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12-16
- 最後登錄
- 2025-9-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598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2948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九章
凌皖兒萬分同情地看著那個哭泣的女孩被拉走,心裡忍不住有了氣。
那女孩也是一片真心,他又何必如此狠心對待她?
「段子讓,你等一下!」她追到段子讓身旁,拉住他的臂膀,強迫他停下來聽她說話。
「我覺得,你不該這麼做。」
「喔,你也想為子訓說話嗎?」段子讓冷笑。「那叛徒有膽謀反,就該自受這苦果,難不成他派人來殺我,我還得為他加官晉爵、讓他壯大力量繼續造反嗎?」
「我說的不是子訓。不過我確實認為,你將子訓打入天牢太過輕率從事了,我覺得他並不像這種人,你應當查明清楚再--」
「住嘴!不許再說了!你幹嘛替他求情?難道你愛上他了嗎?哼!對子訓我自有主張,你沒資格干涉!」段子讓眼底冒出火來,他不曉得凌皖兒為二弟求情,會令他莫名地生出妒火,可他不愛她眼中有人比他重要!
「……好吧!我們先不談子訓的事,我想說的,是方纔那個女孩。」
「她怎麼樣?」段子讓斜睨她。
「她會來求你,也是因為忠心護主,你就不能多點同情心,好好地對她說話,別那麼凶嗎?」她看不下去的,是他對秦晴的兇惡態度。
「哼!她是那叛徒的女人,我沒連她一起捉拿下獄就算不錯了,難道還得安撫她,向她賠不是?」段子讓大聲諷笑。
「你至少可以口氣好一些,她已經夠傷心了--」
「奇怪了!你幹嘛老為不相干的人來和我吵?我還有事要忙,你少煩我!」
吼完,段子讓扭頭走掉。
凌皖兒氣惱地瞪著他的背影片刻,真的有一度氣到不想理會他了,不過她擔心刺客會趁虛而入,所以還是忍著氣跟上。
沒想到,他所謂的「忙」是--
「太子!您終於來了,臣妾等您好久了。」
兩位面容艷麗、花枝招展的女人,自涼亭快步走下,一人一手,親親密密地挽著段子讓的手臂,轉身朝涼亭裡走去。
「風鈴給您溫了壺酒呢。」
「雅箏親手做了兩道小菜,請您來嘗嘗,今兒個臣妾的手藝如何。」
「好好,還是你們知情識趣;討得本太子歡心了,等會兒統統有賞。」段子讓笑容滿面地摟著她們,步入涼亭。
凌皖兒看段子讓在亭中左擁右抱,心痛欲碎。
這是除了琴玉之外,段子讓的另外兩名寵妾,她第一次看見她們。
她們同琴玉一樣,都是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對男人都有一套手腕;她們一個倒酒哺餵進他口中,一個夾菜送進他嘴裡,將段子讓服侍得無微不至。
這就是他在宮中的生活,這就是她愛上他,所必須承受的苦果。
爹曾語重心長地告誡過她,但她仍是無法自制地,愛上了他……
她真是傻,被那副溫文的假相騙得團團轉,傻傻地獻上自己的心;即使知道自己只是他惡意戲弄的玩具,仍癡到不願離去。
但她已快要生出離開他的勇氣了,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
凌皖兒痛苦地閉上眼,不願再看涼亭中的傷人景像一眼,她轉身,走到聽不見他們調笑的地方。
見她走開,段子讓臉上硬擠出的享受微笑,霎時斂起;他瞪著她的背影,壓抑不住內心那股深深的、啃噬他心的懊惱情緒。
他該死的根本一點都不享受傷害她的感覺!傷害她,他感覺自己比她還難受。
「太子,臣妾喂您喝酒吧?」風鈴銀鈴般嬌笑著,喝進一口酒,然後想以口哺喂到段子讓嘴裡,好讓他在品嚐美酒的同時,能享用她的軟綿小嘴。
但她將含著醇酒的檀口送到他面前,段子讓卻沒有同方纔那樣哈哈大笑著,以口接下,反而出神的直瞅著她,壓根沒有將唇湊過來接的意思。
風鈴被他瞪得不自在,只能尷尬地自行將嘴裡的酒吞下。
段子讓突然開口,語氣中滿是迷惑。「你們為什麼從不與我爭吵?」
「爭吵?」兩人對看一眼,同時猛力搖頭。「臣妾們怎麼敢呢?太子是天,太子的命令,便是上天的旨意,臣妾們不敢忤逆。」
「是嗎?」那為什麼那個小女人,總不拿他當太子瞧,不但整天「段子讓、段子讓」地直呼他的名諱,還有膽子與他據理力爭?
「那,若本太子做了錯事,惹你們生氣,你們敢踢我嗎?」他又問。
「踢您?」兩人好像聽見什麼可怕的事似的,更加惶恐地用力搖頭。
「這種事,臣妾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呀!臣妾們永遠不敢對太子生氣,請太子放心。」
「是嗎……」這明明是他想聽到的答案,可心裡卻覺得悵然若失。
這就是他想要的伴侶嗎?卑躬屈膝、唯命是從,永遠不敢對他說出心底的真心話;當他是天,沒有膽子忤逆他,即使他犯了天大的錯,這些人也在一旁猛點頭。
身旁若全圍繞著這樣的人,他應該很快就會成為一名昏君吧?他自嘲地想。
會對他說真心話、敢指著他的鼻子罵、有膽子拿腳踢踹他的女子,只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了。
除了她……
「太子,臣妾們再伺候您喝酒好嗎?」兩位美姬忙不迭要獻慇勤。
瞧著毫無個性的軟弱美人,段子讓陡然感到無趣。
他終於體認到一件事,像她們這樣的女人,哪怕他想要成千上萬個,就能擁有成千上萬個;但像凌皖兒那樣的,世上只有一個,失去了她,便再也找不到了。
他想,該是對自己誠實的時候了。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他已經無法再蒙蔽自己。
「不了,我還有要事待辦。」說完,他便毫不留戀地起身,不顧美人的哀切呼喚,大步走出涼亭。
午後,段子讓照例在書房裡閱讀治國書籍,凌皖兒則站在敞開的門前守護著。
為了不打擾他研讀,他已屏退所有護衛隨從,只留她一人陪伴。
段子讓難以專心,不時偷瞧著站在門前的凌皖兒,還幾度放下書冊,想開口與她說話,但話到舌間卻又卡住,不知該如何啟口。
他該怎麼讓她明白,他不想再與她爭吵,他想跟她和解、想再看見她的笑容,希望她能留下來,永遠陪在他身邊?
他該怎麼說才好呢?
段子讓猶豫著,遲遲無法開口,怕自己一說錯話,便失去挽留她的機會。
他不禁自嘲地一笑,他幾時變得這樣婆媽,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軟弱無用,可一點都不像他!
他一咬牙,終於下定決心,要問她是否肯為他留下,可抬頭,卻正好看見敖公公端著茶盤走來,原先已醞釀好的勇氣,霎時消失無蹤。
他低歎一口氣,懊惱地槌桌。
「敖公公好。」凌皖兒守在門前,看見向來很照顧她的敖公公,立刻微笑。
「皖兒姑娘好。太子在書房裡也大半個下午了,我想太子應當累了,所以給太子送些熱茶點心過來。」敖公公說道。
「謝謝敖公公用心。」凌皖兒伸手要接,敖公公卻將茶盤收回自己身前。
「啊,皖兒姑娘,不敢勞煩您,奴婢親自送進去就行了。」敖公公不好意思地婉拒。
「喔,那--」凌皖兒自腰間的囊袋裡取出銀針。
她正要試毒時,敖公公卻噗地一笑。「皖兒姑娘,不用試了,奴婢已經親自試過了。」
「是嗎?可是……」為了確保段子讓絕對安全,無論先前有多少人試過毒,吃食要送到段子讓面前時,凌皖兒一定會再親自測試一次。
「難道皖兒姑娘不相信奴婢嗎?奴婢可是打太子小時候就開始服侍太子的,若是連奴婢都不能信任,還有誰能信任?」敖公公的神情很受傷。
「啊,也不是啦……」可是……
「我信得過敖公公,讓他送進來吧!」段子讓的聲音由裡頭傳來。
凌皖兒轉頭往內望去,段子讓肯定地點頭,示意她從命。
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她這個旁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凌皖兒有點氣悶地退開一步,讓敖公公進去。
敖公公走人太子書房,臉上的表情滿是欣慰感激。「感謝太子相信奴婢,奴婢感激涕零。」敖公公眼角滲淚。
「不相信敖公公,還能相信誰呢?」段子讓合上書冊推到一旁,笑著說:「敖公公真是用心,我書讀得累了,正腹饑口渴呢!」
敖公公一聽,連忙將手裡端的熱茶點心送上。「那太好了。這是奴婢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全是太子喜愛的點心。我親自從御膳房端來的,已經試過毒了,不過太子若是信不過奴婢,奴婢可當場再試一次--」說著,敖公公取出銀針要測試。
「不用了,我信得過你。」段子讓阻止他。
「謝過太子。那,奴婢替太子斟茶。」敖公公替他倒起熱茶。
「看起來真是可口,本太子就趁熱用了。」段子讓微笑瞧著茶盤裡的點心,像在猶豫該從哪樣先吃,最後,他端起敖公公倒好的茶,打算先解渴。
「啊--」凌皖兒還是覺得不安,正打算衝進來測毒時,他已經把茶喝了。
段子讓一口飲盡杯中的熱茶,剛微笑放下茶杯,突然雙眼瞪大,掐住自己的脖子,神情痛苦。
「唔……」他用顫抖的手指著敖公公,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以不敢置信的憤怒眼神指控:你……你下毒?
敖公公嘴角冶冷勾起,然後神色瞬間轉變,驚惶失措地上前,抱住段子讓頹倒的身子大喊:「太子!您怎麼了?!太子?」
「段子讓!」凌皖兒也一直密切關注書房裡的動靜,見情況不對,立刻快步奔進來;段子讓已經倒下,她大驚失色地想要探視他的情況,但敖公公不讓她靠近。
「別過來!你這個殺人兇手,太子待你情深意重,你怎能因為嫉妒,就狠心謀害太子?」
「我?」凌皖兒震驚地瞪大眼,不知自己怎會突然成了殺人兇手。
「不!不是我!我怎麼可能傷害他?我是那麼愛他--」她沒心思為自己的清白辯解,只焦急地央求:「段子讓怎麼樣了?他要不要緊?你讓我看看他--」
「不許過來!我不許你再傷害太子!來人呀!快來人,太子遭凌皖兒下毒謀害了!」敖公公呼天搶地朝外大喊,很快地,整列護衛隊便衝入書房。
「是她!」護衛隊一出現,敖公公立刻指著凌皖兒斥道:「最後將茶水端給太子的人是她,她下毒謀害了太子!你們快將這個兇手抓起來!」
「不是我--」凌皖兒又急又氣,但更擔心段子讓的安危。「不管誰是兇手,求求你們先看看太子情況如何,快請御醫來為太子解毒呀!」
「來不及了,太子已經……嗚……」敖公公以衣袖掩面,佯裝拭淚,實則藏住奸計得逞的陰笑。
「你們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太子遇害,兇手就是凌皖兒,快將她捉起來呀!」
敖公公大喝一聲之後,護衛隊如夢初醒似的衝上前,只不過,他們捉的不是凌皖兒,而是敖公公。
「啊?你們做什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兇手是凌皖兒,不是我啊!」敖公公震驚憤怒地大喊。
這時,那個躺在地上,原本應當死了的人,卻突然爬起來,吐掉含在口中的茶水。
「太子您……沒中毒?」敖公公瞪著毫無中毒跡象的段子讓,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他騙了。
同樣感到震驚的,還有凌皖兒。
她還以為他中毒了,見他安然無恙,雖然鬆了一大口氣,但環顧四周,似乎只有她與叛徒敖公公不知內情,頓時怒氣湧上……
「很抱歉沒有如你所願。」段子讓接過一旁的護衛遞來的解毒水,漱了漱口,清掉口中最後一絲餘毒。
「我早猜到是你被買通,所以故意安排了這場戲。如何?這齣戲夠精采嗎?」
他嘲諷地問敖公公。
「你……太子為何認為是奴婢?」敖公公沒想到自以為完美的計謀,竟然早就被識破;他一直以為,自己已成功嫁禍給段子訓,所以太子應當毫無防備才是。
「很簡單,我從頭到尾,都不信子訓會背叛我。讓他入獄,只是為了鬆懈真正的叛徒心防。表面上,我已不再嚴密防備,但事實上,我暗中派人緊鑼密鼓調查。可查來查去,卻覺得你最可疑。」
「你最近經常藉故外出,是吧?再仔細想想,對宮中環境熟悉,是我身邊親近的人,又有些權勢,可以輕易安排刺客來刺殺的……似乎只有你了吧?敖公公。」
段子讓冷冷地問。
「僅憑這樣,何以斷定是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敖公公微弱地抗辯,企圖作困獸之鬥。
段子讓又是冷然一笑。「我的密探在你房裡搜出大筆銀票,依我看,我手中這些,金額應該有--」
「還給我!」敖公公見自己辛苦得來的銀票被拿走,當下瘋狂地撲上前想搶,但立刻被護衛壓制住。
段子讓不理會他,繼續說:「這疊銀票,金額高達數萬兩。敖公公,宮裡是不虧待奴僕,但也不可能給這樣高的薪酬。那麼這些銀票,是從哪兒來的呢?」
敖公公見大勢已去,頹然垮下雙肩,頓時蒼老了好幾歲。
「有名中年商人與我接觸,要我暗中引入入宮;每引進一人,他便給我一萬兩銀票。」
段子讓翻看銀票,上頭的商行名稱寫著:渡遠商行。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間商行,應該根本就不存在;就算你擁有這些銀票,也無法兌現,根本形同廢紙。」銀票在他手中被拍得啪啪作響,他語氣還頗為遺憾。
「不--」敖公公痛苦哀號,他費盡心思,甚至不惜背叛主子,就是為了那些銀票呀。
段子讓神色一變,凜然逼問:「說!為什麼要背叛我?」
敖公公失去所有,甚至連命都將不保,受到太大刺激,整個人已經呆滯。
他淒然一笑,眼神空洞。「你怎會懂得我的心情?你什麼都有,有權勢、有地位、有錢財、有女人,要什麼有什麼,而我呢?我連最起碼的娶妻生子都做不到!除了錢財,我一無所有,所以我盡能不停地掙!我只有錢了……只有錢了……」
他破碎的低喃,令人聞之鼻酸,凌皖兒忍不住滴下了淚。
敖公公企圖謀害太子,雖罪無可恕,但他多年來服侍太子,也不是全無功勞;再者,他年事已高,也沒剩多少日子了。
「段子讓--」
她正想為敖公公求情,但段子讓已明快地做出處置。
「聽著!敖公公背叛之事,大家不許宣揚出去。另外,吩咐下去,以返鄉頤養天年之名,撥一筆款子給敖公公,送他出宮回鄉。」
熱淚在凌皖兒眼眶裡滾動,她感動又欽佩地看著段子讓,心裡為他感到無比驕傲。
他除了原諒了敖公公的一時糊塗,饒過他一命,還仁慈地保住了他的聲望。
他是個好主子,將來,一定也會是個好皇帝。
她深深相信!
只不過,她仍然……
「謝太子不殺之恩……奴婢對不起太子……對不起太子……」最受感動之人,莫過於敖公公,他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護衛們帶走了敖公公,書房裡恢復了寧靜。
段子讓微笑轉向凌皖兒。「皖--噢!」
一記踢蹬,狠狠地往段子讓的小腿上襲來;他慘叫一聲,抱著腳原地跳轉。
「你--你這個瘋婆子!你又踢我做什麼?」他火冒三丈地怒吼。
「做什麼?感謝你將我蒙在鼓裡呀。」凌皖兒笑得好甜蜜,好可愛,但也--
好可怕。
「你氣我沒告訴你敖公公的事?」他立刻明白引爆點在哪。「不把這件事告訴你,也是不得已的。」
「喔,是嗎?」
見她一腳又要踢來,段子讓趕緊縱身閃開。
「聽我說!」他急忙解釋:「我知道依你的個性,肯定不會讓我以身涉險,作餌釣出敖公公這條大魚,所以我才不敢讓你知曉呀!」
凌皖兒頓了下。
沒錯!她若知道段子讓竟打算喝下毒茶,以自身為餌誘使敖公公現形,是決計不肯的。
見她態度軟下,段子讓打鐵趁熱,立刻上前抱住她香馥嬌小的身軀,柔聲誘哄道:「皖兒,對不住,我也不想瞞你的,必須將你蒙在鼓裡,我也很痛苦,但實在是情非得已。」
他終於肯對自己投降,承認自己打從心底,深深愛著這個小女人。
他這只自以為是的大貓,將她這隻小老鼠玩弄於掌間,耍弄得有趣,但同時,她也在不知不覺間,偷走了他的心。
或許比起大貓,真正厲害的是小老鼠,也說不准呢。段子讓寵溺地一笑。
原來承認自己愛她,竟能帶給他這樣的滿足感……他嘴角揚得更高。
「哼!」凌皖兒氣他,卻又禁不住為了他的溫柔而心蕩神馳,一顆心早化成軟趴趴的年糕,卻還不甘心地鬧著小性子、輕跺小腳,女兒家的嬌態畢現。
「好麻好嘛,你別再氣了。」段子讓瞧得滿心愛憐,不由得放下身段,輕柔誘哄,逗她開心。
他一再道歉賠不是,凌皖兒終於肯原諒他了,不過想起他與那些美麗嬪妃們調情的情景,一抹心傷,又隨即湧了上來。
「我不氣你了,但我要回中原去。」她神情黯然地道。
「既然不怪我了,為什麼要走?」他以為她會為了他而留下來,陪他度過晨昏四季。
「你有那麼多美麗妃子,這裡無我容身之處,我不回去,留在此處做什麼?」
凌皖兒眼底泛起淚霧,討厭自己變成這種動不動就愛哭的軟弱女人。
但凡是與段子讓有關的事,都會讓她變得不像自己。
「我已送走她們了。我發誓,往後我只會寵你、愛你一個人!」段子讓連忙起身。
「你送走她們了?」凌皖兒心裡十分同情她們,卻也不由得為了他的舉動而感動。
「你為什麼送走她們?你不是很喜歡她們麼?」她忍住妒意問。
「我曾經喜歡過她們--不,應當說,我曾經以為自己喜歡她們,但認識你之後,我才真正明白,那不是愛,那只是肉體的迷戀。真正的愛,會揪痛人心,但我不曾為她們心痛過。」
「段子讓……」
「皖兒,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願意為我留下來,留在大理、待在宮中,永遠陪伴在我身旁嗎?」他伸出雙手,將她暖暖的小手包裹在掌中,眼中透出強烈的渴望,像是在哀求她留下。
「我……」凌皖兒又驚又喜,眸中湧出感動的淚,但也感到惶恐不安。
「我當然願意,可是……我沒有自信能成為好的太子妃。」光是想到要面對那些大臣還有宮裡的規矩,她就緊張得小臉發白、整個腸胃糾結在一起。
「這件事……」段子讓有些遲疑地看著她。「其實,你可以不必當太子妃,我同樣會寵愛你。」
凌皖兒疑惑地看著他,不太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要我像你母妃一樣,只為妃,不為後嗎?」
「也不是那樣……」段子讓緩下語調,想著如何才能夠用最恰當的方式,完美地表達出自己想說的話。
「你知道的,我是大理的太子。也就是說,我是大理未來的儲君。」他輕道。
「這我當然曉得。所以呢?」凌皖兒緊張地輕笑一聲,心裡敏感地升起不祥的預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不會是她想聽到的。
「所以,我有我應盡的責任與義務。我的責任就是扛起治理大理的重責大任。而我更有義務,穩定大理的朝政,讓全體國民過得富足安康。」
「這是當然。」她再認同不過了。「不過,這與我們討論的事有什麼關係?」
「你還是不懂。」段子讓凝視她,有點無奈,又有點哀傷地說:「皖兒,我的太子妃,會是未來的大理國皇后;為了大理,我的妻子,必須是個能對大理有莫大助益的女人--譬如貴胄之女,或是……他國公主。」
大臣們打小就對他不斷洗腦,讓他瞭解自己肩負的責任有多重大,所以他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我雖然愛你,但是與金刀門聯姻,並無法使大理得到任何幫助。」段子讓殘忍地把話說白。
凌皖兒慢慢懂了,臉色蒼白如紙。「你的意思是,你會將我留在身邊,疼我、寵我、愛我,但我不會是你的正妻,將來你還會有其他妻子,與我一起分享你……對嗎?」
「皖兒,對不起!但是為了大理,請原諒我不能立你為正妃……而且我也不認為,成了太子妃或皇后,你就會比較開心。皖兒,你是奔放活潑、不愛拘束的,成了太子妃,被壓迫在皇室的體制之下,你也不會快樂。像我母妃一樣,只作為我父皇的妃子,不當皇后,不也很好嗎?」段子讓試著拿自己母親的例子說服她。
不!那完全不相同。凌皖兒無法接受他的比喻。
他母親,是因為不想被皇室的傳統規範所束縛,所以自願不當皇后;而他父皇除了這名心愛的女子,也無其他后妃,若是如此,她也願意。
但--他們之間並非如此。
段子讓不能讓她做他的正妃,是因為他想另娶有權力地位的公主或貴族;不是因為他想保護她,也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
見她沉默,段子讓以為她懂了,於是放軟語氣,繼續說服她。「皖兒,雖然你不會有太子妃的頭銜,但我絕不會虧待你。我會盡量對你們,和你們的孩子做到公平;除了地位之外,只要是她有的,你和你的孩子一定都會有。你瞧,我已經盡我所能,盡量讓你滿足了。」
凌皖兒覺得好諷刺,荒謬得想笑。
這就是他對她的安排?這就是他所謂的愛?
他的愛:是要她識大體、學會做一個安分的妃妾,不吵不鬧,那麼他便會給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他以為她想要的,就是享受富貴榮華,然後和其他女人共享一個丈夫嗎?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他居然以為她是這種女人!
凌皖兒失望透頂地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那眼神,令段子讓無法逼視,甚至沒來由地感到心虛不安。「你那樣看著我做什麼?皖兒,我對你如此用心,你不高興嗎?」
「高興?你如此慷慨施捨,我高興,高興得恨不能伏地叩首,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她諷笑。
段子讓再遲鈍,也聽得出凌皖兒的語氣極端諷刺,更何況,他從來就不是個遲鈍的人。
「你--」他惱怒了。「我不是施捨你!這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排;我不可能為了你,就破壞皇室的體制、犧牲全大理國民的利益!」
「你不需要為了我破壞皇室的體制、犧牲全大理國民的利益,但請恕我無法接受你的安排+我凌皖兒可以終身不嫁,但絕不接受與人共事一夫!」
她毫不留情的拒絕,像是他是個可有可無的破爛東西,讓他宛如被甩了一個大巴掌,窘困至極。
段子讓瞪著她,咬牙切齒;它握緊雙拳,怒火竄上心頭、燒向腦子,蒙蔽了他的理智,使他口不擇言。
「原來,你只想當大理國的太子妃。我不曉得你野心這樣大,竟妄想要成為大理未來的皇后!凌皖兒,人貴自知,我是愛你,但不是非你就活不下去;我待你已夠寬厚,你不要不知足!」
凌皖兒不認為,自己能夠遺忘聽見這番話時的心痛。
她從未貪求什麼,她只是愛他,只想擁有他一人的愛而已。
但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的身份地位、他們之間的差距,還有他身旁許許多多的阻力……
她早就猜到,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今日一談,更印證了她的預測是對的;但她早已猜到結果,不該這般痛苦……
凌皖兒閉上眼,逼回眼淚,試著擠出笑容。
「你不懂。」她睜開眼,輕聲說;「我想要的,不是成為大理的太子妃,我反而希望,你不是太子。」
說完,凌皖兒就平靜地自他身旁走開。
段子讓大概是愣住了,沒有阻攔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