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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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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2:2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左姝靜道:「今天阿娘派人來跟臣妾說,南邊那些反賊十分張狂,而臣妾的兄長在楠州與豐州交界的太谷縣當縣令,所以阿娘有些擔心兄長的安危……」

  其實這些話本不該在周俊佑和虞不蘇在場時說的,但左姝靜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也做出十分擔心不知所措的樣子,繼續道:「所以想問問王爺,兄長會不會有危險呢?」

  懷王看了她一眼,皺眉,道:「付將軍和宗副將已經出兵,讓左夫人放心吧。」

  左姝靜依然一臉擔憂:「可是,臣妾還是不放心……對了,虞大人,你算卦的本事不是很高嗎?我的兄長與您又有私交,不如,你替他佔一卦?」

  懷王當真是覺得莫名其妙:「王妃不是不信那些?怎麼還讓虞大人算卦?」

  「臣妾只是覺得什麼借屍還魂是一派胡言,不代表臣妾不信虞大人呀。」左姝靜無辜地道。

  懷王想了想,道:「那虞大人便算一卦吧。」

  虞不蘇站起來,道:「這自然沒問題,但微臣要去準備一些東西。」

  左姝靜笑著說:「要什麼呢?府內應該都有,虞大人只管開口便是。」

  虞不蘇道:「微臣要一人在一個單獨的屋子裡衍算……」

  懷王揮了揮手:「那便去千孜堂吧。東西讓下人準備著。」

  左姝靜一笑,道:「多謝王爺。」

  懷王沒說什麼,虞不蘇行了禮先走了,左姝靜則跟著也出去了,等兩人都走了,周俊佑才笑著說:「王爺竟願意讓虞大人在王府內弄這些占卜算卦的事情,真是讓人意外。」

  懷王敲了敲桌子,冷淡地說:「虞不蘇一直在這裡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本王聽著頭疼……且王妃到底是女子,為兄長擔憂也算常情,就讓他們去吧。」

  周俊佑笑了笑,又說起了別的話題,沒了虞不蘇在一旁,兩人能聊的東西頗多,很快便暫時忘記了虞不蘇的事情。

  而另一邊,跟著虞不蘇出去的左姝靜,帶著虞不蘇去了千孜堂,因為碧雲一直跟在身側,左姝靜和虞不蘇幾乎沒什麼交談,而虞不蘇也沒讓下人準備太多,無非是紙張,香灰一類的東西,之後便進了千孜堂的一間小房間。

  進去前,他特意走到左姝靜身邊,說是兄妹連心,讓左姝靜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左浩宇的性命,而遞給她紙張的那一刻,他小聲道了句——在後窗口那兒等我。

  左姝靜微微睜大了眼睛,目送虞不蘇進去後,便故意說自己有些累了,帶著碧雲和珠兒回了蘊瑞堂,而後又吩咐碧雲和珠兒不要吵她,讓她先休息,等虞不蘇那邊有消息了再喊她。

  回了自己的房間後,左姝靜先鎖上了房門,而後立刻換上便捷一些的衣服,從自己的後窗跑了——這是上回偷偷溜去找虞不蘇時跑出來的經驗。

  不過她也真是覺得很有些無語,怎麼每次要去見虞不蘇,都是如此見不得人的感覺……

  從後窗出去便可以直接從蘊瑞堂的後院出去,但左姝靜怕有下人經過,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望地,終於走出了蘊瑞堂,而出了蘊瑞堂,即便再被下人看見,她也不害怕了,因為下人最多對她行個禮,哪裡會管她那麼多?

  然而左姝靜沒想到,剛出了蘊瑞堂,她就看見了劉嘉韻和董思年。

  劉嘉韻正和董思年說著什麼,董思年撅著嘴,一邊聽一邊敷衍地點著頭,看見了左姝靜,當即喊了聲「表嫂」,便衝了過來,儼然一副得救的模樣。

  劉嘉韻也瞧見了左姝靜,行了個禮,疑惑地道:「怎麼王妃一個人?貼身的侍女呢?」

  ……關你何事啊。

  左姝靜尷尬地笑了笑,道:「我讓她們自個兒忙自個兒的事情了而已,我心情不大好,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劉嘉韻奇道:「怎麼了嗎?莫非是和王爺吵嘴了?」

  左姝靜搖搖頭:「不是。是南邊的事情,我兄長在豐州當官呢。我和阿娘都很有點擔心他。」

  劉嘉韻倒也沒多想,點點頭:「是麼……我之前聽那我家那人說過一點,不過你也不別太擔心了,能有什麼事啊。」

  還真是莫名的樂觀啊。

  左姝靜點點頭:「嗯。」

  董思年說:「表嫂心情不好,那我陪陪你吧,嘿嘿嘿嘿……」

  劉嘉韻虎著臉道:「說好了只出來玩一炷香時間,你現在又想接著這機會拖延?不行,回去看書去!」

  董思年滿懷期待地看著左姝靜,只期待人不錯的表嫂能幫一幫自己,然而左姝靜卻道:「年哥兒回去看書吧。」

  劉嘉韻道:「若王妃實在不開心,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天的。」

  左姝靜趕緊擺手:「真的沒必要,我自己走走就行。」

  劉嘉韻顯然也沒真的要跟左姝靜聊天,又揪著董思年走了,左姝靜微微鬆了口氣,繼續往千孜堂去,千孜堂外自然是有人守著的,見左姝靜去而復返都有些訝異,卻什麼也沒敢說。

  左姝靜正大光明地走進了千孜堂,又轉為小跑,去了虞不蘇所在的小房間的後窗口,她剛到那兒沒多久,虞不蘇便探了個腦袋出來,看見她,輕聲道:「你可來了。」

  而後又縮回去了,大概是拖了什麼東西過來墊腳,過了一會兒,他才從後窗那兒跳出來。

  左姝靜微微側身讓他出來,而後道:「你今天怎麼忽然跑來了?!」

  虞不蘇道:「你沒看到那個簪子嗎?我要幫你盡快讓懷王殿下相信你是太后啊!」

  左姝靜青筋直跳,道:「我就是看到了才問你!你幹嘛這麼急,我並沒有說要讓他知道我是太后!」

  「難道你打算一直瞞著懷王?」虞不蘇奇怪道,「就我所知,懷王另有意中人,並不會喜歡左姝靜,不然上次我也不會讓秦豔豔來給你留了一條後路……你此刻在懷王府應該過的並不算好,倒不如早日跟懷王把話說開了,懷王若相信了你是太后,必然會對你十分尊敬。到時候即便他娶了其他人,你也依然可以在懷王府內作威作福,何況啊,懷王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左姝靜咬著嘴唇,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虞不蘇更加疑惑:「還能有多複雜?我曉得你是怕懷王不信,反而連累了你,可是……」

  「我怕他不信,更怕他信!」左姝靜終於下了決心,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之後,道,「懷王喜歡本宮!」

  虞不蘇被左姝靜說的「本宮」二字微微震了一下,而後才回味過了她說的話,半響,道:「您這說的『本宮』,只是單純的自稱呢,還是想強調……懷王殿下喜歡的是太后……?」

  左姝靜黑著臉道:「是後者。」

  饒是見多識廣的虞不蘇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太后娘娘您何出此言……懷王好端端地怎麼會喜歡您?!」

  左姝靜道:「反正我可以確定就是了。這件事你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

  「我就是說了也沒人會信啊!」虞不蘇摸了摸眉毛,「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

  左姝靜基本上是能理解虞不蘇的感受的,畢竟當時最不敢相信的人就是她自己了:「總之這件事,首先你必須得相信這是真的。其次你不能告訴其他人,免得影響懷王……」

  虞不蘇一邊摸著眉毛一邊點頭,過了好一會兒,大概是終於消化了這個信息,道:「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不能告訴懷王你就是太后呢?」

  左姝靜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既然他喜歡我,那我當然不能讓他知道我就是太后,不然他豈不是……」

  左姝靜也不能確定懷王會做什麼,但還是遲疑地看著虞不蘇,而虞不蘇卻道:「豈不是欣喜若狂嘛!這樣對你們兩邊都有很大的好處啊!」

  這個理論讓左姝靜驚呆了,她道:「怎麼說?」

  「你看,懷王喜歡你,所以他若知道你就是太后,必然十分開心,然後對你很好,你呢,就好好地忘記太后的身份,專心當你的懷王妃,從此專心致志幫助懷王,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其他方面。從此之後,夫妻和睦,舉案齊眉,不是一樁妙事?」虞不蘇奇怪地看著她,「從前你在宮中,剛嫁進去沒多久,先帝就駕崩了。之後你在後宮之中,不都是孤孤零零的麼,多可憐啊,現在不但老黃瓜刷綠漆……」

  聽到「老黃瓜刷綠漆」,左姝靜默默地看了一虞不蘇眼,他及時改了口:「不對,是返老還童……」

  左姝靜簡直聽不下去:「繼續說!」

  「總之,重新回到年輕的時候,仿若重新活了一次,也有了更多機會和可能。而懷王殿下,無意是全天下最優秀的男子,你已經是他的妻子,他也喜歡你,這有什麼不好的呢?」虞不蘇看著左姝靜,十分認真滴說。

  左姝靜驚愕地看著虞不蘇,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然而半響,她還是搖頭:「不行,我自己一直把懷王當皇孫看,怎麼能和他真正當夫妻呢……這絕對不行。」

  虞不蘇為難道:「可你們歲數相當,你怎麼會認真把他當皇孫呢。何況,若不是你與他之間有些什麼,懷王也不至於喜歡你吧?」

  左姝靜很想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大概能猜到肯定是懷王誤會了什麼,可眼下她也無法詳細地跟虞不蘇解釋,故而只能道:「總之我絕不想讓懷王知道我是太后!」

  虞不蘇只好道:「那好吧,我以後改變策略,幫你忙著就是。」

  說完,他又忍不住道:「可你確定你要這樣?你並不討厭懷王,也未必不能喜歡上懷王,像現在這樣你一直瞞著懷王,不但自己很累,還可能又要重走上一輩子的路了,一輩子沒男人!」

  左姝靜有點茫然地看著他:「我為什麼一定要男人?」

  虞不蘇尷尬地退了兩步:「呃……」

  他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畢竟左姝靜的反問也很有道理嘛,於是虞不蘇只好道:「總之,我覺得既然你並不討厭懷王,不妨改變一下角度和立場,試著喜歡懷王。」

  左姝靜道:「行了,你快進去,我也得回去了。你晚點再『出關』,給我點時間讓我先回房間……對了,說真的,你算了沒有,左浩宇會平安嗎?」

  虞不蘇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又吭哧吭哧地從後窗那邊爬了上去,左姝靜在原地呆滯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原路返回了,這一路上倒是沒出什麼岔子,她爬回屋子後,又脫了衣服躺上了床。

  過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碧雲才敲了門,說:「王妃,虞大人那邊派人來了,說是算出了結果。」

  左姝靜應了聲,這才讓碧雲和珠兒進來,換了一身衣裳去見虞不蘇,虞不蘇說了一通,無非是左浩宇必然平安無事,左姝靜作出安心的模樣,連連謝過了虞不蘇。

  眼看天色漸暗,虞不蘇和周俊佑便先告辭了,這一回懷王倒是沒讓兩人留下來用晚膳,一方面劉嘉韻在府內不大方便,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沒想留虞不蘇。

  周俊佑和虞不蘇走了後,左姝靜看著懷王,心裡湧起十分怪異地感覺,她彷彿是這個時刻才意識到,她現在的確是可以喜歡懷王的。懷王早已不是她的皇孫,而是她的丈夫。在此之前,她實在是沒想過這個可能,這也導致了她對懷王一點兒男女之情也沒有。

  而懷王一回頭就看見左姝靜正對著自己痴痴地發呆。

  他十分無語地搖了搖頭,心想,左姝靜喜歡他哪裡啊?怎麼忽然就一派痴情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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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劉嘉韻和年哥兒在懷王府待到第六天的時候,董覓終於來尋劉嘉韻和年哥兒回去了,不過六天而已,劉嘉韻的氣似乎也消的差不多了,但依然撐著面子不肯見董覓。

  董覓也頗為無奈,只好先去了懷王書房,兩人隨意聊了幾句,董覓提到明日就是年哥兒的真正十三歲的誕辰日,此前只是喊虛歲,所以本想帶著年哥兒回去過個誕辰,可劉嘉韻這樣,他也十分為難。

  懷王想了想,便說讓年哥兒就在懷王府過誕辰日,讓到時候董覓再來,藉著給年哥兒過誕辰的名義,可跟劉嘉韻見一面,說說話,想來劉嘉韻也就不會太生氣了。

  董覓應了,連聲向懷王說了謝才走,董覓走了之後,懷王便跟左姝靜說了這件事,左姝靜是表嫂,年哥兒既然要在懷王府過誕辰,她自然也得幫襯著,還得準備些禮物。

  左姝靜立刻同意了,她在府裡悶得慌,每天最多也就是跟著章盾學賬目了,偶爾碰上逃出來玩鬧的董思年,也可以跟董思年聊兩句。

  董覓來的時候,董思年也去見了董覓,只有劉嘉韻不肯見他,見完董覓,董思年也賴著不想回去唸書,便拖著左姝靜,在後院跟她說著自己學堂裡發生的趣事兒,他一邊說一邊比劃,直讓左姝靜笑的大跌。前朝民風不算太緊束,也常有女子去女學唸書,然而裴冬淨家世不大行,沒有上過正規的,全是裴則教她識字看書,故而聽董思年說起學堂的事情,在覺得好玩之餘,又有一些羨慕。

  結果她聽得正開心,劉嘉韻就尋來了,看見左姝靜和董思年說說笑笑,當即黑了臉,走過來道:「王妃殿下還真是孩子心性,居然能和年哥兒聊的這麼開心。年哥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在和嫂嫂聊天,所以就可以由著自己性子在外邊玩了?還不回去好好看書?!」

  這話說的,讓董思年和左姝靜都有點下不來台,董思年撅了撅嘴,想著以左姝靜十分軟弱好欺的溫和性子,肯定是沒辦法護著自己的,結果不料左姝靜微微一笑,道:「姨母這話說的……年哥兒固然該好好讀書,但如今你們來懷王府做客,畢竟不比家中,年哥兒愛玩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而我這當主人的,自然也是應該盡到主人責任的。」

  這一番話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無非強調了一下自己才是主人劉嘉韻是客人,順便提醒了一下劉嘉韻現在年哥兒在王府,就算逼他太緊,但也沒道理這樣教訓著。

  董思年頗有些驚訝地看著左姝靜,而劉嘉韻本身不好看的臉色就更黑了幾分,然而左姝靜笑意盈盈的,依然是那副軟軟的樣子,看不出這話是否真的另帶含義,於是她也只能道:「我也只是怕年哥兒叨嘮了王妃殿下。」

  左姝靜搖了搖頭:「怎麼會呢,您是我與王爺的姨母,年哥兒是我們的表弟,怎麼都不算叨嘮的。」

  言下之意是,就算是叨嘮,那也是你先帶著年哥兒來叨嘮我們的!

  劉嘉韻只好道:「年哥兒再玩一會兒就回來唸書,曉得麼?明個兒又是你誕辰,你又得找著理由玩鬧不唸書了!」

  左姝靜一想倒也是,便讓董思年跟著離開了,自己則帶著碧雲和珠兒外出了,她對照顧小孩子毫無經驗,更無從知道董思年的喜好,原本想送他幾本書,然而仔細一想,董思年只怕是看到書都會覺得害怕吧……

  而想到董思年想練武,左姝靜便幫他買了幾本畫冊,其實這在劉嘉韻眼裡看到估計要說是讓董思年不務正業的東西了,但沒關係,可以用懷王的名義贈給董思年……

  之後又挑了些新衣裳和小男孩可以用的項圈一類的。

  左姝靜自己有專門的裁縫來替她量體裁衣,所以倒不必去看衣服,但左姝靜想了想,還是進了芮華齋,幫自己挑了點首飾,頭飾,又幫劉嘉韻挑了幾個。

  這一下午晃眼便過去了,晚上懷王倒是如常來了蘊瑞堂休息,左姝靜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大眼睛亮晶晶的,懷王在她身邊躺下。

  自從虞不蘇給左姝靜說了她完全可以喜歡懷王后,左姝靜看著懷王便覺得很有點怪異,以前,兩人要同榻而眠,自然也是怪異的,可那時候的怪異感和現在是截然不同的怪異感。

  左姝靜很難詳細描繪出這兩者之間的差異,但無論如何,當懷王躺上床的時候,她的反應都是一樣的——背對懷王,微微蜷縮著。

  懷王瞥了一眼她的姿勢,倒也沒說什麼,閉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懷王入睡後,左姝靜頗為不安地睜開了眼睛,她微微直起身子,側頭看著懷王。屋內昏暗一片,她也只能依稀看清這人高挺的鼻子和線條十分俊朗的臉,左姝靜是一直曉得懷王長相俊朗的,但卻沒有特意去注意過。現在看著,真是一言難盡啊。

  她伸手輕輕在懷王腦袋旁邊化了一圈,頗為憂愁地想,形狀這麼好看的腦袋,怎麼想的事情這麼奇怪呢?

  ***

  第二天下了早朝董覓就跟著懷王回府了,劉嘉韻藉著要讓年哥兒繼續學習的藉口不讓董覓見董思年和自己,等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才帶著年哥兒出來,左姝靜讓下人布菜,準備了長壽麵,又給劉嘉韻和董思年都送了禮物,劉嘉韻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些,卻依然是看也不看董覓。

  董覓找機會跟劉嘉韻說了幾句話,劉嘉韻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幾聲,弄的董覓也十分尷尬,連連小聲在劉嘉韻耳邊說著什麼。

  畢竟今天是年哥兒的誕辰日,劉嘉韻也不好一直擺臭臉,於是過了一會兒,她便道:「說回來也是我小心眼了,來,相公,我敬你一杯酒!」

  劉嘉韻揚了揚下巴,她的貼身侍女便幫董覓將酒杯滿上了,而後像征性地給劉嘉韻倒了兩滴酒。

  劉嘉韻微微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自己的貼身侍女,似是十分滿意,左姝靜在一旁則頗有些無語,這樣也行嗎?

  而懷王卻淡淡地道:「哪有客人專門喝酒的道理,我也喝一些吧。」

  他說完,身後侍女就幫懷王將酒杯倒滿了。

  董覓感激地看了一眼懷王。

  兩人大概都認為,懷王也跟著喝的話,那麼劉嘉韻怎麼也不會太過分的,然而想不到,劉嘉韻卻估計是更加生氣了,笑了笑道:「嗯,懷王殿下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先飲下這杯酒了!」

  說完她就微微仰頭,喝掉了酒杯內本來就幾乎沒有的酒,懷王和董覓只好也喝乾杯中清酒,這酒是懷王特意差人從懷王府內地下的酒窖裡拿的,自然是好酒,也十分酣純,滋味迷人。

  董覓眼前一亮,道:「好酒,好酒!」

  左姝靜想,居然還敢誇酒的味道不錯……

  果然,劉嘉韻的臉也黑了,她又如法制炮地讓侍女去給懷王和董覓斟酒,自己則又喝了一點點,左姝靜看了懷王幾眼,還是不由得道:「姨母,小酌怡情喝酒傷身,您還是少喝一些吧。」

  劉嘉韻看了一眼左姝靜,道:「王妃也想喝嗎?」

  左姝靜嘆了口氣,道:「王爺和董大人明日還要上朝呢。」

  董覓卻道:「不礙事不礙事,明日是休旬日呢。」

  左姝靜簡直無話可說,看了一眼懷王,卻見他看著自己,微微搖了搖頭,似是說沒有關係,於是左姝靜撇了撇嘴,也懶得管他們要怎麼樣了。

  等到時間晚了,年哥兒困了,便被帶著下去困覺了,那三人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酒,董覓臉頰泛紅,微微透出了醉意,就連喝的其實並不算多,但大概酒量也不怎麼樣的劉嘉韻臉上也泛出了醉酒的紅暈,只有懷王看起來毫無醉意,一派鎮定。

  左姝靜不由得微微感嘆了一下,懷王酒量還是很不錯的嘛,也不知道去年冬至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才會醉到跟年哥兒說那些話……

  等到劉嘉韻終於撐不住了,董覓也幾乎是坐都坐不穩了,左姝靜趕緊藉機讓二人貼身下人將他們送回侯竹堂,那兩人便醉頭醉腦地走了,左姝靜鬆了口氣,道:「終於好了,不然只怕一會兒連王爺您都要被灌醉呢。」

  懷王微微垂著頭,道:「嗯。」

  「時候也不早了,王爺先去淨堂梳洗吧?」左姝靜走到懷王身邊,道。

  懷王抬起頭,對著她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嗯。」

  左姝靜渾身一抖,頓時很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小聲道:「王爺?」

  懷王微微側頭,看著她,面上笑意依然沒有散去,道:「嗯?」

  這一聲「嗯」,真可謂千回百轉,帶著一絲柔情,讓左姝靜的心都抖了抖。

  她想,懷王果然是醉了沒跑,偏生開始還能端坐在那兒,不吵不鬧臉上也不泛紅,不主動跟他搭話,還真看不出此人已醉。

  左姝靜很有點頭疼,此刻屋內只有幾個下人,左姝靜便想先出去讓石悍進來扶著懷王出去,然而她剛轉身要走,懷王便忽然扯住了她的袖子。

  左姝靜一愣,回頭一看,便見懷王盯著自己,那眼中幾乎要綻出光來。

  而後她聽見懷王又以那輾轉的語調喊了一句「阿靜」。

  左姝靜一時間有些晃神——懷王這樣喊她做什麼?他不是喜歡太后的嗎?如今這樣喊左姝靜,難道……

  還沒等她想明白,懷王又輕嘆一口氣,聲音極低地道:「太后。」

  左姝靜頓時明白過來了——敢情剛剛懷王喊的是「阿淨」!

  左姝靜簡直是哭笑不得,又有些想生氣又有些無可奈何,她想了想,親自扶著懷王站起來,道:「王爺,您醉了,臣妾送您回蘊瑞堂吧。」

  懷王倒是沒說什麼,半闔著眼睛,左姝靜扶著他一邊,出了門,石悍瞧見了,趕緊上來扶著懷王另一邊,這樣一來懷王的重量大部分都傾在石悍身上了,左姝靜的壓力小了不少,只是懷王的頭還是靠在左姝靜肩膀上的,他很安靜,一路都沒有再說什麼,等到了蘊瑞堂,左姝靜也沒力氣伺候他去淨堂了,又怕讓下人伺候他洗漱,他會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來,只好直接讓石悍將他送回臥房,又讓碧雲打了熱水,讓珠兒去吩咐廚房的人準備醒酒湯。

  左姝靜親自撩了袖子,給懷王解開外衣,拿溫熱的毛巾替他擦拭臉,懷王躺在床上,目光依然清明,清明地盯著左姝靜……發呆。

  左姝靜嘆了口氣,道:「王爺,別睜著眼睛了,先閉上眼睛,一會兒喝了醒酒湯便休息吧。」

  懷王輕聲道:「是我對不起你。」

  左姝靜手上的動作頓住了,她茫然地看著懷王,道:「什麼?王爺哪裡對不起我了……」

  懷王並不理會她的話,只繼續道:「我知道你過的很苦。」

  左姝靜:……不不不,王爺,我過的很好,一點兒也不苦……

  她真的很想知道,懷王到底從哪兒看出她過的很苦這件事了?!

  於是她想了想,轉了口氣,用以前的太后的口吻道:「懷王覺得,本宮過的很苦?為什麼呢?」

  懷王道:「初見你時,你便在哭,又特意落下一個那樣的玉珮給我,不就是想告訴我,你是囚中之鳥,每日以淚洗面嗎?」

  左姝靜道:「那玉珮原來你是這樣得到的……」

  想來便是那天左姝靜落在了那兒,懷王后頭不知為什麼又回去了,發現了那個玉珮,便認為她是遺留給自己的……?

  左姝靜道:「你怎麼就覺得是本宮特意留給你的,而沒想過是本宮不小心落在那兒的呢?」

  懷王搖搖頭道:「我開始也並未多想……若非是此後每一次宴會上,你都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我也不會知道你的心思。」

  左姝靜十分茫然:「什麼眼神?」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確看著懷王的目光是要比看著其他人更熱情一些的,但那是因為首先,懷王在三個皇孫中是最有出息的一個。而後來她知曉了懷王尷尬的境地,自然更是覺得懷王十分可憐,故而看懷王的眼神更是飽含三分同情。

  然而,這樣的眼神,又怎麼會讓他誤會呢?他心中,她又有怎樣的心思呢?難道便是鬱鬱寡歡,想要衝出牢籠?

  聽到左姝靜的問題,懷王也頓了頓,過了很久,他說:「我本也只是覺得那眼神讓我有些承受不住,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眼神。那一年我不過十六歲,也只能比我還小一些的高義,什麼是喜歡,高義素愛五花肉,便喊了一碗五花肉,他看著五花肉,一邊對我說『想必這就是喜歡的眼神』。我發現,太后您看我的眼神,和高義看五花肉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

  左姝靜:「……???」

  雖然左姝靜自己也毫無戀愛的經驗,也不曉得到底什麼叫做喜歡,但是她想,不管怎麼說,男女之情,和常將軍對五花肉的感情,怎麼也不一樣吧?!

  懷王卻繼續道:「那時候我便曉得了,你喜歡我,也希望我帶你離開那裡。但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可以打仗,可以舞戟,可以射箭,卻無法把你從困境中救出來。」

  他的語調是非常輕柔,緩慢的,帶著一絲很淡的,幾乎難以聽出來的遺憾。

  懷王明明什麼也不曉得,就這樣靠著自己的猜測,想像出了一段淒慘的戀情,時間還長達五年之久,還為了自己打算不娶妻不納妾……

  左姝靜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感情方面,懷王真是幼稚的可怕。

  懷王醉意朦朧地看著左姝靜,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笑,茫然道:「你為什麼要笑?你總是笑著的,很得體,但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開心。」

  左姝靜聽出了懷王語調之中的遺憾和埋怨,也竟然在荒唐之餘,覺出了一點感動。

  他覺得她一點兒也不開心嗎?

  可是,她自己並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不開心啊,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必和人爭寵,不必參與宮斗,沒有情感上的牽扯,雖然沒有敵人之餘,也沒有任何家人,雖然唯一一個可以談心的,是個最後背叛了自己的侍女……但,起碼很多方面,是很多人求也求不來的吧?

  可她只有二十二歲,原本這個年紀的女子,應該在做什麼呢?

  可能已經有了第一個孩子,丈夫也許在外做官,兩個人有機會便要鴻雁傳書,她還要打理家中一切,要照顧孩子。

  哪怕現在當懷王妃,也是遠沒有以前在宮裡清閒的,但她現在可以說話的人多了一些,有珠兒,甚至碧雲偶爾也可以說上兩句了,還有章盾教她管賬本,有石悍傻乎乎地每次看到她熱情地打招呼,還有懷王……最近天氣倒春寒更冷幾分,然而晚上有懷王在一旁,她倒很少覺得自己冷了。

  所以這樣想一想,似乎她以前過的很好,也的確過的很不好,全在一念之間罷了。

  左姝靜輕嘆一口氣,道:「本宮沒有不開心。」

  懷王搖搖頭,閉上了眼睛。

  他大概是的確醉了,也十分疲倦了,左姝靜見他閉上了眼睛,便伸手幫他掖了掖被子,恰好外邊珠兒送瞭解酒湯過來,左姝靜便坐在床沿,將懷王的腦袋放在自己腿上,喂著懷王喝了幾口,懷王並未抗拒,但也沒有睜開眼睛。

  喂完解酒湯,左姝靜便自己也梳洗了一番,回到房內,她不由得想,所以其實以前懷王不看她,除了喜歡她,還有愧疚嗎?

  因為覺得沒辦法把「不快樂」的裴冬淨解救出來,所以覺得愧疚,索性不看她了嗎?而自己賜婚的時候,他也認為自己在放棄嗎?所以他才說「也許我成親,對我喜歡的那個人來說,反而是好事」?而聽到琉璃說自己在夜晚不顧寒冷,在院中獨坐時,他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他認為都是他自己的錯麼……

  真是個自我折磨的高手啊。

  左姝靜留了一盞床頭燭火沒有吹熄,在床的裡側抱著膝蓋看著似乎已經睡著了的懷王,心裡有點酸酸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自己一點兒也不覺得疼,有人卻先心疼上了。

  可是,這對她來說又很陌生,此前從未有人會這樣。兄長對她也不錯,讓她成為了皇后和太后,但也的確沒有問過她自己想不想,而除了兄長之外,這世上大概是連個「對她好」或者「希望她好」的人都沒了。

  想不到還有這個明明挺精明驍勇,卻又莫名富有想像力的笨蛋皇孫。

  忽然,懷王睜開了眼睛,他有些困惑地看著左姝靜,道:「太后怎麼還在這兒……別被發現了……」

  左姝靜好笑不已,道:「對了,開始還沒問完呢,就算你覺得本宮喜歡你,也不代表你要喜歡本宮啊。你喜歡本宮嗎?喜歡本宮什麼?」

  懷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響,道:「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想到太后,我就不想娶其他人了。」

  左姝靜吸了吸鼻子:「是嗎……」

  懷王說:「太后哭了?」

  左姝靜說:「沒有啊……有點冷吧。」

  懷王卻伸手,輕輕那麼一拉,左姝靜便倒了下去,然後懷王輕甩被子,被子便同時壓住了兩個人,懷王的體溫亦傳到了左姝靜身上,兩人瞬間離的很近,懷王看著她,很肯定地說:「太后哭了。」

  「真的沒有。」左姝靜有點茫然,她心裡的確有點酸澀,卻不至於哭出來……

  懷王不讓她爭辯,醉醺醺地,不容抗拒地吻了上來。

  這是左姝靜活了十六年以來的第一個吻,也是太后娘娘活了二十二年以來的第一個吻。

  帶著淡淡的酒味,和不難聞的解酒湯的味道,還有鋪天蓋地的懷王自己的氣息。

  左姝靜默默睜大眼睛,驚呆了。

  她……她居然就這樣被親了?!

  左姝靜伸手想要推開懷王,然而懷王的力氣自然遠遠大過她,還好眼下他喝醉了,也不敢對著左姝靜用力,兩人僵持了一小會兒,左姝靜終於推開了懷王,雖然這個吻止於嘴唇並沒有太深入,卻也足以讓她驚慌失措了,而懷王親完之後閉著眼睛,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左姝靜氣的不行,手腳並用地把懷王直接推到了地上去。

  想了想,她又害怕懷王會著涼,便又丟了兩床被子在懷王身上,就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的,懷王竟然也沒有再睜開眼睛,而是徹徹底底地睡著了。

  左姝靜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莫名地燙的厲害,她憤憤不平地想,這都什麼人啊?!這叫什麼事兒啊?!

------------------------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終於有點實際上的進展了……_(:з」∠)_

  「懷王明明什麼也不曉得,就這樣靠著自己的猜測,想像出了一段淒慘的戀情,時間還長達五年之久……」

  老實講我自己寫到這段的時間低頭笑了很久…咳,…你們不准笑!!!懷王殿下很淒慘很嚴肅好不好!!!簡直傷心傷肺!!!【嚴肅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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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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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二天,因著每日都要早起,所以即便今天是休旬日,懷王依然早早起來了。

  而他起來之後,首先感覺腦袋很疼,這個倒是沒什麼,因為常常喝太多酒之後第二天醒來,腦袋就是這麼地疼。

  懷王實際上酒量並不好,這是個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只有常高義之類的跟懷王較為親近的人曉得,以前打了一場小勝仗之後難免要飲酒慶祝,作為主將,懷王自然會常被敬酒,懷王不得不喝下不少酒,然後裝作一臉清醒。久而久之,再也沒人看得出他酒量不好。只是他醉酒之後,似乎容易變得心無芥蒂,很多話都會毫無防備地說出口。

  所以那時候,他總得要讓常高義或者常高忠來照顧他,免得他說出什麼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秘密——當然,懷王也並不曉得,這個舉動讓自己和常高義斷袖的傳聞,在小部分人之間流傳的十分廣。

  然而在頭疼之外,懷王發現自己渾身都痠痛僵硬。

  他緊皺著眉頭慢慢坐起來,一邊伸手揉著眉心,然後才發現自己居然是躺在地上的。

  怎麼回事?

  懷王側頭一看,就見他的懷王妃左姝靜還在床上躺的好好的,睡的正香,只有自己,躺在地上,身上還蓋了兩床被子,可見自己並不是後來滾下來的,而是先在地上睡著了,然後左姝靜丟了兩床被子下來的。

  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睡了一晚上,導致他此刻渾身僵硬痠痛。雖然地上鋪著頗厚的毯子,但到底如今天氣不算熱。

  左姝靜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懷王忍著怒氣慢慢站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伸手拉了拉床頭細繩,負責伺候他的婢女很快就來了,因為昨夜懷王沒有洗澡,懷王便先去了淨堂梳洗了一番,等出來之後,他看見守在房門的碧雲,便揉了揉太陽穴,道:「碧雲,昨夜本王喝醉了?」

  碧雲先行了個禮,道:「回王爺,是的。」

  「然後呢?」

  「然後?然後王妃殿下和石悍總管便送您回房了,王妃殿下讓奴婢打了熱水,讓珠兒吩咐廚房煮了醒酒湯,然後奴婢就不曉得了。」碧雲有些迷茫,不知道為什麼王爺忽然這麼問。

  懷王面色青黑:「好了,本王曉得了。」

  也就是說,沒有其他人。只有左姝靜。

  就是左姝靜讓他直接睡在地上的。

  於是懷王推了門走進去,面無表情地看著左姝靜熟睡的模樣,她看起來睡夢也不怎麼樣,哪怕是睡著了也微微皺著眉頭,然而過了一會兒,眉頭又舒展開了,嘴角還輕輕露出一抹笑意。

  她笑起來的時候,實在很有幾分像宮內那位。

  懷王憤憤地伸手彈了一下左姝靜的腦門,左姝靜惶然地睜眼,下意識摀住腦門,半響,她才回過神來,道:「王爺?」

  她語調還是帶著濃濃睡意的。

  昨晚把懷王踢下去之後,她頗有點不安,還索性自己下去躺著感受了一下,確定毯子夠暖和,懷王不至於著涼後才又爬上床,結果腦子裡想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和懷王那莫名其妙的想法,翻來覆去的,直到後半夜才睡著。

  結果這大清早的懷王居然又來吵她,真是……但看著懷王的臉色,左姝靜還是有點緊張的,她怕懷王醒來後還有昨夜醉酒的記憶,那自己就完了。但她昨夜敢那樣,也是心裡有譜的,當初懷王告訴了年哥兒那件事,事後都沒給年哥兒提過醒讓他不要告訴其他人,可見懷王清醒之後,有很大可能是忘記醉酒後的事情的。

  懷王冷著臉,冷冰冰地道:「阿靜,你很好,竟然讓本王睡在地上!」

  左姝靜被那「阿靜」弄的一頓——自從知道懷王內心也是喊太后為「阿淨」的,她就很有點不能直視這個稱呼了。

  然後她才反應過來懷王說的是什麼,左姝靜揉了揉眼睛,面不改色地說:「這不能怪臣妾呀,王爺您昨夜喝醉了酒,不肯躺在床上,非要躺在地上,還說地上舒服。臣妾拉不動您,也不敢喊下人來,唯恐下人看見王爺您醉酒後的樣子……」

  她說的十分坦然,懷王反倒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雖然自己在外人面前很可以撐著,但一旦進了房間,的確有可能覺得安心了便開始亂來了……

  於是懷王只好揮袖道:「罷了。除了這個……本王昨夜還有做什麼,說什麼嗎?」

  左姝靜眨了眨眼睛,說:「有啊。」

  懷王道:「嗯?」

  為了看看懷王的反應,左姝靜故意道:「王爺昨日有說起自己喜歡的女子。」

  懷王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而後故作鎮定道:「本王……說了什麼?」

  左姝靜輕輕一笑,道:「也沒什麼,王爺就是說自己很喜歡那人,可那人卻一點也不喜歡王爺,所以王爺很難過。」

  懷王冷著臉道:「一派胡言!」

  呵呵……左姝靜內心冷笑三聲,面上卻無辜道:「王爺真是這麼說的呀。」

  懷王懶得跟她爭,認準她想套自己的話,道:「行了,快梳洗梳洗,今天董大人便要帶著姨母和年哥兒回去了。」

  左姝靜才想起這件事,於是只好喊了碧雲和珠兒進來,讓她們伺候著自己梳洗更衣,哈欠連連地去了侯竹堂。

  結果沒想到去了侯竹堂,劉嘉韻和董覓都沒醒,只有年哥兒活蹦亂跳地,看見左姝靜和懷王來了,乖乖地喊了人,然後又炫耀道:「今天娘和爹都沒起來!只有我起來的最早,哈哈哈!」

  左姝靜想,一定是因為劉嘉韻和董覓昨夜都喝醉了,導致今天早上沒那麼快醒。

  果然,左姝靜他們讓下人進去喚了兩人,兩人才醒來,左姝靜和懷王便先帶著年哥兒去大廳讓下人準備早膳。

  過了一會兒劉嘉韻和董覓才來了,兩人顯然已經和好了,劉嘉韻對著董覓不再是那樣的難看的臉色,兩人也能平和地說話了。

  吃完早膳,劉嘉韻果然到:「王爺,王妃,這幾日叨擾你們了,如今算算日子,我們也該回去了。」

  懷王道:「姨母過來小住而已,有什麼叨擾的。」

  左姝靜也點點頭:「姨母住的舒心便好。」

  董覓一笑,道:「我們已經讓下人在收拾行李了,一會兒便回我府上。」

  等吃過早膳,董覓和劉嘉韻便帶著年哥兒離開了,走之前年哥兒還頗為依依不捨地看著左姝靜,左姝靜小聲地跟他強調了一下不能把秘密告訴別人的事情,年哥兒也小聲道:「那表嫂也不能告訴表哥我告訴你了這件事哦!」

  左姝靜點點頭,跟年哥兒定下了這個約定。

  其實……年哥兒說的,還真沒他表哥自己說的多呢……

  ***

  「琉璃,你必須告訴皇后,這事情沒法再瞞下去了。」羅義皺著眉頭,伸手有些厭惡地碰了碰浸泡在桶內的屍體。

  太后原本十分害怕寒冷,且清淨殿人煙罕至,本就比別處要冷一些,故而殿內鋪設著地龍,原本按照這個倒春寒的時節,地龍可全是要開著的,然而現在哪怕琉璃經常在殿內冷的不行,也不敢讓人開地龍。

  全因為要保管著這太后的實體。

  自從以毒藥毒死裴冬淨之後,羅義便以獨門秘方製造了浸屍水,每日將裴冬淨的屍身浸泡在那水中,加上如今天氣寒冷,裴冬淨的屍體便很神奇地如剛死一般,既沒有腐爛,也沒有長出屍斑,她靜靜地躺在水中,每天晚上要撈出來擦乾淨,敷上一層厚厚的保屍粉,然後第二天清早再浸入水中。

  羅義只有在琉璃謊稱太后不適的時候才能來,而且來的時間也不能太久,所以大部分時候,這些事只能讓琉璃一個人來做。琉璃每天看著仿若熟睡一般的裴冬淨,想著她年紀比自己還小,便也總覺得又內疚又恐懼,生怕裴冬淨哪天半夜忽然睜開眼睛來掐死她尋她復仇。

  她每天都過的戰戰兢兢的,到後來,看到裴冬淨的臉就要先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才能稍微心安一些。

  而皇后不知為何一直不讓她說出太后死訊,拖了又拖,琉璃日日夜夜失眠,人瘦了一圈,臉色慘白,精神極差。

  這一下聽到羅義這麼說,她頓時就來了精神:「真的?」

  「嗯,再放下去,這屍體便太不自然了。」羅義皺著眉頭,「雖然到時候太后死訊公佈出去,必然也是由我來負責檢驗屍體的,但其他人也是可以看見屍體的臉的。剛死的屍體,不至於是那樣的……何況,我們要編造的原因,是太后因為心情抑鬱上吊身亡,必須要在脖子上有勒痕……再這樣下去,這屍體可什麼痕跡都造不出來了。」

  琉璃道:「好,我一會兒就去偷偷告訴皇后娘娘。」

  羅義點了點頭:「然後……你就是自由身了。」

  琉璃看著羅義,眼中滿滿的都是柔情,她很愛這個男人,在她入宮以後漫長的生涯中,只有羅義給了她屬於男人的溫暖。她原本也是挺喜歡裴冬淨這個主子的,畢竟裴冬淨性格溫和,很好說話,然而,裴冬淨到底是太年輕了。

  有一回,皇后來拜見太后時,無意中說了句要幫太后挑選年輕的貼身婢女,太后娘娘笑著說了句,不用了,有琉璃陪著我呢。

  皇后娘娘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琉璃,笑笑沒有說話。

  然而琉璃卻感受到了心驚。

  那一年,太后娘娘二十歲,而她已經二十八了。

  二十八歲啊!還有兩年,她本就可以出宮,嫁人了,然而聽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她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不敢相信地在皇后走了之後故作鎮定地問了太后娘娘:「娘娘真的希望琉璃一直陪在娘娘身邊嗎?」

  太后看著她,疑惑地說:「本宮入宮起就是你在照顧本宮,本宮當然希望你一直留在本宮身邊了。琉璃為什麼忽然這麼問?莫非因為皇后娘娘開始說的話?放心吧,本宮不需要什麼其他新侍女,這清淨殿的掌事姑姑,永遠是你琉璃。」

  那時候裴冬淨微微笑著,看起來十分可愛又可親,然而琉璃的心卻如墜入冰窟。

  她比太后大了整整八歲,且太后是主子,她是奴才,太后自然會比她長壽。所以,可能終她一生,她都要和太后一起,待在這冰冰涼涼的清淨殿裡?!

  太后好歹錦衣玉食,吃穿用度雖不算奢華,但也是尋常人想也想不到的了,就這麼過一輩子,倒也沒什麼。而她呢?她就要這樣,伺候太后一輩子?!

  她真的不想這樣。

  尤其是後頭她認識了羅義,兩個人一見鍾情,很快墜入戀愛之中,琉璃瞞著太后,和太后的御醫偷偷在一起了三年之久,然而有一回,她和羅義私會時,卻被皇后身邊的掌事姑姑珠簾瞧見了,珠簾毫不遲疑地告訴了皇后。

  琉璃以為自己死定了。

  然而皇后卻召見了她,溫言細語地,十分善良地模樣,勸她不要太緊張,說是這宮內冷清孤寂,她也曉得宮女不易,表示自己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琉璃感激涕零,卻又聽得太后說:「只是,我也問過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似乎沒打算在你三十歲之後讓你離宮呢……難道,你和羅太醫,打算一直這樣悄無聲息地隱瞞下去?」

  這一句話讓琉璃痛苦萬分,她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不想,奴婢不願!求皇后娘娘指點一二!」

  皇后滿意地笑了。

  從此之後,琉璃便和皇后結成了「同盟」,她定期匯報太后的事情——然而說真的,太后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幾乎沒什麼事情可以匯報,就連見慧貴妃寧妃的談話內容,也都毫無讓人在意的。皇后看起來對太后也並不太上心,似是知道她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而收攏琉璃,似乎不過是個順水推舟的舉動。

  這樣對琉璃來說更好,因為她就沒什麼愧疚之情了。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那日給懷王賜婚後,裴冬淨問了皇后步搖的事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當時皇后便趁著裴冬淨沒注意,給琉璃使了個眼色——分明是讓她問出為什麼皇后要問步搖的事情。

  琉璃問了之後,太后娘娘語焉不詳地說「你可還記得,前幾日我去御花園內散步,最後又說身子不舒服回來麼」,之後又不肯細說了,琉璃心下奇怪,卻也不敢多問怕露了馬腳,便匆匆先去給皇后說了這件事。

  想不到,這麼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讓皇后的臉色登時變了,她幾乎是微微顫抖著聲音說:「琉璃……太后留不得了。」

  琉璃知道自己一直在背叛太后,卻從未想過要害死她,然而她無法拒絕。

  皇后一改昔日親和的面容,直言若她不從,便要將她和羅義的事情揭發出來,到時候她和羅義都是死罪一條,琉璃不怕自己死,卻怕牽連了羅義,她只能捏著那一包毒藥,聽著皇后之後的安排和佈局。

  聽到皇后要讓羅義調配浸屍水的時候,琉璃跪在地上求皇后不要講羅義扯進來,皇后卻冷笑著說,羅義早就脫不乾淨了。

  於是琉璃便將藥下在了裴冬淨的銀耳蓮子湯內,然後看著她一點點閉上眼睛,彷彿只是普通地要小憩……然而最後,她的身體卻一點點冰冷,再無呼吸。

  琉璃很痛苦,卻也別無選擇,眼下終於可以解脫了,她幾乎是興奮的。皇后早說過,這件事若過去了,她便放琉璃出宮,讓琉璃和羅義長相廝守,羅義也說過,等她出宮了,便立刻娶她當正妻。

  御醫的正妻啊!官夫人啊!琉璃光是想著,便覺得雀躍不已,然而看著裴冬淨年輕的屍體,又依然有些愧疚。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雖然她很痛苦,也為裴冬淨哭過好幾次,可若再給她無數次機會,她都還是會這麼做,她別無選擇。

  琉璃回憶完了,看著眼前的男人,點了點頭:「嗯,到時候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出宮跟你見面了……太好了……」

  她伸手慢慢抱住羅義,而羅義也回抱住了她,然而琉璃看不見的是,羅義目視前方,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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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左姝靜發現今天懷王心情很好。

  前兩日董大人帶著劉嘉韻和年哥兒離開之後,懷王便住回了光暉堂,兩人之間也算是相安無事,而不曾想,懷王今早接了封信後,便顯得心情頗為不錯。

  雖然懷王始終是冷著臉,面無表情的模樣,但左姝靜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微妙地看出他的心情轉變了,比如眼下她只要看一眼,便曉得懷王心情很好。

  見左姝靜一直看著自己,懷王停下筷子,挑眉道:「好好吃飯,不要盯著本王。」

  又來了,這人真是……

  左姝靜嘴角抽搐道:「臣妾只是覺得王爺心情似乎不錯?」

  「高義要回來了。」懷王倒也沒否認,「高忠也要回來了。」

  「常將軍?」左姝靜有些驚訝,「說起來倒是呢,常將軍和王爺關係聽說一向是很好的,但臣妾來懷王府這麼久,第一天便見到了小常將軍,周大人倒是見過不少次,卻沒見過常將軍來……」

  因著常高義和常高忠是兄弟,名字相似,也都有將軍的職稱在,雖然常高義職位高一些,但總的來說,兩人都是常將軍。為了區分二人,左姝靜記得,常高忠作為弟弟,是被稱呼為小常將軍的。

  懷王點了點頭:「常忠押送獨孤恨回塔達之後,沒有馬上回來,留在那兒盯了他一段時間,高義嘛,有事離開了,現在已經快到京城了。」

  左姝靜久違地聽到獨孤恨的名字,稍微有些尷尬,而懷王看著她,似乎也想看看她會不會詢問獨孤恨的事情。

  左姝靜自然是不會問的,她想了想,道:「兩位常將軍回來後,王爺是不是要在府內擺宴替他們接風洗塵呢?」

  懷王點頭:「嗯。」

  頓了頓,又道:「但他倆出去的事,沒太多人知曉,也不必設宴,就隨意一些便是。」

  這話便是要左姝靜負責設宴的事情了,左姝靜點點頭表示曉得了,又問:「那要不要請周大人和虞大人來?」

  這話問的十分巧妙,懷王總不好說「只請周大人不要請虞大人」,何況就虞大人貼著周大人的那樣子看起來,只要請了周大人,虞大人也必然會不請自來的。

  果然,懷王只遲疑了一會兒,便道:「都請來吧。」

  左姝靜點頭應了,又繼續吃起了飯,沒再多問常高義此前是去了哪裡。

  而懷王自然也絕不會告訴左姝靜,常高義擅離職守,還脅迫節度使王茂德,讓他帶著自己去株州的事情。

  這一回跟常高義斷了聯繫許久,乍然看見常高義傳回來的信件,曉得他平安無事,且正在回來的路上,懷王自然是十分欣喜的,然而欣喜之餘又多了幾分擔憂,因為看得出,常高義在那邊肯定也發現了什麼,只是礙於信件可能未必安全且篇幅有限,才未直接寫出來。

  算一算付志偉和宗德陽應該也快接近威州了,只是戰況大概還要過兩天才能快馬抵達京城,只希望他們能拿下威州,平了謀反之亂。

  至於常高忠倒沒什麼特別的,孤獨很回了塔達之後還算老實,一心投在奪取可汗之位上了,沒有想過再來大閔國土。

  第二天,常高義先回來了。

  左姝靜對常高義此人印象便是「懷王的貼身副將」「雲麾將軍」「和懷王有斷袖傳聞」「看著非常老實」這幾個而已,後頭因為懷王,多了個「愛吃紅燒肉」的印象。

  常高義來時顯然已經梳洗過,穿的頗為精神,他看起來和幾年前沒太大區別,只是也更高更壯了,虎頭虎腦的,面容依然是英俊的,和常高忠很有點相似然而兩兄弟之間卻又微妙地有些不同。

  常高義先給左姝靜和懷王分別行了禮,他很耿直地多看了幾眼左姝靜,顯然對這個懷王妃有點好奇,然後他又說:「王爺,微臣不知王爺會忽然成親,沒能參加您的婚事,十分遺憾。若有下次,定然不會再錯過。」

  左姝靜驚愕地看著他。

  常高義平和地望著左姝靜:「怎麼了王妃殿下?」

  懷王揉了揉眉心:「高義,客套話不是這樣說的。本王說過,對著本王不必說這些客套話,只是讓你對著外人的時候記得客氣一下……」

  常高義瞥了一眼左姝靜,道:「可是,現在不止我和您在。」

  言下之意,她左姝靜倒成了外人?!

  懷王搖頭:「你剛剛說的那是什麼話?什麼叫再有下次?王妃聽了怎麼想?」

  常高義皺著眉頭思索片刻,似乎終於覺出了自己說的話有點不對勁,於是他又看了眼左姝靜,抱歉地道:「微臣不是那個意思,王妃殿下請不要太在意。」

  左姝靜尷尬地笑了笑:「沒事,沒事……」

  常高義卻還是嘆了口氣:「微臣不大會說話,以後還是少說話算了。」

  懷王笑了笑,帶著他進了大廳,很快周俊佑和虞不蘇也來了,除了常高忠被耽誤了大概要過幾日才能來,人算是都到齊了,左姝靜便吩咐下人開始布菜。

  雖然懷王說了不必設宴,但畢竟有五個人,且互相身份頗有差距,最後左姝靜還是選用了如同宴席一般,主人坐在最前方,之後往下一次擺著小案几的宴席模式,下人布菜也是分別以小碟子依次擺在案几之上。

  左姝靜此前特意吩咐過,要在給常高義大量的五花肉,故而上五花肉的時候,別人都是正常一碟,只有常高義是滿滿一大碗,常高義見了亦十分開心,不由得道:「在株州那兒忙著逃命,好久沒吃肉了,辛虧王爺記得微臣的喜好。」

  懷王卻挑了挑眉頭,道:「本王可沒有刻意提你愛吃五花肉的事情,今天的菜也是王妃安排的……王妃怎麼曉得,常將軍愛吃五花肉?」

  左姝靜鎮定地道:「王爺自己提過,怎麼不記得了?」

  懷王記性是很好的,故而肯定地道:「本王應該的確沒說過。」

  左姝靜笑了笑,道:「王爺您是醉酒的時候說的……您說,常將軍很愛吃五花肉,雖然您只是隨口一提,但臣妾恰好記住了,這次便讓下人給常將軍多準備了一些。」

  她這麼說,懷王便也沒再問,轉而看向常高義,常高義倒是看著左姝靜,而後拱了拱手,道:「多謝王妃殿下了。」

  左姝靜衝著常高義笑了笑,然後收回視線的時候,便看見了虞不蘇的臉。

  虞不蘇對著她擠眉弄眼,顯然又有事情要說。

  左姝靜沒有立刻給他反應,安安靜靜地吃完飯了,因為左姝靜在場,懷王並未多問常高義株洲的事情,只是跟他說了一些朝內最近發生的事兒,包括皇上派付志偉和宗德陽去平定反賊之事。

  然而沒想到,常高義一聽便直接搖頭:「他們?贏不了。」

  懷王皺了皺眉頭,吃過飯,便讓周俊佑和常高義一同進自己書房,至於虞不蘇,則很自覺地表示自己對株州那一塊兒的事兒一點也不瞭解,什麼打打殺殺,他也沒興趣,懷王滿意地點頭,左姝靜便主動提出帶著虞不蘇隨意走走消食。

  因著有下人跟著,且虞不蘇和左浩宇曾有私交,懷王並未多說什麼就應允了。

  左姝靜看見常高義,見他風塵僕仆地,忽然想起了之前桃兒跟自己說的事情,於是她小聲地對懷王說:「對了王爺,有件事兒,臣妾忘記告訴您了。此前阿娘擔心我哥哥,也派過下人去找太子妃殿下,但太子妃殿下卻很肯定地說,付將軍和宗副將必然能贏,臣妾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太子妃殿下如此肯定呢……不過,這也只是臣妾心中一個困惑,覺得應該告訴王爺而已。」

  懷王聽了,微微皺眉點頭:「嗯,本王知道了。」

  進了書房,三人坐定,常高義直接道:「王爺,您方才說的那個逃跑的益州刺史,定然是被騙了。」

  懷王一聽便皺起眉頭,道:「怎麼回事?」

  周俊佑也皺眉:「被騙?好端端一個州都被他丟了,誰那麼大本事能騙他這個?」

  「微臣和王大人到了威州,才曉得威州已成了趙家的地盤,王大人因為是正大光明去的節度使,所以當夜便被抓,而微臣此前便要逃過其他人的眼睛,所以一直很隱秘地跟著王大人,見王大人被抓,便立刻逃了。然而威州當時可進不可出,微臣暫時離不開,只好先躲在那附近。」常高義道,「威州內守衛森嚴,若非微臣武藝高強,定然很快就被發現。」

  若是其他人說自己武藝高強,少不得有吹捧自己的嫌疑,然而常高義生性耿直,卻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懷王道:「嗯,接著說。」

  常高義道:「威州是剛被拿下的,所以趙和也在威州內。我本打算先救出王茂德大人,便一直跟在那附近。打昏了一個侍衛,換上了巡邏的趙家守衛的衣服,卻不料,聽到了趙和與一個陌生男子的對話。那人是誰,我也不認識,何況他還帶著一個面罩。但看他體型樣貌,也是個習武之人。趙和對他說『此次若不是你,咱們可沒法輕易取下威州,威州刺史如此頑固,好說歹說盡也不肯歸附於我,最後還不是得死?就跟株州那老頭一樣』,那個人就說了一堆奉承的話,然後又說什麼,若不是益州刺史蠢笨,輕易就被騙,也難逃一死……趙和卻說,他眼下被抓了,照樣是死路一條,然後兩人就都大笑了起來。」

  懷王緊緊地皺著眉頭,道:「那人還有什麼特徵?」

  常高義道:「他們說完那些就要走,我怕被發現就跑了,此前一直在屋頂上,只依稀能看見那人留著很長的鬍鬚,都垂到面具之外了。」

  懷王將記得的長鬍鬚的人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他道:「所以,是有人騙了益州刺史,他當真認為趙和已經被拿下,才悠然地跑去民洲?」

  常高義道:「只怕是這樣。」

  懷王看著前方,微微凝眉,並沒有說話。

  周俊佑也十分為難地道:「能讓益州刺史信任,並能取下威州刺史首級的人,必然是大閔這邊的人。只怕是個……叛徒。」

  常高義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可這叛徒的位置只怕也很高,但最近也沒聽說哪位地方大人有什麼不對勁啊……」

  懷王忽然伸手敲了敲桌子,道:「之前淮南道的觀察使,蔣欽。」

  周俊佑一愣,道:「蔣欽?可他不是重病臥床麼,若非如此皇上也不會讓王茂德去淮南道當節度使……」

  懷王道:「只怕是裝病。」

  常高義一拍掌,道:「應是他。我想起來了,趙和說了『此次多虧欽』了,我以為他想當皇帝所以喊屬下『卿』,便沒有在意……」

  周俊佑皺了皺眉頭:「可是,蔣欽此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微臣依稀記得,他的確曾是武官,後來不知為何被連連提拔,最後還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成了觀察使……」

  懷王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當初他懷疑羅義和左姝靜有什麼時,讓鄭飛調查過羅義,他依稀記得,羅義那個死去的前妻,名喚蔣梅。

  同樣姓蔣,會不會是兄妹?

  懷王立刻起身,讓石悍叫正妃來,石悍見懷王面色嚴肅,嚇了一跳,趕緊去找鄭飛了。

  鄭飛今日正好在府內,聽了懷王的問題,立刻道:「這個不必查了,小的當初查羅義的時候便曉得這件事。蔣梅正是那個節度使蔣欽的妹妹。」

  懷王道:「蔣家父母如今尚且安在?可還有什麼別的兄弟姐妹麼?」

  鄭飛搖搖頭:「父母?小的忘記調查了,不過,如今太子太傅的夫人蔣蕊,是蔣欽和蔣梅的姐姐。他們家中,應該也就這三個兄弟姐妹了。」

  太子太傅的夫人?!

  懷王和周俊佑臉上都露出錯愕的神色,懷王揮了揮手,讓鄭飛先出去,順便讓他繼續仔細查一下蔣家的事情,而後冷著臉道:「蔣欽,蔣梅,蔣蕊,太子太傅,付將軍,宗德陽,皇后,寧妃……呵,這一切可都串上了!」

  周俊佑臉色發白,道:「若真是東宮那位做的,未免也太過分了一些。幫助趙家之人奪了株洲益州威州三州,對他們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啊……」

  常高義也明白過來這意思,他倒是十分冷靜,反正在他心裡,太子和平王一樣,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的草包,會這樣倒也不稀奇。

  不過……常高義回憶了一下,道:「倒也不是,趙家並沒有什麼自己的兵力,不過是群烏合之眾,連稱王也不敢。眼下蔣欽已經取得了趙和的信任,等付將軍和宗德陽去了,蔣欽完全可以以謀殺株州威州刺史的老法子,殺了趙和,再與付志偉裡應外合……付志偉和宗德陽便立下大功,而那三州原本是極愛戴王爺的,這麼一來,自然是要將王爺拋之腦後了。」

  周俊佑憤憤地一捶桌:「何止。那三州足以影響整個淮南道,淮南道也可以影響其他道,這麼一來,大家都會想,如今天下是清平盛世,並非非王爺不可……可若真是如此,那位又是何必?!王爺這幾年還不夠沉默嗎?!」

  懷王冷著臉道:「本王大概知道為什麼。」

  那一日,皇上把他喊去,也許是為了安撫他,還告訴了他一件事。

  皇上說近日身體頗為不適,便打算讓幾位皇子共同協政,皇上打算暗地裡讓諸道共十個節度使各自上交一個名字,這名字,是太子,平王,懷王中的某一位,只許寫自己認為最適合替皇上打理朝政的。

  皇上這個行為,讓人十分捉摸不透,雖然是暗地的,但卻也夠讓人震驚了,無論如何,主要協政的都應該是太子才對,讓各道節度使上交名字,這唱的是哪一出?

  懷王聽了皇上的話,也十分疑惑,然而皇上卻說,這並不是他忽然的念頭,而是之前一直就有的念頭。

  懷王不明白,皇上既然要打壓自己,為什麼又要這樣做。

  而後來他一想,這根本就是皇上為了督促太子,太子名聲平平,遠不如懷王啊。皇上對太子真可謂用心良苦,為了讓他努力,竟連這樣彎彎曲曲的法子也想得出來。而若是最後各州刺史寫的名字最多的是太子,懷王也不得不服氣,自己不如太子。而若是最後懷王的名字多過太子,懷王則更有了被打壓的理由。

  對太子,皇上真是慈父,對他,卻也真是殘忍。

  但他想,皇上必然是先告訴過太子的……既然皇上說,這是早就有的念頭,那麼想必太子就是在知道的那一刻開始,有了那樣的念頭——如今全國十道六十三州,大部分節度使都是京城地方兩邊跑,大部分也和太子交好,然而稍微遠一些的,比如益州株州威州所在的淮南道,依然大部分對懷王有好感。

  正如周俊佑所說,這一次若付志偉帶著宗德陽評定叛亂,必然會讓懷王威望下降一些,且大家也能看出皇上態度——皇上寧願派老將出馬也不遠派懷王,可見所謂的寫名字,不過是個幌子,皇上根本沒有要聽任何人的想法,他還是偏心太子的,你敢寫懷王就慘了。

  太子也是算定了皇上絕不會派懷王出兵吶。

  但他同時又有些害怕,所以才會讓左姝嫻在左姝靜這件事上又給懷上下了個套,若能讓獨孤恨殺了懷王,那自然是更好的。

  懷王想到自己進書房前,左姝靜說的那些話,這也有了答案。左姝嫻想必也是知道太子干的那些事情的,所以才信心滿滿,認為付志偉此去必然勝利——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懷王想到這些,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簡略地說了太子這麼做的原因,周俊佑和常高義聽了都連連皺眉,常高義更是直接道:「王爺,您完全可以告訴皇上這件事。」

  「毫無證據的事情,怎麼說。」懷王冷著臉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看見了他們兩人的談話嗎?比如王大人。「

  常高義搖頭:「沒有,王大人當時還不知道在哪裡被關著呢。我本來想救他出來的,但一直沒找到機會,最後威州鬆懈了一點兒,我便趁亂逃了。希望王大人還活著吧。」

  懷王道:「那便是了。我現在這樣去說,空口無憑,父皇怎麼會信我?」

  周俊佑卻不自覺微微握緊了拳頭,輕聲道:「微臣只覺得……太子殿下如此,將來如何能為一國之君?不為百姓謀福,不為天下謀福,不為大閔謀福,只為自己,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子厚!」懷王厲聲道,「你這是什麼話?!」

  周俊佑看著懷王,緊緊咬著牙齒,並不說話。

  常高義卻是撓了撓頭,道:「這還用說嗎?太子就是個草包。同樣是皇子,也不知道怎麼和王爺差別這麼大的。草包當了太子,依然是草包太子,將來當了皇上,還是草包皇上。」

  「高義你也閉嘴!」懷王簡直無奈。

  懷王站起來,雙手負在身後,道:「子厚也不必太為本王不平。這件事,我總歸會在父皇面前提一提的。但,也得等付將軍回來。他們聯合蔣欽,總會留下些什麼證據……還有那個益州刺史,等他押送回了京城,也可以好好審問一番……」

  常高義道:「算了,少打點仗也是好的。他們卑鄙,死的卻也只是幾個高官,若是來硬的,慘的就是百姓了。還是前面的好一點。」

  懷王被常高義這番理論弄的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

  左姝靜和虞不蘇坐在湖心亭裡,左姝靜謊稱自己想讓虞大人給自己算點事情,便讓碧雲和珠兒留在湖心亭走廊之外,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不能聽見兩人說什麼。

  左姝靜毫不客氣地道:「你剛剛宴會上擠眉弄眼幹什麼呢?王爺要是發現了,非揍死你。」

  虞不蘇道:「這不是有事情要告訴你麼……嘿嘿,太后娘娘啊,恭喜您,您的死訊大概終於要被公佈了,就在這一兩天內吧。」

  左姝靜總覺得這話十分怪異,但還是頗為驚訝地道:「真的啊?你怎麼知道的?這也能算出來嗎?」

  虞不蘇笑著搖了搖頭,道:「是豔豔告訴我的。」

  左姝靜想起秦豔豔,有些疑惑:「她不是離開京城了麼?」

  「誰說的,她現在在一個人府上吃好喝好,基本當姨太太呢。」虞不蘇撇了撇嘴,「順便幫我探聽消息,誒嘿嘿。」

  左姝靜瞥他一眼,道:「誰府上?不會是什麼平王之類的吧?貴師門上下膽子忒大了。」

  虞不蘇道:「她倒是想,可惜平王如今佳人在懷,她沒機會呢。她現在在……羅義府上。」

  左姝靜瞪大了眼睛:「羅義?她去那兒……做什麼?探聽我的事情?」

  「嗯。」虞不蘇肯定地點了點頭,「羅義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她還騙羅義自己和扶香園簽的是賣身契,羅義給了她好大一筆錢當贖身費呢。嘖嘖,作為一個小御醫,幾十年的俸祿也不夠他這麼揮霍啊,可見羅大人暗處收入可不低。」

  左姝靜疑惑道:「可羅義再喜歡秦豔豔,也不至於告訴她自己殺害太后的事情吧?」

  「那當然不至於。」虞不蘇擺了擺手,「他只是告訴秦豔豔,很快可以娶秦豔豔過門了。」

  左姝靜說:「什麼意思?」

  虞不蘇悄聲道:「此前,羅義接過宮內女子來府內,秦豔豔偷偷去看了,又告訴了我那女子長相,我覺得,似乎是伺候您的那位琉璃姑姑。」

  左姝靜倒吸一口涼氣——她想過很多可能,倒是沒想過琉璃和羅義有什麼!

  虞不蘇道:「羅義那麼喜歡秦豔豔,可見跟琉璃在一起,很可能並非出自真心,可能更多的,是什麼合作關係,比如合作殺了你。而他肯定是不敢讓琉璃知道秦豔豔的存在的,所以,他敢對秦豔豔說馬上可以娶她了,必然是不怕琉璃了。那麼,我相信,你的死訊定然很快便要被公佈,而琉璃,就是那個替罪羔羊……唔,說她是替罪羔羊不對,你的死本來就是因為她,只是她背後想必也有人操縱。」

  左姝靜嘆了口氣,點點頭。

  虞不蘇道:「對了,王妃殿下,您說,如果王爺知道知道了太后的死訊,會不會很難過啊?」

  左姝靜一愣。

  虞不蘇道:「按你的說法,他喜歡太后,而太后就這麼死了……哎,不過懷王殿下看起來鐵骨錚錚,倒不像是會特別為情所困的那種男人,想必也就傷感一下也就沒事了吧。」

  若是左姝靜不夠瞭解懷王,定然也會這麼想,然而自從和醉酒後的懷王聊過一次,左姝靜就曉得懷王在感情上和表露出來的模樣根本不一樣!

  知道她死了,懷王必然會十分痛苦,就他那想像力,指不定會認為太后是為自己而死的!

  虞不蘇見左姝靜一直低頭不說話,認為她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好道:「說起來,能同時操縱琉璃和羅義的人,我倒是挺好奇是誰的。又為什麼要害死你呢?」

  左姝靜抿了抿嘴春,低聲道:「我知道是誰。」

  虞不蘇頓時來了興趣:「哦?誰?」

  「皇后。」左姝靜咬著牙說出這個名字。

  虞不蘇一愣。

  ***

  送走周俊佑三人後,懷王一直待在書房內,等到晚膳時才出來吃飯,左姝靜和懷王各懷心思,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這頓飯吃的十分沉默。

  然而不曾想,飯還沒吃完,石悍便來通報了,說是宮裡來了人。

  左姝靜心裡咯噔一下。

  然而來的卻果然是內侍省的一位公公,他滿懷沉痛地宣佈了太后娘娘薨了的事情,死因是太后貼身侍女琉璃起了賊心偷竊了太后娘娘的幾件首飾,因為怕被太后娘娘發現,便在湯內下了毒,太后娘娘因此身亡。又說此時時間已晚,不必入宮,明早懷王及懷王妃需及早入宮。

  左姝靜全程都沒在聽那太監說了什麼,只死死地盯著懷王,卻見懷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也死死地看著那內監,然而左姝靜視線下移,卻見懷王的掌心內竟然滴出幾滴血來。

  懷王素來喜淨,指甲長了便要剪掉,而此刻他緊握的雙拳究竟是緊到了什麼地步,才會硬生生以自己的指甲刺入肉中,滲出血來?!

  他難道都不覺得疼的嗎?!

  左姝靜驚呼一聲:「王爺,您的手……」

  她上前,想要碰觸懷王的手,然而懷王很輕,卻很堅定地拂開了她,而後看著那內監,道:「太后……確已薨了?」

  那內監一愣,有些尷尬,感情他剛剛繪聲繪色地說了那麼多都是白說的嘛?!但面對著懷王,他也只能道:「回王爺,太后娘娘確然已薨了……哎,這事兒實在讓人震驚,當時皇后娘娘就召了羅太醫去看,可惜,好像太后娘娘已經死了好幾日了吧,這會兒才發現,救也救不回來吶!哎!」

  懷王二話不說,直接就要朝府外走去,一邊道:「石悍,備轎,入宮!」

  那內監被懷王的反應弄的一愣,而後誇張地大叫道:「王爺可別呀!如今宮門已關,進不去的!皇上也說了,明早再去也不打緊的!連奴才都進不去呢!還打算在王爺您府內借宿一夜呢!」

  懷王如若未聞,依然往前走去,他身後的石悍和章盾都有些錯愕,左姝靜也不再顧及什麼形象,大吼道:「你們兩個愣著幹什麼?!還不攔著王爺?!沒聽到錢公公說宮門已經關了麼?!」

  她又對著碧雲厲聲道:「還不快帶幾位公公去北苑找幾間好屋子入睡?!」

  碧雲點了頭,引著那幾位公公走了,帶頭那個錢公公看著懷王依然大步在往外走,一時間有點疑惑,左姝靜瞧見了,趕緊笑著道:「抱歉了,王爺一片孝心,聽說太后娘娘薨了,有些不敢相信……剛剛王爺又喝了酒,可能有些上頭吧。」

  原是喝了酒,難怪那麼奇怪。

  錢公公一笑,說了句沒事兒,便跟著碧雲走了,左姝靜一回頭,就見石悍和章盾對著懷王不敢上手,只能攔著他勸他,可懷王不容置喙地推開他們又繼續往外走,彷彿是哪怕走也要走到宮內一樣。

  左姝靜也不顧其他,拎著裙子就小跑起來,懷王一直被章盾和石悍阻撓,速度慢了不少,她跑到懷王后邊,道:「王爺!」

  懷王理都不理她。

  左姝靜只好咬咬牙,奔過去,一把從後面抱住懷王的腰。

  石悍和章盾一愣,似是被她大膽的行為給嚇住了,而懷王卻只頓了頓,又堅定伸手掰左姝靜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兩人的手一碰,左姝靜便能感受到懷王手中一片滑膩,顯然是開始的鮮血。

  左姝靜心裡一痛,壓低了聲音,道:「王爺,夜闖皇宮,是逆反之罪!」

  懷王毫無反應,將她左手從自己腰間掰開了。

  左姝靜咬咬牙,繼續道:「臣妾曉得王爺記掛太后,然而太后已逝,王爺最初沒能救下太后,現在去又有什麼用?!一切都晚了!如今太后屍骨未寒,您便要夜闖皇宮,若因此受了哪怕一丁點兒的懲罰,只怕太后都死不瞑目!」

  懷王猛地扭頭,死死地看著左姝靜,他雙目猩紅,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他嘴唇輕顫,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拂開左姝靜,掉了個頭,轉身大步回了光暉堂。

  左姝靜看著他的背影,腦中全是懷王剛剛的臉,他的臉上,他的眼中,那一瞬間,有太多情緒了,有恨,有痛,有震驚,又深不見底的悲哀……他的眼圈是紅的,大抵是在忍眼淚,然而目光那一抹猩紅,又似乎是因為憤怒。

  他一定很驚訝吧,自己剛剛那番話,不亞於告訴懷王,自己知道他和太后的「關係」,而那句「已經晚了」,也的的確確地刺傷了懷王。

  可是,左姝靜別無選擇,她若是此刻說自己是太后,只怕懷王一點兒也不會信,甚至搞不好會更加憤怒——按照那錢公公說的來看,太后也不過剛死幾日,左姝靜有什麼證據說自己就是太后?哪怕是借屍還魂,時間也完全不對啊。

  石悍和章盾慢慢走到左姝靜身邊,石悍還沒回過神來,傻傻地道:「王妃殿下真厲害,竟然三言兩語就把王爺勸回來了……呵呵……」

  章盾卻沒有說什麼,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左姝靜,走向了光暉堂,石悍頓了頓,也趕緊跟著過去了。

  左姝靜只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她一點點滑落,好在身後珠兒扶住了她,道:「王妃殿下?!您怎麼了?!」

  而後她瞥見左姝靜手上的血跡,尖叫道:「殿下您受傷了?!」

  左姝靜無力地擺了擺手:「別大呼小叫的,不是我的血。」

  珠兒顫著聲音,道:「那,那是什麼時候沾的……殿下您還好吧?!」

  左姝靜身體一陣陣地打著顫,還沒從剛剛的事情中回過神,只覺得一切都那麼驚險,又讓她那麼難過。懷王越是痛苦,她就越是愧疚,愧疚之內,也有不少痛。

  她對這感覺十分陌生,然而卻又隱隱似乎知道那代表什麼。

  珠兒扶著她過了好一陣,左姝靜才緩過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去光暉堂。」

  珠兒道:「可,可是王爺似乎心情很不好……」

  左姝靜搖搖頭,直起身子,一步步往光暉堂走去,然而門口守著的,卻是章盾。

  看見左姝靜跟來了,他行了個禮,道:「殿下有什麼事嗎?」

  左姝靜道:「太后薨了,王爺心情不大好,我要去看著王爺。」

  然而章盾卻道:「王爺剛才說了,誰……都不能進光暉堂,您也不例外。」

  左姝靜面無表情地盯著章盾道:「王爺是你的主子,我也是。我說,讓開,我要進光暉堂。」

  章盾不卑不亢,冷靜地說:「抱歉,王妃殿下,王爺才是這府內最大的主人。小的不值一提,來日王妃殿下要怎麼處罰都行,只是今日,您確然不能進光暉堂。」

  左姝靜道:「我……」

  章盾卻膽大包天地打斷了她的話,而後輕聲嘆息道:「王妃殿下,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左姝靜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也對,章盾玲瓏心思,又一直跟在懷王身邊,只怕對懷王的心思早有懷疑,剛剛懷王表現又那麼明顯……只怕,剛剛自己抱著懷王說什麼,在章盾看來,也是代表皇后那邊的勢力在威脅懷王吧。

  他讓自己得饒人處且饒人?

  左姝靜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響,她輕聲道:「你……讓王爺早些睡,明早還要進宮。」

  章盾鬆了口氣,道:「是。多謝王妃殿下。」

  左姝靜閉了閉眼睛,收回那顆將落未落的眼淚,轉身帶著珠兒離開了。

  然而沒走兩步,她便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光暉堂內的燈火。

  她曉得,別說早些入睡了,只怕懷王今夜是絕不會入睡的,而她自己,更是不可能睡得著。

  千錯萬錯,似乎都是她沒有及早坦白的錯,即便她也有那麼多苦衷和身不由己,然而最後,她到底是因為恐懼懷王的心意,而選擇了徹底的隱瞞,卻沒有想過,懷王知道自己死訊的時候,會多痛苦。

  其實虞不蘇說的時候,她想過要告訴懷王,然而死訊來的太快了,她甚至沒有時間去想措辭。剛剛那一瞬間,她也很想去光暉堂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懷王,可是,章盾卻不讓她進去。

  懷王不想看見她,章盾讓她得饒人處且饒人,而她一時間,也有些茫然了。

  左姝靜在光暉堂附近的院內石椅上坐下,從這裡可以看見光暉堂內的燈光,她坐在外邊,珠兒就站在後頭,珠兒十分擔心地一直勸左姝靜回屋,左姝靜卻只搖著頭說不困,最後珠兒急了,才又讓人去拿了大氅和暖爐來,給左姝靜披上,又在她身邊生了好幾個暖爐。

  碧雲安置好了錢公公等人,也來了光暉堂,看見這場景,當即愣了愣——在她心裡,太后的死,並不算特別大的事情,然而剛剛王爺的表現已經讓她很震驚了,這王妃卻又是發的什麼瘋?

  碧雲滿腹不解,只能站在一旁用眼神問珠兒,珠兒急的要哭了,卻也只能搖頭表示自己什麼也不曉得。

  左姝靜這一坐便坐了一整夜,讓珠兒和碧雲先去休息,兩人也不肯,不過還是大著膽子在後頭的幾個小石頭凳子上坐了下來,不然站一宿,只怕腿吃不消。之後眼瞧著天將破曉,左姝靜才領著兩人回屋,換了一身素衣,等著石悍或是章盾來喊她去宮內。

  她想,去宮內的車上,她一定……要把真相說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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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3:41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左姝靜換了衣服出去隨意用了膳,卻見懷王一直沒出來,左姝靜有點疑惑,然而去了光暉堂,卻見章盾和石悍都已不在了。

  左姝靜一愣,問了才曉得懷王竟然沒帶上她,自己一個人先去了宮內!

  但好歹她自己的馬車也備好了——顯然,懷王只是不想和她一輛車而已。

  左姝靜又氣又悲,只能自個兒上了馬車,悶悶不樂地進了宮,下車之後,她被引著了去清淨殿。

  重回故地,左姝靜滿懷感慨,然而在清淨殿內的太后已死,琉璃現在也不知道情況如何,真是……物是人非啊。

  太后的棺木正在趕製之中,因為太后此前實在年輕,誰也沒想過她會忽然身亡,故而並沒有準備適合的棺木。而眼下左姝靜暫時被安置在一個普通的棺木之內,擺在清淨殿殿堂內,整個清淨殿內外都掛滿了白色的白綢,所有宮人都穿著白衣,宮女們也只在髮髻上纏了一根白色的綢帶,每個人低頭神色匆匆,不敢有任何動作,整個清淨殿內毫無生氣。

  而進了大殿,入目便是重重白色帷帳,走進去,便可見懷王一人獨自跪在太后棺木之前。

  左姝靜抿了抿嘴,在懷王身邊跪了下來。

  懷王看也沒有看他,只盯著那冰冷的棺木,從左姝靜的角度看過去,他顯得十分憔悴。

  她想了想,毫不遲疑地輕聲開口:「王爺,請不要太難過。我,就是太后。」

  懷王猛地轉頭,震驚而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左姝靜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本宮就是太后。」

  左姝靜本以為懷王會問她要她是太后的證據,然而她沒想到,懷王只是咬著牙,惡狠狠地道:「左姝靜,你不要太過分!」

  左姝靜愣了愣,道:「我知道王爺不會信,但……」

  「即便你已知道本王對太后的心意,也不代表你能口出妄言。」懷王冷冷地看著她,「更別想著取代太后。你跟她,根本沒法比。」

  左姝靜真是無語了,敢情懷王認為她是知道了太后和懷王的事情,所以以此作為威脅,想取代懷王心中太后的位置?!

  左姝靜張了張嘴想要繼續解釋,外邊卻傳來通報說是皇上來了,跟著皇上一起來的還有皇后,慧貴妃,太子,太子妃,懷王,平王,和諸妃嬪,懷王和左姝靜起身,跪在兩側迎接皇上,皇上嘆了口氣,在太后棺木之前跪下,他身後其他人則按照品級以此跪著。

  即便左姝靜心慌意亂很想解釋,但周圍都是人,全場安靜的不得了,左姝靜再心急也只能安安靜靜地,只不住地看向懷王。

  皇上嘆了口氣,道:「太后年紀極輕,端莊溫和,本該長命百歲,怎奈竟遭奸人所害,實在讓朕痛心啊!」

  皇后捏著手絹,輕聲哭了起來,道:「太后娘娘為人寬厚,對臣妾,對後宮內的諸位妃嬪,乃至對下人,都是極好的。臣妾真的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慧貴妃雖然沒有哭,但也緊緊地皺著眉頭,而在左姝靜看來,她這樣遠比皇后真摯多了。

  現在看著皇后那假惺惺的模樣,左姝靜只覺得十分噁心。

  懷王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后陰謀,而對皇上還有皇后的話,他幾乎是毫無反應的,只依然盯著太后的棺木看著。

  左姝靜也不由得看了一眼那棺木。

  她此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懷王身上,故而甚至都沒有仔細地看自己的棺木幾眼,眼下她這樣一看,才忽然想起來,那裡面躺著的,是她自己啊。

  即便如今左姝靜的身體年輕健康,然而那到底才是「真的」她,她就這樣死了,屍體也不知道被琉璃和羅義動了什麼手腳,現在就這樣躺在那兒。雖然她並沒有真的死去,但裴冬淨,對於幾乎所有人來說,都是真的死了。

  能相信她依然活著,並毫不畏懼,滿心歡喜的,能有幾個?

  現在竟然也不過一個虞不蘇而已,哦,也許秦豔豔也算一個。

  剛剛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訴懷王真相,然而懷王壓根兒不信,其他的話她都想好了,現在卻沒有說的機會。那個害死她的皇后,現在還在假惺惺地哭著,真正喜歡她的懷王,卻連哭都不敢哭。

  左姝靜覺得人生又荒唐又絕望,咬著嘴唇,忍不住抽泣起來。

  在後宮之中,裴冬淨的地位大概就是個,沒什麼作用,沒什麼自由,沒什麼價值的小太后,雖然性格不錯不討人厭,但也犯不著巴結,她說過不必請安,便很少有人去找她,更沒人與她有深交,故而這一次雖然她死了,還是被下人害死的,大家都很有些震驚和遺憾,但說要哭,也的確是很難逼出眼淚的。

  除了太后那樣做戲功夫一流的,其他人也都只是面露沉痛而已。至於像左姝嫻這樣的小輩,更是很難哭的出來。

  故而,左姝靜這一下落淚便顯得十分打眼了。

  尤其是,左姝靜原本也只是咬著嘴唇偷偷落了幾滴淚而已,然而她越想越覺得難受——自己稀里糊塗就算是活了兩輩子,怎麼好似兩輩子都活的有點失敗呢?她裴冬淨時,身邊沒一個真正體己的人,當左姝靜時,又藏了一堆秘密,現在說也無法說清楚,她這兩輩子也算是老老實實做人了,這到底是造的哪門子孽?!

  左姝靜這一哭,便很有點停不下來的意思,她以前當裴冬淨的時候,也極少哭,哭起來就不得了,入宮後唯一一次落淚便是在曉得自己哥哥和高宗死訊的時候,那一次哭著哭著就停不下來,還是因為懷王出現,才勉強止住的。

  於是眾人都漸漸聽到低低的啜泣聲,大家有些訝異地偷偷朝著聲音來處投去視線,便見懷王妃哭的梨花帶雨,滿臉通紅,好不悲切。

  左姝嫻是見過自己妹妹哭的,但也沒見過她這樣的哭,當即有些被嚇到,而再看左姝靜身邊的懷王,雙眼微紅,看著棺木,也分明是十分悲傷的樣子……

  眾人一時間都有些疑惑——這兩口子怎麼就跟太后感情這麼深啊?!

  就連皇上也瞧見了左姝靜的樣子,驚訝之餘,慢慢地由內監總管王謙扶著站了起來,看著左姝靜:「懷王妃為何哭的這麼傷心?若朕沒記錯,你甚至都沒和太后見過面。」

  左姝靜埋頭痛哭,根本沒注意周圍光景,忽然被皇上點名,她嚇了一跳,茫然地抬頭,半響,道:「回,回皇上,臣妾只是想到,臣妾與王爺的婚事,是太后親自下旨賜的,人說成親對女子而言便是第二次生活,故而對臣妾而言,太后的大恩大德,實在難以忘懷。臣妾卻連太后也沒能見上一面,太后便被奸人所害了,臣妾,臣妾心裡實在難受……」

  她一邊說一邊忍著哭聲,雙眼通紅,看起來真是十分可憐,皇上聽了,也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道:「你有這份心思,倒也是個好孩子。」

  左姝靜意外得了皇上的褒獎,也一點不開心,只說了句「皇上謬讚了」,便又低聲哭著,全然沒看見身邊懷王的眼神——這人怎麼這樣,在太后棺材前,還要拿太后賜婚的事情來說事兒!她明明曉得,她明明曉得……

  眾人心思莫測,大殿內一時間十分安靜,直到此時忽然外邊進來了一個內監,小聲在王謙的耳邊說了些什麼,王謙臉色微變,又低聲稟報了皇上。

  皇上當即怒道:「什麼?!」

  皇后很少見皇上這樣發火,何況現在還是在清淨殿內,她連忙也站了起來,一邊伸手替皇上撫背順氣,道:「皇上,怎麼了?」

  皇上面色鐵青,道:「太子,懷王,平王,你們三人立刻跟朕來書房!王謙,你把幾位尚書全部給朕叫來!」

  皇后和諸位妃嬪都有些錯愕,左姝靜則更加錯愕,她從手帕裡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皇上——您就讓懷王留下來,讓臣妾跟他說幾句話啊!!!

  然而懷王太子平王三人立刻應了,跟著皇上走出了清淨殿,左姝靜看的清清楚楚,懷王走出清淨殿之後,還深深地回頭,看了清淨殿一眼。

  左姝靜心急如焚,也由珠兒扶著站了起來,她匆匆追到懷王身邊,卻只能低聲道:「王爺,臣妾之前說的話絕非虛言……虞大人可以證明!」

  懷王皺眉看了她一眼,繼續跟著皇上走了,左姝靜剛剛追上去的行為已經惹起太子平王還有下人的側目,她不便再追,只能站在原地望著懷王的背影。

  左姝嫻和皇后說了兩句話,兩人神色都有些難看,皇后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左姝嫻也想走,但看見左姝靜站在那兒,想了想便先走過來,道:「阿靜,你剛剛哭的很好,只是在宮內,有時候鋒芒不必太露。」

  她真心實意地哭,左姝嫻倒來陰陽怪氣地說她哭的好,以為她聽不出這其中的嘲諷意味麼?!她現在本就煩著……

  左姝靜心裡曉得,裴冬淨身死這件事,左姝嫻必然也是知道的,對她也更加沒有好臉色,但還是勉強應了句:「阿姐,我是真的心裡難受。」

  左姝嫻臉色變了變,但大概也是不想和她鬧得不愉快,道:「倒也是,阿靜從小心思就是最善良的……阿姐問你,你在懷王府,一切都可還好?」

  「嗯,很好。」左姝靜點了點頭。

  左姝嫻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左姝靜想了想,道:「剛剛皇上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怎麼了?」

  左姝嫻皺眉道:「我也不曉得,但既然喊了三位皇子去,指不定是和戰事有關係……」

  左姝靜茫然道:「不是據說這一次必勝無疑麼?」

  左姝嫻搖搖頭:「我也不曉得……你現在橫豎沒事,跟我一同在宮內走走吧。」

  左姝靜也記掛著懷王,只能點頭道:「嗯。」

  ***

  付志偉宗德陽率領兩萬大軍去奪回三州,剛到楠州和楠州刺史秦偉匯合的當夜,付志偉和宗德陽竟然離奇被殺害!

  且,這兩人都不在自己的住所之內,而是在楠州邊上一個不知名的小屋子裡,那屋子是個廢宅,沒有主人,不知道付志偉和宗德陽半夜去那兒做什麼,且兩人沒有帶過多守衛,只各自帶了三四名親兵,那三四名親兵也一同被誅殺。

  兩個將軍,第二日便要討伐威州了,半夜不好好休息,不研討戰術,卻偷偷摸摸地跑去荒宅,還被人殺了,導致軍心大亂,第二日便丟了三個縣,死傷無數!若非秦偉還算有能力,拚死在楠州松縣擋住了趙家軍,只怕還要繼續丟失土地!

  皇帝震怒!

  皇帝先將此事說了,看著三個兒子都很驚訝的表情,他簡直怒火中燒,先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平王——宗德陽是平王的表弟,當初讓宗德陽當副將,少不得也有平王的勸諫。接著皇上又稍微輕一些地罵了一頓太子,付志偉就是太子舉薦的。

  其實付志偉本身就是皇上內心自己定下的人選,然而他並沒有料到付志偉會出這樣大的紕漏,他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罵自己,只能先罵太子和平王,罵完之後,他稍微順了一口氣,而後冷聲道:「現在楠州亟需人支援,軍內不可無將領,秦偉也只能先撐著幾天。這次士兵們士氣大挫,百姓也頗受震動,一定要一個可以代表皇家天威的人出動……這個人,只能從你們中來選!你們誰,有必勝的把握?」

  他問出這話時,心裡實際上就已經有了答案,然而他還是帶著一絲期盼,將目光放在太子的身上,可太子垂著頭,壓根連看也不敢看皇上。

  皇帝內心失望至極,轉而看向懷王,卻見他目光炯炯,但也並不說話。

  皇帝怒道:「你們都啞巴了?!」

  懷王抱拳道:「父皇,兒臣沒有必勝的把握,畢竟戰場無常。然而,兒臣願意出兵一試,平趙家餘孽,振我謝家威名!」

  皇帝閉了閉眼睛——到頭來,他還是得依靠這個兒子,而他,也從未讓自己失望。

  於是他道:「朕再給你五千兵馬,懷王此行,必要降服趙賊……此事刻不容緩,你現在回府收拾一番便出發,副將便還是常高義吧。其餘你還有什麼要帶的人選麼?」

  懷王想了想,方才左姝靜的那句話卻莫名迴響在耳邊,他抿了抿唇,道:「兒臣想帶著光祿寺太常卿虞大人。」

  皇帝有些驚訝,道:「哦?為什麼?」

  懷王面無表情道:「據說虞大人通曉陰陽,可縱觀古今未來,這次出兵意義重大,虞大人便充當個天師的角色吧。」

  皇帝點點頭:「懷王倒也信起這些來了……倒也不是壞事,便帶著吧!」

  懷王應了,便先帶著章盾回府收拾東西,皇上也派人去請了虞不蘇和常高義讓他們立刻準備出發。

  同時和左姝嫻坐在東宮內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的左姝靜也很有些心神不寧,她很想趕緊去和懷王說說話,然而左姝嫻一直有意無意地在這裡探聽懷王的事情,不讓她走,左姝靜只好道:「阿姐,我想去看看王爺從御書房裡出來了沒有。」

  左姝嫻皺眉,不以為然道:「太子出來了自然會回東宮,等太子殿下來了,也就代表懷王殿下出來了,你到時候再去尋懷王殿下不也沒事?難道你要現在去御書房門口晃蕩?那成何體統?」

  左姝靜一想也是,只好心安地等著懷王來,她萬萬沒想到,懷王出來之後不見左姝靜,便認為她回了府,沒有耽擱也先回去了,回到府內後,見左姝靜不在,皺了皺眉,這才猜到左姝靜是被左姝嫻留在宮內了。

  然而他也並沒有太多時間等左姝靜了,常高義收到通知,很快來了懷王府。

  而御書房內,太子和平王依然被皇上罵著,好不容易罵的差不多了,幾位尚書又來了,眾人一同商討這件事,太子和平王自然更不能離開,就這麼足足耽擱了兩三個時辰,連午膳都沒用。

  懷王在府內等了一會兒依然不見左姝靜回來,想著馬上能見到虞不蘇了,倒也差不多——他打從心底不信左姝靜的連篇鬼話,更因為左姝靜的言行舉止有些不喜她,而虞不蘇,他也一向不喜歡的。可他倒是很好奇,這兩人能弄出什麼說辭來糊弄他?

  在自己府上悠哉悠哉的虞不蘇這幾日都沒有算過卦,因為這幾日天象都沒什麼太大的變數,且除了太后死訊,想來也是不會有什麼大事的了。然而他才悠哉了沒一會兒,便接到了一個噩耗——付將軍,宗副將雙雙身亡,懷王臨時受命,奔赴楠州,而他虞不蘇,必須隨行。

  虞不蘇張大了嘴巴,只覺得真是一道晴天霹靂。

  而在東宮內,跟著左姝嫻吃了午飯,兩人難得一起真心實意地感嘆了一下皇上真是很能說,又十分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一直到傍晚,太子才終於回了東宮,左姝靜給他行了禮,太子有氣無力地讓她平身。

  左姝靜急於見到太子,不由得問了句懷王殿下是否也已離開。

  太子卻沒好氣地冷聲道:「付將軍宗副將身亡,父皇早上就讓他回府收拾今日內出發了,算算時間,懷王想必早就動身了!」

  她顫聲道:「王爺怎麼走的這麼急……就他一人麼?!」

  「京城內五千輪調兵馬也跟著他一起走,還有常高義和虞不蘇。」太子懨懨地道,「皇弟想來驍勇,懷王妃也不必太擔心。」

  左姝靜卻想,什麼,虞不蘇?!

  必然是因為她走之前跟懷王說的那一句話!

  可是,她之前跟虞不蘇說過什麼來著?

  ——絕對,絕對不能讓懷王知道,她就是太后!

  左姝靜長大了嘴巴,只覺得真是一道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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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我故意吊胃口我只能說真的沒有,原本大綱就是這樣的,左姝靜現在也已經說了只是懷王不信,正如之前左姝靜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告訴懷王一樣,懷王現在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莫名其妙的左姝靜

  不過很快就要揭曉啦,畢竟我們虞不蘇大人上線了嘿嘿-.-,但是這打仗也要打啊,太子也要整啊,皇后也要作啊,太后的仇也要報啊T.T,其實我已經改了劇情加快了知道的時間段,本來要更後面的_(:з」∠)_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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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4:00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怎麼會這樣……蔣欽是吃了豹子膽麼,居然敢當真謀反!」皇后坐在椅子上,雙手微微顫抖,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她的對面坐著太子,還有太子太傅黎時輝,太子和黎時輝兩人都臉色慘白。

  太子低聲道:「兒臣也不曉得……因為害怕被人發現,等蔣欽幫趙和拿下了那三州之後,咱們和蔣欽就幾乎沒有往來了,可……」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黎時輝,也顧不得對方是自己老師了,直接道:「您的夫人呢?她不是蔣欽的妹妹麼?!有她在,蔣欽怎麼好好的會跳反?!」

  黎時輝緊緊地皺著眉頭:「蔣蕊昨日下午便找不見人了,我本以為她又是去跟哪家太太打牌九,然而到今早也沒回來,我一起來,就又聽到了付將軍神死的事情,才猜到她應該是跑了……」

  太子困惑不已,憤怒地拍桌道:「她怎麼會跑呢……您才是她的丈夫啊!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在咱們已經要結束一起要勝利的時候,選擇逃走呢!她會去哪裡,蔣欽那兒?但那有什麼好?!且不說趙賊成不了氣候……她一個官夫人去了那邊,還不是找罪受?!」

  太子實在不明白,蔣家兄妹當初明明跟皇后跟自己說的極好,兩人對大閔似乎也不像有貳心的樣子,最初自己提出這個計畫讓蔣欽去做,蔣欽還頗有些不願意。

  太子不知道為什麼,皇后和黎時輝卻隱約能猜到原因,聽到蔣蕊逃走的那一刻起,皇后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了,她瞥了一眼黎時輝,半響才道:「行了……太子,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便不要追究原因……」

  「這一回到底還是讓懷王去了……」皇后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道,「本宮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懷王若和蔣欽碰上了,蔣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懷王,怎麼辦?!若懷王帶著蔣欽回京城面聖,那後果不堪設想……!」

  太子道:「這個您放心,兒臣不會讓蔣欽平安回到京城來的……至於蔣蕊……」

  他遲疑地看了一眼黎時輝,畢竟,蔣蕊是他的夫人。

  然而黎時輝卻眯了眯眼,毫不留情地道:「她更加留不得……一併解決了吧。」

  太子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

  「參見謝將軍。」虞不蘇懨懨地對著懷王行了個禮。

  如今大家已經出發,在軍中,自然要喊懷王將軍而非王爺,懷王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們從京城出發,馬不停蹄地走到了半夜,才在禹州附近停下開始休息,虞不蘇也才終於有機會跟懷王說上話。他實在很想知道,懷王怎麼就要帶自己去打仗呢?!

  然而不等虞不蘇問出這個問題,懷王卻先道:「懷王妃……和太后,是什麼關係?」

  虞不蘇一愣,道:「呃?她們能有什麼關係……」

  懷王盯著他,目光銳利,彷彿不願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而後他道:「王妃自己說,她就是太后。」

  虞不蘇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覺得十分不可置信——左姝靜自己說了這件事?!這怎麼可能,她之前明明那麼斬釘截鐵地說絕不能讓懷王曉得她的真實身份!

  難道,是懷王自己發現了什麼,所以故意這麼說,來探他口風?

  哼哼,還好他虞不蘇沒那麼蠢!

  虞不蘇震驚地道:「王妃殿下怎麼能這樣說呢?難道王妃殿下的意思是,她是太后娘娘借屍還魂……?」

  懷王沉思了一會兒,道:「本王當初不明白,現在想來,她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虞不蘇擺手道:「這也太荒唐了!王妃殿下當初自己也說過,什麼借屍還魂都是一派胡言吶!」

  「可虞大人當初不是興致勃勃地拉著本王,要跟本王討論借屍還魂的事情麼?」懷王冷冰冰地提醒虞不蘇。

  虞不蘇一點兒也不見驚慌,只笑嘻嘻地道:「王爺有所不知啊,臣的想法,也只是從各方聽來,加上自己的揣測而形成的。那一次,王妃殿下大聲斥責了微臣之後,微臣便好好思索了一番,覺得王妃殿下說的很對。借屍還魂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的!」

  虞不蘇如此信誓旦旦地說這番話,懷王反而覺得有些古怪了,然而他的確也不認為借屍還魂是可能的事情,更不覺得太后會在左姝靜身上重生,於是過了半響,他點頭:「嗯。」

  虞不蘇撓了撓頭,好奇地說:「王爺,難道您讓微臣隨軍,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懷王一頓,過了一會兒才說:「並不是。是想讓你這個通曉陰陽的神人,幫我們算一算,這次可否大勝而歸。」

  虞不蘇嘴角抽搐——懷王明明當初還諷刺過他,說自己征戰來去的時候可從沒有人告訴過他,他能活著還是會死……

  但懷王既然這麼說了,虞不蘇也總不能拆台,只能強笑著應下了。

  之後幾日便都是漫漫趕路時間,中間不斷也有楠州那邊的消息傳來,秦偉奮力阻擋,倒是沒再丟失任何一個地方,只是也找不著機會反撲,而曉得懷王要來,秦偉顯然多了許多信心。

  因為戰況危急,懷王便先帶著一小支騎兵,一路快馬加鞭,在第六天趕到了楠州和秦偉匯合,簡略地休息了之後便立刻整頓那兩萬多兵馬,趁夜進行了一次反撲。

  士兵乍見懷王出現,士氣大振,懷王和常高義兵分兩路,一個正面襲擊,一個側面搗亂,成功奪回楠州丟失的幾個縣城,將趙家軍暫時逼退回了威州。

  而懷王到來的消息也傳到了趙家軍那邊,一時間,百姓歡呼而趙家軍人心惶惶,畢竟懷王名聲在外,且來勢洶洶,第一天就把他們逼回了楠州。

  而成功拿回楠州的懷王,卻沒有任何要慶祝的意思,反而在深夜裡獨自一人,拿著之前買好的紙錢燒了起來。他眼下住的是楠州松縣縣令的府邸,周圍也住著常高義和不少親兵,然而因為戰了許久,大家此刻都在休息,只有懷王一人,他睡不著,畢竟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同樣睡不著的人還有虞不蘇,他恰好來找懷王,見懷王在自己屋前燒紙錢,點點火光在黑暗中焚燒,火光映著懷王英俊的面龐,讓他顯得很有幾分孤寂,虞不蘇頓了頓,上前行了個禮,道:「謝將軍。」

  懷王看也沒看他,低頭燒著紙錢:「有何事?」

  虞不蘇道:「微臣剛剛算出,您此戰必然大捷。不過,要小心身邊之人的安危。」

  懷王這才看了他一眼,道:「身邊之人,那豈不是你?你自己小心點吧。」

  虞不蘇臉色微變:「微臣又不必上最前線,應該還是安全的吧……咳,王爺,您在給太后娘娘燒紙錢?」

  懷王動作一滯,道:「嗯。今個兒是六月初三,也是太后頭七。」

  虞不蘇掐指一算,才想到:「對哦……」

  懷王將手中剩下的紙錢往火盆裡一丟,慢慢站了起來,他看著虞不蘇,道:「說起來,不知道虞大人這麼厲害,能不能瞧見死去之人的魂魄呢?」

  虞不蘇一愣:「死去之人的魂魄?」

  懷王道:「或者說……虞大人可曉得,人死後,會去往何處呢?難道當真有什麼黑白無常,有什麼陰曹地府,司命判官,輪迴轉世……」

  虞不蘇幾乎要流汗了,他尷尬地道:「這個,微臣也不曉得啊。微臣只是略懂皮毛,王爺您問的問題也太高深了。不過,人死如燈滅,一去不復返,王爺孝心,天地可鑑,卻也不必太上心了。太后娘娘為人寬厚,若是真有陰曹地府,她去了想必也不會受苦。若真有輪迴轉世,她也必然可以投胎到好人家。」

  懷王瞥了他一眼,搖搖頭:「真是滿口胡言。人死如燈滅,一去不復返,既然如此,還有哪門子的陰曹地府?哪門子的輪迴轉世?本王只願太后再不必經受一絲痛苦也就是了。」

  虞不蘇看著懷王的臉,內心頗為感慨。看來懷王大人還真是喜歡太后娘娘啊!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喜歡太后,但虞不蘇的確是第一次看到懷王這恍然若失,又悲切的模樣,他心裡隱隱有一些不忍,也有些不明白——太后娘娘也太頑固了!怎麼就不讓他說呢!

  懷王卻忽然又道:「王妃說自己是太后,本王第一反應,便是惱怒。因為本王曉得,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與王妃,自幼便因她兄長而相識,即便不熟悉,也應該算是看著王妃長大的吧?」

  虞不蘇心想,我和左浩宇根本談不上認識啊,最多只是說過兩三句話,和左姝靜更是幾乎不相識,一切都是編出來的呀!但這顯然無法老實地說出口,卻也害怕懷王問些奇怪的問題自己露餡,虞不蘇只好摸了摸鼻子,道:「倒也不算太熟,微臣只在王妃幼時見過她一兩次,之後再見,便是上回在王府內了。」

  他想起來那時候左姝靜和自己表現的對彼此都不熟悉,現在若說很熟那就是自己打臉了,所以只能敷衍著這麼說,而懷王聽了,倒也沒有懷疑,只微微點頭:「嗯。」

  他拍了拍手,道:「本王要休息了,虞大人還有事嗎?」

  虞不蘇只怕他又問自己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趕緊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事情,懷王便轉身回了屋,虞不蘇抄著手,眉頭一跳一跳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他素來怕死,的確幫自己仔細地算過了,他這一趟平平安安的,完全不會出什麼問題啊!

  奇怪……

  虞不蘇滿心不解,搖了搖頭,也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清晨,懷王率兵圍剿威州,趙和入駐威州後,放任手下兵將在威州各地廝殺掠奪,全然不顧百姓利益,早已讓百姓哀聲怨道,眼下知道懷王來了,自然也奮力抵抗,城內壯年男子自成一個民間護衛君,加上威州幾個縣令都不顧趙家命令,直接大開城門讓懷王士兵進來,趙家軍幾乎是節節敗退。

  這個時候,趙和還算聰明,並沒有在還未完全站穩腳跟的威州跟懷王過多地廝殺,而是索性撤兵,保留實力,退回了株洲和益州境內,這兩個地方才是趙家比較有信心的,尤其是株洲,已被趙家佔了超過四個月的時間。

  只是株洲和益州境內所產的糧食絕不夠士兵和城內百姓吃的,而益州的澤縣,是益州和外界運輸糧食的重要地點。

  六月十二,懷王將收回的兵力整合,交了幾乎一半給常高義,讓常高義從河邊繞行,攻擊株州,而懷王自己則著力攻擊益州,及守住澤縣。

  澤縣,對於此刻的趙和和懷王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地點。

  對於趙和來說,他現在往前是常高義,後退是懷王,左右都是河流,他宛如甕中之鱉,懷王正等著他乖乖投降。而他絕不能如此,但首先要保證的就是糧食問題。但眼下澤縣已經被懷王拿下,他必須要伺機奪回澤縣,才能重新奪回補給線,不然很快,他們就要不戰自敗!

  但另一邊株州又是自己的老本營,也絕不能丟失,何況株州內還有一個糧倉和兵器庫,也有和外界接通的口岸,趙和決不允許株州被常高義拿下!

  猶豫再三,趙和決定先自己帶兵回株州,讓大將江琴——實際上江琴就是蔣欽的化名,守著益州。

  他說是說要自己去跟常高義先一戰,然而實際上,他帶走了大部分的兵力和糧食還有武器,實際上便隱隱有了一點放棄益州的意思。株州易守難攻,除非像當初的趙和一樣在株州內部起反,不然很難從外面攻下!若他真能擊退常高義,那自然是更好,還可以回頭支援益州,若他沒能贏常高義,那也不要緊,至少株州丟不掉!

  蔣欽心裡跟明鏡似的,也曉得趙和心裡一直忌憚自己,眼下怕了懷王,竟然還想將自己丟在這兒……

  蔣欽內心冷笑,卻又並不算太意外,在他決定反了太子的時候起,他就料到了,皇帝一定會派出最好的王牌懷王出來,而趙家這堆烏合之眾,不管在哪個方面看來,都是絕不可能贏過懷王的!

  但蔣欽也絕不願意就這樣被趙和丟棄與此,他故意道:「威武大將軍您不必擔心,微臣當初能夠誘騙付志偉和宗德陽,再趁機把他們都殺了,自然也有辦法用同樣的法子殺了懷王。等懷王一死,不但咱們可以迅速奪回威州,還可以把楠州甚至整個淮南道都拿下來!」

  趙和暫未稱帝,自封了個威武大將軍,故而蔣欽喊他威武大將軍。

  趙和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哦?你有什麼法子?當初你能騙過付志偉和宗德陽,不是因為你和他們有私交麼?難道,你和懷王,也有私交?」

  趙和此人生性愛猜忌,故而蔣欽從未告訴他,自己當初來幫他,是太子的意思,即便後來他的確已經和太子決裂,但這件事只要被趙和知道,趙和就會對他百般猜忌甚至可能殺了他,故而蔣欽動手解決付志偉而後宗德陽,都只說是和兩人有私交,騙著兩人外出然後將兩人殺了。

  「私交倒是沒有。」蔣欽搖了搖頭,「但,微臣知道,懷王和太子,向來不和。而懷王等人,現在是絕不知道微臣眼下歸順於您了的。因此微臣只要謊稱,自己是太子的人,但眼瞧著太子和您勾結,所以覺得十分氣憤,要給懷王太子謀反的證據,懷王一定會接見我……而此事隱蔽,他必然也不敢帶太多人。到時候,微臣就可以輕鬆殺了懷王。」

  趙和愣了愣,而後撫掌大笑起來,伸手拍了拍蔣欽,道:「到底是唸過書又打過仗的,有勇有謀,真是不錯,不錯啊!」

  蔣欽低下頭,掩藏住自己眼中的不屑,一邊道:「微臣跟上一次一樣,只需要兩隊親兵,便可以將懷王首級奉上!因此您也不必急著回株州,倒不如先待在益州境內,等懷王一死,便攻下威州……」

  趙和當即點頭:「沒問題。那咱們就先在益州等著……不過,要怎麼聯繫懷王?」

  蔣欽想了想,道:「這很簡單,懷王等人現在一定守在澤縣附近,我必須先親自去一趟澤縣。」

  趙和有些遲疑。

  從最開始他就不怎麼相信蔣欽,畢竟這人出現的莫名其妙,說自己只是生了個小病,就被惡意打壓,被迫長時間休息,而恰逢趙和造反,他便決定要投奔趙和。

  趙和覺得十分莫名,就因為這點破事,他就要跟著自己造反?!好歹之前是個觀察使啊!

  可之後蔣欽先後利用曾經的職務之便,先後謀殺了株洲、威州刺史,付志偉,宗德陽,還誘騙了益州刺史……如此種種,的確為趙和立下不少功勞。

  趙和現在基本是相信的確想造反的,但他不確定的是,蔣欽有如此能力,卻選擇跟隨他,一個已經種了五年地,實際上什麼也不懂的趙和?這太不合常理了!

  趙和認為,蔣欽完全只是想借用自己的名號,實行造反之事,最後把他趙和也殺了,自立為王。所以蔣欽才一直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在人前一律以面具擋臉,別人只知道趙和身邊有個神秘人,卻不知道這人就是彷彿銷聲匿跡了一般的淮南道觀察使蔣欽。

  若自己失敗了,蔣欽也完全可以摘下面具,繼續當回那個被排擠的觀察使。

  這份心思,趙和認為自己看的很明白了。

  而現在蔣欽想要單獨去見懷王……

  蔣欽見趙和一直沉默不語,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於是他恍若不知地道:「大人要不要一起去呢?到時候,大人親自將懷王人頭斬下,豈不是快哉?」

  趙和聽見懷王的名字簡直就想抖三抖,當即擺手道:「不不不!我還要鎮守益州呢,你去吧,你去吧,記得一路派人回報進展!」

  蔣欽一笑,道:「微臣曉得。」

  ***

  懷王手執一封素箋,眉頭緊皺。

  素箋之上的內容極少,不過一句話:澤縣苦如廟,今夜恭候將軍。

  落款是觀察使蔣欽。

  這是方才一隻白鴿飛入懷王所處的澤縣縣令府內時候被射下,而後在其腳上發現的素箋,下人不敢私自查看內容,便立刻送來了懷王手上,懷王在看到那白紙之前就大概猜到了會是誰送來的,而展開之後一看,果然如他所想。

  這個蔣欽還真是大膽,竟然光明正大地晃蕩進了澤縣,並給他寄來這封信。

  蔣欽必然是這樣認為的——懷王和太子不和,所以太子絕不敢告訴懷王,自己和蔣欽勾結並派蔣欽做了什麼事,結果沒料到蔣欽真的反了。所以懷王必然對蔣欽的事情一無所知。

  懷王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著眼,他想,蔣欽打算做什麼呢?和殺了付志偉以及宗德陽一樣,也誘騙自己去找個苦如廟,然後殺了自己?

  懷王發出一聲輕哼,當即吩咐自己親兵喬裝打扮,讓其中三人裝作僧侶的模樣去苦如廟探查一番。

  最後一人回來先匯報,說是苦如廟似乎之前香火便不太旺盛,後頭因為戰亂不斷,便變得十分荒廢,廟內只有三四個僧侶還待著,他們三人巡視了了一番,沒看見有什麼可疑人物。

  懷王於是再派了一整隊親兵埋伏在苦如廟各處等著伏擊蔣欽。

  是夜,懷王離開縣令府,卻正好看見在路上晃蕩的虞不蘇。

  幾乎沒有多怎麼思考,懷王便攔住了虞不蘇:「虞大人。」

  虞不蘇趕緊行禮:「王爺。」

  懷王眯了眯眼睛,道:「虞大人大晚上的,閒逛什麼呢?」

  虞不蘇很坦然地說了真話:「觀察天象呀。哎,算一算,咱們從京城出來,也有很久了……當初出來的時候還是五月底呢,眼下就快七月了,哎,時光飛逝啊!微臣第一次離京這麼久,甚是想家。」

  頓了頓,他側頭看著懷王:「王爺難道都不想家嗎?」

  想家?

  懷王皺了皺眉頭,懷王府麼?石悍和章盾他這回都沒帶出來,讓他們好好守著懷王府,而除此之外,懷王府內也就只有個左姝靜了。而這一個月,他忙於戰爭,幾次大大小小的交匯戰,都打了頭陣,雖然壓力並不大,甚至都沒受傷,但也一心在此上面,為的就是不要經常想起太后之死。

  他早知道琉璃和羅義勾結之事,也懷疑過太后重病的事情,卻終究沒有想得太深,這讓他沒能及時發現太后身亡,也許,他甚至原本可以救下太后。

  這樣的想法讓懷王倍感折磨,而被左姝靜知道自己對太后的心意,更讓他有些難堪,左姝靜那句「我就是太后」,則讓他憤怒,疑惑,莫名。

  太后之死對他而言是一場太過傷心傷肺的意外,左姝靜則更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存在,這兩個人都十分不適合被想起。

  何況,對於懷王來說,最長的那次征戰長達九個多月,這次只出來了一個月,而且一切都頗為輕鬆,眼下有不少時間都是在澤縣守株待兔……他並不覺得辛苦,更不會想家。

  再說了,家,又是什麼概念,又到底在何方。

  故而懷王很肯定地說:「不想。」

  虞不蘇尷尬地道:「哦……」

  懷王道:「虞大人來了澤縣這麼久,不知道來過澤縣有名的苦如廟沒有?」

  虞不蘇茫然道:「很有名嗎?微臣不知道……」

  懷王冷靜地說:「哦。那就現在去吧。」

  虞不蘇:「……啊?!」

  懷王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虞不蘇則……半被迫地,被懷王身後的幾個士兵帶著去了苦如廟。

  虞不蘇心驚肉跳,不明白懷王為什麼要帶自己大半夜去廟裡「遊玩」,他想,呃,難道是自己不凡的才華折服了懷王?!還是說,懷王又打算問太后和左姝靜的事情?!

  一路想東想西的虞不蘇到了苦如廟後便隱隱有種不大好的預感,這寺廟壓根兒沒有什麼香火,廟前的插香台空空蕩蕩連香灰都很少……這怎麼可能是什麼有名的寺廟!

  懷王只帶了一個虞不蘇和四名親兵,幾人在苦如廟內走了一圈,虞不蘇鼓起勇氣正打算問懷王到底要做什麼時,蔣欽就來了。

  讓人意外的是,他隻身一人,身邊一個士兵也沒帶。

  懷王雖然不不大記得蔣欽長什麼樣子,但看見蔣欽標誌性的長鬍子,便也反應了過來,他道:「可是淮南道節度使蔣欽?」

  蔣欽一笑,在懷王面前跪下:「正是在下。罪人蔣欽,參見王爺。」

  懷王眯了眯眼,道:「罪人?何罪之有呢?」

  蔣欽抬起頭來,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此刻忽然滿是悲愴,他揚聲道:「王爺有所不知!微臣早已犯下無可挽回的滔天大罪,然而這一切,也只是為了自保,更為了自己的妹妹……」

  跟蔣蕊有什麼關係?

  懷王皺起眉頭,道:「既然如此,蔣大人就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一遍吧。」

  蔣欽道:「臣這一次來,就是為了向王爺坦白所有事情的。但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且匪夷所思,臣希望,只有臣和王爺兩人。請王爺隨便找一間屋子,讓微臣有機會跟王爺商談!」

  虞不蘇聽的一頭霧水,但聞言還是趕緊道:「王爺,小心有詐。」

  懷王搖搖頭,讓兩名親兵就近找了個極小的不能藏人的屋子,先進去搜查一番確定無礙後,懷王便帶著蔣欽進了屋子。

  一進去,蔣欽便立刻整個兒跪下,而後直直地看著懷王:「王爺,微臣有罪。」

  「到底有什麼事,慢慢說來。」懷王面無表情地看著蔣欽。

  蔣欽毫不遲疑,開門見山地道:「株州益州威州,都是我替趙和拿下的。」

  懷王沒料到蔣欽會直接說了這件事,皺起眉頭,故作震怒:「你為何要這麼做?!」

  蔣欽趕緊道:「是太子。太子讓微臣這麼做的……皇上要各地觀察使送上一個什麼皇子名單,太子他怕了您,恰好曉得了趙和想要謀反的事情,便讓微臣來助趙和一臂之力……微臣的妹妹,是太子太傅的妻子,微臣的另一個妹妹,是御醫羅義的妻子,雖然如今已死,卻也讓羅義成功搭上了太子……所以微臣能成為觀察使而羅義能年紀輕輕,醫術平平就成了御醫,還可專門為太后看診。」

  驟然聽到太后這兩個字,懷王微微晃神,而後他道:「一派胡言……太子怎會幹出如此糊塗的事情?!何況,之後太子派來的付志偉和宗德陽兩位將軍,照你的說法來看,你本該讓他們贏!可他們卻死了,死因還如此奇怪……也許那一日,你也是用這樣的方法將付志偉和宗德陽騙去,然後將他們殺害的罷。」

  不想蔣欽卻立刻承認了:「沒錯,就是這樣。但微臣實在有苦衷!若非家妹發現了皇后與太子太傅私通,害怕之下想辦法告訴了我,並連夜逃來投奔於我,微臣也絕對不會有叛心……但我當時已經能猜到,若微臣幫付將軍和宗副將贏得戰爭,下一步他們就是直接除掉我,再借由我的名義,除掉我的妹妹……!微臣只能出此下策,賭一次您會來!微臣從未想過背叛家國!」

  饒是懷王,也不由得微微睜大了雙目。

  他道:「皇后和太傅?!」

  蔣欽咬著牙,點了點頭。

  懷王看著他,道:「即便如此……你也已經是,一錯再錯。」

  ***

  虞不蘇在屋外晃蕩了幾圈,見懷王的親兵們都面無表情地站在屋外,登時覺得很有點無聊,他湊到其中一人身邊,賤兮兮地問:「你不擔心王爺啊?」

  「王爺武力不凡,不擔心。」那親兵回答。

  虞不蘇撇撇嘴:「也是哦。」

  他又不能走,又不能進去聽,只能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十分無聊,終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屋子的門才被打開了,懷王平安無恙地站在那兒,身後是低垂著頭的蔣欽。

  懷王道:「虞不蘇,你進來。」

  虞不蘇茫然地應了一聲,走進去,懷王讓他坐下,而後蔣欽在他的面前鋪上了筆墨。

  虞不蘇道:「王爺,這是做什麼?要微臣寫字嗎?寫什麼……」

  懷王道:「寫,澤縣一役,趙和必勝。」

  虞不蘇當即變了臉色,連忙擺手:「王爺啊,這種砸招牌的事情微臣不干啊!明明,明明微臣算的就是您會贏啊!」

  懷王皺眉:「讓你寫就寫。是拿給趙和看的。」

  虞不蘇一愣,微微反應過來懷王是要做什麼,只好拿起筆沾了墨水,開始書寫。

  這預測文書,必然要寫足夠玄乎才行,於是虞不蘇開頭先扯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有水曰澤,其為潤澤。澤縣此地,水汽充沛,恩及四周,故曰澤縣。

  結果才寫了個開頭,懷王就忽然道:「等一等。」

  虞不蘇和蔣欽同時抬頭,看著懷王,卻見懷王面色極難看地盯著那白紙,而後道:「……蔣欽,你先出去。」

  蔣欽不明所以,然而他此時已是戴罪之身,只能應了走出去,虞不蘇察覺到懷王有些古怪,擔憂地說:「王爺……怎麼了?」

  懷王伸手,修長好看的指節在那「沛」字上輕點了一下,半響,道:「再把這個字寫給本王看看。」

  虞不蘇有些疑惑地寫了一遍。

  他的沛字的確和其他人寫的有些不同,那沛字的右邊,他總懶得寫最上邊那個點,下面的尾巴則喜歡微微帶一下,左邊的三點水也連成一筆,看起來有點奇怪,虞不蘇道:「王爺嫌這個字寫的不好嗎?臣再……」

  「歲月長逝,勉則沛之。斯人去日,月上西樓。」懷王冷聲道,「把這句話寫給本王看。」

  虞不蘇一愣,整個人都僵住了。

  懷王道:「寫啊,怎麼了?」

  虞不蘇吞了一口口水,戰戰兢兢地看著懷王:「微臣,微臣……」

  「寫。」懷王面無表情,語調平穩看不出一絲波瀾,然而虞不蘇已經嚇的筆都快握不住了。

  沒辦法,他只好咬牙寫下了這句話。

  即便他努力改變了字形,然而那固有的筆鋒和習慣總歸不同,懷王只一眼,便看出了虞不蘇便是當初在金條上寫字的人!

  懷王道:「王妃長大後,你不是和她初次會面是在懷王府麼?!那當初那根金條,又是怎麼回事?!本王猜測過很多人,思考是誰給了王妃那個金條,卻不料……是虞大人你。」

  虞不蘇哭喪著臉:「王爺……」

  「所以那『斯人去日』,指的當真是裴則的忌日?」懷王握緊了拳頭,「本王再問你一次,左姝靜到底是不是太后?!」

  虞不蘇點頭如搗蒜:「是是是,王爺,王妃她的確就是太后!太后早在您和左姝靜成親的幾天前就死了,而後醒來便發現自己成了左姝靜,而後嫁給了王爺您!」

  懷王看著他目眥欲裂,過往許多記憶一齊湧上——

  「你能文能武,功高蓋世,我怎麼也應該是幫你而不是幫那個獨孤恨的。」

  「臣妾今夜見星光璀璨……」

  「王爺相信借屍還魂嗎。」

  「若太后泉下有知定不會安心的……!」

  「王爺,我就是太后。」

  ……

  過了許久,他才勉強穩住,只覺得千萬種情緒都湧上了心頭,他道:「你是何時知道的,為什麼要騙本王?!」

  虞不蘇十分冤枉:「微臣是當初算出來所以知道的,那夜用金條約見太后,也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至於為什麼騙您……王爺,微臣早就想告訴您真相啊,您忘記了嗎,是王妃大人衝進來打斷我的,說什麼借屍還魂一派胡言,是她自己不想讓您知道的!」

  懷王雖然也隱隱感受到了,但仍然覺得不可置信:「為什麼?」

  虞不蘇總覺得自己說出真相就要掉腦袋,但看懷王的表情,自己不說,也還是要掉腦袋,於是他咬咬牙,一閉眼道:「因為太后曉得您喜歡她,她覺得很恐慌很害怕,所以不讓微臣告訴王爺您……畢竟,她可是一點兒都不喜歡您,也沒想到您會喜歡她啊……」

  畢竟,她可是一點兒都不喜歡您,也沒想到您會喜歡她啊。

  懷王忽然想到剛剛千般記憶湧上心頭時,自己忘記回味的,左姝靜感嘆過的那一句話——

  「王爺對太后一片孝心,真是讓人感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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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哼,懷王不但知道了太后=左姝靜,還知道了太后不喜歡自己!

  給腦洞少年的二連擊,會心一擊!

  腦洞少年也是時候從腦補裡清醒過來,然後真正地喜歡上太后涼涼啦哇哈哈。

  你們再說我進展慢啊!

  其實本來懷王和蔣欽的對話也至關重要但只能後面再寫了我哭~金條的伏筆終於用掉了虞不蘇終於助攻了我也終於鬆了口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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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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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懷王面無表情地把玩著那枚被他佩戴了五年的玉珮。

  猶然記得,後宮初見,她梨花帶雨,而後遺落下一枚雖然粗糙,卻飽含寓意的玉珮。他拾起玉珮,認為自己接收到了對方發出來的訊息,雖然也疑惑過,震驚過,然而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

  而後來被她指婚到她意外身亡,這中間也不過一個多月,然而對懷王來說,卻是發生了太多事情。

  但如此種種,也抵不過今夜虞不蘇的寥寥數語。

  虞不蘇心驚膽顫地看著懷王——自從他說了那幾句話之後,懷王便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而後還拿出了脖子上繫著的玉珮,放在手裡把玩。懷王目視前方,神態微微放空,也不知道在回憶著什麼,雖然臉上毫無表情,但卻讓人莫名覺得十分可怕。

  虞不蘇戰戰兢兢地,很想知道懷王在想什麼,但他並不敢貿然開口。

  按理來說,懷王知道左姝靜就是太后,應該是狂喜的,而的確,他當時眸中透露的不敢置信也的確帶著濃烈的欣喜和釋然。

  但,被太后曉得自己喜歡太后,懷王本該是十分赧然的,可懷王卻一點也沒被看穿的模樣。

  而知道太后不喜歡自己的懷王的表現也很讓虞不蘇覺得奇怪——懷王是震驚的。

  震驚之餘,似乎又有那麼點恍然大悟的意思在。

  可是,懷王震驚什麼啊?如果太后喜歡他,那才讓人震驚好嗎?!還是說,在懷王看來,這天下女人就都該喜歡他呢……

  虞不蘇滿心不解。

  終於,靜坐了許久的懷王緩緩開口:「本王一直以為,本王和太后,是兩情相悅的。」

  虞不蘇:「……」

  他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顫聲道:「什麼?!太后娘娘沒告訴我這件事兒啊!」

  在虞不蘇聽來,懷王的意思就是,懷王和太后肯定有些什麼,所以才會覺得兩人一直是兩情相悅的!然而太后卻說自己並不喜歡懷王,甚至為此懼怕被懷王知道真相……那豈不是自己被太后坑了?!若不是當初太后斬釘截鐵地說自己不喜歡懷王,剛剛虞不蘇也絕不敢說出這句話!

  難怪剛剛懷王看起來那麼震驚!

  他會不會認為自己在胡說八道?!

  虞不蘇倒抽一口涼氣,道:「王爺啊,微臣絕對沒有撒謊,的確是太后娘娘親口告訴微臣的……她說的很清楚,她說自己不喜歡王爺,微臣絕對沒有聽錯也沒有記錯!」

  虞不蘇絲毫不曉得自己的行為是在本來就已經頗為受傷的懷王的傷口上撒鹽。

  懷王面色十分地不好看:「本王知道。不是你撒謊,也不是太后撒謊,是本王自己想太多了。」

  「啊……?」虞不蘇有些茫然,但他畢竟心思通透,剛剛的震驚過去了之後,也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樣的,立刻道,「王爺,話也不是這麼說。太后雖然口口聲聲說不喜歡您,不願意告訴您真相,但到了最後,還不是親口告訴您了麼!微臣本以為是您來哄騙微臣說出王妃殿下就是太后娘娘的事情的,所以才一直不肯承認。但現在想來,既然是太后娘娘自己說的,可見她的心思已經改變了。」

  懷王冷淡地說:「不過是覺得本王可憐罷了。」

  虞不蘇瞪大了眼睛——什麼,懷王可憐?唔,得知太后死訊的懷王一定看起來十分淒楚啊……

  懷王沒再說什麼,將那玉珮重新放回了衣服內,而後道:「今夜的事情,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此次戰役結束之後回到京城,無論如何,你絕不能告訴太后,本王已經知曉王妃就是太后的事情。」

  虞不蘇很驚訝:「王爺您要瞞著太后娘娘?這……為什麼呀……」

  懷王瞥了他一眼,冷淡地道:「太后,不也瞞了本王很久?既然她不想讓本王知道,那本王就不要知道。」

  虞不蘇吞了口口水,總覺得此刻的懷王看起來十分可怕,他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王爺,太后娘娘不是已經改了主意麼……」

  「做人應該從一而終。」懷王冷冰冰地說。

  虞不蘇:「……」

  天吶,看懷王這意思分明是要報復太后娘娘嘛!

  虞不蘇腦內莫名出現了一個縮小版的氣呼呼的雙眼含淚鼓著臉的小懷王,小粉拳一直往太后娘娘身上砸——我讓你瞞著我!我讓你不喜歡我!那我也要瞞著你!那我也不要喜歡你了!

  虞不蘇目光落回眼前的懷王身上,微微打了個顫,他道:「好的……微臣曉得了……」

  「除了你和太后,還有誰知道太后如今就是王妃?」懷王道。

  「還有我的師妹秦豔豔。」虞不蘇道,「就是那日荒宅的那個……」

  懷王道:「原來是你的師妹……你們師門上下,膽子真是很大。她現在在哪裡?」

  這話似曾相似啊,太后也說過……虞不蘇尷尬地笑了笑:「師妹之前為了探查太后娘娘的事情,去了羅義府上,現在應該還沒走……」

  實際上是琉璃死了,羅義必然想要娶秦豔豔,秦豔豔肯定又會拖著不想洞房,但又要先收了羅義的彩禮才會走……

  懷王道:「羅義?很好,回去之後讓秦豔豔繼續留在那兒,直到羅義死。」

  虞不蘇道:「王爺……這是要替太后報仇?」

  懷王沒有說話。

  虞不蘇意會地點頭:「微臣曉得了,回去便會告訴師妹的。」

  虞不蘇想,懷王也真是挺累的,他一邊吧,要「報復」太后,一邊,又要幫太后報仇……

  「知道太后就是王妃的人,不能再增多。」懷王輕輕敲了敲桌子,「不過我相信虞大人一定有分寸。」

  虞不蘇立刻道:「那是自然,微臣的嘴巴很嚴實的!」

  懷王不想揭穿他剛剛被自己一嚇就把左姝靜賣了的事情便沒有說話。

  且,他原本一直覺得虞不蘇神神叨叨,對他印象不是很好,但現在想來,大概都是為了太后,這一切便也沒那麼難接受了——等一等,為了太后。

  懷王忽然道:「為何你會如此熱情地幫助太后,而太后又如此地信任你?」

  虞不蘇沒察覺出懷王語氣古怪,老老實實地說:「不瞞王爺,微臣和左姝靜的哥哥左縣令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交情,但,微臣的哥哥虞不刑和太后的哥哥裴則倒是很好的朋友,故而在太后娘娘嫁入宮中之前,微臣和太后娘娘還算熟識,所以太后娘娘也會比較信任微臣。」

  懷王瞭然地點頭:「原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虞不蘇:「……」

  他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刻道:「那自然是算不上的,只是認識而已……尤其我的兄長好歹曾經是個天師,太后娘娘當時初初成了左姝靜,這件事也不能告訴別人,我主動找到她,她也別無選擇嘛……」

  懷王沒繼續話題,轉而道:「那原本的左姝靜呢?」

  「這個,臣也不曉得……」虞不蘇撓撓頭,「不過,多半是沒了……太后也說過,她成為左姝靜的前夜,那位左姑娘似乎不小心摔倒了腦子。」

  懷王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揮手讓他出去,把蔣欽重新喊了進來。

  虞不蘇走在外邊,此時已是七月初,夜晚並不太冷,虞不蘇在外面待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手心裡出了一些汗。

  他腦內又迴響起自己當初想過的那句話——太后娘娘啊,您就自求多福吧。

  畢竟誰能料到,懷王他……他這麼小心眼啊!

  ***

  左姝靜撐著下巴坐在家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眼下最新的戰況第一時間會送去皇上那兒,之後就會有人來告訴她,所以左姝靜曉得懷王去淮南道這一個月都是捷報頻頻,一切都頗為順利。

  而她待在懷王府內,卻並不那麼隨心,那日從宮中回來後,她果然沒能趕上懷王,倒是章盾和石悍還在府裡,見她神色匆匆地趕回來,便曉得她根本沒能送懷王。

  左姝靜真是無可奈何極了,加上她想起自己之前跟虞不蘇說的絕對不要告訴懷王真相,而虞不蘇那麼機靈狡黠,想來是一定不會被懷王發現破綻的……左姝靜光是想著懷王懷揣著「太后死了」這樣的心緒在打仗,便覺得十分地哀傷,依著懷王的想像力,興許還會怪自己沒早日將太后從後宮的囚籠中拯救出來呢……

  自己若當初果斷一些,早些和懷王相認,也不必忌諱那許許多多的「苦衷」,現在也不至於這樣。其實想一想,虞不蘇說的極有道理,即便懷王喜歡她,那又如何?既然已經是夫妻了,總得慢慢地坦誠相待,而懷王也的確沒什麼不好的……雖然想像力稍微豐富了一些,和外表看起來截然不同,但不管怎麼說,懷王也是個很好恨值得託付終生的人吧?

  她也想通了,雖然自己之前一直沒有跟人真正地「戀愛」過,但這不代表重活一次也不行啊。而一旦想通了,左姝靜就越發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試著和懷王在一起……

  左姝靜每天在屋內想著懷王該是怎樣的催心催肺,又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打仗的心緒——雖然如今捷報頻傳,但懷王不知道受傷了沒有,且眼下戰況是懷王和趙和僵持在了澤縣,這是至關重要的一仗,左姝靜只能祈求懷王快點贏了趙和然後早日回京城。

  不然她可算是個罪人了。

  左姝靜每天跟著章盾學賬本,如今小有所成,已經可以獨立地打理府上一半收拾,章盾正在逐漸放權給左姝靜,然而左姝靜曉得,章盾大概是因為那時候的事情,對自己猶有懷疑和間隙。對此左姝靜也懶得討好他——反正等懷王回來之後,自己跟懷王說清楚了後,懷王的態度必然會改變,到時候章盾自然也會跟著改變態度。

  而最讓左姝靜疑惑的是,當初她在後宮之中,只有琉璃陪著自己,她也不怎麼覺得特別無聊,現在懷王出徵了,她還要管賬,府內也有不少下人,她卻覺得分外無聊。

  不過,大約是能猜到左姝靜會覺得無聊,這段時間,溫巧佳倒是偶爾會來王府,無非是談一談澤縣戰事,說一說左浩宇,懷王。

  左姝靜心裡並不會不喜歡溫巧佳,雖然她好幾次無意差點害了自己,而老實說,除了左姝嫻,對整個左家,左姝靜也都沒特別的喜惡,畢竟當初左文道還提醒過左姝靜,讓她小心左姝嫻。

  左姝靜微妙地能感覺到,左家是傾向於自己的。

  她很希望自己能夠和左家平和相處,而她隱隱能感覺到,自己和左姝嫻未來的決裂在所難免,她希望,那個時候,左家能夠選擇自己而不是左姝嫻。

  正想著溫巧佳,碧雲就通報了說是溫巧佳來了,左姝靜立刻坐直了,讓人將溫巧佳迎進來,她起身迎接溫巧佳,一邊道:「阿娘今天怎麼來了?」

  溫巧佳道:「阿靜啊,娘昨個兒啊做了個夢,夢到有人跟我說,咱們得去城北的大悲寺拜一拜,許個願,宇浩才能平平安安,懷王這一仗,也才能贏的輕鬆,所以我就尋思著來找你,咱們一同去一趟大悲寺。」

  溫巧佳素來是有些信佛的,左姝靜聽了也不意外,點點頭:「行,橫豎也沒什麼事兒,那就去拜一拜吧。」

  「我問過蔣夫人了,大悲寺是很靈的,你要是有什麼另外要求的,也記得求一下,比如說……」溫巧佳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左姝靜的肚子。

  左姝靜一愣,過了一會兒臉就紅了:「阿娘,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啊!」

  溫巧佳輕聲笑了起來:「都嫁了人了,阿靜怎麼還這麼害羞啊。阿嫻可是嫁給太子之後沒多久,便主動要去大悲寺求子了呢。」

  左姝靜嘴角抽搐,半響,道:「我吩咐下人準備一下香火和香油錢。」

  等下人都準備好了,左姝靜便和溫巧佳一同去了大悲寺,然而兩人還沒進大悲寺,左姝靜便看見了秦豔豔。

  秦豔豔看起來和那夜一點兒也不一樣,穿的嚴嚴實實卻富麗堂皇,化著淡淡的妝,雖不及那天夜裡豔麗,卻又自有一番獨特的魅力,顧盼之間,儘是風情。她手中執著一把羅扇,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不知道在跟身後的兩個小丫鬟說著什麼。

  左姝靜有些訝異,見溫巧佳先進去了,便留在門口,等著秦豔豔過來。

  走了幾步之後,秦豔豔便發現了左姝靜,她微微有些驚訝,左姝靜道:「你……」

  「你是誰啊?」秦豔豔卻皺起眉頭,一臉陌生地看著左姝靜。

  左姝靜微微有些壓抑,卻見秦豔豔用扇子輕晃,順勢擋住了自己的臉,然後對著左姝靜擠眉弄眼地,左姝靜登時意會了,連忙道:「哦……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秦豔豔「哼」了一聲,走進了廟裡,她身後那兩個小丫鬟看也沒看左姝靜,也跟著走了進去。

  左姝靜想了想也跟著走了進去,溫巧佳的貼身丫鬟桃兒見左姝靜進來了,道:「殿下,夫人去慈悲大師那兒解籤了,您先在廟裡拜一下,一會兒抽了簽,也去慈悲大師那兒解籤便是了。」

  左姝靜點點頭,先誠誠懇懇地對著大廳內佛像跪拜了三下,這一跪下來,她倒是也頗為感慨,她想,為什麼上天要讓她重生呢,又為什麼恰好是左姝靜呢,一切當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嗎?

  拜完之後,左姝靜去一旁抽籤,揭開一看,竟然只是普通一句詩文——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左姝靜:「……」

  旁邊的小沙彌笑著道:「恭喜夫人,這可是上上籤啊,不管您是想問什麼,結果定然都是極好的!」

  左姝靜笑了笑,心想,她原本是沉舟,是病樹麼……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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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4:26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既然籤文如此簡潔明了,左姝靜也不打算再去什麼慈悲大師那兒了,她側頭看了一眼一旁的秦豔豔,秦豔豔的目光也恰好和她撞上,左姝靜朝著右側看了看——那裡在帷帳之後有個通往後方禪房的門,她一會兒會去那兒,示意讓秦豔豔一會兒也跟著去。

  秦豔豔自然是曉得的,悄悄地點了個頭,眼瞧著左姝靜不知道說了什麼,把身邊跟著的兩個侍女打發了,獨自一人轉身進了那道門,便也打發了自己的兩個丫鬟去給自己解籤,又說自己要四處走走,兩個小丫鬟只好應了,瞧著秦豔豔東看看西看看,還朝小沙彌拋媚眼人,惹得不諳世事的小沙彌臉紅不已,心裡都很有些不屑。

  秦豔豔婀娜地過了門,便見裡邊是長長的遊廊,除了左姝靜,還有一些人在裡面,都在找相熟的名師,左姝靜對她招了招手,兩人尋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站著,左姝靜道:「你現在還在羅義府上?」

  「是啊。」秦豔豔點頭,「也不知道師兄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現在那個羅義討厭死了,每晚都想往我房裡跑,為了敷衍他,我可花費了不少精力。」

  左姝靜奇道:「羅義現在是將你囚禁了嗎?你無法脫身了?要不要我幫忙?」

  秦豔豔撓了撓臉頰,道:「倒也不是,我要走還是可以走的了的,但一來我不想離開京城,我要徹底離開羅義,只能等羅義死。二來嘛,我在等著羅義送嫁妝給我呢……」

  左姝靜登時無語:「嫁妝……?」

  「是啊,我之前就是跟羅義說,若不是娶我,我絕不會跟他圓房的,不然只怕早被那傢伙……」秦豔豔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道。

  左姝靜哭笑不得,只好道:「羅義是必須要死的,這件事,我也一定出力,畢竟,我是在幫自己報仇。」

  秦豔豔道:「那倒是,王妃殿下您少不得要出力。只是師兄此前跟我說,羅義背後的還有許多人,我現在要殺了羅義,那簡直輕而易舉,可只怕那樣就打草驚蛇,沒法牽引出後面的人了。」

  左姝靜點頭:「正是這個理。小小的羅義,即便死了也毫無價值,重要的是他後面的那些人……」

  想到皇后,左姝靜便不自覺握緊了雙拳。

  秦豔豔愁眉苦臉地道:「可就咱們兩個人,什麼也做不了啊……還得等師兄回來。說來也奇怪,師兄一個神神叨叨的文官,怎麼會跟去打仗呢……」

  左姝靜頓時很有點心虛,尷尬地道:「咳,我也不曉得皇上在想什麼……不過,我們倒也不是只能等著王爺和虞大人回來。」

  秦豔豔挑了挑眉:「哦?王妃殿下有什麼高見?」

  「高見算不上。」左姝靜輕聲道,「只是我想,與其順藤摸瓜通過羅義揪出後頭的人,倒不如……」

  左姝靜忽然頓住了。

  秦豔豔有些著急地道:「怎麼做呀?」

  左姝靜卻是有些遲疑。

  雖然秦豔豔是虞不蘇的師妹,看起來虞不蘇對這個師妹也是極為放心的,但她畢竟只和秦豔豔見過一面,對秦豔豔毫不瞭解。

  她該告訴秦豔豔,自己親眼見過皇后和一個不知名的男子的事情麼?可無論如何,她現在在羅義家中,若,她現在已經是羅義那一邊的呢?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於是左姝靜到底還是道:「我想了想,這事兒你我二人不好做,還是等虞大人和王爺回來吧。」

  秦豔豔稍微有些失望,道:「好吧。」

  左姝靜安慰她道:「不過虞大人對你也太放心了,你年紀看起來並不大,卻又要去扶香園,又要去羅義府上,實在太為難你了。」

  秦豔豔以羅扇蓋著嘴巴輕笑起來:「我有二十四呢。雖然您本身年紀比我大,但現在可比我小八歲,您這麼跟我說話,感覺好好玩啊。不過您不用擔心我,我和他雖然同樣是司徒老人門下的,但我們分支不同,我呢,因為本來就長得好看,所以學的就帶點魅惑之術,至於師兄擅長的,什麼算命看相我就一個都不會啦。」

  左姝靜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嗯,秦姑娘的確生的很好看。」

  秦豔豔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大殿去了,不能讓那兩個小丫頭看見我跟你說話,到時候她們又要問東問西的,少不得告訴羅義,羅義雖然喜歡我,卻怕我會逃走,又怕我會跟其他男人勾搭上,所以看的很嚴。要是讓他知道我和懷王妃相識那還得了……」

  左姝靜點了點頭:「嗯。」

  秦豔豔悄悄地走了,左姝靜也去了溫巧佳那兒,溫巧佳正解完簽,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樣子,左姝靜道:「看阿娘這樣子……一定是個好籤。」

  溫巧佳道:「我問了慈悲大師,大師說,王爺和宇浩都會平平安安的吶。」

  左姝靜笑了笑,心裡卻頗有些不以為然——誰敢說正在帶兵打仗的王爺會不平安?那不但是詛咒王爺,更是詛咒大閔啊!

  「對了。」溫巧佳神秘地笑了笑,「大師還說,讓我不必擔心你和懷王孩子的事兒,大師說,你眼下年紀尚輕,再過個兩年,定然會懷上的!我把你和懷王殿下的生辰給大師算了,大師說啊,你們二人是多子多福!依娘看,到時候生個七八個,必然不成問題!」

  左姝靜:「…………唔……」

  ***

  七月十一,蔣欽回到益州,遺憾地告訴趙和,自己沒能殺害懷王,懷王實在太小心了,而且武力值超乎想像的強悍,他本來以為事情萬無一失——給懷王下了迷藥,又帶足了親兵——然而臨關頭時,懷王不知道藏匿在哪兒的親兵四處冒了出來,而懷王也硬撐著回擊了他,他只將長刃險險刺入懷王胸膛,而後便狼狽逃竄,自己也受了傷。

  懷王眼下生死未卜,但唯一可以保證的就是已經重傷。

  趙和聽到這個結果,終歸是有點不滿意的,但看著蔣欽的左手綁滿了繃帶,也的確傷的不輕,加之懷王好歹也重傷了,到底沒說什麼。

  蔣欽道:「無論如何,懷王重傷,對他們影響一定很大。懷王受傷這件事,微臣料得懷王必然不敢讓親兵告訴其他人自己受傷的事情,他的士兵們對他的傷一無所知,只有兩方短兵相接之時,他們才會愕然發現……自己的主帥,已然撐不住了。」

  趙和眼中微微發亮,道:「如此一來,士氣必然大跌,就像之前付志偉和宗德陽死的時候一樣……」

  蔣欽笑著點頭:「正是!」

  趙和撫掌,當下覺得如此一來效果興許更甚當初,畢竟懷王可是什麼狗屁不敗戰神,不敗戰神敗了,才更能讓人驚懼非常。

  如此良機怎能錯過,於是當夜趙和便立刻集結了還在益州的所有軍隊足足三萬餘人。

  澤縣身處益州,然而兩面環河,實際上是易守難攻之地,之前猝不及防被懷王拿下後,趙和恨了許久,這一回,他聽取了蔣欽的辦法——懷王大部分兵馬並未完全駐守澤縣,一半給了常高義,一部分留在威州,現在駐守在澤縣的,只有不到一萬,而他足有三萬兵馬!

  三萬比一萬,差距並不小,雖然懷王是擅長以少勝多的,但眼下懷王重傷生死未卜,怎可能再力纜狂瀾呢?何況就算懷王真是什麼戰神,這樣還能贏,他也隨時能退回益州。

  趙和十分滿意,卻聽得蔣欽表示自己願意帶傷出兵去往澤縣。

  趙和一聽就笑了——這種幾乎必勝,可以為自己賺得大好威望的戰役,蔣欽還想自己佔著?

  之前幾次他都是依靠蔣欽的,而蔣欽雖然只是個面具人,在軍中的威望卻已經絲毫不遜於他了,趙和對此本就十分不開心,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能不牢牢抓住?

  於是趙和立刻表示,蔣欽受了傷就應該好好休息,他趙和要親自出兵,拿下澤縣,和懷王的項上人頭!

  蔣欽只能應了,趙和留給他三千兵馬留守益州,並隨時給自己接應。

  第二天清晨,趙和領著不到三萬的兵馬,氣勢洶洶地入了澤縣。

  而開頭的戰局跟他想的一樣——輕鬆,暢快,他沒什麼壓力就攻下了澤縣的大門,然後長驅直入,澤縣百姓慌張無比,而懷王的兵馬雖然奮力抵抗,但卻是沒什麼動力似的,且戰且退,雖然沒有什麼損傷,卻是逃兵似的,一路逃到了澤縣郊外有許多丘陵的地方,他們與趙家軍玩捉迷藏一般繞著那些山丘到處跑,趙和是又氣又累,只能讓士兵一起大肆嘲笑對方是逃兵。

  等兩方都有些累了的時候,趙和讓屬下士兵們一同大吼:懷王已死——!

  震天動地的,倒是讓懷王的不少士兵們面露驚異之色,紛紛落荒而逃,於是,趙和幾乎沒怎麼和懷王的兵馬打,就輕鬆拿下了澤縣!

  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

  除了玩了個讓趙和精疲力盡的捉迷藏……

  趙和當夜一邊思考著是應該立刻撤回益州還是繼續往威州進攻,又或者是應該先趕緊拿些糧食回益州,他一邊想著,一邊累的睡著了,第二天,他卻是在一片喧囂中醒來的——昨天逃跑了的懷王的兵馬們,竟然又涉水而過,來騷擾他們了!

  是的,騷擾。

  他們全然不是來打仗的,人數看起來比昨天足足少了一半,他們這裡打一波就跑,那邊放點火就跑,甚至還有人跑來偷糧食的……

  趙和憤怒不已,下令砍死那些懷王的兵馬,然而他們又跑的極快,昨天就已經耗費了很多體力的趙家軍並不能立刻追上他們。

  這麼一來,趙和便心生忌憚,認為他們懷王的兵馬只是因為懷王受傷所以暫時選擇放棄澤縣,隨時要來奪回澤縣,於是趙和讓趙家軍絲毫不能鬆懈,又休息了一日便去攻打威州。

  而讓趙和意外的是,威州卻不如澤縣那麼好打,大概是也是因為威州兵馬要多了許多,防衛也遠勝於澤縣,趙和遲遲拿不下威州,一晃眼就過去了大半個月,但他也不太急,至少他現在守著澤縣,拿著糧食運輸的重要據點,要知道,他走了沒幾天益州和株州就發來消息說糧食告急,多虧了他,才能源源不斷地運送糧食回益州和株州。

  蔣欽寫信給他,告訴他,城內士兵和百姓都曉得這些糧食是多虧了趙大將軍才能吃上的,因此都十分感激他,趙和聽了好不得意。

  後來蔣欽又寫信給他,說是株州那邊傳來消息,常高義一直攻擊株州,但卻被株州駐守的將領,趙和的表姐夫陳英給守住了,那信裡面還附帶了陳英親筆書寫的報喜的信件,還附帶了陳英的印章。

  趙和一看,更是十分安心。

  如此這般,從他來澤縣已經整整一個月,懷王從未露過面,而懷王身死的消息更是不絕於耳,趙和心裡十分暢快,卻也意識到過了一個月,士兵有些疲軟,雖然威州難以攻下,但也必須全力一搏了,趙和固然是有些怕死的,但這麼拖下去並不是辦法。

  他身邊的謀士也三番四次地勸他早日攻打威州為妙,不能帶著將近三萬士兵憋屈地窩在澤縣——現在回益州,留下一部分駐守在澤縣,趙和又怕被不死心的大閔軍隊拿回去,進攻威州,趙和又不怎麼上心,簡直是在浪費糧草浪費生命!

  趙和起初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後面終於漸漸明白了,也終於在僵持的第一個月月尾,決定大力進攻威州!

  士兵們也被趙和的情緒所感染,加之都已經大致曉得懷王可能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也是無法迎戰的狀態,所以決定奮力一搏!趙和給蔣欽寫了封密函,告訴他自己準備奮力一搏,是生是死就在這幾天了,也讓他準備好在這幾天接應自己,益州和澤縣是相屬而隔水的,送信過去倒是很快。

  然而趙和沒等到蔣欽的回信,卻先等來懷王的兵馬,他們趁著夜晚涉水而過,將已經習慣了安逸的趙家軍一舉擊破,而為首之人一身暗色盔甲,手握長戟,衝鋒陷陣猶如鬼魅,卻正是那個「已死」的懷王。

  趙和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料到才一個月的時間懷王就修養的這麼好,趙家軍們更是紛紛色變,潰不成軍,趙和當機立斷,帶著剩下的兵馬要撤回益州。

  然而益州卻城門緊閉,不肯放行,守著城門的士兵說,之前就有懷王的兵馬偽裝成趙家軍要他們放行,他們放了,差點全都被殺了,還好蔣將軍及時擊退他們。

  趙和驚怒交加,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腰牌和虎符,然而士兵們卻依然遲疑,最後只放了趙和和其親兵入內,趙和想反正自己帶著親兵先入內,進去之後找到蔣欽便也就是了——

  然而他沒想到剛進去,自己和親兵便被團團圍住,而後一句「降者不殺,取趙和人頭者獎黃金十兩」則讓趙和很快感覺頸上一輕,徹底失去了意識,在闔上雙目之前,他看見的,是漫天的黑中摻雜一抹血色,那血色之後,是蔣欽冷笑著的臉。

  自他起義造反以來,這半年時光轉瞬即逝,他贏的很輕鬆,卻輸的更輕易。

  當初被親兵們慫恿著造反的時候,他實際上本就不願,他種田種的好好的,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實際上過的很富裕,然而,他到底沒抵過那些畫出來的大餅,一口咬了下去,卻咬碎了自己的牙齒。

  說到底,有些人生而蠢頓,大概根本不適合做大事吧!

  趙和的頭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而後人頭落地。

  蔣欽冷漠地看著這一切,而後派屬下以長竹竿吊著趙和的人頭往城牆上那麼一站,揚聲說趙賊已被俘獲,株州益州已被收復,讓趙家軍速速投降,那三萬不到的趙家軍在外邊,益州又進不去,身後又是如狼似虎的大閔軍隊,一看趙和死了,當即失了所有戰鬥力,立刻投降。

  他們這才曉得,原來在趙和帶著他們在澤縣的時候,懷王裝受傷拖了他們的注意力,而另一邊蔣欽卻迅速地在懷王偷偷繞過澤縣去益州的軍隊的幫助下,拿到了益州的實權,與常高義一前一後夾擊株州並謊稱趙和已有投降之意,趙和的表姐夫陳英本就哭於沒有糧食又抵不過常高義的勇猛,一聽便頭像了,然而他是趙和的親屬,即便投降也逃不過一死。

  之後株州益州盡在掌握之中,而趙和決定攻擊懷王的信一來蔣欽這兒,蔣欽便立刻告訴了懷王,懷王當夜發起進攻,將趙和逼入益州,而後便一舉將趙和拿下。

  這一場戰役雖然時間花的久了一些,對士兵和澤縣益州威州的百姓傷害卻幾乎是零,懷王考慮到這幾州百姓乍經戰亂,必然十分恐懼,且趙家軍軍紀鬆散,已對讓百姓損失許多財物,懷王此舉,讓民眾都倍感佩服和感激。

  懷王留在株州和常高義一起繼續整頓軍隊,直到皇上的詔書下來,重新擢了一些人上來補上了刺史和幾個已死縣令的位置,並讓懷王押著一些造反之人回京。

  懷王給皇上稟報戰情的書信之中,並未提及蔣欽,唯恐太子知曉此事會殺蔣欽滅口,蔣欽回京路上剃了鬍子,帶了面罩,混在人群之中,而早前來投奔蔣欽的蔣蕊與他在半路上會了面,曉得他終究還是要回京,哭成了淚人,蔣欽只道:「此前我為太子做那事已是太糊塗,現在你又哭什麼?難不成真的反了?我一心為大閔,即便是死了,也只願為大閔而死……」

  蔣蕊見周圍沒其他人,只哭道:「你為大閔死了那又如何,你殺了付將軍和宗副將,回去之後太子必然饒不了你,我若被發現了,肯定也是個死……你死了,大閔又能怎麼樣呢?!」

  「起碼可以將那太子拉下位,送個真正能掌管大閔的人上位……!」蔣欽握緊了拳頭,道。

  蔣蕊又驚又悲,心裡又依然記掛太傅府上自己才十四歲的女兒,忍不住埋頭在蔣欽身上痛哭了起來。

  而懷王對此一無所知,只看著蹦蹦跳跳的虞不蘇,和埋頭吃肉的常高義,想,終於要回去了。

  此前虞不蘇問他,想不想家,他說不想。

  而如今,答案卻是全然不同了。

  京城內,同樣曉得懷王即將凱旋的左姝靜,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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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4:38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王妃殿下,王爺讓人送了信回來。」一個悠閒的午後,左姝靜才睡午覺起來,幾個丫鬟伺候著她洗臉,更衣後,碧雲便帶著一絲喜色走了進來。

  左姝靜一聽倒也來了精神,然而很快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道:「曉得了,拆了唸給我聽吧。」

  左姝靜這麼淡定,倒也不是沒理由的,畢竟懷王好端端的往府內送信,肯定不是寫給她的。少不得是吩咐章盾和石悍什麼事情,只是因為她是主母,少不得信要先交在她手上——然而仔細一想,倒也不對,若是要給章盾的,只需加個章盾親啟便是了……

  果然,碧雲遲疑地道:「可這信上寫著『王妃親啟』呢,您真的不要自己看嗎?」

  左姝靜微愣,道:「信拆了給我吧。」

  碧雲小心地拆了信,將薄薄一張紙遞給了左姝靜,左姝靜展信,看了沒兩句臉色就微變。

  「自從面別已隔累旬戰火頻飛音書斷絕惟願家中一切安好惟念娘子持家辛勞今已來歸不日便可返家略附兩行以托相思兼述平安不具一一 夫謝興世通靜娘子左右」

  這是一封很簡略的信,然而卻讓左姝靜完全震驚了,這信的內容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自從離開之後,已經過了許久,因為要打仗所以我沒辦法給你寫信,但心裡希望家中一切都好,並惦記著你持家辛勞,十分掛念你。眼下我已凱旋,很快就可以回來,所以隨便寫點東西寄託我的相思順便報個平安,就不長篇大論了。

  後面的自不必說,光是靜娘子這個稱呼,便讓左姝靜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

  見左姝靜面色十分難看,幾乎是青黑的,碧雲有些擔憂,道:「殿下,怎麼了?王爺可是發生了什麼?」

  看左姝靜這樣,她甚至要懷疑懷王是不是要休妻呢……畢竟懷王出發之前,和左姝靜便明顯發生了什麼不大好的事情,眼下過了兩個多月,興許懷王……

  碧雲如今倒不希望左姝靜和懷王分開了,左姝靜嫁進來也有三個多月了,她也早死了當初那份心,左姝靜雖沒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但卻也的確沒什麼地方不好,之前和王爺相處的似乎也不錯,且碧雲也想通了,她年歲已大了,是該找個人好好的嫁了。

  有石悍有一位同鄉,據說為人勤懇老實,一心想娶家鄉的青梅竹馬,好不容易如今生活頗有起色,便打算衣錦還鄉娶她,誰料卻驚聞那個青梅竹馬嫁給了一個員外當妾,那位同鄉十分消沉地回京,找石悍大醉了幾場。石悍說到過這個話題,只道,當尋常人家的正妻,難道還真的敵不過給官老爺當妾麼?

  碧雲一想,自己父親僅僅經營著一個醫館,家裡生活也頗為一般,然而父親在世母親也在世時,他們一家,確然是其樂融融的,哪裡不好了?

  於是碧雲安慰了石悍一番,石悍便拼了命的說自己那位同鄉是何等的老實勤懇,就跟他一樣,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值得託付終生的。

  碧雲心裡便隱隱曉得了——這石悍只怕是閒得慌,想給她做媒了。

  而碧雲倒也不特別排斥,於是應和了一句,說石悍說的不錯,那石悍當即便面露喜色,大概沒想到碧雲這平日鼻孔對著天的,還對王爺有「非分之想」的會同意自己的說法。碧雲只忍不住笑了笑,又道自己雖然認同,但也要看那所謂的「尋常男子」是不是真的足夠好。

  她這便是暗示石悍,可以牽線讓那人跟自己見個面,哪怕隔著屏障,也是不錯的。

  石悍顯然也曉得了,連連點頭,兩人便各自歡喜地散了,碧雲眼下就在等石悍找那人來給自己看呢。

  總之,碧雲已經在準備離開懷王府了,她隨時可能嫁人,她並不希望這個時候,王妃和王爺發生什麼,兩人若能好好地處下去,那才是最好的。雖然,碧雲也隱約曉得,王爺心裡似乎另有他人,王妃總是得受點委屈的,但,王妃嫁進來之後,王爺也算以禮相待,王妃嫁給王爺,雖是太后賜的婚,到底身份上是高攀的,她想,就算是受點委屈,那也沒什麼。總歸是正妻,是懷王妃,熬著熬著,也不至於太差的。

  碧雲思緒紛紛,一旁的珠兒卻也是十分著急,見左姝靜只是臉色不好看卻不說話,更覺得事態嚴重,急的汗都要出來了,左姝靜卻道:「碧雲,確定這信,是王爺送來的嗎?」

  碧雲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頭道:「前兩天,三州平亂的時候,是有快馬加鞭的急報送入宮內的,這信是王爺讓送信人一同帶回來的,只是似乎宮內有規矩,這信件還得由皇上查看了才能遞給殿下。但皇上曉得捷報後,少不得要安排事宜,大約是十分忙碌,故而今天才看了,又讓宮人送來府內。」

  左姝靜道:「那的確不大可能有假……」

  珠兒著急道:「殿下,王爺不管說了什麼,您都不要太在意呀。殿下勞累了兩個月多,必然心情不大好,說什麼都是氣話呢!」

  左姝靜將那信對折了放回信封裡,隨手打開妝奩,將那信封放入妝奩的抽屜裡復又合上,才低聲喃喃道:「若是氣話還好說……」這信裡寫的分明不是氣話,是醉話還差不多,但即便是醉話,那也不該是寫給她左姝靜的啊。

  左姝靜一頭霧水,又曉得懷王不會立刻回來,少不得要在三州留著安排人,她心中忐忑,不曉得懷王到底想做什麼,而眼下要回信,卻又不是易事,等這複雜地手續過了,信到了懷王手上時,只怕懷王反而先到家了。

  於是她只能惴惴不安地又等了半個月,終於等來懷王凱旋。

  碧雲曉得左姝靜思懷王心切,便讓石悍去包下了朱雀道上一家十分雅緻的茶樓,讓懷王歸城的那一刻,左姝靜可以在茶樓上看著,左姝靜曉得後,誇了碧雲幾句,在懷王回來那日,清早去了茶樓候著。

  而從茶樓窗上往下看,早已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的景象,百姓們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對於歡迎懷王凱旋這件事,他們似乎都十分熟悉,有人手裡拿著鮮花,甚至還有人在牆上掛了橫條。

  左姝靜輕聲道:「王爺名望……還真的挺高的。」

  也難怪太子,皇上,皇后都那麼忌憚了。

  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都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碧雲應了,道:「是呢。」

  左姝靜嘆了口氣。

  終於城門大開,百姓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左姝靜只能遠遠地看見一堆長長的兵馬在百姓夾道之中緩緩前行,等他們慢慢走近了,左姝靜才看見,為首之人正是懷王,他一身盔甲如新,和去時一樣,剛毅而俊朗的臉龐沒有太多表情,嘴角卻依然止不住掛上了一絲微微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猶如一個溫和的戰神,身沐清輝而耀眼奪人。

  左姝靜呆了片刻,才將視線轉開——他身後跟著的是常高義,還有另一位副將,有些木訥的常高義,在這個時候看起來也都神武了不少,他倒是完全沒笑,表情有點嚴肅,左姝靜猜想,會不會是因為他這一路趕回來,路上沒來得及吃上上好的五花肉?

  而最搞笑的就是後頭的虞不蘇了,他顯然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看起來十分地興奮,左姝靜能想像當初被懷王帶著去打仗時他該是多麼震驚和緊張,而現在,大概和那時候截然不同吧。他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左看看右看看,不住地揮手向兩邊百姓示意,百姓們大抵都不曉得他是誰,但在他對自己揮手的時候,還是會十分給面子地發出一身歡呼,這使得虞不蘇更加愉悅,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去了,看起來很有點滑稽,若他長的醜,必然會讓人覺得像個丑角,好在他面色如玉,五官端正,看著倒也只讓人覺得好笑。

  珠兒探頭瞧了,忍不住感慨:「王爺真是好英武的樣子啊,只是後面那個猴子一樣的,是那位虞大人嗎?也太……」

  左姝靜差點沒笑出聲,伸手一拍珠兒後腦勺:「什麼猴子?虞大人這一番回來,少不得又要被擢升,雖虞大人性格易相處,但曉得你說他猴子,那可未必會饒過你。」

  珠兒吐了吐舌頭,顯然是仗著自己年紀小有點求饒的意思:「奴婢說錯話了,殿下可不要跟虞大人說啊……」

  左姝靜笑了笑,眼瞧著那隊人越走越遠了,後頭都是跟著的親兵,沒甚好看的,便領著眾人回了府。

  回府之後自有一番張羅,王爺凱旋,先要去宮內面聖,想也知道事情會很多,回來之後,便要給他備好最好的飯菜,點心,最乾淨整潔的房間,最舒適的被子,和一堆乖巧的下人,還有一個默默等待的貼心娘子。

  至於真正的接風洗塵宴,那要等到明天晚上,大抵皇上也曉得,眾將士風塵僕仆地回來,更需要休息而勝過吃宴喝酒。

  左姝靜讓廚房點心上備了單籠金乳酥,貴妃紅,巨勝奴,曼陀樣夾餅這四樣餅類,又作了乳釀魚,鹵蝦,清拌鴨絲兒,水晶肘子,什錦蘇盤,鍋燒白菜,芙蓉燕菜等冷熱菜,還有漢宮棋子面等湯麵類的,最後又讓備了一溜玉露團,水晶龍鳳糕等甜品,只等著懷王回來,想吃什麼類型的都能吃上。

  左姝靜不知道懷王會在哪裡睡,便讓下人把蘊瑞堂和光暉堂還有外書房都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

  都一切都準備好了,已是掌燈時分,左姝靜熬不住吃了點東西,便開始哈欠連連,碧雲勸著左姝靜先去休息,左姝靜只道這不合規矩,必須要等王爺先來,碧雲便也不勸了,讓珠兒遞了茶水來,給左姝靜解乏。

  左姝靜坐在蘊瑞堂裡,眼下已是七月末,天氣很有些熱了,房內的被子早已換成了薄被,厚重的帷帳也換成了輕紗,她房間的窗戶也是用秋香色的阮煙羅糊上的。便是如此,左姝靜心浮氣躁的,還是覺得有些熱,便去了淨堂又梳洗一次,換了輕薄些的交祍中衣,坐在矮榻之上,半倚著拿了本書來看。珠兒在一旁以扇驅蚊蟲,碧雲以羅扇輕扇給她解熱,左姝靜覺得頗為舒適,慢慢便合上了眼睛,手裡的書也不自覺漸漸放下了。

  碧雲和珠兒停了動作,也不願喊醒左姝靜,便將她手裡的書拿走了,將人給擺正了,左姝靜也實在是乏了,沒什麼動靜,碧雲和珠兒吹熄了燈,靜悄悄的地往外走去,結果才走出去,便見一人披著星光走進來,面上略帶乏意,雙目卻依然炯炯,卻正是懷王。

  碧雲和珠兒還有守門的丫鬟、侍衛都紛紛行了禮,懷王卻看了一眼蘊瑞堂左姝靜的屋子,輕聲道:「王妃已睡了?」

  碧雲道:「王妃殿下一直等著您來,剛剛才熬不住睡著了,奴婢們不敢打擾殿下,便吹了燈,悄悄出來了。現在可要回去喊醒王妃殿下?」

  懷王勾了勾嘴角:「不必了。你們都退下吧。」

  碧雲應了聲是,又想到那封不明所以的書信,心裡都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珠兒,顯然珠兒也同樣不安,然而兩人什麼也不能做,只好垂著頭走了。

  懷王入了蘊瑞堂,輕手輕腳地走進左姝靜的房間,藉著微弱的手中一根燭火,他依稀能看清左姝靜熟睡的模樣。

  時隔將近三個月再見,千思萬緒此刻湧上心頭,懷王最終吹熄了蠟燭,轉身出了房間,沐浴更衣,而後見左姝靜讓廚房為他準備了那麼多吃食,到底是嘗了一些,而後便重新回了屋子。

  左姝靜平日都會睡在高床之上,現在卻睡在矮塌上,這不合規矩不說,最重要那矮塌上沒法再擠一個懷王。

  懷王想了想,伸手直接將左姝靜打橫抱起,而後輕輕放去床上,他的動作已經儘量輕柔了,然而左姝靜還是被弄醒了,她有些茫然地睜眼,而後恍惚地道:「王爺?王爺您回來了……」

  懷王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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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自從面別 已隔累旬  略附兩行 不具一一」這四句其實來自於唐朝的《與妻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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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左姝靜聽到懷王那個「嗯」,便徹底清醒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才意識到正被懷王橫抱著,左姝靜心裡微微一驚,懷王便已將她放在了床上,而後替她蓋好了被子,隨即自己躺了進去。

  如今天氣有些熱,懷王身上卻不似冬天那樣暖烘烘的,反而帶著一絲涼意,左姝靜道:「臣妾本來在等王爺的,不知怎的睡著了……」雖然意識已經基本清醒了,但她的聲音依然帶著一絲睏倦。

  懷王道:「嗯,我曉得。」

  左姝靜一愣。

  不對啊,走之前懷王還連看都不願看自己一眼,怎的現在他卻看起來如此和善溫柔,甚至不自稱「本王」,反自稱「我」了?

  左姝靜悉悉索索地爬起來,道:「王爺,之前臣妾收到一封書信,那真的是您寫給臣妾的嗎?」

  「是啊。」懷王坦然道,「自從面別已隔累旬戰火頻飛……」他竟然還想背出這封信來證明是自己寫的。

  左姝靜趕緊道:「王爺不必背了,臣妾記得的,不過,王爺為什麼會忽然寫那樣的信回來,難道……」她眼睛一亮,「難道,王爺相信我是太后了?!」

  然而左姝靜沒想到,懷王卻用火摺子點燃了一旁的燭火,而後以紗布罩罩住那火燭,室內泛起柔和的微光,接著,懷王看向她,很嚴肅地道:「你怎麼還在提太后的事情?」

  左姝靜茫然地看著懷王。懷王很貼心地在燭火外罩了紗布罩,但她的眼睛依然被驟然亮起的光弄的微微眨了眨,而後她不解道:「王爺依然不信我?既然如此,為什麼又對我這麼和善……」

  她心裡覺得,懷王肯定還是相信了的,不然不至於如此。

  結果懷王卻搖了搖頭道:「我曉得你撒謊只是為了哄我開心,為了吸引我的注意,雖然當時在太后靈堂前你那麼說對太后的確有些不敬,但現在,我已不會怪你,只是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左姝靜只覺得懷王軟綿綿地打了她一拳頭,雖然她倒覺不出痛,然而卻彷彿受了內傷一般,左姝靜頓了許久,道:「王爺,我真是太后!不信,不信我可以說你當初只對我一個人說過的話給你聽——一如雲在天,一如水沉海,此生此世,不可交匯……王爺你可還記得?」

  懷王卻作茫然狀,半響,道:「似乎是這麼說過,然而你有買通太后身邊之人的事情,我早就知道,這哪裡可以拿來作證?」

  左姝靜:「……那,那你說,要我如何做,才相信我便是太后?!」

  懷王卻終於拉下臉,略微有些不悅地道:「你知道我素來厭惡這些神神叨叨的說法,我怎麼也不會信你就是太后的。何況,這本來就不可能。我曉得,你這麼說,只是因為知道我對太后的那份心思,所以想要借此贏得我的歡心,然而有一件事,你並不曉得。」

  左姝靜氣的頭髮昏,卻還是道:「什麼?」

  「這兩個月我早想清楚了,我之前喜歡太后,不過是一場誤會。如今,且不說太后已去,就是太后沒走,我也應該變心了。」懷王看了一眼逐漸呆滯的左姝靜,扯了扯嘴角,「你比太后年輕整整五歲,而太后甚至比我還大上一些,且論身份,是我的奶奶。你並不比太后難看,性格也不錯,又是未曾婚嫁的女子,更是我的王妃,於情於理,我都該喜歡你。這三個月我在外征戰,時常回想起的,並不是太后,而是你。」

  左姝靜只瞪著眼睛,連呼吸都快不順了,道:「王爺的意思是……」

  懷王眉目含情,似笑非笑:「本王現在喜歡的人就是你左姝靜。所以,你不必耗費心思再去假裝太后了,你若是太后,我反而還不喜歡。」

  左姝靜頭一回被懷王這樣看著,然而耳朵裡聽見的,卻是這種話,她險些吐出一口血來,半響,顫巍巍道:「王爺怎麼說變心就變心,臣妾,臣妾……」她臉漲的通紅,氣的要炸了一般。

  懷王卻說:「我之前對你想必的確不好,這輕飄飄幾句話,就讓你如此高興,臉都紅成這樣了。」

  他伸手輕觸左姝靜的臉頰,手涼涼的,倒是很舒服,然而左姝靜還是立刻偏頭躲過了,道:「臣妾不是高興……」

  「那是什麼?」懷王挑了挑眉頭。

  左姝靜抿嘴,半響道:「只是覺得王爺變心也忒快!」

  懷王饒有興致地道:「怎麼說呢?我喜歡太后好歹也有五年了,如今變心,算很快嗎?何況,我這兩個月回想了一些事情,發現對太后,我只是單相思,太后對我毫無多餘的感情,不似王妃,一片痴心。」

  誰對你一片痴心了?!

  左姝靜真想吼他一臉,然而還是勉勉強強地忍住了,道:「王爺是單相思?」

  終於說到懷王想說的話題了,他盯著左姝靜,眼裡微微散發出光輝:「嗯。」

  他在等,等那一句,王爺怎麼會是單相思呢。

  左姝靜想著自己這三個月每天掐著手指盼懷王平安歸來,好幾次晚上做夢還夢見懷王受傷了,半夜驚醒嚇出一身冷汗又不敢告訴任何人……想著之前太后死訊公佈那一夜,自己在寒風中守了一夜……又想著自己每天都在醞釀說辭跟懷王解釋自己就是太后的事情,她怎麼也沒想到,好不容易盼得懷王回來,他,他居然告訴自己變心了!

  而且變心對象還是她自己!!!

  左姝靜又憋屈又無語,也懶得自證了,憤憤不平道:「那倒是,太后怎麼想也不會喜歡王爺的,王爺的確是單相思沒錯。」

  懷王:「……」

  她果然不喜歡本王!

  果然是本王單相思!一廂情願!

  懷王頓了半響,微微一笑:「嗯。聽阿靜你的意思,你終於承認你並不是太后了。」

  左姝靜喪氣道:「沒錯,我就是左姝靜,我怎麼可能是太后——太后可足足比我大了五歲!」

  懷王覺得她語氣有些奇怪,然而此刻他心中也是思緒萬千波瀾起伏,於是他道:「那麼以後便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多說無益,人前更不能提。」

  「臣妾曉得。就是王爺那份單相思的心意,臣妾也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左姝靜涼涼地道。

  懷王扯了扯嘴角,揭開罩子吹滅了燈,按著左姝靜的肩膀讓她躺下,道:「睡吧,明日還要去宮內。」

  左姝靜敷衍地應了一聲,轉身背對著懷王,懷王道:「之前對你那麼冷淡,是我不對,以後我便睡在蘊瑞堂了。只是才回京城,我有些累,等過幾天……」

  左姝靜曉得他是暗示圓房的事情,當即便更加憤怒了,但眼下她說什麼也不對,只能裝作沒聽見,緊緊閉著眼睛,抿著嘴吧。

  懷王見她背對著自己毫無動靜,猜得她是不想被自己碰,頗有些黯然地轉開了目光。

  實際上他只是嚇唬與一下她,然而她以無聲給了懷王最好的回擊。虞不蘇那句「太后一點兒也不喜歡你」也得到了印證……

  可那又如何?

  懷王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

  左姝靜怒怒火攻心一夜都沒怎麼睡好,倒是懷王心裡平和又滿足且的確疲憊,一覺睡到了清早,這是頭一回左姝靜醒的比懷王早,眼下都泛起了一圈青黑色。左姝靜睡在裡頭,若要起身便要從懷王身上跨過去,實在於理不合,她只好從薄被裡鑽了出來,氣憤地看著懷王。

  多麼端方俊朗的臉啊,看起來又正直又善良,怎麼卻居然是個這樣的人?!

  男人啊,男人果然都是不可靠的,裴則把她送進宮,高宗讓她當寡婦,獨孤恨誆騙左姝靜,羅義害死了她又害死琉璃,懷王,懷王……

  左姝靜憤憤不平,仔細一想,居然只有虞不蘇還勉強靠譜一點,起碼這三個月還真守住了那張嘴,沒讓懷王曉得她就是太后。但虞不蘇是個神棍,本身就不是個靠譜的人,且二十多歲了還未娶妻,也不見他正兒八經在修道,沒準兒,當初被誤傳的懷王的確不是斷袖,真正的斷袖卻是虞不蘇!

  左姝靜就這樣委委屈屈地把周圍男性都在心裡小範圍地炮轟了一遍,最後又看回了懷王的臉,她有點慶幸懷王沒相信自己就是太后,不然自己巴巴地說了,又告訴他,自己其實已然對他有了那麼點兒女私情的意思,懷王曉得了,只怕非但不會高興,還會眉頭一皺,像昨夜那般說:「您比我還大上一些,是我皇奶奶」呢!

  大上一些,能大多少,橫豎也不就是一個來月?!

  皇奶奶……難不成他是這三個月內才曉得自己論者輩分是太后的皇孫麼?!那他好端端的,以前自己想像那麼多,喜歡自己的奶奶又是做什麼?!這孩子,若是小白菜,那就是焉了的壞白菜,若是豪豬,便是頭不明所以發瘋的豪豬,總而言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左姝靜一個人坐在床上盯著懷王憤怒了許久,懷王才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睜眼,便見左姝靜看著自己。

  見懷王醒來了,左姝靜便維持著坐著的姿勢敷衍地道:「王爺您醒了,王爺早,王爺吉祥。」

  懷王皺了皺眉,慢慢起身,順手拉了床邊細繩讓下人進來,道:「阿靜怎麼了?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左姝靜道:「沒什麼……」

  懷王想起自己昨夜嚇唬她說這幾日要與她圓房,就那麼輕飄飄一句話,竟也能讓她悶悶不樂到清早,懷王也只能道:「既然醒了,應該叫醒我。一會兒,高義高忠會來府裡,虞大人和周大人也會來。」

  左姝靜疑惑道:「不是要去宮內嗎?」

  「太后去了,時間未到三個月,慶功宴不宜太過張揚,只在夜晚隨意擺一下便也就是了。」懷王解釋道,「故而白天我便讓他們來府內,也算先小聚一次。」

  左姝靜點點頭,恰好下人魚貫而入,懷王起身,由下人伺候著更衣,左姝靜只坐在裡面,等懷王更衣完畢離開去了淨堂,才讓珠兒和碧雲給自己更衣。

  珠兒瞧著左姝靜面色蠟黃眼下青黑,略有些焦急,道:「王妃殿下昨夜沒睡好?」

  左姝靜打了個哈欠:「嗯。」

  珠兒見她不欲多說,也不敢再問了,沉默著替她更衣,讓侍女端了熱水進來,給左姝靜擦手,擦臉,漱口,曉得一會兒虞大人他們要來,便給左姝靜輸了個隆重一些的發髻,化了個頗為莊重的妝。

  左姝靜懶洋洋地任她弄,完事兒了一看鏡子,也沒說什麼,無精打采地往外走,去大廳用早膳時,只隨便喝了幾口綠豆粥便沒了什麼胃口,懷王看在眼裡,沒說什麼,只自己也放下了碗筷。

  左姝靜道:「王爺不吃了?」

  懷王淡定地道:「阿靜不吃了,本王也沒什麼胃口了。」

  男人的真是說變就變,怎麼現在還當真體貼成這樣?!左姝靜心裡實在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怒,只覺得十分憋屈,只好又吃了點東西,懷王果然也跟著重新拿起筷子。

  臨近中午的時候,虞不蘇等人紛紛來了,第一件事自然該是去懷王書房,但左姝靜瞧見虞不蘇便來了精神,也不管其他了,直接道:「虞大人,不知道你們這次出去大戰,經過楠州的時候,有沒有跟我兄長見上面呢?」

  虞不蘇壓根兒跟左宇浩也不熟,路過也不會見面,但他眼下有點摸不著懷王的心思,便偷偷摸摸地朝懷王看了一眼,果然見懷王微微點頭。

  於是虞不蘇厚臉皮地道:「哦哦,當然見過了,當然見過了!」

  「是嗎,我很想念兄長,不知道他眼下過的如何,虞大人若不嫌麻煩,可否跟我細說一二?」左姝靜一臉好奇,旋即又轉頭看了一眼懷王。

  這一次她拉虞不蘇去單獨說話,那可是理由最不充分的一次了,懷王若以前,完全可以說,既然都見著了,隨便讓人,甚至他懷王自己,也可以來告訴左姝靜她兄長眼下過的如何,但這一次,懷王卻直接點頭:「那虞大人就去好好跟王妃講講吧。」

  左姝靜心想——還真是喜歡上左姝靜了啊,這麼無原則無條件答應她的要求……

  她扯扯嘴角謝了懷王,便和虞不蘇又去了湖心亭,剛坐下,左姝靜便道:「王爺當真不知道我就是太后?!」

  虞不蘇嚥了嚥口水。

  左姝靜剛剛一聽懷王說好,便轉身走了的,虞不蘇卻是看了懷王好幾眼,他親眼瞧見了懷王那似笑非笑的,凝視自己的眼神,那分明在說——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己看著辦。

  虞不蘇當然會看著辦了,於是他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除了害怕懷王之外,虞不蘇不告訴左姝靜,也另有一個原因。

  既然懷王昨夜回來,當真瞞住了自己已經曉得左姝靜就是太后的事情,而左姝靜看起來又這麼不高興……若自己告訴左姝靜,懷王已經曉得了她就是左姝靜,那麼左姝靜的反應,他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定然是——左姝靜怒道:「他竟然敢瞞著我,還讓我這麼焦心。好,虞大人,那你也不要告訴王爺我已經曉得他已經曉得我就是太后的事情!」

  然後一會兒他去了懷王那兒,懷王必然也會逼問他,他到時候只怕又要說了,然後懷王又會說,不准告訴左姝靜本王已經曉得她已經曉得我曉得她就是左姝靜的事情……

  然後左姝靜又喊他去……

  天可憐見,這來來去去的,他最後豈不是要暴斃了?!他替左姝靜瞞了一段日子,又替懷王瞞了一次,也算扯平,他可當真不想再被牽扯進這對夫妻的事情裡了,他只是神棍,又不是神仙,何況只怕神仙來了,都解決不了這麼莫名其妙的家務事!

  左姝靜見虞不蘇毫不遲疑地搖頭,便也沒多懷疑,只道:「是麼……」

  虞不蘇道:「你看起來很不高興啊?王爺怎麼了?」

  左姝靜道:「他說他不喜歡太后了,他喜歡我。」

  虞不蘇道:「呃?可你就是太后啊?!」

  「可是他不曉得我就是太后啊!」左姝靜意識到這麼說有點繞,便道,「他變心了!」

  虞不蘇茫然地說:「就算如此,他變心的對象也還是您啊。」

  左姝靜道:「算了,我也就是來找你問問他是不是真的不曉得我是太后的……行了,你去王爺的書房吧。」

  虞不蘇覺得自己再跟左姝靜聊兩句就馬上會要露餡了,趕緊點頭跑了,走出院子,他恰逢剛到的周俊佑,便十分親熱地道:「周大人。」

  周俊佑看見了他,微微一笑道:「虞大人。許久不見,大人可是勞苦功高,這一次風光無限,怎麼臉色反而看起來不大好呢?」

  虞不蘇「嘖」了一聲,順手將手架在周俊佑的肩膀上,道:「男女之事可真是讓人害怕!還好我沒那些煩惱!」

  周俊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將他的手拂開,道:「不好意思,下官也沒有想要男男之事的煩惱。」

  虞不蘇:「……」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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