」她勉強微笑,伸手要去扶他。

瞬間,那男人摟著她的畫面竄上任宇辰的腦海,他不由自主地撥開她的手,「妳來幹什麼?」

在理智下被壓抑住的怒火,此刻就像是被解放的野獸。他睨了她一眼,別過頭,不願在這個時候看見她,亦不願意讓她看見這時候的自己。

「回去,這地方不是妳該來的。」他又道。

何韻璇在一旁看得傻眼,她從來不曾聽過或是看過任宇辰用如此嚴厲的口吻說話。

可是那「嚴厲」卻狠狠地在關苡潔身上砍了一刀。

「我是來接你的……」她咬了咬下唇,強壓情緒。

「是啦,我找她來的,誰教你剛才怎麼叫都叫不醒。」何韻璇了了圓場。

「不需要。」他拿起剛才喝一半的酒杯,又飲了一口。

「你喝成這樣,開車很危險。」

關苡潔是真的擔心他,然而她的關心卻像幾百支細針,紮在他身上。

跟別的男人相好就不要來關心他!他差點兒這樣吼出,但他沒有,他只是重重擺下酒杯,發出了巨響--幸好店裡本來就不是什麼安靜的地方。

關苡潔僵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曾有過。

連何韻璇都愣在那裡久久。

半晌,何韻璇回過了神,尷尬地笑了一笑,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意思意思地搖了一下,道:「噯,好了啦,你也別這樣。好歹人家是三更半夜過來要送你回家,你怎麼對人家這麼--」

話未說完,語尾被吻進唇裡。

他吻了她?

關苡潔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很痛的一巴掌。她差點兒就要轉身跑開,如果不是那個男人衝出來,她一定早就跑開了--

「你幹什麼?」

在關苡潔來不及回神之際,不知從哪衝出來一個男人,二話不說就推開了任宇唇。

毫無預警被推了這麼一把,他摔了出去,酒杯碎裂。

所有事情的發生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

像是本能反應,關苡急衝上前,蹲在他身旁,「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撞到頭?」

「志鴻!」何韻璇驚叫一聲。

「妳!」男人怒不可遏,指著女人興師問罪,「妳這個女人!才分手一天妳就搭上別的男人,這才是妳跟我分手的原因吧?」

「我?我跟你分手?」何韻璇也不甘示弱,「你腦殘了嗎?我記得提分手的人好像是你吧?」

莫名其妙上演了一場談判秀,眾人紛紛聚上來圍觀,但關苡潔顧不了看別人的鬧劇,她使勁了些,試著將他攙扶離地。

「別過來,有碎玻璃……」他卻一副要把她擋開的樣子。

「先顧你自己!」她斥責了他一聲。

突然,她摸到了他手臂上的濕滑。她先是愣住,隨後立刻知道了那觸感是什麼東西來著。

「你流血了?傷口在哪?」她慌了,那摸起來的感覺簡直就像是流了半公升的血。

「沒關係,應該是小傷。」他站起身,感覺頭好暈。

「小傷」她終於忍不住怒火飆漲,也許是氣他剛才吻了別人,「我帶你去醫院。」說完,她攙著他就要走。

「沒那個必要……」他甩甩頭,試圖甩去暈眩感。

「你給我閉嘴!」

關苡潔罵他,埋了他的單,板著一張臉硬帶著他走出夜店,站在路邊等著攔車。

冷風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點,只是一點點……

「妳來幹什麼?」他問。

「你剛才問過來。」

「妳不該來的。」

「這你剛才也說過了。」

「我真的不需要去醫院……」

「醉成這樣的人有什麼判斷力?」她睨了他一眼,別過頭去,「至少我還比你清醒。」

聽了,他嗤笑,最後還是乖乖一了嘴。

到醫院後他縫了十二針。

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她終於把他年進家門--他的家,不是她的。

她讓他躺上床,拉好棉被,本想直接離開,卻見他皺著眉,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於是她私心地又多留了一會兒--「擔心」似乎變成了一個很好的藉口,「想陪著他」才是真的。

他不停地出著冷汗,她則不停地以溫熱的毛巾輻他輕拭著額頭、頸部。

「好痛……」他突然低呼一聲,像在呻吟。

「怎麼了?」她坐在床邊,趴在他身旁,憂心地看著他。

氣他是真的,可是心繫於他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頭好痛……」他眉頭緊鎖。

「可是你喝了好多酒,現在不能吃止痛藥吧?」她覺得自己好像白癡,幹嘛跟一個喝醉的人解釋這麼多?「手痛……」換了個名目。

「誰教你要親別人的女朋友。」她嘆了口氣。

「女朋友……」他翻了個身,側臥著,「女朋友……我女朋友是別人的女朋友……」

她皺了眉。他是在胡說八道什麼?

「前女前……」他努力睜開眼,看見了關苡潔的臉龐,仍然不知所云,「前女友嗎?是前女友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苦笑一聲。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笑了出來。

「那就乖乖睡吧,別耐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我聽得很累--」

突然,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她怔住。

「唔--」她嚇了一跳。

他吻她?還是他把她當成了別人?

這樣不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她應該推開他、不該利用他神智不清醒的時候……但他這個吻來得好溫柔。

他在她的唇上淺嚐、輕吮、細啄、舔舐,反覆不止,難分難捨。這傢夥為什麼連喝醉了都還擁有這好的吻技?

她好吃味,一想到有那麼多女人都被他這樣子吻過,她的心就好像被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唇上的滋味是甜的,沉到胸口的時候變成了苦的。

好矛盾。

突然,他放開了她的唇。她緩緩睜開眼,從他的吻裡醒了過來。

而他卻睡著了。

「你……」這可惡的男人。

她吁了口氣,算了,是她自己不好,是她沒骨氣。

可是,她就是愛他這麼多。

因為愛這麼多,所以她無法忍受他只當她是個義務;她無法忍受永遠是她追著他的身影;她無法忍受他當她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她無法忍受他對她連一丁點兒的慾望都沒有。

她無法承受那一切,那是蝕骨穿心的折磨。

直到至今她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明明相愛,卻還是必須忍痛分手。然而她也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再堅持一下呢?如果她再多忍耐一天呢……

罷了,都過去了,她嘆了口氣,不自覺地搖搖頭。如今想那些都已經太遲了,不是嗎?那條名為「後悔」的道路太難走,她不該走。

她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看著他的睡臉,看了好久好久。然後,她輕輕趴了下來,靠在他的胸膛前。

她想,以後是否還能這樣靠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握著他的,貪戀這即將不屬於她的溫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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