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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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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0:22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還之彼身

    在這個混亂的戰局裡,最清醒的人,除了厲致誠和林淺,大概就是旁觀者清的寧惟愷了。

    陽光斑駁的下午,他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玻璃前,望著窗外寧靜的城市,沉思。

    當初與厲致誠達成聯盟,這位反收購戰統帥的原話是:「我來負責在消費者心中,建起一堵擋住外資品牌的牆。」

    具體要怎麼做,他沒說,寧惟愷也沒問。因為彼此間的信任畢竟有限,他不會要求厲致誠將關乎身家性命的一步,都告訴自己。

    但現在回想起來,越想越有意思。

    可不是嗎?厲致誠說的是擋住「外資品牌」,而不是擋住「DG」。現在果然如此,他一手營造了魚龍混雜的市場,所有外資品牌都被擋在了消費者的心門外。

    為了殺其中一個,厲致誠先殺了一片。

    想到這裡,寧惟愷略微有點不舒服。

    因為他發現,這種天馬行空出其不意的競爭思路,並非是他擅長的。如果他是DG的負責人,只怕也想不到這一步。

    他端起手裡的咖啡,輕抿了一口。

    將來東山再起,厲致誠依然是個強勁的對手啊。

    或者始終跟他結盟,井水不犯河水,比競爭更好?

    他兀自想得入神,門外卻有人在敲。

    「咚咚、咚咚——」均勻的力道,是Lydia獨有的輕快節奏。

    寧惟愷放下咖啡杯轉身:「進來。」

    自從上次祝晗妤來的時候,Lydia誤闖進來,寧惟愷就給這位實習秘書下了禁令——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請自入。

    一室陽光通亮,Lydia推開門。黑色小西裝搭配淺藍短裙,長腿娉婷,踩著靴子走進來。粉黛未施的臉,乾淨得像鄰家少女。

    儘管在與她的這段關係裡,寧惟愷的態度始終有點曖昧不清。但他不得不承認,每當Lydia這樣朝氣蓬勃地走進他的辦公室裡,整個視野彷彿都明亮起來。

    她眨眨眼,迎上寧惟愷直勾勾的目光,忽的笑了:「餵,已經過下班時間了。」

     寧惟愷也笑了,站在大班桌旁,不緊不慢地說:「怎麼?這位小姐,又有什麼事要差遣你的老闆?」

     這話本身就帶著輕佻,Lydia「哼」了一聲,說:「我是幫你放鬆,舒緩壓力。今晚我有個朋友在閩外街開畫展,想不想去看?先講清楚哦,我朋友挺窮的,晚上只能請我們吃擔擔面。」

     寧惟愷微抿薄唇,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她。

    有的時候,他其實覺得看不清這個女孩。明明是名校優秀生,卻喜歡混跡於酒吧街頭。明明大大咧咧,可有的時候聰明通透得讓你側目。

    譬如剛在酒吧結識時,那麼多人裡,這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落寞。

    還譬如這幾天,箱包行業翻雲覆雨,但看起來跟他並沒有關係。她卻從哪裡看到了,他需要「舒緩壓力」?

    他很快聯想到的是,昨晚在家裡,祝晗妤唯一關心的是,她做的兩道點心:馬卡龍和朗尼芝士蛋糕,哪種更合他口味。

    寧惟愷抬眸看著Lydia。

    四目凝視,似乎有種彼此都懂的暗湧在裡頭。

    「晚上我去不了。」他說,「晗妤做了晚餐。」

     Lydia沒說話。

    她的眼神令他忽然有點不舒服。很平靜,也很安靜,黑漆漆的,好像沒有任何情緒。

    然後她聳聳肩,好像若無其事地樣子:「好吧,那我就自個兒去啦。」

     下班的時候,寧惟愷原本已開車出了停車場,駛上了環路。忽然又在岔路口掉了個頭,開向公司。

    他的車遠遠停在路邊,看著公司樓下的公交車站。很快,Lydia就出來了。已經脫了西裝,穿著件粉色的外套,整個人清麗跳脫,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公交車來了,她連忙隨著人流湧上去。忽然腳下一崴,差點沒摔倒。寧惟愷這才發現,她今天穿的是雙很高的高跟鞋——

    她平時並不喜歡穿不舒服的高跟。但每次跟他這個「朋友」出去玩時,總會換上高跟。用她的話說:「你太高了,我站在邊上變得太渺小可不行。」

     ……

    寧惟愷坐在原地沒動,一直看著她上了公交,公交車的引擎沉悶響著開遠了,他才掉頭,駛向家的方位。

    原來只不過把酒吧認識的她,當成個開心果,當成可以調節氣氛的小妹妹,放在身邊。

    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

    在最不應該變的時候。

    ——

    與此同時,DG中國的寫字樓裡,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頂層多功能會議廳。

    查理斯正在召開全體高層的又一次戰略會議。經過這些日子的痛定思痛,這位性格開朗樂觀的澳洲商人,臉上也平添了很多陰霾。深深的眼袋,令他看起來非常像一隻粗壯的熊貓。

    陳錚坐在他的左手旁,林莫臣作為貴賓和朋友,坐在他的右手旁。長條形的會議桌,此刻鴉雀無聲。

    儘管坐得很近,林莫臣始終沒看陳錚。

    而陳錚這回也學乖了,壓根兒就沒往這位敵友難辨的男人身上望一眼。

    查理斯翻開了手中的戰略報告,非常嚴肅地說:「經過與美國總部的溝通,以及與諸位中國管理者的討論,我們決定調整公司戰略。二、三線品牌暫時不做更大規模推廣,主力推進我們的一線品牌:ZAMON」

     在場包括陳錚在內的所有人,精神一振。

    因為ZAMON是全球知名的頂級品牌,即使在中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個品牌,三年前DG就引入了中國,跟其他頂級品牌一樣,賣得也不錯。只不過奢侈品牌的市場畢竟有限,不可能成為公司主要盈利來源。

    但現在查理斯卻說,要主力推進ZAMON。

    一位戰略分析員開始播放PPT,向眾人解釋這次的戰略思路。

    正中出現的,竟然首先是一行中國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原來,受中國商人攪亂市場的行為啟發,美國總部的戰略部,提出了非常有針對性的舉措——

     既然他們用一堆爛品牌,埋掉了我們的二三線品牌。那我們也可以用我們最好的品牌,把其他幾個身陷泥沼的品牌給拖出來。

    具體怎麼做呢?

    因為ZAMON在全球都是家喻戶曉的,並且中國沒有一個品牌可以與之媲美,甚至都相差甚遠。只要打出ZAMON的名號,中國企業無論做什麼,都是無法匹敵的——

     一個頂級奢侈品品牌,不是靠錢或者陰謀詭計能塑造出來的!

    所以呢,這次DG中國會分兩手推進:一方面,加大ZAMON品牌在中國的推廣力度,強力佔有奢侈品品牌市場;另一方面,他們會製作一個新的企業宣傳片,主打ZAMON,同時將旗下其他幾個二三線品牌,全都打包亮出來。

    因為ZAMON已經在消費者心中建立了非常牢固的高端形象,有了這樣的打包宣傳,消費者無論如何都不會把DG的子品牌,與其他亂七八糟的品牌,混在一起了。

    當然,這樣做的投入,會非常非常龐大,幾乎壓上了DG中國的未來。

    ……

    查理斯將這個市場戰術,命名為「碾壓」。

    以ZAMON為巨型坦克,帶領旗下諸多品牌,一鼓作氣,碾壓過中國的箱包市場。

    ——  

   散會後,陳錚故意找幾個外國高管聊天,逗留著沒走。等看到查理斯將林莫臣送進了電梯,自己一個人走回辦公室,他才跟了上去。

    「查理斯。」他敲開門,「我有個重要的信息,想跟你匯報一下。」

     迄今為止,查理斯對這位中國下屬,還是比較滿意的。笑著點點頭:「請坐。有什麼重要信息要跟我分享呢?」

     陳錚沉吟了一下,說:「林先生為什麼不接手對愛達的收購,這其中的主要原因,你知道嗎? 」

     查理斯搖了搖頭:「他只說是個人原因。涉及隱私,我當然沒有問。」

     陳錚就笑了。

    「你和林先生都是公私分明的人,這一點我很敬佩。不過……」他略略壓低了聲音,「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兵不厭詐,林先生之所以不接手愛達,是因為他的親妹妹林淺,在愛達做高層。愛達現在的總裁、給我們DG中國帶來很大麻煩的厲致誠,就是他的準妹夫。」

     查理斯張大了嘴,他很意外:「原來是這樣!」

     陳錚既然已將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抖落出來。就理所當然認為,查理斯會很上道的明白要做什麼了。可等了一會兒,卻見查理斯皺著眉頭問:「Ben,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呢?」

    陳錚忽然有點厭煩他。

    是故意的嗎?故意讓他說出來。

    外國人都喜歡這麼裝天真嗎?偽善。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還是如他心意,講出了計策:「我的意思是,現在我們跟厲致誠鬥得水深火熱,如果林淺跟林莫臣的這層關係抖出來,一定能對愛達的人心造成打擊。甚至我們可以放流言出去,說林淺就是投資公司專門安插在愛達的內應,這樣她至少會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厲致誠不僅失去了這個幫手,又失了人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不能對他造成致命打擊,但此消彼長,對我們DG中國,肯定是有好處的……」

     查理斯聽得入了神。

    他似乎也有些心動,有些為難。但過了一會兒,他卻搖了搖頭:「不行,Ben,我不能這麼做。這違背了我的職業道德,也背叛了我和Jason的友誼。」

     陳錚完全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外國人居然這麼不開竅。

    於是他脫口而出:「查理斯,你能確定Jason沒有在偏幫他妹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的二三線品牌推進得這麼吃力,說不定Jason從中作梗!」

     抹黑人,是不需要成本的。況且林莫臣的確總讓他感到不可靠。

    誰知這一次,查理斯更加不信他的話了。他甚至笑了,好像他說的是多麼荒謬的話。

    「噢,Ben,你錯了。」查理斯說,「Jason是我最忠誠的朋友。而且,你也太小瞧了他。他的身家可不單單是個華爾街投資經理。一個小小的愛達,他根本不放在眼裡。有人估計過,他的身價是……」然後他說了數字,美元以億計算的數字。

    陳錚倒吸了口涼氣,同時心裡罵了句操。

    查理斯又說:「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就會對Jason放心了。幾天前,我就現在的市場情況,向他諮詢意見。他卻說自己只負責投資、身份敏感,不適合發言。

    後來實在難以推辭,他就寫了一張紙條,折疊好遞給我,說等我詢問完總部的意見後,再打開看,跟他的意見是否一致。

    你猜怎麼樣?在我得到總部的「碾壓」戰術指示後,打開了他給我的紙條。上面寫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Ben,他給出的建議,居然跟總部的意見一樣。一開始我還拿不定主意,有他的建議,才更加堅定推進「碾壓」戰術,而且,難道總部還會害DG中國?所以對於他,你可以百分之百放心。」

     ——

     幾分鐘後,陳錚從查理斯的辦公室告辭了。

    想到他說的林莫臣的言行舉止,他也覺得一頭霧水——難道林莫臣真的心狠手辣,完全不管自己妹妹,站在DG這一邊?

    可這麼巧,他剛要來跟查理斯「告密」,林莫臣就先一步獲得查理斯更深的信任,使得查理斯完全不願意加害他的妹妹?

    為什麼他總感覺……被算計了?

    只是他完全琢磨不出來,林莫臣到底是在算計防備他,還是在算計查理斯和D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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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0:38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假戲真做

    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局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每個人都在努力。

    厲致誠和林淺,在努力狙擊外資的進攻;

    陳錚,在努力保住自己總經理的位置和利益。

    查理斯也在努力,他希望DG中國的業務能做得更好。他認為這樣既能完成總部的業務目標,又能帶給中國消費者世界一流的產品。這是非常有價值的事。

    林莫臣手下的投資經理們,也在努力。對新寶瑞和愛達的收購雖然一時沒有進展,但這支世界頂尖的投資團隊,正在無孔不入地滲透著兩個企業的股東層。任何利益的缺口、任何人心的浮動,都會被他們抓住機會,像毒蛇一樣,一點一點吃掉覬覦的目標。

    ……

    這天參加完查理斯的戰略會議後,林莫臣回到他在霖市的辦公室,已經是暮色降臨時分。

    他的辦公室在走廊的最深處。

    窗外夜色清朗,林莫臣姿態悠閒,雙手插褲兜里,跟其他人打著招呼。經過會議室時,透過玻璃門,他看到裡面燈光明亮。負責愛達的收購小組,正與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在密切交談。

    林莫臣的目光淡淡滑過那個年輕男人。

    有點眼熟。因為林淺的緣故,他以前看過愛達所有高層管理人員的資料。

    所以他很快將這個人,與腦海中的一個名字對上了號。

    算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林莫臣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臉色沒有半點改變,步伐也沒有停留,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坐下後,他叫秘書送來杯咖啡,又看了會兒投資分析報告。這才往老闆椅裡一靠,長腿交疊,拿出遙控器,打開了牆上的液晶電視。

    今晚八點整,DG旗下頂級品牌ZAMON的新廣告,就要在各大電視台滾動播放了。

    又一場腥風血雨即將開始。

    為什麼之前,林莫臣會給查理斯一張指點迷津的紙條呢?

    因為在厲致誠對外資品牌使出「群殺」戰術後,林莫臣幾乎可以斷定,DG美國總部勢必會動用ZAMON,來挽救其他品牌。既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即使指點一下查理斯,也影響不了大局走向。還能鞏固與查理斯的私人關係,防住陳錚這個小人挑撥。

    而且,以厲致誠那小子慣用的套路,DG的碾壓戰術,必然已經在他的算計中。既然如此,他順水推舟,說不定還如了他和林淺的意。而且這樣,也不算違背他的職業操守。

    不過,據他剛才所見,愛達內部似乎是有人想要叛逃了。

    但這個關鍵訊息,他卻絕不可能透露給林淺了。因為這在收購中是很常見的事,他如果說了,就嚴重違背了職業道德。

    如果今天的這個變故,會對愛達造成實質性的打擊,那麼能不能熬過這一關,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不過話說回來,厲致誠要是連這種商場常見的爾虞我詐都應付不了,那他也可以從他妹妹身邊滾蛋了。

    ——

    九月初,長沙還是熱得像個火爐。

    陽光熾烈的下午,林淺依舊是那身熱得不行的藍色工人服,戴頂鴨舌帽、綁了個馬尾辮,跟幾個技術員和工人站在生產線前,查看最近試驗成果。

    比起幾週前的摸索,現在從生產線下來的樣品,已經基本達到林淺的理想值了。

    這意味著只要租廠房、買設備、招聘工人和職員,她的新品牌就可以正式投入生產。

    林淺有點激動,手一揮:「今晚我請大家吃飯。你們實在是辛苦了,功不可沒。」

     眾員工都叫了聲好。大家也很興奮,因為按照林淺之前的說法,集團總裁厲致誠已經同意他們這批人作為創業元老,短期借調到新公司去。將來他們想留在新廠,還是想回到原崗位,都隨他們自己。

    現在愛達的業務四處開花,誰都想爭上游,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訂好了晚上的酒席,林淺就跟他們幾個坐在工廠的辦公室裡聊天。剛聊了一會兒,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林淺一看來電顯示,忽的反應過來,抬頭問身邊的人:「今天是周幾?」

     「林總真是忙忘記了。今天週六啊。」

     林淺一愣——完蛋了!

    她居然把厲致誠給忘了。約好了今天中午兩點去機場接他,現在三點半了!關鍵之前厲致誠說不用她接,她還堅持非要接——因為很想他。於是他就同意了。可現在……

     以厲致誠今時今日的地位,大概沒人會放他鴿子吧?林淺腦子裡滑過這個念頭,趕緊拿起電話,走到無人的過道裡,這才接起。

    「喂……」她的聲音有點心虛。

    「喂。」他的嗓音依舊低沉而平穩。

    「對不起啊,我忙忘記了,你在哪兒啊?」她小聲說。

    「在忙什麼?」他不答反問。

    「在忙新品牌的事。」講話的空檔,她又翻看了一下手機,好傢伙,他之前已經打了三個電話。她都沒聽到。

    腦海中突然冒出個畫面——冷峻清貴的厲致誠,站在接機口,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看著來往的行人,卻始終無人理睬他……

     她真的錯了!居然把他給忘在了機場。

    「你現在在哪兒啊?」她再次小聲問。

    「我已經到了。」

     林淺「哦」了一聲,說:「那你等著,我馬上就來。」又對著電話,清脆地「啵」了一聲,這才掛斷。

    走回大家中間,林淺帶著歉意說:「對不起啊,厲總那邊臨時給我安排了工作,咱們的聚餐改到明天好嗎?」

    她說得冠冕堂皇。本來啊,是厲致誠給她安排了工作——陪他。

    眾人當然說好。

    既然已經忙完了,大周末的,大家也都不再滯留,關燈關電源,一起離開了車間。

    林淺跟一個年輕的女設計師走在最後頭,兩人還在就新品牌的外觀,隨意地聊著。至於厲致誠,他說他已經到了,林淺自然而然理解成——他已經到了兩人每週相聚的湘江邊上的酒店。所以她打算直接開車過去。

    外頭太陽正大,車間外綠樹成蔭,花團錦簇,倒也陰涼。大家都抄近路,穿過綠化帶之間的小徑,前方不遠處就是公司大門。

    林淺正和設計師聊著,忽然眼角餘光就瞥見一側的花壇背後,走出來個人。陽光透過樹枝,斑駁照在他身上。他穿著簡單的淺灰色T卹、黑色休閒長褲,戴著頂鴨舌帽,雙手插在褲兜里,抬頭看向她。

    林淺一下子就愣住了,腳步就慢了下來。他已經伸手,一把將她從小徑上拉過去,拉進了懷裡。

    林淺又是驚喜又是驚嚇——驚喜地是,沒想到他說的「到了」,居然是到了廠裡來接她。

    驚嚇地是,這邊是新廠,大家都不知道他和她的關係。要是看到集團的大老闆突然殺過來,跟她曖昧不清,那也太突然太勁爆了。

    「你怎麼來這裡了?”她壓低聲音問,「還有好多員工在呢!你先鬆手,咱們在停車場見……」

     話還沒說完,厲致誠那被帽簷陰影覆蓋的眼中,閃過幽沉的笑意。

    然後他低頭就吻了下來,還將她牢牢扣在懷裡。

    林淺在他懷裡拼命掙扎——他故意的!誰讓她放了他鴿子呢?

    兩人正吻得不可開交,走在前頭的女設計師已經發現了林淺的「突然不見蹤影」,只聽她「咦」了一聲,喊了聲:「林總、林總?」腳步聲已經近了。

    林淺朝厲致誠露出求饒的眼神,「嗚嗚」含糊不清。厲致誠嘴裡全是她清甜的味道,又低頭在她鼻尖一咬,這才鬆開她。

    林淺趕緊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襯衣,走了出去。她反應也很快,拿起手機,做認真通話狀,同時朝那女設計師擺了擺手,示意她先走。女設計師這才了然,轉身走遠。

    林淺將電話收進兜里,轉頭看著一臉淡然的厲致誠。他依舊站在樹蔭下,靜靜地等著她把員工糊弄過去——那模樣說不出的英俊利落。

    林淺想到他自己跑到廠裡來找她,有點心疼也有點情動。看了看左右空曠無人,伸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低聲親暱地罵道:「你混蛋。」

     「嗯。」他盯著她答,「混蛋才會被女人晾在機場。」

     林淺「噗嗤」笑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兩人牽著手往外走,快到有人的地方,林淺趕緊掙開,厲致誠瞧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因為厲致誠對於下面的分廠而言,是超級大老闆。他本人又不喜歡露面,所以下面的工人見過他的倒不多。加之帽子一扣,又一身休閒裝扮,跟林淺一路走過去,竟然沒人認出來。

    但林淺這一路,遇到的幾個人,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林總。」

    「林總好。」

     林淺一一微笑點頭。

    眾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在她身邊的「陌生男人」身上,見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視,帽簷遮住大半張臉,跟林淺沉默並肩而行,當真是神秘又惹人眼球。

    林淺當然不會把他介紹給員工,趕緊拉著他,快步走下了停車場。

    ——

     回到酒店,林淺先陪他吃了個飯,已是夕陽斜沉。

    兩人踏著落日的餘暉,沿著江邊的灘塗散步。這是酒店自有的一片沙灘,地勢空曠,腳下一片柔軟。水面上有野鴨和水鳥不斷掠過,景色寧靜又生動。

    走了一段,林淺看到前方有一片淺灘,大大小小的岩石嶙峋分佈,還長了褐色的青苔。林淺一時興起,轉頭看著他:「要不要翻螃蟹?」

     這種事,從小在部隊大院,跟一幫臭小子一起長大的厲致誠,自然駕輕就熟。他聞言微微一笑,挽起T恤的袖子,露出結實修韌的小臂,挺輕蔑地看她一眼:「你會?」

     林淺:「去!我小時候是翻遍霖市無敵手!」

     「哦?」他已經率先踩上一塊岩石,低頭觀察,同時淡淡說,「那我怎麼沒聽說過你?」

     林淺忍不住笑了,答:「你孤陋寡聞唄。」比起厲致誠,她的準備工作更徹底,不僅挽起了袖子,還把涼鞋給蹬掉了,褲子擼到大腿根,直接就踩進了水里。

    兩人在一切戶外野外活動上,都是競技性的人才。所以一時都沒講話了,屏氣凝神觀察水里動靜。

    然而林淺早該想到的,野外尋找食物,也是特種兵的必備技能之一。所以不多時,厲致誠已經翻出了五隻,可她這邊才孤零零的一隻。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憋足了勁兒繼續找。

    可對於厲致誠而言,「翻螃蟹」這種童趣的事,本身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不過是陪她開心。此刻見她秀眉輕蹙,一幅「我要大幹一番」的模樣,他心念一動,也不自己找螃蟹了,而是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

    林淺找得很專心,哪裡注意到身後這個特種兵。這時看到一塊石頭下冒出氣泡,她心中一喜,慢慢俯低身子,用手扶住了石塊……

     站在她身後的厲致誠,也慢慢俯了下來。

    林淺猛地將石塊一抬,果然就看到一隻肥大的螃蟹貼在石縫中。她伸手就要抓過去,誰知旁邊伸出隻更快的手,一把就將螃蟹抓起,從她面前搶走了。

    林淺瞪大眼,轉頭看向他。他卻神色自若將螃蟹往沙灘上一放,然後平靜卻挑釁地看向她:「第六隻,承讓。」

     林淺氣死了,從水里衝出來,伸手就抓住他的衣服: 「你這是耍賴啊你!」

     厲致誠眼中閃過笑意,一把摟住她的腰,輕聲說:「兵、不、厭、詐。」

     「去!」林淺低頭想要咬他的小臂,可他更加眼明手快,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林淺一時動彈不得,轉頭就作勢要咬他的手指,厲致誠低頭就吻下來,堵住了她的唇。

    兩人在夕陽下廝鬧了好一會兒,並肩坐在沙灘上。林淺靠在他懷裡,雙足還是赤著,在水里劃動著。厲致誠的目光則先落在她的雙腳上,然後是同樣光裸白膩的小腿,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最近,厲致誠的感覺有點不對。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是在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中,慢慢體現的。而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但竟然無能為力。

    具體來說是怎樣呢?

    以前,兩人相處的時間,都是根據他的日程表來安排。當他空閒下來時,會給她電話,跟她視頻,或者飛過來看她,而她必然歡欣雀躍,等待在那一端。

    她圍繞著他轉,彼此珍惜。他以習以為常。

    工作上也是。他規劃大的方向,她就在這個範圍裡,盡情釋放才華。

    那感覺就像是……她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始終在他的掌中跳舞。

    可自從她立志要「創立自己的品牌,幹出一番事業」後,情況就慢慢變得不一樣了。打電話過去,她會說在忙,很快就掛斷;有時候甚至乾脆就因為專注做事開了震動,沒聽到。

    見面也是。他為了這個週末的相聚,把所有工作壓縮在前面幾天完成,蔣垣跟著他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當然,這種事他並不會告訴她。但懷著對她的強烈渴望飛過來後,她卻經常忙得沒時間陪他。抑或是陪了他一會兒後,下屬又有事找到她……

     厲致誠在心中無聲自嘲——想不到,他也會有被自己的女人冷落的一天。並且因此感到……失落。

    他低垂目光,望向攪亂男人心湖的罪魁禍首。而她懵然未覺,還在用雙足戲水。白玉一樣的腳趾,在陽光下圓潤可愛。

    厲致誠:「女人的腳不要在涼水里浸太久。」

     林淺有些驚訝:「這個你也知道?」索性將腳從水里抬起來,眼珠一轉,直接踩在了他懷裡。

    她腳上全是水,他的T恤和褲子瞬間水漬斑斑。他也不在意,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兩個腳掌。林淺被他弄得有點癢,吃吃笑了:「別捏啊。」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手卻將她的腳掌包裹住。腳心傳來的溫度,令林淺心頭一暖。而他的眼神幽沉寂靜,俊臉透出一絲溫柔,在昏黃的落日下,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

    林淺看得心頭陣陣悸動,他卻始終這麼盯著她,同時低頭,在她白皙光滑的小腿上,輕輕一吻。

    林淺的心弦狠狠一顫,他已開始沿著小腿線條,輕咬慢舔。林淺全身被一種刺激而新鮮的戰栗感席捲而過,差點就呻吟出聲。

    見他眸色深沉湧動,林淺的心也陣陣顫抖。望見不遠處沙灘上還有稀落的遊人,她更覺渾身不適,將腿從他懷裡抽了回來,雙手抱膝,躲開了他。

    他抬眸靜靜望著她。

    明明已經好了這麼久,可他一個眼神,卻依舊能叫她心跳加速。

    「旁邊好多人!」她低聲抗議。

    「嗯。」他雙臂往後一撐,眼睛看著遠方,淡淡地說,「一時情難自禁。」

     林淺頓時又驚訝了——她記憶中的厲致誠,可是很少會說這麼直白的情話的(除了在床上)。他從來只不動聲色地撩撥得她情難自禁,現在居然承認自己先沒把握住。

    而且還是在她什麼都沒幹的前提下,他自個兒要親她的小腿。

    不得不說,她現在的感覺……

    爽極了。

    「哦,我明白的。」她瞬間又囂張起來,斜瞥他一眼,「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嗯……」她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於她的囂張,厲致誠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於是……林淺立刻囂張不起來了。

    畢竟形勢比人強,天馬上就要黑了,他們馬上就要回酒店了,然後……

     林淺臉頰微微一燙,可心頭又是甜甜的。靠在他懷裡,一起看著遠方。厲致誠的手沿著她光滑的脖子,緩緩摩挲著,說:「以後我見你,是不是也要提前預約了?」

     林淺頓時笑了:「那也說不准。畢竟我剛開始創業嘛。」

    「合理安排,不能再因為公事侵占我們的私人時間。」他淡淡地說。

    林淺又笑了:「好吧我盡力。」

    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林淺窩在他懷裡,越琢磨越想笑,最後就用手指輕戳他的胸膛:「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厲致誠如何不懂她的意思?聽她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欣喜和撒嬌,心頭亦是一盪。將她的手指一捏,低聲說:「嗯,心甘情願。」

     ……

    回到酒店,這一晚的纏綿,理所當然格外的熱烈。等到林淺軟綿綿地趴在床上,厲致誠在她身旁平躺著暫作休憩,已是夜裡八點鐘。

    林淺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似的,一動也不想動,就從邊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漫無目的地瀏覽。

    誰知電視節目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換了幾個台,都看到了ZAMON那精緻奢華的廣告。

    林淺撇撇嘴,轉頭看著身邊的男人:「要是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對策,現在我應該就像以前一樣,急死了。皇帝不急太監急,瞎操心。」講完這話,忍不住又笑了。

    厲致誠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看著DG的廣告,眸色依舊變得深沉。

    林淺現在的感覺的確很難以言喻。以前已經跟著他,經歷了很多大風大浪,心情也是大起大落,飽嚐了很多委屈。儘管對他的冷酷算計有過微詞,但因為跌落過谷底,所以當最後勝利到來時,那狂喜也是加倍的強烈。

    可現在……

     嘖嘖……看著對手如棋子般,在她和厲致誠(當然主要是厲致誠)的算計裡,按部就班的運作,那感覺就像是心裡藏著個天大的秘密,卻不能告訴別人。憋得又快活又難受。

    而且,儘管已經有了後招,但後招是否真的能見效,是否會有別的變數,也並非十拿九穩。所以其實,她內心的焦灼感,雖不如以前那麼強烈,但也很揪人。

    倒是厲致誠——她轉頭看著他,這麼一步步走來,神色永遠淡定,鎮定自若。

    林淺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臉頰一吻:「我愛你。」

     厲致誠側眸看著她,嗓音低沉地重複:「我愛你。」

     兩人靜默對視了一會兒,林淺想起了另一件事,問:「聽說最近老愛達有幾個小股東,把手裡的股份賣掉了?」

     厲致誠點了點頭:「有幾個。」

     林淺眨眨眼,他們的計劃裡並沒有包括老愛達股份被賣掉這一項。

    「沒事吧?」

     「沒事。」厲致誠神色平淡地說,「這些事控制不了,順其自然,無關大局。」

     林淺想了想,也覺得是。

    因為厲致誠雖然在老愛達只佔10%的股份,但其股份主要集中在徐庸、厲致誠的嫂子、徐庸的另一個兒子,以及顧延之、劉同等幾個心腹手裡。林淺算過了,即使那些當年的小股東全部賣掉手裡的股份,DG也最多獲得15%-20%,要想控股老愛達,除非上面那幾個人,厲致誠的家人和心腹裡,同時有兩個人叛變。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於是林淺就放下心來,繼續看電視。過了一會兒,厲致誠說:「我過幾天去趟美國。」

     他這個行程安排至關重要,林淺也是知道的。於是點點頭,抬頭對他笑道:「祝你一帆風順,馬到功成。」

     ——

     然而,林淺沒想到的是,就在厲致誠去美國後的第五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從愛達總部傳來。

    而在當天晚些時候,DG集團也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宣布已收購到老愛達超過51%的股份,成為新的控股股東。據說,人在療養院的董事長徐庸看到這則新聞,當場心臟病發,被送進了搶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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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0:55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誰在墮落

     DG集團這一輪的碾壓戰術,分成兩個步驟。

    第一步,主力推廣ZAMON品牌,令它成為在中國影響力最大的奢侈品牌。

    當然,這一步其實是賠錢的。奢侈品消費市場畢竟很有限,但外國人也深諳「賠錢賺吆喝」的道理,這樣就保證幾乎每個中國人,都知道了ZAMON和DG集團。

    第二步,才是做一個簡潔的企業形象廣告片。將ZAMON和其他二三線品牌放在一起,讓大家知道,它們全都係出名門。

    這就好比我們都知道保時捷是生產跑車的,哪天它要做了一款自行車,我們也會想:噢,那是保時捷的自行車,工藝水平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DG集團利用的就是人們的這點心理。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分兩步走?這遵循了廣告傳播學最簡單的準則——你傳播的越少,受眾接受的就越多。一次,只能給消費者灌輸一個概念,才能給他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幾個星期前,查理斯就剛剛走完第一步,正要過渡到第二步。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順利——ZAMON如計劃穩步推進;各個門店和品牌的銷售額也有提升;投資公司也傳來好消息——他們已經控制了愛達的一部分股權。這對他這邊展開市場競爭,也會很有幫助。甚至連大洋彼岸的美國本土,一向平穩的ZAMON的銷量,最近都有明顯增長——簡直就像是某種大獲全勝的預兆。

    但在這個關頭,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在中國箱包企業看來,查理斯是來搶奪市場的巨鱷。

    但在DG中國的員工看來,這位澳洲中年人,其實是個非常和藹可親、勤奮盡責,甚至還有些可愛的男人。

    他只要一有空,就會深入各部門,跟每一個員工交談;也會把合作商請到辦公室來,贈送澳洲的袋鼠公仔給他們。所以他來中國這半年多,只要跟他交往過的人,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然而,正因為他這種細膩的待人接物的風格,使得他能掌握更多的關鍵信息,對他做決策起到很大幫助。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僅是個隨和可愛的男人,也是個果斷睿智的男人。

    這天午後,他就坐在市場部的辦公室裡,跟幾個年輕的中國員工聊天。他們當中有DG招聘的應屆畢業生,也有從別的企業挖來的人才——新寶瑞、愛達都有。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查理斯覺得這句話講得很好,所以在他剛接手DG中國時,就讓人力資源部在行業內部廣泛挖掘人才。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此刻,一個從新寶瑞跳槽過來的女孩,就在打趣愛達過來的男孩。

    「你們愛達那招也挺損的。」她說,「控股明德,結果我們新寶瑞把沙鷹做得那麼好,最後是給你們做嫁衣。」

     年輕男孩只是笑。

    上一場腥風血雨的商戰,別人也許不知其中原委。但這些員工都是做市場的,自然看得比旁人都清。

    查理斯也看過之前的新聞報導,但也只是了解個大概輪廓。於是他頗感興趣的看向那男孩:「具體是怎麼樣一個過程呢?」

     ——

     查理斯是懷著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的。

    因為他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厲致誠。

    剛剛,幾個中國員工七嘴八舌的描述,令他非常清楚的了解到上一輪商戰,起承轉合的過程。而在他的追問下,中國員工又把之前愛達與司美琪的一戰過程告訴了他。

    查理斯是個很善於把握細節的人。他很快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每一次,厲致誠都會丟出誘餌,主動挑釁對手。然後對手自然而然遵循常理,對他還以打擊。

    結果,就掉入了厲致誠的圈套中。他的愛達看起來似乎一蹶不振,被暫時打壓住。但實際上,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導對手這麼做的。

    然後在一段時間後,厲致誠就使出了殺手鐧, ​​徹底將對手擊潰。並且還是連根拔起那種擊潰,對方徹底不能再與他對抗。

    ……

    這個過程的前半段,感覺多麼似曾相識?

    不就是他和DG中國現在的處境!?

    儘管以上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可查理斯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們前面說過,但凡有才能的領導者,在做決策時大多有非常敏銳的直覺,而不單單依靠分析數據。寧惟愷是如此,厲致誠是如此,查理斯能坐到現在的位置,也是如此。

    這個下午,查理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誰也不見。可是他左思右想、冥思苦想,還是想不出厲致誠到底會怎麼做。

    但是他還是發現了其中的規律——那就是厲致誠每一次的大反擊,幾乎都是抓住了對手本身致命的弱點,所以對手才不能對抗。

    譬如第一戰,司美琪身陷明盛項目的條款,無法及時與其展開競爭,所以大片中檔皮包市場才被厲致誠奪走;

    譬如第二戰,沙鷹品牌跟明德面料,被牢牢捆綁在一起。同時新寶瑞自相矛盾,自己的新品牌,把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都滅掉了。


    ……

     DG中國現在的弱點在哪裡?

    查理斯想來想去,對於DG這樣全球領先的優秀企業,如果硬要找弱點,現在只有一個——

    陳錚。

    主意一定,查理斯叫來了幾個從澳洲帶來的老部下。

    「最近你們觀察一下Ben,看看他都在忙什麼。總部也想考察他是否合適繼續留任總經理的位置。不過這件事要秘密進行,最好找幾個華人員工配合,畢竟你們跟我一樣不是本地人,走到哪裡都太醒目。」

     老部下們都答應下來。

    幾天后,他們就給查理斯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查理斯聽完後,幾乎是暴跳如雷,立刻吼道:「叫Ben來我的辦公室!立刻!」

     ——

     陳錚此人雖然在高級別的商戰中,腦袋實在算不上靈光。但他搞鑽營齷齪之事,的確有自己的一手。當年他就在新寶瑞和愛達都埋下了眼線,此時DG中國是他的母公司,既是助力也是掣肘,所以他當然也安插了人。

    於是這天,在踏入查理斯的辦公室前,他就收到了消息,說查理斯大發雷霆,並且很可能與那批有質量問題的休閒包有關。

    陳錚心裡咯噔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就若無其事地踏進了查理斯的領地。

    「嗨,BOSS。」他笑嘻嘻地跟坐在老闆椅上,一臉陰沉的查理斯打招呼。

    查理斯的肺都要氣炸了。他其實是個很會搞人際關係的人,但不代表他在下屬面前還要約束自己的脾氣。

    尤其還是個他不怎麼看得上、可又暫時擺脫不了的下屬。

    「那批質量不合格的休閒包,你還在賣?」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

    陳錚:「什麼?當然沒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查理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認,太不要臉了!

    「Ben!我明確告訴過你,那批產品不可以再出售!可是我的員工,卻在多家偏遠的門店,看到他們還在上架!難道你們中國人,就是這麼執行上級的命令的!我實在是無法理解!我要向美國總部投訴!你這是嚴重的瀆職!」

     陳錚愣了愣,露出疑惑的表情:「查理斯,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是不是……下面門店有人不遵守我的命令,偷偷拿出來賣了?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查到底,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查理斯:「……」

     過了一會兒,他冷靜下來。

    他想到,現在DG中國的發展,還離不開陳錚和新寶瑞。這件事既然發現了,就能亡羊補牢。至於告狀,他可以等到明年,業務穩定了,再把陳錚換掉。

    於是他換了比較語重心長的語氣:「Ben,我想你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對我們是多大的危機。」他把自己下午對厲致誠的分析,對陳錚說了一遍(當然,沒說陳錚是唯一的弱點這個結論)。然後他說:「如果這件事被厲致誠發現,他就可以藉此攻擊我們,那麼我們剛剛讓中國消費者接受的企業形象,就會大打折扣。到時候不止DG的二三線品牌,以及你們司美琪的品牌,無法翻身,甚至ZAMON的形像都會受影響。那我們就會一敗塗地!」

     陳錚聽得心頭猛地一震。

    他此刻後知後覺的驚悚感,是遠勝於今天下午的查理斯的。

    因為他心中一直就有個疑塚,一個模糊的念頭——為什麼當初厲致誠不早不晚,偏偏在他把這一大批休閒包全部生產下線時,搶先推出了新品牌?致使他大量庫存死在倉庫裡,現金流徹底斷裂。如果不是DG收購這個契機,他陳錚現在想必已經破產,甚至可能因為無力償還債務而蹲監獄。

    現在查理斯這麼一點,他突然就想通了——厲致誠必然是暗中掌控了司美琪的一切動向,或者通過眼線,或者其他方式,才能把出擊時機挑得這麼準。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狠了。他打定主意要讓他陳錚身敗名裂、翻不了身!

    而查理斯剛才講的話,不無道理。既然厲致誠能準確掌握他的生產進度,很可能也了解到這批產品的質量問題。這樣真的會如查理斯所言,在不久的將來,給他們致命一擊。

    陳錚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查理斯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也暫時不跟他追究責任,而是鄭重的說:「Ben,請你立刻處理這件事。」

     陳錚點了點頭:「我一定馬上處理。」

     查理斯滿意了。

    兩人又在辦公室裡商量了一陣。起初查理斯認為應該將出售的產品全部召回、賠償消費者損失,但陳錚強烈不贊同,他認為那批包從外觀上看不出多大問題,消費者不一定能發現。而且DG剛進入中國,這樣會嚴重損毀企業形象。

    查理斯覺得很錯愕,因為他覺得有問題就應該召回,這完全違背了他一貫的誠信原則。但他的確不能拿企業形象冒險。

    這時陳錚就勸他:「查理斯,入鄉隨俗,你必須適應中國人的競爭方式。你品德高尚,別人使出陰謀詭計,你就會吃大虧。」

     最後,還是陳錚想出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將那個休閒包子品牌,秘密低價賣給別的小企業。最好是鄉鎮企業。

    因為他們的產品質量一向不比上司美琪愛達這樣的巨頭,不會挑剔這一批產品的問題。而且他們的企業形像一向差,實力又弱小,將來就算出了問題,也可以順理成章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他們沒有還手之力。

    查理斯拍案叫好,事情就這麼定下來。只是之後的幾天,查理斯每每回想起這個「很卑劣」的做法,內心深處還是會有點慚愧。

    但時間長了,他慢慢也就忘了。後來再想起,他也覺得沒什麼了——在中國的確要靈活變通,才能適應這個規則不成熟、卻異常激烈殘酷的市場。

    ——

     十來天後,這個休閒品牌就成功的賣了出去。

    陳錚並沒有親自露面,據負責這件事的下屬回報——買這個品牌的,是一個土里土氣的小農民企業家,對質量甚至還「挺滿意」。下屬參觀了他的工廠和企業,產品基本都是銷往國內三線城市和鄉鎮。很安全,不會對司美琪的主力市場造成影響。

    這件事就算暫時解決了。不過現在,陳錚又面臨了一個新難題。

    因為根據心腹的仔細估算,賤賣掉休閒品牌後,司美琪到年底,將完不成既定業績目標。即使後面幾個月,ZAMON品牌帶活了司美琪,但前期虧損太大,只怕難以力挽狂瀾。

    而按照當初中外資雙方簽訂的管理協議,如果連續兩年司美琪完不成目標,陳錚就要下課。

    這個境況,令陳錚非常懊惱。因為誰知道明年查理斯會不會再給他使絆子?這洋鬼子精得很,現在也學壞了,都開始派人暗中監視他了。

    痛定思痛後,陳錚有了個大膽的主意。

    對他來說,保住司美琪和自己的地位,是比DG中國整體業績更重要的事。

    他決定一箭雙雕。

    ——

     幾天后,陳錚再次去了查理斯的辦公室。不過這一次,他是主動去的。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他連門都不敲,也不理秘書的阻撓,直接衝進去,一拍桌子,憤怒地吼道:「查理斯,我們被愛達暗算了!」

     查理斯驚訝極了。

    陳錚立刻向他講清楚了「原委」。

    據他所說,今天一早,他接到生產管理部的緊急報導,聲稱生產線被人動了手腳,最新生產下線的一大批DG品牌的皮包,全都存在質量問題。

    查理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快速趕到車間,看著堆積如山的不合格品,查理斯心痛憤怒得說不出話來。兩人調來監控錄像查看,卻發現已經被人處理過了,根本沒拍到任何違規操作和可疑人物。

    查理斯非常非常憤怒,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競爭者。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感覺有點不對勁,就問陳錚:「你確定是愛達做的?」

     陳錚點頭:「當然。以前我們競爭時,他們經常這麼幹。而且厲致誠這個人,什麼事做不出來?那個林淺也不是好東西,你看看她策劃的那些廣告,多麼無恥!這件事早不出晚不出,我們的業務剛剛有起步,馬上就來了。他們的用心非常明顯。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只怕所有產品都會被他們使壞!」

     查理斯這才全信了,恨恨地點了點頭。

     陳錚又問:「這件事是否馬上匯報總部?」

     「不!」查理斯幾乎立刻脫口而出。

    近日來市場勢頭一片大好,DG大有跟中國企業勢均力敵的趨勢。他也剛剛受到了總部的嘉獎,即將走出關鍵的第二步。如果這個節骨眼爆出這件事,總部一定會責備他管理不力,各項支持政策只怕也會打折扣。

    陳錚心頭暗笑,他要的就是查理斯的隱瞞,這樣就有把柄落在了他手裡。將來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只要查理斯平安,他的地位也必然穩固。

    他又作焦急狀問:「那怎麼辦?”

     查理斯打斷他的話:「我會處理!這批貨雖然出了問題,但只是一個子品牌的問題。我們可以暫緩它的推出,不影響整體戰略佈局——就這麼決定了。」

     「好的,還是你看得長遠。」陳錚露出無奈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查理斯忽然抬頭問他:「你上次說過,把林淺和林莫臣的關係公之於眾,就能有效打擊愛達和厲致誠……打算怎麼做?」

     -------------

     小劇場之男人們的宮鬥

    一個非常機緣巧合的機會,三個男人坐到了一起。

    起因,是薄靳言夫妻來了霖市,就來探望季白夫婦。而林淺恰好約許詡吃飯。

    許詡考慮事情完全是從便利性考慮,也沒告訴季白,直接拍板——讓他們兩家一起來家裡做客,她就不用抽出兩天時間了。

    在許詡看來,林淺是個很仗義的女爺們儿——她看人只看內心,直覺忽略了林淺嬌柔清秀的外形;而簡瑤是柔弱溫婉的師母。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她倆應該很合得來。

    結果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兩個女人一拍即合。

    然後她們就拉著許詡去逛街了,丟下三個男人在家裡喝茶看新聞,以及……等各自的老婆。

    回到許詡家的客廳。

    季白是主人,客氣地端來了茶水。先看一眼徑自佔了他的座位、坐在右上首主位的薄靳言——這傢伙一向以許詡的老師自居,所以到了他們家裡從不客氣。

    季白沒管他。

    幼稚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樣,是不需要管的。越管越叛逆。

    他又看一眼厲致誠。兩個腹黑交換了一下眼神,就有找到同類的感覺。同時笑笑,自然而然就閒聊起來。

    先聊最近霖市的商業發展;又聊了聊社會治安。他欣賞他的內斂沉穩,他欣賞他的忠勇老練。

    至於薄靳言……

     厲致誠早聽說過這個男人。但是他對神探什麼,是沒有任何興趣的。

    原本以他的性格,還是會客氣的招呼。但當他走進門時,對這個男人頷首微笑時……

    薄靳言直接目不斜視走了過去,就跟沒看到他一樣。

    於是厲致誠也不急著搭理他了。

    兩個腹黑又聊了一會兒,厲致誠無意間提到了妻子:「聽林淺說……」

     始終旁若無人在玩手機的薄靳言,忽然抬眸看向他:「林淺?」

     厲致誠:「怎麼了?」

     季白也有點意外。

    薄靳言忽的微微一笑:「哦,你就是林淺的那個丈夫。久仰。」

    然後又看一眼季白,繼續低頭玩手機。

    在座兩個都是心細如髮、情商智商雙破表的男人,立刻感覺出薄靳言話裡有話。

    並且絕不是什麼好話。

    那雲淡風輕的欠扁語氣,那倨傲的眼神。

    那一閃而過、掩都掩不住的「一群不如我的男人」的沾沾自喜的表情……

     這令季白和厲致誠,同時想起了某個非常相似的場景。

    某天,妻子對他說——

    許詡:「老公,原來薄靳言在床上天賦異稟。我倒是小看這個師父了。」

    林淺:「老公,我一直以為你天賦異稟,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氣餒……噗……哈哈哈!」

     ……

    那頭,薄靳言雖然依舊看手機看得投入,可不知不覺竟哼起了小調。

    顯然得意至極。

    兩個腹黑對視一眼,又沉默片刻。

    然後季白先開口,開始聊體能。

    「聽說以前你在部隊?」

     「是的。」

     「不錯,我一直很欣賞軍人。下次一起去負重拉練?」

     「沒問題。帶不帶家屬?」

     「無所謂。」季白笑笑, 「我背著她也能跑。」

     「好的。我也沒問題。不過只能白天拉練,晚上要陪林淺,她纏人纏得厲害。」厲致誠淺笑。

    「那是當然,我老婆也這樣。那麼就去東郊的樂岩山吧,晚上可以住在農家小院,景色很不錯。女人會喜歡,很浪漫。」

     聯盟達成。

    兩人同時看向薄靳言,厲致誠淡淡開口:「薄先生,一起嗎?」

     薄靳言:「……」

     你們這些幼稚的四肢發達的軍警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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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1:09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山中有虎

    很久以後,當林淺再回憶起這一段腥風血雨的日子,會發覺幾乎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按厲致誠的預期發展著。

    譬如DG進入中國的第一步,果然是推進二三線品牌,正中他們下懷。

    譬如當厲致誠實施「渾水摸魚」戰術後,DG果不其然又將ZAMON推到了風口浪尖;

    又譬如現在,市場開始出現平靜的僵持狀態。

    ZAMON就像個漂亮的水晶球,被懸掛到了市場的最高處。而在這背後,DG已經不知不覺使出了他們的全部力量:資金、人力、品牌影響力、司美琪的全部渠道和資源……並且,他們還將頂級品牌與普通品牌捆綁在一起。

    這個時候,如果誰在他們背後推一把,ZAMON,以及整個DG中國,就會砰然墜地,砸得四分五裂。

    林淺原以為,已經到了出手的時機。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變故出現了。

    老愛達竟然被DG成功控股了。

    並且後續的變故,還不止這一件事。

    ——

    天還沒亮,林淺躺在公司宿舍的被窩裡,正在給大洋彼岸的厲致誠打電話。

    「伯父沒事就好。」她柔聲說,「看到新聞嚇我一跳。」

     厲致誠走在西雅圖塔科馬機場的候機廳裡,西裝革履、行色匆匆。窗外夜色朦朧,燈火闌珊。他看著即將搭乘的飛機進入停機坪,嗓音低沉地答:「不用擔心。我中午跟他通過電話,沒有大礙。」

    「嗯。我今天要不要飛去看看他?」

    厲致誠靜默了幾秒鐘,已有了決斷:「不用了。這段時間你還是待在長沙。」

    林淺心頭有點不太痛快,但還是同意了。

    她並非因為厲致誠不痛快。她很清楚他的用意——現在老愛達陷入DG的手中,震驚了中國企業界和媒體輿論界。雖說老愛達現在在愛達集團的業務佔比中已經很小,但對於厲氏父子來說,畢竟有「家業」這一層意義。也是全體愛達員工、尤其是為數眾多的老員工,心中「愛達」的象徵。

    愛達集團作為中資企業抵抗這一場收購戰的領袖,現在卻把「家業」給丟掉了。外界怎能不眾說紛紜?有的說在ZAMON強勢壓境的情況下,愛達集團領導層已經動搖,已經跟DG達成了秘密的收購協議,即將整體賣身;也有人說愛達內部分裂成了兩派,人心動盪,已經亂了套……當然,不排除有人在輿論界推波助瀾、添油加醋。

    厲致誠不讓她回霖市,是想讓她遠離這一片是非之地。

    而林淺,既為這次愛達被人暗中捅了一刀不痛快,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痛快。

    「是誰賣了股份,你查清楚了嗎?」她問。

    「清楚了。」厲致誠抬眸看著窗外的景色,臉色也變得淡漠,「除了顧延之,還有徐澄晏和我嫂子。」

     ——

    同一天,愛達集團副總裁、外界公認的厲致誠的左臂右膀——顧延之先生,正一身休閒襯衫和長褲,戴著墨鏡,在MK投資公司和DG集團人員的陪同下,參觀ZAMON在紐約的旗艦店。

    來美國前,他向愛達人力資源部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同時留下的,還有他的個人辭呈。

    而此刻,他在眾人的簇擁下,顯得格外意氣風發、輕鬆悠閒。

    「顧先生。」一個DG集團的經理笑著問,「對這趟美國之行滿意嗎?」

    顧延之摘下墨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滿意,很滿意。謝謝你們的款待,我想我也算達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賺夠了錢,開始周遊世界——就從美國站開始。」

     大家都哈哈大笑。旁邊還有個經理是中國人,也是這次一起從國內飛過來的。他笑了笑,問:「顧總願意出售愛達的股份,並且還離開了愛達。我們這些同行,其實都很驚訝呢,都想知道為什麼。」

     這話有點意味不明。

    因為收購是投資公司跟顧延之談的,DG高層也只看最後的收購結果。而像這位經理,昔日跟顧延之算是競爭對手,內心就多少有點犯狐疑。可股份出售又是實打實的,DG的確是對老愛達控股了。所以他們心中充滿了疑惑。

    對於這些疑惑,顧延之只是微微一笑。見包括剛才那人在內,還有好幾個人都望著自己。他只淡淡地答了句:「個人原因,恕不奉告。」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顧延之為什麼會從愛達出走?個中緣由,MK投資公司的人當然會向DG說明。而幾天之後,DG內部就傳開,慢慢整個行業也都知道了。

    「卸磨殺驢」,是中國的上位者亙古不變的愛好和手段。

    顧延之或許曾經是愛達的重要股東,身價顯貴。但自從厲致誠接手後,Vinda、Aito等品牌接連推出。而厲致誠對集團資產進行了一系列的重組和剝離,顧延之手中的股份被大大稀釋。而因為薛明濤、林淺等新人的崛起,他原來舉足輕重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脅。

    這引起了他大大的不滿。在DG的重金收購前,他動心了。

    而行業裡的人,對這件事褒貶不一。

    有的認為,顧延之此舉多少不太仗義,背後插老主一刀;也有人覺得,顧延之本來就才華出眾,自己創業也會做得很好。人各有志,只不過是選擇了另一條路。

    但大家達成共識、並且也都看到的是,顧延之的確是跟愛達決裂了、離開了,再無半點關係。在後來連續幾個月的時間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在幹什麼,彷彿就此沉寂於江湖。

    ——

    再回到林淺這邊。

    跟厲致誠通電話的次日一早,她意外地接到了徐庸身邊助理的電話。

    「林總。」助理的語氣很客氣,「董事長剛剛有指示,讓你今天來霖市一趟。他要見你。」

     林淺很奇怪:「有什麼事嗎?」

     助理頓了一下。

    雖說他是董事長的助理,但現在愛達誰不知道,厲總裁已經大權在握。而他是領導身邊人,自然知道總裁對這位未婚妻十分重視。

    於是他比較含糊地答道:「今天一早,有位老股東來探望董事長,提到了最近外面的一些事,也提到了你。董事長之後情緒就不太好。」

     林淺心裡咯噔一下。

    ——

     對於要不要回霖市見徐庸這個問題,林淺想,去肯定是要去。

    要是不去,才真顯得她心裡有鬼。

    徐庸並非不通情理的人,叫她過去,肯定也是想當面問清楚。這樣也好,免得將來因為這件事,彼此心中有了間隙。

    但她也不能這麼貿貿然的去。

    掛了電話後,她就坐在床上,單手托著下巴琢磨。

    怎麼不早不晚,偏偏在老愛達股權被收購、徐庸被氣得住院的時候,她和林莫臣的關係,被人捅給了徐庸呢?

    也許是巧合。

    但也許是有人刻意為之。

    是誰呢?

    DG的人?陳錚?抑或是行業內甚至愛達內,想要賣身給DG的人?

    利益當前,每個人有不同選擇,這種人存在也不奇怪。

    但肯定不是MK投資公司的人。因為有林莫臣在。

    不管是誰,使出這一招,目的是什麼?

    讓徐庸對她心生隔閡?不,這還不夠,不足以對愛達造成打擊。

    林淺的心一沉——這件事對方既然能捅給徐庸,只怕很快也會捅給大眾。

    之前她和厲致誠的確防著這件事,但也沒有太草木皆兵。因為愛達既然穩如泰山,她和林莫臣又各自迴避,就算被人捅出來,也激不起什麼波瀾。所以她根本也不怕。

    但現在,事易時移。老愛達意外被收購,媒體輿論非常敏感緊張,愛達的人心也有些動盪。如果有人拿她和林莫臣的關係再做文章,只怕百口莫辯。

    靠!

    林淺恨恨地用手捶了一下床。

    厲致誠說得對,她現在最好不要回霖市。

    她拿出手機,給厲致誠打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還在回國的飛機上。

    就在這時,徐庸助理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林總,剛剛董事長又問了。老年人心裡裝不住事,醫生也說他的心情不能再波動。你今天還是過來一趟吧——為了他的身體考慮。」

     「……好的。」

     掛了電話後,林淺仔細地分析了一下。

    其實無論她待在長沙還是霖市,對方有意為難,總能找到她。

    而她去了霖市,會有什麼風險呢?

    首先想到的是,徐庸的身體還不穩定,萬一跟她溝通時情緒激動,出了什麼問題,這不是她能承擔的責任。所以她最好定晚一點的機票,耗到今天下午厲致誠抵達霖市的時候,一起過去,有他在,總穩妥些。

    其次,對方很可能捅到媒體處,或者在愛達內部散佈謠言。如果是陳錚,以他慣用的手段,很可能會無恥地煽動鬧事。所以她必須特別小心行蹤,避免意外。

    再次,不管對方打的什麼主意,這件事終究只是捕風捉影、欲加之罪。有林莫臣和厲致誠雙方在,以他們的能耐,肯定會以最快速度為她撇清責任、處理好輿論。所以她不用太擔心。

    這麼安慰自己後,她拿起電話,叫秘書訂機票。再打給高朗,讓他秘密帶幾個保安,到機場接她。這麼慎重安排了一番後,她最終嘆了口氣。

    雖說也沒什麼可懼怕的,但到底還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厲致誠抵達霖市機場時,已經是夕陽斜沉時分。

    轎車行駛在公路上,他打開手機,就看到林淺的三個未接來電和一則短信。

    「你父親要我今天到霖市來見他,我過來了。」

     厲致誠立刻撥打她的手機,卻是關機——在路上了。

    厲致誠沉吟片刻,叮囑蔣垣:「你留下接林淺,我先去醫院。」

     ——

    為什麼厲致誠要先去醫院呢?

    一是的確擔心父親的身體;二是想在林淺到之前,就把這個問題在父親這裡解決掉。

    他不需要林淺去面對父親的質疑,去自陳清白。

    抵達醫院的特護病房時,天色已經黑下來。厲致誠推門進去,就見父親躺在病床上,看著竟比幾天前他出國時,削瘦了許多。臉色也不太好看。平時深邃清亮的眼眸,此刻也顯得有點……渾濁。

    這令厲致誠微皺眉頭,在他床邊坐下。

    「不是告訴我情況穩定了嗎?」他低聲問,同時握住了父親的手。

    「被澄晏氣的。」徐庸沙啞著嗓子答,「你嫂子一個女人,想賣掉股份我可以理解。但他怎麼可以?」

     徐澄晏,正是徐庸的另一個兒子,離婚後的私生子。

    「不影響大局。」厲致誠緩緩地說,「你完全沒必要動氣。」

     可這點徐庸卻不認同了。到底是病來如山倒,他也老了。人一老,再豁達的人,也會有自己的偏執。

    「老愛達,現在你們都叫老愛達。」他慢慢地說,「但那是我的心血。我一步一步走過來……」他抬起黯淡的眼看著兒子:「你會替我拿回來嗎?」

     「會。」

     徐庸就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林淺的哥哥,是主導這次外資收購的人?」

     厲致誠的神色沒有半點變化:「是。但他也是按照公司的安排在做。並且他迴避了愛達,這段時間,林淺也去明德了,沒有影響。」

     三兩句話,就把原委解釋清楚。

    徐庸卻定定地望著他。

    「你一直不跟我說,就是因為知道我心裡還是會不痛快?」他問,「再怎麼說,林淺是我的準兒媳。她的哥哥卻在侵吞整個中國箱包行業?你確定他不是在利用你們達成目的?」

     厲致誠抬眸看著他:「他吞不了,也利用不了我。」

     父子倆都靜默了一會兒,徐庸又問:「一定要娶林淺?心裡真的權衡清楚了?從我的角度,認為你娶她不合適。」

     「不需要權衡,一定要娶她。」

     徐庸就沒再說話了。

    父子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徐庸又說:「這件事能被人捅到我這裡,就能捅出去。這段時間保護好她,最好淡出眾人視線。等事情了了再結婚。這種事不要讓女人去面對風口浪尖。」

     厲致誠:「明白。」

     他看了看表,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又轉身說:「爸,你過慮了。任何事,都是強者才有話語權。我把DG打出中國市場,誰還敢說半個字?」

     這話到底還是透出了幾分年輕人的意氣和狠勁,徐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厲致誠就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里安安靜靜,燈光柔和。他一抬頭,就見林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厲致誠眸色微變。

    林淺也站了起來,神色複雜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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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發表於 2016-1-20 17:51:19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彼此交心

    這間病房位於樓道最深處,僻靜又通透。

    所以林淺在門外,無意間將父子倆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此刻,她望著推門出來、驀然抬頭的厲致誠,心底一片柔軟。可那柔軟中彷彿又有一顆小石子骨碌碌滾過,咯得她有點不舒服。

    那是因為徐庸講的兩句話——

    「一定要娶林淺?」

     「從我的角度,認為你娶她不合適。」

     ……

     厲致誠也定定地望著她。

    他是剛下飛機就趕過來的,大概是長途飛行的緣故,筆挺的西裝襯衫還有點發皺,眉目間也有一絲倦意。但盯著她的眼神,卻是清亮而幽沉的。彷彿瞬間就洞悉了她此刻的紛亂思緒,他伸手,拉住她的一隻手,輕輕在掌中摩挲著。

    「什麼時候到的?」

     林淺如實答:「有一會兒了。」

     厲致誠點點頭。

    「我進去看看他?」她又問。

    厲致誠拉著她的手沒鬆開,轉頭看向病房門上的小玻璃窗。見徐庸雙目緊閉,也調暗了床頭燈,似乎已經睡下了。於是說:「他剛才吃了藥,又跟我聊了一段時間,現在應該是累了。我們明天一早再來。」

     「好的。」

     比起平日里,兩人重聚時的興奮和聒噪,此刻的林淺,顯得安靜了很多。厲致誠看一眼她微抿的唇、漆黑的眼,也不多說什麼,握著她的手往外走。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亮澄澄的燈光照在雪白的樓道裡,襯得窗外的夜空,越發漆黑難辨。

    兩人還在特護病房區,這里人非常少,只有頭頂一盞盞的燈,照在他們腳下,留下飄忽不定的影子。

    林淺望著他筆直清冷的身影,忽然就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真希望就這樣,兩個人一直牽著手走下去。

    ……

    「委屈了?」

     他忽然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

    燈光下,他的臉一如既往的英俊動人。烏黑的眉毛沾著點點光澤,略高的顴骨令他的輪廓透出幾分桀驁。他一隻手還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已經摟住了她的腰,低頭靜靜望著她。

    沉靜,強勢,又溫柔。

    林淺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嗯。」她輕聲說,「是有點。不過……比起某人在我哥那裡遇到的刀山火海,這點委屈,大概是不值一提的。」

     四目凝視,他眼中緩緩浮現笑意。

    林淺望著他,卻有些怔然。

    其實她的委屈,絕不是怨徐庸。相反如果站在徐庸的角度,她很能理解他作為一個父親和商人,有那樣的權衡和顧慮。並且在厲致誠的表明態度後,徐庸也立刻接受了。

    但她還是會有點委屈。因為覺得真實的自己、真實的哥哥,坦蕩的、值得信賴的他們,並沒有被旁人看到。而現在的情況下,她又無法自證清白,無法證明自己是個“適合厲致誠的女人”。這是客觀環境造成的,因為哥哥和她的身份和位置擺在那裡,不可能改變。

    「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是適合你的?」這話多少有點彆扭的意思。

    厲致誠看她一眼。

    低頭就含住她的唇,吮吸輾轉起來。林淺的視線完全被他的身形擋住,身體也被他圈在了樓道一角。熱氣糾葛間,聽到他淡淡在耳邊說:「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嗎?」

     林淺「噗嗤」笑了。

    的確,他剛剛在父親面前,表態夠堅決,也夠狠了。

    「不需要權衡。一定要娶她。」

     「我把DG打出中國市場,誰還敢說半個字?」

     ……

    林淺仰頭看著他。

    愛是一種信仰。她信仰著眼前這個男人。

    而他,用自己特有的殺伐果斷的方式,捍衛著他們的愛情。

    「我愛你。」她輕聲說。

    厲致誠低頭再次吻住她。

    到底是分隔了一小段時日,加之之前又掛念著彼此,這一吻竟有些難分難解。在這幽靜的醫院走廊裡,他將她扣在懷中,吻過她的嘴、眼睛、鼻子、耳朵……一時彼此竟忘了時間,不知滿足。

    ——

    高朗和蔣垣剛走到四樓轉角,遠遠就看到總裁那熟悉的背影,將一個女人壓在牆腳,沉默而熱烈地吻著。

    那女人毫無疑問是林淺了。

    這樣的厲總,與平時大相徑庭。也只有在林淺面前,厲總才會露出這麼肆意的一面。

    高朗和蔣垣同時靜默下來。蔣垣還好,見怪不怪。高朗到底是毛頭小伙子,有點窘,轉頭看向一側。

    「咳……」蔣垣清咳出聲。

    背對著他們的厲致誠,聞聲抬起頭,同時鬆開了林淺。不過依然將她攬在懷中。也許是吻得太久呼吸不暢,俊臉有薄薄的紅暈,神色卻是沉靜淡漠的,轉身看著他們。而林淺被人撞個正著 ​​,還是有些羞澀。低著頭,沒看他們,裝作神色自若。

    「總裁。」蔣垣聲音平和地開口,「前門來了些記者,還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像是鬧事的。」頓了頓說:「他們煽動了一些人,舉著橫幅標語,說我們愛達勾結外資,出賣民族品牌。」

     厲致誠神色不變,林淺卻是一怔。

    來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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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1:39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利欲熏心

    夜色越來越深。整座城市在燈火映襯中,像​​是鋼筋混凝土鑄成的棋盤,縱橫交錯,望不到邊際。

    林淺跟厲致誠站在幽暗的住院部樓道裡,望著樓下那片黑黢黢的人群。

    他們看起來是躁動的、興奮的,坐立不安。記者們掛著相機、扛著攝像機,走來走去。只要有人從住院部走出來,都會吸引他們的全部視線和打量。

    而記者的身後,是十幾二十個穿著藍色工人制服的男人。天色太暗,看不清面目。但他們手中的橫幅卻很醒目:

    「抵制外資收購!」

     「愛達高層勾結外資,出賣民族品牌!」

     才安靜了一小會兒,他們又開始高聲抗議了。顯然是經過排練的,聲音整齊洪亮:

    「保護民族民牌!」

     「抗議外資入股老愛達!」

     「把外資奸細趕出愛達!」

     ……

    聽到「外資奸細」四個字,林淺皺了一下眉頭。

    顯然是在說她了,哼。

    而此刻,儘管已是晚上,但醫院門口依舊車來車往、人流不絕。所以這批人很快吸引了路人的圍觀。記者們逮不到正主,更是對這些抗議者一頓猛拍。一時間,燈光不斷、人越聚越多,到顯得聲勢浩蕩、蔚為壯觀。

    林淺輕輕「哼」出了聲。

    厲致誠單手撐在窗台上,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他的臉色很沉靜,雋黑的眸盯著樓下的嘈雜,問她:「你認為是誰做的?」

     林淺雙手往窗台上一撐,鄙夷地答:「還能是誰?陳錚。」這麼不入流的手段,舍他其誰?

    這顯然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他眼中滑過淡漠的神色,沒說話。

    林淺卻搖了搖頭,說:「其實陳錚這人並不笨,以前我在司美琪,覺得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企業管理得也挺好,但這個人……太偏執了。他把一己之私看得太重,並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所以總是做這樣的蠢事,上不得檯面,也得不到長遠。現在想想,這個人其實可憐可悲又可恨,因為由始至終,他大概什麼也沒看清楚。」

     講完這番話,她就轉頭看著厲致誠。

    也許是因為這幾天,尤其是今天,她的心情始終有些低落。所以此刻看到陳錚導演的一幕鬧劇般的,但也是惡毒的進攻,才令她心生感嘆。

    她是在感嘆陳錚這個人,但又好像,是在感歎其他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而厲致誠聞言,只眸色靜深地凝視著她。窗外的燈光朦朧透進來,照得他的黑髮他的臉,分外沉穩篤定,高深莫測。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聲說:「說得沒錯。這也是他最後的掙扎了。」

     溫涼的嗓音,透著波瀾不驚的寒意。

    林淺的心微顫了一下,沒說話。

    DG和投資公司導演的這一出收購,令徐庸病重入院;現在陳錚又拿她攻擊厲致誠和愛達……

     厲致誠怎麼可能善罷甘休?他是多狠的人,陳錚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現在,他安排的連環計已經快要全部就位,大反攻即將在幾個月後拉開帷幕。對陳錚必然會痛下殺手。

    林淺又側眸看了眼樓下的人群。不知陳錚此刻正躲在哪裡,得意地看著這一幕呢?

    也許下一次再碰面,她給予陳錚的目光,只會剩下憐憫了。

    ——

    「薛明濤已經到了。」蔣垣從樓下走來,朝厲致誠點了點頭。

    林淺循著兩人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幾輛大巴車停在醫院門口,然後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薛明濤等幹部,帶著一些愛達的員工,衝下了車。他們開始維護現場秩序,同時將記者、抗議者都擋在外圍。

    這個現狀其實挺尷尬的。

    不能報警,因為報警必然上頭條,小事變大事;

    不能放任自流,因為這樣他們會被堵在醫院,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徐庸的靜養也會受影響。

    只能用同樣的手段——人海戰術,反過來把他們給壓制住。好在薛明濤帶的人很多,瞬間就形成了包圍之勢,把那些蓄意鬧事的人圍在中間。

    薛明濤處理這種事一向謹慎。雖然林淺聽不到他們具體在說什麼,但清楚看到薛明濤帶著幾個幹部,正在跟那些記者解釋什麼——大概是說這些抗議者根本不是愛達員工。而他帶的人也挺有意思,有一部分是青壯年,但都站在外圍。裡面還有很多年邁的老工人,以及女工。這樣他們對著那些鬧事的人,反倒成了弱勢的、真實的愛達一方。要是對方敢動手鬧事,明天的新聞必然會變成——社會流氓地痞毆打愛達員工。當然了,有外圍的青壯年在,絕不會讓這些老弱婦孺真的被欺負。

    不得不說,薛明濤也挺損的。他來對付陳錚,綽綽有餘。

    果然,這招很有效。現場看起來並沒有產生衝突,那些抗議者已經開始有人撤退。而那些記者也圍著薛明濤一陣拍,顯然他正在解答他們的問題。

    眼見樓下的注意力都被薛明濤吸引,蔣垣掛了電話,看向厲致誠和林淺:「車開到側門了。」

     厲致誠點點頭,脫下西裝,罩在林淺身上,然後將她肩膀一摟:「走吧。」

     林淺微怔了一下。

    的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其鋒芒,是處理眼前情況最好的辦法。

    只是……

     她看著樓下的熙熙攘攘,又抬眸看著遠方蒼茫的夜色。

    儘管厲致誠沒有明說,但其實不光是她和他,蔣垣、薛明濤、陳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一檔子事——她和林莫臣的關係,終究會對現在中外資雙方對抗的時局,造成影響。

    愛達高層之一、厲致誠的未婚妻——林淺,她的哥哥正是主導本次外資收購的首席投資經理。這個事實,無論被誰知道,只怕都會在心裡琢磨嘀咕幾分。

    愛達是否已經跟DG秘密勾結?她林淺是不是奸細?這些事,是根本解釋不清楚的。尤其現在外界並不知道厲致誠的後招,表面看來中資已經被DG壓過一頭——這樣的情勢,會令外人的懷疑加劇。而厲致誠的反攻還需要一段時間,這些天,他必然會遭受成倍的外界壓力……

    林淺輕咬了一下嘴唇,收回目光,神色平靜地跟著厲致誠下樓。

    側門離正門其實不遠,但因為位置較偏、光線較暗,所以當轎車緩緩無聲開過來時,並沒有引起門口那堆人的注意。

    蔣垣走在第一個,替他們打開車門。

    林淺披著厲致誠的西裝,衣服上還有他身體的餘溫,在清冷的夜風裡,令她感到無比的暖和熨帖。而厲致誠單手摟著她,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護在懷裡。林淺只要一抬頭,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峻臉龐。這令她一點也不會害怕,也不會慌張。

    莫名的,甚至還有一種感動。大概是夜色太清冷,周圍的人聲太喧囂,而他的擁抱又太有力,她心中緩緩生出天荒地老浪跡天涯那樣的感動,瀰漫心頭。

    「沒事的。」她忽然就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安慰他。

    厲致誠聞言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里居然緩緩浮現笑意。

    林淺立刻讀懂了他的眼神,大概是因為這種時候,她竟然還反過來安慰他,令他覺得有趣。

    於是林淺忍不住也笑了,也斜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說:你不在意他們,我也不在意。

    短短一截路,旁人都不知曉的時候,兩人間眉目凝視,卻已知曉了彼此的心意。

    很快,兩人已經走到了車前。

    林淺突然一愣。

    因為越過厲致誠的身形,她忽然看到鬧事的人群中,有幾個眼熟的人。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那麼多人圍在一起,她卻一眼看到了那幾個。

    那是愛達的幾個老員工,之前跟林淺因為業務還接觸過。林淺相信自己給他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令他們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可現在,他們舉著橫幅,跟那些鬧事的流氓地痞站在一起,正在被薛明濤的人勸說著,但是還沒離開。

    林淺的心突然就這麼一沉,有點不是滋味。

    很不是滋味。

    就在這時,她猛地看到一團白影迎面飛了過來。然後她就感覺到一陣勁風撞在臉上,「哢嚓」一脆聲,她的鼻樑眼睛一陣劇痛,粘稠的液體瞬間在臉上流淌開,夾雜著陣陣腥味。

    是雞蛋!有人躲在暗處用雞蛋砸她!

    林淺眼前一片模糊,臉上難受極了。這時感覺到厲致誠一把牢牢握住她的胳膊,身旁蔣垣、高朗等人焦急的聲音傳來:「沒事吧?」

     林淺答:「沒事沒事……」伸手就要去摸臉。旁邊卻有隻手比她更快,落在她臉上,摘掉殘餘的碎蛋殼,動作輕柔地用指腹抹去蛋液。

    然後他微怒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還沒看傷勢就說沒事?別動。」

     林淺立刻就不動了,模糊黏糊的視線裡,一眼看到厲致誠的臉。他的俊臉上再無半點笑意,繃得很緊。黑眸暗而沉,牢牢盯著她,某種銳利的情緒彷彿就要蓬勃而出。

    這目光令林淺的心就這麼一揪。原本空蕩蕩的大腦,突然生出了難受的情緒。

    這時,又聽到「怦怦怦」數聲響,也不知道雞蛋砸在了哪裡。厲致誠眼明手快,將她一把塞進車裡,然後轉頭看著高朗等人:「把人給我抓住!一個都不許跑!」

     林淺怔怔看著他站在夜色裡,冷酷無比的表情。

    車窗外,光影閃爍、十分昏暗,一時也看不清偷偷躲起來襲擊他們的人,藏在哪裡。只是隨著他一聲怒喝,側目對面的矮牆後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怒不可遏的高朗立刻帶著一群人追了出去。

    厲致誠也坐進車裡,「嘭」一聲關上車門,轉頭看著她。黑眸那麼深,就像要望到她身體裡去。

    林淺臉上已經不痛了,擦拭的紙巾上也沒有血跡。她望著他,輕聲說:「沒事的,沒受傷 ​​。」

     厲致誠點點頭,凝視了她幾秒鐘,伸手將她扣進懷裡。他的手心竟然有了汗意,握住她的手,微濕微熱。林淺靠在他胸口,隔著薄薄的襯衫,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轎車快速繞過前方的混亂,朝車輛進出口駛去,離開了醫院。

    ——

     收到林淺被攻擊的消息時,林莫臣正坐在辦公室裡,查看美國股市新聞。

    而當他放下電話,原本輕悠閒適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下來。他靜默片刻,並沒有馬上做出其他反應,而是打開網頁,瀏覽行業新聞。

    果然,實時新聞已經更新,全是關於今晚的報導。有的說是愛達員工不滿民族品牌被出售,與管理層發生衝突;也有的說是流氓聚眾鬧事。

    但在媒體的種種臆測中,「愛達某位女高層」與「MK投資公司某高層」的兄妹關係,顯然成為他們重點解讀的點。

    甚至還有很多論壇,冒出了很多不懷好意的帖子。大多圍繞「愛達某位林X高層」展開,影射其是MK投資公司和DG集團的內應,勾引愛達集團高層後,潛規則上位,促成這次收購。有些話語非常不堪入目。

    林莫臣關掉電腦站起來,臉色沉得像烏云密布。他推開門就走出去,門口的秘書連忙站起來:「Jason,有什麼事?」

     林莫臣擺了擺手,徑直走進不遠處的會議室——負責愛達收購的小組,正在裡面開會。

    他敲了一下門,也不等裡面的人說「come in」,直接就推開門進去。

    所有人面面相覷,疑惑地望著他。

    他雙手插褲兜里,臉色挺冷地望著自己的同事兼朋友們。將手機往他們面前一丟,上面顯示的正是關於林淺的新聞。

    「怎麼回事?」他冷冷地問,「我說過,絕不可以拿我妹妹做文章。當初與DG簽訂合作協議時,也達成共識,雙方會迴避這一層私人關係。現在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那個小組的頭兒是個香港人,他 ​​看了眼其他同事,靜默了幾秒鐘,站起來:「Jason,這件事不是我們主導的。這是DG中國的主意,查理斯和陳錚。我們只是旁觀。」

     林莫臣看著他沒說話。

    大概是被他盯得狠了,香港人只好繼續說道:「其實Jason,據我所知,這件事得到了很多人的默許,參與者也不止一個。除了DG中國,還有那些已經把股份賣給我們的愛達股東,還有中國行業裡,那些希望把品牌賣給DG的企業……Jason,中國人並不團結,你妹妹他們的敵人其實很多。

    我們考慮到你的立場,所以並沒有參與。但對愛達的收購一直不順利,所以我們也只能默許,並且不能提前知會你,這一點我認為我們做得沒錯,也希望你能公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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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1:53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誰與爭峰

    接到哥哥的電話時,林淺正坐在酒店的房間裡,望著窗外茫茫夜景,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她剛洗完澡。這是位於城市北郊的一家酒店,距離愛達集團也很遠。司機直接把她和厲致誠送來這裡。

    有一剎那,她自嘲地想:沒想到她林淺,居然也有有家不能回的情況——因為記者媒體跟得比較緊,也要防著其他鬧事者,所以厲致誠的別墅、她的租住小屋暫時都不能回去。

    她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要維持多久。

    此刻,已是夜裡十一點多。郊區更是萬籟俱寂,所有的村莊、小鎮燈光零星,幾乎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厲致誠在外間的客廳,與薛明濤、蔣垣等人講話的聲音,透過半掩的房門隱約傳來:

    「都送進警局,跟趙副局長打個招呼。」

     「記者能壓的都壓下去。」

     「明天一早召集全體部門經理級以上人員開會。」

     ……

    厲致誠的嗓音聽起來平和而低沉。正因為盛怒之後,不動聲色的平和,令林淺感覺到更強的威懾力。

    林淺走過去,把房門關緊,這才對電話裡的林莫臣說:「我沒事,跟厲致誠到酒店了……襲擊?沒有,就是有些人在鬧事,被擋住了,我們趁機坐車跑了……他們怎麼攻擊得到我?」

     對於哥哥,她照例是報喜不報憂,更是被砸中的雞蛋隻字未提。

    可這次,她瞞不過去了。因為林莫臣淡淡地說:「還瞞著我?你被雞蛋砸中的照片我已經看到了。」

     他從哪裡看到了照片,林淺也搞不清楚。但知道哥哥一向神通廣大,手段種種,所以她也就沒再追問。只是聽他這麼一說,到底是有些委屈,答:「好吧,我就被砸中了一個,厲致誠背上被砸中了四五個呢。是有點疼,但是也沒受傷。」頓了頓,嘆了口氣說:「心靈的創傷遠大於身體的疼痛。」

     她​​這話講得半真半假,林莫臣卻聽得沉默了。

    「在哪兒?我過來。」

     林淺遲疑:「不太好吧?」這風口浪尖的。

    但顯然,每當林莫臣發了火,那跟厲致誠渾身籠罩的低沉氣壓是不同的。他不僅有低氣壓,還有某種叫人心慌慌的邪氣。

    他冷冷一笑,說:「地址!」

     林淺立馬把酒店名字和房間號告訴了他,「嘟—嘟—嘟—」電話就被他掛斷了。

    林淺有點哭笑不得。來就來吧,人正不怕影子斜。而且反正是哥哥,他肯定不會讓兄妹倆再吃虧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淺把手機往邊上一丟,在床上躺下。

    奇怪,明明只是被砸中了臉一下。為什麼她會感到身心俱疲呢?

    她的目光環顧一周,自然而然落在桌上搭著的襯衣上。那是厲致誠換下來的。當時在醫院,林淺沒察覺,後面只聽到了數聲砸雞蛋的聲音。上車後才發覺,厲致誠胳膊、後背,早被砸得黃黃白白一片。不知怎的,林淺看到他被砸,竟然比自己被擊中那一下還委屈還憤怒。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們怎麼可以砸他?他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竭盡全力,在保護民族品牌!

    想到這裡,林淺心中又泛起熟悉的悶悶的情緒。她跳下床,拿起厲致誠的襯衣,走進了洗手間。

    厲致誠剛剛只匆匆衝了個澡,就出去跟其他人交談了。林淺本來也想出去,但大概是她今天被砸那一下,令他徹底心疼了。所以他只低頭吻了她一下,然後說:「我去處理,你休息,待在裡面不用出來。」

     平時,厲致誠從不攔著她參與討論公事,此刻一反常態,林淺感覺到的是他強烈的保護慾。於是她心頭一軟,點了點頭,聽話的留在了臥室裡。

    流水嘩啦啦啦,林淺仔細搓著他的襯衣。想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為他洗襯衣。同居的日子,兩人都忙,衣服幾乎都交給洗衣機和乾洗店。而他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男子主義,但在部隊待了那麼多年,習慣了自己動手。所以林淺連內褲都沒給他洗過一條。

    想到這裡,她內心一陣柔軟,搓著手下柔軟的布料,彷彿還能感覺到他皮膚的溫度。

    她對他要更好一點,她想,照料他更多一點。

    正洗得專注,一聲輕響,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

    厲致誠走了進來,依舊是簡單的襯衫西褲,眸色幽沉地望著她。

    林淺看一眼他身後,外間已經靜悄悄的了。於是她問:「他們走了?」

     「嗯。」他站在盥洗台旁,目光落在她的雙手上,「怎麼跑來給我洗衣服了?」

     林淺微微一笑,將衣服又提起涮了涮,然後擰開,用衣架晾開,徑自走回臥室。厲致誠雙手插褲兜里,跟在她身後走出來。

    林淺把他的襯衣晾在陽台上,這才拍拍手。陽台風很大,卻彷彿吹散了人心中的霧霾。她有些發怔,眺望著遠方。厲致誠從背後環住她的腰,低頭開始在她脖子上啃咬。

    林淺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握住他的手,低聲說:「致誠,我剛剛在鬧事的人裡,看到了幾個愛達的老員工。」

     講完這句話,她就閉口了。

    是真的老員工,在愛達當年最困難的時候,那幾個人都不曾棄公司而去。對於這樣的人,厲致誠和林淺都會注意到。

    可今天,他們不知是被誰煽動,也站在了抗議的人群裡。

    而煽動只是外因,也許他們對她並不了解,也許他們是因為老愛達被DG控股,太過難受。但今天看到他們站在那裡,林淺真的很寒心。

    厲致誠動作一頓,抬起頭。

    他的雙手撐到陽台上,依然將她整個圈在懷裡。這姿勢令林淺感到溫暖無比,轉頭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後抬頭看著他。

    他也低頭看著她: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林淺點點頭。

    只是,話雖然這麼說,但心中總有被人誤會的滯澀感。

    如果……

     如果她林淺今日不是厲致誠的下屬,也不必依附於他在發展事業——至少在外界看來是這樣——即使她是林莫臣的妹妹,旁人又怎麼有機會說半句閒話?

    這念頭閃過腦海裡,就像打開了一扇窗,更多想法和衝動,統統冒了出來。她沒出聲,只默默地想著那些事。而厲致誠並未察覺,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在林淺發楞的片刻,他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的額頭、眼睛和鼻樑。

    除了鼻樑上方隱隱有塊淡淡的淤青,其他地方沒有受傷。厲致誠伸出手,指腹輕輕撫摸過那一小塊淤青。林淺被他摸得整顆心都軟了。這男人的憐惜是無聲而靜默的,卻也是動人心扉的。

   「是不是很狼狽?」她抿了抿嘴。

    厲致誠看她一眼,停止了撫摸,而是單手將她摟進懷裡,一起看著無邊的夜色。

    「嗯,很狼狽。」他嗓音低沉地答,「不過更狼狽的是我,看著你在我面前受傷。」

     林淺心頭一震,看著他在夜色中俊秀安靜的側臉。終究什麼話也沒說,伸手回抱住他。

    ——

    「叮咚——」

     門鈴響起時,林淺鬆開厲致誠:「是我哥來了。」

     厲致誠不置可否,拉著她的手走回客廳。林淺眨眨眼:「你一邊待著。」鬆開他的手,打開了門。

    門外,林莫臣一身黑色風衣,高挑頎長,俊臉彷彿還沾染著夜色的清冷,連帶眼神都是冷而深的,定定地望著她。

    他又看一眼她身後的厲致誠,這才走進來,關上門。

    客廳燈光柔亮,林莫臣外套也沒脫,伸手就拉住林淺,低頭看著她的臉。於是他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下一個動作居然跟厲致誠一模一樣——伸手就去輕輕摸那塊淤青處。

    林淺小聲:「哥……小意思,沒事。」

     林莫臣掃她一眼,將她鬆開。比起之前在辦公室的怒不可遏,他現在已經徹底平靜又冷靜。抬眸跟厲致誠交換個眼神,兩人走過去在沙發坐下。

    這回厲致誠沒趕林淺回臥室,所以她就在他身邊坐下,挽住他的胳膊。

    三個人,六隻眼睛,靜默片刻。林莫臣先開口,嗓音疏淡:「你打算怎麼做?」

     厲致誠答:「人已經全部抓住了,送到警局。這件事……」他看一眼林淺,「暫時不打算深究。留到以後,背後肇事者我會教訓。」

     林莫臣點了點頭,長腿交疊,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著:「現在的確不適合追究,越描越黑。」他也看一眼林淺:「先吃點苦頭,今後再給你報仇。」

     林淺反而被他們倆說笑了。她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委屈,不顧大局?反倒是他倆,事情發生時,都怒氣沖衝的。好在他們倆始終是理智的,現在同樣做出謀定而後動的決斷。

    這時林莫臣又問:「後面打算怎麼打?」

    很普通的問句,卻令林淺和厲致誠都是微怔。

    因為一直以來,林莫臣不插手愛達的收購,當然也不過問他們的反收購商戰,是為中立。現在突然過問……

    林淺搶先開口:「哥,你想幹什麼?你幹嘛問這個?」

     厲致誠看她一眼,沒說話。但那沉靜銳利的眼神,卻彷彿已洞悉林莫臣心中所想。

    果然,林莫臣淡淡笑了笑說:「林淺,我有自己的原則。之前我不會對你有任何偏袒,同樣的道理,現在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認為我還會縱容?可笑的挑釁,自尋死路。」

     厲致誠眼中卻泛起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跟他心有戚戚然。

    「可是!」林淺皺眉,「你的工作怎麼辦?」

     林莫臣答得淡然:「沒什麼怎麼辦。我手上的新寶瑞和司美琪收購案已經轉交給同事,不可能再繼續。」

     林淺張了張嘴,沒說話。他卻沒理會她,徑自跟厲致誠聊了起來。

    「現在DG打的就是品牌牌,把ZAMON捧到中國第一外資品牌的位置。」林莫臣說,「你打算怎麼做?」

     厲致誠沉聲答:「捧得越高,跌得越狠。我已經安排人做過深入調研,ZAMON在美國本土雖然算一線品牌,但遠不至於到他們塑造的頂級奢侈品牌位置,價格也跟其他奢侈品一樣,在中國和海外有很大差別。」

     林莫臣眸色一斂,微一思索,眼中有了笑意:「你打算從那邊突破?」

     「嗯。」厲致誠波瀾不驚地答,「構成奢侈品最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價格。價格就是顧客利益,高價增加了產品的信譽獨立。如果價格體系遭受爭議,顧客就會感覺利益受損,那麼產品信譽和品牌也會一起崩潰……」

     他倆低著頭,隔著茶几一角,姿態從容,目光交錯,兀自交談著。林淺早已鬆開厲致誠,自己坐在沙發里。她望著兩人同樣冷峻專注的容顏,聽著他們同樣沒有什麼溫度的聲音,思緒卻翻滾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首先想到的是,哥哥遇到的問題,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如果他插手中外資之戰,退出收購工作組肯定是不夠的。DG是他們公司的客戶,事情演化下去,他就得辭職。

    當然哥哥自己有公司,這幾年做金融投資也不過是興趣所致。但因為她的緣故,影響到他的事業計劃,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而厲致誠呢?

    林淺的目光凝聚在他臉上。平靜、淡漠、眉目英朗的臉。此刻他跟哥哥坐在一起,看起來年輕、英俊、沉穩。胸中彷彿有萬般溝壑,根本不需要她一個女人操心。可林淺想到他即將面臨的質疑,就是會不舒服。

    令她感到最不舒服的,是關於她自己。

    一直以來她隱隱感覺到的問題,今晚被一次次剝露在她面前的問題,如今已清晰得令她必須直視。當然,她也可以放下它不管,繼續維持現狀。現狀很好,他們兩個強大得像兩座高山,而她在他們的屏障後儘情施展才華、享受生活,愛情和親情將她包圍,比很多人已經幸福美滿了很多很多。

    可是還不夠。她知道不夠。

    那個念頭一旦在她腦海里扎了根,就激起了她骨子裡深深的傲氣和熱血。

    她想:如果她現在不是依附於厲致誠的事業而存在,旁人又怎麼能質疑?就像厲致誠說的,強者才有話語權。如果她有自證清白的能力,旁人又怎麼敢再詆毀半個字?陳錚不敢,不敢把她再當成厲致誠的弱點,屢屢挑釁;記者不敢,因為她把才華和品格擺在了大眾面前。

    那些愛達的老員工,也不會再懷疑她。因為她根本不需要,依附於他們的厲致誠而存在。

    這些念頭反覆衝擊著她的大腦,變成了一種強烈的意志和渴望。她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人生有些事你必須去做,根本無法抗拒,也不可以忽視。你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隨之改變,一個聲音反反覆覆在心裡說:那是你必須做的事。

    ……

    她再度抬頭,看著眼前正在「密謀」的兩個男人。

    「……這個階段我都會低調處理。」厲致誠淡淡地說,「在公司內部就這件事做個解釋。」

     「不錯。」林莫臣長眉輕挑,「可以讓她先把手上的明德股權權利全部授權給你,這樣也算是表明立場。」又看一眼林淺:「她暫時離開明德,也不要再從事任何跟愛達有關的工作,淡出大眾視線。」

     厲致誠也看向林淺,與她四目凝視片刻,他點頭:「好。」

     見她有點發怔,林莫臣反而笑了,淡淡對她說:「這段時間就讓厲致誠金屋藏嬌,外面的事我們來處理。過段時間,DG徹底被擊敗,你自然沉冤得雪。放心。」

     厲致誠也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大概是見她一直不出聲,低沉嗓音輕聲說:「好嗎?」

     這個時候,林莫臣和厲致誠都以為,林淺一定會說好。因為她一向聰明又知進退,遇到大事後,基本都會聽從他倆的安排。

    林淺抬頭,先看一眼哥哥,再直視著厲致誠。

    「不好。」清脆利落的聲音。

    厲致誠和林莫臣同時一靜。

    林莫臣眼中先浮現玩味的笑意,往沙發里一靠,端起茶輕抿一口,沒說話。厲致誠眸色幽沉地望著懷中的女人,片刻後,居然是相同的反應,也淡淡一笑。

    「為什麼?」他問。

    林淺還是頭一次在他倆面前表達這樣的想法。她有一點羞赧,但更多的是堅定。她抬眸,定定地望著他倆,說:「一杯茶的功夫,你們已經把以後的事,可能遇到的風浪,全都安排好。也把我應該怎麼做、去哪裡,都安排好。可這一次,你們的安排,是對我最安全的做法,卻不是對我最好的做法。」

     這下林莫臣和厲致誠都是微怔。林莫臣放下茶杯,緩緩重複她的話:「你認為我的安排,對你不好?」厲致誠則靜靜凝視著她,凝視著她清秀的眉眼,凝視著她恬靜堅定的表情。他的手還握在她的腰上,手指無聲的摩挲著她的肌膚。看著這樣執拗的她,他已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麼。

    然後突然就有想要將她徹底扣在懷中,不讓她離開他掌控和保護的衝動。

    林淺卻未察覺男人眼中的暗湧,抿了抿有點乾涸的嘴唇,聲音清亮地說:「不,你們對我很好。哥哥,你要為了我的事,辭去現在的工作,並且會對你在行業中的聲譽有影響;厲致誠……」她露出無奈地笑,「現在人人都以為你被美色所惑,要賣掉民族品牌。」

     她忽然站了起來,在他倆的視線裡,長長地吐了口氣。

    「可是,有些事,是必須要我自己去面對,去解決的。你們倆再牛,再為我犧牲,也解決不了。

    你們也許可以輕而易舉擊潰DG,可以讓公眾相信,愛達是堅定的民族品牌。可他們心裡真的會相信,我林淺沒有做過內外勾結的事?今後我再回到箱包行業,「林淺」這個名字,永遠都會帶著模糊的污點。每個人都會想到曾經的這一段傳聞。

    我怎麼能指望事過境遷、人們淡忘,用這種方式還給我清白?不,我不要似是而非,不要成為一個隱晦的話題。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徹底證明清白。我要讓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淺根本不屑於做什麼DG的奸細。我要自己站出來,站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印象深刻,再也無法誤解我,再也無法把我忽視為「某個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

     ——

    林莫臣離開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林淺把他送出房間門外。

    他轉身看著她,目光中依舊含著玩味。

    「如你所願,我可以暫時置身事外。」他波瀾不驚地說,「不過DG最好祈禱你能成功,否則妹妹不行,自然換哥哥上。」

     林淺噗嗤笑了,伸手將他輕輕一抱:「哥,謝謝你。」

     林莫臣眼中也浮現笑意。目光越過她,跟屋內的厲致誠對視一眼。然後鬆開她,轉身離去。

    林淺一直看著他上了電梯,這才關門重新進屋。

    剛剛在她一番自陳心跡後,哥哥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暫時置身事外。

    他其實很理解她要什麼,一如兄妹倆相濡以沫的這些年。

    林淺心頭一陣柔軟,復又抬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厲致誠。

    已經是半夜了,他沒有半點倦色睏意。雙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以沉思的姿態,凝望著她。

    這樣幽黑銳亮的眼神,總是讓林淺心弦隨之輕顫。她走到他身邊坐下,挽住他的胳膊,靠上了他的肩膀。兩人的臉頰這樣輕輕貼著,林淺能感覺到他微微側轉了臉,呼吸的熱氣噴在了她的額頭上——他在看她。

    林淺忍不住笑了,輕聲說:「忤逆你的安排,生氣了?」

     其實她知道厲致誠不會生氣,故意撩撥而已。剛剛對這兩個最重要的男人,講出了心中的想法後。此刻她的感覺酣暢淋漓,心頭鬱氣一掃而光。她現在巴不得馬上回到自己的新工廠裡,立刻讓新產品投入生產——就像她剛才說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林淺自己的品牌。

    誰知話音剛落,厲致誠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順勢就將她壓在了沙發上,居高臨下盯著她。

    林淺眨了眨眼,也盯著他不動聲色的臉龐。

    「要多少時間?」他問。

    林淺心頭狠狠一軟,答:「等你發動大反攻的時候,我會回來。」

     我一定回來。

    帶著我自己的品牌,帶著我的忠誠,助你重新站上整個行業的巔峰。

    跟你並肩站在一起,原來那才是我畢生渴望的愛情。

     ----------

    作者有話要說:此理論引自艾-里斯,傑克-特勞斯《商戰》

    都猜錯了,不是林哥哥要崛起,是林淺要崛起。我早說過的撒。他們的愛情和事業雖然一番順利,但也一直在發展變化。從一開始林淺朦朧的好感,到望而卻步,到難以抗拒,又到中途的膽寒矛盾慢慢磨合。再到現在,林淺終於主動調整兩個人的位置,令兩人關係進入新的、終於成熟的階段。這才是他們的愛情。

    好,進入大反攻收尾,每個人都步入自己的結局,除了男女主角,大概每個配角面臨的,都是很現實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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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2:10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蝕心入骨

    三個月後。

    這是DG中國業務增長最瘋狂的三個月,也是查理斯和陳錚人生中最輝煌的三個月。

    此去經年,再也沒有這樣榮耀的時光。以至於陳錚在今後很多年,還時常懷念這段歲月。流連忘返,就像一段罌粟般甜美的夢境,他多希望自己永遠不曾醒來。

    而此刻,陳錚還沉浸在這段美妙的人生里。

    是夜,霖市的南越六星級大酒店中,燈火璀璨、衣衫鬢影。前方的背景板上,是DG中國的巨大標誌,以及一系列驚人的數字和成績:

    「DG中國年銷售額突破五億;

    ZAMON榮登中國最有影響力品牌第一名;

    市場佔有率突破25 %;

    月度銷售增長率300%;

    ……」

     今天是年度最後一天,也是DG中國年度慶功晚宴召開的時間。

    在美妙的音樂里,在滿場燈光矚目下,查理斯穿上他最昂貴的一套燕尾服、打著領結,滿臉噙笑登上了主席台。他細數了這一年來,DG中國取得的一切成績;他的幽默風趣與睿智氣度,贏得了陣陣笑聲和掌聲。

    最後,他將公司所有高層請上了台,一起向在場的員工、嘉賓和媒體們祝酒。站在他身邊的,就是意氣風發、姿容俊朗的陳錚。兩人手牽著手,朝台下做出振臂慶賀的姿勢,查理斯拿過話筒說道:「我最要感謝的,是我的朋友兼同事陳錚,以及所有的中國員工。沒有你們的支持,DG中國不可能獲得這樣的成績,不可能為中國消費者貢獻我們世界一流的產品!」

     這番話將全場氣氛掀向了最高潮。所有人齊聲歡呼鼓掌,高層們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而陳錚與查理斯勾肩搭背,望著台下茫茫的燈光和人臉,只覺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滿、前所未有的躊躇滿志。

    他終於帶領司美琪,迎來了新的巔峰。他想,他終於贏得了理應獲得的一切。

    他這樣,又怎麼不是給中國人長臉?他的司美琪,成了全球最好的箱包企業的子公司。他們能學習最好的技術、最先進的管理流程。假以時日,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得到更多。

    他會如願以償,站上中國商人的巔峰。

    ……

     更加熱情的音樂響起,許多人滑入舞池:美國人、澳洲人、中國人……有漂亮年輕的女職員,過來邀請老闆們跳舞,查理斯和陳錚相視一笑,各自挽著舞伴,也加入舞池。這舉動成功將現場氣氛,再度掀向高~潮。

    現在跳的是恰恰,兩位老闆竟跳得非常流暢奔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在快速扭動腰臀、舞動雙臂時,陳錚的心彷彿也被現場這種熱烈的氣氛,塞得就要滿溢。那個念頭,再次模模糊糊閃過腦海裡——但願這段時光,永遠也不會結束。美好得像夢一樣的輝煌,永遠也不會墜落。

    他永遠不會再回到那慘淡、憤怒、無望的谷底中去。

    ——

     市場,永遠會帶給我們出乎意料的結果,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結果。沒有任何研究市場的大師,能夠徹底讀懂和預測市場的走向。因為它由無數消費者組成,被數不清的因素干擾影響。

    就譬如這段時間,與DG中國的業務火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網絡上、全國范圍內,對於DG中國的民族抵抗情緒,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許多大學社團聯名抵制DG品牌;許多箱包行業在網絡和媒體上大吐苦水,抗議DG對自己的傾軋和收購;一名又一名經濟學家發表文章,痛斥外資對中國箱包行業的惡意佔領…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厲致誠和寧惟愷的推波助瀾。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賣得越火,反抗越強烈;

    反抗越強烈,賣得反而更火。

    兩種極端的情況,同時在市場出現。沒人能準確解釋為什麼。許多致力於維護民族品牌的學者們,只能望洋興嘆。

    但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現在的中國箱包市場,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越吹越大,內部的暗湧氣流越來越激烈,除了 ​​愛達集團,以及寧惟愷的沙鷹品牌,依舊堅強的保持著與DG分庭抗禮的趨勢,業務規模逆市增長,其他箱包企業,全都感受到了同樣巨大的壓力——生存越來越艱難、未來越來越迷茫。

    以及,在DG的收購利益誘惑,和保護民族品牌的強烈呼聲中,越發舉棋不定。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一落千丈的新寶瑞,以及它的兩位掌門人——祝氏兄弟。

    ——

    這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夜晚,祝晗程和祝晗遠兩兄弟,坐在祝氏總部頂層的一間小會議室中,就司美琪的股權問題,再次秘密商議。兩個人的神色,都是凝重而專注的。

    所謂進退兩難,大概就是指他們現在的境地。上一次賣出手中部位新寶瑞的股份,事後就被父親一頓痛罵。但木已成舟,祝老頭子也不能拿這兩個兒子怎麼辦。

    原本,他們是打算靜觀其變,伺機抬高價格,把手裡剩下的股份賣給DG。他們原本就不打算留下新寶瑞。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們沒想到,輿論界對DG的反抗情緒會這麼嚴重。許多媒體界、學者,竟像是盯著他們這些企業家。一旦有人賣出了自己的品牌和企業,立刻會遭致一頓鋪天蓋地的謾罵。

    祝氏兄弟是世家出身,是很要面子的人。他們決不能讓自己的聲譽有這樣的損失,也不能讓手上的房地產和金融企業受到影響。所以現在情況發展,也超出他們原本的預期和控制——他們不能再賣給DG了。

    但隨著DG業務越來越好,新寶瑞的業務也在逐步萎縮。他們又不能讓這個公司爛在手裡。所以他們現在最希望的,是尋求到一個中資的買家。至於對方會不會把新寶瑞再轉賣給外資,那就不是他們的事了。如果要當民族罪人,讓別人來當。他們只要錢。

    現在,在接觸了一些人之後,他們終於遇到了一個合適的買家。

    是一名北京的商人,家中還有政府背景,與霖市許多國資企業也走得很近。這樣一個人,他們了解過,跟寧惟愷是沒有過任何交往和關係的。

    所以他們放了心。明天一早,就會秘密簽訂股權轉讓協議。儘管價格比他們曾經期望的,低了不少。但在現在的情勢下,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只不過,對方既然入股,自然是想趁低價抄底,獲得新寶瑞的控股權。所以對方提出,還希望他們幫忙牽線,購買到祝老頭子或者祝晗妤手中的股份。

    這件事,祝氏兄弟自然是不敢馬上跟父親提的。所以他們把主意打到了祝晗妤頭上。今天到這裡,就是要給深居簡出的祝晗妤打電話,探探口風。

    稍微斟酌商量了一番後,二哥祝晗程,拿起手機,撥了過去。

    ——

    祝晗妤最近這段時間,老忘了給手機充電,也經常不帶手機。當二哥的電話打到家裡座機時,她正好從外面回到家裡,赤著腳就從玄關走過去。

    正是夜裡七八點鐘,一室昏暗,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路燈將樹影映射得滿屋斑駁。

    寧惟愷顯然還沒回來。

    祝晗妤有點懨懨的,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按下了免提鍵。

    祝晗程清朗溫和的嗓音傳來:「晗妤,你在家啊?怎麼沒開手機?」

     祝晗妤微滯了一下。

    自從上次她自己做了決定,把股權委託給寧惟愷後,兩個哥哥發了很大的火。所以她也很久沒跟他們聯繫了。

    此刻再聽到哥哥的聲音,她心頭一軟,萬般委屈湧上來,輕聲答:「二哥……」

     祝晗程也沉默了一下,聲音卻放得更柔:「大哥也在邊上。晗妤,你好多天沒回大宅吃飯了。明天要不要過來?我和大哥都回來。」

     祝晗妤輕咬下唇,她的聲音甚至有點顫抖:「不了,哥,我明天要去義工社,下次好不好?」

     「好。」兩個哥哥齊聲答道。這時大哥開口:「晗妤,我們是關心你,明白嗎?」

     「……明白。」

     另一頭,祝氏兄弟對視一眼,還是二哥開口:「晗妤,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把股份出售的事跟妹妹簡單說了,也簡明地講了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最後說:「晗妤,這些事你可能不太懂。新寶瑞已經不行了,與其捏在手裡,不如換成現金。你可以再投資買點股票或者不動產。或者直接買我和大哥公司的股份也可以,給你最低廉的價格。這樣絕對比拿著新寶瑞的股份要好。」他講這話,雖說很有目的性,但的確也算是推心置腹、為妹妹的利益考慮。

    祝晗妤也明白這一點,她悶了一會兒,說:「謝謝你,哥哥,可是我已經把股權委託給惟愷了。這件事,我要考慮一下。」

     那頭,祝氏兄弟又交換了個眼神。

    一方面,他們聽到了祝晗妤的語氣鬆動,並沒有像以前,一味維護寧惟愷;另一方面,也看到寧惟愷果然是現在的最大阻力。於是祝晗程再度開口,將其中的利害關係,跟她講得更深。然而祝晗妤始終說要考慮,顯得非常猶豫不定。

    最後,大哥開口了。

    「晗妤,這話我一直不想對你說。但我們做哥哥的,不能看你受人欺負傷害。」他語氣挺冷地說,「寧惟愷在外面有了個情婦,聽說還帶到辦公室,每天進出。你為什麼還要替他考慮……」

     「哥!」

    祝晗妤突然出聲,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激動,強硬地打斷了他。

    隔著電話,兩個哥哥都能聽到她因為情緒激動,而低低的喘息聲。她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腳,幾乎是慌亂的、快速地說道:「你們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你會考慮。我還有事先掛了再見……」

     「咯噔」一聲,電話掛斷。

    這頭,祝氏兄弟對望一眼。靜默片刻,祝二開口:「你覺得她會賣嗎?」

     祝大搖頭:「不知道。順其自然吧。”頓了頓又說:「別逼她了。」

     而電話另一頭,祝晗妤幾乎是嫌惡般摁關了座機的免提鍵。然後她繼續抱著雙膝,茫然望著窗外靜深的夜色,眼淚一滴一滴無聲淌下來。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後響起緩緩的、熟悉的腳步聲。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就看到寧惟愷從臥室走了出來。原來他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家裡,一直在臥室裡睡覺。

    此刻,他就穿著她曾經精心挑選的情侶睡衣,頭髮有點亂,拖鞋甚至都沒穿。他那英俊的臉隱藏在一室陰暗裡,就站在幾步遠的位置,靜靜望著她。唯有他的雙眼,平日里綴滿笑意和光芒的修長雙眼,此刻暗沉灼人。彷彿寫滿了很多複雜湧動的情緒。

    她也呆呆地望著他。

    「晗妤,我沒有出軌。」他的聲音又啞又輕,「今後,也永遠不會出軌。」

     ——

     同一個夜晚,厲致誠照舊從愛達下班,一個人回到居住的小區。

    這是每天,小區裡最熱鬧的時分。所有商舖都開著門,人和車輛進進出出。厲致誠一身黑色外套,慢慢踱著步,到了一家餐館面前。

    這一家的口味不錯,以前他和林淺經常來這裡打發晚餐。

    雖然他沉默寡言、氣度逼人,餐館的經理跟他也熟了,殷勤地將他引到偏僻的一桌坐下,問:「還是炒兩個菜,打包帶走?」

     厲致誠頷首:「謝謝。」

     女經理忍不住又問:「您女朋友出差還沒回來啊?」以前都是兩個人一塊兒來吃的,俊男靚女、親密依偎,羨煞旁人,那時這位酷帥精英男的笑容也要多很多。

    她提及林淺,厲致誠倒是露出一絲微笑。

    「嗯,她還不知道回來。」他淡淡地答。

    因為逼近年關,窗外已經有小孩在路邊放著煙花,一簇一簇,煞是光芒耀眼。厲致誠手指輕扣茶杯,靜靜看了一會兒。這時服務員將打包好的飯菜提了過來,他付賬接過,一個人又走出了喧囂的餐廳,走回不遠處的湖邊別墅。

    夜色中,樹影婆娑,小徑幽深。厲致誠一手提著外賣,另一隻手插在褲兜里,走到前院的葡萄架時,腳步一頓。

    不知何時,葡萄藤已經爬滿了一架,枝葉茂密、翠綠逼人。

    厲致誠靜默地看了一會兒,眼中緩緩浮現笑意。

    明年夏天,大概就能吃到親手種的果子。他幾乎可以想像出,林淺纏著他摘葡萄的畫面。

    「喂,我矮了一點啊。要不然才不指望你。」

     「抱我起來摘……左邊一點,噯?別摸我腰啊,好癢……」

     ……

    厲致誠垂下眼眸,斂去沉沉笑意,邁開長腿踏上門前的台階。只是因為想起了她,一瞬間也就想起很多的她。


    想起三個月前,她鐵了心要去創業,娉婷站在他和林莫臣面前,清脆的嗓音擲地有聲:「……我要站到所有人面前,讓他們印象深刻。我要讓他們再也無法誤解。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

     也想起她被人用雞蛋砸中時,那滿臉的污穢和凌亂。那時她的眼神並不慌亂,也不恐懼。她的眼中只寫滿了迷惘,迷惘得讓他心頭顫抖。

    「等你發動大反攻的時候,我會回來。」她說。

    如此負氣,又如此情深意重。

    ……

    那天他對她說得一點沒錯。更狼狽的是他。

    以前他從不知道,思念會令一個男人的心如此狼狽。雖然這份狼狽不被任何人知曉,只在偶爾夜深人靜時,抑或是坐在最吵鬧緊張的會議現場時,突然就會想起了她。

    求而不得,輾轉反側。那只是一份極淡的情思,卻始終縈繞在男人心頭,撩得人時常心浮氣躁,窒悶於胸,卻得不到她的紓解和慰藉。

    然而正如對林淺說過的話,他是個很能忍耐的男人。

    現在她要去追逐夢想和自我,他願意暫時放任自由。

    但一旦歸來,他就會令她知道,她攪亂了多麼深多麼渾的一潭水。

    她激起了他更強烈的征服和占有慾,又打算怎麼安撫?

    ——

     推開門,卻發覺玄關多了雙鞋。客廳一角的落地燈開著,映出暗暗的光。沙發上多了個人,正拿起遙控,在開電視。

    當然不是他等的那個人。

    顧延之將電視調到霖市經濟頻道,這才轉頭看著他,笑瞇瞇的。

    厲致誠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笑意,將手裡的飯菜往桌上一放,在他身旁坐下。

    「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延之的頭髮還微濕著,顯然剛洗完澡:「今天早上。跟蔣垣拿了鑰匙,直接來你這裡睡覺。」慢悠悠瞥他一眼:「反正你現在是孤家寡人,女人也不稀罕回來。我這幾天得避避風頭,躲在「跟我已經決裂的」厲致誠家裡,最隱蔽最安全。」

    厲致誠沒搭理他的奚落,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幾罐啤酒。遞給他一罐,自己也打開一罐,慢慢喝著。

    「都籌備好了?」他問。

    顧延之點點頭:「萬事具備。明天開始,網絡廣告就會大面積投放。」

     厲致誠就不多問了,舉起啤酒跟他輕輕一碰:「辛苦。」

     顧延之淡淡一笑,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淌入喉嚨裡,只覺得暢快淋漓。

    清寒寂靜的冬夜裡,兩個男人就著酒菜,慢慢吃著。當電視中播放DG的廣告時,顧延之低低嗤笑一聲,扭頭看著厲致誠:「別說,DG的產品質量的確可以,外觀設計也新穎大氣。這一點,咱們真得跟他們多學習。」

     厲致誠點了點頭:「師夷長技以製夷。」

     顧延之莞爾。

    兩人正說著話,這時DG的廣告也播放完畢了。陡然間就聽到「咚咚」兩聲沉而有力的鼓響。那聲音特別有節奏感,低沉純粹,彷彿沒有半點雜質,一下子就給人振聾發聵的感覺。

    厲致誠和顧延之同時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電視機。而同一瞬間,液晶屏幕倏地暗了下來,一片壓抑的黑寂。

    只有屏幕中間,慢慢浮現兩個銀色秀美的中文字:傾城。

    所謂「先聲奪人」,永遠是廣告營銷界不變的真諦。

    而這一則廣告,顯然是將這個要領貫徹得淋漓盡致。此刻,不光是厲致誠和顧延之兩位商場巨賈的注意力被吸引——坐在辦公室裡正在欣賞本季度業務報表的陳錚和查理斯,站在家中看著妻子乖巧忙碌背影的寧惟愷,以及待在自己公寓裡近日特別清淨的林莫臣、身在療養院的徐庸,以及許多愛達、司美琪、新寶瑞的員工,乃至無數走在街頭或待在家中的普通市民,全都注意到了這則別具一格的廣告。

    然後,萬眾矚目中,背景聲音響起,畫面也同時亮起。

    那是一輛火車,轟隆自雪山深處開出,駛入廣闊的綠色田野。高山流雲,湖光熠熠,還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風吹草動的原野上,全都一閃而過。

    因為音效處理得特別柔和,所以並不顯得嘈雜。一個面容秀美的女孩,背著包坐在窗邊。對面,十幾個胸口戴著大紅花的退伍軍人。

    在滿車廂的人當中。她唯獨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她。

    他戴著寬簷軍帽,容顏俊朗,身形挺拔。他有一雙非常清澈修長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印象深刻。

    很快,車到站了。她背著包跳下車,他也邁開長腿下車。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車站,來到公交車站前。

    然後又上了同一輛公交車。她坐在前排,他在後座。

    再下車,她走入一條小巷,他也尾隨。她終於忍不住了,轉頭瞪著他:「你幹嘛跟著我?」

     退伍青年淡淡看她一眼,徑自繞過她,走到一幢宅子前,從褲兜掏出鑰匙,推門進去,沒看她一眼。

    女孩有點發楞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走進對面的一幢宅子。

    竟然是新搬來的鄰居。

    畫面一轉,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女孩將洗得濕漉漉的包,掛在了院子里高高的晾衣桿上,就進了屋。這時一陣大風刮過,竟然把包刮飛了,飛過圍牆,落在了男人的院子裡。

    男人正在院子裡看書,一低頭,就見個紅色的女士背包落在自己腳下。這時給了包一個特寫,露出Logo:傾城。

    然後大門外已經響起敲門聲:「有人在嗎?你好?我的包被吹到你的院子裡了。」

     男人撿起包,走向門口。

    此時,所有的觀眾都以為,他會開門,將包還給女孩。誰知在經過院子中那棵大樹時,他突然動作利落的一躍而起,直接爬到了樹頂,將包掛在了高高的樹杈上。

    然後打開門,讓女孩走了進來。

    女孩看到包所在的位置,傻眼了:「怎麼會跑到那裡去?」

     退伍青年神色自若地答:「風太大了。」

     「那怎麼辦?我不會爬樹也。」

    「我會,可以幫你。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

    風起陣陣,蔥蔥鬱鬱的樹下,落英繽紛。

    她穿著素淨的長裙,他穿著簡單的襯衣長褲。兩人隔著一棵樹的距離,遙遙對望著。畫面彷彿靜止了,瞬間定格為美麗的永恆。

    畫面再次全黑下來,浪漫的場景一閃而逝。

    然後,屏幕中間彈現數行字幕:

    傾城只為她(低沉溫柔的畫外男音響起:Just for her)

    女士背包專門品牌

    霖市·台灣·佛羅倫薩

    最下方,出現一排女式包的小圖,五彩繽紛,低調點綴。

    最後,畫面陡然又黑下來,所有字幕全部消失。「咚咚」兩聲鼓響後,彈出八個字:

    「傾城待續敬請期待」

    ……

    這則廣告播完了,電視裡又開始播新聞。

    可屋內卻靜悄悄的,顧延之噙著笑,端起酒看著電視屏幕。像是在仔細回味,又像是在讚嘆。

    而厲致誠卻放下了酒杯,靜默片刻,最後轉頭,望向窗外的葡萄架。

    葡萄架上,枝葉繁茂,藤蔓糾纏。月光 ​​就透過葡萄架,稀疏地漏下來,滿地水一樣細碎淺淡的銀白。此刻,那光彷彿也照在他的心上,纏綿入骨,無法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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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2:25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西洋範兒

     清晨的陽光遍灑會議室時,林淺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疲憊但是微笑著站了起來。

    不止是她,會議桌旁的七八個年輕人,全都同樣的眼眶發紅,襯衫、頭髮凌亂不堪。但每個人的眼睛都很亮,亮得像最燦爛的星星。

    的確,現在的「傾城」品牌,就是箱包行業最燦爛的新星。

    自第一波廣告上市,五天過去了。市場銷量呈爆發式增長,堪比當年Vinda、Aito上市時的盛況。

    輝煌背後,自然是難以言喻的艱辛。林淺已經記不清,這幾天加起來的睡覺時間,有沒有超過十個小時。此刻她的眼前已經開始發暈,但整個人依舊被一種激蕩的情緒填滿,支撐她開完了今早的銷售反饋會議。

    現在,終於可以停下來,暫歇一下了。

    這些人都是從愛達跟過來的,很多是她的老部下和骨幹。所以彼此間根本不用說什麼虛的,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說:「勝利在望,我們已經創造了歷史。現在不用管它,市場也會繼續聽話地增長——今天大家全休息一天!明天開始籌備第二期推廣方案!」

     這話說得詼諧又意氣風發,眾人全都大笑著說:「好!」

     這時身旁的秘書站起來,關切地問:「林總,您趕緊去睡覺吧。」林淺還沒答,旁邊的人全都附和:「是啊是啊,趕緊去睡!」「不能再工作了!」「你再工作,我們可就不幹了。」

     林淺心頭一暖,的確也知道身體就快到極限了。她暗暗告訴自己,沒下次了。抬頭笑道:「我馬上去,你們也辛苦了,明天見!」

     因為這段時間幾乎都是不分晝夜在加班,所以林淺直接在她辦公室的里間,放了張小床,乾脆住在了這邊。此刻把眾人都放回了家,她步入里間,倒頭就睡。

    熬過夜的人都知道,終於能倒下補眠時,起初會睡得併不安慰,輾轉反側。林淺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厲致誠。拿出手機,想給他發短信。可想了想,竟發現無話可說。

    因為她所有想說的話,都凝聚在那則廣告裡。

    他一定都懂。

    傾城,傾誠。為他傾慕,還有什麼思念需要訴說?

    懷著這樣柔軟而輾轉的心情,林淺慢慢陷入甜睡裡。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對周遭的一切動靜,開門關門、光線變換,全無知覺了。

    ——

     林淺的新公司雖然在廣告裡霸氣地打出了「霖市·台灣·佛羅倫薩」這樣國際範兒的形象,但其實她的公司還很小。實際生產暫時全部委託給愛達,她支付生產費用。所以在武漢的公司,只有幾十個人。

    至於台灣、佛羅倫薩?咳咳,各有一個人,還是跟汪泰識和大衛借的兼職員工,產品也是放在他們的店裡寄賣。

    她也有自己的三十六計。

    這一計叫做……

    給點顏色她就開染坊。

    此刻,林淺在里間睡覺,外頭的開放辦公區裡,還有十來個職員在值班——產品新上市,很多方面都要盯著。陽光燦爛的上午,辦公室裡靜悄悄的,只有大家敲打鍵盤的聲音,和偶爾的低語聲。

    直至,厲致誠的出現。

    當一身休閒服的他步入辦公區,身後跟著面帶微笑的蔣垣——從公司前台,到坐在林淺門口的一位資深經理,全都震驚地站了起來。

    事實上,他們的下巴都快要被驚掉了。突如其來,受寵若驚。

    「厲總!」「厲總!」「厲總!」

     所有人都客氣又尊敬地跟他打招呼,隱隱又有些激動。

    厲致誠朝他們點點頭,手搭在辦公區的隔板上,抬頭環顧一周。

    佈置得簡潔雅緻,但跟他的偏好又有不同。天花板、玻璃門上點綴著很多紅色線條圖案,顯得很溫暖。

    原來這是她理想的辦公室。

    厲致誠微微一笑,對眾人說:「辛苦了。你們做得很好。」

     眾人紛紛說:「哪裡哪裡,應該的。」「謝謝厲總。」

     厲致誠頷首,又問:「林淺呢?」

     秘書稍稍有點為難,但還是照實答:「林總在裡面睡覺呢。」她指了指,又說:「她已經幾天沒怎麼合過眼了。」

     厲致誠的目光也隨著她移過去。

    靜默凝視那扇米白色的緊閉的門,門口掛著她的名牌:General Manager林淺。

    「鑰匙給我。」厲致誠淡淡地說。

    秘書一愣。

    他身後的蔣垣則眼觀鼻鼻觀心,好像什麼過分的話都沒聽到。

    而辦公室裡其他人,全都……肅靜。

    好吧。於公,雖說「傾城」公司與愛達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從股權上,真的是完全獨立的。您厲致誠雖然是愛達集團的大老闆,但就這麼不請自入我家老闆的辦公室,是不是有點為難大家了?

    於私,在場中的一部人,也聽過厲致誠和林淺的緋聞。但所有的都是傳聞,從未被坐實。兩個當事人也絕口不提。

    可現在,厲總卻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進入一個女人正在睡覺的房間裡去……

    大概只有隨行的蔣垣知道,厲總是多麼渴望見到裡面的女人。

    否則怎麼會在那麼繁忙的日程裡、即將發動反攻的前夕,生生擠出一天來,飛到武漢來看她?

    蔣垣飛快地朝秘書身旁、那位資深經理遞了個眼色。那經理也是愛達的老人,瞬間心領神會,一把將還在猶豫的秘書手裡的鑰匙搶過來,遞給了厲致誠:「厲總,林總知道您來視察,一定很高興。」

     瞧,這話說得多麼圓滿。

    除了對林淺絕對忠心耿耿的秘書小姑娘,還在臉紅掙扎,其他人全反應過來,面不改色地附和:「是啊是啊!厲總能來我們實在太高興了。」

     厲致誠接過鑰匙,點頭:「你們忙。」邁開長腿就走向了林淺的辦公室門口。插鑰匙、開門,面沉如水一氣呵成,「砰」一聲輕響,門在他背後關上了。

    辦公室裡的人面面相覷。

    蔣垣自個兒找了個空位坐下,伸手敲敲那小秘書的桌面:「有水嗎?能不能給我倒一杯?謝謝。」

     小秘書這才反應過來:「哦。」起身去倒水。隨著她的腳步聲響起,辦公室裡好像重新恢復了寧靜和忙碌。只是每個人眼中,都有了明顯或隱含的笑意。

    ——明明跟他們無關,莫名卻被感染。

    因為那分明不是集團老闆來探望昔日下屬。

    那只是一個男人,來見一個女人。

    就這麼簡單,卻動人心魄。

    這就是愛情。

    ——

    厲致誠推開門,就看到一室柔光。

    窗簾都沒有拉上,清新乾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那女人的身上。

    她還穿著襯衫西褲,沒蓋被子,身上搭了件外套,長髮如瀑散落在枕頭上。尖尖的臉依舊像玉一樣白潤柔膩,只不過眼窩變得很深,兩個黑眼圈極其明顯。

    她的表情很安詳,他開門關門進來,再緩緩走到床旁,她都全無知覺。

    厲致誠靜默地註視了她一會兒,慢慢笑了。轉身走過去,先把窗簾拉上。一室昏暗,他又走回她身旁。

    床很小,偏安在屋子的一角,他想坐都沒地方,只能拉了一把椅子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屋內始終保持寂靜無聲。厲致誠握起她的一隻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

    林淺做了個很春意浪漫的夢。

    她居然夢到厲致誠來了武漢,還來了她的辦公室裡。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夢到她的辦公室變成了酒店的房間,小床變成了大床,厲致誠就將她壓在床上,反覆纏綿著。

    天黑了,屋內昏暗又寂靜。他低著頭,親吻過她的額頭、臉頰、脖子、嘴唇……那些吻都是蜻蜓點水般的,一點都不符合厲致誠平日強勢深入又性感的個性。所以說是做夢了,他怎麼可能這樣忍耐地吻著她?每次都吻得她神魂顛倒才罷休好不好。

    還有胸,還有腰,甚至還有腳踝……這個夢如此真實,這些地方都癢癢的,好像真能感覺到他那溫涼柔軟的薄唇和長著薄繭的指腹。

    林淺在夢裡唇角上翹,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她低喃著。

    為什麼要道歉呢?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好想他啊。怎麼這麼想他呢?

    其實這些天,他們的聯絡很少很少。他們已經三個多月沒見面了。

    為什麼這麼生疏,林淺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那天放下「要站到所有人面前」的豪言後,她其實倍感壓力。她真的怕自己做不好——哪有那麼容易的事,那麼容易就造就一個品牌。所以她很害怕失敗,在厲致誠面前失敗。於是不知不覺,就在潛意識裡迴避跟他的聯絡。

    又也許,是內心深處也負著氣。

    那些人怎麼可以這樣誤解她呢?她必須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讓所有人側目。卯著這股勁兒,她眼前只剩下做品牌這一件事,她顧不上其他,包括厲致誠。她甚至有點怕跟他聯絡,因為怕分心,因為怕一回到他身旁,就陷在那溫柔甜美的愛情裡,就習慣性地依賴他,再也提不起那一股孤勇。

    所以……對不起。

    我其實好想你。

    講完這句話,她心頭彷彿瞬間放下一塊大石。而夢中的厲致誠,也終於恢復了常態,開始更熱烈地親吻她的身體。林淺覺得幸福極了,心情一放鬆,瞬間再度跌入黑甜的睡眠裡,連夢也消失不見了。

    ——

    林淺醒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室昏暗。

    天黑了?她睡了這麼久?

    摸出床頭的手機一看,果然已經下午六點多了。

    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腦門兒,坐了起來。這時卻發現自己身上還蓋著件男士外套,黑色,寬寬大大,罩住了她大半個軀體。

    林淺一怔。

    下一秒,立馬跳下床,打開燈。屋內空空蕩盪,唯有他的那件外套,依舊躺在床上。

    林淺推開門就衝出去,站定,舉目四顧。

    外間也已經很暗了,還有幾個員工在加班。聽到動靜,全都抬頭看著她。那眼神,有點古怪。像是笑意,又像是尷尬。

    林淺忽的臉上就是一燒。但她在員工面前還是要保持端重形象,面不改色地對門口的秘書說:「你進來一下。」

     秘書看她醒,早就坐立不安了,一肚子的話要說。立刻跟進去,看一眼她,那眼神比旁人更古怪,反手就關上了門。

    林淺:「剛才有誰來過了嗎?」

     秘書有點意外:「您一直沒醒?不知道?」

     這話令林淺心中忽生悵然,因為她感覺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她搖了搖頭。

    果然,小秘書的臉紅了:「上午愛達集團的厲致誠總裁來了。您在睡覺,他就自己拿了鑰匙開門進來了,在裡面一直待到下午才走。走的時候還叮囑我說,不要吵醒你,讓你睡到自然醒……」

     林淺心中猛地一震。

    許多強烈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甜蜜、悵然、思念、憐惜、不捨……最後只餘下一個念頭——想見他,好想見他。

    「他走多久了?」她快速地問,同時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開始穿。

    小秘書看她火急火燎的,也緊張起來,飛快地答:「五點二十!走了有一個多小時了!」

    「沒說去哪兒?」

     「我沒敢問……」

    林淺點點頭: 「我出去一趟,你沒事就先回家。」說完也不管她了,抬腳剛要往外走,小秘書一把拉住了她,表情特別尷尬:「林總,你這裡……」她指了指她的脖子。

    林淺一愣。

    ……不、是、吧?

    她瞧一眼秘書,表情還是很鎮定的,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化妝鏡……

     女人的頸項修長白皙,吻痕點點,又紅又新鮮。

    林淺:「……」

     秘書:「……」

    她要真這麼衝出去,被其他員工、寫字樓裡別的人看到,今後也就不要混了。

    厲致誠為什麼要吻在這麼顯眼的位置?下頜、脖子、鎖骨……還故意吮吸出一片紅痕?林淺只覺得一頭黑線。

    此刻她分明被打上了屬於某個男人的印記。

    這是對她久久不歸家的一種「懲罰」麼?

    林淺的臉陣陣火燒,乾咳兩聲:「有絲巾嗎?」

     秘書反應過來:「有。」馬上沖出去,從自己抽屜裡找出一條遞給她。這對上下級又對著鏡子擺弄了一陣,確保絲巾擋住了所有吻痕,秘書這才鬆了口氣:「好了林總,你可以出去追他了!」

     ——

     林淺走出寫字樓時,外頭天已經全黑了。公路上車水馬龍、人潮湧動,當然已見不到厲致誠的身影。

    這時手機也接通了,「嘟——嘟——」響了兩聲後,厲致誠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她所願響起了:「醒了?」

     這嗓音就像一陣柔和的風,撫慰到她心裡。

    她站在這吵鬧的街頭,忍不住就笑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分隔那麼久,眾人面前的女強人,一旦與他通話,自己都有點不適應自己的小女人心性,那嗓音又軟又嗔,擺明就是在撒嬌。

    厲致誠靜了幾秒鐘。

    那一頭,有清晰的機場廣播的聲音:「你乘坐的飛往霖市的CAXXX航班,即將起飛……」

     「怎麼捨得?」他緩緩地說。

    林淺的心陣陣激盪,深吸了口氣。

    所以,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闆,千里迢迢跑來看她,結果就在床邊坐了一整個白天?

    鼻子忽然就有點酸了。

    「你好討厭啊……」她輕聲說。

    「嗯。」他的嗓音裡卻帶了淡淡的笑意,「你的品牌已經打出來了。什麼時候想衣錦還鄉,就回來。」

     林淺咬著下唇不說話,嘴角卻又忍不住上翹。

    這男人,明明很想她回去吧?卻還是這麼沉靜自若的語氣,欲擒故縱什麼的最討厭了。

    「嗯……手上還有些事,做完我就回來。」

     「好。」他答,「你打了個漂亮的頭陣。現在換我。」

     ——

    陳錚和查理斯最近遇到個棘手的問題。

    一個專做品牌箱包海外代購的網站,不知何時出現了。並且影響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出名。

    本來,這根本不算個事。名牌海外代購,一直都存在。淘寶、京東商城都有大量做這個的個體商家。

    具體流程是什麼呢?

    因為許多國際名牌在歐美的定價,都比在中國大陸便宜。所以就有人鑽了空子,從國外購買產品,賣給國內消費者,即使加上跨洋運費,價格可能還是比國內專櫃定價便宜一截。

    但這塊業務一直做不大,也不會對DG這樣的企業造成任何影響。為什麼呢?

    首先,企業做這塊業務,是不被允許的,這就牽扯到進口關稅和品牌代理的問題。你一個企業沒有品牌代理的資格,怎麼能從國外大批量拿貨、擾亂我的市場呢?所以這一塊永遠都是個體商戶在做,一款名牌包頂多進貨幾個、十幾個,算什麼啊。

    其次,一般消費者,哪有鑑別真偽的能力?現在中國的A貨做得比真貨還真,所以個體商戶的誠信,也是個難題。

    可現在,格局改變了。

    那個叫做「西洋範」的海外代購商城,一經推出,就吸引了很多消費者的目光。

    當然,它跟淘寶一樣,只是個網絡購物平台。在上面販賣海外名牌包的,依舊是個體商戶。

    可是,在首頁的顯著位置,你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承諾:

    假一罰十!網站先行賠付。

    沒有消費者不會為這樣的承諾心動,他們最擔心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你再往下看,就會發現網站所銷售的,絕大多數是ZAMON品牌的產品!

    ——

    週末的下午,查理斯緊急召集包括陳錚在內的DG中國高層開會。

    明明是陽光懶散的下午,會議室裡的氣氛卻緊繃得滲人。因為市場部提供了最新的統計數據:過去兩週,ZAMON各門店的銷量同比下滑了10%。這對於半年來始終高歌猛進的DG來說,是從未出現過的事;更有若干消費者回到門店,要求退貨或補齊差價;DG中國的網站主頁,也出現了大量消費者抗議的留言和熱帖。

    這個勢頭不妙,很不妙。查理斯敏銳地察覺了這個潛伏的巨大危機,所以把全部人都叫了過來,商議對策。

    諾大的會議室裡,眾人屏氣凝神,看市場部經理,打開了「西洋範」的網頁。

    首先撞入眼簾的,就是一大片ZAMOON包的圖片,而每張小圖下方,都劃掉原價,顯示醒目的折扣價格。並且庫存量顯示非常充足,每個產品庫存都超過了數百。

    而被劃掉的原價,剛剛好就是ZAMON在國內的銷售價格。折扣價普遍要低10%~30%,有的甚至只有原價的2—3折——這也是可能存在的,因為有時候ZAMON在國外的店,某些型號產品會有相當大的力度促銷— —所有奢侈品牌都有過這樣的行為。

    查理斯滿屏這麼看下來,只看得一頭冷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難怪之前他有看到ZAMON美國最近幾個月的銷量小幅增長,當時他還覺得,這也許就是中國人說的「好兆頭」?Shit!

    當然,他也很疑惑和憤怒,對市場經理吼道:「難道這個網站的經營是合理的嗎?海外代購繞開了中國關稅,這是不正當競爭!」

     在座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疑問,市場經理卻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是的查理斯。這個網站的設計很巧妙,它只提供平台,就像京東、淘寶一樣。在它的平台上銷售ZAMON的,都是個體商家,所以這種銷售變成了個體轉賣行為,跟網站沒關係。這種情況,任何國家的法律都不會禁止。」

     「陰謀!這完全是個陰謀!」查理斯恨恨地站起來,碩大的身軀來回在會議室裡踱著步,直晃得其他人也越發心煩意亂。

    是啊,誰看不出這是個陰謀?

    陳錚坐在他身邊的位置,臉色陰沉地想。

    個體商戶哪有那麼雄厚的財力,一口氣囤積數量龐大的庫存?所謂的購物平台,不過是個幌子。背後推手化整為零,用這種方式繞過了政策制度約束。

    而且擺明了針對ZAMON品牌。

    除了 ​​蟄伏已久的厲致誠,還能有誰?

    而這個網站的可怕之處,根本不在於它實際銷售了多少ZAMON的產品,搶走了多少份額—— ​​也許根本就趕不上DG銷售額的零頭。關鍵在於它的橫空出世,令廣大消費者意識到一件事——一個名牌包在國內可能賣5000元,在美國其實才賣2000塊。消費者能不惱火嗎?這不坑人嗎?進而他們就會懷疑,ZAMON在國際上真的是一線品牌嗎?

    而一個奢侈品的價格體系遭到質疑,等於它的品牌價值遭到質疑。再演變下去,就有可能令ZAMON好不容易在中國建立起來的形象,轟然崩塌,毀於一旦。

    然而此刻,陳錚坐在一群外國人中,聽著查理斯不斷發火,聽著眾人夾雜著各大洲口音的英文討論,他卻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首先,ZAMON遭遇到如此大的危機,他卻並沒有感到太多切膚之痛,遠不如司美琪幾次受挫時,感覺那樣痛心疾首。

    不過,他也感受到了壓力,巨大的壓力。這感覺實在太熟悉了,之前兩次栽在厲致誠的手裡,就是這樣的感覺——防不勝防、無所適從。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麼做,你唯一知道的,是他一旦展開反擊,你就只能眼睜睜一步步看著自己陷落。儘管你憤恨不已,卻好像怎麼樣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當然,陳錚並沒有將這樣的情緒表露出來。在聽完眾人的討論後,他一臉同仇敵愾地開口:「查理斯,我們要怎麼做?」

     查理斯冷著臉,眼神陰霾地答::「馬上查!這個網站的經營者是誰!一定是厲致誠和寧惟愷在背後指使!我一定要起訴他們!」

     這並不難查,每個公司都有註冊法人,這個網絡商城也是。

    幾天之後,查理斯和陳錚就拿到了網站經營者的名字——顧延之。

    果然是這夥人!

    可是……

    「BOSS,我們的起訴恐怕難以有勝算……」法務部的人員為難地開口,「顧延之雖然曾經是愛達的股東和高層,但他幾個月前就變賣了手中愛達的股份,而且還是賣給了我們DG。跟愛達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這變成了他的個體行為。我們沒有證據,就不能以不正當競爭起訴愛達。也不能起訴顧延之,因為從網站規則看來,他只是提供了一個網友購物的開放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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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0 17:52:49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連消帶打

    「西洋範」的出現,的確令DG中國的銷量受到影響,但這影響還算不上嚴重;

    它也的確令部分消費者對ZAMON品牌產生了不信任,但這種不信任還沒有廣泛蔓延開,還沒有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查理斯立刻採取了一系列強硬的防禦措施。

    首先,他立刻將這個情況上報DG美國總部,要求以企業名義,向中美雙方海關提出抗議,必須嚴查近日ZAMON產品出入關。這個要求,得到了總部的堅定支持。

    其次,他命令下屬們更仔細的收集證據,務求從西洋範和愛達的日常經營、政策制度裡,找到蛛絲馬跡,他並不放棄起訴的希望。但這一點,陳錚持不樂觀的態度——厲致誠做事會留下把柄?笑話。

    再次,查理斯立刻聯絡了各大知名奢侈品品牌在華總公司,希望大家一起聯名對中國商務部提出抗議。但這個提議,並沒有得到多少響應——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到,西洋範商城的存在,根本就是中資企業跟DG之間的一場惡戰。西洋範網站上對於其他奢侈品牌,只象徵性的放了幾款產品,大多還顯示缺貨,擺明就是希望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其他奢侈品牌,跟DG本就是競爭對手。這一年也眼紅ZAMON在中國的發展,現在誰願意淌這趟渾水?全都裝傻充愣、含含糊糊,坐山觀虎鬥。

    對於這個情況,查理斯只能憤怒地再罵一聲:「Shit!」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查理斯要嚴格控制西洋範在全國范圍內的影響。他知道有句話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國民間原本就有一部分人,對DG的抵制情緒非常強烈,他決不能讓這股勢力因為這個事件抬頭。萬一引起消費者大面積抵制,那就不妙了。

    所以在與陳錚秘密商議後,決定要在網絡和媒體界嚴防死守。陳錚一向深諳此道,所以拍著胸脯應承下來,開始在各大媒體、網站之間奔走打點,無數錢砸進深不見底的水里——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然而他們只猜對了一半。

    厲致誠的下一步,的確是藉西洋範,向DG發難。

    可他並沒有像之前半年那樣,利用媒體輿論不斷造勢,你來我往、煽動情緒。

    狹路相逢勇者勝。厲致誠居然利用電視廣告的形式,直接在全國消費者面前,向DG宣戰了!

    一夜之間,全國人都知道了ZAMON在國內外的價格差異,知道了中資企業為了保護民族品牌,與外資企業之間的這場反收購大戰。

    那麼你認為,每一個普通的中國人會怎麼做?

    ——

     夜風凜冽時分,林淺和同事們坐在辦公室裡,正在緊張籌備「傾城」第二期廣告的播出。

    近日來,西洋範網站的誕生,幾乎吸引了行業裡所有人的眼球。她的公司裡,很多人也在議論。有人覺得此舉狠狠地打了DG的臉,但也有更多人擔心,海外代購畢竟規模有限,形成不了太大影響力。只要等風頭過去,DG的經營不會遭受什麼實質性影響。

    對於這樣的評價,林淺只是笑而不語。

    因為她很清楚厲致誠的後招。

    一旦找到對手的弱點,他怎麼會不實施一連串的凶狠打擊,只打得對方再也站不起來?

    林淺正忙著,忽然聽到一個同事「噯」了一聲,就招呼大家:「林總,嗨,你們快看電視!」

     林淺和其他人全都循聲望去,辦公室一面牆上掛著液晶電視,便於及時收看各類新聞和廣告。此刻正是夜間黃金檔,新聞剛剛播放結束,一則廣告跳了進來。

    屏幕全黑。

    緩緩浮現三個漂亮而略顯花哨的白色剪紙體漢字:西洋範。

    林淺頓時全神貫注。

    她知道厲致誠要走這一步,但廣告具體怎麼打,她還真不清楚。

    然後,畫面開始一幀幀切換,一個清亮的男聲響起:「東京、巴黎、紐約、悉尼……」

     畫面呈現的,全是這些國際大都市的繁華景色。處理得靜謐又柔和,帶著某種鬧中取靜的複古情懷。

    畫面突然又變了。不再是城市景色,而是許多陳列著名牌皮包的專櫃。燈光璀璨、玻璃櫃閃亮,裡面的包包更顯得奢華靜雅。只不過當鏡頭掃過時,包包的商標被遮住了,用「XXXXX」代替。

    畫外音再次響起:「國外,它們賣這樣的價格。」這時鏡頭特寫,每個包下面的標價:$400、€100……然後還有一行折算成人民幣的數字。

    「國內,卻賣不一樣的價格。」

     畫面再次切轉,到了北京王府井、上海徐家匯、廣州天河區……同樣呈現名牌包的專櫃,價格卻標為「¥8000、¥42000、¥20000」 ……一看就比國外貴3成甚至7、8成不止。

    這時,畫面變成了橙紅的純色,背景音樂也變得輕快。

    西洋範的網址,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跳了出來,顯得十分活潑。

    畫外音:「西洋範,全球代購,專櫃正品,為中國人抹平差價。」

     然後數行文字彈了出來:

    所有商戶實名認證

    假一罰十,網站先行賠付

    原價1至7折火熱銷售

    ……

    林淺托著下巴,把整段廣告看完。其他人全都面露振奮,有小伙子打了個響指:「幹得漂亮!」

     林淺也忍不住笑了。

    損啊,他們可真損啊。

    不說國際奢侈品廠商「區域價格歧視」,只說「為中國人抹平差價」。誰聽到這句話,不被激起幾分傲氣和同仇敵愾之心呢?

    不過這本來就是事實。儘管中國的稅收政策,造成國外箱包品牌在中國銷售的成本的確比海外要高一些。但林淺做過仔細的分析調研,她認為絕沒有高到現在這個價格差異的地步。

    所以DG也算是自食惡果——誰讓你覺得中國人傻錢多呢?

    她拿出手機,給厲致誠發短信:「太棒了!!」

     厲致誠肯定在忙,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覆,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夫人過獎了。」

     林淺看著短信,忍不住笑了。

    ——

     這一則廣告,果然如厲致誠、寧惟愷、顧延之、林淺……等人預料,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快,網絡上、民間,甚至國內外媒體,都紛紛轉載了這一則廣告。

    許多人開始討論,國際品牌在國內外的定價差異,是否合理?

    許多人成為西洋範的忠誠用戶和粉絲。

    但更多的人,開始把目光投向西洋範的主要攻擊對象——DG集團和它的ZAMON品牌。

    一時間質疑聲、抗議聲,當然也有擁護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吵得沸沸揚揚。一夜之間,DG就成為了眾矢之的,登上了微博、搜索熱門排行榜的第一名。

    當然,DG這頭國際商業巨鱷,會不會就此倒下,誰也說不好。

    但無可否認的是,它的各品牌各門店的銷量,開始明顯下滑了!

    就在這時,厲致誠的第二則廣告又推出了。

    此時,焦頭爛額的查理斯和陳錚沒想到,甚至連林淺都沒想到,厲致誠還有第二輪襲擊。就是這新的一則三十秒不到的廣告,成功將所有消費者對DG的抵制情緒、對這一場中外資之戰的關注度,推向了高潮!

    那是幾天之後,週六的晚上。

    「傾城」第二期廣告,即將在次日晚上播出。林淺大戰在即,在家休息一晚,養精蓄銳。

    八點零五分,西洋範的那則廣告再次播出了。林淺照舊欣賞了一番——工作這麼忙,這成了她的難得的樂子——好吧,她的確有點惡趣味了。誰讓這是她的老公在棒打落水狗呢?

    誰知這天晚上,厲致誠才讓她見識到,什麼叫做真正的「棒打落水狗。」

    八點二十八分,她正在電腦上瀏覽新聞,手機忽然響了。

    是厲致誠發來的短信。

    「八點三十分,衛視頻道。」

     林淺心頭一凜,立刻拿起遙控打開。

    電視裡還在播放一則糖果廣告,小孩子捧著糖果笑嘻嘻。而林淺的心,也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變得興奮和期待起來。

    八點三十分整。

    畫面陡然一亮,已經是華盛頓的街頭景色。

    與西洋範的廣告完全相似的開頭,畫面風格、拍攝手法、音樂基調……甚至連畫外音,林淺都懷疑是一個人。

    但台詞是相似而不同的:「美國、日本、澳洲、香港……」

     畫面上出現了許多店面專櫃的圖像。但這一次,是完全真實的品牌:愛達在美國的旗艦店、沙鷹在日本的專櫃、明德在台灣的店面……最後,還出現了美國亞馬遜購物網站的頁面,上面有數款愛達和沙鷹的箱包,以美元標價。

    畫外音響起:「國外,我們賣這樣的價格。」

     畫面一閃,來到北京、上海、廣州、霖市等地,愛達和沙鷹的旗艦店。

    畫外音驟然加重語氣:「國內,我們只賣這樣的價格。」

     鏡頭閃過一系列箱包,以人民幣標價,但明顯是比在美國亞馬遜網站上的標價要便宜不少的。同時還用醒目紅字標出了具體折扣:「10%0ff、20%0ff、30%off……」但價格落差絕對不像ZAMON那麼大。

    畫面陡然一轉,出現了很多人。仔細一看,很多是工人,笑容燦爛而憨厚。當然,他們身後還有戴著眼鏡、姿容清秀、西裝革履的職員,有穿著西裝套裙、氣質成熟的女管理者,還有穿著家居服的媽媽,抱著孩子,孩子拿著個愛達的包……甚至還有外國人,居然是大衛本人,跟幾個意大利男人站在最後,笑呵呵地看著鏡頭。

    畫外音響起,緩而有力的男聲:

    「捍衛民族品牌!

    中國人的良心,世界級的好箱包!」

     這句話說得如此擲地有聲,只令林淺心頭猛地一震。

    緊接著,畫面突然全黑。

    然後一個又一個,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國產箱包品牌的LOGO,開始不斷出現在畫面中:

    Aito愛途、Aier愛爾、BH沙鷹、MIND明德、Vinda……甚至也包括了其他一些著名箱包廠商的主力品牌。

    伴隨著「鏗、鏗、鏗……」的低沉而奪人心魄的聲響,它們一個個滑入屏幕裡,每一個的登場,彷彿都帶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最後,它們滿滿登登排成了一個方陣,整齊、莊嚴、沉默的方陣。

    林淺已經完全看怔住了。

    突然間,倏地一聲,所有品牌一起消失,就像被捲入了黑色畫面。

    廣告完全結束了。

    就這樣嘎然而止,你甚至來不及辨認畫面上的所有品牌。

    可你的心,卻彷彿完全被剛剛的一幕幕畫面所震懾。那些品牌,中國人自己的品牌,原來他們也曾輾轉萬里,征戰全球市場;他們的員工,就是我們自己人,曾經登上時代雜誌的「中國工人」。

    最後,他們結成了一個聯盟。面對外資的收購和傾軋,公開宣戰。

    林淺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捍衛民族品牌。多麼簡單的一句話,都快要被說爛說煩的一句話。

    可她有多久,沒有聽過這樣振聾發聵的聲音!

    電視裡已經開始播放連續劇了。可她就這麼望著屏幕,望了很久很久。

    最後,她腦海中浮現的,依舊是厲致誠那清俊冷峻的側臉、高挑而沉默的身形。

    她再度打開手機,看著他剛剛發來的短信。那麼簡短而平靜:八點三十分,衛視頻道。

    林淺,八點三十分,衛視頻道。

    看我兵臨城下,烽火連天。

    ……

    林淺伸手摀住臉,她在笑,可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

    她有多麼愛他,她有多麼榮耀。

    多麼心甘情願地仰望著他。

    他知道嗎?

    而此刻,林淺所無法想像的是,在中國許多個城市,許多個家庭中;無數個街頭,無數網絡站點上……有多少人跟她一樣,是笑著看完了西洋範那則奚落ZAMON的廣告,卻又是無比安靜地、看完了中國箱包企業的這一則近乎悲壯的廣告。

    ——

     一個偶爾的關鍵事件,造成國際大牌在某一方區域的慘烈折翼——這樣的例子,在現代商業史上,層出不窮。

    譬如SKII被爆出含有違禁物質,導致在中國境內全面撤櫃,品牌形像大受影響,此後數年雖艱難恢復,但終不復當日輝煌;

    又譬如百事可樂曾經在菲律賓失信於消費者,導致市場全線崩潰,最終只能退出市場。

    而現在,查理斯、陳錚和他們剛剛站穩腳跟的DG,就處在這樣的危機裡。

    週一的早晨,最新的市場數據報告,再次送到查理斯桌上。

    與之前的銷量下滑速度相比,這一周,數字變得更加驚心怵目。查理斯幾乎都可以看到面前不遠處,即將是他們狠狠跌落的谷底。而陳錚儘管內心深處對於厲致誠的可怕感到膽戰 ​​心驚,到了這種時候,他也如同即將被殃及的池魚,焦躁起來。他迫切地希望能夠幫助查理斯一起,挽救整個局面。

    否則……否則他將一無所有!

    「知道嗎Ben……」在這個時候,查理斯卻表現出身為亞太區領導者的堅韌和清醒,他抓住陳錚的手說,「眼前的確是個巨大的危機,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挺過去!」

     陳錚臉色陰狠地點了點頭。

    查理斯的意思他明白。現在的DG中國危在旦夕,厲致誠的連番打擊,終於將他們推到了懸崖邊上。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DG中國雖受傷慘重,但只要市場不全面崩潰,哪怕只有最後一口氣,挺過這段時間就行!消費者是健忘的,愛國情緒也是一時衝動,以DG全球的龐大實力,將來他們還可以捲土重來!

    兩人堅定了信心,又招來心腹密謀一陣,決意盡力鞏固市場,同時加快在中國的一些慈善活動和收購行為,務求轉移消費者們的視線——你們看,我們賺的錢在支援中國最貧窮的地區;你們看,也有別的中國企業願意被收購。為什麼?因為這本來就是雙贏的,我們帶來的是國際最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理念,我們推動了中國本土商業的繁榮和發展。

    然而查理斯和陳錚沒想到,他們這些舉措還沒取得實際成效,厲致誠那一小撮人的新一輪打擊又來了——

     1月3日,新年伊始。新寶瑞集團前總裁、沙鷹品牌現任董事長寧惟愷,高調宣布已獲得新寶瑞集團超過51%股權,成為絕對控股股東兼董事長。DG在中國的收購行為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臉,新寶瑞、愛達等行業巨頭全都成功逃出了他們的收購之網,全盤收購計劃已名存實亡。

    ——

     冬日清透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辦公室時,寧惟愷站了起來,不急不緩走到穿衣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

    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就要到了。原浚以及一干心腹,全都走了進來。比起寧惟愷的淡定,他們的笑容就實在太燦爛了。

    「董事長,差不多該過去了。」原浚說。

    寧惟愷的唇角,微不可見地上翹了一下。

    得,這小子還真會拍馬屁。董事長,多麼順耳的稱呼。

    他想了好幾年的稱呼,呵……

    「那就走吧。」寧惟愷姿容俊朗瀟灑地朝他們點了點頭,第一個走出了辦公室。一行人西裝革履,下了電梯、再穿過員工辦公區,直達今天召開記者招待會的多功能大廳。

    一路,可以看到每一個新寶瑞的員工,全都齊刷刷地站起來,朝新董事長鞠躬致意。

    這並非提前安排好的,完全是員工自發的行為。

    頹靡壓抑了太久,新寶瑞這頭昔日雄獅,終於贏回了自己的領袖。明明他還什麼都沒做,可每個人似乎都已經看到了將來的重振雄風、揚眉吐氣。

    這壯觀的一幕、這浩蕩的聲勢,令寧惟愷心頭一暖。

    如果換了從來,面對眾人敬仰的目光,他只會目不斜視、優雅而過——因為他很清楚,所謂民心,就是這樣。他們需要你高高在上。你不必和藹可親,你只需要帶給他們威望和信心。

    可今天,他實在是心有感觸,例外地放慢了腳步,對每一個員工點頭微笑,用充滿魄力的目光,撫慰過每個人眼中的期盼和渴望。

    於是所有員工的激動之情,簡直無法言表。

    「董事長好!」「董事長好!」這樣簡單卻恭敬的問候聲,此起彼伏,最後幾乎連成了一片,震動著寧惟愷的耳膜。

    寧惟愷意外地發覺,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一絲濕潤。但他很快壓下去了,以最完美的姿態,朝眾人揮了揮手,滿臉春風地走入了多功能廳。

    ——

    多功能廳裡早已座無虛席,燈光閃爍。

    寧惟愷和原浚坐在後台,隔著一扇門,看著現場的盛況。新寶瑞的新聞發言人,正言笑晏晏回答著記者提出的一個又一個問題。而寧惟愷被安排在最後出場,露一露臉,簡略回答幾個問題,方顯隆重。

    只不過此刻,寧惟愷聽著外頭的熙熙攘攘,內心深處卻有些自嘲。

    回望這大半年,他還真是忙得昏天暗地。而且還是第一次,他這麼低調地做事——把他手下的精英團隊借給厲致誠,雙方合作共同造就了西洋範網站、數則轟轟烈烈的廣告;調動了他手中所有人脈資源,為這次反收購戰在民間、網絡、媒體不斷造勢……這要換了往常,他哪次不是風風光光,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不過,低調也有低調的好處。

    想到躺在辦公室抽屜裡的股權說明書,他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前一階段,他和厲致誠故意讓DG的ZAMON品牌大舉深入,又怎麼會形成中外資對抗僵持的局面?又怎麼會令外界都覺得反收購戰岌岌可危?

    又怎麼會讓祝氏兄弟上了鉤,以比較低的價格,將新寶瑞的價格出售?

    不過這事也欠了厲致誠一個人情。代他購買股權的那位北京商人,是厲致誠的朋友。據說是明盛康總當年介紹給他的。

    而寧惟愷也不得不承認,經過這半年多的合作,他和厲致誠的關係的確已密不可分。彼此的欣賞和默契,也都感覺得到。

    待擊潰了DG之後,今後的中國箱包行業,大概會是一個全新的局面吧!

    他微微瞇了瞇修長的雙眼。

    這時,已經有工作人員來敲門了。原浚跟人講了幾句,轉頭看向他:「寧董,您差不多可以出去了。」

     寧惟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迎著滿場燈光和掌聲走上台時,寧惟愷沒有想起已經多日避而不見的Lydia;也沒有去想,此刻他的仇敵祝氏兄弟,該是多麼難看的模樣。

    他突然想起了祝晗妤。

    他腦子裡就這麼清晰而強烈地滑過一個念頭。

    他已經拿到了新寶瑞51%的股權。她的丈夫,成為了這個企業的新主人。

    他想讓她看到。

    ——

    當新聞發布會的實況,在電視中播出時,很多人的反應都是不同的。

    許多網友,許多被中國箱包行業的廣告激起愛國熱情的普通人,簡直是歡欣鼓舞、拍掌歡慶——在民族激情最高漲的關頭,國內數一數二的箱包企業保住了主權、沒有落入外資之手,這消息多麼振奮人心!

    厲致誠看到這早已是他和寧惟愷計劃好的結果,只是微微一笑。

    林淺看到了,對寧惟愷當真是好感倍增,並且破天荒主動給他發了條短信:「幹得好!」

     而也有人看到這則消息,氣得發抖。其中就包括中了圈套的祝氏兄弟,以及灰頭土臉的查理斯和陳錚。

    唯獨在寧惟愷自己的家中,祝晗妤呆呆地看著這則突如其來的新聞,看著畫面裡那個淡定從容、城府深沉的英俊男人……突然間,淚流滿面、悲不自勝。

    ——

     「傾城<二>」

     1月7日晚。當電視上出現這一行字幕時,所有「傾城」品牌的簇擁者,以及許多還未購買「傾城」但是對廣告很感興趣的觀眾,還有箱包行業裡的許多人,全都緊盯著屏幕,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新崛起的女性品牌,又會帶來怎樣的感動,以及銷售奇蹟。

    「咚咚——」照舊是扣人心弦的鼓聲,畫面再次拉開。

    已經是寒冬。退伍軍人也換上了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騎著單車穿過小城的水巷。路邊有學生跟他打招呼——他轉業成為了一名青年教師。

    路過女孩家門口時,自行車停下了。他抬起俊朗的臉,把手指扣成環塞進嘴裡,吹了個響亮悠長的口哨,動作帥氣又冷峭。

    門「吱呀」一聲打開,女孩像一陣靚麗的風,跑了出來,跳上了自行車後座。

    「今天去哪兒啊?」她問,同時把紫色的手提包挎在肩上。

    「去打CS。」他高深莫測地答。

    畫面一轉,兩人已經到了野外CS真人對抗訓練基地。兩人穿著深綠的迷彩服,扛著激光仿真槍,躲在一個小土丘下方。唯一不和諧的是,女孩肩膀上還挎著那個紫色的漂亮的包。

    男人皺著眉頭:「包扔一邊去!這麼亮的顏色,活靶子啊你!」

     「不行!」女孩把包一抱,「這是我最喜歡的包。」話音剛落,一束子彈射過來,女孩還沒反應過來,男人眼明手快就將她拉到身後。

    然後……他「光榮中彈」了。

    女孩目瞪口呆。

    男人將槍一扔,看著她歉疚的表情,反而笑了。

    「沒有我你怎麼辦?」他雲淡風輕若有所思地說,同時將槍一扔,作為「陣亡」者,原地坐了下來。

    女孩愣了一下。

    這時一輪子彈掃過,她也「中彈身亡」了。

    兩人一坐一立對望著。周圍激光橫飛,許多人跑來跑去。唯獨他倆灰頭土臉、靜靜地望著彼此。

    突然都笑了。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像是漫不經心地說:「那就一直在一起好啦。」

    這回換男孩怔住了。

    那麼自然而然,卻又像是命中註定。他單手撐住她腦袋旁的土丘,低頭就吻住了她。

    畫面變得非常唯美而朦朧。

    轉眼,已是女孩靠在男人懷裡,從她的紫色包包裡掏啊掏,掏出了一個男士皮夾:「喂,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男孩頓悟地看她一眼。

    難怪這麼寶貝這個包,原來是因為裡面裝著送給他的東西。

    男孩接過那皮夾,又挺不屑地看一眼她的「傾城」牌女包:「這包太花哨太不實用,下次我送你個軍用包。」

     「……誰、要、軍、用、包、啊!」

     ……

     畫面一轉,兩人已經騎著單車,在回家的路上。

    女孩緊摟著他的腰,把頭靠上去。而男人上衣口袋裡插著她送的皮夾,從來冷峻的眉梢眼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

    「喂,我下個月就要回上海了。我找到新工作了。」女孩忽然輕聲說。

    自行車嘎然停住,男人的腳踩在了地上,霍然轉頭望著她。

    「你要不要一起去上海?」她問。

    男人沉默。

    畫面定格,然後消失在黑暗裡。

    字幕彈現:傾城結局,敬請期待。

    ——

     不得不說,連林淺自己聽到男主角說傾城的包太花哨太不實用,比不上軍用包時,都忍不住莞爾。而當女主角說要去上海時,她也會感到一絲惆悵。

    能打動人心的品牌,就是好品牌。林淺深信這一點。

    果不其然,廣告播出後不到五個小時,她的副總經理就推門進來,一臉意氣風發。

    「林總,這幾個小時,網絡銷量又翻番了!」他的話說出來彷彿都熱乎乎地,聽得林淺眉開眼笑。

    「不過……」他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大家對廣告本身的關注度,似乎都超過產品本身了。」

     「等結局播出了,他們的注意力會重新回到產品身上的。」林淺篤定地說,「品牌被賦予的內涵,與產品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他們現在有多追捧這個廣告,將來就會有多少感情,寄予在產品身上。」

     副總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又說:「對了,剛剛DG的人聯絡我們了。」

     林淺一怔,笑了:「怎麼說?」

     副總的神色也很意味深長:「他們想收購。」

     林淺往椅背裡一靠,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眼中的笑意卻逐漸加深。

    最近一直聽說,DG還不放棄收購業務,企圖分裂中國行業聯盟。

    終於找到她頭上了啊。

    哦不,是找到傾城頭上。她的身份可一直保密著。

    她的手指一頓,抬眸看著副總:「你安排人,跟他們繼續接觸,適當地表露出合作意向。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跟愛達的關係,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好!」

     副總出去後,林淺坐在椅子裡,原地輕快地轉了一圈,最後望著窗外燈火闌珊的江城。

    呵……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終於來了啊。

    到底城府不如厲致誠,此刻她有點激動,又有點莫名的慌亂,還有一點點猶豫。

    然而也許真的是心有靈犀,厲致誠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手機鈴聲響起,是他打過來了。

    林淺還沒接起,臉上就笑了。

    「喂。」懶懶的,軟軟的,得意的聲音。

    那頭,厲致誠也坐在辦公室裡。

   相比起前段日子,他現在已經清閒了一些。DG中國已是強弩之末,民眾保護民族品牌的熱血,也終於被激發到頂點,現在只需要適時地再給予打擊,就能將DG中國的最後一口氣斷掉。

    所以現在他最大的問題反而是……

     老婆還沒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他開門見山,嗓音低沉迫人。

    林淺忍不住笑了。

    噯?他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啊?不是很淡定地給她留下一身吻痕後就走了,欲擒故縱等她自己跑回他懷裡嗎?

    不過林淺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電話。

    看到了第二則廣告,誰都知道傾城這個品牌已經徹底成功。而成功之後歸來,是她的承諾。

    厲致誠這個人,向來是君無戲言。怕是不會放她在外面多待一天的。

    「再給我幾天。」她柔聲說,可溫柔中又帶著一絲狡黠,「就這麼回來,還不夠拉風。」頓了頓說:「我說過,要讓所有人都看到。」

    厲致誠靜默了一下。

    林淺此刻大概不知道,男人心中無聲的情緒。

    聽到自己的女人,清清脆脆地說「就這麼回來,還不夠拉風。」帶著她特有的狡猾和傲慢,彷彿一顆流光溢彩的珍珠,綴在他的心尖上。

    他承認自己已經完全被這個女人迷住了。

    這跟曾經的愛戀是不同的。曾經的愛戀同樣濃烈,同樣一門心思想要佔有她。但那時他非常篤定,篤定她會始終綻放在他的掌心裡。而事實也是如此,她是獨立的,但同樣也依附於他,無論愛情事業,都像柔軟而堅韌的藤蔓,纏繞在他的臂彎裡。

    他承認一直很享受她對自己的依附。

    可現在,她完全靠自己,在他掌控的商業領域裡,開創出了一片天空。她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謀略,卻不被他所知。

    這種感覺,當真複雜。

    但他唯一清楚,並且越來越清楚的一點事實時——他被這個女人勾起了新的情緒。那其中包括對她比以往更濃烈更新鮮的興趣。

    ……

    「好。」他答,「我可以再忍耐幾天。」

     林淺「噗嗤」笑了,故意說:「謝謝啊。」

     厲致誠淡淡答:「不謝。遲早會從你身上討回來。」

     林淺:「……」

     從、她、身、上……

    一定是她想歪了,厲致誠雖然一向強勢,但大概是國學修養的原因,基本還是不會說露骨的話。

    嗯,一定是她歪了。她經常歪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林淺心念一動,說:「我們視頻吧!」

    「好。」他答得很乾脆。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視頻。林淺想想也覺得奇怪,明明那麼想見他,可之前卻從沒想過要視頻。

    大概是因為,聯想到厲致誠這麼個老練的男人,把臉湊到電腦前,跟她視頻聊天的感覺很怪異吧。

    兩人分別都去關緊了辦公室裡的門。

    視頻連接上了。

    跳入林淺眼簾的,直接就是厲致誠端坐在窗前的身影。漆黑的夜幕星空,交織著城市的燈光,在他身後映照成瑰麗的光影。而他依舊是那副眉目沉靜的樣子,在辦公室裡只穿著件白襯衣,領口微敞、英俊逼人。

    而那夜空一樣澄澈深沉的黑眸,此刻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離,就這麼清冽地望著她。

    林淺忽然就怔住了。

    思之如狂。

    當你真切地看到他的眉目,才發現自己早已思之如狂。

    那思念被隱藏在繁忙的工作裡,隱藏在倔強的奮鬥里。明明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可尋。直至與他四目凝視地這一刻,卻清晰浮現在心頭,這樣的勢不可擋。

    所有的言語一瞬間都淹沒在她的喉嚨裡。原本準備打趣,原本準備閒聊,通通都失了興趣。

    只餘縈繞在心頭的唯一一句話,她輕輕開口:「我愛你。」

     而那一端,厲致誠同樣靜靜地望著女人削瘦了許多的臉、以及那麼容易就淚光閃爍的眼睛。

    他的臉色是平靜的,眼神是疏淡的。

    手指輕輕抬起,大拇指沿著屏幕上,她的臉頰邊緣,緩而有力地拂過。

    「你最好加快速度,我的忍耐已經快要到極限。」

    ——

     幾天後,一則爆炸性的新聞,傳遍了整個網絡。

    據聞,近日來賣得最火、知名度最高的品牌「傾城」,很有可能會賣身給DG中國。這對於處於抵制情緒中的國人來說,無疑是一枚定時炸彈。

    一時間,批評聲、質疑聲、抨擊聲、失望的聲音……充斥著各大媒體和網絡。甚至有大學生自發組織,到傾城的武漢辦公室抗議遊行。

    但與DG曾經造成的市場白熱化兩極差異一樣,傾城也造就了這樣的景象——一方面,質疑聲、批評聲越來越多;另一方面,傾城在全國賣得一天比一天火。專家們對這個品牌的身價估計,也是津津樂道、節節攀升。

    在這個過程中,DG中國的新聞發言人,也含蓄地表示了:的確跟一些國內品牌在談合作的事。這更引起了網友的猜疑和緊張。

    但輿論的焦點傾城公司,卻始終對這則傳聞保持沉默。

    又過了幾天,在質疑聲到達頂峰時,一則更確切的消息,終於被爆了出來——

     據稱,在數萬傾城粉絲翹首以盼的1月15日,傾城廣告大結局播出的同一天,傾城公司高層會與DG集團共同召開新聞發布會,當場就會簽訂協議,以2億元的高價,將這個炙手可熱的品牌,轉賣給DG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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