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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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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6:29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朝朝暮暮

    林淺帶厲致誠去了一家西餐廳。

    已經九點多了,餐廳里人並不多。窗外的燈光無聲映照,這里顯得格外靜謐。

    侍者上前點餐,厲致誠接過菜單,卻放在桌上。

    「我英文不好,你做主。」

    這個林淺是可以理解的。很多國人出了國門,都不願意張口。更何況厲致誠以前還是個軍人,要是他開口流利的英文,她才感覺違和呢。

    林淺也不扭捏,看著菜單,麻溜地用英文給侍者報了一堆菜名。又看一眼對面的厲致誠,以更加麻溜的速度,向侍者低聲囑咐道︰「……他不吃番茄醬,所有菜里不要放;牛肉……他喜歡大塊一些;洋蔥也不要放了,他不喜歡;飲料有沒有茶?對,只要是茶就可以,英國紅茶可以……不,他絕對不喝奶茶……」

    正思索著他的口味還有什麼偏好,突然感覺到兩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一抬頭,卻見厲致誠微垂目光,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在慢慢喝水。一切如常。

    林淺忽的臉一熱。

    他應該……沒聽懂吧。這要能聽懂,他高考英語聽力起碼得滿分,平時聽bbc毫無障礙的水平啊。

    不可能的,一個軍人平時哪里用得上英文。

    這麼想著,她又淡定起來。

    ——

    林淺很快發現,這個夜晚,並沒有她之前想象的那麼焦灼、緊張和難熬。

    等待上菜的時間,她還在糾結選擇個什麼話題,比較輕松自然。對面的厲致誠已脫了外套,只穿著件深灰色戶外抓絨衣,雙手輕輕放在桌上。林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衣服上。嗯……這款防水保暖性能很好,外觀也漂亮,顯得男人的身材結實而勻稱。他很識貨,而且……其實還挺會穿衣服的。

    這時,厲致誠語氣平和地開口︰「你經常來這家餐廳吃飯?」

    林淺立刻答︰「也不是經常,我在美國待的時間也不算長,以前大學時寒暑假常來待幾個星期。這里我哥帶我來過幾次,感覺還不錯。」

    厲致誠眸色雋黑地看著她,點點頭。

    林淺自然而然又說起這里的菜色、廚師,周邊的景點景致。厲致誠一直不是個話多的人,即使之前每次講一些叫她心驚肉跳面紅耳赤的話,那也是言簡意賅利落分明。可林淺今天卻發現,如果他有意與一個人深談,卻其實很擅長調節氣氛和主導局面。

    就譬如現在,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講。但他只偶爾發問或搭話一兩句,就不知不覺把話題從餐廳引向她的大學生活;又從大學生活引向她的興趣愛好……只是,當林淺發現這一點時,她的生平大事、家庭關系、喜惡習慣,基本已經被厲致誠了如指掌……

    所以說,不動聲色的接近目標,也是狼的特性之一啊。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這番交談是愉快而隨性的。厲致誠的確像今晚剛見她時所說,沒有帶給她太多壓力。只是在她每每講得投入時,他會用那黑漆漆的鋒芒暗藏的雙眼,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盯得她的心跳有點不穩,但那感覺並不叫人討厭,甚至心中又涌起一絲那隱隱的、危險的甜意。

    飯快吃完的時候,一直被主導著談話的林淺,終於決定自己主導一把。

    她的心跳有些惴惴的不穩,看著厲致誠在燈下英俊的面容。他的抓絨拉鏈一直拉到脖子上,領子豎起來,此刻的他,看起來只是一個很cool的青年。沒有在公司穿著西裝時的冷漠逼人,也沒有運籌帷幄時的老練城府。這是一種挺奇妙的感覺,好像在你面前,他展露出了他的另一面。

    無害的、像個普通男人的一面。

    察覺到她的凝視,厲致誠放下刀叉,等她開口。

    林淺︰「厲總,我能問你三個問題嗎?」

    厲致誠看她一眼,嗓音低沉︰「嗯。」

    「第一個問題……」林淺微笑說,「那些商戰的招,你是怎麼想到的,有什麼訣竅?」這要換別人,林淺肯定不問。有什麼好問的,商戰就是憑心眼兒啊。譬如她哥,機關算盡腹黑狠辣,她能學嗎?學不會。

    可厲致誠不一樣。他之前一路環環相扣,全都能在兵法里找到依循,跟別人的商戰不一樣。所以這個問題困擾林淺很久了。今天難得氣氛合適,終於問了出來。

    而厲致誠聽完這問題,眼中緩緩浮現極淡的笑意。

    「想學?」低沉清潤的嗓音。

    林淺的臉一燒,答得坦蕩︰「嗯。這要換誰都會想學的。」

    厲致誠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而後抬眸看著她︰「只有一個原則,所有軍事指揮官都熟知的、最簡單的原則。」

    林淺心頭一凜。就聽他繼續說道︰「我所有的行動計劃,目的都是為了清楚一切可能的障礙,以確保在決勝點上,能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快速、高效地圍殲對手。」

    林淺一下子聽怔住了。

    這麼簡單?就一句話?

    她仔細琢磨他的話。

    「掃除一切障礙」……在之前那場「戰役」里,他請君入甕、聲東擊西,把司美琪引入明盛的圈套里,使得對方制定了一系列限制條件︰交貨周期、價格。

    於是!當厲致誠再轉戰「中檔包市場」這個決勝點時,司美琪完全抽不出兵力來對抗他的低價側翼戰。所以,這就是他說的「絕對兵力優勢圍殲對手」?司美琪的整體實力遠勝愛達,可正像他所說,他的「所有行動計劃」,龐大又復雜,亦真亦假,全都只是為了抽空司美琪在這一個決勝點上的兵力,這是他一早就鎖定的戰略目標……

    仔細一想,真的就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她的內心稍稍有點激動。這感覺似曾相識,正是當初愛達處於谷底時,他屢屢帶給她的熱血沸騰的感覺。

    她抬頭看著他,眸光清澈、笑意淺淺,脆爽地說了句︰「謝謝,受教。」

    厲致誠靜坐不動,將女人的一笑一顰,眸光唇色盡收眼底。他再次沉聲開口︰「至於具體計策……」果然就見女人眼楮再次一亮,幾乎是巴巴地望著他。

    厲致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急不緩地看著她說︰「可意會不可言傳,沒法教。」眼見她眼中快速閃過失望神色,他卻神色平靜的抬手,端起線條優美的白瓷壺,又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不過,我的下一次戰役,兩個月後發動。」

    林淺心頭一震,下意識端起他倒的茶,喝了一小口。噯,她自己都沒發覺,聊了這麼久,已經口乾舌燥。於是又喝了一大口。腦海里飛快閃過個不相關的念頭——他還挺細心體貼的嘛……

    這念頭一閃而逝,然後就見他抬起幽沉的眸,看著她︰「大戰在即。如果想學,就跟著我。每一步,我們一起走。」

    林淺的心,撲通撲通跳著。

    有些事,她還模糊不定。

    但是有些事,她無法抗拒。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很用心的學的。」

    厲致誠眼中再次閃過淺淺笑意,黑髮黑眸的英俊容顏,在這異國他鄉的陌生餐廳里,卻依舊沉毅、冷峻逼人。

    「第二個問題?」他低聲問。

    林淺其實剛剛說三個問題,是有些一時沖動。此刻就微垂下頭,用銀叉輕戳著面前沒吃完的沙拉,同時用很平常的語氣問道︰「第二個問題……你對女人,也會用這樣的心機和計策嗎?」

    她沒抬頭,眼角餘光可以瞥見他正看著她,似在沉吟,又似在專注地凝視她。

    「林淺,如果我用計以得到你……」片刻的靜默後,他開口了,「那麼現在,即使你的心還不屬於我,名義上,也一定是厲太太了。」

    林淺心頭猛地一震,抬頭看著他。

    卻撞見他平靜而深黑的眼眸里。

    她的心跳再次失控。

    是的,危險的氣息。

    他說的是認真的。如果他用計,狡猾詭譎不擇手段,她還真的沒把握,能否逃掉。

    明明很匪夷所思甚至不著邊際的話語,他這麼平平靜靜地講出來,卻有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淺低下頭,繼續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那堆東西,戳、戳、戳……

    卻聽他對這個問題做了最後的總結︰「所以,你可以對我放心。」

    簡短的一句話,成功令林淺由之前的震動無言,變成了面紅耳赤。

    「我沒有考慮什麼放心不放心。」她狡辯,「我只是跟你隨意聊聊。」

    「嗯。」他盯著她不知何時已緋紅一片的臉,低聲說,「很好。我們的確應該「隨意聊聊」。」

    林淺的臉還燙著呢,隨口應道︰「為什麼?」

    「因為,無論是作為下屬,還是作為女人,你都應該對我了解更多。」

    他的嗓音低沉而堅定,而林淺微怔之後,繼續臉紅中……

    「第三個問題是什麼?。」他又問。

    林淺定了定神。

    抬起紅潤的臉,目光湛亮地直視著他的眼楮。

    「如果有一天,你愛的女人,帶給你抽筋剝骨那樣的痛苦,你又會怎樣?」

    厲致誠也定定地回望著她。

    短暫的靜默後,他的目光平靜不變。

    「如果是我愛的女人,那我只能……」他輕聲答,「甘之如飴。」

    ——

    走出餐廳時,雪已停了。

    夜色比之前更靜了一些,城市依舊燈火璀璨。濕漉漉的街道旁,樹木上時不時有簌簌雪花落下,空氣寒冷但是清爽。

    在這樣的夜景里,人的心情仿佛也變得徜徉。

    徜徉在這靜謐華美的異國除夕。

    所以當厲致誠提出「走走」時,林淺欣然點頭。

    也許是在餐廳聊得太多,而且是兩人間第一次這樣深談,如今漫步於街頭樹影下,兩人一時都沒有講話。

    又走了一段,卻聽到前方隱隱傳來歌聲,聽著調子,竟像是許多人在吟唱中文的《龍的傳人》。

    林淺便微笑開口︰「我記得前面有個公園,可能是那里。」

    厲致誠︰「去看看。」

    整個公園是一塊巨大的圓形的綠地,坐落在城市中。厲致誠和林淺踏上一段白色台階,抬頭就能望見綠色的低緩的山坡,還有期間蜿蜒的白色便道。樹影掩映間,可以遠遠看到前方竟有個舞台,燈光閃閃,音樂悠揚。不少人聚在舞台下,跟著音樂在唱歌。

    兩人剛走幾步,就見幾個學生狀的華人青年步伐輕快地走過來,看到他們,熱情地打招呼︰「嗨,是中國人嗎?新年好!」

    林淺笑道︰「新年好!前面是什麼活動啊?」

    有人答︰「是留學生會組織的春節晚會。」

    林淺轉頭笑看著厲致誠︰「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台「春晚」。」

    幽暗的夜色里,厲致誠眼中也閃現笑意︰「好。」

    隔近了看,舞台周圍的人其實並不多,也就四五十人圍聚著。而那舞台就地在公園的一塊空地搭建,盡管之前下著雪,但似乎絲毫不影響大家的熱情。

    此刻,一個年輕女孩穿著金光燦燦的古裝,拿著把扇子,正在台上跳古典舞《水月鏡花》。雖然動作談不上多專業,但台下卻是陣陣掌聲和喝彩聲。厲致誠和林淺站在最外圍,厲致誠臉色平和,林淺笑意盈盈。

    人是一種挺奇怪的生物。

    在國內待著的時候,對春節越來越沒感覺,對於打造得美輪美奐的春晚,也提不起太多興趣。但此刻,觀看著留學生自制的堪稱簡陋的晚會,看著台上台下的人神情激昂,甚至偶爾還有人紅了眼眶,林淺的心情也變得澎湃起來。

    她看得目不轉楮,跟旁人一起用力鼓掌,大聲歡笑。甚至一時間把身旁的厲致誠都給忘了……直至不經意間轉頭,才發覺厲致誠偏頭看著她,俊臉在夜色里溫和如雕塑,目光清亮而專注,不知已看了多久。

    你站在窗前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卻在橋上看你。

    林淺腦子里瞬間就冒出這句千古浪漫佳句。那絲絲點點的朦朧甜意,再次在心中危險的冒了個小頭。

    這時,厲致誠卻開口了︰「你很容易熱血。」

    林淺微怔。

    林莫臣不止一次鄙視過她,說她太過心軟,對於相信的人,總是義無反顧地交付真心。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就好像林莫臣教她要對男人抽筋剝骨,但她永遠不會對自己愛的男人那麼做。

    頂多……多幾分心眼,別輕易讓他佔到便宜,以為自己已勝券在握就是了。

    不過此刻對於厲致誠的評價,她也不多辯說,而是含糊答道︰「嗯,我正努力變得沉穩。」

    誰知他看她一眼,緩而沉地答︰「不需要。」

    林淺再次轉頭看著他。

    他卻已轉頭,看著前方的表演,只留給她一個清俊的側臉。

    林淺靜默了一瞬,也轉頭看著前方。

    他說不需要。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他也認同她這樣的性格,所以不需要變?

    還是說……她不需要變得沉穩,因為有他?

    林淺的臉,再次微熱了一下。

    完了,被他不動聲色地撩撥太多次,現在他的話明明並不曖昧,她卻已經自己開始腦補了……

    兩人又看了一陣,這才步行離開這片舞台,沿著綠地間的白色小路,往公園另一側走去。

    林淺是這麼盤算的,現在十多一點,從公園里穿過去,正好出門打車回家。把厲致誠這尊大佛送回酒店,興許還能趕上跟哥哥共度跨年十分,也是趕緊去哄哄這另一尊大佛。

    剛走了一段,卻見前方草地里,矗立著一塊黑黢黢的碩大岩壁。足有十來米高,最上方還有個呈倒弧形型的仰角,看著頗有些難度。原來是塊人工攀岩。

    這樣的天氣,居然還有幾個青年,腰栓繩索,伏在岩壁上攀爬。地面上還有幾個人用英文在大聲指揮、喝彩,看著很有激情。

    林淺自然而然停步,多看了幾眼。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厲致誠,淡淡開口︰「要不要試試?」

    噯?

    林淺轉頭看著他。

    不得不承認,此刻她看到的厲致誠,非常地帥氣。

    因為他微垂著頭,利落地脫下外套,往草地上一丟。然後把那件漂亮抓絨的衣袖挽起來,露出結實修長的胳膊,又摘下手錶放進口袋里。然後看著她說︰「要不要打個賭?」

    林淺來了興趣︰「什麼賭?」

    他微微一笑︰「如果你先登頂,可以向我提任意一個要求,我都會答應。如果我先登頂……」

    林淺的心「突」地一下。

    來了。

    終於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誰知,卻聽他語氣平緩地繼續說道︰「……今晚十二點,陪我一起迎接新年。」

    林淺眼楮轉了轉。

    就這樣?

    不是要她做他女朋友?

    呼……松了口氣。

    「那你豈不是很不劃算?」她問,「要是我贏了,問你要愛達集團怎麼辦?」

    他卻淡淡一笑,與她擦肩而過,走向那片岩壁。

    「君子一諾。你若能贏,厲致誠任你宰割。」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同時也被他淡定自信的態度,勾起了幾分好勝之心。心想他雖然是軍人,但大多是指揮啊,玩槍支,又不是攀岩專家。她好歹也算精於此道,還是有勝算的。

    於是抖擻精神,也脫掉外套、手套、帽子、圍巾……等等累贅物,然後也帥氣地丟在草地上,朝那岩壁走去。

    ——

    熱愛戶外的人,大多性格開朗。對於同道中人,往往不用多說,就回報以善意和歡迎。

    聽林淺說他們也想試試後,一個黑人青年立馬指揮同伴,給他倆系好安全繩索,然後還用生澀的中文說︰「新……年……好!gogo!」

    此時夜色已經很深很深,不遠處的晚會音樂聲還清晰傳來,聽得人的心頭一陣溫暖。公園上空有柔和的燈光,照得岩壁沉光暗斂。

    林淺和厲致誠隔著一米遠的距離,並肩站在岩壁下。她轉頭,略有些挑釁地望著他︰「可以開始了嗎?」

    厲致誠抬頭望著上方的岩壁,側臉上唇角微微揚起︰「開始!」

    話音剛落,林淺就卯足了勁,像隻貓一樣貼在岩壁上,往上一步步爬去。誰知爬了幾步,突然感覺不對,停下回頭一看,厲致誠還站在原地,俊臉平和,一動不動。

    「你怎麼不動?」林淺問。

    他淡淡看她一眼,嗓音溫涼如水︰「讓你五分鐘。」

    如果說之前林淺只是被勾起了幾分好勝心,那麼此刻,她的滿腔熱血就完全被厲致誠的態度刺激起來了。

    讓她五分鐘?

    這不算高的岩壁,他居然還讓五分鐘?五分鐘都夠她爬完大部分路程了。

    白佔的便宜,林淺從不拒絕。此刻厲致誠明顯輕視她的實力,可她一點也不會覺得被羞辱什麼的。他要讓,她難道還攔著他?讓唄。

    她贏定了。懷抱著這個念頭,林淺心無旁騖,再度朝上進發。

    而地面上,那群青年中也有華人,聽到他倆的對話,大聲喝彩,同時朝不同膚色的同伴解釋。結果林淺爬了一截,就聽到底下一堆叫好聲——給厲致誠的。

    「幹得漂亮,伙計!」

    而厲致誠聽到這些聲音,只側轉頭,朝他們點頭示意。然後繼續雙手插褲兜里,看著上方正爭分奪秒、努力前進再前進,一心想要贏過他的女人。

    唇角微勾。

    ——

    林淺已經爬了2/3,眼看那難度最高的仰角,就在不遠的地方。正要一鼓作氣地繼續前進,就聽到下方那幫青年中有人在喊︰「五分鐘到。」

    她心頭一凜。

    林淺其實雖然如厲致誠所說「容易熱血」,但真的做起事來,心理素質卻很好,也很專注。此刻她就告訴自己,不要往下看,不要管他有沒有追上來,只管按自己的節奏攀爬。

    誰知這時,就聽到一道清清冽冽的嗓音,從下方傳來︰「林淺,我要開始追了。」

    林淺正踏上岩面上的一個小凹槽,聽到這平靜卻有力的聲音,也不知怎的,心里突地一下,腳下就是一滑,差點就沒站穩。

    她深吸口氣。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擾亂她軍心?但她已忍不住,在心里罵了句「陰險」,埋頭繼續往上爬。

    很快就到了仰角下方。

    盡管林淺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在意他,可下方一連串的驚嘆聲和喝彩聲實在太明顯。她幾乎無法想象,他動作到底有多快多漂亮啊?

    眼看前方就是「決勝點」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往下斜了一眼。

    這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厲致誠居然已經到了她的雙腳下方!離她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了。

    他這到底是什麼逆天的速度啊?特種兵嗎?

    而這匆匆一瞥間,卻只見他身形矯健、動作利落。長腿十分有力地蹬在岩壁上,被風吹得略顯凌亂的短髮下,俊臉沉毅而專注。瞬間又上了個高度,雙臂已經抵達她的小腿旁。

    林淺趕緊轉頭,往上拼命的爬。

    可即使是公園里擺放的岩壁,最後的呈倒鉤型的、接近120度的仰角,也是有難度的。加之岩壁上格外的滑,林淺試了幾次,也沒爬上去。

    這時,她已經不用刻意去回頭看厲致誠了。因為他瞬間已經爬到跟她並肩的位置,黑色身影在夜色里猶如一頭敏捷的獵豹,牢牢低伏在離她不到一尺遠的位置。

    而他竟然也暫時停歇,不往上爬了,而是轉頭望著她,聲音中又有了淺淡的笑意︰「肯認輸了?」

    正處於全面戰斗狀態的林淺,一時間完全忘了這個人是自己的boss,也忘了他是自己強有力的追求者,頭也不抬地倨傲地回了句︰「去你的!」然後憋足了勁,再一次往上翻越!

    誰知這次她踩的一塊凸起的石頭,異常的濕滑,甚至似乎還有一絲松動。而她腳下一晃,心里就「咯噔」一聲——壞了!

    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她一下子就脫離了岩壁,摔了出去……

    下方傳來一片驚呼聲和惋惜的嘆息。而林淺的身體已如風箏般隨著繩索,胡亂晃悠。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岩壁、厲致誠、樹木、遠處的舞台燈光,在她面前快速旋轉。她下意識隨手亂抓,試圖在身體踫到岩壁時,抓到一個著力點,把自己固定下來。誰知就在這時,右手手臂忽的一緊,已經被人牢牢握住。一股大力朝她襲來,她的身體瞬間被那力量拉了過去。

    恍惚間,只看到厲致誠漆黑清冷的一雙眼。然後腰間已是一緊,被他牢牢摟住,整個人已經貼進了他的胸膛里。而他身形一轉,就將她穩穩扣在了岩壁上,終止了她的失重和搖晃。

    「沒事吧?」下方的人紛紛問道。

    「天!他是怎麼做到的!」

    林淺大口大口喘著氣。盡管身上有安全繩索,可突然從那麼高的地方失重,在空中亂轉,還是讓人心有餘悸。她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厲致誠,用有些乾涸的嗓音答道︰「沒事。」

    厲致誠不發一言,只低頭看著她。

    高處的燈光,朦朧映在他的頭頂。原來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了細雪,在兩人身邊落下。林淺因為緊張,心跳還十分地快。而他的手還牢牢固定在她的腰間,將她鎖在他和岩壁間。他的身體熱而沉,林淺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里的心跳,緊貼著她的,「撲通、撲通、撲通」……竟跟她的一樣快。

    是在……擔心她嗎?

    「沒事,小事。」她輕聲說。

    「嗯。」他回答的聲音也很輕,可鎖在她腰間的手,卻更緊了幾分,「我不會讓你有事。」

    林淺望著他湛黑的眼,忍不住微微一笑。而就在這時,遠處不知什麼地方,傳來沉厚綿長的鐘聲。

    「咚——咚——咚——」與之伴隨的,是不遠處那些留學生們的齊聲倒數︰「十、九、八、七……」

    竟然已經到子夜了。

    厲致誠和林淺,還有下方地面上的青年們,都循聲望去。

    「四、三、二、一!」

    不遠處,傳來熱烈的歡呼聲。而地面上的異國青年,也很應景地中英文夾雜亂喊著︰「happynewyear!」「新年快樂!」「馬……年……happy!」

    林淺怔怔轉頭,看著緊擁著她的厲致誠。

    他也正看著她。

    兩人同時露出笑容。

    「新年好。」

    「新年好。」

    林淺受的驚嚇已經過去,此時被周圍氛圍感染,已恢復龍馬精神,笑盈盈地抬頭看著他說︰「輸掉的賭注,我已經踐諾啦。」

    厲致誠唇邊的笑意也久久未褪︰「嗯。」

    林淺望著他的眼楮,真誠地說︰「我的新年願望是——愛達集團新的一年龍馬精神,重回巔峰。」

    厲致誠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

    這時,地面上的人,已經開始呼喊著,拽林淺身上的繩索,想要將她緩緩放下地。誰知這一拽,卻沒拽動。

    林淺也感覺到了。因為厲致誠那麼有力的箍在她的腰間,紋絲不動。

    然後他就突然俯下臉。

    林淺心頭一跳——他要吻她?

    然而交錯之間,卻只感覺到他的氣息拂面而過,然後他的臉,輕貼著她的,埋在了她的肩窩里。

    不是一個吻,是一個擁抱。

    半空中的擁抱。

    林淺的臉完全貼在了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清冷的氣息。然後,就聽到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我的新年願望——」

    林淺的心跳瞬間紊亂。

    她成為他的女友?

    她嫁給他?

    卻未料到,他以從未有過的低柔嗓音說道︰「但願我與林副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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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狹路相逢

    林淺感覺,厲致誠用一種很聰明的方式,讓她和他的關系,轉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像朋友,但又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而他不再窮追猛打,而是讓她慢慢地接受自己。

    當然,他的目的還是昭然若揭的。但一夜之後,埋在心里似有似無許久的種子,好像發了芽。至少她接受了他的觀點——

    她應該去了解更多的他。

    不要倉促就範,不要明哲保身。也不要將他這位聰明而優秀的男士,遺憾錯失。

    要情難自抑,要非你不可。要春去秋來天南海北,唯獨這一人,令你心為之折義無反顧。

    ……

    所以此刻,林淺坐在出租車後排,看著窗外琉璃般的燈火,感覺到身旁男人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心情再不會慌亂,而是愉悅甘甜的。

    也不必說話。今夜如此美好。

    而厲致誠剛剛出了身汗,近日來在辦公室坐得太久的一身筋骨,徹底得到活動。而且還是女人陪著他一起活動。所以此刻,他從身體到心,都十分舒展和放松。

    他靜靜地看著女人恬靜的側臉,那雙伶俐的眼楮里波光熠熠,這代表著她不知又在想什麼,兀自滋滋有味。

    厲致誠眸色輕斂。

    林淺,岩壁上那個勢在必行,卻忍而不發的吻,暫且替我們記下。

    動心忍性,徐徐圖之。

    那一刻的強烈渴求,待你卸下心防、心甘情願之日,一並奉還。

    這時,出租車已停在那一排漂亮的公寓門口。

    林淺用英語跟司機簡短交談,付款找零。而厲致誠淡淡抬眸望去,就見公寓二樓的窗前燈光朦朧,一個高挑的男人抄手立在窗前,望著樓下,似在審視,又似在思量。

    ——

    林莫臣的公寓從外觀看起來,是潔白而典雅的,符合他眼高於一切的性格。

    而公寓外,還有排漂亮可愛的黃色小柵欄,中間是些花花草草——林淺某一年種下的。

    此刻,林淺就站在那一排柵欄旁,朝厲致誠展顏而笑︰「那就晚安。你……快回酒店吧。」

    不知怎的,玩了一晚上,原本叫得極其順口的「厲總」,現在反而叫不出口。但直接叫「致誠」又太驚悚。所以林淺一路就一直「你」啊「你」的。

    厲致誠立在夜色里,黑色外套和髮梢上還有些微濕的痕跡。他點點頭,眸中也有淺淺的笑意︰「晚安。」

    話音剛落,就聽到公寓大門「哢嚓」一聲輕響,玄關的燈應聲而開,有人推門走了出來。

    厲致誠神色平靜地抬頭看過去。

    而林淺的反應是……

    立馬關上身後的柵欄,神色自若地走向門口︰「哥,我回來了,新年好!」

    林莫臣穿著淺灰色毛衣、黑色長褲,完全是一副華爾街精英人士居家時,悠閒而清貴的做派。他看一眼妄圖粉飾太平、與自己輕松擦肩而過的妹妹。又看一眼立在柵欄外,朝他禮貌頷首的英俊男人……

    來得挺快。

    微一沉吟,他沉聲說︰「有朋自遠方來,進來坐坐?」

    剛走進門內的林淺倏地身子一僵。

    就聽到門外的厲致誠,不急不緩地答︰「林先生客氣了。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林淺瞬間就一頭黑線。你幹嘛從啊你!

    一轉身,就見林莫臣已轉身往里走,而厲致誠緊隨其後,也踏入了玄關。兩個男人同樣高大俊朗,同樣一臉的不動聲色……

    ——

    大年初一,子夜一點鐘。

    林莫臣家燈火通明,茶香陣陣。

    林淺看著沙發上寬坐的兩個男人,有些滑稽地想,這回真如她所說,哥哥的夜生活變豐富了……大過年的不睡覺,也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連夜審問他的「假想敵」了。

    想是這麼想,真的請人入了門,避無可避,林淺倒也淡定起來。她將泡好的清茶端過去,放到兩人面前,然後也在一旁坐下,說︰「那我介紹一下。哥,這是我們愛達公司的厲致誠厲總;厲總,這是我哥,林莫臣。他是mk投資公司的高級合夥人。」

    她正要繼續說,卻見林莫臣抬眸看著她,神色疏淡︰「很晚了,你上樓洗澡睡覺。我跟厲先生到書房聊聊。」

    林淺微笑答︰「那怎麼行。哥,他是我的客人,我怎麼能撇下他自己去睡覺。」

    林莫臣眸光一斂,正要講話,始終泰然坐在一旁的厲致誠卻開口了︰「去睡吧。」

    話是對林淺講的,低沉的嗓音里,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於是林淺就一怔,看向他。

    兩人目光於空中交錯,林淺看到他雋黑眼中的沉靜與篤定。

    林淺靜默片刻,起身︰「好吧,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不過你們別聊太晚,都早點休息。」說完就乾脆地上了樓梯,踏上二樓時,忍不住回頭,卻見兩個男人都目光灼灼地在抬頭目送她……

    我勒個去!怎麼還挺有默契!

    掩上門的一剎那,還聽到厲致誠不卑不亢的聲音傳來︰「明盛項目得到林先生幫助,我也一直想當面表示謝意。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來得倉促,沒有準備年禮,實在失敬。改日一定再次登門拜訪……」

    ——

    林莫臣請厲致誠到書房詳談。

    兩人在小茶幾旁就坐,窗外便是露台,花香陣陣,夜色幽深。

    但凡商場上的能人,大多精力充沛。這兩人也是一樣,雖已夜深,臉上卻無半點倦色,自是神色清朗、謀定而後動。

    厲致誠是客,端坐不動,靜待林莫臣開口。

    而林莫臣想起剛才妹妹抵抗自己「回房睡覺」的指令,卻在與這個男人目光交流後,聽他的話回房……

    呵……

    他在心中嗤笑一聲,神色淡然地盯著厲致誠開口︰「厲先生,聽說你在追求舍妹。」

    厲致誠看著他,淡笑點頭︰「正是。看來她跟你提過了。」

    林莫臣端起茶淺抿了一口,而後輕輕放下,抬頭。

    「你憑什麼?」冷漠的語氣。

    他問這話時,就用那修長淡漠的眼看著厲致誠。若是跟他合作過的人,看到他這般眼神,便知這外表俊朗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怕又要動什麼冷酷的念頭了。

    可厲致誠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的質疑,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不答反問︰「我需要憑什麼?」

    林莫臣往黑色絲絨單人沙發里一靠,神色疏淡。

    「按照愛達如今的資產負債估算,即使vinda品牌銷量驚人,你厲致誠的身價,也不過三億。」他目光淡漠地看著他,「比你身價高出數倍的男人,我身邊一抓一大把。況且你的企業不過是剛剛死里逃生。你我心知肚明,最晚不過明年,愛達就會遭遇同行的再度重拳封殺。既然你自己都岌岌可危,我憑什麼放心把妹妹交給你?」

    厲致誠靜靜望著他。

    半晌後,他微垂下頭,提起一旁的茶壺,給林莫臣添滿,也給自己倒上。

    而後,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三億身家,在林氏兄妹面前,的確太低。但這只是現狀,不是明年,不是後年,不是我要與林淺攜手共度的將來。」

    林莫臣微挑眉頭,眸色輕斂看著他。

    又見厲致誠放下茶杯,抬起沉黑的眸看著他,輕聲說道︰「林先生,願不願意與我立一個君子協定?」微微一頓︰「我若能為她開出一個高枕無憂的未來,就請放心把她交給我。」

    ——

    林淺躺在床上。

    窗外雪花紛飛,樓下靜靜悄悄。

    時針已經指向了兩點。他倆在書房里已聊了整整一個小時。

    俗話說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倆都不是話多的男人,竟然能聊這麼久,實在是讓林淺驚訝。

    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天大的好事。林莫臣對於不能帶給他利益、同時他又不喜歡的人,向來是不屑於應付的。以前就多次有人上門拜訪,不出一刻鐘就被送客的情況。這只能說明……莫非哥哥還挺喜歡厲致誠的?

    對哦,狼這個族群,不是一向很團結,互相惺惺相惜麼?

    現在她心中的好奇早已大過了擔心,很想知道他們聊了什麼。而且,讓哥哥把關審核一下厲致誠也好,反正他這一關遲早要過……

    呃,這不是厲致誠講過的話麼?

    林淺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

    嘖嘖,「女生外向」啊……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開門聲,還有依稀的講話聲。

    林淺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

    房門無聲拉開一條縫。

    卻見客廳里燈光通明,兩道影子映在玄關——厲致誠已被送出去了?

    林淺又「噔噔噔」跑到窗口。果然就見厲致誠從那排小柵欄走出來,手插在褲兜里,外套領子立著,步伐沉穩,俊臉一如既往的淡漠。

    去……

    林淺手捏著窗簾一角,嘴里鼓了一口氣又吐出來。

    差點忘了,面癱就是面癱。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兩人談得如何嘛。

    就在這時,樓下的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存在,突然就抬頭看過來。驚鴻一瞥間,目光如電。

    林淺下意識就往旁邊一躲,避開他的目光。

    許是動作太迅猛,惹得她的心也突突突跳著。

    心里卻想︰嗯,避得好。不是要循序漸進好好發展嗎,表現得太主動,還不轉眼就被他看穿?

    待聽到腳步聲漸遠,她才偷偷轉頭,又朝外望去……

    「還沒看夠?」

    一道挺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林淺立刻轉身,朝他甜甜地笑了。果然就見林莫臣抄手靠在房門口,用那修長桀驁的眼楮,淡淡地看著她。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普通朋友而已。你幹嘛三堂會審?」林淺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

    林莫臣看她一眼,沒說話。

    林淺又問道︰「那你們都聊了什麼?聊這麼久。」

    林莫臣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聲,然後把自己的胳膊從她手里抽出來。

    「放心,短期內,他不會再對你造次。」

    林淺眨了眨眼。

    ——

    林淺再次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

    唉。講完那一句高深莫測的話,林莫臣就沉下臉,勒令她趕緊睡覺。看樣子是不打算告訴她內情了。

    而他不想講的事,天王老子都逼不出來繞不出來。林淺當然也不行。

    這時,手機「滴滴」一響,有短信。

    都這個點兒了……林淺精神一振,拿過來一看,果然是厲致誠。

    「我已到酒店。晚安。」

    林淺馬上回復︰「好的。另外,你跟我哥怎麼聊那麼久啊?」

    厲致誠的回復也很快︰「放心,我能應付他。」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七個字,臉頰微微一燙。

    這語氣……

    可她真的不是在擔心他啊,她完全就是好奇而已啊。

    林淺把手機往旁邊一丟。

    這算什麼事兒?他叫她放心,他也叫她放心。卻都對談話內容絕口不提。

    他倆高來高去,把她丟到一旁。哼……

    過了一會兒,又想起今晚,厲致誠在漫天雪花下,輕聲在她耳邊說的那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曖昧和臉紅早已褪去。此刻她心頭涌起的,是一股異常柔軟動人的情緒。

    然後就突然想到了哥哥。

    這幾年,他的睡眠似乎一直不好。現在又過了睡覺的點兒,他應該是很難入睡吧。

    她起身下樓,果然就見林莫臣神色淡淡地靠在花廳的躺椅里,手邊一杯熱茶,望著窗外的雪花,不知在想什麼。

    林淺心口微微一疼,動作卻輕快無比。走到他身旁沙發坐下,將他的手一摟︰「哥,我還沒對你說新年祝福呢。」

    林莫臣微微一笑,轉頭看著她。

    林淺往他肩上一靠,說︰「但願我們倆,一家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夜色彌漫。

    兄妹倆也不睡了,看電視里重播的春節晚會。林淺一邊看一邊搖頭嘆氣,百般挑剔。而林莫臣看著久違的相聲、小品、中國雜技,心思卻仿佛飄到了九重山外。

    最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妹妹身上。

    林淺說過,厲致誠和他是一類人。

    今日所見,的確堪稱對手。

    但他們又是不同的。

    其實在厲致誠身上,他反而看到了跟林淺相似的地方。

    在機關算盡的外表下,這個男人,還保留著跟林淺一樣的赤誠和決絕。

    而這種東西……林莫臣無聲失笑,他早已不再擁有。

    至於他們今晚達成的協議,彼此都有默契,不必讓林淺知道。

    他厲致誠若是有能力又有真心,他自然會放任他對妹妹的追求。

    但若兩者中,任意一樣有所欠缺,將來他傾家蕩產、身敗名裂,與人無尤。

    ——

    林淺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看到厲致誠一大早發來的短信。

    內容很簡短︰公司有事,我已搭乘最早一班飛機離開。回國見。

    這令林淺很意外。後來她才從蔣垣處得知,是明盛康總,給厲致誠介紹了另一位國企的老總,有意讓愛達提供訂單,那老總恰好回霖市探親,所以才有了這麼突然的一齣。

    ——

    節後上班第一天,林淺按時歸來。

    而包括新寶瑞、司美琪、愛達在內的所有行業巨頭,也開始了新一年的業務和計劃。

    以及,新的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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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第32章 虛虛實實

    周一,公司管理層例會。

    林淺到得挺早。坐了一會兒,就見各部門經理、公司高管陸續走進來。

    窗外飄著大雪,紛紛揚揚一片蒼茫。襯得燈光雪亮的會議室里,有一種靜謐安詳的氣氛。年前懸掛在天花板上的一排紅色小年畫,還沒取下,給室內平添了幾分溫暖色彩。而過去一年再坎坷,此刻經理們的面容也是愉悅含笑的,互相噓寒問暖,調笑打趣。

    大boss沒到之前,會議室里總是熱熱鬧鬧。

    林淺是在場最年輕的一個女人。但她嘴甜又知進退,跟身旁幾個生產部的中年經理插科打諢,非常和諧。

    當然和諧了!今天一早,她從美國帶的豐厚禮物,就讓下屬送到各個部門。禮多人不怪,資歷不夠人情補!

    正聊著,就見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厲致誠一身筆挺的西裝走進來,面色平靜。身後跟著笑容親和的蔣垣。

    會議室里立馬安靜下來。

    厲致誠在主位坐下,蔣垣放下他的筆記本和軍用大號保溫杯,坐到後排,就跟當年林淺的位置一樣。

    厲致誠靠在老板椅里,單手放在桌上,抬頭看著眾人。林淺隔著十多號人遠遠望著他。她覺得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立馬把他身上那強勢清冷的氣場,凸顯出來。

    幾天沒見,如今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下看著他,感覺又有那麼點陌生和不同。

    純黑的西裝熨帖精良,襯托出男人肩膀和腰身的挺括線條。素白的襯衫、暗藍的領帶、盈盈發光的袖扣,還有放在桌面上那骨節分明的手,無一不透露出內斂沉穩的氣息。而當他抬起那沉湛的眼眸看著你,你就能清晰感覺到他獨有的安靜逼人的氣場。

    林淺承認,看著這樣的他,心跳,是多於心動的。

    大概周圍的人也這麼覺得,所以在厲致誠很自然地環顧一周的時候,會議室里卻前所未有的、越發寂靜。

   「年過得怎麼樣?」他開口,嗓音低緩溫涼,但眼中略略浮現笑意。

    於是大伙兒都笑了。坐在他右手邊的劉同副總裁,第一個答道︰「我是還不錯哦,一家子回了趟老家。帶了些土特產,一會兒讓秘書送給大家。」

    「好啊!那就謝謝劉總啦!」眾人紛紛捧場。

    一旁的顧延之則笑道︰「新年新氣象。咱們厲總這個春節,可是過得異常忙碌,馬不停蹄啊。」

    眾人紛紛側目,厲致誠淡笑不語。

    坐得遠遠的林淺,卻心里咯噔一下,心虛了——馬不停蹄?暗喻四處奔走?

    她忍不住看一眼顧延之,卻見他神色如常,也未看她的方向。

    還好還好。她還想厲致誠會不會把那些事告訴顧延之呢。要真告訴了,面對顧延之這老狐狸,她還是略有些尷尬的。

    就在這時,忽然就看到厲致誠抬起頭,神色淡然目光如電地朝她這邊看過來。

    那目光幽沉篤定,沉默逼人。

    林淺的臉倏地一熱,立馬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這男人……

    顧延之雖然不一定是在暗指,他卻一定意有所指。

    林淺又端了茶杯喝了口,旁邊一個中年男人不知講了什麼,惹得滿桌人一陣笑聲。林淺剛才完全沒聽到,但也跟著一起笑。雖然不再看向主位的男人,但不知是不是心理錯覺,總感覺他灼灼的目光無所不在。

    這感覺……怎麼跟辦公室偷情似的……

    還挺刺激……

    而厲致誠隔著遙遙眾人,不著痕跡地看著那個故作鎮定、臉頰卻微紅的女人。

    幾日不見,那晚在他臂彎中的佳人,生動依舊。

    ——

    市場部先通報了這幾天,厲致誠和顧延之全力爭取的國企項目的情況。

    這無疑是新年的一個開門紅。雖項目尚未敲定,但這幾天兩位老總一直陪同康總和那一位國企老總。臨走時,對方希望愛達盡快提交一份詳細的項目建議書,並約定節後,請厲致誠親赴企業詳談,可見是很感興趣。

    大伙兒聽得都很振奮。林淺也很欣喜,於是也跟眾人一起,堂而皇之看著厲致誠的臉。他正在聽其他部門在匯報工作,俊臉微抬,眉目專注。偶爾會拿起筆,記下幾行字。抑或低聲簡短發問,嗓音清冷。被問到的人總是答得格外謹慎,亦會多看他幾眼,希望在他臉上看到認可神色。

    林淺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再次感嘆。

    今時不同往日。

    她還記得厲致誠剛主持工作那會兒,第一次開重要戰略會議,哪是這個氣氛?大家爭得很厲害,也不見得把這個軍人出身、臨危受命的二公子放在眼里。

    可現在?

    經過之前一段時間,對集團的抽筋剝骨、脫胎換骨,現在整個愛達、上千號人、數十條產品線,幾百家門店……

    已是他手底一盤鋒芒初露的棋。

    各部門匯報完基本情況後,就輪到vinda子公司以薛明濤為首的三位高管。這時,顧延之插了句話︰「薛總那邊有個情況,不是好消息。薛總就重點說一下吧。」

    一言既出,眾人都是神色一正。林淺也心頭一凜——她昨晚才回到霖市,一大早就趕來集團,倒對這個情況,還不知情。

    而厲致誠神色沉靜,難辨喜怒。

    薛明濤點點頭,先把vinda春節期間的銷量簡要匯報了一下,又對前期總銷量做了回顧。數字當然是喜人的。然後他話鋒一轉,說︰「不過,根據可靠消息,司美琪會在年後,籌備成立與我們類似的子品牌,同時他們龐大的中端產品體系,會展開一系列有力的營銷促銷活動。此外,市場排名前十的其他好幾家公司,也有推出類似產品、進行網絡宣傳銷售的計劃。肥肉人人都會搶,這些競爭舉措,很可能會對vinda的發展造成沖擊,瓜分我們的市場份額。」

    會議室里一片沉靜。

    半晌後,劉同抽著煙,不冷不熱地說︰「司美琪永遠都是這樣,模仿、低價、惡性競爭,沒有創新,不知廉恥。」

    話雖這麼說,但市場是開放的。競爭對手們有這個模仿跟隨舉動,雖讓大家氣悶緊張,卻也在情理之中。

    靜了一會兒,厲致誠說︰「大家有什麼意見?」問這話時,他的眸色是疏淡的。靠在老板椅里,雙手交握,輕搭在膝蓋上。不知怎的,就傳遞給人一種,他依然會異常沉穩掌控著這局面的直覺。

    強敵在側,眾說紛紜。

    有人建議同樣展開降價促銷,死守vinda這一源活水;

    也有人建議加強網絡宣傳和廣告力度,不要降價,強化品牌營銷。這一點正是薛明濤、林淺等人一直在做的,聽得頻頻點頭。

    但林淺很快注意到,在這場群情激奮、鬥志昂揚的討論里,厲致誠其他幾個心腹大將︰劉同、顧延之、薛明濤,倒沒有表露太多看法。大多只在本子上記著一些有價值的意見。這令林淺稍稍留神——是了,以厲致誠的心思多深沉,手段多復雜。這個問題,只怕早已是他預料之中。

    看來幾位大佬間,早已對這個問題達成了共識。

    然而林淺沒想到,最後這個「共識」,竟然會落在她身上。

    因為,在大家都充分表達意見、集思廣益後,薛明濤點了點頭,說︰「大家的意見都非常有價值,我們子公司會仔細研討、拿出一套有針對性的工作方案來。而我這邊,早上也跟幾位老總踫了一下,初步有個想法︰這件事,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專門的團隊來做,才能與競爭對手一爭高下。所以,我們子公司想再成立一個市場部,對外,宣稱是整體市場策劃;對內,就專門打這一場硬仗。」

    這話在情在理,眾人紛紛點頭。

    這時厲致誠抬頭問︰「這個部門,你建議讓誰來負責?」

    薛明濤看一眼身旁的林淺,看得林淺微微一怔。然後聽到他說︰「林總先分管吧。她本就市場出身,這次vinda的網絡營銷推廣也是她主導的。我認為比較合適。」

    一旁臉色肅穆的劉同點頭︰「嗯,我看行。」

    ——

    一小時後。

    林淺坐在久違的總裁辦公室里,盯著對面牆上的一副水墨畫,發呆。

    這畫是在她離任後添置的,並不似別的企業老總辦公室里的畫,雄渾大氣、萬馬奔騰。畫也不大,方方正正。上面只有幾支修長的翠竹,水流隱約,山色氤氳。

    但林淺卻覺得很有意境。

    畫如其人。鋒芒隱約,卻能叫那些濃墨重彩的山水黯然失色。

    他的內心,其實很清高自負。她想。

    在剛剛的會議上,提出了她這個人選後,厲致誠就隔著眾人問她︰「林淺,你的想法?」

    她能這麼說,這既然是他的安排,當然要舉雙手雙腿贊成。

    於是淺笑倩兮對眾人開口︰「我服從領導安排。如果接手這個部門,一定盡心盡力,在厲總帶領下,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

    ……

    等到會議結束時,林淺還在跟薛明誠等人講話,蔣垣就走過來,微笑對她說︰「林總,厲總請你一會兒去他辦公室等他。」

    ——

    今天是年後上班第一天,照例總裁需要到各個部門去巡查露面一番,以示鼓勵。

    所以林淺在他的辦公室坐了有十來分鐘,他還沒回來。

    其實這幾天,林淺還有點想他。他的樣子,時不時老往腦子里冒。

    畢竟被攪亂的一池春水,又怎麼會輕易復原?

    想到就要跟他單獨相處,雖是談工作,心里卻又跟長了草似的,撓著心房癢癢的亂。又坐了一會兒,林淺望著那幅畫下的一排整整齊齊的書架,突然心念一動。

    她走到門邊,看外頭依然沒動靜,就把門輕輕帶上,快步跑到書架前。

    很快就找到那本《孫子兵法》。

    手指觸到書脊,竟然有點小激動。

    第二張,我來了!

    不能當著厲致誠的面看,看了就等於默許是他的人。但偷看可是與人無尤。

    她把書抽出來,嘩啦一翻,就看到張疊好的紙條。連忙打開一看︰請君入甕、借刀殺人……這是第一張。麻利地疊好放進去,往後一翻,又一張!白色的薄薄的紙,隱隱已看到幾個字跡透出來︰一箭三雕……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熟悉而沉穩的腳步聲。蔣垣的聲音隔著門響起︰「厲總,林淺在里面。」

    「嗯。」男人的嗓音低得像風,「我跟她談事情,不要讓人打擾。」

    「好的。」

    林淺立刻把那紙條又塞回書里,然後把書往書架上一塞,「噔噔噔」跑回沙發,一屁~股坐下。與此同時,「哢嚓」一聲,門被人擰著把手推開。

    林淺展顏而笑︰「厲總。」

    厲致誠反手就把門關上了,抬頭看她一眼,那目光沉黑而專注,坦蕩又直接。仿佛這幾日的分離都不存在,他依然還是那晚對她不急不緩追求著的男人。

    林淺神色不動。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整個辦公室里的氣氛,仿佛都隨著他這貌似不經意的一眼,變得曖昧浮動。

    厲致誠先走到大班桌旁,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而後脫掉西裝外套,往手腕里一折,達到椅背上。他背對著她,簡單的襯衫西褲,卻襯得背影更加挺拔勻稱,腰身窄瘦有力。而他從桌上拿起份文件,正要走向她,卻忽然偏頭,往一側書架旁的地上看去。

    林淺也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卻看得心頭一抖。

    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錦囊妙計第二式,居然掉在地上了。

    林淺立馬就有了決斷。

    裝傻。

    結果,就看到厲致誠背著手,慢慢踱到書架旁,將那張紙拾了起來。也沒塞回書里,而是拿在手里,然後轉頭走向她。

    四目交錯,林淺一臉坦然。

    但眼角餘光瞄到他手里的妙計,內心又神奇地升起,類似於小時候做壞事被家長抓包之後的感覺。

    然後就忽然有點想笑。

    厲致誠辦公室的沙發是三組,一組長沙發、一組單人的、一組雙人的。因為單人的在右上首,下屬們都習慣留出來,給boss獨坐。所以此刻,林淺就坐在那張最長的沙發,靠近單人沙發的一端,方便匯報交談。

    誰知厲致誠走到茶幾前,就邁步繞過了那單人沙發,從長沙發另一側走向她。林淺微怔,他不坐主位,卻在她身旁下首的位置坐下。

    熟悉的、屬於他的氣息,仿佛瞬間又將她籠罩,向她侵襲。辦公室里一陣寂靜,只有兩人並肩而坐,彼此相望。

    林淺︰「厲總,找我有什麼事?」

    厲致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那張錦囊計拿過來。林淺瞪大眼看著他的動作。卻見他眸色幽沉地看她一眼,然後將紙條,輕輕放入自己襯衫左胸的口袋里。

    他明明什麼話也沒說,原本心態還挺泰然的林淺,臉卻一下子紅了。

    因為她想起了上次他說的話︰想要,就自己過來取。

    上一次,他只是放在了沙發背上。而這次……

    像是全未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再次攪亂了女人的心湖。厲致誠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她面前︰「看看。」

    林淺打開一看,是五六份人員簡歷,全都是集團的員工。林淺翻了翻,就明白了。都是這段時間,在集團各個產品的項目組里,表現特別突出的人才。還大多是工作五年以上、相對更可靠的員工。

    精兵強將。

    是要給她麼?

    正要開口問,就聽厲致誠沉聲在耳邊問︰「對於我今天的決定,你怎麼看?」

    林淺一怔,放下手里的資料,轉頭看著他。

    此時他靠在沙發里,長腿輕輕交疊,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另一隻手輕輕搭在膝蓋上。俊臉微側,眸色若有所思,看著被他半擁在懷里的她。

    林淺也凝視著他,輕聲答︰「我有疑問。」

    「說。」

    其實這疑問,開會時就埋在了她心里。只是群情激奮大勢所趨,她也就沒提。

    「其實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你主導的上一場商戰。」她說。

    「嗯。」

    「其實說起來,上一次,我們應該算是「突施奇招」。以高檔產品,低價側翼包抄中檔產品的策略,只有我們愛達能做。新寶瑞不能做,司美琪也不能做。」

    厲致誠眼中閃過淺淺的笑意。

    林淺略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因為——在這之前,愛達原本完善的、從高價到低價的產品體系,已經失去了大片江山,基本算完了。所以我們出這一招,根本不會有太多負面影響。但新寶瑞和司美琪不同,他們的體系還很完善。如果他們這麼做,整個價格體系就會亂掉?我們做是不破不立,他們做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嗯。所以?」

    「所以這次,盡管司美琪和其他競爭對手,氣勢洶洶要圍剿vinda品牌。但是呢,其他小公司不用說了,他們的質量根本做不到我們這樣,不必與之為敵。而司美琪……」她頓了頓,「陳錚叫得再凶,也絕對做不到我們這一步。而且我們的品牌已經打響,先來後到是市場的不變規律。所以他一定競爭不過我們。」

    她眸光明亮地盯著厲致誠︰「所以今天會上所說的情況,都不足為懼。但是,你卻成立了專門的部門。」她看了看手邊的人員簡歷︰「還調集這些精英給我。所以……你要給我的真正目標,是什麼?」

    她現在已經牢記,那就是厲致誠做事一定有後手。你第一眼看到的表象,一定是他讓你看到的。而他的真實目的,則深深藏在層層迷霧下。

    今天會上,大張旗鼓,要特意成立精英部門,對抗司美琪為首的挑釁。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正是一個企業面對市場競爭時的正常反應。

    那麼,厲致誠就一定有一個更大、更不可告人的目標,藏在這個部門之下。

    果然,他盯著她看了半響,淡淡笑了。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輕聲說,「我的目標,是新寶瑞。原屬愛達的大片市場,還被他們佔據。」

    林淺心頭一震。

    新寶瑞。背後是實力雄厚的祝氏財團。多年來無人能撼動的行業領頭羊。厲致誠竟然以他們為目標,只令人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她怔怔看著他平靜的側臉。

    他的心和膽子到底有多大?

    與新寶瑞這行業巨鱷相比,愛達現在就是隻剛剛站穩的羊羔。他真的能帶領他們,以弱勝強?就像那些傳奇的戰爭故事一樣?

    而他此刻對著她,輕而易舉就把自己最深的心思講出來。

    是真的對她完全不設防嗎?

    一個念頭滑過腦海︰如果是這樣,跟他相愛又有什麼可懼呢?

    厲致誠明顯不是無的放矢,也全無狂妄自大的跡象。

    因為他看著她,緩緩地說︰「對付司美琪這種對手,靠愛達現成的產品、一些聲東擊西的伎倆就已足夠。但新寶瑞……必須真刀實槍。」

    他把手從她背後拿下來,交握放在膝蓋上,淡淡地說︰「所以,我需要一把長弓。」

    林淺一愣。「長弓」?這個商業典故她聽過,所以他的意思是……

    果然聽他說道︰「一個市場上從未出現過的、近乎完美、具有絕對競爭力的產品,就是用以射穿新寶瑞的市場的長弓。而你……」他轉頭直視著她。

    「名義上是保護vinda品牌發展。」他說,「真正的任務是替我秘密打造這把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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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7:22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城市行者

   「你真正的任務,是替我打造這把長弓。」

    聽完厲致誠的這句話後,林淺的心情毫無疑問是激動的。但激動之餘,理智卻還清晰,並沒有徹底臣服於這個令她仰慕的男人,臣服於他的野心。

    「可是……」她說,「你確定是現在?」

    熾亮的燈光下,厲致誠用那深邃雋黑的眼,在很近的距離看著她。

    「嗯。有疑問?」

    低低的嗓音,輕拂她的耳邊。

    林淺的耳朵頓時有點癢。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轉頭,對上他幽湛的目光,「雖說新寶瑞的確佔了我們原有的大片市場,但目前vinda品牌剛站穩腳跟,剛與司美琪正面交鋒完畢,就立馬對付行業巨頭新寶瑞,未免……未免……」太過狂妄?囂張?

    心急?對,就是這個詞。

    「是不是心急了點?」她很委婉地說道。

    這話在情在理。雖說你厲致誠天縱奇才,但我也認為,你需要落袋為安韜光養晦。

    他看著她,靜了幾秒鐘。

    「你認為,我是好戰的男人?」

    林淺︰「……你不是?」

    兩人坐得很近,他的胳膊又搭在她身後沙發上,他低頭,她微抬著頭,看著對方。明明是在討論很嚴肅的商業爭奪,可彼此身體每一寸輪廓,每一縷呼吸,卻都染上了曖昧。

    「不是。」他忽然俯頭,在她臉頰輕輕一吻,一踫就走。

    林淺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見他親完之後,雖已移開唇,卻依舊用那湛黑清亮的眼眸,靜靜地盯著她。林淺就側過臉,避開他的視線,只是被他偷襲的一側臉頰,兀自發燒。

    哥哥不是說他短期內不會造次嗎?

    難道是她理解岔了林莫臣的話?畢竟他也是個成熟男人,莫非他嘴里的「造次」,是指更高等級的親密接觸?

    這時,卻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就像剛剛那個吻很自然而然,都不需要解釋。他說︰「有一點你說得不對。vinda品牌並非安枕無憂。司美琪之流,或許無力打造一個與之抗衡的子品牌。但新寶瑞可以。」

    林淺一怔,抬頭看著他。

    他嗓音雖低,此刻卻無異於字字千鈞,落在她心頭︰

    「最晚下半年,他們就能推出一個與新寶瑞完全無關的新品牌。以零利潤甚至負利潤,對vinda進行狙擊封殺。」

    林淺心頭一震。是啊,新寶瑞背後的祝氏財團,橫跨地產、金融、實業制造等多個領域,實力驚人。他們著眼全局,即使在這一個品牌上巨虧,但能封殺掉愛達,同時佔據這塊新的市場,長線還是會賺錢的,何樂而不為?別人無此魄力手段和實力,但新寶瑞,還有那個狡猾成性、自命不凡的寧惟凱,很有可能這麼做。

    「所以在那之前,我們……」厲致誠低聲說,「先殺他們。」

    ——

    愛達那個最近火得不能再火的子公司,成立了新的市場部。

    這個看似平靜的消息,在春節後不脛而走,傳到了陳錚耳朵里,也被送到寧惟凱眼前。

    對於此,陳錚只是回以一個冷笑。

    爭鋒相對、你死我活,本就是這一片市場上的不變規則。厲致誠或許之前設了個圈套,讓他跳進去。但市場不是靠一時的詭計,就能爭出長短的。靠的是實打實的拼鬥。

    那也是司美琪多年來最擅長的東西。

    聽說薛明濤最近連番帶手下開會、巡店,甚至還派了人在這邊盯梢,摩拳擦掌貌似要與司美琪大戰一場。

    很好,那就走著瞧。

    此時,陳錚並沒有意識到,他已經自然而然的,將薛明濤這個層次的人,視為自己的直接對手。他更加沒意識到,厲致誠和林淺,已經不把他視為對手。

    而在新寶瑞的總裁辦公室里,卻是另一番光景。

    助手原浚將一份報告推到他面前︰「最近司美琪和愛達打得很厲害。愛達甚至為此成立了專門部門,這是部門職能和人員名單。」

    寧惟凱翻了翻,微微一笑︰「原浚啊,你說我們籌備新品牌,全面打擊vinda的事,那個扮豬吃老虎的軍人,能不能想到呢?」

    原浚微怔了一下。

    自從vinda一役後,總裁就用「扮豬吃老虎的軍人」,來指代行業里已赫赫有名的厲致誠。

    「能。」他答道。

    寧惟凱點點頭︰「所以,他怎麼可能沒有應對措施呢?表面如此平靜,還把心腹愛將林淺調去,像模像樣成立個市場部。呵……真假,他做事必有後手,肯定還在什麼地方算計我呢。」

    原浚笑笑︰「想算計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也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寧總,需不需要在市場上向他們多施壓幾次,探探虛實?」

    寧惟凱想了想,卻搖頭道︰「沒必要。靜觀其變。」

    他看著窗外碧藍的天,頗有些淡然地說︰「你想啊,大象跟綿羊打架,大象能追在綿羊屁股後面跑嗎?說不定就掉進綿羊設的圈套里了。當然是等羊羔主動撞到自己的蹄膀下,再一腳踩死了。」

    ——

    周六是個好天氣,陽光燦爛,天空靛藍,雲層疏疏淺淺。一大早,林淺正在房間里做操,忽然手機響了。

    是厲致誠,言簡意賅︰「我在樓下。」

    噯?

    林淺拿著手機走到陽台,就見晨光斑駁的樓下樹蔭里,厲致誠靠在他的車旁,拿著電話,抬頭遙遙望著她。

    「下來。帶你去找「長弓」。」

    ——

    天氣還很寒冷,車窗上很快就起了層淡淡的霜氣。

    厲致誠今天穿的是在美國的那套衣服,只不過里頭深灰色的戶外抓絨衣,換成了淺白色同款,倒襯得眉目越發清冽乾淨。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亦是骨節修長。軍人的冷峻氣息減弱了幾分,倒真有些富家公子的氣質。

    很多女人,都喜歡看男人的手。林淺也不例外。面前這雙手,顏色比他的臉略深一點。咋一看,修長有力。如果「漂亮」「清秀」「英俊」這些詞可以用來形容手的話,他的手就是「俊朗」的,很勻稱,也很男人。而如果你再仔細看,會發覺他的手背上,其實有幾道淺淺的痕跡。指關節和虎口處,這種傷痕感更明顯。

    但如今,這雙手握的不再是槍或者軍人的行囊,而是一個企業的江山。

    還有……將來也許會跟她的手,握在一起。

    林淺暗暗打量了一會兒,這才轉頭問他︰「你不會……這同一個款式的抓絨,買了不同顏色的很多件吧?」

    他握著方向盤,緩緩打了個平穩的彎︰「嗯,有幾件。」

    林淺被他囧到了。

    的確聽說過,有些男人為了省事,遇到喜歡的衣服,就一次買一打。他是行事利落的軍人,這麼做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喜歡?」他忽然低聲問道。

    簡單的三個字,卻令她心頭的小草,又迎風凌亂了一下。

    這語氣,分明是問女朋友。

    「沒有,我只是覺得挺有意思。」她據實作答。

    他直視著前方車流,只留個俊毅的側臉給她︰「這些事,一直沒有女人為我操心。」

    林淺︰「……哦。」轉頭假裝看著車窗外的大廈。

    跟他在一起「慢慢發展」後,就等於縱容曖昧的滋生。

    而曖昧一旦滋生,就無處不在。一言一行是曖昧,一個眼神一個尚未真正靠近的擁抱,也是曖昧。

    可這曖昧的感覺是微甜的,平緩的。像寬而亮的水流,慢慢沁入你的心里,一點點的淹沒你。

    這樣恰如其分的愛情,是不是會令男人更像男人,女人更像個女人?彼此更加吸引?

    而幾天前,在她臉上落下的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是不是,也是這個男人的情難自禁?

    ——

    厲致誠帶林淺去的是春都街。這里有霖市最大的商廈,新寶瑞愛達司美琪在商廈里的專櫃,也是全國最大最全的。

    下車前,厲致誠從車里拿出兩頂帽子,一頂自己戴著,一頂扣在她頭上。林淺會意,到底是來勘探市場,自然要低調行事。於是也學他把帽檐壓得很低,再把齊肩碎髮歸攏。然後抬頭看著他︰「可以了。」

    糟糕,帽檐壓得太低,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然後,就聽到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確定能看見路?」

    林淺訕訕地伸手,將帽檐掀起來一個角度。這樣,恰好就撞見他同樣在帽檐下的雙眼。那眼楮平靜、深邃而靜漠,他整個人的氣質,跟初遇那天如出一轍。

    四目凝視,林淺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在這個如此平靜而普通的瞬間,她忽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一直以來,因為他的身份、他的城府,而被她忽略,被她視而不見的東西。

    而在看清帽檐下她的臉、她的雙眼後,厲致誠的眼神變得更靜,更深,更迫人。

    如此短暫的凝視,卻令林淺的心跳倏地紊亂起來。

    「這頂帽子是我高中時的,看來你戴很合適。」他輕聲說。

    語氣平淡的一句話,卻令她的小心臟仿佛又被輕捏了一下。

    為什麼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戴著他的舊帽,卻好像已經親密無比?

    ——

    今天正好是元宵節,商廈展開新春大促,整幢樓里都是人,音樂也是快節奏的,熱鬧非凡。

    厲致誠帶她乘電梯直上頂層。因為電梯里也塞滿了人,他很自然而然就攬住她的肩頭,將她護進懷里。而林淺不得不承認,這感覺很舒服。她甚至想到,自從跟寧惟凱那廝,在大學有過一段短暫如鬧劇般的戀愛後,這麼多年,她每次逛商場,要麼獨來獨往,看著對面情侶甜蜜一對一對;要麼跟女性朋友一起,看著對面情侶曖昧。

    當時不覺得什麼,擠在人群里,還覺得自己站得很穩扎嘛,任別人擠來擠去,她都巋然不動。

    可什麼事都是對比才有結論。她的觀察力一向敏銳,此刻就明顯感覺到,身旁有他呵護,旁人竟也不像以前那樣,拼命往她身上擠了。真的有人擠過來,被他快速伸手輕輕一擋。那人一回頭看到是對情侶,就很自然而然地不再往後擠,甚至還會挪開一點。好像是在盡量避免,冒犯到別人的女人的身體。

    林淺想,這也許是人心理學上的正常反應。

    但這種正常反應帶來的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優待,卻比金錢、比權力、比任何,都要能帶給女人踏實的幸福感。

    她側眸,看著他在人群中俊朗出眾的側臉。

    ——

    電梯門一開,迎面就是一排光鮮亮麗的戶外產品品牌。

    林淺微怔了一下。這時厲致誠也已松開她的肩膀,兩人交換個眼神,林淺小聲問︰「難道……你要做戶外產品?」

    厲致誠卻避而不答,抬頭看著前方︰「先看。」

    林淺點頭,跟在他身旁,一家家門店開始看。首先,自然是那些知名國際品牌。今天也有促銷。但大多是八折九折,最多有很少量的產品,做到五折。但已經吸引了不少顧客。

    但今天論人氣,生意最好的戶外店,卻是新寶瑞的品牌「遠途」。說起來,新寶瑞能有今天,真的是有很多令人佩服的地方。單說戶外領域,國內幾乎只有他一家做大,贊助國家登山隊、請體育明星、商業名人做代言。產品定價雖然不低,但相對於國際品牌來說,已經算親民了。

    此刻,他們的店中,就門庭若市。正在大力促銷的幾款戶外包和鞋,幾乎人手一件在搶購。顧客中,老年人、中年人,穿著襯衫牛仔褲的青年人,還有帶著孩子的母親,什麼消費群都有。而因為新寶瑞主力做包,所以其中包明顯是賣得最好的。

    厲致誠和林淺,就靠在外頭的欄桿上,望著店里火熱的銷售。

    「記得我讓你看的那篇雜誌報道嗎?」他低聲問。

    林淺想了想,答︰「記得那是司美琪一役後,在他的辦公室,他們看了份行業權威雜志,評選出2013年十佳箱包單品。」

    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閑包;

    第二名還是新寶瑞,是一款戶外包。剛剛店里賣得最火的,就有它。

    雖然只是單品評鑒,但卻也反應出當今的市場格局——新寶瑞在休閑包領域一手遮天,在戶外包領域也是一枝獨秀。

   「嗯。」厲致誠輕聲說,「我們一箭雙雕,一次殺掉新寶瑞的這兩個主力品牌。」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她看著他的眼楮,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怎麼做?」她的嗓音都有一點點上揚了。

    厲致誠卻沒答,示意她跟自己走。兩人走到相對無人的一片空曠走廊,他這次停步,看著不遠處的新寶瑞店,問她︰「顧客有什麼特點?」

    林淺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很快答道︰「雖然很讓人無奈,但其實買國內品牌的,大多都不是真正的戶外用戶,就是普通人。」

    厲致誠側眸靜靜看她一眼。

    林淺︰「……我講得不對?」

    「不。」他說,「你說的,正是我心中所想。」

    林淺心頭一喜。

    的確是這樣。真正的專業戶外者和發燒友,大多選擇國際品牌。她和厲致誠,也是如此。而譬如新寶瑞的產品,賣給財力有限的愛好者,更多的,是慕名而來的普通人。

    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參加一次戶外活動,但是擁有戶外產品,性能比普通產品好、耐用不說,也挺時尚挺有面子。

    厲致誠又問︰「休閒包的顧客又是誰?」

    林淺︰「……那就完全是普通人了。」

    他問這兩個問題幹什麼?

    兩個產品的顧客群是有重合,跟他們要打造的長弓有何關系?

    慢點……他之前說一箭雙雕?

    這時,就聽厲致誠在她耳邊低語道︰「我們要打造的,就是這樣一把長弓︰具備優質的戶外基本性能;以休閒包的中高檔價格銷售;外觀無可挑剔——性價比必須做到市場第一。品牌海外注冊;目標客戶群——普通城市居民。」

    簡明扼要的幾句話,卻令林淺的心跳瞬間加速。

    一直以來,箱包企業的信條和慣例都是︰先對產品分類,然後做專做精,再砸錢造品牌。

    戶外包,那就是拼命往專業、戶外領域去做,提高科技含量,努力拼搏再拼搏,企圖跟國際品牌一爭高下。但結局基本是不盡如人意的。

    而休閒包,就是要樣式多、漂亮,不斷推陳出新,質量滿足日常使用即可。兩個分類涇渭分明。

    即使有人嘗試過將戶外功能引入休閒包,那也是淺嘗輒止,小打小鬧罷了。絕不會做到他說的這樣極致。畢竟,大家都覺得,大多數中國人,對於戶外品牌,只是新奇罷了。市場需求沒那麼大。

    可厲致誠,竟然膽敢將這一切顛覆。

    他完全不是去想「努力把產品做專做精、提高企業競爭力」那一套,顯然也不打算砸重金追求品牌和高端。

    他也沒想過要去遵循消費者現有的習慣——盡管城市居民消費能力日益提高,但沒多少人覺得休閒背包應該具有戶外功能吧?可他根本就是提出了一個市場沒有的(至少還沒有有影響力的品牌)、新的產品類型。或者可以叫……「城市功能包」?

    如果真的要大力推廣這款包,那就等於是在引領消費者的需求、發掘他們的潛在需求,而不是跟在消費者身後追逐。

    但這個想法又十分務實。如他所說,如果這個包防水、輕薄、時尚、堅韌、出身海外、價格親民……定位卻是城市休閒包,會有人買嗎?會有很多人買嗎?會把新寶瑞兩個品牌後的顧客群,都吸引過來嗎?

    到時候市場會變成什麼樣,她完全想象不出來。他們的新品牌,也許會無人問津,死得慘烈無比,又也許……有沒有可能一戰成名,成為整個市場的黑馬?

    ……

    林淺抬頭看著他,嗓音幾乎有點莫名的發啞︰「老板。」

    此刻她像以前一樣,叫他老板,而不是其他。

    「老板,這個概念非常好,風險也非常大。」她說,「可是你知道,做這麼一款完美的包出來,有多難嗎?」

    厲致誠的身影挺拔而料峭,站在她身側,低頭看著她微紅的臉︰「嗯。難,難如登天。」

    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他又開口,嗓音輕而沉︰「所以我們做不做?」

    林淺感覺自己的血都要沖進頭頂了。

    「做!」

    ……

    我不彷徨,我不猶豫。

    前路一片坎坷,你卻心比天高。

    那我還有什麼可說?

    低頭千錘百煉,抬頭彎弓射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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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7:54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少年情懷

    這天中午,兩人就在商廈的一間快餐廳對付了一頓。

    男款和女款皮包,都被歸納在賣鞋和皮具的一樓。既然來了,就順帶看看。剛下扶梯,林淺一眼瞄見左側大門處的飲料鋪子。這頓飯吃得湊合,現在頗有點口乾舌燥。

    她又往右看了看,望見了洗手間的牌子。於是對身旁的厲致誠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厲致誠點頭︰「想喝什麼?我去買。」

    林淺︰「嗯?」

    他看了看那個飲料鋪子,向她示意。

    「檸檬金桔。」她的嘴角不自覺就帶了笑意,「謝謝。」

    心想︰還挺心有靈犀的啊。

    兩人在扶梯口暫時分道揚鑣。

    走了幾步,林淺忽然覺出味兒來。他剛剛是直接問她「想喝什麼」,而不是「要不要喝東西」。

    他怎麼知道她「想喝」?

    所以他一直……留意著她的目光神色麼?

    她駐足回望。就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厲致誠正站在十多個人身後排著隊。她覺得他肯定沒買過這種東西,因為他正抬著頭,望著店鋪上方懸掛的大幅品種價目表,看得極為專注。

    依舊是——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林淺就這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轉身進了洗手間。

    ——

    對著明亮的鏡子,林淺摘下帽子,洗了把臉。再抬頭,望著鏡中濕漉漉的、若有所思的臉,心緒有些凌亂。

    難怪他在美國時就對她說「大戰在即」。豈止是「大戰」?

    說不定,會把整個市場,天上地下南北西東,都攪個天翻地覆啊。

    靜默了一會兒,她把帽子重新扣上,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覺得精神奕奕清秀伶俐了,這才走出了洗手間。

    洗手間外是條筆直的走廊。走到盡頭,才豁然開朗,重新回到喧囂的商場里。林淺想著厲致誠剛才的話,兀自埋頭走著。身後有男人的腳步聲「咯嗒、咯嗒」,不遠不近的跟著,也沒在意。

    到了走廊出口,她一抬頭,倒是留意到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人。

    林淺覺得他們有點眼熟,剛剛好像在哪家競爭對手的店里見過。是新寶瑞還是誠品還是司美琪……

    她自然而然就多看了他們幾眼。結果,就聽到身後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說︰「看什麼呢?」

    這嗓音林淺熟悉無比。心頭倏地冒出一股火氣,但立刻被她壓了下去。

    她轉身,以非常大方得體的姿態,微笑看著他︰「陳總,好巧。上個廁所都能遇到你。」

    理智歸理智,話一出口,卻帶著種莫名的挖苦勁兒。林淺立刻無奈地在心里自我批評了一番。

    而陳錚看著眼前的女人,心情竟然是復雜的。厭惡、不甘、喜歡,還有一絲絲求之不得的鬱悶,以及被她隱隱傷到的自尊……而這些情緒,在這個男人心頭一閃而逝,最終變成一股戾氣。他不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還殘存著什麼興趣,但這位農民企業家的兒子,跟他父親一樣,向來是有仇必報以牙還牙。面對讓自己不爽的人,他當然也要叫她不爽。嚇唬也好、挖苦也好,總之今天撞見了,就別想輕易走掉。

    陳錚朝兩個下屬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原地待著別動。而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淺︰「臉還疼嗎?讓陳總瞅瞅。」

    林淺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誰知剛走兩步,他又跟上來,甚至還離得更近了些。前方已是幾家國際知名皮具的專櫃,燈光明亮、客流如潮。林淺走得急,險些跟店里走出的一個顧客撞在一起。身旁的陳錚順勢一拉,將她扯到人少一點的玻璃櫥櫃旁,同時說︰「你走什麼?我能把你怎麼著啊?再給你一巴掌啊。」

    林淺終於忍不住了,扭頭就低吼道︰「陳錚你混蛋!你還是不是男人!」

    陳錚臉色一變,盯著她沒吭聲。

    他樣子凶,林淺可半點不怕,冷冷地橫他一眼。只是想起在買飲料的厲致誠,一心只想早點走。可陳錚臉色正不善,高大的身子又攔住了她的去路。於是兩人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櫥櫃背面,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像是有一群人很有氣勢地走了過來。林淺還沒回頭,對面的陳錚已抬起頭,目光一閃。

    然後,林淺就聽到一道有點陌生,但又有點熟悉的男聲,從背後傳來︰「這不是司美琪的陳總麼?真巧,也來巡店?」然後似乎又對其他人說︰「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們看,不僅旗艦店的銷量創了新記錄,還遇到了好朋友。」

    林淺的後背倏地一僵。

    這……

    雖說今天商廈春節後第一次大促,亦是春節後第一個周末,各大企業老板選在這個時候巡店,是最自然不過的事。而這幢商廈自然是各家巡店的重中之重。但這麼巧一次叫她遇上兩個,也太坑爹了吧?

    但這低沉中略帶一絲懶散笑意的聲音,還有這當面能親熱地把競爭對手叫「好朋友」的厚臉皮,不是寧惟愷能是誰呢?

    今時不同往日。林淺也沒必要跟他打照面,就靜靜站在遠處,只略抬起目光打量。只見寧惟愷西裝革履,短髮一絲不亂,臉頰白皙如玉。身後簇擁著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中年有青年,身邊還有個助手替他拿著大衣外套。而他言笑晏晏看著她和陳錚,淡定自若,排場十足。

    這時陳錚已恢復常態,他那兩個跟班也快步跑過來,站到他身後。他笑著上前一步,朝寧惟愷伸手︰「寧總,好久不見。上次還是在九月的行業年會。怎麼,大周末的不陪夫人,也跟我這單身男人似的,苦哈哈的巡店啊?」

    旁邊的人都是一陣賠笑。林淺聽得心頭也有些好笑。業內人都知寧惟愷是娶了祝氏千金,才一躍成為新寶瑞掌門人,與祝小姐的兩個哥哥比肩,分別執掌祝氏財團的地產、金融和箱包實業三座江山。而陳錚這話,看似輕松玩笑,但敏感的人聽了,必然覺得他意有所指。

    而據她所知,寧惟凱可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啊。

    坐山觀虎鬥,好笑歸好笑。林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剛要拔腿,就聽到那懶懶含笑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位是?」語氣里,似乎還帶著一絲困惑。

    林淺不用轉頭,都等感覺到數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林淺雖說是個小人物,但自從厲致誠一戰成名,愛達的一眾精英重新在行業里有了存在感。這麼個激烈競爭的行業,大家都信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場這些人里,說不定就有認識她的。

    既然已經正面撞上,她也就不再回避。免得漲他人氣勢、滅自己威風。

    她噙著完美的笑,徐徐轉身,目光亮盈盈地看著眾人。

    這時,就聽陳錚笑道︰「這位是愛達集團的林淺小姐,厲致誠總裁的心腹愛將。」又看她一眼︰「以前是我們司美琪的員工,也是我朋友。」

    林淺在又心里罵了句「混蛋」,裝模作樣地對寧惟愷微笑點頭︰「寧總好,我是林淺。」至於握手,免了!

    寧惟愷卻露出略略驚訝的表情︰「厲總的心腹愛將這麼年輕。」朝她笑道︰「林經理,幸會。」

    他身旁立刻有人湊趣︰「還這麼漂亮。」

    這句話不好說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林淺此刻一個女人,站在一大堆男人里,這種玩笑話往深了想就不是恭維,而是輕浮。

    林淺笑笑沒說話。寧惟凱則含著笑,看了講話那人一眼。是名基層店長,平時見到總裁的機會也不多。可此刻他卻覺得,總裁這一眼看著在笑,怎麼好像冷冰冰的呢?顯然是不喜歡開這種玩笑的。他立刻低頭,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站在眾人里。

    這點暗涌旁人沒看出來,林淺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因為她很了解寧惟愷的性格——雖然他對愛情不見得多忠貞,但對任何年齡、任何相貌、任何社會地位的女人,都特別尊重,特別紳士。

    要不當年林淺能答應跟他在一起?就是被這溫文爾雅的表象蒙蔽了。

    盡管如此,林淺還是抬眸,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而他目光淡然如水,氣定神閒,也不知道收沒收到。

    陳錚跟寧惟愷簡單寒暄了幾句,到底話不投機半句多,就彼此告辭了。走的時候,也沒看林淺一眼。

    林淺趁機也要告辭,嘴剛微張,寧惟愷噙著笑看著她,先開口了︰「林經理,我對貴公司最近推出的vinda品牌很感興趣。聽說這個產品的銷量非常好,算是創下了行業紀錄。」又轉頭對其他人說︰「在整體市場平穩乏味的情況下,愛達能把一個品牌做得如此成功,真是行業的楷模啊。」

    眾人紛紛附和,場面上的話誰都會說。林淺卻一點也不想聽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女人其實是種很奇怪的生物。你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不是曾經的少年。他若沒有與厲致誠相似的老辣心狠手段,即使是上門女婿,也絕對不能穩坐新寶瑞總裁位置這麼些年;也不能帶領偌大的集團一直高歌猛進,業績攀升。

    可你看著他與少年時相似的輪廓,看著他疏淡眼眸中那一點的狡黠,還是忍不住覺得,他骨子里,還是那個狡猾、溫柔、善良,以及……貪慕名利、朝三暮四的少年。

    林淺笑道︰「寧總過獎了。我們厲總也對寧總十分敬佩。新寶瑞是行業標桿……」剛要說一番同樣的場面廢話,卻聽寧惟凱輕輕「噢」了一聲,然後頗有興致的抬頭四處看了看︰「你們厲總今天來了嗎?」

    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那飲料鋪,林淺也很心急。但估摸著厲致誠前面排了那麼多人,飲料又要鮮榨,興許還沒過來。於是只是含糊笑笑,避而不答,而是說︰「那寧總您忙,我……」

    「林小姐。」寧惟愷再次打斷了她,那一臉笑容簡直令人如沐春風。他朝她招了招手︰「你到我身邊來。」

    林淺一愣。其他人也靜觀其變。

    此時兩人隔著大約一米的距離,林淺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這個寧惟愷越發令她覺得熟悉又陌生。

    眾目睽睽下,她走過去,隔著二三十厘米的距離,站住。寧惟愷一側頭,看著她,同時伸手,指向頂層一處,說︰「那里就是我們新寶瑞這個月銷量最高的店面,不知道林經理今天去看過沒有?」

    林淺眨了眨眼答︰「哦,我今天到處瞎轉,應該……去過了吧。」

    寧惟愷含笑看她一眼,然後負手抬頭,做仰望狀,略帶感慨地說︰「希望以後,兩家企業能多交流,共同振興我們這個行業。也邀請你和厲總,多到我們的門店看看,提提意見。」

    這話實在說得太高遠,身後眾人頻頻點頭附和︰「寧總講得太對了!」「是啊,做企業就要有這樣的態度!」

    一片贊揚聲中,林淺只得繼續笑。但不管是現在陌生的寧惟愷,還是過去熟悉的寧惟愷,將這番熱血無私的話,都實在太假。所以林淺也實在是講不出什麼奉承的話來。

    就在這時,在身後一片講話聲中,在周遭嘈雜的音樂中,突然聽到頭頂那低潤含笑的男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長高了啊。以前才到我襯衫第二顆紐扣,現在都快接近第一顆了啊。」

    這輕飄飄的聲音,卻令林淺的頭皮微微一麻。

    這是什麼話?!兩人就跟鬧劇似的好了十幾天就分手,突然講這麼曖昧緬懷做什麼?

    神經病啊他!

    結果,又聽他低低來了句︰「不過,審美情趣看來是退步了。打扮得跟個男人似的,還不化妝。這是什麼破帽子,難看死了。」

    林淺一下子忍不住了。微微側轉身體,擋住身後眾人的目光。然後抬頭,臉上帶著笑,以同樣低不可聞的聲音,惡狠狠地說︰「寧惟凱,你不嘴賤會死嗎?!」

    寧惟凱忽的一笑。薄薄的唇角輕輕上揚,那是個大雪初霽般的笑容。

    「零錢,好久不見。」

    林淺原本被他說得鬧心,此刻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也想笑了。剛要回一句︰「無聊!」突然感覺有些異樣。

    抬頭望去,就見來來往往的人流中,相隔數十米遠的地方,厲致誠一隻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提著個塑料袋,里頭放著兩杯封好的飲料。他看起來剛從飲料鋪那邊走過來,因為他正抬頭看向洗手間門口的方向。目光略一停留,就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在黑壓壓的一堆人中,在吵吵鬧鬧的環境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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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8:05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青青子衿

     當林淺看到厲致誠的第一秒,腦子里涌出的絕不是什麼新歡舊愛齊聚一堂,這個會不會再惹人嫌,那個會不會吃醋的問題。

    她唯一想到的是,不能讓他們踫面。

    原因有二。

    一,寧惟愷精明堪比狐狸,如果見厲致誠帶著她「微服出巡」,必然會想背後有何陰謀。雖說他倆行動一直很低調沒惹人注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寧惟愷這邊是前呼後擁、排場十足。可花花轎子人人抬,排場都是人做出來的,厲致誠再氣質不凡,身後就她一個,還穿著便裝,真要正面遭遇,未免顯得太寒酸。而且兩人此行,怎麼也有點約會的意思,甚至還戴著相同風格的「情侶帽」。要是被人撞見,多少惹人非議。

    寧惟愷這廝必然會在心中一番嘲笑,他身後那些跟班必然也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他們,覺得這對男上司女下屬不清不楚。

    切。厲致誠豈是他們能看輕的人?

    他沒有排場,那是因為他胸中自有溝壑。

    他與她形影不離,那是兩情相悅情有獨鐘。

    眼見厲致誠眸光微沉,提著那兩瓶飲料,朝這個方向走過來。林淺想的卻是,自己要護著他——不能讓周圍這些宵小,有一丁點自以為能看輕愛達總裁的機會。

    心念一定,她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滿臉笑容,朝寧惟愷微微一躬身,同時以清亮的聲音說︰「好的寧總,那我不打擾您了,您慢走。」

    人潮涌動,寧惟愷全部注意力在林淺身上,倒沒發現人群中的厲致誠。此刻見她一番作態,避瘟疫似的想送他走,不由得笑了。

    這時,林淺已經機靈地跟他身後的幹部們點頭微笑送別︰「再見!再見!」大家一看這樣,自然以為剛才寧惟愷已先跟她客套道別,於是也假假的一個個跟她禮貌再見。然後看著寧惟愷,等他下達新的指令,去往新的方向。

    寧惟愷也沒再說什麼,似有似無地看她一眼,一轉頭,帶著這群人,終於浩浩蕩蕩地走了。

    林淺原地松了口氣,再回頭,看到厲致誠正從兩排專櫃間走來。他也看一眼寧惟愷離去的方向,然後看向她。那目光……有點難以捉摸。

    林淺快步跑到他身旁,接過他手里的飲料。

    「謝謝。我們走吧。」她朝他笑道。

    他看著她沒說話。

    林淺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

    「嗯。」他喉嚨里低低地應了聲。林淺心中一喜,跟他一起轉身往外走。忽的肩膀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來,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

    肩上傳來的微沉的力量,卻像一直熨帖到她心里。心臟部位感覺軟軟的,像是也被他的手安撫和掌控著。林淺跟著他,不急不緩地步出商廈。

    而在掀開通往大街的門簾前,厲致誠擁著懷里的女人,卻似不經意地回頭。

    斜後方,正通往上一層的扶梯上,寧惟愷在眾人的簇擁下,正緩緩向上。

    商廈內燈光無比明亮,兩個男人的目光卻也都敏銳無比。隔著喧囂的人潮,彼此遙遙對望了一眼,又各自轉頭,朝自己的方向前進。

    ——

    厲致誠下午還有公務安排,離開市區,驅車先送林淺回家。

    一路陽光金黃,灑在青灰色的公路上,也將車內照得微光朦朧。林淺生出一絲懶意,靠在副駕,拿起她的檸檬金桔,咬著吸管慢慢地啜。

    厲致誠專注地開車,俊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林淺目光一垂,就看到他放在檔桿旁的那杯喝的。蓋子上貼著個小小的標簽︰「清香烏龍」。果然是他的風格,街頭買杯飲料,都要喝沒一點甜味的茶。

    就在這時,厲致誠單手伸過來,拿起那杯烏龍,輕輕喝了口,又放回原處。

    可這麼個簡單的喝水動作,林淺卻看得心頭一跳一跳的。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有些男人的帥,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帥。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透著帥氣和利落。他連喝水的樣子,都跟她見過的其他男人不同——全程眼楮直視前方,手卻能精準地落在杯子上。拿起後,不是像別人隨意的托著杯底,或者整個手掌環握住,大大咧咧地喝。而他卻是虎口微張,五指均勻有力地摁在杯身上,有點像古人端酒杯的手勢,很端正大氣,手也顯得特別修長好看。

    咦,喝個水,她居然都覺出大氣了……

    「你看什麼?」他忽然開口。

    林淺被逮個正著,微微一哂,說︰「沒什麼,我看你真的一點甜的都不喝?」

    「嗯。」他輕聲答,「不喜歡。」

    「哦。」

    車內靜了一會兒,他又反問她了︰「你喜歡?」

    林淺想了想,答︰「其實我什麼味道都喜歡。」

    甜的、酸的、辣的、咸的、苦的。什麼東西,都有它最好的一種味道。她什麼都嘗,她都喜歡。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回答,厲致誠的臉上卻染上淡淡的笑意。

    林淺莫名其妙地有點害羞起來︰「你笑什麼?」

    厲致誠看她一眼,卻未答。

    他生性寡淡,她卻喜歡各種繽紛色彩。

    宛如一朵七彩的花,開在他沉默的心湖中。

    而他雖然不講話,林淺也感覺得出來,他此刻的心情是很好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捅馬蜂窩就要趁現在。於是她低頭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喉嚨,以很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對了,我跟寧惟愷,以前認識。」

    為什麼要對厲致誠坦白過去的這段小戀情呢?

    林淺想得很清楚,兩個人相處,本來就該坦誠交流,才能長久。

    而且剛剛在商廈里,厲致誠已經看到了寧惟愷挺親熱地跟她講話。雖說寧惟愷裝模作樣,以前輩提攜行業後輩的態度,拉著她在指點江山。但厲致誠多精明的人啊,走一步想三步,寧惟愷幹嘛要單單跟她一個小角色講話?說不定他心里現在已經起了疑竇,只是臉上不露分毫。

    而聽到她的這句話,正在開車的厲致誠動作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沉悶刺人,看到林淺有點心虛。

    她明明只說到「以前認識」,可他的目光,怎麼好像僅聽這一句話,就洞悉了所有呢?人的心性也不能通透成這個樣子吧……

    這時,車已經駛入林淺住的小區。方向盤慢慢打了個彎,他看著後視鏡,開始緩緩後退停車。林淺便在他沒看著她的這幾秒鐘里,很快速地說道︰「唔……我大二的時候,他大四。本來是不錯的朋友,後來好了十幾天,覺得性格不合,又分手了。」

    其實這里,林淺還是隱瞞了一部分前情。她跟寧惟愷分手,並非因為性格不合,而是她發現他劈腿,腳踏兩條船。但這種事講起來,多少有點沒面子,所以她另找了個藉口。

    這時,厲致誠已經把車停好了。她已「坦白」完畢,他卻未出聲,轉頭,靜靜地看著她。

    怎麼,吃醋了?生氣了?

    林淺自覺坦坦蕩蕩。可不知怎的,看著他幽沉的黑眸,狀似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她心中竟生出一絲像是在老虎頭上拔毛、顫巍巍但又略帶點興奮的感覺。

    「那我走了,周一見。」她解開安全帶,伸手就要推車門。

    胳膊倏地一緊,被人拉住了。她一晃神,他已經俯身過來,低頭就吻住了她。

    這是跟上次,完全不同的一個吻。

    更有力,更強勢,也更深入。

    林淺的心撲通通地跳著。因為唇舌被人太過熱烈地侵佔著,以至於眼前也有微微的暈眩。厲致誠沒像上次那樣,只是用身體和手臂將她堵在椅子里。而是伸手攬住了她的腰,令她的身體不由得前傾,貼到他的胸膛里。而他另一隻手,穩穩扣住了她的後腦,令她只在他的掌中,只在他的唇下,動彈不得。

    男人的臉因為親吻的動作,輕輕摩擦著她的臉頰。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挺拔的鼻梁,頂在她的臉上。呼吸的熱氣,低低噴在她的臉上、眼瞼上。而他嘴里,還有清淡的烏龍茶的味道。那舌頭果斷地、強勢地追逐著她的,幾乎令她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只得與他徹底地糾纏著。

    而林淺被他這麼吻了一會兒,雙手也慢慢抬起來,抵在他的胸口,輕輕抓住他的衣服……

    這一吻,竟吻了很久很久。

    三分鐘?五分鐘?甚至十分鐘?

    直至林淺感覺嘴唇都有點疼了,他才緩緩將臉移開。那深邃漂亮的眼楮,還盯著她。里頭仿佛依舊有黑色的未褪的暗潮在涌動。

    林淺的臉陣陣發燙,手還放在他胸膛上,沒說話。他也依舊摟著她的腰沒放。

    「你跟我哥不是有秘密協議……」她低聲說,「短期內不對我造次嗎?這不算啊?」

    這話與其說是質疑,不如說撒嬌的意味更重些。

    厲致誠盯著她光潔如玉,卻又染上層層緋紅的臉,輕聲答︰「今天是特例。」

    「為什麼?」

    他緩緩地答︰「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淺微怔,唇角一彎就想笑。誰知鎖在腰間的那隻手又是一緊,他一低頭,又吻了下來。

    這一次,林淺不似之前那樣措手不及。她悄悄地合上眼楮,而在他的唇輕輕覆蓋上來時,她的身體竟有一絲絲的顫抖。

    而這一次,他的吻是溫涼而平緩的,像回味,又像是安撫。淺淺地在她嘴里嘗過之後,這才偏頭移開,手也松開她的縴腰。

    「回去吧。」他說,「否則我無法保證,今天會不會把你留在我車上。」

    這話他講得平靜而溫和,林淺卻聽得心頭一跳。隱隱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趕緊推門、下車。再一回味他的話,又是臉上一熱。

    「留在車上」……這說法也太壞太狂野了吧?

    這時厲致誠也下了車,午後的陽光照在車身上,也照在彼此的臉上。他雙手插褲兜里,站在車門旁,目送她上樓。不知是不是林淺的錯覺,他那萬年沉靜如水的臉頰,似也染上一絲淡淡的紅。只是本人氣場太足,就像英俊而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那里。那一抹紅,卻終於令他添了幾分生動色彩。

    終於像個二十五六歲、遭遇愛情的年輕男人。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腹黑。

    但這「年輕青澀」的錯覺,只是一瞬間。

    因為林淺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他︰「你跟我哥的協議,到底是什麼?告訴我吧。」

    而他看她一眼,淡淡地、高深莫測地答︰「時機未到。」

    林淺︰「……好吧。」

    ——

    林淺回到家里,什麼也沒幹,直接就倒在床上。

    想起剛才那個熱烈的、甚至令她血脈噴張的吻,她的心跳仿佛還在為之悸動,顫顫不穩。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摘下頭頂的帽子,仔細端詳了一下,又摸了摸,然後再次扣回腦袋上。

    窗外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他走了沒有?

    林淺跳下床,走到陽台。這一看,怔住了。

    厲致誠的車真的還在原地,人也在原地。只見他靠在車門上,而前方不遠處,是小區里的一片小池塘,里頭一尾尾金魚鮮活游曳。而一幫半大的孩子,正簇擁在魚池旁,嬉笑奔跑。

    噯,他喜歡孩子?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靠在陽台上,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心念一動,轉身回房,取了張光滑柔韌的白紙出來,開始快速折疊。

    ——

    事實上,厲致誠對小孩子,並沒有特殊的偏愛。他站在這里不動,只是在想事情。

    胸口被女人的手輕輕按過的地方,仿佛還有餘溫。而唇舌里,仿佛還有她嘴里甜軟柔滑的氣息。

    這是一種陌生而甜美的感覺,一點點漫入男人的心。待他察覺時,臉上竟不知不覺帶上了笑意。

    而他腦海里想到的,是剛剛在商廈時,隔著遙遙眾人,林淺一抬頭,看到他時的表情。

    溫柔憐惜。

    那大而亮的眼楮里,只有最溫柔最執拗的憐惜。

    當時的情狀利弊他一看便知——自己最好不要露面。而她靈透冰雪,自然也想得明白。

    然後,他瞬間有了決斷,邁步走向她。卻聽她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好的寧總,我不打擾您了……」然後朝眾人點頭哈腰,忙不迭地把他們送走。搶在他之前,化解了局面。

    在軍隊時,所有人談及「西南之狼」厲致誠,都是暗暗咂舌不願與之為敵;而司美琪一役,愛達上下,人人看他的目光充滿敬畏。

    這個女人,也曾在洞悉他的本性後,明顯方寸大亂,然後對他避之不及。

    現在,卻像是故態萌發,又回到當初,還當他是不明世故的愣頭青時,看他的目光充滿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憐惜。

    他已在圖謀整個行業,不日趕盡殺絕。她卻還擔心他,受一點點委屈。

    ……

    厲致誠將手搭在車窗後視鏡上,輕輕地一下下敲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就在這時,卻聽上方傳來一聲悠揚的口哨。厲致誠抬頭,便見一隻白色的紙飛機,如同白鴿般,輕靈盤旋而下。而林淺家的陽台上,她正用手托著下巴,望著他。

    厲致誠眼明手快,輕抓住這孩子氣十足的紙飛機。上面隱有字跡,他徐徐拆開一看,紙面正中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愛達必勝。

    厲致誠倏地失笑,拿著它,抬頭再次望去。隔著十多層樓,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見陽光映在她的臉上,柔光動人。

    時間差不多了。厲致誠又這麼靜靜看了她一陣,這才上了車。將這紙飛機原樣疊好,放在前車窗旁。車剛開出她的小區,眼角餘光瞥見那紙飛機,終究是有點情難自抑,拿起來,握在掌心,輕輕摩挲著。

    ——

    這次的「長弓」項目組,秘密掛靠在林淺的市場部。名義上,她是總聯絡人。實際上,幾乎動用了整個愛達的高層和精英。

    厲致誠總攬全局。往下便是劉同和顧延之。三人組成核心大腦,牢牢把控著新產品的設計、生產、營銷的主要思路。

    往下就是幾個分散的小組︰材料技術、外觀設計、市場營銷、生產管理。每個小組有個頭,林淺是市場營銷組的頭,但具體工作顧延之會過問。

    在那個熱烈似火的長吻後,之後幾天,林淺跟厲致誠,私下幾乎連面都見不著。因為整個項目組,已經按照他的規劃和要求,馬不停蹄地奔跑起來。

    這種時候,林淺當然覺得不會去想什麼兒女情長。只是某種壓抑許久的情緒,卻像被那個吻,徹底撩撥了,戳破了,偏偏此刻又得不到釋放,只得暗自管束。只是每次開會時,見著他英俊沉穩的身影,總忍不住多看兩眼。

    只是偶爾,兩人目光遙遙一錯,林淺只覺得心頭無聲一顫,有一種只有彼此能懂的暗涌,藏在彼此的眼楮里。

    而他顯然已經完全專注在項目里,幾乎整日整夜待在集團,沒有半點私人時間。林淺知道,整個公司最忙的就是他,會有數不清的事找到他頭上。

    ——

    林淺手下有五名精英。但現在新產品的材料未定、外觀未定,只有大致方向,所以他們市場組,也只能做些大致的策劃工作,反而不如其他組繁忙。

    林淺去找顧延之,請他指出當前工作重點。顧延之正要出差,擺擺手說︰「我要跟厲總去歐洲談一種新型面料。六七天才回來。我回來前,你先自己琢磨。我的要求是,這是個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產品,所以,你也要給我們全新的、有價值的東西。明白嗎?」

    他這要求聽著簡單,卻令人瞬間頭大。林淺也只好點頭應承下來。心中又想——厲致誠要出那麼急那麼遠的差啊,真夠累的。

    到下午的時候,果然收到他的短信︰「出差歐洲,六天後回來。」

    林淺微微一笑,回復︰「好的,一路平安。」想打個「我等你」,又覺得太黏糊,刪掉了。

    沒得到領導的旨意,林淺就帶著這組人自己找方向。其實厲致誠提出的產品方向很明確,大家也覺得有很多可為之處,討論來討論去,討論出很多好的想法。譬如如何推廣、廣告采取何種形式、是否要饑餓營銷等等。

    但林淺總覺得哪里有欠缺。這些,都不是顧延之所說的「全新的、足夠有價值的東西」。

    散會後,她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沉思。想了很多,最後腦海中浮現的,是在商廈那天,厲致誠跟她講的話。

    他說,性價比要做到市場第一。

    他說,要憑借這個品牌,一次殺掉新寶瑞佔據市場前兩位的主力品牌。

    而她說,你知道,做這麼完美的一款包出來,有多難嗎?

    ……

    她靜默了一會兒,也不管時間,給林莫臣打電話。

    美國那邊正是半夜,林莫臣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倦意,語氣卻很清醒︰「怎麼了?」

    林淺這才看了看鐘,吐吐舌頭︰「對不起啊哥,我想入迷,忘了看時間了,就想跟你打電話。」

    林莫臣輕聲一笑,對著窗外曼哈頓的滿城燈光,坐了起來,問︰「想什麼想入迷了?」

    林淺把自己現在的境況說了一遍,然後說︰「我有個想法。我覺得我們市場組,現在反而不應該急著想怎麼推廣,而最應該做的,是去市場,實地調研。」

    「調研?為什麼?」

    「嗯。我們這個行業,因為已經發展了很多年很成熟,基本品類擺在那里。幾乎已經沒有人,針對一款包,去做消費者調查。」她說,「可這次,我覺得就應該要這麼幹。消費者對於這樣一款包,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有沒有需求。我們的目標客戶群,到底會如何組成;如果他們對這款包感興趣,那麼更期望它具備哪些功能……這些東西,只有實地調研才能知道。所以我打算選幾個城市,直接做小規模入戶調查,掌握最真實的資料。」

    聽完她的話,林莫臣靜默片刻,笑了︰「我支持你。」他頓了頓說︰「古往今來,各行各業,天下大同。越是要做最好的,就越要腳踏實地。要做出非同一般的產品,就越要回到銷售最初的起源地——市場,去探索。」

    掛了電話,林淺想,可不是嗎?厲致誠講過,對付新寶瑞,不能像對付司美琪那樣就靠「伎倆」,必須真刀實槍,所以才打造這把完美的長弓。

    而一場最完美的商戰,是之前每一步都走得盡善盡美、非同凡響。

    於是當這個產品問世時,勝局就已經被奠定,無需再戰。

    譬如隻果手機。

    又譬如,他們或許可以做出的這把長弓。

    ——

    第二天,林淺帶著小組成員,又另外挑選了一些優秀員工,直赴各個調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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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8:21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此物相思

    林淺帶領工作組去市場調研的消息傳來時,厲致誠、顧延之和蔣垣三人,剛剛拉著行李箱,步出米蘭馬爾本薩機場。

    地平線遠處是森林和起伏的群山,優美動人的城市就坐落在不遠的前方。然而這一行究竟是否能尋找到適合新產品的面料,還是個很大的未知數。

    上了出租,顧延之看著林淺發來的短信,倒是笑了,對厲致誠說︰「居然想到去做市場調研了。這林淺倒是有點出人意料,比我原以為的要沉得住氣。」

    厲致誠答︰「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給她方向,再留予空間,足夠。她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嘖嘖……」顧延之笑著說,「你這套御人的手法,也是部隊里練出來的麼?是不是人們常說的「熬鷹」啊、「馴狼」那一套?」

    他這是玩笑話,前排的蔣垣聞言也失笑。厲致誠懶得回答。只是望著天邊的浮雲,忽地微微一笑。

    熬鷹?

    若是熬鷹,他才是那隻鷹。身後是天高雲闊,卻偏偏被她的溫柔和甜美束縛,心甘情願地臣服。

    他的手機里,也有一則剛剛收到的林淺的短信︰「我去出差了,各地調研,大概十天後回。」

    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手機屏幕上,過了一會兒,回復︰「好,十天後見。」

    ——

    大半個月後。

    已是春天了,雖然還有寒氣未褪,但陽光變得溫暖又刺眼。

    大中午,林淺站在長沙市一個時尚住宅區的樓下,頂著正午的太陽,望著面前矗立的咖啡色高樓,眯了眯眼。

    很快,跟著她的十多個年輕組員,都拿著調查問卷,四散乘電梯上樓。她也從背包里拿出疊問卷,一袋小禮物——精致的小台歷,乘電梯到最高層,開始逐層往下,挨家挨戶敲門。

    歷來只有自來水公司、國家電網,以及人口普及調查,會做這樣像模像樣的入戶調查。所以當她每一次敲開門時,住戶都是一臉疑惑的表情︰「入戶調查,你是哪里的?」

    林淺總是噙著笑意答道︰「我們是一家企業,想對消費者做一點了解。」然後奉上小禮物︰「千萬別誤會,我不做推銷。只問您幾個簡單的問題。」

    盡管這樣,十之八九的人,一聽就皺眉,關上門把她推出去︰「不需要。」

    但也有樂意配合的。大概是看林淺為人親和、外形氣質不錯,也不像是發傳單搞傳銷的那種人,也就替她填了問卷,踫到真的對戶外,或者背包感興趣的,還會跟她聊上一段時間。

    一個下午過去,這麼高一幢樓,能拿到五六份有效問卷,已是幸運至極。

    任務之初,在林淺的「煽動鼓舞」下,大伙兒都充滿幹勁。但挫折多了,慢慢就有了意見。畢竟除了在大學時,誰還幹過這麼低層次的問卷調查工作,還屢屢踫壁,灰頭土臉。

    林淺就安慰他們,說「最簡單卻最難的工作,那一定是最有價值的工作」「正因為行業里沒有人這麼幹,一旦新品成功,我們會整個行業效仿的對象」雲雲……同時又身先士卒,到哪個城市、那個小區,都自己先沖到一線,厚著臉皮上門調查。

    這樣一來,大家的怨氣倒也漸漸平息了,也開始視「拒絕」於無物,把心思都放在「深入了解顧客需求」這件事本身上來。這大半個月,轉戰四五個城市,每個城市獲取300份有效問卷。量不大,但隨著數據的積累,和與城市居民的溝通越來越深入廣泛,對於這款「長弓」將來的推廣、營銷,大伙兒頭腦風暴,竟頻頻爆發出好點子來。

    而這些好點子,最終在林淺的帶領下,在後來新品牌「aito(愛途)」問世時,整合成非常強有力的營銷方案。而這些方案,對於aito銷量的爆炸式增長,一戰成名,起到難以估量的巨大作用。這在後文再詳述。

    只是林淺沒想到,不知不覺,二十幾天就過去了。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滿身疲憊回到酒店,獨自一人躺在微涼而氣息乾淨的床上,就好像卸下了白天那個幹練的、百折不撓的女經理的外套,住在她骨子里那個驕傲又活躍的林淺,仿佛才蔫蔫地復活過來。

    她透過暗黃的窗簾,看著窗外清澈的月亮,又開始東想西想。

    一會兒想,她講話真的越來越有水平了——「最簡單卻最難的工作,那一定是最有價值的工作」嘖嘖,這話她怎麼想出來的,太大智如愚了,當時唬得大伙兒一愣一愣的,哈哈哈。

    又回想她和組員們做出來的那些點子和方案。那些方案如珠如璧,閃閃發光。她一想起來,就有點按耐不住的激動。

    不知厲致誠那邊忙得怎麼樣了。她會帶給他驚喜的,他知道麼?

    明天,終於要回愛達了。

    林淺這麼躺著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一抬頭,看到放在床頭櫃上的那頂帽子,心臟部位,就像被人伸手輕輕捏了一下。

    她拿出手機發短信︰「我們明天回來。」

    短信發出去很久,都沒有回應。

    林淺拿著手機,在床上翻來覆去。

    他肯定是在忙,所以不便回復。

    可她這些日子到底有多想他,他肯定不知道,也想不到。

    愛情,真的是一種奇異的、你完全控制不住琢磨不定的東西。一個月前,她還想要循序漸進、完全看清他的心,再跟他在一起。她也會狡猾地想,是他先喜歡她的,他這麼個城府的人,一定要他多喜歡她一點,才安全。她甚至還挺不厚道地想,哥說的道理雖然偏激,但的確對他這種男人,稍稍難以得到的女人,他才會更加珍惜吧……

    可是,自從那天兩人情難自禁地激烈擁吻後,她原本就滿登登的心,仿佛瞬間被他給……吻爆了。

    再也不想控制,也無法控制。

    早上睜開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晚上睡覺前,腦海里模模糊糊,也是他。

    有同事話語間不經意提到「厲總」時,她的耳朵總會變得特別尖。明明是跟他倆的事沒關系的一些話語,可只要跟他相關,哪怕是他今天在會議上發了一次火……她也聽得心潮微微悸動。這悸動無法道與人知,卻仿佛一點一滴加深著思念。

    第一次被組員們質疑時,她慷慨激昂地煽動發言一番,暫時地、勉強地穩住了局面。可走出會議室,一個人站在燈光下,卻覺得落寞。然後就會想起他,想他冷峻沉斂的眉目,想他眼中那淺淺的笑意。掏出手機想給他發短信,卻想起他如今只怕比她要忙上一百倍。於是又將手機放回兜里,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蒼茫的夜色,發呆。

    第一次討論出所有人都覺得無與倫比的好點子時,她笑吟吟地手一揮︰「不慶祝不行啊!今晚我請客,吃宵夜!」眾人正熱血沸騰,大聲歡呼。而她自覺意氣風發地被大家簇擁著往外走,腦子里想到的,卻又是他。

    這麼好的時候,卻沒有他在身邊。好想抱著他的腰,把頭埋進他懷里。雖然她從沒這麼幹過。

    求而不得,輾轉反側。這份不知何時滋生的貪戀,他知道嗎?

    ……

    悠揚的手機鈴聲,突然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響起。

    林淺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看著屏幕上三個醒目的熟悉的字︰「厲致誠」。

    「喂。」她只講了一個字,就安靜下來。

    那頭似乎還有說話聲、開關門的聲音。厲致誠的聲音也很低沉︰「剛才在開會。」

    「嗯。我想也是。」

    他也靜下來,林淺耳畔只有他輕而淺的呼吸聲。

    「明天什麼時間到?」他又問。

    林淺立刻答︰「十點的飛機,到公司應該中午了。」

    「好。」他低聲說,「等你。」

    掛了電話,林淺的臉一陣陣的燙,心也一陣陣的燙。仿佛被他「等你」兩個字,灼得再難安生。她把頭埋在微涼的枕頭里,趴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

    ——

    闊別多日,林淺終於回到了公司。

    正是中午一點,飛機上的一頓早餐根本不頂事,其他同事餓得饑腸轆轆,招呼林淺︰「一起去吃飯吧!」
   
    林淺也有點餓,卻答得若無其事︰「不了,我去跟集團領導匯報一下。你們吃完飯先回公司,把數據再做一遍檢查整理,我下午回來。」

    再次踏上久違的頂層辦公區,林淺的心情竟與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他們要在一起了。

    這個毫無懸念的認知,清晰地擱在她心上。那她要怎麼說才好呢?說︰我現在想看你的第二張錦囊妙計了。還是學他,來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肯定懂的。

    抑或是……什麼都不說,直接親他一下?

    至於他跟哥哥的神秘協議?什麼短期內不對她造次?

    滾蛋,管那個做什麼。

    懷著前所未有的滿滿的甜意和心跳感,林淺走到他的辦公室旁。

    外頭的小隔間是空的,蔣垣不在啊。她清咳了兩聲,上前敲門。

    無人應答。

    噯,不在?

    林淺拿出手機,想了想,先打給蔣垣。

    「噢,林經理啊。」蔣垣那邊聽起來很嘈雜,「我跟厲總臨時來第五車間了,他現在正在忙。他說過,你到了直接過來。」

    ——

    林淺現在可以想象出,這些天厲致誠到底有多忙了。因為以他的性格,說了「等她」,人卻臨時去了車間,還是大中午。可見他真的是諸事纏身,身不由己。

    第五車間位於園區最里頭,是最大最新的一個車間。也是這次用以實驗、生產新產品的「秘密基地」。

    林淺走進去,只覺得周圍鬧哄哄的。有生產線在運轉,機器發出低沉的聲響;光線很亮,不少穿著綠衣服的技術員,和穿著藍衣服的工人,走來走去。到處都有人在大聲說話,營造出一副繁忙而緊張的畫面。

    林淺眼尖,很快就看到不遠處的一台機器旁,十多個人聚集著,似乎正拿著一堆面料在比較交談。而被眾人簇擁著在正中那人,不正是厲致誠?

    林淺又上前幾步,隔著七八米遠的距離,安安靜靜看著。

    他們正在做性能試驗,面前的方桌上,放了十數種面料。看樣子,或被水浸濕,或被火灼燒,或經過反復摩擦後造成損傷。而厲致誠身旁的一位工長,正拿起一塊塊面料,跟他匯報︰「這是a7面料試驗後的結果,這是a8,這是a9……比起上一批面料,性能已經有非常大的進步。」

    這話一說,身旁圍著的工人啊、技術員啊,還有辦公室職員,都頻頻附和。林淺聽著也是心頭一喜。不料正中的厲致誠,蹙眉仔細看完手里的那份檢測報告後,淡淡地說︰「不行,離我的要求依然有差距。大家辛苦了。這一批面料淘汰,繼續試驗。」

    林淺聽得一陣惋惜,但他身旁的人好像已經習慣了,紛紛點頭稱是,就四散開去,繼續忙碌了。而厲致誠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她。

    四目凝視。在如此嘈雜的環境里,林淺卻幾乎聽到自己瞬間加速的心跳聲。

    他還是老樣子,今天穿著襯衫,沒打領帶。因為要看面料,袖子挽到一半。此刻一隻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按在桌上,靜靜地望著她。

    須臾,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隱隱的笑意。而林淺被他這樣注視著,只覺整顆心都被塞得滿滿的。他那麼簡單的一個眼神,就令已思念了一個多月的她,如此滿足,如此被安撫,如此不能自已。

    這時,厲致誠身旁有人過來,遞了份文件給他看。林淺就快步走過去,到他身旁,同時朝旁人笑笑,然後說︰「厲總,我們調研回來了,跟您匯報一下調研結果。」

   「嗯。稍等一下。」他頭也不抬地說。

    噗……他比她還能掩飾。

    林淺的心里莫名又是一甜。

    待那人拿了他的批示走了,他才轉頭看著她︰「這里吵,去辦公室。」

    他說的辦公室,就是車間里、生產線旁邊的一間小屋。此刻周圍人來人往,不遠處跟幾個幹部站著的蔣垣,還朝她遙遙微笑,點頭致意。林淺也笑著,隔著幾步遠,跟在厲致誠身後,進了那辦公室。

    辦公室里還有兩個技術員,埋頭坐在桌前,正在奮力敲打著鍵盤。見到他們進來,都站起來︰「厲總,有事嗎?」

    厲致誠在一旁簡樸的沙發坐下︰「沒事,你們忙你們的,我們說點事。」

    旁邊有沒有人,林淺其實都不太在意了。此刻只要看著他,跟他待在一起,感覺都很好。況且她的確一心想把調研結果盡快匯報給他。

    她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隔著張小茶幾,彼此對望。

    這時,一名技術員倒了兩杯茶過來。林淺忙道謝,卻聽他先開口︰「情況怎麼樣?」

    林淺從挎包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厚厚一疊調研報告,然後說︰「我們一共走了五個城市︰北京、上海、成都、長沙、哈爾濱,收集1500份有效問卷。這里是原始的數據統計報告。」她抽出一份報告遞給他。

    「咚咚——」有人敲門,然後直接推門進來,是一名技術員︰「走——吃飯去!」看到厲致誠,聲音一下子降下來︰「啊,厲總在這兒。我叫他們去吃飯。您吃了沒?」

    那兩名技術員都站起來,厲致誠同時說︰「我們不吃。出去時把門帶上,外面太吵。」

    林淺眼觀鼻鼻觀心,看著手里的報告,只是一個個字都顯得很跳躍,卻跳不到她的心里去。而厲致誠也低著頭,看似很專注地看著她剛給的報告。

    幾名技術員很快走了,終於走了。屋內重新恢復寧靜。的確如他所說,帶上門之後,這里溫暖又靜謐,跟外頭的喧囂如同兩個世界。

    他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她。灼灼的目光,簡直要把她的心都鎖住。可外頭都是人,而且隨時都可能有人進來。她也不能沖過去,直接親他一口。

    心中有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

    先把重要工作講完吧。她拿起另一份報告遞給他︰「我們還做了營銷推廣的建議,這份請……啊!」她情不自禁低呼一聲。

    手腕,已經被他牢牢握住了。沉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盯著她。

    兩人中間還隔著個小茶幾,可他的力氣有點大,拉得林淺不由自主傾身向前,臉也跟他隔得很近。

    兩人彼此凝視著,安安靜靜。林淺幾乎都可以看清他的睫毛,他鼻梁上映著的薄薄的一層光。

    林淺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就要將她這麼拽進懷里,然後低頭吻下來。

    就算這是他的公司,膽子……也真大啊。

    林淺有點想笑,望著他輕聲開口︰「厲致誠,我……」

    「咚咚、咚咚!」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傳來,「厲總,是我,蔣垣。」

    厲致誠看她一眼,手一松。林淺把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里,立馬坐回遠處。

    「進來。」他沉聲說。

    林淺兀自低頭,假裝繼續看資料。被他握過的手腕,卻陣陣發燙。那五指殘留的力度,像是已透過皮膚,摁進了她的骨頭里。

    蔣垣看一眼屋內,神色不變地說︰「厲總,時間差不多了,車已經到了,您看是不是該去機場了?」

    林淺抬頭看著厲致誠。

    他朝蔣垣點點頭,然後看向林淺︰「我臨時要去一趟台灣,去跟那邊的一家面料廠商談。順利的話,兩三天就回來。」

    這時門口又走過來幾個人,林淺立刻微笑站起來︰「好的厲總,那等您回來了,我再跟您詳細匯報。」

    厲致誠又看她幾眼,站了起來︰「好。」起身走向門口,蔣垣等人跟在他身後,很快就走遠了。

    ——

    林淺一個人走出了車間,望著天空的雲彩,嘆了口氣。

    拖著一身疲憊,飯也顧不上吃,只為趕過來,與他相見。

    可他忙得馬不停蹄,匆匆見了面,話都沒說上一句,就又走了。

    這感覺簡直就是……剛給了個甜棗,還沒解饞,就把滿席的菜給撤走了。

    切!愛情,有時候好不人道啊。

    她踢著路邊的碎石子,全無在下屬同事面前的職業幹練。只踢得高跟鞋上一層層的灰,才反應過來,又心疼地懊惱起來。

    就在這時,手機卻響了,是蔣垣。

    愛屋及烏。如今林淺看到蔣垣的來電,心中都會另眼相看。接起︰「蔣助,有什麼事?」

    蔣垣的嗓音很親和︰「林經理,還在集團嗎?」

    「在呢。」

    「厲總剛才忘了拿你的匯報資料了,他想在飛機上看。我們就在集團門口,能麻煩你送過來嗎?」

    林淺精神一振,立馬快步往不遠處的集團大門走去。

    今天守大門的是高朗,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她顧不上跟他聊,匆匆一點頭,就拐出了大門。一眼就看到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蔣垣正從副駕車窗探出頭來,朝她招了招手。

    林淺小跑過去時,後座的門已經從里面打開了。影影綽綽可見厲致誠西裝筆挺地坐在里頭,長腿交疊著,手搭在膝蓋上。

    林淺用手扶住車門,彎腰低頭,看到他的臉,甜甜一笑,把手里的資料遞過去︰「厲總,這是報告。」

    心中卻想,他可真壞啊。剛才難怪不拿資料,故意落下。現在兩人又見了一面。

    誰知厲致誠盯著她,一時卻沒接。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是上司看下屬的眼神。林淺心頭一甜,又笑了。也有些不舍地望著他說︰「厲總,祝您一路順……」

    她的話沒說完。

    因為厲致誠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的人拉進了車里,低頭就吻了下來。

    這個吻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林淺的心跳前所未有地慌亂急速。手被他緊握著,腰被他順勢摟著,只能緊貼在他的懷里,任他索取。而他卻吻得不急不躁,溫涼而深入。像是全不顧周遭的人和環境,只低頭細細品嘗著,女人唇中,久違的甘甜美好。

    他毫無疑問是天生的接吻高手,強勢而有力的糾纏,微熱的男性氣息,輕而易舉就能令女人丟盔棄甲。可今天,林淺卻沒有半點心情,去欣賞和享受這個吻。她被他牢牢禁錮在懷里,全身的汗毛卻像都豎了起來。眼楮也顧不得閉,左顧右盼。

    前排的司機和蔣垣,全都直視前方、一聲不吭,當自己不存在。可這令林淺的臉更紅。又側轉目光,往車子後方一看,模模糊糊看到有人在路邊行走,也不知是不是集團的人。

    林淺全身的血都要沖到頭頂了,厲致誠才將她松開。那俊臉一片淡然,仿佛剛才的事再正常不過。

    「等我回來。」他一隻手還握著她的腰,低聲說。

    林淺的臉都快要滴下血來了,可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強烈甜意。

    「嗯。」

    而十多米開外,門口保安亭里,包括高朗在內的三個保安,看著總裁座駕的後車窗里模糊的映像,眼楮都快看直了。

    其中一個小保安猶猶豫豫地說︰「高班長,剛剛……是總裁把林經理拉進車里,強吻了嗎?」

    高朗也看呆了,這才反應過來,稍一思索,非常嚴厲非常高深莫測地說︰「今天這件事,你們誰都不許講出去。懂不懂職場規則啊?講出去立馬被辭退,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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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8:36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過期不候

    林淺是這天下午,才知道厲致誠的全盤計劃推行得並不順利。

    厲致誠去機場後,她就回了子公司。向薛明濤匯報工作之餘,兩人也聊了挺長時間。

    「就卡在面料上了。」薛明濤說,「這些天老板已經談了六七家面料商了,可要做到他要求的性價比,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林淺點點頭。

    面料,是箱包生產成本中的最大一項。而他們既然希望「長弓」具備戶外基本性能——防水、防潑濺、防油污、重量輕、速乾、柔軟耐磨……就必須使用戶外專用科技面料。

    可諸如gore-tex、windbloc、cordura等世界知名的專利面料,價格相對都較昂貴。一個包做下來,跟真正戶外包的成本沒有多大差別。那麼厲致誠的「長弓」戰略,根本就是一紙空談了。

    厲致誠希望找到一種性能優越、價格低廉的戶外面料。品牌不用那麼知名,關鍵是質量。可真像林淺說的,「越簡單卻越難的東西,才是越有價值的。」大半個月了,他迄今毫無斬獲。據說下屬也有人有微詞,可厲致誠的態度很堅定︰「繼續找。」

    所以今天中午,得知台灣有一家面料廠,所擁有的專利面料可能符合他的要求。盡管據說對方非常刁鑽,不願合作,他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丟下多日未見的心上人,毫不猶豫地趕過去了啊。林淺這麼想。

    ——

    傍晚,林淺端著杯咖啡,坐在陽台上,看著落日晚霞。

    奮鬥了快一個月,明天是周末,她給工作組和自己都放了兩天假。此刻全身筋骨仿佛才徹底得到放鬆,想起中午在車畔那個驚心動魄的吻,不由得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他的台灣之行,能否如願?還是像之前一樣,再一次落空?

    他那樣的人,也會受挫啊……想想就令她覺得心里軟軟的。

    林淺又沉思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林莫臣發短信︰

    「你跟厲致誠的協議是什麼,我要知道。」

    林莫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時機未到。」

    林淺瞬間有種想要咬牙切齒的心情——這兩人!給她的答案居然一模一樣。高來高去幹什麼!

    可她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一向眼高於頂的哥哥,要讓厲致誠做到如何如何,才不會干涉他們交往。而這個要達成的目標,一定是很難的。

    可是,現在她不想他那麼難啊……不管是為家族事業也好,還是為她也好。

    正要給林莫臣回復,妄圖叫他主動提出取消協議,讓厲致誠承受的壓力小一點。這時,一條新短信卻跳進來。林淺看到「厲致誠」三個字,眼楮一亮,立刻點開。

    「已落地。」

    林淺心頭一甜,給他回復︰「好的,注意安全。」然後打了個笑臉,發出去。

    頁面自動跳轉回編輯短信的界面,林淺心情頗好的繼續打字。

    嗯……打蛇要七寸。哥哥說到底是為了她的幸福,得讓他心軟,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哥,你說要令他抽筋剝骨。可現在好像反了。」

    嘖嘖,真肉麻。肉麻得好隱晦好哀怨。

    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他去台灣了,我很想他。很喜歡他,把你們的協議作廢吧。就這樣。」

    發完這一條,她卻微怔。

    原本是想半真半假在哥哥面前裝可憐,但不知不覺,卻打出了心里話。

    見林莫臣半陣不回復,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發一條︰「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了,你必須把協議作廢。我多少年遇到個這麼喜歡的也不容易,這事兒你攔都攔不住,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明、白、嗎?!」

    這條發出去,只覺得渾身一陣暢快。又有點想笑。

    她知道哥哥的脾氣,哥哥也知道她的脾氣。這話講出去,哥哥就算將來還會嘴硬。但厲致誠要真的輸了,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在一起。

    哈哈哈。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連續自動跳轉,四條發送回執報告︰

    「短信已於18:46:32發送至厲致誠。」

    「短信已於18:47:20發送至厲致誠。」

    「短信已於18:50:35發送至厲致誠。」

    「短信已於18:52:40發送至厲致誠。」

    林淺掃了一眼,撇撇嘴。信號不好嘛,現在她才一口氣收到四條回執。

    正要將手機丟到一旁,忽然就反應過來。再次拿起手機一看,瞬間一頭冒汗。

    發送至……厲致誠?

    她連忙翻開短信記錄,再一看,真傻眼了。也不知道是剛才她構思短信構思得太投入,還是頁面自動跳轉哪里出了錯她沒注意。從那條真的發給厲致誠的叫他注意安全的短信,到那條氣勢洶洶地說「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明白嗎!」的短信,統統都發給了他一個人。

    林淺整張臉瞬間都燙起來,腦子里也一片糊塗。

    發給他了。

    那些肉麻的、熱烈的話。什麼「抽筋剝骨」,什麼「很想他」,什麼「多少年遇到個這麼喜歡的」……要命啊,她只是因為發給哥哥,用詞稍微誇張了一點幽怨了一點啊!

    她雖然喜歡他了,可是真的沒這麼熱情似火啊!

    林淺一臉黑線,拿著手機想發點什麼彌補下,可半陣想不出詞。

    說什麼?「發錯了」?「我故意誇張哄我哥的,你不要誤會」?

    她看著手機,欲哭無淚,心卻怦怦怦跳得厲害。

    就在這時,「滴答」一聲,又有新短信進來。

    發件人︰厲致誠。

    林淺都快要瘋了。一咬牙點開一看,只有兩個字——

    「明白。」

    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了,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明、白、嗎?

    明白。

    ……

    林淺呆呆地看著這條最簡短不過的回復。

    看了好一陣子,忽然「啊」的大喊一聲,把手機往邊上一丟,頭埋進胳膊里。

    可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笑了。

    ——

    台北,桃園機場。

    天空異常的藍,時尚漂亮的機場內外,人潮熙攘。

    厲致誠拿著手機,站在航站樓外的空地上,低頭看得極為專注。身旁人來人往,卻仿佛毫無知覺。

    直至蔣垣連叫了兩聲「厲總」,他才察覺抬頭。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蔣垣屏氣凝神,微笑說︰「厲總,車來了。」

    厲致誠收起手機,跟他坐上車。

    開了一會兒,他淡淡開口︰「林淺有台灣通行證嗎?」

    蔣垣神色不變地答︰「有。上次給領導們辦護照時,一塊兒都給辦了。」

    最近是關鍵項目攻關,所以幾個核心成員的護照證件,都提前辦好,避免要用時來不及。

    厲致誠點點頭。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色,想到剛才的那些文字,原本沉靜淡漠的心,卻像是被女人的手,輕輕抓住一角,再難平復。

    他去台灣了,我很想他。

    這事兒攔都攔不住,明白嗎?

    ……

    林淺,我也很想你。心若驚濤,萬籟無聲。

    只想把終於墜入我雙臂的你,徹底擁入懷中,憐惜寵愛,再不放手。

    ——

    接到小唐的電話時,林淺很驚訝很驚訝。

    小唐是厲致誠的司機,也是今天那驚天一吻的目擊者之一。但現在厲致誠挑選留在身邊的人,都是有些城府的。哪怕只是最平凡的司機。

    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自然︰「林經理,我明天幾點來接你?」

    林淺︰「噯?」了一聲,手機同時響了。是國航自動發送的短信︰「您預訂的國航ca411航班(霖市——台北),將於明日8:00起飛……」

    掛了電話,林淺一顆心又慌又甜,給厲致誠發短信︰「為什麼讓我明天去台灣?」

    不會是……工作方面突然有什麼需要她的地方吧?

    他回復得很快︰「來我身邊。」

    ——

    次日上飛機前,林淺給哥哥發了條短信︰「我去台灣了。這一趟回來,我應該就是厲致誠的人了。協議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愛達在台灣也有專賣店,這還是前任ceo全球擴張時留下的。後來大部分地方的門店被厲致誠關了,就留下幾家,作為品牌形象的支撐。

    所以今天,台灣愛達的人員開車來接林淺,直接送到了厲致誠等人下榻的酒店。

    林淺住的是一間大床房。房間裝潢得精雅漂亮,但面積不大。這是間四星級酒店——厲致誠出門在外,從不奢華。

    房間外有個很小的陽台,樓下就是繁華的台北市街景。林淺站在陽台上,望著茫茫都市,還真有點替他擔心。

    台灣的職員說,厲總和蔣助理,一早就去明德(mind)面料廠了。但據說,明德的負責人是個老頭子,以前曾經是台灣大學的教授,性格十分刁鑽,也不知會不會買賬。

    這一去,就是一整天了。中午林淺抵達時,台灣職員曾經給蔣垣打過電話,結果他說還在等待跟明德見面,暫時不能回來,讓先把林淺帶回酒店安頓雲雲。

    這種時候,林淺是絕不會去打擾他們的。所以安安分分待在酒店里等待。

    漸漸的,天色暗下來。

    林淺自己出去轉了一圈,又在街頭吃了些小食,還買了些小玩意。回到酒店,他們還沒出現。

    林淺一點也不覺得難等。只覺得……有點心疼他,莫明地就有點心疼。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這麼多這麼多的憐惜麼?

    怎麼他越強、越忙碌、越能幹,她反而越憐惜他呢?好奇怪啊,難道是她內心太女王太強大了?

    這麼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就在床上睡著了。電視還聒噪地放著娛樂節目,窗外的天色沉沉暗暗。

    林淺是被「喀嚓」一聲開門的輕響,突然驚醒的。

    她一下子坐直了,就見門口地上有燈光照進來。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地上。然後就聽到厲致誠那熟悉的嗓音,低聲說道︰「那就這樣,明天一早再去明德。」

    蔣垣也在門外,低低答了句︰「好的。」

    又是一聲輕響,門關上了,他走了進來。

    林淺瞪大眼楮看著他。

    屋內燈光柔和,將一切都染上朦朧的光澤。他穿著襯衣繫著領帶,西裝搭在胳膊上,顯得身姿格外修長,皮鞋發亮。

    他看她一眼,全無男人不請自入女士房間的尷尬,而是直接走到床邊,輕聲問︰「醒了?剛才我來過一趟,你在睡覺。」

    林淺有點臉熱︰「嗯……」一下子子反應過來︰「你怎麼會有我房間的門卡?」難怪中午只給了她一張門卡,她看別人都是兩張。

    「早上拿的。」他說,同時把西裝往旁邊小沙發一丟,坐到了床沿上。雙手很隨意地往床上一撐,就把靠坐著的她,圈在他和牆之間,然後低眸看著她。

    林淺身上就穿了件長袖衫、亞麻長褲,身上還蓋著半截被子,不禁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推他的胸口︰「你先回你房間去,我換了衣服再跟你講話。」

    誰知剛落,手腕一緊,就被他握住,然後順勢扣回了床上。

    林淺心頭一跳︰「你……」另一隻手又被扣住了。

    他近在咫尺地盯著她︰「很想我?」

    林淺的臉倏地一下子熱了。男人的嗓音低沉清醇,猶如窗口靜靜吹來的夜風,撩撥著她的臉她的心。她轉過臉,避開他那幾乎能侵入一切的沉黑目光,顧左右而言他︰「明德談得怎麼樣?這可是大事。」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好笨,太故意強調了。

    厲致誠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僅僅一臂之遙的女人的臉上,嗓音里卻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嗯,的確是大事。我已經以最優惠的價格,拿到了明德面料的三年獨家使用權。下午合同簽好了。」

    林淺聽得眼楮猛地睜大,轉頭看著他︰「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她一連說了兩個「太好了」,原本手腕被他捏著,此刻情不自禁反手將他的手握住。

    厲致誠看著她歡喜鼓舞的模樣,眼中笑意也逐漸加深。他輕聲說︰「嗯,終於。這一戰,我所有的棋已經布好,只等新寶瑞入局。」

    簡單的三言兩語,卻叫林淺無聲心驚,隱隱蕩氣回腸。

    他還說他不是好戰的男人。可殺伐果斷分明是他的本性。

    這一局之初,他就說︰新寶瑞會對我們進行狙殺。所以……我們先殺他們。

    而現在,他又說,萬事具備,只等君入局受死。

    ……

    如此不動聲色,如此心狠手辣。

    可這樣的他,卻似乎有一種獨特的、令女人無法不心折的男性魅力。

    林淺一言不發,看著他英挺的身姿,看著他俊朗的眉目。

    他也看著她。

    以為他會落下一個吻,誰知他卻看她一眼,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低頭輕輕一吻。

    「我與你哥哥協定……」

    林淺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噯?時機到了?肯說了?

    看著她瞬間像隻貓一樣,全身的毛豎起來,警惕緊張地聽著。厲致誠低聲失笑,繼續親著她的手,同時看著她的眼楮。

    仿佛出征的騎士,親吻著夢寐以求的公主。

    「明年此時,如果我站上行業之巔,他就把你給我。」他輕聲說,「林淺,我很擅長忍耐,我可以不求速達。但你一定會成為我的女人,徹底屬於我厲致誠。」

    林淺怔怔地望著他。

    這時他也放下了她的手,眸色幽沉地盯著她。

    林淺忽的笑了,開口︰「兩個最聰明的男人,卻做了個最幼稚的協議。」

    厲致誠看著她,沒出聲。

    林淺「哼」了一聲說︰「我們倆要不要在一起,跟你有沒有站上行業之巔,有什麼關系?」見他沉靜不語,她一探頭,就在他左邊臉頰親了一下。

    「你還不明白嗎?」她又問,抬頭又在他右邊臉頰親了一下,「過期不候的啊……」

    這個「啊」字的音還沒發完,腰間驟然一股大力襲來,厲致誠的手猶如鐵鉗般,一下子將她摟過去,緊貼在他的胸膛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林淺「啊」一聲驚呼。可她很快就沒了聲音,因為厲致誠的身體往前順勢一壓,就將她緊緊扣在牆上,低頭就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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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6-1-20 17:38:51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風流纏綿

    台北的夜空,五光十色,迷亂動人。

    而屋內,朦朧的燈光下,林淺眼前全是這個男人的輪廓;微涼的空氣里,全是他的氣息。

    這是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深入,都要強勢,都要持久的吻。男人的姿勢,不知不覺就改變了,沒有再摟著她的腰,因為她的腰早在他身下,在他懷里。他的雙手全扣著她的手,十指交纏,壓在牆上。英俊的臉微微側轉,方便他完全壓住她的唇,舔舐吸吮,輾轉反復。

    林淺的胸緊貼著他的胸口,雙腿也被他的身體稍稍壓住。這些細微的觸感,令她的心跳變得更快,內心仿佛又升起一縷異樣的緊張感。

    這個吻太熾烈,並且他是以完全佔有的姿態,付諸在她身上。以至於當他終於移開唇,眼眸幽黑地盯著她時,她已面色潮紅,目光柔亮如水。而他目光向下一掃,沒有片刻停留,就吻在她領口露出的那一小片光滑白皙的皮膚上。

    男人的唇舌輕咬深吮,與她交握的雙手,也像是無意識的,同時輕揉摩挲著她的芊芊十指。可這一吻一揉,卻只弄得林淺全身都微微顫抖,一顆心更像是被人用一枝黑色羽毛,輕輕劃過、再劃過……

    「嗚……」她低低嗚咽一聲,瞬間更加面紅耳赤。下意識雙手一用力,想要將他推開。可手剛一使上勁,就被他察覺了。於是他雙手的力量瞬間加大,更加牢固地將她壓在了牆上,半分動彈不得。

    嗚嗚嗚……林淺在心里抗議,明明是你情我願自由戀愛,吻得這麼強取豪奪這麼霸道做什麼!

    好在厲致誠在品嘗完她脖子上的皮膚後,終於松開了她的雙手,也暫時停下了這個要命的吻。但他的雙臂還撐在她的身體兩側,以虎踞的姿勢,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因為吻得用力,他的短髮有一絲凌亂,襯衫領子也壓得有點亂——在她身上壓的。因為動情,他的臉頰又有淺淺的紅,唇上也隱有水光。那模樣英俊極了,看得林淺很不爭氣地又有些心猿意馬,本要指責他接吻的態度不對,一時卻又忘記了。

    「轉告你哥哥。」他微啞著嗓子說,「厲致誠生平第一次不守諾,不能遵守與他的約定了。」

    林淺聽得心頭一甜,答得卻很不在乎︰「管他做什麼。」忽然想起來,問︰「對了,你吃晚飯了嗎?」都九點多了。

    厲致誠看她一眼,答︰「沒吃。」

    林淺心里一軟。是談完了工作,第一時間回來找她嗎?

    她把他的胳膊一摟︰「我陪你出去吃宵夜好不好?」

    厲致誠的確也很餓了,微微一笑︰「好。」

    ——

    林淺換了身漂亮衣服,在鏡前一照,自覺亭亭玉立。這才拿起包,打開門。

    厲致誠就站在門外。台灣的氣溫比霖市高一些,他穿著件長風衣,里頭一件簡單白襯衫,卻也帥氣得一塌糊涂。

    林淺唇角一彎,走過去。他的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輕輕帶著她往前走。林淺心頭甜甜的,就像被某種情緒吹漲了許多天的心臟,終於把氣息脈絡給捋順了,舒暢又歡喜。

    酒店地處鬧市區,燈紅酒綠、商廈林立。兩人走了一段,抵達目的地——位置稍偏的一條街上,便是夜市。此時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林淺帶厲致誠在一家賣圓環蚵仔煎的老店坐下。人很多,只在靠近店門的位置,佔了張小桌子。老板把美食送過來時,林淺望著厲致誠笑︰「我幫你調調味吧。他們家可是網上最出名的。」

    老板立刻豎起拇指,用帶著閩南腔的普通話贊道︰「小姐好有眼力啊。」又拍拍厲致誠的肩膀︰「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有福氣啊。」

    他說這話時,厲致誠就靠在椅子里,一隻手搭在林淺身後椅背上。聞言淡淡一笑,果然就見正拿著調味瓶往食物里撒的林淺,眉目一彎,得意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羞澀。

    厲致誠看了她一會兒。沒出聲,只伸手過去,將她放在桌下的另一隻手,握在掌心,放到自己大腿上。

    這簡單的動作,卻令林淺心頭一陣悸動。斜眸嗔他一眼,繼續單手給他弄筷子和碗。過了一會兒,卻感覺他像是習慣性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揉捏。

    林淺坐在喧囂鬧市的一個角落里,就被他這一個小動作,撩得面紅心跳。可又不想開口說,因為他什麼過分的事也沒做啊!就摸了一下手而已。

    後來,她突然就有個了覺悟。

    他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真的是個天生的戀愛高手啊……就跟他商戰似的,雖然全無經驗,但是不動聲色,然後任何一個小的舉動,都能恰好打中敵人的要害。就譬如現在,只牽著她一隻手,卻令她整個人仿佛都在他主宰中,不由自主為他悸動……

    林淺轉頭,看一眼他低頭吃東西的沉靜側臉。

    高手,高高手。

    怎麼有種感覺,今夜之後,她林淺都會被他捏在掌心,再也別想他會放手?

    咦,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

    吃完後,兩人又在街頭散了一段步。回到酒店,已經是十點多。

    厲致誠把林淺送到房間門口。

    「那……晚安。」林淺輕聲說。

    「嗯。」他微垂眼眸,看著她。

    林淺覺得,確立關系這天,怎麼也要給個晚安吻吧。於是雙手搭上他的肩頭,踮起腳,一偏頭,在他臉頰印上輕輕一吻。

    可人剛送到他懷里,他的動作就那麼快!原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雙手,瞬間就抽了出來。還是老姿勢,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從後面按住她的腦袋,低頭又封住了她的唇。

    林淺今天與他定情,也有些心潮澎湃,食髓知味,不舍得就這麼分開。於是就任由他親吻著,閉著眼迷迷糊糊。不知不覺就被他擁著倒退了幾步。

    等她反應過來時,他人已經進屋了,門「框當」一聲在背後關上。他移開唇,低眸看著她,嗓音低沉又動人︰「我待一會兒再走?」

    林淺︰「……好。」

    ——

    蔣垣今晚有點為難。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遠在霖市的劉同副總裁,發了份新的外觀設計圖過來。雖沒說必須馬上送給厲致誠看,但厲總卻交代過,這種重要的東西,必須第一時間呈給他。

    如今,厲致誠在一干下屬心中的威望是非常非常高的。任何情況下,誰都不敢拿他的話當放屁。

    所以蔣垣第一時間就去敲厲致誠房間的門。然後他就頭疼了。

    無人應答。他不在。

    他又抬頭看向隔壁緊閉的房門——隔壁是林淺的房間。

    他又給厲致誠發了條短信,半陣沒人回復。

    他只好去敲林淺的房門︰「咚咚、咚咚。」

    過了大概一兩分鐘,門開了。林淺站在門口,穿著牛仔褲和休閒外套,衣著特別整齊,神色自若地看著他︰「蔣助理,你找厲總?他在我這里看資料看睡著了,進來吧。」

    蔣垣站得筆直,沒有往里邁一步,神色很淡定,態度很堅決︰「我就不進去了。」然後把文件遞給她,略作解釋,然後彬彬有禮地告辭了。

    笑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厲總,在女下屬的房間睡著?

    資料已經送到。他進去幹什麼,圍觀嗎?至於要不要叫醒老板,那是老板娘的事了。他安全撤退。

    林淺一關上門,想到蔣垣剛才粉飾太平的表情,就覺得尷尬。

    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厲致誠在她這里,幹什麼呢……

    她抬頭看著側臥在床上,卻已經閉目睡著的男人。

    剛剛他說就待一會兒,林淺就打開電視跟他一起看。房間小,兩人只能靠坐在床上,他摟著她。說是看電視,但大部分時間是在接吻。

    不過沒多久,林淺去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卻發現,電視的光影打在男人安靜的臉上,他已經睡著了。

    是這些天太累了嗎?

    還是……多少有點故意,在她這里睡著,於是就不用走了?

    林淺覺得,兩者都有可能。畢竟這男人,跟狼一樣「壞」。

    可看著他的睡顏,又叫人心動心軟。林淺小心翼翼替他解開領帶、拖鞋皮鞋,然後給他蓋上被子。

    然後蔣垣就來了。

    林淺又看了看蔣垣送來的資料,有了判斷︰重要,但是不緊急。她將資料放到一旁桌上,又轉頭看著厲致誠。

    捨不得叫醒他。

    傍晚她睡了挺長時間,以至於現在精神還特別好。左右無所事事,索性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托著下巴,看他。

    房間的燈光被她調得更暗了,給他的短髮、臉頰,還有身形輪廓,都籠上一層薄薄的光澤。雖然在沉睡,男人的每一寸線條,都有年輕職場領袖特有的氣質。

    但林淺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想了想,從包里拿出了他給她的那頂帽子——定情信物嘛,情竇初開的她當然隨身攜帶,以示重視。

    她把帽子輕輕扣在他的腦袋上,帽檐壓低。

    瞧,完美了。

    帽子遮住了半張臉,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線條簡潔的下巴。雖然他身上還穿著襯衣,跟鴨舌帽卻混搭成一種獨特的誘人氣質。

    林淺托著臉的手指,輕輕地彈啊彈。

    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哢嚓、哢嚓、哢嚓……」連拍了十幾張,然後她很滿意地翻看著。儲存照片名時,有點糾結。

    mybf?太簡單沒新意。

    myman?有點小害羞啊。

    him?太冷艷高貴。

    最後還是輸入︰myman。

    拍完照,林淺又低頭看了他一會兒。

    她想起了幾個月前,在火車初遇那晚。他就是這一副模樣,戴著帽子,只露出個冷峻漂亮得不可思議的下巴,不理周遭一切喧嘩,也不理她,兀自睡覺、兀自沉默行走。

    其實從那時起,她心里就印下了他的模樣。

    他知道嗎?

    林淺心里軟綿綿的,手撐在床沿上,低頭輕輕地親下去。

    ——

    厲致誠的確是累極了,加之女人的氣息太過甜美宜人,所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當然也有迷糊醒過的時候,蔣垣來敲門他也大致知道。但既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床上,何必起來?

    直至,他被下巴傳來的一陣輕微的、濕軟的,卻極其酥麻的感覺弄醒。

    一睜眼,就見林淺趴在床邊,低頭在親他的下頜,表情非常的溫柔。

    厲致誠微眯著眼,沒出聲。她也沒察覺,低頭又在他下頜親了一下,有些情動的模樣。這模樣令厲致誠心頭一陣熱氣上涌,一聲不吭,伸手捏住了她還欲繼續造次的小臉。

    林淺明顯嚇了一跳,全身都抖了一下,抬眸看著他︰「啊!你醒了。」

    「嗯。」厲致誠低低應了聲,見她眼神閃躲,臉色卻很鎮定,不由得微微一笑。

    每次被他抓包,她都是這幅表情。

    厲致誠一把摟住她的腰,就把她抱上了床,然後一個翻身,就把她整個壓在身下。

    林淺雙手又被他扣在床上,而且這一次,他沉重溫熱的身體,還壓在她身上。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以如此親密的姿勢全方位接觸。林淺看著他相隔不到10公分的臉,還有他漆黑幽沉的雙眼,只覺得整顆心都要跳出來。

    「為什麼要親我下巴?」他低聲問。

    林淺據實答道︰「那是我覺得你身上……線條最漂亮的地方。」

    當初就是這一個若隱若現的下巴,稜角分明,線條乾淨,引人無限遐想。

    以至於她還給他留了電話號碼,他都忘了嗎。

    從未有人這樣說過,所以即使是厲致誠,聞言也微怔了一下。林淺覺得自己這個發現非常有愛,笑眯眯地看著他。

    結果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厲致誠輕描淡寫地說︰「禮尚往來。換我了。」

    這一回,林淺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跟厲致誠講每一句話,都要小心啊!他都可以挖個坑讓你往下跳!

    因為此刻,厲致誠就保持著全身壓著她的姿勢,只將上半身稍稍抬起。然後那雙眼楮,就靜靜從頭到腳打量著她。林淺猶如羊入狼口,被他瞧得又羞又緊張。

    然後他松開了她的手,轉為雙手握住她的腰。林淺就見他的頭,緩緩往下移動……

    林淺整顆心都提起來。她穿的是一件單t恤,感覺到他的呼吸,似有似乎噴在她的脖子、心口,林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開始亂撞。

    「你要親哪里……」是屋內光線太迷魅麼,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有點微微的暈眩。

    感覺衣服下擺被撩開,皮膚接觸空氣帶來一縷涼意,林淺條件反射雙手護胸,身體一轉躲避︰「想得美!」

    但這句抗議聽起來也是軟綿綿的,毫無抵抗力。林淺話一出口,就在心里糾結,給他親呢,還是不給他親呢……

    誰知就在這時,腰上忽地一陣濕熱微麻的觸感。

    他的吻已經落了下來。

    林淺微微一抖,轉頭看著他。

    所以……這是他覺得她身上線條最美的地方?

    她的腰?

    周圍的空氣熱得像火。厲致誠依舊覆蓋在她身上,宛如一頭修長的獵豹。他的雙手握著她光滑的腰。而他的頭顱伏低,輕貼著她的一側腰線,細細地、非常耐心地、一下下親著。親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她。那唇微張著,仿佛意猶未盡;那眼如此深邃,里頭有暗沉的光。

    四目凝視的一瞬間,林淺只覺得渾身的血仿佛都沖到頭頂。而某種陌生的、燥亂的酥癢感,也從他親吻的腰間,迅速席卷全身,令她的身體深處,仿佛都在無聲戰栗。

    林淺從未對男人的「性感」,有過直觀真實的感受。可她清清晰晰感覺到,此刻只是在她腰上淺嘗輒止的厲致誠,卻令她感覺性感到不可思議。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滯了。

    下一秒,厲致誠已經重新松開她的腰,重新覆蓋上來。扣住她的雙手,壓住她的胸口,英俊的臉離她不到幾公分,定定地望著她。

    林淺感覺到他熾熱的氣息噴在臉上,喉嚨微微有點發乾。

    因為她頭一次,很清晰的感覺到,男人身上某個極其堅硬的部位,抵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動了情欲。

    她……也是。

    聰明人的交流不需要語言。

    她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又何嘗沒看懂?

    林淺只覺得厲致誠的目光越來越暗,甚至還帶上一絲與眾俱來的凌厲。然後,他握著她的一隻手,緩緩地……往下移動。

    這完全超乎林淺的承受能力了,死攥著勁兒,手不肯過去。可厲致誠眉都沒皺一下,手上的力道就無聲無息加大。她連抖都沒法抖一下,就被他拉著,穩穩地往下繼續探……

    「厲致誠!」她喊了出來,「我從來、從來沒踫過!」

    厲致誠的手一頓。

    林淺的心跳,仿佛也跟著一頓,然後亂得猶如奔騰的野馬。

    其實今晚之前,厲致誠並沒想過,馬上就要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女人。

    這種事要水到渠成、你情我願。正如他之前所說,對於林淺,他不求速達。

    然而剛剛吻上林淺那不盈一握、細滑柔軟的腰後,某種埋在身體深處的火,仿佛徹底被點燃了。

    他跟林淺相處一向隨性。現在的舉動,也完全是遵從身體的意志。

    然而隨著林淺一聲可憐兮兮又冒著一絲傻氣的「斷喝」,他也徹底冷靜過來,知道如果再繼續,必然一發不可收拾。

    他稍稍平復了一下,看她一眼,松開她的手,同時從她身上翻身而下,跟她並肩躺在床上。

    感覺到身旁男人略顯沉滯的呼吸,林淺大大松了口氣,可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感動?緊張?害怕?興奮?

    我勒個去哦,不管了。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林淺想起他剛才的「神來之手」,就一陣臉紅。但終究好奇多於緊張,飛快地往他身體下方瞄了一眼。

    靠,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就在這時,卻聽他的嗓音已經恢復低沉清冽,在她耳邊問道︰「從來沒踫過?」

    林淺︰「……」為什麼他這麼會抓住她話語里的重點?一句話就被他撩得臉紅心跳。

    卻又聽他輕聲說︰「難道我有被女人踫過?」

    那語調就像是在她耳邊輕哄。林淺的心跳更快了,但也深諳快刀斬亂麻的真理。輕聲說︰「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他靜了一會兒,答︰「嗯。」起身下床。

    身旁床鋪承受的重量驟減,林淺原地不動,看著他拿起外套和領帶。

    「晚安。」她躲在被子里,身體還有他的餘溫,睜大眼楮看著他。

    厲致誠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平時的沉靜穩重,手里搭著外套,領帶塞進襯衣口袋,一隻手搭上她的頭頂,彎腰在她臉上,輕輕印上一吻。

    「晚安。」他用輕得像風一樣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今晚先放過你。」

    林淺原本已基本平復下來,這句雲淡風輕的話,瞬間又令她破功。

    他是認真的。今晚,先放過她。

    她是如此了解他。雖然他與她相處,堪稱坦蕩君子。但他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很男人的男人。情欲一旦被挑起,兩個人又都心知肚明,他也就不會就此作罷了。

    被他丟下了這句「狠話」,頗有些心慌意亂的林淺,看著他轉身出屋。到底是今晚三番兩次被他吃得死死的,頗有點不甘心,於是她大著膽子又來了句︰「你回去……是不是要沖個涼水澡啊?」

    靠,這到底是什麼心態?為什麼她就喜歡這種老虎頭上拔毛的顫巍巍的不安全感?

    果然,厲致誠腳步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把手里的西裝往椅子上一丟。

    林淺看得眼楮都直了。一把扯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阻擋住他的視線︰「我錯了我錯了!你快走吧!」

    被子外靜悄悄的。

    過了一會兒,「喀嚓」一聲輕響傳來。

    林淺推開被子,屋內終於空蕩蕩的,那西裝也不見了。他走了。

    這男人……

    林淺埋在被子里,忍不住笑了。

    過了一會兒,忽然又想起什麼,從床上爬起來。撩起一截衣服,對著牆上的鏡子,開始翻來覆去照自己的腰。

    有點得意,又有點害羞。

    過了一陣,重新躺下,卻發現手機里多了條他剛剛發來的短信︰

    「洗完了。」

    林淺微怔,反應過來,噗嗤笑了。

    冷水澡洗完了啊……

    給他回復︰

    「晚安,致誠。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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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39:04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隔山看海

    寧惟愷察覺到了愛達的異樣。

    但這些異狀是模糊的、不見端倪的。只能從愛達最近的一些動向,推斷出他們要推出一款新品。這新品可能是戶外領域,但更具體一點,就查不出來了。

    自從上次vinda一役,再加上厲致誠對公司雷霆萬鈞的整頓,新寶瑞在愛達的眼線都被連根揪起,追究經濟責任的追究經濟責任;辭退的辭退。雖說沒把幕後的人抖出來,現在的愛達,還真有點密不通風,凝聚力非常強。

    從這一點上,就不得不說,厲致誠是個很強的對手。

    周一一早,寧惟愷按照慣例,赴祝氏總部開會。

    今天是個好天氣,寧惟愷在祝氏的亮相,也一如既往光鮮清貴、舉足輕重。其實他只帶了個助手原浚,刻意低調。無奈形勢比人強,現下人人都知道新寶瑞是祝氏最賺錢的公司,寧女婿很得董事長重用,所以人人都對他前呼後擁、客客氣氣。

    九點整,會議正式開始。

    董事長、也即寧惟愷的岳丈祝博雲,現在已不介入集團日常經營,這種場合也不會出席。

    會議由大公子祝晗沖代為主持。他也是祝氏金融公司的總裁。

    他是個十分溫文爾雅的男人,戴著金絲框眼鏡,講話永遠平緩柔和。所以大家都說祝大少是個好老板,就是少了點魄力。

    此刻,在運營管理部匯報了各個子公司、事業部上月的業績數據後,他就微笑對眾人說︰「今年又是個開門紅,大家辛苦了。董事長看到這些數字,一定很高興。尤其是箱包這一塊……」他看向身邊的寧惟愷︰「再一次超額完成計劃目標,在各個子公司中獨佔鰲頭。惟愷辛苦了。」

    眾人都含笑看向寧惟愷,禮貌又恭敬。

    寧惟愷在心里略帶嘲諷地暗嘆了口氣——瞧,拉仇恨的又來了。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特別真誠︰「都是董事長和各位的幫助,新寶瑞才能比較穩定的發展。新年我們會繼續努力,爭取年底再向董事會交一份滿意答卷。」

    大伙兒都頻頻點頭,祝晗沖也微笑不語。

    這時,坐在對面的祝二公子、房地產業務負責人祝晗程,卻狀似無意的開口︰「對了,聽說那個愛達,最近的業績做得很好。還在籌備新品,準備對我們祝氏的市場進行沖擊。惟愷,有這事兒嗎?」他比哥哥小五歲,今年剛二十六,普通本科畢業。長相俊朗,但面相看起來略凶,講話也永遠是不咸不淡的。做房地產也算有一套手段。所以比起書卷氣十足的祝大少,下面的人對這位二公子要更敬畏一些。

    寧惟愷有點意外。沒想到他也知道了這事兒。

    嘖……盯得挺緊啊。誰讓他寧惟愷把新寶瑞做得太出色,太完美,以至於令祝家的人這麼焦慮呢?

    他點點頭︰「是有這回事。」卻不打算詳談。

    祝晗程立刻看向市場部︰「剛才各部門匯報工作的時候,這個重要情況你們怎麼不說?知道愛達這幾個月一款vinda包賣了多少萬個嗎?知道他們對祝氏的市場已經造成潛在威脅了嗎?你們是總部的市場部,怎麼一點作用都起不到?」

    市場部的負責人覺得很委屈——新寶瑞的運營一向很。這幾年寧惟愷接手後,總部更是插不上手。祝晗程說的這個情況,他們的確也不知道。

    可是,高層鬥來鬥去,幹嘛拿他們下面的人當炮灰啊!

    該負責人也不辯解,含糊作答︰「是的祝總,我們今後會注意。」

    「好了。」大公子祝晗沖開口打圓場,「論箱包行業情況,自然還是惟愷最清楚。他心里有分寸,晗程你也不必太擔心。」

    祝晗程笑笑,看著寧惟愷︰「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惟愷?對於愛達蓄謀已久的進攻,你已經有應對計劃了?」

    寧惟愷最煩的就是這位祝二少,開口閉口叫他「惟愷」。他比祝二年長兩歲,不過娶了妹妹,這廝就順桿往上爬,目無尊長。

    他笑了笑,答︰「還沒有計劃。」

    這話一出,大伙兒都很意外,祝大少也是一怔。倒是祝二,不動聲色的樣子。

    會議室里靜悄悄的,一些老董事也面面相覷。坐在後排,根本輪不上發言的助手原浚,卻覺得自家老板此刻簡直太有範兒了!

    因為寧惟愷目光很淡定地環顧一周,然後一隻手撐在桌面,另一隻手輕輕地敲啊敲,只敲得誰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沉思完畢,淡淡地說︰「我先簡單為大家回顧一下︰過去三年,諸如司美琪、愛達、順凱……這樣的市場追隨者,一共利用新的產品,或是營銷策略,對新寶瑞發動了不下十次正面挑戰。這其中,不乏非常有創意的優質產品,也不乏天才的營銷理念。每一樣,如果任其順利發展,都有可能改變整個市場的格局,撼動新寶瑞的領導者地位。」

    所有人靜靜聽著,祝二也是面色沉靜。

    卻見寧惟愷微微一笑,又說︰「不過,它們最後的命運,殊途同歸——每一樣新產品,都在上市後不久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新寶瑞研發出的更優質、更受市場歡迎的新品。」

    他緩緩環顧一周,不緊不慢地說︰「晗程,以及各位董事、經理,不必為新寶瑞擔心。我們既然是市場領導者,競爭對手的這種挑戰永遠不會停止。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的整體實力,比他們以為的,要強很多、很多。我們在自主技術研發、設計和海外技術引進上,所走的路,已經比國內任何企業,遠了很多、很多。

    他們或許擁有新的靈感和想法。但可惜的是,海納百川,為我所用。只要他們能造出的優秀產品,新寶瑞就一定能造出來,並且還能反超。這個市場上,最優秀的人才,都聚集在新寶瑞;最優秀的產品,只有新寶瑞能造出來。

    不得不說,對競爭對手來說,這是個悲劇——因為每一塊由他們辛辛苦苦開闢的新市場,最終,還是會回到我們手里。」

    ——

    台北市。

    林淺坐在酒店餐廳里,一片陽光燦爛的小平台上。時間還很早,周圍沒什麼人,她拿起厲致誠昨天與明德面料簽訂的合同,仔仔細細看著。

    厲致誠就坐在她對面,安靜用餐。

    說實話,這份合同的條件,既在林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外人都說那明德老頭子性格清高,捏著幾份專利面料,一直沒肯賣出去。這次厲致誠能打動他,林淺就知道內有玄機。

    不過這玄機,還真是昂貴。厲致誠好捨得。

    按合同規定,今後三年,明德將其已研發出的兩種科技面料,獨家提供給愛達使用。而其今後研發出的新面料,在同等價格前提下,愛達有優先使用權。如果違約,需支付訂單金額的三倍賠償金。

    這個條件,當真解除了林淺心頭的一個大擔憂。

    因為面料成本,就是箱包生產成本中的大頭。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性價比最優的選項。

    而一旦愛達的新產品成功推出,新寶瑞勢必要推出同類競爭產品。但愛達只要牢牢把原材料抓在手里,新寶瑞短期內要找到能與其媲美的低價高質量面料,只怕也不容易。

    有得必有捨。要獲得這份獨家使用權,合同規定,今後新品牌愛途的一切推廣、銷售活動,必須同時對明德品牌進行宣傳。所有電視、媒體廣告,必須將明德嵌入。總而言之,必須將愛途和明德,作為同等重要的兩個品牌,一起推向市場。

    在這個條款上,愛達需要付出的金錢和精力,可是算不清楚的。單說電視廣告一項,央視一秒鐘的廣告,也許就是數百萬元——也要分一部分給明德。

    ……

    林淺合上合同,抬頭看著厲致誠。

    他比她想象的更有魄力和心胸,也更熟稔人性。

    歷來原材料廠商和制造商之間,只談金額條款。他卻丟出這麼個「共贏」的點子,也為對方打造品牌。那明德老頭子生性清高,小小一個廠子,捏著極好的專利,卻至今未被別人收購,必然就是想保持品牌。面對這樣的條件,怎麼會不答應?

    人人都有。所謂清高,不過是他的更遠更高。

    此時陽光斑駁,照在厲致誠的襯衣上,也照在他的黑色短髮上。林淺看著他的左邊臉頰上,似有一絲紅痕,不由得心情微蕩。

    那是她親的。大清早,厲致誠來接她下樓吃早飯,自是在玄關擁吻了一番,才放過她。而今天要去明德,所以她也畫了淡妝抹了口紅,就這麼淺淺印在他的臉頰上。

    林淺抽了張紙遞給他︰「再擦擦。」

    厲致誠自然是聽懂了。接過紙巾,抬手在臉上一拭,眼楮卻盯著她。

    林淺︰「幹嘛,今天見人,難道不化妝啊?」

    厲致誠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放下了紙巾。

    林淺默默低頭攪拌咖啡︰「左邊領口……脖子上還有。」

    厲致誠眼中快速閃過笑意︰「嗯。」

    林淺微窘——嗯什麼嗯啊!又扮豬吃老虎,討厭!

    好容易等他擦完了,林淺問︰「雖說有三倍違約金,但明德這個汪總,應該不會叛變我們的吧?」

    厲致誠言簡意賅︰「絕對不會。」

    盡管不知他如何來這樣的自信,但他既然這麼說,必然有十成把握。於是林淺更放心了。

    ——

    明德的廠位於市郊,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綠地,隔壁是幾家生態農業種植公司,可見汪老頭子當真有幾分超凡脫俗的情懷。

    厲致誠被秘書請進去,單獨跟汪總交談。林淺就和蔣垣坐在外間的接待室,望著窗外的綠樹和園區,靜靜等待。

    林淺估計,這個廠的資產大概在幾千萬上下,專利價值另當別論。現在跟愛達聯手,倒還真是各取所需非常合適。

    過了一個多小時,會議室的門終於打開。厲致誠和一個乾乾瘦瘦的、五十來歲的老頭兒,一起走了出來。

    林淺和蔣垣立刻微笑站起來,同時不動聲色打量著這人。

    他穿著件藏青色中山裝,戴著副眼鏡,的確有幾分大學教授的儒雅斯文。但臉色卻挺冷挺傲慢的,眼楮有一種說不出的亮。他看一眼他們,目光落在林淺身上。

    林淺笑著伸手︰「汪總你好,我是愛達的林淺。」

    汪總卻在這時看了眼厲致誠,才伸手跟她一握,慢條斯理地說︰「林小姐遠道而來,怠慢了。」

    林淺聽他講得客氣,有些意外。須知這人的不近人情,可是出了名的。看來她是沾了厲致誠的光。

    誰知汪總話鋒一轉,對厲致誠說︰「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啊。」

    林淺︰「……」

    噯,他怎麼會知道?!

    一旁的蔣垣也有點意外,然後神色如常假裝沒聽到。厲致誠眉眼淡淡的,看一眼她,然後很自然地將她的手一牽。

    「汪總是行業前輩,我們跟他多學著點。」他低聲跟她囑咐,但周圍人都聽得見。

    林淺面色微紅︰「當然、當然。」

    所以……這是打晚輩牌感情牌的節奏麼?

    林淺很理解人際關系那一套。最深的人際關系,絕不是你我利益一致,一拍即合,成為好伙伴。而是建立了私人的交際關系。

    就譬如現在,面對清高的教授廠長,談完了公事,厲致誠卻是以晚輩身份,大大方方攜女友與他相處,既顯得坦蕩,又顯出信任。這位傲慢的老頭子,自然受用,並且覺得厲致誠不完全是滿身銅臭氣的商人——也是個血氣方剛、愛護女友的小伙子嘛。

    林淺陪在厲致誠身側,看著他沉靜的側臉,再一次感嘆。

    這個人雖話語不多,卻見微知著,真是對人心掌握到精妙的程度。

    好在他對她承諾過了,不會對她用心機。

    林淺的嘴唇微微一揚,但還是趁著旁人不注意,低聲嗔怪︰「你幹嘛告訴別人?還告訴合作伙伴?」

    此時,眾人正跟隨汪總,在園區里做簡短的游覽。旁邊都是廠房和綠樹。厲致誠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答︰「今後跟這邊的交往會很頻繁,你以這樣的身份,行事會更方便。」

    林淺心頭一甜。這樣的身份?

    切,女友而已。說得跟他這邊的女主人似的。

    嘴角彎起的弧度更大。卻聽他又說︰「況且我不說,他也能看出來。」看她一眼說︰「他眼力很好,你……」微微一笑︰「藏不住。」

    林淺一怔,隨即瞪了他一眼。

    她最討厭的就是他和林莫臣這種高來高去的作風了。只有他們能應付,只有他們能不動聲色。而她,在他們眼里,道行太淺。

    關鍵是,他們都還喜歡用這種寵溺的的語氣告訴她︰待著別動,我來就好。

    林淺小聲哼哼︰「去……難道我就這麼沒城府嗎!遇上你之前,我也算是很有心計的人!」

    厲致誠低聲失笑,轉頭看著她。那沉黑暗斂的目光,竟令她感覺,他情動了,他想要吻她。

    但到底是在公眾場合,他只這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嗓音低沉地說︰「盡管用在我身上。」

    ——

    下午,三人搭乘飛機返回霖市。

    厲致誠外出十分節儉,所以來回定的都是普通經濟艙。不過蔣垣給兩人換的登記牌是靠窗的雙人位,自己則坐在隔著兩排的角落里。這樣既能隨時聽到領導的吩咐,又不至於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安排得很完美。

    機艙內座位比較狹窄,林淺靠在厲致誠肩頭,手自然是被這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扣在大腿上,望著窗外漂浮的雲層,心頭甜如蜜。

    哼……

    想起剛才他在明德講的話,什麼叫她把心計「全用在他身上」?

    可她幾秒鐘前,還在慶幸這個男人不對她用心計。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他的心計叫她害怕;她的心計卻讓他受用麼?就跟撓癢癢一樣是不是?

    越想越覺得他跟哥哥是一類人……

    想到哥哥,林淺就有點悶悶的。那天她發出那條耀武揚威的短信後,林莫臣一直沒回復。她這兩天忙著談戀愛,也把他給忘記了……不會真生氣了吧?

    「跟你哥溝通了嗎?」身旁的男人淡淡地問。

    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下飛機就打。」林淺老老實實答。

    「嗯。」厲致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從腳下的電腦包里取出個黃色文件袋,放到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這是什麼?」林淺問。

    「我和他的另一項附加協議。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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