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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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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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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7:37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因為想著若自己一人去見左姝嫻,到底不夠自然,左姝靜便還是先讓懷王府下人去了一趟左家通知溫巧佳,說是明日再去看看左姝嫻,然而下人回來卻說,原來溫巧佳自那日回來之後,心裡十分難過,想為左姝嫻祈福,便去了一趟大悲寺,說要在大悲寺住上三日,每日吃齋唸佛,希望左姝嫻的身子快點好起來。

  左姝靜聽了,也只能先等了三日,等到第四天,派了轎子去接溫巧佳來府內,而後兩人一同進了宮。

  三日未見,左姝嫻看起來精神好了一些,但也僅僅是好了一些些而已,她勉強可以坐起身了,但也只是靠在床上,身後堆了厚厚的軟枕和氈子,面色已然蒼白,嘴唇上更是沒什麼血色,左姝靜和溫巧佳去的時候,她恰巧吃了藥,有些睏倦地坐在床上。

  見左姝靜和溫巧佳來了,她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道:「阿娘,阿妹。」

  溫巧佳見了她又有些想哭,但看左姝嫻難得有點精神的樣子,哪裡敢哭,只怕惹得左姝嫻又情緒起伏,故而只能應了一聲,又從荷包裡掏出個平安符,道:「阿嫻啊,娘在大悲寺待了三日,為你求了這個來,你以後記得一直戴在身上,知道嗎?」

  左姝嫻點點頭,溫巧佳便先給她戴上了,左姝嫻靜靜地坐著,溫巧佳看了一眼周圍,小聲道:「阿嫻,怎麼太子又不在?」

  左姝嫻嘆了口氣,有些尷尬地道:「太子爺被皇上關禁閉了,在東宮別苑裡,不能出來一步呢。」

  溫巧佳一愣餓,然後道:「就因為你遇刺了,皇上就關太子禁閉?哎呀,看來皇上還是很在意你這個兒媳婦的……」

  左姝嫻和左姝靜都覺得自家母親真是天真過頭了,卻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左姝嫻勉強笑了笑,道:「不說太子了。上回你們來,我太難受了,後來好像還直接昏過去了,是不是?真是對不住。」

  左姝嫻顯然不記得自己那時候反應極大的事情了,溫巧佳和左姝靜也不欲再提起,左姝靜安慰道:「沒事兒的,我和阿娘那時候見你累了便離開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說什麼對不住啊。」

  溫巧佳也點頭:「就是,你這孩子,瞎客氣。」

  左姝嫻笑了笑,道:「現在過去了好幾天了,可是,我覺得,好像是好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了……」

  她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輕聲道:「孩子剛沒的那兩日,肚子還總是一陣陣地泛疼,比左肩的傷口還痛許多倍,尤其是那天晚上,真的好痛啊……可現在,居然就不怎麼痛了……有時候我老想,可能那時候孩子還不想走,還想留下來,現在,是真的走了……」

  她聲音輕飄飄的,彷彿被籠罩在霧裡一般,溫巧佳握著左姝嫻的手嘆了口氣,忍著眼淚,道:「阿嫻……」

  左姝嫻吸了吸鼻子,將眼淚忍了回去,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到時候又要哭的昏過去了……」

  左姝靜坐在一旁聽著有些難過,沒有說什麼,左姝嫻忽然道:「阿靜,阿娘,我現在這樣子,是不是看起來很憔悴?」

  左姝靜抬眼,看了她一眼,左姝嫻眼下自然很憔悴,但她們當然不能說實話,左姝靜只道:「還好,只是嘴上沒什麼血色,等修養好了,必然就沒事兒了。」

  「嗯……」左姝嫻輕輕嘆了口氣,「我是在想,等三個月後太子禁閉結束了出來看見我,可不能讓他再瞧見一個病秧子。不過好歹有三個月的時間,慢慢調養也就是了。只可惜這三個月內我是沒力氣下床去別苑陪太子說說話了。也不曉得吳良娣會不會趁機去別苑找太子。」

  左姝嫻說的錢良娣便是太子的側妃之一,左姝靜隱約聽過此人,似乎太子頗為喜歡她,但太子對左姝嫻自然是最好的,平日左姝嫻大概是不會在意她的,只是眼下自己受傷了,自然也會擔心別人會不會趁機而入。

  左姝靜順勢道:「阿姐這麼擔心,不如讓人給你畫一幅畫像,然後送去別苑。太子殿下看著你的畫像,自然就會思念你。」

  左姝嫻想了想,道:「倒是個好主意……我明日讓雀兒去喊個宮廷畫師來。」

  「其實什麼宮廷畫師,我覺得還不如虞不蘇虞大人呢。」左姝靜笑著道,一邊從衣袖裡摸了一會,抽出那張畫,「哎呀太好了我還帶著……阿姐你看,這是虞不蘇之前幫忙畫的人像。王爺在審蔣欽,便讓蔣欽說了自己與太傅聯絡的中間人長什麼樣子,虞不蘇大人便照著畫了一張。只是第一張難免要塗塗改改,便成了廢稿,王爺驚訝於虞不蘇畫工了得,便將這廢稿給帶了回來,我也覺得很不錯,就順手收著了。」

  左姝嫻也是曉得虞不蘇的,聞言也略帶驚訝地接過畫,而後展開來。

  畫一展開,左姝嫻便頗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半響,她手一抖,那畫輕飄飄地落在了床上,而她恍若未覺,只瞪著眼睛看著前方。

  見她這幅模樣,溫巧佳有些嚇著了,她道:「阿嫻?」

  左姝靜也趕緊道:「阿姐?怎麼了?」

  她伸手撿起那張畫像,一邊道:「是不是你覺得虞大人畫的不好?其實,咳,我也覺得沒那麼好……你還是請宮廷畫師吧……」

  左姝嫻卻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左姝靜愣愣地抬眼看她,左姝嫻輕聲道:「阿靜,你再說一遍,這畫上的人,是誰?」

  左姝靜尷尬地道:「啊?這畫上的人應該是蔣欽和太傅黎時輝聯絡時的那個中間人……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是個很重要的關鍵人物,所以王爺才讓虞不蘇去畫他的……應該是吧,王爺隨口那麼一說,我也不大記得了。」

  「死了。」左姝嫻冷冰冰地道。

  左姝靜說:「啊?阿姐你說什麼?」

  左姝嫻卻搖了搖頭,而後道:「沒什麼……虞大人這幅畫畫的果然很好,惟妙惟肖。下次有機會,讓虞大人為我畫一幅像吧。這幅畫,就先送給我吧。行嗎?」

  左姝嫻低著頭,語氣已經儘量平緩,卻還是隱藏不住其間的顫抖,左姝靜尷尬地道:「自然行。不過,把你的畫像送去別苑可是刻不容緩的事情,等你身子好一些了,便讓虞不蘇來畫吧。」

  「不急。」左姝嫻卻搖了搖頭,「不必送去別苑了……此事不急。」

  她說的沒頭沒腦的,溫巧佳聽著只覺得一頭霧水,而後左姝嫻又說自己身子乏了想休息,左姝靜和溫巧佳自然只能離開,離開之後,溫巧佳疑惑道:「阿靜,為什麼剛剛阿嫻的反應……那麼奇怪啊?」

  左姝靜頗有點心虛:「我也不曉得,可能阿姐心情不好,所以就容易情緒起伏很大吧。」

  溫巧佳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左姝靜卻在想,看剛剛左姝嫻的反應,自己顯然是猜對了無疑。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左姝嫻只失神了小一會兒便立刻恢復了鎮定,而且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甚至不像對太子失望的樣子……難道真如懷王所猜測的一般,都這樣了左姝嫻還要原諒太子?!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左姝靜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卻不知,她和溫巧佳一離開了左姝嫻的寢宮,左姝嫻便展開了那宣紙,死死地盯著那畫上男子。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凶惡的面容和神情……

  就是他,沒有錯。

  在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瞬間,左姝嫻便有點疑惑,這人怎麼很眼熟?而後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全身所有的血都湧向了腦子,她咬著牙,努力地壓住了自己想要發出的尖叫。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那個刺客眼熟了,因為這個刺客,她早就見過……

  那是某日,她外出與皇后遊園,回來的時候,恰逢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匆忙離開,那人身材高大不似閹人,左姝嫻有些疑惑,便多看了兩眼,雖然看清了長相,但回去後問了一下太子,太子之說是處理宮外事情的人,左姝嫻便立刻忘記了這個人,這件事。

  而眼下看著這幅畫像,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那是太子的人。

  既然是太子的人,怎麼可能好端端地反了太子,還行刺?!她遇刺之後,是打聽過那日行刺的事情的,也曉得那一撥人是什麼趙和的餘孽,但她沒有多想,只覺得是自己實在倒霉,雖然心裡也有埋怨太子讓小箱子喊她去御書房,也埋怨過皇上為何不讓她進御書房……但最終她還是只覺得,是自己運氣不好。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居然是太子一手策劃的……

  現在想來,太子說這個刺客是負責處理宮外事情的,實際上也就是負責處理那三州的事情,專門和蔣欽見面吧?剛剛左姝靜說,此人十分重要,生死不明,她下意識就說了一句「死了」,但最終到底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有一瞬間,她真的很想直接告訴左姝靜,讓左姝靜回去告訴懷王,這個人並不是什麼趙家餘孽,而是太子的人。

  是太子,親手策劃了這一切,蔣欽已經回京,所以和蔣欽來往的那個死士不能留,而他最後的作用,便是幫太子刺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之前,她失去了孩子,自己又受傷的時候,左姝嫻躺在床上痛苦難當,唯一的寬慰就是因為自己這次受傷,所以皇上到底心軟,只關了太子三個月的禁閉。她甚至想,不管怎麼樣,哪怕她以後再也沒辦法懷上孩子,就衝著這個,太子應該也會一輩子對她好。

  可她真的沒想到,原來一切都是太子策劃好的……

  難怪那時候太子來看她,顯得那麼焦躁,臉上的神色那麼愧疚。她本以為那是因為太子在後悔讓小箱子來叫自己,所以才會這麼愧疚,卻原來,太子是在愧疚自己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那麼她呢?

  左姝嫻捏著宣紙的手都在不斷地發抖,她在想,太子有沒有哪怕一刻稍微考慮過她?!孩子死了,她還活著,可萬一,她也死了呢?!太子當真如此心狠手辣?!

  左姝嫻閉上眼睛,落下了眼淚,她好恨,可是,卻又很茫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件事,除了太子之外,皇后知道嗎?左姝嫻想,那必然是知道的吧。從把刺客引入宮開始策劃,沒有皇后的幫助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平日對她總是那麼和善的太后,知道她懷孕時那麼高興的太后……

  左姝嫻想起太醫說她懷孕了的時候,皇后和太子都十分高興,當時她也覺得很幸福,而後來,懷王凱旋慶功宴上,皇后更是說了此事,顯然要將此事當做炫耀的籌碼,左姝嫻心裡很清楚,卻也並不算太介意,畢竟這對她沒有什麼害處。

  但現在想來,在那對母子眼裡,自己和孩子,本身也的確就是籌碼吧?!

  想要炫耀的時候可以拿去炫耀,想要當擋箭牌,就直接將她推在劍下……

  推在劍下?

  左姝嫻手一抖,忽然隱隱約約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時候,她站在御書房外,明明離那劍還有一點點距離的,怎麼好端端的……好像,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左姝嫻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幾日她太過悲傷,壓根兒不敢過多回憶那天的事情,就算回憶起來,也主要是記得那個刺客的頭顱,沒有細想當時其他的細節。

  那天……是不是真的有人推了她一把?那個人是誰?當時站在她後頭的,只有雀兒和小箱子……雀兒是不大可能的。

  左姝嫻發著抖,將那宣紙慢慢折起來,藏在枕頭之下,而後只覺得渾身發冷,喉頭一甜,竟然嘔出一口血來。

  雀兒恰好端了暖湯進來,驟見左姝嫻忽然嘔血,嚇的輕聲尖叫了一聲,將暖湯放在一旁,大喊:「喊太醫!娘娘咯血了!」

  外面頓時忙亂成一片,雀兒趕緊拿了手帕替左姝嫻擦拭血跡,左姝嫻只緊緊地閉著眼睛,很快失去了意識……

  ***

  左姝靜回了懷王府,頗有些悶悶不樂地樣子,懷王一看便曉得定然是事情沒按她想的發展,一問之下果然如此,他道:「你要想,她現在是太子妃,如果真的幫我們去對付太子,她要怎麼辦?」

  左姝靜愣了片刻,道:「這倒是,可是,難道她不能選擇離開嗎?比如跟太子和離什麼的……」

  「皇兄畢竟是太子,沒什麼和離的可能,天家沒有這樣的先例。除非,是皇兄主動休妻。」懷王平靜地道。

  左姝靜道:「那倒是……誒,那如果是王爺呢?可能和王妃和離嗎?」

  懷王挑了挑眉看著她:「嗯?」

  「你幹嘛這樣看我。」左姝靜眨了眨眼睛,「我只是隨口這麼一問嘛!」

  「不可以。」懷王認真地說。

  左姝靜沒搞懂他是說,王爺和王妃不可以和離還是說,不可以隨口這麼一問,但想了想,不管是哪種好像本質上是一個意思,於是撇了撇嘴,道:「好吧,繼續說阿姐和太子。看來,除非太子妃主動跟我們提這件事,不然想策反她基本上還是沒有機會。」

  懷王點了點頭。

  左姝靜放棄了這個打算,道:「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可能了,你還是加把勁審問黎時輝吧。這一次機會難得,如果能把皇后和黎時輝私通的事情給審問出來,太子就徹底不能翻身了。不然……問題也有些大。」

  懷王道:「其實黎時輝已經有些鬆動了,這也有你的功勞。」

  左姝靜仰起頭,好奇道:「我做什麼了?」

  懷王輕笑一聲:「你把皇后嚇病了,她大概便一直沒能派人來看黎時輝,黎時輝現在全然沒有皇后消息,饒是再相信皇后,也會有點害怕自己被拋棄了。」

  左姝靜的確沒料到自己當時一時興起的玩鬧會引出如此反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

  又過了十天,左姝嫻終於可以下地了,只要由雀兒攙著,慢慢地總是可以走一兩步的。

  能下地之後,左姝嫻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東宮別苑,她想看一眼太子。

  實際上依著她的身子,即便可以下地了,也應該在床上好好修養著,可左姝嫻哪裡能坐得住?這十天簡直是她這一生中最艱難的十天了。

  她想了很多,腦中彷彿有無數個小人在跑在跳,有時候深夜,她甚至會哭著醒來,可是除此之外,她更多的是徬徨和無助,到底該怎麼辦?她沒有那個勇氣和決心離開太子,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眼下太子和皇后,想必是會對她充滿愧疚的,她只要繼續當自己的太子妃,興許也會過的不錯,可是她很害怕。

  因為她不能保證,會不會太子又有危機,那個時候,她會不會又是一個擋劍之人?

  左姝嫻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想趕緊見太子一面,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準的,只要跟太子見一面,對個眼,她想,她就能知道該怎麼辦了。

  然而出了長信殿,左姝嫻卻正好見一隊明晃晃的隊伍入了東宮,卻是直接左轉去了紫煙殿的方向,那兒,是錢良娣所在的寢殿。

  而那一支隊伍,分明是皇后的鳳輦!

  左姝嫻臉色當即就變了,而雀兒也沒料到會撞見皇后來,也有些尷尬,左姝嫻站在長信殿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先暫時回了長信殿內,讓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了個雀兒,左姝嫻冷著臉,道:「怎麼回事?皇后不是病了嗎?」

  雀兒道:「皇后娘娘似乎是昨夜好轉的……」

  「那為什麼皇后娘娘病好了,第一件事卻是去紫煙殿?!」左姝嫻重重地喘著氣。

  雀兒支支吾吾的,左姝嫻冷著臉道:「原來如此,本宮連知道皇后來東宮做什麼的資格也沒有了……」

  雀兒立刻跪下,道:「娘娘,不是這樣的……雀兒不告訴您,是怕您氣壞了身子……」

  「說!」

  雀兒垂著頭,沮喪道:「是錢良娣懷孕了……」

  左姝嫻只覺得一道驚雷劈在頭頂,她顫抖著聲音,道:「你說什麼?!」

  雀兒哭道:「娘娘,您千萬別生氣啊!不值得的……錢良娣她,她也就指著這個孩子囂張了,您別不高興……」

  左姝嫻道:「她……是什麼時候懷上孩子的?」

  雀兒又支支吾吾,左姝嫻只冷著聲音道:「你若不想本宮又氣的嘔血,便老老實實說出來……」

  雀兒只好道:「對外似是說,是您遇刺的前幾夜,太子在錢良娣那兒過的夜,然後這兩日錢良娣月食推遲了,便請太醫來看……可是,奴婢是伺候您的,自然曉得太子爺在有刺客的那夜的前一個多禮拜,都沒去過紫煙殿。所以,應該是在太子去了別苑之後的事情了。」

  左姝嫻說:「什麼?我遇刺那日之後,太子是在哪裡過的?」

  「進別苑之前,是在紫煙殿,後頭進了別苑,還讓錢良娣偷偷進去過,奴婢恰好看到過,但怕您生氣,所以一直不敢說……」雀兒悶著頭道。

  左姝嫻閉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太子,皇后,他們到底把她當什麼?!

  她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左姝嫻抑制不住地開始大笑,笑完之後,卻又趴在桌上開始痛哭,雀兒嚇了一跳,想喊太醫,左姝嫻卻道:「你下去吧,讓本宮一個人靜一靜。本宮沒事兒……別苑就不必去了。」

  雀兒道:「是……是。那,要是皇后一會兒來了,您要見皇后嗎?還是說身子不舒服,不必見了?」

  左姝嫻冷淡地說:「皇后不會來的。」

  皇后既然是在清淨殿昏的,那必然是因為太后的事情她心裡有愧。而左姝嫻肚子裡的孩子的死,肯定也有皇后參一腳,皇后現在想來是怕極了這些事情的,所以必然嫌長信殿晦氣不會來的。何況,她現在大概一心高興那錢良娣有了孩子吧……

  左姝嫻想了想,道:「等等,雀兒,你去差人給懷王府送封貼,讓懷王妃有空來我這兒一趟。」

  雀兒應了,又道:「不必喊左夫人來麼?」

  「不必了。」左姝嫻搖搖頭,「就讓懷王妃來……便是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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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這十日裡,懷王和懷王妃壓力也頗大,他們存了份逼著黎時輝說羅義和太后有私情的心,便無法徹底審問黎時輝,所以中間皇上催了兩次,這邊卻也沒什麼進展,最多逼的黎時輝認了蔣欽是無辜的這件事。

  蔣欽雖是無辜的,懷王也為他說了不少好話,但無論如何,他確然犯了事,首先官職要罷免,其次刑法也要,皇上本欲流放蔣欽,懷王好說歹說,皇上才同意將蔣欽壓在牢內關押六年。

  懷王告訴蔣欽,只要是關押在京城,便是好事,等有什麼好事兒的時候大赦天下便可以出來,實在不行,便就是在牢內待上六年,也總有其他辦法,蔣欽對這個結果也頗為滿意,並沒有說什麼。

  黎時輝也會懷王逼的幾乎要崩潰,然而此時懷王卻收到了個不算好的消息,便是皇后已經甦醒,並且慢慢好轉了,懷王不知道皇后會怎麼想辦法搭救黎時輝,只能暫時先讓獄吏好好看守著黎時輝,暫且不允許任何人探望。

  而就在皇后醒來的第二天,左姝靜收到了左姝嫻的帖子,邀她入宮一趟。

  左姝靜和懷王都不曉得,左姝嫻想要做什麼,不知道她是想通了呢,打算來自己這邊,還是收了皇后的指使,要來對付自己了。

  但無論如何,都得會一會,為了以防萬一,懷王讓章盾和石悍都跟著左姝靜去了。

  去了長信殿內,左姝嫻看起來神色如常,已經可以坐在矮塌上而不必倚在床上了,臉上居然還有點血色了,見左姝靜來之後,將所有下人包括雀兒都遣了,而後看著左姝靜。

  左姝靜被她看的心裡發毛,試探著道:「阿姐怎麼忽然召我入宮?可是有什麼大事兒?」

  左姝嫻笑著搖了搖頭,而後起身幾步,走到左姝靜跟前,左姝靜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忽然跪下了。

  左姝靜一愣,道:「阿姐,你這是做什麼?!你身上還有傷,快起來!」

  「不,你一定要受我這一拜。」左姝嫻看著她,輕聲道。

  左姝靜慌亂地道:「論親屬關係,我是你妹妹,哪有姐姐拜妹妹的?!論品級,你是太子妃,我只是個懷王妃,哪有太子妃拜王妃的?!」

  她一邊說著,自己都要回禮給左姝嫻了,左姝嫻卻道:「不,阿靜,你救了姐姐一命。」

  左姝靜一愣,神色不定地看著左姝嫻。

  左姝嫻說:「那幅畫……你還記得麼?」

  「你是說,虞大人畫的那幅?」左姝靜道,「我記得……」

  左姝嫻說:「那麼……」

  「阿姐,你先別說了,你先起來,咱們做著慢慢說,行嗎?」左姝靜扶著她的手,無奈地道。

  左姝嫻抿了抿嘴,道:「你先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起來。」

  「你說。」左姝靜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測,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左姝嫻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讓太子休了我!」

  果然。

  左姝靜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她愣了半響,道:「阿姐,你先起來……」

  「不,阿靜,你先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告訴你,我總有一天會死在這長信殿內……」左姝嫻眼眶微微地泛紅,「阿姐求你了……」

  左姝靜嘆了口氣:「我答應你,阿姐,你先起來吧。」

  左姝嫻這才起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而後擦了擦眼淚。剛剛跪在地上的時候,她是痛苦的絕望的,然而坐起來擦掉眼淚,她似乎又一點兒不難過了,左姝靜看著她忍不住想,女人的韌性和承受力,似乎永遠沒有一個所謂的極限。

  左姝靜猶豫著道:「阿姐,你為什麼忽然有這樣的想法?」

  「其實,倒也不是忽然。」左姝嫻沒有看左姝靜,平視著遠方,像在回憶什麼,「阿靜,你還記得那一次遊園會回來,我拉著你說了很久太子的事情麼?」

  「左姝靜」自然是不記得這件事的,她尷尬地道:「呃,不大記得了。」

  左姝嫻倒是不生氣,反而輕笑了一聲:「是啊,你怎麼會記得呢,只怕除了我,沒人會記得……他大概也全忘記了。那還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也僅僅只是三年而已,我怎麼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了呢?樹上說,白駒過隙,說時光飛逝,我卻只覺得這時光悠長,好像永遠看不到盡頭似的。三年前,皇后辦了一個遊園會,說是遊園會,實際上是為了太子選妃,這大家都心知肚明。咱們家本是沒機會去的,卻也不知道怎麼收到了邀請,你那時候還小,母親便讓我去了。」

  她這麼一說,左姝靜倒是有點印象了,那時候皇后還給她說過一聲,問她來不來,彼時裴冬淨在深宮中,總覺得自己和那些世家小姐歲數相差不大,混在一起玩,大概也不會比她們優秀端莊到哪裡去,貿然一同遊園,只怕損了皇家面子,便回絕了,卻不料,那一次是為了太子選妃麼?

  左姝嫻道:「皇后這麼做,實際上太子自己都不曉得,他甚至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來了御花園,那時候我只顧著看花,跟皇后他們脫了一些距離,卻恰好碰見了太子。御花園初見,我被太子嚇了一跳,太子也很訝異看到其他女子,之後才曉得是皇后弄的遊園會。太子面容俊朗,我也沒見過太多男子,便很輕易動了心……當然,如今想來,可能也是因為他是太子吧。身份那麼尊貴,誰會不喜歡她呢?只是我沒想到,只那一瞥和寥寥數語,便讓我成為了太子妃。當時,全家上下都很開心,也很不敢相信……後來我問了太子,他說,他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麼便對我一見鍾情了。」

  左姝靜有些恍惚,心想懷王對她似乎也算得上有點一見鍾情……可見他們姓謝的可能都有點擅長這個……

  「不過現在想來,只是因為那時候太子和皇后想拉攏的人家中都沒有年紀適當的女兒,倒是父親素來正直,將來又可能當尚書,太子才覺得,咱們家有點價值吧。」左姝嫻自嘲地笑了笑,「世上哪兒有什麼真正的一見鍾情?」

  左姝靜沒有說話。

  「這三年裡,也許也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吧,我不知不覺改變了很多。阿靜,其實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疏遠,我能猜到,你對我一定有忌憚,我做的事情,你定然也不是全不曉得。而今天,我打算全部告訴你,要不要原諒我,是你自己的事情。」左姝嫻看著左姝靜,眼神十分堅定。

  左姝靜沒料到她會忽然想要全部坦白:「阿姐?」

  「當初獨孤恨,是太子和皇后引入京城的,他們的計畫,就是和獨孤恨聯手除掉懷王。但,我一開始絕沒有想過要利用你,只是當時獨孤恨不方便和我們聯絡,正好我回家小住,獨孤恨來找我,你卻恰好撞見了偷偷溜進來的獨孤恨,獨孤恨以為你就是要勾引的女孩兒,便花言巧語對你……你又素來傻傻的,見獨孤恨生的特別,居然也就真的動心了。」左姝嫻輕輕嘆了口氣,「你動心了,獨孤恨也告訴了皇后和太子,太子便沒給我選擇的機會,只說你是我妹妹,能控制懷王是更好的。其實,我也是有些猶豫的,但你那時候也的確愛極了獨孤恨,非要跟他在一起,我也沒有辦法……」

  說到這裡,左姝嫻頓住,伸手輕輕將茶杯拿起,淺酌了一口才平平放下:「說這些,好像都是在為自己狡辯,其實也的確是狡辯。我那時候的確愧疚,但也只是愧疚而已,更多的,還是為了太子的利益,反覆地在勸你讓你離開……我那時候,腦子裡想的都是太子,也覺得既然你喜歡獨孤恨,獨孤恨也並不是全然不喜歡你,你們兩個一起離開沒什麼不好的。反正,那時候,就是豬油矇住了心吧。」

  左姝靜安靜地聽著,等她說完,才斟酌著道:「這些事情,我如今的確已經曉得,你現在說出來,我並不會太驚訝,要說怪,自然也是怪你的,但已經過去這麼久,倒也沒什麼好舊事重提的了。何況,若不是你和皇后這番行為,我也不會遇見王爺……就這件事來說,還得謝謝阿姐。」

  聽她這麼說,左姝嫻有些感嘆:「我真是沒料到,你嫁給懷王之後,人變聰明了,性子也變了不少,更沒料到,懷王看起來冷冷清清還有點嚇人,卻對你這麼好。當初他為了不娶你,還撒謊說自己有意中人呢,真是天意弄人,世事難料。」

  左姝靜笑了笑,說:「是啊,誰能料到呢。我和王爺,似乎本來也是該毫無交集的……哎呀,不說這個了。」

  左姝靜忽然意識到左姝嫻現在傷情的不得了,自己還在她面前感嘆自己和懷王多麼恩愛似乎非常不適合啊……於是她道:「還有其他的呢?」

  左姝嫻抿了抿嘴,鼓足勇氣道:「阿妹,你曉得這次太子為什麼被關禁閉麼?」

  左姝靜尷尬地點了點頭:「隱約曉得。那個蔣欽入宮,還和我有些關係吧。」

  「到如今,到底是不是你掩護蔣欽入宮的,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了。」左姝嫻眯著眼道,「甚至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蔣欽入宮,若不是此事暴露,我也不會知道,太子在危急關頭,竟然會毫不猶豫推我出來當擋箭牌!」

  她的情緒十分激動,左姝靜只能趕緊道:「這是什麼意思?」

  左姝嫻便將虞不蘇的畫拿出來,告訴了她這畫中人是誰,以及自己的猜測,這些事情左姝靜本來也就曉得,故而並不接嘴,只不住地點著頭。之後左姝嫻又將錢良娣懷孕,和皇后過門不入的事情告訴了左姝靜,這些事情左姝靜可一點兒也不知道,聽了之後當下便有些無語,皇后和太子也的確太不是東西了,難怪左姝嫻之前沉寂那麼多天都掙扎,卻輕而易舉地被太子和皇后的行為弄的直接倒戈了。

  而左姝嫻連蔣欽的事情都敢這樣說出來,可見她的確是心中有痛有恨,並不是在設局誘左姝靜,左姝靜不由得安心了不少。老實說,她到底還是有點怕的,怕萬一左姝嫻依然幫著太子和皇后,反而來害自己,那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左姝靜聽完,只能道:「皇后與太子的確過分。」

  左姝嫻一臉心灰意冷的表情:「我現在看清他們,也不算太晚。我現在什麼也不關心,不關心錢良娣的孩子是男是女,不關心最後到底誰會真正成為皇帝,我只關心我自己,我嫁給太子,幫著太子幹了那麼多事情,已經是個天大的錯誤,我不想一錯再錯……阿靜,求你幫我一回。我現在清醒了,我已經曉得太子是什麼樣的人,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鬥得過懷王?將來只怕我又要被拉出去……我不願如此,說我自私也好,可阿靜,我現在只能求你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情緒激動地拉住左姝靜的手,左姝靜怕她又要跪,趕緊道:「阿姐,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你不必如此說自己。只是……阿姐,你也曉得你以前騙過我好幾次,這些事情,王爺也全都曉得。即便我現在能夠信你,王爺也未必信你,除非……」

  左姝嫻立刻道:「除非什麼?我什麼都願意做!」

  左姝靜安慰似地拍了拍左姝嫻的手背,柔聲道:「放心,不會是危害你自己的事情。首先,阿姐,你先想個辦法,說要回左府小住……」

  ***

  左姝嫻藉著發現錢良娣懷孕的事情小鬧了一通,又說自己心裡苦悶要回左府小住,如今東宮中太子不在,她是主母,自然沒人可以攔著她,而皇后大概到底心裡有愧,巴不得她離開,自然也沒有阻攔,很快應允了讓她去左府小住的事情。

  而事實上,左姝嫻去了左府之後,很快又藉口說自己想去陪著妹妹,便又去了懷王府,只是眼下左文道在外辦事兒,而溫巧佳又是個沒主意的,見兩個女兒口徑一致都說有事兒,她便也不好多說什麼,故而其他人只以為左姝嫻還在左府內,左姝嫻此次出宮,宮內的侍女太監一個也都沒有帶,便是怕走漏了消息。

  左姝嫻去了懷王府後已是晚上,她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跟著左姝靜和懷王一同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監牢內,黎時輝單獨佔了一間,且前後左右許多位置都是沒其他囚犯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方便單獨審問黎時輝,而眼下,更是有了很好的用處。

  左姝靜並沒有出面,只讓懷王帶著左姝嫻去了黎時輝的牢房,兩人身後跟著兩個獄吏,獄吏手中則各自提著小凳和食盒,食盒上上下下好幾層,可見裡面飯菜豐盛。

  黎時輝遠遠聽見腳步聲便料得又是懷王親自來審他了,故而十分沒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看也不往外看一眼,然而等那腳步聲在牢房門口停住後,外邊卻傳來了一聲女子的聲音,柔柔道:「黎大人。」

  黎時輝一愣,猛地抬頭,便見太子妃殿下左姝嫻正在牢房之外,含笑看著自己。

  對於此時的黎時輝來說,左姝嫻簡直就像一個下凡的仙女一般!他猛地站起來,道:「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在黎時輝看來就等於太子,也就等於皇后了!

  而平日裡素來高傲的懷王此時臉色倒不是很好看,他沉聲道:「太子妃殿下畢竟身份尊貴,請盡快談完便出來,本王在甬道外等著。」

  左姝嫻點了點頭,又讓那兩個獄吏進去將食盒放好了,而後懷王便帶著另外兩個獄吏離開——然而為了防止左姝嫻是當真來和黎時輝密談的,懷王只象徵性地走了之後,便又悄無聲息地回了甬道內,而後閃身進了左姝嫻和黎時輝所在的牢房旁的另一間內。他武功高強,身輕如燕,沒有發出什麼聲音,而只要將耳朵靠近牆壁,也可以聽見左姝嫻和黎時輝的談話內容。

  那邊廂,黎時輝感嘆道:「太子妃娘娘,您可終於來了!我還以為皇后娘娘已經將老臣給忘記了!」

  其實皇后還真沒忘記黎時輝,皇后沒醒的時候,太子便三番四次想讓人來,但都被懷王擋住了,而皇后醒了之後,干的第一件事也是趕緊讓人來找黎時輝,可惜,懷王依然擋住了,懷王本身有些擔憂皇后狗急跳牆劫獄,但現在左姝嫻來了,情況便不一樣了。

  左姝嫻嘆了口氣,道:「皇后娘娘哪能忘記您啊,只是皇后娘娘病了,我又遇刺了,所以來不了。」

  「皇后娘娘病了?病的重不重?」黎時輝道,「您……遇刺了?傷了沒有?」

  後面那句顯然是臨時補上去的,前面那句才問的比較真心。

  左姝嫻笑了笑,道:「小傷,不礙事,只是……」

  她沒有多說,只道:「其實皇后娘娘之前讓許多人來看過,但懷王一律沒準。我的妹妹是懷王妃,我求了她一頓,讓她去懷王那兒撒嬌,懷王挨不住,才勉強同意我來的。」

  黎時輝大笑道:「三十六計到底是美人計最管用!我就說,懷王剛剛臉都是黑的!」

  懷王:「……」

  左姝嫻也跟著笑了笑,然後道:「您在這兒這麼多日,想必懷王他們對你必然不大好,吃穿用度,可能都委屈了。現在暫時您還沒辦法出去,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讓我準備一些酒菜給黎大人。」

  黎時輝感動不已:「還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掛念老臣啊!」

  他雙手雙腳都戴著鐐銬,行動不便,左姝嫻便親自在小凳上擺了菜品,又拿出兩個小杯子分別放在黎時輝和自己面前,道:「黎大人是愛飲酒的,皇后娘娘特意讓我帶了一些酒來,都是極純烈的。」

  黎時輝點點頭,左姝嫻先給自己倒滿了,又起身親自給黎時輝那杯也滿上,然而倒完之後,她要將手收回時,衣袖卻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酒杯,而後酒杯翻落,灑下一地酒,黎時輝的酒杯剛送到嘴邊,便見滿地的酒竟然冒起了氣泡。

  黎時輝雙目圓睜,而後將酒杯一摔,道:「酒中有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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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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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黎時輝忽然摔杯的舉動似是嚇著了左姝嫻,她微微愣住,僵硬地看著黎時輝,黎時輝卻暫且沒反應過來,只皺著眉頭連聲詢問:「這酒是何人給你的?!居然下毒想謀害我!」

  左姝嫻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而後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她這番舉動讓黎時輝一愣,而後他怒道:「是你?!是你?!」

  左姝嫻只搖著頭,慌亂地又往後退了幾步,黎時輝厲聲道:「不,不是你……你怎麼敢……是皇后,是不是皇后?!」

  左姝嫻顫抖著聲音道:「黎,黎大人,您這又是何苦?!如今您只要喝了酒,以後皇后和太子永遠都會記得您的好的!將來太子登基了,再為您平反,給您追封給什麼英勇侯都是可以的!」

  「好啊,好啊,你們竟然想我死!!!」黎時輝大吼一聲,伸手就想掐左姝嫻,卻因為雙手雙腳被鎖著,而無法碰到她。

  即便如此,左姝嫻還是被嚇到了,她發出了一聲尖叫,引得在甬道外的獄吏立刻衝了過來,懷王則在獄吏經過自己所在的這間牢房之後,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那兩個獄吏大聲道:「發生了何事!?」

  左姝嫻不回答,只趕快出了牢房,似是十分害怕地道:「黎大人不知怎的發狂了……」

  黎時輝在牢內嘶吼道:「毒婦!毒婦!你們這群毒婦!!!她們想要殺了我!」

  懷王在外邊,冷冷地看著左姝嫻,道:「太子妃殿下,您到底幹了什麼?」

  左姝嫻只道:「本宮什麼也沒幹……是黎大人發瘋,此等瘋子,懷王你還是早日審問的好。怎麼這麼多日了,還沒出個結果,難道要讓他在這兒發瘋一輩子麼?!」

  懷王冷冷地道:「這個不勞太子妃掛心。」

  黎時輝在牢內看著外邊的兩人,只覺得十分諷刺,他以為的救世主,卻是來殺他的。而他覺得會要了自己的命的懷王,此時卻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救了自己一命!

  左姝嫻看了一眼牢內的黎時輝,見他雙目圓睜,隨時要發狂似的,不由得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道:「我,我看完了黎大人,先走了……」

  懷王皺著眉頭頷首,算是同意讓她離開,左姝嫻看也不敢再看黎時輝,轉身就大步走了,懷王維持著不悅的表情,走進牢房,道:「黎時輝,你發什麼瘋?」

  黎時輝手指微抖,指著地上的還未完全消散的氣泡,道:「你自己看!那毒婦,竟然要害死我……」

  「你一個階下囚,膽敢指著太子妃的鼻子罵,倒也是很膽肥了。」懷王負手看著他,眼中滿是不快,而後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氣泡,露出了微微訝異的表情,「酒中當真有毒?」

  黎時輝道:「王爺大可以找人來試試!」

  懷王搖搖頭,似笑非笑看著他:「不必了。不過本王倒是當真沒料到太子妃殿下會如此大膽,竟在本王面前做這種事,而且還輕易被你發現了。難不成,其實是黎大人和太子妃殿下聯手演的一場好戲?不然,這麼堂而皇之地下毒害你,若你當真死了,她可也逃不了懲罰。」

  黎時輝真心覺得冤枉,他可是險些慘死啊!居然還要被懷王懷疑在和左姝嫻串通!

  黎時輝道:「她是太子妃,還是你王妃的親姐姐,你,皇上,都不會將她怎樣!她何必懼怕什麼責罰!何況有皇后給她撐腰……」

  懷王聞言故作驚訝地道:「皇后?你一心為皇后,皇后卻派人來謀害你……呵,黎大人,你這又是何苦呢?」

  黎時輝咬著唇,沒有說話。

  懷王卻道:「不過這麼多日以來,本王也算是領教了黎大人對皇后的忠誠,既然如此,黎大人便在此等著吧。皇上催這件案子也催的很緊,本王不日便要做出判決,黎大人,再見了。」

  懷王說完就要離開,黎時輝卻揚聲道:「王爺留步!」

  懷王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

  「娘娘,娘娘您不能進來……」紫煙殿門口的小丫鬟急的滿臉通紅,伸手欲攔住左姝嫻,左姝嫻二話不說,直接一腳踢上那小丫鬟的小腿,小丫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左姝嫻身子未完全好,雖然將那小丫鬟踢開了,自己卻也是身形一晃,雀兒趕緊扶住了左姝嫻,她此時亦是滿頭大汗,低聲道:「娘娘,咱們回去吧……」

  也不知怎的,左姝嫻不過是回家小住了兩日,再回宮時,心情不但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差了,用過午膳之後,御醫照例去給錢良娣診平安脈,請的便是羅太醫。因著錢良娣脈象平穩,羅太醫來去匆忙,左姝嫻竟因此也發了火,說什麼羅太醫現在見她沒了身孕,自己連一個「順便」的平安脈也蹭不著了麼。

  雀兒勸了幾句卻沒什麼用處,左姝嫻依然十分生氣,最後更是乾脆去了紫煙殿要來找錢良娣的晦氣。

  左姝嫻勉強站穩了,推開雀兒道:「回什麼去?!剛剛這賤婢說什麼你聽見了沒有?她說本宮不能進來!整個東宮,本宮哪裡去不得?!」

  說著便繼續大步往前走。

  紫煙殿內的下人都急的不得了,但看太子妃這架勢,也實在不敢伸手阻攔,一個個尷尬不已,之後左姝嫻更是直接闖入了錢良娣的寢房,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裡邊的侍女尖叫了一聲,道:「什麼人?竟敢擅闖紫煙殿!」

  左姝嫻站在門內,冷冷地笑著:「本宮別說闖紫煙殿了,就是把整個紫煙殿拆了都可以!」

  「……姐姐?」錢良娣由貼身侍女攙扶著站起來,繞過了屏風,看著左姝嫻,盈盈一拜,「臣妾不曉得姐姐來了,沒有出門迎接,是臣妾失禮了。」

  左姝嫻皮笑肉不笑:「姐姐?誰是你姐姐,我只有一個妹妹,可不是你。」

  錢良娣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左姝嫻。

  平日裡,左姝嫻對她們這些人雖然也不算十分有好臉色,但起碼的表象還是做的不錯的,平日裡也讓她們不必喊自己娘娘,只喊姐姐便是,今日怎的又是氣勢洶洶闖入,又是連姐姐都不讓喊了?莫非真是失了孩子便嫉妒的發狂了?

  錢良娣內心冷笑,面上只管柔柔弱弱地道:「娘娘……是臣妾失禮了。」

  「左一句失禮,右一句失禮是說給誰聽呢?嘴上說的倒是甜,怎的行個禮還要人攙著?」左姝嫻冷冷地道。

  錢良娣一愣。

  因為左姝嫻一直沒讓她平身,她一直都只保持著彎腰半蹲的模樣,侍女自然也是一直扶著她的,她只好道:「這的確是臣妾不對的地方,只是臣妾有了身孕……」

  話還沒說完,左姝嫻就忽然抄起旁邊的茶杯,狠狠地往錢良娣那邊的地上摔去!

  瓷杯炸碎一地,錢良娣輕聲叫了一聲,而後不可置信地看著左姝嫻,左姝嫻卻比她還憤怒:「身孕身孕,你以為本宮不曉得你有身孕麼?!現在整個皇宮內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本宮剛沒了孩子你你就懷上了?!誰不知道?!」

  錢良娣顫聲道:「娘娘失了孩子,臣妾也很哀痛,但……」

  「但什麼但?!本宮才是正宮,才是太子的嫡妻!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趕著趟子懷孩子。太子以前很少碰你,你倒好,曉得趁著本宮受傷來勾引太子!」左姝嫻雖然有一半是在故意演戲,另一半卻也是真的恨極。

  錢良娣卻抬起眼,不解道:「太子爺固然最常在長信殿過夜,然而卻也不是很少碰臣妾的。太子爺在小書房處理事情,大多是臣妾陪同,外出時也少不得讓臣妾跟著,難道娘娘不曉得麼?」

  這回輪到左姝嫻愣住了。

  不曉得?

  她還當真不曉得!

  左姝嫻自嘲似地笑了幾聲,而後忽然冷下臉,指著錢良娣道:「你,給把我孩子打了。」

  錢良娣本以為她是來發瘋的,卻沒想到她當真是瘋了!打孩子?!

  錢良娣和侍女都是一愣,左姝嫻卻往她們那兒走了兩步,道:「你將孩子打了,本宮還可以饒你一命。若你不肯,本宮只能賜死你,然後來個……一屍兩命。」

  錢良娣微微發著抖,只想怎麼去皇后和太子那兒通報消息的人還沒有來?!她一邊在侍女的攙扶下後退了幾步,道:「娘娘,您要臣妾的命,那自然是可以的。但孩子卻是太子爺的血肉,是天家的孩子,您不能……」

  「我沒什麼不能的!」左姝嫻還當真從衣袖裡捏出一塊麝香,「來,直接給我塞到她嘴裡去。」

  這話卻是對著雀兒說的。

  雀兒怎麼也沒想到太子妃竟然是來真的!

  她搖著頭,道:「娘娘,您不要衝動啊,這,這……」

  左姝嫻有些厭惡地甩開她,道:「好,你不動手,那我親自來!」

  毫無疑問,錢良娣的其他幾個侍女都趕緊來攔著左姝嫻,左姝嫻半真半假地推開她們要去喂給錢良娣,此時外邊一片喧鬧,而後傳來左姝嫻熟悉的聲音——「都在鬧什麼?!」

  是太子。

  太子竟然從別苑裡出來了!

  左姝嫻只猜到有人會去請皇后,卻沒料到錢良娣居然還讓人去找太子了,而且太子竟然還當真敢出來……

  太子看見左姝嫻在那兒,狠狠皺起眉頭,看見她手裡的那一塊東西,道:「阿嫻,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左姝嫻沒有說話,錢良娣卻哭了起來:「爺,是麝香……娘娘說要讓臣妾吃麝香,把孩子給打了……」

  太子一愣,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幾步,一把從左姝嫻手裡奪過麝香,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左姝嫻,最後將那麝香狠狠往外一丟!

  他道:「你是不是瘋了?!」

  而後他快速走到錢良娣身邊,道:「阿敏,你沒事兒吧?」

  錢良娣往太子懷裡一撲:「嗚嗚,爺,臣妾沒事兒……就是有點害怕……」

  左姝嫻除了開始有點兒意外,如今已經恢復過來,她抬眼平靜地看著太子和窩在她懷裡委屈地哭著的錢良娣:「臣妾怎麼了?臣妾不也沒了孩子?為什麼就她的不能沒有?」

  「你不要無理取鬧!你的孩子沒了孤也很難受,你不在長信殿裡好好養身子等著孤出來,卻來紫煙殿裡胡鬧做什麼?!難道你現在來害阿敏,你的孩子就能回來嗎?!」太子怒道。

  左姝嫻本是做戲而為,現在卻是實打實地又一次心寒:「太子爺您口口聲聲說『你的孩子』,是,這是臣妾的孩子,可是這難道這不也是您的孩子嗎?!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孩子有危險時,您就能不顧皇上的旨意離開別苑來護著她,而那一夜您卻不能開一下門,讓臣妾進去呢?!那刺客離門還有那麼遠,那麼遠啊!」

  太子臉色青黑地看著左姝嫻,他的情緒也十分複雜,最後卻只道:「你既然曉得顧在別苑,父皇讓我不能出來,又為何不安安分分地,偏要惹出這麼多事情來?!」

  左姝嫻幽然道:「太子爺,今日不是錢敏走,便是臣妾走……若太子您還唸著一絲情分,便讓她打了那孩子!若不然……臣妾此生也不願再見您了,只求您讓臣妾離開算了!」

  太子一愣,沒料到左姝嫻會說出這種話,此時卻有一日走入寢房內,厲聲道:「那你就走吧!」

  卻是姍姍來遲的皇后。

  左姝嫻與太子還有錢良娣同時看向門口,皇后確然是久病初癒,臉色也並不是很好,只是此刻她面無表情,胸膛卻起伏的十分厲害,顯然極其生氣。

  太子道:「母后……」

  左姝嫻和錢良娣也尷尬地行了個禮。

  皇后看了一眼錢良娣,道:「你還有身孕,平身吧。至於你……」

  皇后走到左姝嫻面前,忽然狠狠扇了左姝嫻一個巴掌!

  左姝嫻被扇蒙了,呆呆地看著皇后,皇后眯著眼睛道:「你太讓本宮失望了!當初你還算識大體,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你到底在想什麼?!連太子的孩子也敢害……你可知你將來是要做本宮位置的人,你知道何為母儀天下嗎?!若按照你這臭脾性,宮內這其他王爺公主,本宮也應該一個個害死算了?!」

  左姝嫻這時候本該垂頭不語或者乖乖認錯了,然而她卻依然倔強地道:「不……您沒有失去過孩子啊!可我不一樣啊!」

  皇后氣的發抖:「真是不知所謂!如此脾性將來如何能掌管後宮……好啊,你不是說干脆讓你走麼?前朝也不是沒有過太子廢妻的事情,但大閔開朝以來,倒是沒有先例。你便當這個先例吧!」

  太子一驚,道:「母后……」

  他看了一眼左姝嫻,頗有些暗示她的意思在——皇后眼下顯然在氣頭上,但左姝嫻只消好好認個錯,這事情還是很有挽回餘地的。

  然而左姝嫻卻像是瘋了一般道:「您何必拿這個嚇唬我?!我早已心灰意冷,便是當真被休了也無所謂!」

  太子道:「阿嫻!」

  皇后冷聲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太子,你快回別苑,不要讓人發現你來了這兒,廢妻之事就由本宮稟報皇上。」

  太子道:「母后……」

  「此女非但不能助你,如此脾性只能害你!」太后道。

  太子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左姝嫻,最終只安撫似的拍了拍錢良娣的手背,而後便甩袖離了寢宮。

  他便是如此輕易地接受了這個決定,左姝嫻冷笑了三聲,跌坐在地,皇后看著她,搖了搖頭,讓手下將左姝嫻扶著出了紫煙殿,並名言她絕不能再踏入紫煙殿一步。

  吩咐完之後,皇后便離開了,看樣子是直接要去找皇上。

  左姝嫻坐在長信殿內,雀兒在一旁哭的極為傷心,左姝嫻只道:「哭什麼呢?有什麼好哭的……也罷,以後本宮走了,你在宮裡少不得要被人欺負,我給你留些小錢,你伺候本宮三年,也算盡心盡力……到時候自己尋個其他的位置,也就是了。」

  雀兒只啼哭道:「娘娘您又是何必啊……」

  「是啊……何必呢……」左姝嫻閉上眼睛,只覺得這三年都如夢一樣,轉瞬,即逝。

  ***

  太子廢妻的事情很快傳到了每個人耳中,事實上,皇上聽到左姝嫻逼錢良娣打胎之時亦十分震驚,皇后又哭著說了一堆左姝嫻的不好,而因為左姝嫻遇刺是自己沒讓左姝嫻進御書房,故而皇上自己本身對左姝嫻也有些愧疚,有些尷尬。

  位高權重之人,是很怕心存怨懟的人在身側的,尤其是曉得左姝嫻此女如此心狠手辣,竟可以帶著麝香上門逼人打胎,皇上沒有太多猶豫便同意了太子廢妻的事情。

  好在左姝靜是懷王妃,左文道與左浩宇亦有官職在身,故而左姝嫻沒有落得留在掖庭的局面,只被遣回了娘家。

  此時左文道已外出回來,曉得此事自然萬分震驚,溫巧佳更是哭成了淚人——她不明白,自家女兒怎的如此倒霉,孩子沒了,還被廢妻,當真不可思議!

  左姝嫻此時卻什麼也不能說,只隱晦地告訴溫巧佳,被廢妻也有自己的意願在,溫巧佳自然是不信的,然而此時蔣欽的事情還未定案,左姝嫻只能依照約定,什麼也不說。

  而左姝嫻回了左家之後,懷王那邊也終於有了動靜。

  懷王神色尷尬地告訴皇上,之前一直審問黎時輝無果,然而如今,卻是審出了讓人震驚的事情,此事事關重大,他不敢多聽便先來稟告皇上,只希望皇上能親自召一次黎時輝,親耳聽黎時輝的供詞。

  皇上看著懷王的表情,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黎時輝跪在地上,手腳皆拷著重重的枷鎖,而坐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面無表情,神態蒼老的皇帝。

  這裡不是御書房,而是宮內一間小齋,為防止其他人曉得皇上秘密召見黎時輝,皇上特意在此見他,為的自然也就是皇后的事情。

  懷王並沒有進去,也不知道黎時輝說了什麼,只是,懷王一直在外邊候著。等黎時輝說完之後,皇上迅速召見了羅義,而後羅義,皇上,黎時輝在那裡面待了一下午,最後皇上出來的時候,一臉疲倦,他揮了揮手,下了一道旨——皇后賜三尺白綾,廢黜太子,終生圈禁於掖庭。羅義與黎時輝發配天牢,秋後問斬。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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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08:18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本宮……要見皇上。」

  雖然殿內鳳椅之上的皇后已經在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了,然而實際上她渾身都在顫抖,聲音更是變得十分古怪,有些扭曲,她死死地盯著王謙手中的那三尺白綾,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王謙只垂著頭,恭恭敬敬地道:「皇上今日十分疲乏,已歇下了。」

  整個乾寧宮內,此刻是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跪在了地上,沒有人敢說一個字,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王謙看起來依然那麼恭敬小心,可他剛剛也是這般,施施然進了乾寧宮,然後念了聖旨,告訴皇后,皇上賜了她三尺白綾,讓她去乾寧宮別苑吊死。

  不能在正殿死的,也不能在寢房死,那都十分不吉利,要去別苑。

  皇后聽王謙這麼說,又是一頓,而後她忽然伸手指向王謙,尖銳地道:「大膽奴才,皇上好端端的怎麼會要賜死本宮?!你連皇上都不讓本宮見,足見你的心虛!來人吶,給本宮拿下這個狗奴才!」

  她喊的極為大聲,手下的宮女和太監蠢蠢欲動,卻又沒有那個膽子,而王謙只輕笑了一聲,一點兒也不見驚慌:「奴才膽子再大,也不敢假傳聖旨呀。聖旨就在這兒,皇后您自己過目一次吧。」

  皇后身邊的太監只好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走到王謙身邊,又跪著接了聖旨,而後遞給皇后,皇后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她瞪大了眼睛,身上抖的更厲害了,她終於沒有一絲兒力氣來使威風了,她一點點站起來,走向王謙,嘴裡喃喃道:「王公公……皇上,到底為什麼忽然要賜死本宮……是不是奸人污衊本宮……你告訴本宮,你告訴本宮!」

  王謙臉上依然十分平靜:「皇后娘娘,這是皇上的意思,至於為什麼,奴才不敢妄自揣測。」

  皇后搖著頭,道:「不,皇上一定是被人矇騙了!本宮與皇上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誼,皇上怎麼可能會賜死本宮?!王公公,算……算本宮求你了,讓本宮去見一次皇上吧!!!」

  王謙搖了搖頭:「抱歉,皇后娘娘,皇上已經歇息了。」

  「本宮不信他能睡得著!」皇后忽然發怒,「他輕飄飄地一句話讓本宮去死,他自己能睡得著?!皇上又不是沒有心的人!皇上不是那樣的人!王公公,本宮求你,讓本宮去見一次皇上!本宮只要一點點時間,只要說幾句話就行了!皇上一定會放過本宮的!到時候你要什麼,本宮都可以賞給你……!」

  王謙嘴角忍不住帶起了一抹啼笑皆非的神色:「皇后娘娘,奴才在宮內辦事這麼多年,只不過為皇上辦事而已。至於奴才自己,無所思,無所想。」

  皇后咬著牙,道:「你不要不知好歹!」

  王謙嘆了口氣:「皇后娘娘,您再這樣,小的不好交差啊。馬上就要戌正了呢……您最好,自己去別苑,若一會兒被架著去了,對娘娘您來說可不體面……」

  「大膽奴才!」皇后氣的額頭青筋直跳,「你這是威脅本宮?!」

  王謙道:「只是奉命行事。」

  他看了一眼天色,眼神狠厲地掃了一眼乾寧宮的下人,而後身邊帶著的四個太監便立刻上前,架起了皇后!

  皇后尖叫道:「來人吶!來人!把這群狗奴才都本宮趕走!」

  沒人敢動。

  王謙道:「閒雜人等都退下,去殿外等著吧。」

  大殿內幾名宮女和太監都立刻轉身出了大殿。

  他們之前還願意聽皇后的話,對王謙頗有提防,完全是也同樣認為皇上好端端地不會賜死皇后,然而見皇后如今這樣子,那聖旨既是真的,命令也是真的,他們怎麼可能會再為了皇后做任何事情呢。

  皇后瞪著眼睛,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心腹」們全數跑了。

  王謙冷聲道:「皇上有令,若皇后實在不肯去別苑,便就地解決了吧!」

  說罷,直接將那白綾掛在橫樑之上,而後拖了一個凳子來,站在凳子上打了一個死結,最後揚了揚下巴,那四個太監便拖著一直在奮力掙扎的皇后給幾乎是抬著弄上了椅子,皇后一直哭喊道:「不,王公公,求那您了,讓我見皇上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已經不再說「本宮」二字了。

  王謙遺憾地道:「皇后娘娘,該上路了。」

  他的話音剛落,那四個太監便扯著白綾吊在了皇后的脖子上,而後撤了凳子,拉著皇后的手不讓她再掙扎,皇后瞪大了眼睛,雙腳亂踢,王謙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走出了大殿。

  半響後,他高聲道:「皇后娘娘薨了!」

  頓了頓,又道:「去東宮北苑!」

  ***

  東宮別苑內。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著門口一百名禁衛軍,和一個面無表情的王謙。

  王謙先公佈了皇后的死訊——太子和黎時輝勾結導致三州淪陷之事暴露,皇上痛心疾首,而皇后羞愧難當,自盡於乾寧宮正殿內。

  而後念了聖旨——皇上對太子極其失望,認為他完全沒有資格當一國之君,故而即刻起,廢太子,為戴罪之身,永生囚於掖庭之內。東宮內所有女眷,一律共入掖庭或分配去浣衣局。

  太子呆了半響,而後搖著頭,道:「父皇為什麼這麼狠心?!為什麼……」

  王謙低頭不語。

  太子問完大概也沒想要得到答案,他嘲諷地笑了三聲,而後忽然指著王謙身後的一百禁衛軍,道:「父皇竟然還派禁衛軍來,他已不信孤至於此了嗎?!他好糊塗啊!!!」

  王謙此時終於給了點反應,道:「大皇子,不得出言侮辱皇上。」

  「大皇子……」太子呢喃著重複了這個稱呼,「改口改的還真快……是不是懷王?啊?!是不是懷王?!是不是他在父皇面前污衊孤?!還害死了母后……母后……」

  說起皇后的死,太子潸然淚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然而此刻,皇上不再,也不會再心軟,他哭著喊著念叨了許久,王謙依然毫無反應,最後讓禁衛們拖著他送去了掖庭,下人們也忙著開始驅趕東宮內女眷,所有人都對這忽如其來的變故十分震驚,最為震驚的當然還是錢良娣,她不可置信地對站在門口監督的王謙道:「王公公,怎麼會這樣?!我,我還懷著太子的孩子呢……我怎麼能去掖庭?!」

  王謙嘆了口氣:「眼下只有戴罪的大皇子,沒有太子。」

  錢良娣撐著眼睛看了王謙許久,忽然道:「左姝嫻呢?!」

  王謙一愣,道:「什麼?」

  「前太子妃左姝嫻呢?!她人呢?!」她大聲道。

  王謙搖搖頭:「已是前太子妃,早已不是東宮之人,自然不在其列。」

  錢良娣咬著牙道:「是左姝嫻……一定是左姝嫻!!!她故意的……她故意這麼做,她先脫身了!!!王公公,這不公平,這不公平!您一定要把她也抓回掖庭!!!」

  實際上,錢良娣問出左姝嫻的那一刻起,王謙也意識到了情況有點不對,但他怎麼也不會多說,而是道:「您說笑了,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怎能抓任何人呢?錢良娣還是快些收拾點東西,去掖庭吧。」

  「不——!!!」錢良娣不甘心地道,「左姝嫻……左姝嫻……」

  左姝嫻忽然打了個寒顫,於瞌睡之中清醒了過來,她本坐在矮塌上想事,卻不知道怎麼有些乏了。

  正發著呆,外邊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左姑娘,您睡下了嗎?王妃殿下找您呢。」

  左姑娘這個稱呼,對左姝嫻來說真是恍如隔世了,她離開宮內之後,回家之後溫巧佳便會一直拉著她哭,左姝嫻實在有些受不住,便來懷王府借住著,順便也可以第一時間曉得宮內情況。

  她道:「沒呢。讓王妃進來吧。」

  門被輕輕打開,左姝靜走了進來,她臉上帶著微微笑意:「阿姐,好消息。」

  門又被關上,左姝靜走到左姝嫻身邊,道:「皇上下旨了,廢太子,同東宮女眷一起去掖庭。皇后則被賜死。」

  左姝嫻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麼快,神情有些恍惚:「是……是嗎……」

  左姝靜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阿姐,你怎麼似乎不開心。」

  左姝嫻搖了搖頭:「我怎麼開心的起來?畢竟是曾經相處過的……一個是我的丈夫,一個是婆婆,曾經也待我好過。後來,我的確是恨的,但聽到這樣的消息,有的,也只是感慨罷了……哎。」

  左姝靜卻是沒什麼感慨,皇后殺了她,太子三番四次害過懷王,不是他們死,就是懷王和她死,眼下左姝嫻站到了她們這一邊,對左姝靜來說則是最好的事情。這意味著左家不必因為兩個女兒而分裂。

  左姝嫻說完之後想了想又道:「不過,沒想到皇后居然和黎太傅有私情,真是……」

  她看了一眼左姝靜道:「皇上不會選平王當太子,將來,懷王必然是太子,你就是太子妃了。再將來,你便會是皇后,會是太后……你以前能想到自己將來會變成太后嗎?阿靜,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左姝靜心想,不不不,作為太后,我以前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阿靜……

  她道:「這些以後再說吧……總之我是來告訴你一句的。現在這事兒解決了,父親母親那邊,你也好交代了。免得阿娘一直哭。」

  左姝嫻笑了笑:「嗯……你說,我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太子嗎?」

  左姝靜愣愣地道:「阿姐還想見太子?」

  「不想了。」左姝嫻搖搖頭,「巴不得這輩子從來沒見過呢……」

  她閉上眼睛,輕聲道:「阿靜,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左姝靜點點頭,道:「阿姐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你……你即便要覺得難過,也不要太難過。」

  「我不難過,這一切,在我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早能料到。只是……有些不真實罷了。」她笑了笑。

  左姝靜伸手拍了拍左姝嫻的手背,也不由得嘆了口氣,轉身出了門。

  出了門,便看見陪同而來的懷王站在門外等著她。

  左姝靜滿心感慨,走上去,懷王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怎麼樣?」

  左姝靜道:「阿姐看起來還好。」

  懷王點點頭,沒有多問,這段時間為了這件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多,即便在一起也基本是說皇后太子的事情,都沒什麼時間好好相處,眼下終於一切塵埃落定了,懷王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回來見左姝靜。

  結果左姝靜聽了之後第一反應是來告訴左姝嫻,懷王也只能陪著她來了。

  左姝靜輕輕回握住他的手,道:「回房吧。」

  懷王側頭看了她一眼,含笑點點頭:「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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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回了兩人的房間,左姝靜道:「你知道嗎,剛剛左姝嫻問我,我有沒有想到過自己將來會當太后……」

  懷王一愣,啞然笑道:「她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你真正的身份。」

  左姝靜點點頭,而後她看著懷王,道:「其實,我一直有一件事想問你。但之前覺得似乎不應該問,現在既然太子已經不再是太子,應該可以問了。」

  懷王看了她一眼:「嗯?什麼?」

  左姝靜想了想,道:「當初我還是太后的時候,見你常被太子和平王猜忌,十分為你不平,只覺得你十分可憐,被天下人誤解。但……你其實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這個問題左姝靜問完之後就覺得有點不妥,雖然她和懷王眼下算是相親相愛,彼此之間也沒什麼秘密,但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過於……

  於是她趕緊道:「呃,我就是隨便問一問,你不用回答。」

  懷王聽了她的問題,卻不見一絲不悅,反而笑了:「如果我說我的確沒有想過,阿靜信嗎?」

  左姝靜點頭:「信啊,當然信。其實我本來就信你沒那個心思的,只是後來發現你的性格,和我想的稍微有點不同……」

  懷王坐在左姝靜身邊,露出一點回味的表情:「其實,在父皇登基以前,我和太子……大皇子相處的還算融洽。但是父皇登基之後,我打完塔達回來之後,很多事情就變了。之前我們年紀都不算大,也沒有太多想法,而我哪怕是打完仗回來之後,自己也並沒有想太多。我只是覺得,化解了一場可能會很可怕的戰爭,為此而有些興奮。再後來,我能感受到大皇子和平王對我的排斥,漸漸地,連父皇也有些不一樣,其實我都能察覺,但當時我依然想著清者自清,父皇和大皇子總能曉得我並沒有不該有的心思。」

  左姝靜忽然道:「這個想法,是不是在我嫁給你的時候開始改變的?因為獨孤恨……」

  懷王略微訝異地看了一眼左姝靜,而後頷首:「是的。阿靜很聰明。」

  「這有什麼聰明的。」左姝靜雖是這麼說,臉上卻也還是不由得揚起一絲笑意,「畢竟太子那時候可是真打算要你的命啊。」

  懷王點了點頭:「嗯。老實講,我也曉得兄弟鬩牆在皇家之內是常事,但依然沒料到大皇子會那樣。還用的是那麼曲折下作的手法……不過時到今日,我倒是要謝謝他了。」

  左姝靜笑了笑,說:「唔……其實你這樣很好。」

  懷王茫然地道:「什麼?」

  「就是……」左姝靜思考了一會兒,「我覺得,在你身上有赤子之心。你的性格雖然不是完全的老實,但卻有太子和平王還有很多都沒有的赤子之心。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

  懷王聽了之後居然點點頭:「嗯,好像是。」

  左姝靜:「……」

  其實他完全可以謙虛一下的……

  然而接下來懷王又道:「阿靜也有。」

  左姝靜皺眉:「我哪有什麼赤子之心啊……老人之心倒是可能有。以前我在宮裡,真的與世無爭,有時候甚至不知道那一天是幾月幾日,我也懶得問,頗有種『山中無歲月』的感覺。過的可恣意了,心態也像老人家,得過且過,我本以為自己會那樣過一輩子呢。真是世事難料。」

  懷王挑眉看她:「聽你這麼說,倒是很懷念後宮生活?」

  左姝靜認真想了想,說:「是挺還懷念的……」

  懷王誘哄說:「可那樣,咱們就永遠不會在一起了,你會很捨不得的。」

  左姝靜絲毫不認同他的說法:「不會啊,我如果一直在後宮,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我怎麼會捨不得呢?」

  懷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左姝靜:「是嗎?阿靜你好冷靜,說的好有道理。」

  看他的表情和語氣,左姝靜意識到懷王一定又開始在內心哼唧哼唧了,於是趕緊道:「我的意思是……那個不知情的我不會捨不得,現在我知情了,還是會捨不得王爺你的。」

  懷王看起來勉強被這句話說服了,但他很快想了想,道:「說起來,阿靜你到現在都還喊我王爺。」

  「怎麼了?不然喊你什麼,皇孫嗎?」左姝靜認真地反問。

  懷王啼笑皆非:「當然不是。只是私下我喊你阿靜,你也大可以喊我的字。喊興世也可以。」

  左姝靜想也沒想就道:「不用了,太麻煩了,人前人後還要換稱呼,萬一說順嘴了在人前喊出來可不好。」

  「一個稱呼而已,不會說錯的。」懷王繼續勸她,「而且在人前說錯了也沒關係啊。」

  「現在倒是問題不大,萬一將來你真的當了皇上,我喊你名字,那就是欺君犯上,要砍頭的……」左姝靜搖頭,「不過這一點上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你人前自稱本王,到了我這兒就成了『我』,人前喊我王妃,人後喊我阿靜……居然一次沒錯。」

  懷王還想繼續說什麼,左姝靜又趕緊道:「好了好了,不討論這個了,你也說了,一個稱呼而已。」

  懷王說:「不行,叫王爺實在太生疏了。既然你不想叫名字,那也有個折中的辦法。」

  左姝靜實際上不想喊懷王的字或者興世,只是覺得稍微有點肉麻,她王爺喊的好好的,也沒見哪裡不對,所以覺得不必改稱呼。但懷王似乎又很在意這個,讓她頗為傷腦筋……眼下見懷王提出了折中的法子,左姝靜立刻來了興趣。

  懷王認真地說:「可以喊我相公。」

  左姝靜:「……」

  「或者,夫君,官人。」懷王含笑道。

  左姝靜:「……」

  早知道還不如喊名字……

  她磕磕巴巴地說:「這樣更不好……」

  「哪裡不好了?」懷王一本正經,「我是你的什麼人?」

  「相公……」左姝靜老實地說。

  懷王揚起嘴角:「嗯,娘子。」

  左姝靜:「……」

  左姝靜一臉無語凝噎,懷王卻是十分得意,上前拉住左姝靜的手,笑著道:「好了,以後便這樣叫我,就這樣決定了。」

  左姝靜心想,以後喊他「那個誰」好了……

  懷王臉上依然帶著笑,將左姝靜圈進了懷裡,微微彎著身子輕輕地吻了吻她的嘴角,而後又喊了一句「娘子」,他大約是覺得這種喊法十分新奇,故而一邊喊娘子一邊慢慢親著左姝靜,左姝靜被他親的滿臉通紅,卻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

  懷王稍微有些挫敗,在她耳邊輕聲道:「阿靜為什麼不喊我?」

  左姝靜:「……」

  他嘆了口氣:「算了,阿靜心裡我畢竟是個孫子,要喊我相公可能的確有些為難你……也罷,以後再慢慢適應吧。」

  這可憐兮兮的語氣左姝靜可受不了了,加上懷王這樣抱著她,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樣,又一直一邊親她一邊喊她,什麼娘子啊,阿靜啊,夫人啊,亂喊一通,左姝靜慢慢地也就覺得自己沒必要這麼介意這件事,誠如懷王所言,他本來就是她的夫君嘛……

  於是當夜,懷王得償所願地聽到了左姝靜的好幾聲「夫君」,而這直接導致了第二天左姝靜又一覺睡到了快中午。

  左姝嫻本清早便要跟左姝靜告辭準備回左府,結果曉得左姝靜在睡覺,而懷王走之前則表示過任何人不許吵醒懷王妃,於是左姝嫻只好等到了中午,跟醒來不久的左姝靜用了午膳。

  「阿姐這就回家了?」左姝靜聽左姝嫻說要回去,略微有些驚訝,但想了想,又瞭然道,「馬上皇后和太子的事情,爹和娘就要知道了,總得給他們一些交代。」

  左姝嫻點點頭:「嗯,我便是這麼想的。不過你放心,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有分寸,不會說太多的。」

  左姝靜也點了點頭:「我曉得。不過,阿姐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左姝嫻說:「在家裡好好伺候爹和娘。」

  左姝靜張了張嘴,而後一頓,最終只是道:「嗯,那也挺好的。」

  左姝嫻微微一笑:「你是想問我,還打不打算再嫁人了,是不是?」

  「……嗯。」左姝靜有些尷尬,「之前你是太子妃,被廢也不能再嫁人,但太子已不是太子,所以你已經可以嫁人了……」

  左姝嫻搖搖頭:「再說吧,我也不曉得。現在我對男人可真是有些怕了,其實如果可以,我倒想一直待在家中,就是怕爹和娘會嫌棄我……再說了,有哪個好男人,會願意娶一個被天家廢了的太子妃呢?就算有,只怕也是衝著我這個前途無量的妹妹來的。」

  左姝靜嘆了口氣:「爹和娘怎麼會嫌棄你啊,他們巴不得咱們都一直繞在他們身邊才好呢。不過阿姐倒也不必太介意過去的事情了,這天下男子千千萬萬,總會有個好男人,有真心之人的。」

  左姝嫻搖搖頭:「要我看,這世上唯一的好男人就是我妹夫了。不過……阿靜,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將來懷王的前途無量,我們都曉得,他眼下是王爺,自然可以不納妾,但將來……可不是他能說了算的。何況懷王當初也有意中人,不是愛的要死要活的麼,眼下卻也能接納你,待你不錯,可見這世上幾乎所有男子,到底都是相似的。阿姐只願你不要太介意這些事情,將來即便發生了,也別對著懷王耍脾氣,那是極不好的。就當做自己看不見也就是了。」

  左姝靜愣了愣,道:「哦……我曉得了。」

  送走了左姝嫻,回想她那番話,左姝靜忽然覺得千萬種心緒湧上心頭,因為左姝嫻說的沒錯,若將來懷王當了皇帝,自己難道還能指望他是自己一個人的?!便是懷王自己不願擴充後宮,那些文武百官也會一直求著他啊……

  左姝靜扶著額頭,無語凝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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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送走左姝嫻之後,左姝靜一直想著她說的那些話,心裡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以前她嫁給高宗的時候,高宗早就有不少妃子了,她也沒什麼感覺,反正她都沒見過高宗。再後來她也漸漸習慣了跟女人們打交道直到高宗死去。而成為左姝靜嫁給懷王的初期,她甚至還主動跟懷王提過納妾的事情,還暗示過碧雲……

  以前的自己因為毫不在乎所以能夠那麼豁達,而現在的心境卻是截然不同了。

  她一點兒,一點兒也不希望有其他人介入他們的生活之中,哪怕她曉得懷王對她的感情。

  而當初,懷王還不知道她就是裴冬淨的時候便說過絕不會納妾,可見懷王自己本身對這種事情也的確不熱衷,但如同左姝嫻所說,將來若懷王當了皇帝,少不得要三宮六院,還有臣子逼迫,為了所謂的開枝散葉,三個以上的妃子總是要有的……

  左姝靜頭疼的不得了,碧雲卻慢慢走過來,道:「王妃殿下。」

  左姝靜無精打采地道:「嗯?怎麼了?」

  「奴婢想問問,您今天下午要外出麼?」碧雲眨了眨眼睛。

  左姝靜道:「應該不出去吧……怎麼了?」

  「奴婢想告個假,下午出去一趟。」碧雲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在府裡這麼久了,左姝靜也曉得碧雲父親是當年跟著懷王的軍中醫師,後來碧雲父親戰死,她便來了懷王府,也曉得碧雲的地位並不完全與一般下人相符。但碧雲除了開始對懷王的那些心思之外,倒是一直很勤勤懇懇,告假什麼的並未太常,告假到她跟前來更是頭一回,左姝靜道:「可以啊。不過,怎麼忽然要告假?出了什麼事麼?」

  「沒什麼大事兒。」碧雲低下頭,「只是石悍要介紹人……給我認識。」

  之前石悍給碧雲說過自己同鄉的事情,碧雲便曉得他定是想要介紹自己的同鄉給她認識,只是王爺回來之後,事情繁多,石悍也一直跟著王爺東奔西走,眼下終於閒下了不少,懷王今日也是帶著章盾去的大理寺,所以石悍便巴巴地來找碧雲,說要讓她看看那「尋常男子」是不是真的好。

  碧雲自然是答應了。

  左姝靜聽碧雲這麼說,微微有些訝異,而後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嗯,那很好。是什麼人?」

  碧雲有些害羞:「我也沒見過呢。聽石悍說,是個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啊。」左姝靜不由得有些恍然,「普通人,其實挺好的。」

  碧雲一愣,而後點點頭:「嗯。其實,奴婢本就沒想過要嫁入皇家或者官家,當初確實有些其他的心思,但奴婢很清楚自己只是普通人,也只適合嫁給一個普通人。」

  左姝靜發現碧雲有些誤會了,趕緊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的說普通人家不錯。兩個人好好地生活,平靜,但是很幸福,不的確很好麼?」

  碧雲不明白左姝靜為什麼這麼說,但也只能道:「王妃和王爺這樣,不也挺好的麼?也是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左姝靜看著她,道:「碧雲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碧雲茫然。

  「太子……被廢了。」左姝靜道。

  碧雲一愣。

  而她素來是聰明的,這一句話,也足以讓她明白左姝靜是什麼意思了,她傻了好一會兒,才道:「未來的事情是未來的事情,殿下且顧當下便是。何況王爺對王妃殿下您現在是極好的,您不必太擔心的。王爺的寵愛,總不至於會沒有的。」

  碧雲是在盡力安慰左姝靜了,可左姝靜聽來卻還是哭笑不得——是啊,以後若自己年老色衰,有了其他漂亮美麗的妃子,懷王即便把寵愛分給她們,自己也不至於會一點兒寵愛也得不到。

  但,她要的不止是這個而已啊。

  說來也是好笑,當初她只是個普通民間女子,莫名成了太后,而眼下,她似乎又走上了和從前十分相似的道路。

  難道這還真是上天注定?

  虞不蘇說她有後相,還真是說准了。

  左姝靜對碧雲道:「嗯,我曉得。你不是要去見人麼,去吧。」

  碧雲行了個禮退下了,走出蘊瑞堂,石悍正在外邊等著,見她出來了,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碧雲。」

  碧雲道:「咱們要去哪兒?」

  石悍一笑:「跟著我來了就知道了。」

  兩人出了懷王府,石悍一路帶著碧雲往前走,最後到了一家米店才停下。

  石悍回頭對著碧雲一笑:「就是這兒了。」

  碧雲先是疑惑他帶自己來米店做什麼,而後反應過來,只怕那人是這米店的老闆,她愣了愣,道:「他是這兒的老闆?」

  「什麼他?」石悍一頭霧水,「這家米店,是王爺允許的情況下我自己開的。」

  碧雲十分不解:「那你帶我來這兒看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要證明給你看咯。」石悍一本正經,「你看,我自己開了一家米店,現在生意還不錯,我雖然對賬本什麼的不是很懂,但也有可靠的賬房先生在。將來若是王爺進了宮,是捨不得讓我和章盾淨身當太監去伺候他的,我和章盾都得留在外邊。我留在外邊,即便是沒了王府的工作,也是不至於餓死的。還能供你生活的很不錯呢。」

  碧雲吃驚地看著石悍,半響,道:「我,我為什麼要你供我生活?你那個同鄉呢?」

  石悍傻了:「什麼同鄉?」

  「你不是要介紹你的同鄉給我認識麼?」碧雲道。

  石悍茫然:「我,我什麼時候要介紹同鄉給你認識了……」

  「可是你那時候給我說了一堆你同鄉的故事,還說他很可靠……」碧雲皺著眉頭,「今日也是,說什麼要讓我看看你那個同鄉,雖是尋常男子,卻是十分值得依靠。」

  「我說的『尋常男子』,是指我自己啊!」石悍抓了抓頭髮,「我,我根本沒什麼同鄉!只是用同鄉的故事來試探你,看看你是怎麼想的……」

  碧雲瞪大了眼睛:「你幹嘛沒事編故事來騙我?!」

  「不是騙你,是,是看看你的態度……」石悍有些尷尬,「你平日總是趾高氣昂的,之前還喜歡王爺,我,我怕你看不上我,所以說了那個故事給你聽。你聽了故事之後,說同鄉可憐,又說尋常男子也不錯,我才曉得你不介意的。」

  「可我也沒聽出來是你自己對我,對我……」碧雲覺得這件事十分荒謬,話都說不好了。

  石悍略微有些沮喪:「我不大好意思直說,想著你那麼聰明,肯定能懂我的暗示。」

  「誰能懂啊。」碧雲沒好氣地說,「我一直以為你要介紹你自己那位同鄉給我。」

  石悍垂著頭道:「我還一直以為你很願意接納我,只等我證明給你看我的能力呢。」

  碧云:「……」

  石悍想了想,又抬起頭:「說回來,我那個虛擬的同鄉都可以,我應該也可以吧?碧雲……」

  碧雲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她抿嘴半天,才道:「我入王府的時候你就在了,我跟你太熟了!」

  「那不是很好麼,彼此知根知底的。」石悍認真地說,「我就是覺得熟悉才好呢。將來要娶妻,若是找媒人,萬一給我說媒說了個很不好的姑娘怎麼辦。像咱們這麼熟悉,就不會有太多問題,多好,多方便。」

  碧雲呆滯了片刻,道:「所以,你是覺得咱們很熟,所以覺得很方便,很適合成親?」

  石悍撓了撓頭:「也不能這麼說……不過,大概意思差不多吧!」

  碧雲簡直無語了。

  半響,她道:「不好意思,我可不喜歡方便!我先回府了,您留在這兒看看您自個兒的店吧,石老闆!」

  說罷碧雲轉身就走了,石悍愣了愣,張嘴想喊她,但光是看她背影都能隱隱感覺出她的怒氣,石悍便又只好閉上嘴,他十分不解地撓了撓頭——碧雲說自己不喜歡方便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喜歡兩個人不大熟悉,慢慢認識才好?!難怪會對自己的那個不存在的同鄉有興趣,卻這麼不喜歡自己……

  石悍嘆了口氣,怕碧雲一人回府出事,還是慢慢地跟在了她身後。

  ***

  左姝靜糾結了一個下午,最後決定不對懷王提自己在糾結的事情。

  雖然眼下太子已經被廢了,但皇上現在也不過五十多歲,身體也還算健朗,怎麼也輪不上懷王。何況現在懷王還不是太子呢……雖然大家心裡都基本有數,但無論如何,這八字沒一撇的時候自己就為那麼久之後的事情去跟懷王討論,似乎有些奇怪。

  還有就是,左姝靜一向覺得自己豁達,在懷王面前表現的也是很大方的樣子,要是忽然提這件事,豈不是一副妒婦嘴臉……?當初她要當皇后時,和後來她要嫁給懷王時,來教她禮儀的嬤嬤都說過,有一件事,不是禮儀,卻是比禮儀還重要的,就是絕不能善妒。

  皇上是什麼人,王爺是什麼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若是太善妒,便是太不懂事,甚至會影響整個後宮,最後間接地影響了前堂。所以若要當皇后,最重要便是有一顆容人之心。

  左姝靜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在這一方面還是很值得皇后等人學習的,每次看到皇后和貴妃們鬧騰不停她就覺得十分無奈。她自持端重,要她那般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可眼下……

  而另一方面來說,即便左姝靜現在說了,也不過是兩種結果。

  一種是懷王聽了十分不悅,告訴她,自己將來必然是要擴充後宮的,讓她早日習慣。這種可能性倒是不大,懷王對她確然情深,絕不會那麼說。於是另一種情況的可能性便很大,那就是懷王聽了之後,會立刻保證自己絕不納妾,將來若當了皇帝,也絕對不納妃。

  可那有什麼用?

  人生在世那麼多事情身不由己,懷王若許下了將來不納妃的諾言,將來勢必會十分麻煩,若是服軟了納妃了,也就成了個背棄諾言之人。

  左姝靜不願讓他那樣,為了自己要跟大臣抗爭,若沒抗爭過,還要對她滿懷愧疚……

  這些情況,左姝靜光是想一想,便覺得頭皮發麻。

  總而言之,左姝靜決定完全隱瞞自己心裡的那些彆扭。

  而讓她驚訝的是碧雲走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左姝靜疑惑道:「你怎麼就回來了?見過石悍的同鄉了?」

  碧雲乾巴巴地回答:「根本沒這個人。」

  左姝靜好笑道:「什麼?那石悍是騙你的?他膽子倒是很大,居然敢騙你。」

  碧雲憋著氣道:「倒不是他騙我,是我自己理解錯了罷了。」

  左姝靜嘆了口氣:「碧雲你可是想成親了?」

  碧雲愣了愣,道:「我年紀也不小了……」

  「我曉得,我沒有要阻撓你的意思。」左姝靜看著碧雲,忽然想到了琉璃。

  她以前還覺得琉璃很好,從來不提要出宮的事情,看起來像是要陪自己一輩子一般。那時候她總覺得很幸運有琉璃這麼個好的侍女。可現在想來,琉璃雖然沒提過,卻決然是不想一輩子留在宮內伺候她的。不然也不至於因為一個羅義,便將自己給殺害了……

  只是那個時候自己實在太傻太蠢,一點兒也沒察覺到琉璃的心思。

  現在她又怎麼可能會想著留碧雲一直在身邊?

  便是珠兒,也該趕快幫她找個好人家了……

  於是她道:「既然你有這個心思了,那我便幫你留意著,看有什麼年紀適當的男子麼。你身份不一般,怎麼也不好委屈了你。」

  碧雲道:「那,那謝謝殿下了。」

  左姝靜搖搖頭,又道:「不過,石悍那邊的確沒有要介紹人給你對吧?若他有想介紹的人,我又給你物色男子,到時候只怕石悍埋怨呢。」

  碧雲臉頓時就黑了:「沒有。石悍什麼人也沒要介紹給我認識」

  ——她說的倒也是實話。

  左姝靜點了點頭。

  傍晚時分,懷王回來了,身後跟著周俊佑和虞不蘇,許是因為這件事終於塵埃落定,所以周俊佑和虞不蘇面上看起來都頗為高興,只是虞不蘇那是純粹的高興,一直嘰裡呱啦的,而周俊佑雖然開心,表情卻有些怪異,彷彿一直躲著虞不蘇似的。

  四個人,且又十分熟悉,他們便沒有擺宴——何況眼下雖然皇后死亡的消息還未公佈,但他們是曉得的,擺宴作樂是絕對不適宜的。

  虞不蘇坐下後,率先倒了一杯酒,對著懷王道:「第一杯酒,當然要敬給咱們的懷王殿下!懷王殿下英勇神武,所向披靡,前途似錦,不可限量啊!微臣先乾為敬!」說完便一口喝下了酒杯內的所有酒。

  左姝靜:「……」

  這種人,怎麼進的光祿寺的?

  懷王扯了扯嘴角,喝了一杯酒,虞不蘇又倒了酒,這次是對著左姝靜:「第二杯當然是敬給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在王爺身後一直默默地支持著王爺,當真是賢妻良母,讓微臣十分地敬佩啊!微臣先乾為敬!」說完,又是一杯。

  左姝靜強笑了笑:「嗯……謝謝虞大人,虞大人也辛苦了。」

  說完微微抿了口酒。

  那邊廂,虞不蘇已經滿上了第三杯,他看向周俊佑:「哎,周大人啊,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說你了。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怪怪的?自那日醉仙樓你爽約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哪裡搞錯了,我總覺得你好像一直在躲著我啊?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話要直接說嘛!對不對?」

  周俊佑僵住了。

  他當然是一直在躲著虞不蘇!可是虞不蘇每次想找他說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更加地會逃之夭夭,但他萬萬沒想到,虞不蘇居然敢在懷王和王妃面前直截了當地提出這個問題!而且還叨叨絮絮的,這是對王爺和王妃的大不敬啊!可虞不蘇卻肯定也是看準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法逃,所以故意而為之……

  周俊佑看著虞不蘇看似真摯無辜的眼神,真是青筋直跳,好半響,他才道:「有嗎……虞大人誤會了吧。」

  「我有誤會嗎?」虞不蘇奇怪道,「王爺,您來評理看看,這些日子我去大理寺幫忙畫像,幫忙記錄檔案幫忙送信息的時候,周大人是不是都是躲著我的?!我湊過去說兩句話他就跑!」

  這件事懷王也注意到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屬下之間有嫌隙,故而沉吟道:「確實。」

  ——懷王殿下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當初對周俊佑說過什麼,才惹得周俊佑見了虞不蘇便想逃了……

  有懷王撐腰,虞不蘇頓時來勁了,他道:「你看看,王爺都這麼說了!」

  周俊佑:「……」

  左姝靜疑惑地看著周俊佑和虞不蘇,心想這兩人在幹什麼?想也不用想便可以猜到肯定是虞不蘇哪裡惹到了周俊佑而不自知吧……

  周俊佑咬了咬牙,忽然仰頭喝了一杯酒,而後道:「虞大人,下官雖然並不歧視你,但,下官也的確有點介意……」

  虞不蘇:「……啊?」

  「雖然下官至今未娶妻,但也只是無心於男女之事,家中也無長輩催促。並不是……」周俊佑艱難地道。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虞不蘇打斷了,他放下酒杯,拍了拍周俊佑的肩:「我也是啊!我家中也無長輩催促,也無心於男女之事!這跟歧視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歧視我?本官堂堂正正,頭頂青天腳踏黃土,行的正坐得直,哪裡值得被鄙視啦?!」

  周俊佑沉聲道:「下官說了,下官並不是歧視你,只是有些介意……畢竟,下官周圍,只有虞大人您一人是斷袖!」

  虞不蘇目瞪口呆:「啊?!」

  左姝靜不明所以:「呃……」

  懷王摸了摸下巴:「呵。」

  周俊佑終於說出來這件事,只覺得神清氣爽,他索性道:「知道虞大人您是斷袖的時候,下官的確十分震驚。但下官的確未曾歧視您,只是因為下官不知道該如何與斷袖男子相處……畢竟下官也有些年紀了卻一直未婚,下官怕您誤會,認為下官也是斷袖……」

  虞不蘇呆滯了半響,道:「你說的……我都能理解……但是……你為什麼說我是斷袖?!我哪裡看起來像斷袖了?!」

  周俊佑道:「虞大人不必驚慌,此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左姝靜感嘆地搖頭:「虞大人,原來您是斷袖啊!難怪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都沒心動,還送去別人那兒……哎。」

  虞不蘇已經十分莫名其妙且慌亂了,左姝靜還煽風點火,他真是無語凝噎,只能道:「我,我不是斷袖,我真的不是斷袖!周大人,你說,是哪個無恥之徒這樣污衊本官的?!」

  周俊佑一愣,用一種「你膽子可真大」的眼神看了一眼虞不蘇,而後看向一直扯著嘴角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的懷王,遲疑地道:「是……是王爺告訴下官的。」

  虞不蘇:「……啊?!」

  懷王對著虞不蘇笑了笑,道:「虞大人不是斷袖嗎?畢竟虞大人經常和本王的夫人一同去私下聊天,本王是曉得虞大人是斷袖,所以才絲毫不介意的。」

  虞不蘇簡直想吐血!

  這是什麼情況?!

  感情他要麼承認自己是個斷袖,要麼就是和王妃殿下有什麼不對了?!

  虞不蘇嘴角抽搐,硬生生忍住了含在喉頭的半口血,半響,道:「王爺誤會了,微臣的確不是斷袖……至於和王妃殿下,更是清清白白……只是幼年相識罷了……絕無其他……對吧,王妃殿下……」

  左姝靜內心已經笑翻了,面上卻還是端莊地笑了笑:「嗯。」

  「這……」周俊佑有些迷茫了。

  他又一次看向懷王大人,懷王則挑了挑眉:「哦,既然如此,那是本王誤會了。不過當初本王也是隨口一說,想不到周大人記了這麼久……眼下既然說開了,便沒事了。」

  虞不蘇真想嚎啕大哭!什麼沒事啊!他莫名其妙被人誤會了這麼久!

  周俊佑有些尷尬,道:「呃,既是如此,那我下官誤會虞大人了,抱歉。」

  虞不蘇大口喝了一杯酒,擺擺手:「算了沒事沒事,來來,再喝兩杯,沒誤會了就行。」

  周俊佑點點頭,兩人一口飲下了酒,左姝靜低頭笑著夾菜,懷王悄悄靠近一些,小聲道:「笑的這麼開心?」

  左姝靜笑道:「你太壞了,居然跟周俊佑說虞不蘇是斷袖……」

  懷王也憋著笑意:「當時周俊佑懷疑你和虞不蘇,我只好隨口一說搪塞了,誰知道他那麼當真……說開也就好了。」

  當夜,大約是因為太鬱悶,虞不蘇連灌了周俊佑不少酒,自己也喝了不少,最後兩人都醉醺醺的,懷王便索性讓兩人在懷王府內住下了,左姝靜頗有些無奈:「我本還打算問一問秦豔豔的事情呢。羅義被關了,她應該沒事兒吧。」

  懷王道:「定然沒事。畢竟是虞不蘇的師妹,若有什麼事情,虞不蘇肯定不會這麼悠閒。」

  跟著左姝靜和懷王都梳洗了之後,兩人在矮塌上坐著,左姝靜提了一下碧雲想嫁人想出府的事情,懷王道:「那很好。她的確是該嫁人的年紀。」

  左姝靜道:「但也不知道給碧雲物色什麼樣的男子才好。」

  懷王想了想,道:「明日便可以好好看一看了。」

  左姝靜疑惑不已:「為什麼?」

  「今日宮內都在處理後續事情,明日清早早朝的時候,父皇應該會告訴百官皇后身死的事情,還有廢太子的事情……當然,今天很多人已經陸續知道了一點兒。明日這事兒一公佈,定然會有很多人上王府擺放,可以好好看一看。」懷王笑著道。

  左姝靜想到便有些頭疼:「都是那種來送禮,來討好的?」

  「嗯。」

  「哎……」左姝靜無奈地搖頭,「以前在清淨殿我便最怕應付這樣的人,滿臉堆笑,一堆奉承話,聽著便煩。」

  「放心,你只要在後頭見女眷便是,其他的男子,讓碧雲自己躲在屏風後看,哪個她中意了,便讓她說一聲也就是了。」懷王道。

  左姝靜嘆了口氣:「見女眷不也是一樣的麼……以前那些妃子不也是女子麼……」

  懷王認真地說:「明日你也可以稱病。」

  左姝靜想了想,還是搖頭:「不必了,這本就是我要做的。反正以後……」

  左姝靜本想說「反正以後少不得要處理其他妃子」,但想了想還是沒說,懷王道:「以後什麼?」

  左姝靜搖搖頭:「唔,沒什麼……」

  懷王不疑有他,點了點頭:「若碧雲都沒有看上的,我也可以讓章盾和石悍看看,他們兩人,我都給了一些錢,讓他們自行在外做生意,將來不必跟著我們入宮當公公。因著做生意,想來他們也總會認識一些適當的人。」

  左姝靜噗嗤笑了出來:「你想的還挺周到的。」

  懷王見她笑,也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嗯……對了,後天我打算再去大理寺一趟,蔣欽今日曉得太子被廢了十分開心,但說他有些擔心自己的妹妹還有黎雯。你要不要一同去?那個蔣蕊,我實在覺得很吵。」

  左姝靜點頭:「嗯,好。」

  懷王忽然伸手抱著她,道:「我的阿靜真是好阿靜,裡裡外外都能幫著我,真如虞不蘇所言啊。」

  左姝靜道:「那可是,畢竟我是當過太后的人……」

  「嗯。」懷王輕笑一聲。

  看他這麼誇自己,左姝靜更加覺得,自己不能說什麼納妾的事情了……懷王一定覺得她又端莊又大方吧,就讓他一直這麼覺得比較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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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翌日,懷王中午下了朝回來之後,左姝靜已經換好見外客的衣服在等著他了。

  正如懷王預料的一般,下朝之後,來懷王府拜見的官員絡繹不絕,一個接一個的,而但凡是上了一些年紀的,則都少不了要帶著妻子甚至女兒來。

  年紀很小的女兒,自然是不會帶來,會帶著女兒來的,通常是很有些年紀了,女兒和左姝靜差不多大小的。

  而意圖,不言而喻。

  左姝靜起先還沒想那麼多,因著通常女眷不能與懷王直接聊天,只能去後頭跟左姝靜說話,左姝靜只要矜持大方地笑著看著她們,偶爾客套兩句便可以。她大部分精力花在去把某某夫人和她們的臉對上號,直到姚尚書的妻子和女兒來了以後,她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姚先是工部尚書,平日和懷王幾乎沒什麼特別的往來,但這一次卻送了許多禮來,不過那些禮,左姝靜曉得懷王明日就會一一送回送禮的人府上,不然皇上曉得了,只會覺得懷王驕縱自大。

  太子被廢,皇后自縊,這完全不是好事,雖然懷王府上人來人往,但大家都有種別樣默契——雖是送禮,是來做客,但卻一點兒也不熱鬧,彷彿是隱而不宣的公開的秘密。

  姚先如今四十多歲,年紀較大才有了個女兒,這些事情,是之前章盾就記好了給碧雲,讓碧雲提前告訴左姝靜的,而姚先的夫人長的頗為不錯,故而他們的女兒姚歆長的也是十分玲瓏可愛。左姝靜這個身份只比姚歆大一歲多,實際上她卻是比姚歆大了快六歲,而人見到漂亮的小姑娘,總是會有點好感的。

  姚歆看起來性格文靜,在姚夫人對左姝靜行禮之後,也乖巧地對著左姝靜行了個禮,道:「姚歆參見王妃殿下。」

  左姝靜笑了笑,讓兩人坐下,又讓下人奉了茶水上來,姚夫人誇讚道:「以前只曉得王妃殿下年輕,卻不想生的這麼好看,與王爺當真是一雙璧人吶。」

  這種完全沒什麼水平明顯就是客套的話左姝靜已經聽了很多遍了,她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不料姚夫人又道:「只是王妃殿下這麼年輕,卻要管著偌大王府,想來是十分辛苦的。」

  左姝靜愣了愣,笑著搖頭:「也還好。」

  姚夫人道:「是嗎?哎。我家老爺尚書府比王爺的府邸小了不少,我幫著打理也覺得十分疲憊,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已經漸漸習慣了,但也總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呢。」

  左姝靜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略微有些茫然,道:「啊……是麼。姚夫人辛苦了。」

  「辛苦也說不上,因為後頭啊,老爺納了兩位姨娘,有她們幫著,我倒是覺得輕鬆多了。」姚夫人笑眯眯地道。

  左姝靜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懂了姚夫人是什麼意思,她瞥了一眼姚歆,見姚歆低著頭,臉漲的通紅,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姚歆顯然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意思,故而才會害羞成這樣。

  左姝靜沒有說話,看著姚夫人,姚夫人見左姝靜沒有說什麼,便接著道:「比如今天,我是正妻,自然要與老爺一同外出,那麼府內的事情,就可以讓兩位姨娘幫著打理。平日裡,若我自己累了,約了其他夫人打牌九,姨娘也可以暫時代替我,比起我一個人的時候,真是好上太多了。」

  姚夫人說完了,便略帶期待地看了一眼左姝靜,左姝靜笑了笑,道:「姚夫人的意思是……?」

  「阿歆這孩子,自幼是我親手帶大的,平心而論,阿歆她的確是個好孩子。大方體貼,也是個不爭不搶的性格,誰跟阿歆相處過,都會誇她懂事。」姚夫人笑著拉了一把姚歆的手,想讓她抬頭,姚歆只好紅著臉抬起頭,十分地不好意思。

  姚夫人又道:「我家阿歆啊,長的雖然不是傾國傾城,但卻也是清秀可人的。這樣是最好的,女子長的過於漂亮,並不是什麼好事。若王妃殿下不介意,我以為,阿歆是極適合……」

  左姝靜抿了口茶,瞥了一眼姚夫人,道:「我冒犯問一句,姚夫人,你剛剛所說那兩位姨娘,是不是都已為姚尚書生了孩子?且,應該是男孩兒。」

  姚夫人萬萬沒想到左姝靜會忽然這麼問,完全呆住了,左姝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半響,姚夫人才道:「……是。王妃殿下怎麼曉得……」

  「我不曉得,我是猜的。」左姝靜笑了笑,「若不是姚尚書的兩位姨娘有了兒子,而姚夫人你只有女兒,我想,你是怎麼也不會將自己的女兒送去給人當妾室的。」

  姚夫人一時間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姚歆則又重新低下了頭,滿臉羞愧,看起來幾乎要哭了一般,左姝靜倒是看出這個姚歆臉皮如此薄,想來也是不怎麼情願被自家母親這般介紹給別人,推薦給別人正妻好讓她來王府當側妃的。

  左姝靜覺得姚歆有點可憐,嘆了口氣:「誠如姚夫人你所說,姚姑娘看起來性格不錯,長的也很不錯,這樣的性格,是很適合給人當大夫人的。」

  姚夫人抿了抿嘴,勉強壓下了尷尬,道:「可是,王府總歸是不同的,嫁入王府,便是側妃……」

  「側妃也有個『側』字,終究是妾室。」左姝靜笑了笑,「其實我也曉得姚夫人你是個什麼意思,你定然是想著,以後的事情。但聽我一句勸吧,以後的事情,誰能確定呢?何況女子嫁人,是關於一輩子的事情。你這麼做,將要姑娘置於何地呢?她未必就見得願意聽你的安排呀。」

  姚夫人道:「阿歆……阿歆她是願意的。」

  左姝靜真是覺得無言了,她看了一眼姚歆,道:「姚姑娘?」

  姚夫人盯著姚歆,似乎希望她抬頭應和一聲,但姚歆只垂著頭不願說話,左姝靜笑了笑,道:「姚夫人回去之後也不必怪姚姑娘,因為就算要姑娘說自個兒是願意的,我也不會同意。姚夫人也說了,我年紀還輕著,我也不覺得打理王府內的事情很累,納妾之事,若非王爺自個兒有意思,我是怎麼也不會往王爺手裡塞人的。」

  姚夫人沒有說話,姚歆實在受不了了似的,伸手拉了拉姚夫人的衣袖,道:「娘……」

  姚夫人看了一眼姚歆,搖搖頭嘆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左姝靜道:「似乎又有人來了,姚夫人若無事,可以先走了。姚姑娘是個好姑娘,姚夫人以後在這種事上,要更謹慎些才好呢。」

  左姝靜都出言趕客了,姚夫人只能站起來,行了禮道:「今日謝謝王妃殿下的招待了……我剛剛似是說了些不讓王妃殿下歡喜的話,還望王妃殿下不要太介懷。」

  左姝靜道:「我會當做沒聽過這件事的。」

  姚夫人道:「那就……多謝王妃殿下了。」

  姚歆也低著頭,小聲道:「多謝王妃殿下。」

  左姝靜搖搖頭,讓下人送兩人走了,珠兒一直站在左姝靜身後,一直忍著,見她們走了,才忍不住道:「這個姚夫人真是太奇怪了,好歹也是個尚書府人,竟然帶著女兒這般,這般來……」

  「我也是覺著奇怪。」左姝靜好笑不已,「哪有帶著自個兒女兒來找人正妻談這種事情的?我想姚夫人定然是瞞著姚尚書,偷偷來跟我說這些事情的。而她這麼著急,想必也就是希望那位要姑娘能嫁入王府,好穩住自己的地位罷了。」

  珠兒撅著嘴道:「殿下您和王爺好著呢,王爺可不見一點兒要納妾的意思。真是沒見過這種事。」

  左姝靜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一直到傍晚,來往的人才終於都應付完了,左姝靜端坐了一個下午,頗有些腰酸背疼,回了蘊瑞堂之後,便讓碧雲來替自己按摩腦袋和脖頸,結果沒一會兒,懷王也回來了,讓碧雲先退下,站在左姝靜伸手,親手替左姝靜按著肩膀。

  「王爺還會這個?」左姝靜很有點驚訝。

  懷王道:「嗯,按摩頭不大會,按肩膀和背我是會的。以前打仗,少不得身上磕碰有淤青,揉一頓便能散了,我和高義得幫對方按摩,久而久之也就會了。」

  左姝靜輕笑一聲:「噢……王爺倒也不容易。」

  懷王說:「阿靜更不容易。今天累著了吧?」

  「我累著了,你不是更累著……」左姝靜仰著頭看他,「你應付的人比我還多很多呢。」

  「我又不說話,坐在那兒就行了。」懷王理所當然地道,「不過是坐了一個下午,不怎麼累。」

  左姝靜怒瞪他:「什麼?我可是認認真真地跟這個夫人,那個夫人,這位姑娘,那位姑娘客套來客套去的啊!」

  「你是王妃,好好地讓她們奉承你不也就是了。」懷王道。

  「那怎麼行。」左姝靜義正言辭,「你是懷王,在外邊的樣子,便是不苟言笑不愛說話,可這是我第一次正式見那些女眷,總不能就留下『懷王妃是個冷面女』的印象。所謂男主外女主內,你要唱黑臉,我就得唱白臉。」

  懷王忍不住笑起來:「嗯,阿靜說的很有道理。」

  左姝靜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姚夫人的事情,今天姚夫人走之前便有點哀求她不要告訴其他人這件事的意思在,她也答應了只當沒聽過此事。

  懷王道:「對了阿靜……今天早朝的時候,父皇說,以前讓大皇子處理的政務,全部交由我來處理。」

  左姝靜並不訝異,只道:「嗯。」

  既然讓懷王幫著處理政事,那也就說以後懷王便是太子了——這事兒本身也沒什麼懸念。

  只是眼下皇后剛死,太子也剛廢,起碼這三個月內,懷王是不會被立的,眼下已經是八月份了,再過四個月便要過年,所以被立為太子的事情,起碼也要明年了。

  不過說起來,再過兩個多月,便是她的生日了呢……

  左姝靜看了一眼懷王,恰巧懷王也在看她,他道:「怎麼了?」

  左姝靜一本正經地胡扯:「沒什麼,只是覺得王爺越來越帥了。」

  懷王看起來十分受用,勾了勾嘴角,俯了身子,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嗯,以後天天給你揉肩。」

  左姝靜:「……」

  他是覺著因為他幫她揉肩了,所以她感動地誇他帥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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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因著黎時輝的案子結了,蔣欽也不必待在大理寺內,而是要轉去普通監牢之內,而之前住在大理寺附近的蔣蕊和黎雯自然也該離開,自尋去處。

  懷王自是要去看蔣欽的,蔣欽望著懷王,沒有說任何關於自己的事情,他沒有說希望懷王將來權勢在手的時候將自己釋放,也沒有說希望在牢內過的好一些,只說:「王爺,罪臣求您一件事……罪臣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被放出來,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家妹和阿雯。她倆都沒吃過什麼苦,幾乎什麼事情都不會幹,是罪臣無能不能讓她們一直幸福地過下去……只求王爺能幫一幫她們,讓她們不至過的太淒慘。」

  懷王自然答應下來,並允諾蔣欽,眼下太傅府和蔣府都已經不復存在,他會在京城內為蔣蕊和黎雯物色好一間住所,並指派下人給蔣蕊和黎雯,還會讓下人定期來王府拿足夠的錢財。雖然不能保證過的和之前一樣好,卻也絕不會太差。而在讓蔣蕊和黎雯去新的住所之前,也防止殘留的太子黨之人想對蔣蕊和黎雯下手,暫居王府之內也可保證兩人的安全。

  蔣欽聽得懷王的安排,當真是感動非常,連連俯身對懷王行拜禮,懷王曉得蔣欽早年逝妻並未續絃,且無子無女,眼下唯一的家人便是妹妹蔣蕊還有黎雯,故而對兩人十分看重,回府之後便派章盾去接了蔣蕊和黎雯。

  然而沒想到,章盾卻是無奈地回來了,馬車內空空如也——章盾嘆了口氣:「黎夫人不肯來。」

  頓了頓,又道:「似乎不應喊黎夫人了……蔣氏不肯來。」

  懷王此時正在書房內處理政務,章盾便沒去打擾,先告訴了左姝靜,左姝靜聞言有些疑惑:「不肯來?為什麼?」

  章盾伸出手,露出手臂上的抓痕:「您看。這是蔣氏撓的。她一聽我是懷王府的人,便瘋了似的說我們是要去抓她去害她的,說自己寧願帶著黎姑娘討飯也不會來喝我們府內的鴆酒。」

  左姝靜:「……」

  她想了想,還是去了書房,跟懷王說了此事。

  太子被輕易扳倒,蔣欽算是頭功,懷王對待功臣是十分寬厚的,左姝靜也曉得他允諾了蔣欽便一定會要好好照顧蔣蕊和黎雯,所以蔣蕊這樣,還是得懷王自己拿主意才行。

  懷王聽了左姝靜說的,深深皺眉:「她認為本王要害他?」

  左姝靜想了想,道:「嗯,章盾是這麼個意思……章盾還被抓傷了呢。」

  懷王啼笑皆非地放下案卷:「到底也是個太傅夫人,怎麼還動手抓人……罷了,我親自去一趟吧。」

  左姝靜道:「居然要王爺請,真是好大的架子。既然如此也不怕再多個王妃,我跟你一道兒去吧。好歹我是個女子,蔣蕊想來能放下點戒備。」

  懷王點點頭,握著左姝靜的手帶她一同出了門。

  因著是親自去大理寺請人,懷王只帶了一個下人,不過沒帶章盾,而是帶了石悍,好歹石悍武功不錯……左姝靜沒想什麼,帶了穩妥些的碧雲。

  左姝靜和懷王坐在馬車內,車伕在趕車,石悍坐在車轅上,碧雲則不得已地坐在他旁邊。

  前兩日那烏龍事件之後,兩人還未說過話,石悍每次想找碧雲說什麼,碧雲都逃也似的跑了,眼下終於有了機會,石悍立刻道:「碧雲,你兩日為什麼老是躲著我啊?」

  碧雲絲毫不想理會石悍,只抿著嘴不說話。

  石悍不折不撓:「王爺讓我和章盾替你看著有什麼適合的人,想給你安排婚事呢!」

  昨天許多人來拜訪懷王的時候,左姝靜便特意讓她在屏風後看著那些人了,只是碧雲沒什麼特別看得上眼的,又覺得自己不適合當官夫人,便告訴左姝靜自己沒有喜歡的。想不到在看屏風之外,左姝靜還跟王爺說了這件事,當真是把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碧雲略有些感動,道:「哦?是嗎……」

  「什麼是嗎不是嗎的。」石悍苦著臉,「你怎麼能讓王妃殿下給你安排婚事呢?」

  碧雲道:「為什麼不能?」

  「我都跟你表明心跡了啊。」石悍一本正經,「你自個兒說,你是不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咱倆成親,肯定好過你和其他人。」

  碧雲一點兒不想理會石悍這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她懶洋洋地看著石悍的另一邊,道:「我可不這麼覺得。」

  石悍說:「為什麼?」

  「我無父無母,王妃殿下在安排婚事上,也是以我的意願為主,這是十分難得的,也是很好的。許多人不能決定自己將來要嫁給什麼人,我卻可以,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我很珍惜。所以我想,一定要郎有情妾有意的時候,我才要跟人成親……」碧雲難得露出了點小女兒的姿態,「至於你嘛,咱倆郎無情妾無意,為什麼要成親啊?就因為相熟?我以後嫁給其他人,有一輩子的時間跟他熟悉起來呢。」

  石悍十分驚訝:「什麼?郎無情妾無意?我,我對你有情有意啊!」

  因為過於驚訝,石悍這句話說的十分大聲,車內的左姝靜和懷王也聽見了,兩人本在討論蔣蕊的事情,聽見石悍這句話,不由得都頓住了。

  在外邊趕車的府內的老老實實的車伕也微微頓了頓,但依然面不改色地繼續趕車,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似的。

  碧雲臉漲的通紅,道:「你腦子有問題啊!幹嘛忽然這麼大聲,還說那樣的話……」

  石悍著急地說:「是,是你那麼說,我一時情急……」

  碧雲道:「你真是要氣死我了!」

  「可是……」石悍傻呆呆地。

  碧雲咬了咬下唇,道:「行了,現在在這裡我不想討論這件事,晚點回府再說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她可真怕石悍再來個一時情急,她的臉真可以丟光了!

  石悍只好撓了撓頭:「哦……好。」

  車內,懷王好笑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左姝靜,道:「王妃大人啊,你這幾日不是很熱心地在幫碧雲安排婚事麼?怎麼卻不知道考慮一下石悍呢?」

  左姝靜十分茫然地道:「可,可碧雲沒說呀。我還問過碧雲……唔,我才,大約是碧雲看不上石悍,石悍單相思罷了。」

  懷王嚴肅地道:「碧雲應當考慮一下石悍。」

  「等回府再問問碧雲吧……」左姝靜十分憂愁,「怎麼事情都擠到一堆了,真是煩人。」

  懷王輕笑著搖了搖頭。

  蔣蕊住的是大理寺附近的一家十分普通的客棧,這裡面住的也多為與大理寺案情有關的人,由官府出資供他們住在此處,眼下蔣蕊暫時還沒有立刻搬離,而懷王和左姝靜也知道她住在哪間房。

  左姝靜和懷王帶著石悍和碧雲上了樓,石悍敲了敲蔣蕊和黎雯住的那間房,裡邊立刻響起了蔣蕊警惕的聲音:「是誰?!」

  「我們是……」石悍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懷王搖搖頭,伸手撥開他,道:「是懷王和懷王妃。」

  裡面立刻安靜了下來。

  半響,蔣蕊忽然抖著聲音道:「懷王殿下,民女與你無冤無仇,你已經讓我哥哥坐牢,也讓我丈夫被抄家被關押了,還不犯過我一個弱質女流嗎?!我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可您放心,只要您放過我,我什麼也不會說!」

  左姝靜:「……」

  蔣蕊在想什麼呢???

  懷王也一臉無言,他道:「外邊人多口雜,你要讓本王一直站在屋外嗎?」

  蔣蕊道:「我又不傻,怎麼會開門?!」

  懷王左姝靜石悍碧雲四個人站在門外,懷王和左姝靜雖然換了簡樸些的衣服,但王府內的衣服,再簡樸也看得出與尋常百姓不同,何況懷王與左姝靜兩人容貌和身形都與比尋常人要好看些,這樣四個人圍在門口,已經有不少人在看他們了。

  懷王皺著眉頭,似乎還在想要怎麼說,左姝靜卻道:「石悍,踹門。」

  石悍愣了愣:「啊?」

  左姝靜故意微微放大了聲音,道:「石悍踹門就是了,難道這門裡面開不了,外面還開不了麼?只是怕到時候門壞了,關也關不上,半夜可要遭罪了。」

  石悍為難地看了一眼懷王。

  懷王瞥了一眼左姝靜,見她嘴角帶笑,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便也輕咳一聲,道:「嗯,踹吧。」

  他這一聲聲音也不小。

  石悍只好扭了扭脖子,準備踹門,結果腳還沒踢起來,門就驟然從裡面打開了,蔣蕊站在門內,透過門縫看著他們,道:「你們,你們!」

  左姝靜笑了笑:「原來門能打的開呀。那讓我們進去吧。」

  蔣蕊只咬著牙不說話,左姝靜道:「王爺是不怕站著,我卻是站累著了,你當真不讓我們進去坐著聊?」

  蔣蕊瞪了一眼左姝靜,只好打開了門,裡邊不算大,卻也算整潔,黎雯正坐在椅子上,十分害怕且略帶憤怒地看著他們。

  石悍和碧雲留在了外邊,左姝靜和懷王則走了進去,懷王一進去,便直接了當地道:「蔣氏,本王是受你哥哥之托,來接你去懷王府小住的。等本王找到了適合你們母女居住的地方,便會立刻送你們去那兒,下人還有物資,也都會安排好。」

  蔣蕊絲毫不信:「王爺以為我會信您?」

  左姝靜在門外把蔣蕊氣了個半死,進了門之後卻是嘆了口氣:「蔣氏,你為什麼不信我們?你怎麼不想想,眼下是懷王和懷王妃都親自來接你了。若我們當真想害你,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地來?這大理寺客棧內守備並不森嚴,王爺要解決一個人,當真易如反掌。別的不說,就說現在,王爺也可以出手將你們母女倆結果了,可王爺卻沒有,而是好好地跟你說話……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你們接去王府內再害你們?」

  懷王面無表情地看著蔣蕊,由得左姝靜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十分可怕的形象,蔣蕊看了一眼懷王,很有些害怕,她遲疑地道:「可,可我哥哥的確是因為你們才坐牢的!還有在太傅府內,你們以為我不曉得麼,黎時輝只是將我關在屋內,並沒有將我的手綁起來,是個我沒見過的生面孔忽然來綁的我……那肯定是王爺的人!」

  這倒是沒說錯,事後鄭飛稟告過懷王,為了讓蔣蕊被關著的形象更加確定,他還特意去綁過一次蔣蕊。

  懷王道:「那是因為當時外邊很亂,他怕你亂跑。他不只是綁著你就走了嗎?並未傷害你。」

  左姝靜也道:「至於你兄長入獄,這本就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他做過什麼,你比我們還清楚,雖然蔣大人到最後關頭還是改了,但去幫助過逆賊的事實無法更改。你可知道叛國是要誅九族的?若非王爺替你們蔣家周旋,眼下你們早就……何況後來皇上還數次想要流放蔣大人,也是王爺攔下的。雖然蔣大人現在在牢內,但將來王爺必然會努力斡旋讓蔣大人出來。而你們是蔣大人唯一的親人,王爺自然會好好待你們,將來蔣大人若出來,能瞧見你們好好的,王爺才會心裡寬慰呢。」

  蔣蕊有些茫然地道:「是,是麼……」

  左姝靜見她鬆動了,微微鬆了口氣,道:「別的不說,你帶著黎姑娘,總歸是不方便的……黎姑娘今年幾歲了?」

  蔣蕊道:「十四了。」

  「十四了,那更應該有個好的住所,有足夠的嫁妝,將來才好嫁個好人家呀。」左姝靜笑著道。

  蔣蕊一下就被這句話給打動了,她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黎雯,道:「那,那就先謝過王爺和王妃殿下了……民女剛剛對兩位不敬,還望王爺和王妃不要計較……」

  左姝靜笑著道:「沒事兒的。是吧,王爺。」

  懷王看了左姝靜和蔣蕊一眼,未置一詞,轉身就走了,蔣蕊心驚肉跳:「王爺這是生氣了?」

  「你抓傷了王爺的貼身侍衛,王府內的管賬先生,剛剛還那樣說王爺,王爺自然心裡會不痛快的。」左姝靜笑了笑,「不過沒事兒,王爺心胸廣闊,過幾日便會不在意的,只要你與黎姑娘在王府內不要出什麼事再惹得王爺不高興就行了。」

  蔣蕊點點頭:「不會的……謝謝王妃殿下。剛剛王妃殿下在門外那般,我還以為你很可怕呢,原來卻全然不是。」

  她拍了拍胸口,好像還為有左姝靜在而慶幸似的,而後她對著坐在一邊的黎雯道:「阿雯,過來,你還沒給王妃殿下行禮呢。」

  黎雯以前在府內是嬌生慣養的,驟然從雲端跌落,又一直聽著蔣蕊說是懷王害得自家舅舅和父親那般,心裡對懷王和懷王妃都恨沒什麼好感,但卻不料母親的態度說變就變了,她只好別彆扭扭地過來行了禮,道:「民女參見王妃殿下。」

  左姝靜一笑:「嗯。我們樓下還備了一輛馬車,你們收拾一下東西再下來便是。」

  說罷左姝靜便轉身先走了,蔣蕊看著左姝靜的背影,道:「阿雯,你看看人家。」

  黎雯不高興地道:「什麼啊?娘?」

  「人家懷王妃也不過比你大兩歲多呢。」黎雯看了她一眼,「這處事風範還真是不得了。」

  黎雯撅著嘴道:「娘,咱們真的要去懷王府啊?」

  蔣蕊道:「不然呢?眼下也沒有哪裡可以去了。」

  黎雯吸了吸鼻子,道:「娘,我想回家!」

  「家?」蔣蕊嘆了口氣,「哪裡還有家啊!我連一點點錢都拿不回來,整個家都被抄了!」

  黎雯哭著道:「我還想爹!」

  蔣蕊實在沒辦法告訴黎雯她敬愛無比的爹爹和皇后那些糟心事,更沒辦法告訴她,她爹爹秋後就要問斬了,只能道:「你爹幹了壞事,被流放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後再也回不來了!」

  黎雯嚎啕大哭了起來,蔣蕊看著她哭,也有些心酸,抱著她,道:「不哭了啊,乖,剛剛王妃說的對,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我和你爹一直寵著你,把你養成了小孩性格,你這麼大的,普通民間女子有的都已經生了孩子呢。」

  黎雯哭的更厲害了:「我不要嫁人,我也不要生孩子!」

  蔣蕊說:「傻阿雯,那怎麼可能?以後你一定會成家,然後你會有一個自己的家,知道嗎?」

  黎雯只哭不說話了,蔣蕊只好一邊柔聲勸她,一邊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

  左姝靜下了樓,上了馬車,看著裡面端坐著的懷王,挑了挑眉:「王爺剛剛很凶嘛。」

  懷王和方才在樓上面無表情不怒自威的模樣截然不同,嘴角微揚:「不正是王妃想要的麼。我唱黑臉你唱白臉。」

  左姝靜笑著道:「王爺真是越來越懂我了。」

  懷王聽她這麼說,心裡很快活,面上依然淡笑著道:「以前不懂你只能亂猜,現在你自己也說我懂你了,嗯,看來本王進步很大。」

  左姝靜笑著看著懷王,而後又忍不住道:「不過為蔣蕊找房子的事可得快些,我覺得蔣蕊住在府內,總不會太安靜的。她自己也提心吊膽的,倒不如快些讓她出去,大家都落得輕鬆。」

  懷王點頭:「嗯,我曉得。可惜之前她和蔣欽住的那間房子被黎時輝的人燒了,不然本可以直接先讓她去那兒。」

  左姝靜點了點頭。

  兩人等了好一會兒,蔣蕊才帶著黎雯下來了,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回了懷王府,蔣蕊和黎雯住的是千孜堂,環境也十分不錯,且有單獨的小廚房,蔣蕊和黎雯可以在千孜堂內直接用餐。

  章盾指了幾個下人去伺候蔣蕊和黎雯,蔣蕊和黎雯便帶著行李去住下了,左姝靜和懷王將她帶回來事情便算是辦妥了,後面的自是下人處理。

  而左姝靜要處理的,是碧雲的事情。

  石悍本打算一回來便拉著碧雲去說馬車上的事情,然而不料左姝靜卻直接將兩人喊去了蘊瑞堂的書房,她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垂著頭的石悍和碧雲,思索了片刻,道:「碧雲,你和石悍……是怎麼回事兒?」

  碧雲道:「殿下……」

  石悍看了一眼碧雲,而後看向左姝靜,道:「回稟王妃殿下,我,我喜歡碧雲,打算娶她!」

  碧云:「石悍!」

  左姝靜揉了揉太陽穴:「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絲毫也不曉得?」

  碧雲只好道:「王妃殿下,我不是有意瞞著您的,我自己之前也不曉得……」

  石悍說:「可是,可是我覺得我表現的挺明顯的啊,章盾都知道我對你有意思!」

  碧雲臉漲紅了:「什麼?章盾知道?」

  石悍說:「珠兒也曉得。」

  碧雲說:「什麼?!」

  左姝靜:「什麼……」

  石悍老老實實地說:「你看啊,每次你上夜守著的時候,我也總是上夜守著,其實很多次都是輪到章盾或者其他人的,但我特意跟他們換,就是為了跟你一起啊。章盾便是這麼知道的。還有啊,我每次看見你都會打招呼,還會跟你多說幾句話,有時候你旁邊站著珠兒,我也不看她……珠兒也發現了,就問過我,我也承認了,所以她也知道了。」

  碧雲忽然想到之前左姝靜說要給她安排婚事的時候,珠兒滿懷疑惑地看了她好幾眼,她還以為珠兒是在奇怪自己怎麼忽然想成親,卻原來珠兒是在奇怪她為何不直接跟石悍成親麼?!

  左姝靜說:「石悍,你別說了,你沒見碧雲現在很不好意思嗎?」

  石悍只好道:「哦……」

  左姝靜說:「石悍,你先出去。」

  石悍愣了愣,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是。王妃殿下。」

  石悍走了,屋內便只剩下左姝靜和碧雲,左姝靜看著碧雲,道:「聒噪的石悍走了,你也總算可以開口說話了。來,我問你,你對石悍,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之前我問過你,你提也沒提這件事,我想,你應是看不上石悍的。」

  碧雲愣了愣,尷尬地道:「這有什麼看的上看不上的。」

  左姝靜遲疑道:「可是,若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又怎能確定要不要替你安排婚事呢?若你對石悍也有些意思,我卻替你安排了其他婚事,那不成了大鴛鴦的那根大棒了?」

  碧雲說:「什麼鴛鴦呀……王妃殿下您別這樣說,我……我與石悍當真沒有什麼。只是……呃,我,我現在也沒有意中人,殿下您自然也沒什麼好安排的……」

  左姝靜點了點頭:「我曉得了,那這件事就先緩緩,你自個兒先看著辦吧,若真有了確定的意思,再來找我說便是了。」

  碧雲道:「謝謝殿下。」

  左姝靜頗有些感慨:「當初,我還說過要讓王爺收了你……」

  碧雲趕緊道:「奴婢當真沒有那個心思了。」

  「我曉得。」左姝靜笑了笑,「不然我也不會與你提這件事。哎,時過境遷,大家的心境都大為不同了,現在即便你有那個心思,我可也不會同意的。」

  碧雲道:「嗯。」

  左姝靜對她點點頭,想著沒什麼要說了,可以讓她下去了,卻聽得外邊珠兒道:「王妃殿下,董尚書府上來了下人帶了口信呢。」

  左姝靜只好站起來,走去了大廳,董尚書府上的下人……?

  她道:「不必去喊王爺來麼?若是董尚書有什麼要事是跟王爺說的……」

  走到大廳門口,左姝靜便閉上了嘴,也算曉得為什麼珠兒直接來喊自己了。帶口信的人是個小丫鬟,模樣左姝靜有些眼熟,依稀記得是當初劉嘉韻身邊的,似乎叫什麼小憐。

  敢情不是尚書府內的,而是劉嘉韻帶來口信。

  左姝靜只希望劉嘉韻不是又和董覓吵嘴了想來王府借住的……

  結果那小憐行了禮喊了殿下,張嘴就道:「王妃殿下,夫人受了好大的委屈,和老爺大吵了一架,現在想來王府住上一些時日呢……但她不曉得方便不方便,所以讓奴婢先來問問。」

  左姝靜簡直要昏過去了,她想著現在千孜堂住著一對母女,若劉嘉韻帶著年哥兒又來了,真是要熱鬧翻天了……她無奈地道:「姨母要來,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府內眼下還有其他的客人,姨母可別介意才是。」

  「夫人不會介意的。」小憐得到左姝靜肯定地答覆顯得十分開心,「那奴婢這就回去告訴夫人,夫人肯定一會兒就來,她說,老爺府上,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左姝靜道:「去吧去吧……年哥兒要來麼?」

  「夫人總是會帶著小少爺的。」小憐道。

  左姝靜只好道:「嗯……」

  小憐高高興興地走了,左姝靜在廳內坐下,只覺得頭疼欲裂,真是趕早不如趕巧……好端端的董覓和劉嘉韻又吵什麼?總不會又和秦豔豔有干係吧!

  沒過一會兒,便是用晚膳的時間,千孜堂另有小廚房,故而左姝靜和懷王依然是兩人用膳,左姝靜將劉嘉韻要來借住的事情說了,也告訴他自己一口便同意了,懷王聽了倒是很淡定:「姨母常來,不是稀客,來便來吧。」

  左姝靜道:「我是怕她和蔣蕊起什麼爭端。」

  懷王冷靜分析:「姨母住在侯竹堂,蔣蕊住在千孜堂,平日也不必一起用膳,大概是見也見不到的。哪裡會起什麼爭端。」

  左姝靜心想蔣蕊的性格和劉嘉韻的性格都不是好相與的,一碰上真是不得了,不過懷王說的也有道理,平日見不到,總歸不會有什麼爭端。何況眼下蔣蕊畢竟比不得劉嘉韻,想來她也總會避讓一些的。

  兩人用膳用到一半,劉嘉韻便帶著年哥兒來了,四個月沒見,年哥兒長高了不少,他跟在劉嘉韻身後,一臉輕鬆,絲毫沒有自個兒父母吵架了的意識似的,前頭的劉嘉韻則是看起來十分不開心,黑著臉皺著眉,見了左姝靜和懷王,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表情,道:「王爺,王妃殿下。」

  年哥兒則大聲道:「表哥,表嫂!」

  「姨母和年哥兒還未用晚膳吧?」左姝靜問了句,便吩咐下人加了碗筷,劉嘉韻看著飯菜,興致缺缺的,年哥兒倒是胃口不錯。

  左姝靜看了一眼年哥兒,笑道:「不過幾個月而已,年哥兒看起來大了不少。」

  董思年一聽便十分開心,道:「我也覺得!」

  劉嘉韻沒好氣道:「自謙都不曉得了?」

  董思年只好扁扁嘴,低頭吃飯。

  用過膳,董思年跟著下人先去洗漱了,懷王也先走了,左姝靜留著,勸慰似地問劉嘉韻:「姨母怎麼又和董大人吵了?」

  劉嘉韻一聽她這麼問,便很有些委屈,道:「還不是他!先是秦豔豔,又是柳年年,我真是要氣死了!」

  左姝靜:「……」

  她無語半響,道:「怎麼回事?秦豔豔不是……離開了扶香園嗎。」

  劉嘉韻怒道:「我本也是這麼以為的,董覓那傢伙,還說秦豔豔回鄉去了,結果前幾日我在街上想買新首飾,結果在一家首飾鋪外看見了秦豔豔!最可惡的是,董覓也在一旁,在和秦豔豔說著什麼……我問董覓怎麼回事,他卻一副坦然的樣子,說自己也是剛巧遇見秦豔豔,所以問她怎麼會還留在京城內。那秦豔豔大約是見我不高興,訕笑著跑了,董覓卻是一點兒不知錯,只反覆說自己當真是意外遇見了秦豔豔!」

  左姝靜只好開解道:「董尚書說的應是真話,意外遇見了,問一問近況,也是正常的事兒嘛……」

  劉嘉韻卻道:「若只是這一件事,我也就忍了。可你猜我後來又發現了什麼?!我想去查秦豔豔,卻無意中發現,扶香園二十年多前有個頭牌叫柳年年,後來卻是不見了。而董覓那傢伙和柳年年還頗為熟識!你再想想董思年的名字……」

  說到這裡,劉嘉韻掩面哭道:「董思年……當年他給年哥兒取這個名兒,說是思及年哥兒從出生到長大,年歲飛逝,懷念昔日年華,也願年哥兒曉得珍惜光陰。我只覺得這個名字好極了,現在想來,卻是不知道是思的什麼年!」

  左姝靜這一下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說了,只能安慰她道:「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年哥兒每日就在我跟前晃,提醒我,我相公在我為他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還在思念別的女人……這讓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吶!」劉嘉韻抽噎道。

  左姝靜道:「董尚書……是怎麼說的?」

  「他能說什麼?不過是說我想多了。但他結結巴巴的,我一聽就曉得他定然是心裡有鬼……」劉嘉韻怒火滔天。

  左姝靜嘆了口氣:「姨母,你現在一定很不高興,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才好。你先好好休息吧,也不要一直生氣了,氣壞了身子總是不值當的。」

  劉嘉韻嘆了口氣:「說是這麼說,不氣又怎麼可能?這十多年……哎。」

  左姝靜拍了拍劉嘉韻的手,讓下人送她回了侯竹堂,自個兒則無奈地回了蘊瑞堂,她先去淨堂洗漱了一番,回房一看,懷王正在低頭看她看的話本兒。左姝靜走過去,將話本子從他手裡抽走了,而後將劉嘉韻說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

  懷王聽了搖搖頭,沒有說話,似乎完全懶得評價一般。

  左姝靜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對了,說起來,當初……咱們成親那一夜,你那時候不但不知道我是誰,還對我百般猜忌,可卻在那夜就決定喊我阿靜……」

  懷王一頓。

  左姝靜眯著眼睛道:「難道,你那時候是覺得同樣是『阿淨』,這樣喊著總歸舒服一些?」

  懷王沒有多掙扎便點了點頭老實承認了。

  左姝靜輕哼一聲:「若非我就是你心裡的那個阿淨,不然真是可憐。被嫌棄也就罷了,還要被當做是另一個人。尤其,我們還長的的確挺像……」

  左姝靜在梳妝台前坐下,看著自己的臉發了一會兒呆。也許是因為本身兩張臉就十分相似,現在左姝靜的這張臉,她已經越來越習慣了,之前那些日子,她還總是會稍微覺得有點不適應。

  懷王說:「實際上……還是有挺多不一樣的。不過現在看來是越來越像了。」

  左姝靜說:「這事情倒也巧,我與左姝靜毫無關係,卻與她的臉有四五分相似……倒是左姝靜和左姝嫻,兩人一點兒也不像……唔,再要認真想來,左姝嫻和左文道大人還是挺相似的,左姝靜卻和左文道大人還有左夫人都不怎麼像。」

  懷王聞言看了一眼左姝靜,道:「嗯……你父母是什麼人?」

  左姝靜愣了愣,說:「為什麼忽然這麼問?」

  懷王道:「有些好奇。你看,你知道我父親是皇上,母親是慧貴妃,我卻不曉得你的呢。」

  「別說你了,我自己也不大曉得。」左姝靜想了想,道,「我出生的那一年,我母親就死了,沒多久父親也死了,我完全不記得他們,算是哥哥帶大的。我哥哥也沒怎麼提父母的事情,他自己大概也是不記得的。當時是亂世,也虧得我們碰上了好心人,偶爾會施捨我們兄妹兩一些吃食,後來哥哥長大了,便開始自己照拂我,我也會幫著做些能做的事情換取糧食,再後來,哥哥投奔了高宗,日子漸漸就好起來了。最後,就是我入宮,成了皇后了。」

  懷王摸了摸左姝靜的臉,有些感慨:「阿靜一定吃過很多苦。」

  左姝靜想了想,道:「至少好手好腳地一直活了下來,也沒什麼。」

  懷王說:「嗯,還好一直活著……雖然後來換了個身子。」

  左姝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懷王道:「阿靜以前吃那麼多苦,為的是以後,一直生活的甜甜蜜蜜。」

  左姝靜說:「你什麼時候跟虞大人學的卜卦的本事了,還能測算流年呀。」

  懷王看著她,柔聲道:「我不必卜卦問神,便可許你此世美滿,不再顛沛不再孤苦更不必遭遇任何痛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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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16-1-21 01:09:45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懷王去上朝之後,左姝靜便去了大殿用早膳,而從侯竹堂來的只有年哥兒,左姝靜有些疑惑,道:「姨母呢?」

  董思年搖搖頭:「娘說心情不大好,不想用早膳。」

  左姝靜嘆了口氣:「你也不曉得勸勸你娘。」

  董思年並不在乎,道:「爹娘沒事兒就吵架,我都習慣了。我才不去勸她呢,以前也不是沒勸過,反而要被娘罵,我很慘的。」

  左姝靜哭笑不得,想著劉嘉韻的性格也還真是有點問題,但也沒再說什麼,只讓下人去侯竹堂那邊吩咐一下,怎麼也要給劉嘉韻備一點小粥小菜,讓她吃一些。

  董思年用了早膳,便說要去花園散步,又說要左姝靜一起,左姝靜飯後也會走一走消食,便跟著去了,結果董思年神神秘秘地在路上小聲道:「表嫂,你和表兄居然還在一起呀。」

  左姝靜:「嗯?為什麼這麼說?」

  「上次呀,上次的事情。」董思年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我說表兄另有意中人的事情……哎呀,其實我那一次說了之後,我就大大的後悔了!書雲,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實在是太多嘴了!回去之後,我還一直有些怕呢。」

  左姝靜想了想,道:「說起來,這件事還要謝謝你。年哥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讓下人給你買,送你當禮物。」

  董思年一臉不解:「啊?謝謝我……?為什麼?」

  左姝靜自然不會告訴他,若不是他的多嘴,自己還不會曉得懷王的心意,也不會有後頭那麼多的事情。

  她只神秘地笑了笑,跟董思年繼續往前走,卻不料見一個女孩兒正坐在假山外的鞦韆上,一點點兒的晃蕩,董思年皺起眉頭:「表嫂,這是王府的下人?居然跑到花園裡來偷懶,膽子好大呀。」

  左姝靜仔細看了看,認出那似乎是黎雯,她道:「不是下人,是你表兄屬下的外甥女。來王府……唔,小住做客的。」

  董思年「咦」了一聲,又往那邊走了幾步。

  黎雯本來正垂著頭晃鞦韆,聽見董思年的腳步聲,猛地抬起頭,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這邊,看見董思年和左姝靜,她立刻站起來,道:「……民女參見王妃殿下。」

  左姝靜溫和地笑了笑:「嗯。在這兒住的還習慣麼?」

  黎雯抿了抿嘴,道:「也沒什麼習慣不習慣的,也不就那樣兒,橫豎也是不如我自己家的……」

  黎雯的語氣和態度是決計算不上恭敬的,左姝靜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但她並不打算多說什麼。然而董思年卻道:「即便你是表兄……是王爺的客人,也不能太過無禮吧。為人客,主人若沒有怠慢你,你怎麼也不該用這樣的語氣答話。何況,這還是王妃殿下!你若不喜歡住這兒,想回家,那你大可以回家啊。怎能借住別人家,還說這樣的昏話呢。」

  黎雯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誰?!憑什麼這麼和我說話?!」

  「我是王爺的表弟,怎麼了?」董思年好整以暇。

  左姝靜沒想到董思年會替自己「出頭」,一時間有點好笑,不知道該說什麼,然而黎雯被董思年說的臉頰漲紅,氣的頭昏,一看左姝靜,卻見她一言不發,臉上還帶著點笑意,這在黎雯嚴眼裡看來,就分明是在縱容,甚至暗示董思年來欺辱她。

  黎雯覺得極憤怒也極委屈,她咬著下唇,道:「沒怎麼,我現在是寄人籬下,我曉得!你們就盡情的折辱我吧!我難道不想回家麼,如果我能回家,我死也不想住在這兒!」

  說罷就轉身跑了。

  董思年十分莫名其妙,回頭看著左姝靜:「她在說什麼啊?!她自己對表嫂你那麼不尊重,我說她兩句怎麼就成了折辱她了?難道,難道她還說不得了……表嫂,難道我剛剛說錯了?」

  左姝靜嘆了口氣,道:「也沒什麼,她剛剛的確態度算不得太好,只是以後你也不必說人家了。她只是小住,情況也有些特殊,以後若再遇見,你只當沒看見她就是了,不要再跟她吵嘴了。人家畢竟是女孩子。」

  董思年「切」了一聲:「女孩子就應該更講道理一點嘛……」

  左姝靜說:「好了,散步也散的差不多了,還跟人吵了一架,怎麼也該消食了。你快回侯竹堂吧,姨母現在本就心情不好,你須得老老實實地看書,免得她越發不高興了。」

  董思年只能撅著嘴應了一聲,轉身回了侯竹堂,左姝靜揉了揉太陽穴,也先回了蘊瑞堂。

  另一邊,黎雯哭著跑回了千孜堂,蔣蕊正在院子裡做女紅,剛剛吃了早膳,黎雯有些悶悶不樂,蔣蕊便讓她出去走走,也囑咐過不能離千孜堂太遠,她本想讓下人跟著去的,但黎雯不喜歡這些不熟悉的下人,故而一個也不肯帶著。

  結果就這樣哭著跑回來了。

  蔣蕊嚇得趕緊放下了手中針線,抱住哭啼的黎雯,道:「阿雯,怎麼了?」

  黎雯哭道:「娘,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走啊,我真的不想住在這兒!」

  蔣蕊皺起眉頭:「怎麼了?昨日不是還好好的麼?為什麼忽然又不想住了,還哭的這麼傷心……哎呀,我可憐的阿雯,眼睛都哭紅了……別哭了別哭了,再哭可不漂亮了。」

  黎雯抽噎道:「好什麼好啊,這裡一點兒都不好!寄人籬下,還要看人眼色過活!」

  蔣蕊一聽就立刻道:「什麼意思?誰給你眼色看了?」

  頓了頓,又道:「難道是懷王?懷王就算給你眼色看,那也沒辦法,可他好好的怎麼會和你置氣……」

  黎雯哭道:「什麼懷王啊,是懷王妃,還有一個小男孩,說自己是懷王的表弟,對著我好一頓凶!」

  蔣蕊一邊拍著黎雯的背,一邊壓抑著道:「什麼?!凶你?!怎麼回事?!那個表弟凶的你?」

  「是啊,他還說我不想住在這兒就回家住,一副看不起我,要趕我走的樣子!太過分了嗚嗚嗚……如果能回家,誰要住在這裡啊!」黎雯抽抽噎噎地道,「我從沒被人那樣說過!」

  蔣蕊生氣地道:「那你說懷王妃又是怎麼回事?」

  「懷王妃就站在那個什麼表弟的後頭,聽他那麼說我,一句話也不說,還跟著露出笑臉,分明在嘲笑我!」

  蔣蕊震驚道:「當真?!昨日懷王妃請我們來的時候,看起來不是,不是挺好說話的麼……」

  黎雯哭的更傷心了:「娘不信我?可她當真就站在那兒,不制止那個人罵我,跟聾了似的!」

  蔣蕊一想,懷王表弟罵黎雯,懷王妃即便看見了也肯定當做沒看見,也就是苦了自家女兒要這樣受委屈,她心疼地將黎雯又抱緊了一些,道:「可,可那也沒什麼辦法……哎,阿雯,別哭了,娘曉得你受委屈了!可這眼下,也沒什麼辦法,等搬出去就好了,好嗎?」

  黎雯道:「什麼時候可以搬出去嘛!」

  蔣蕊道:「這得看懷王什麼時候給我們找到房子了……」

  黎雯從蔣蕊的懷抱裡露出了個腦袋來:「會跟以前的家那樣好嗎?」

  「肯定是不如的。」蔣蕊嘆了口氣。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你看,這懷王府,比咱們之前的太傅府不是好多了麼。花園也那麼大,還有好幾個,下人也這麼多,吃食也更精緻。所以阿雯,不要不高興了,乖。」

  黎雯委屈地道:「可我看了,咱們這千孜堂是最小的!其他好幾個地方都比咱們這裡大!咱們這兒位置也偏……太過分了,就知道讓我們住最差的地方!」

  蔣蕊頗為贊同:「娘也發現了……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你也曉得,咱們現在是寄人籬下嘛。」

  黎雯撥弄著手指,悶悶不樂地又抽噎了兩聲,蔣蕊拍了拍她:「好了,乖阿雯,別哭了。咱們現在住在懷王府裡,吃穿用度都是懷王給的,人家不肯給好些的,又有什麼辦法?現在咱們可都只能仰仗那個懷王過活呢。」

  黎雯看了一眼蔣蕊,眼睛因為哭過而顯得十分濕潤,她道:「懷王殿下是那日來的那個很高的男子對嗎?他看起來好凶啊。」

  「是啊,所以你得乖一些,不然啊,王妃只是會讓王爺表弟來羞辱咱們,王爺是會把咱們趕出門呢!」蔣蕊說罷又自嘲一笑,「也不知道哪個更可怕一些。」

  黎雯悶悶不樂地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

  「……去找柳年年?」左姝靜有些吃驚地看著面前一臉堅定的劉嘉韻,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這大清早的……她剛醒來,還沒用早膳,劉嘉韻就過來找她,而後說的話讓她覺得自己大概還在做夢。

  然而劉嘉韻依然保持著鎮定且堅持的表情:「是的。」

  左姝靜說:「……好吧,可,她只是和董大人在二十多年前認識過而已。」

  劉嘉韻搖搖頭:「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仔細問她,到底和董覓曾經是什麼關係,如果他們真的有什麼,那時間又有多少年了……總之,我一定,一定要清楚地知道。」

  左姝靜有些無奈,她說:「姨母,你可以直接問董大人。」

  「他不會老老實實告訴我的。」劉嘉韻像是為了強調一般又說了一句,「他不會。」

  左姝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道:「那好吧,你現在知道關於柳年年的事情有哪些?比如,她離開扶香園之後去了哪裡?」

  其實左姝靜知道,這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大閔甚至還不存在。那時候正是前朝的末期,群雄割據,戰亂頻繁,前朝原本的京都也在大閔現在所在的長安,然而前朝末期,皇帝昏庸,眼瞧著塔達從北方一點點攻過來,兩邊又是夾擊而來的起義兵,於是果斷地選擇了下江南,一路去了南方,長安幾乎成了空城,只有不怎麼受重的官員和士兵在此。

  長安一直能勉強守住皆因有個還不錯的名喚易緋的將軍守著,而長安內常起狼煙,京內的那一條花街卻是一直都存在著,在長安內留著的,沒什麼特別的活著的希望的官員頗多,只有些錢財和餘糧,便可勁兒地揮霍。而扶香園那個時候便是最大的青樓,裡面有不少聞名的姑娘。柳年年便是其中之一。

  董覓父親是前朝一個被留在長安內駐守的官員的兒子,二十多年前他也不過十多歲,想來大約是學了一身知識,卻見舊國瘡痍,所以也跟著去過扶香園。

  再後來,便是高宗長驅直入拿下長安,京內文武百官盡數投向歸順大閔朝,董覓父親亦是如此。而左姝靜的父親左文道,還有一些官員的父親也是如此。前朝舊官員在大閔朝都得到了還算不錯的待遇,他們的子孫輩也沒有被薄待。

  而扶香園倒也一直留了下來,據劉嘉韻的調查來看,扶香園這二十多年內甚至只換過兩任老鴇。

  而柳年年二十多年前,便離開了扶香園,劉嘉韻派人去尋過她,卻無所獲,最後只找到了柳年年那個時候的老鴇的消息,那老鴇錢賺夠了,便將扶香園轉賣給了當時扶香園內一個年紀很大的姑娘,自己去鄉下生活了,住的也不遠,就在京城附近的一個村子裡。

  劉嘉韻打算親自去一趟。

  而她來找左姝靜,想來也是有希望左姝靜陪她去的意思,左姝靜十分無奈,卻也不好直接拒絕她,只能道:「姨母,我畢竟是王妃,且王爺也不會允許我去……再者說,哪怕是你自己,也不應該離開京城……」

  劉嘉韻道:「不,我一定要去親自問問……這樣吧,我問出了什麼的話,我先回府,然後你陪我一同去找柳年年行不行?」

  左姝靜說:「姨母……」

  「我自己一人,其實也有些不大敢去見那個柳年年。」劉嘉韻皺著眉頭,「可這件事,我也沒其他人可以說了……若是你怕王爺不同意,我也可以去幫你說。」

  左姝靜實在無奈,只能暫且先應著,見劉嘉韻執意要親自去找那個老鴇,只好讓她先等等,等中午懷王下了朝,跟懷王說一聲。

  懷王下朝之後,劉嘉韻便親自去跟懷王說了這件事,懷王一聽便立刻否決了劉嘉韻的想法:「不行。」

  劉嘉韻道:「王爺!不是什麼太遠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不過是附近的一個小村子罷了。」

  懷王依然冷著臉道:「不行。」

  劉嘉韻道:「我和王妃殿下不會有危險的!」

  懷王只好道:「姨母若想去,自己去便是了,為什麼非要帶著王妃?」

  劉嘉韻無語道:「這一來一去起碼要兩天,我一個人該多無聊,又多忐忑啊。阿靜不是也沒出去玩過麼,就當是出去踏青不是挺好?」

  懷王毫不留情地道:「都入秋了,踏什麼青?」

  「入秋也有入秋的風景。」劉嘉韻道,「城外落葉繽紛,去看看也是極好的。」

  她又道:「王妃每日在府內不也是挺無聊的麼?王爺你可不能一直限制著王妃,那兒也不讓她去。王妃年紀還小,一直這樣被約束在府內,很可憐的。」

  懷王不說話了。

  劉嘉韻趁熱打鐵:「不過就兩日,多帶些侍衛和侍女,能出什麼事?」

  懷王只好嘆了口氣:「姨母,你真是……」

  劉嘉韻如此死纏爛打,懷王也只好指派了武功不錯的幾個侍衛,讓他們陪著劉嘉韻和左姝靜外出,但這件事必須要完全保密,不可以讓其他人曉得,劉嘉韻本就沒告訴過其他人,故而滿口保證著。

  左姝靜見懷王同意了,又見劉嘉韻一直拉著她跟她說去村莊其實很好玩的,便也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吩咐碧雲和珠兒收拾了兩日的衣物。

  懷王在房內心情抑鬱地抱著左姝靜:「姨母平日來也就算了,這次居然還要帶你出去。」

  左姝靜說:「現在知道捨不得了?剛剛怎麼就答應了呢。」

  懷王道:「姨母說你年紀還小,一直待在王府內會無聊。我想了想,覺得也有些道理,雖然你是不怕無聊的,但偶爾能出去走走也不錯。」

  左姝靜道:「其實也對,而且不過是兩日的事情,兩日後也就回來了。」

  懷王點點頭:「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跟車伕說過了,走的是官道,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另外還派了十四個侍衛,每個武功都不差。」

  左姝靜道:「嗯,王爺真貼心。」

  懷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半響,道:「若不是我手頭事情太多,我真想同你一道兒去。」

  左姝靜說:「你現在要幫皇上處理政務,比不得以前了,還是處理政務要緊。」

  懷王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為了剛好卡著時間,左姝靜和劉嘉韻在第二日的清早才出發,當天傍晚正好能趕到那村子裡,然後見過那老鴇,因著夜路多危險,所以得要在那村子裡借宿一夜,第二日再趕回京城內就是了。

  年哥兒很疑惑自家娘親和表嫂怎麼忽然要走,還不帶上自己,他略有些茫然,劉嘉韻卻跟他說,她們二人有事情要辦,要離開兩日,讓他自個兒好好在侯竹堂看書,董思年在劉嘉韻和左姝靜走了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這兩日沒人會一直管著他,逼他看書了!

  董思年還沒來得及歡呼雀躍,卻發現自家表兄面色青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進的不愉悅的氣息,面無表情的模樣很是嚇人……

  至於嗎,不就是表嫂要走兩天麼……

  董思年搖頭晃腦地回了侯竹堂,只覺得十分奇怪,當初表兄明明另有意中人嘛!現在怎麼和表嫂恩恩愛愛的……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

  左姝靜和劉嘉韻路上基本都在趕路,劉嘉韻坐在馬車內,斷斷續續地跟左姝靜說了些自己和董覓的事情,說的不多,左姝靜只曉得是慧貴妃嫁給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之後,劉家的位置便上去了,劉父和董覓的父親略有往來,劉嘉韻便這麼和董覓見過幾次,兩人還算投緣,之後也像是理所當然一般地成親,生子。

  劉嘉韻沒有看左姝靜,只掀開了馬車的一旁的簾子看著外邊,一面輕聲道:「我也曉得我性格不大好,但這其實很難改。我和我姐姐,就是慧貴妃,其實都是有些急躁的性子……你見過慧貴妃吧?」

  左姝靜心想何止見過,她對慧貴妃其實也很瞭解呢……

  誠如劉嘉韻所說,慧貴妃也不是柔和的性格,但畢竟在宮內,慧貴妃還是比劉嘉韻有眼色也懂得克制許多的,若劉嘉韻入宮,怕是不會有慧貴妃今時今日的地位的。

  劉嘉韻接著道:「不過姐姐比我聰明些,所以我很慶幸我嫁的只是個尚書。也許是因為我姐姐是貴妃的原因,董覓從來不提納妾之事,我與董覓成親快二十年,雖然……經常吵架,但他稍微哄著點我也就回去了。這幾年我和他吵的其實也少了些,我已經在努力容忍了,上回秦豔豔的事情過去在之後,我本打算不再為這些事情跟他吵的。可他真是……真是讓我心寒啊!」

  左姝靜只能說:「姨母,我還是那句話,柳年年只是個二十多年前的女子了,即便當時董大人更思念她,但可能也不過是求而不得的思念。這麼多年過去了,對今時今日的董大人來說,自然是你更重要了。」

  劉嘉韻說:「但這道檻兒,如果我不弄清楚我真的沒法子跨過去。」

  左姝靜拍了拍她的手:「所以這不是來弄清楚了麼,你也別想太多了。等見到那個老鴇……她姓什麼來著?」

  「好像姓舒。」

  「嗯,一會兒便喊她舒婆婆也就是了。」左姝靜考慮的很周祥,「不過說起來,姨母你怎麼不索性讓人請她去京城呢?還親自來一趟……」

  「我請過了。」劉嘉韻道,「她年紀大了,不肯過去,何況我也沒臉說我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她聽著覺得奇怪,就不肯來了。她離開扶香園的時候年紀不小了,後來也一直沒嫁人,一直一個人生活著,身邊沒有什麼親人,讓她一個人來京城,她肯定是不放心的。」

  左姝靜點點頭,沒再多問。

  一路上還算順利,兩人在傍晚時分到了那個王家村,雖然是叫王家村,村內的卻實際上很多人都不姓王,劉嘉韻讓之前來過一次的下人帶路,幾人一直往前,走到了一間頗大的宅子前。

  這宅子比起王家村大部分的平房來說要顯得豪華不少,可見那位舒婆婆還是通過扶香園攢了不少錢的,劉嘉韻敲了門,裡邊的下人打開門,看見左姝靜和劉嘉韻,微微一愣,而後道:「你們是來找老夫人的?」

  劉嘉韻道:「是的,我們是京城來的,找舒老太太問一點事情,請你去跟老太太說一聲。不管老太太告不告訴我們,我們都會給老太太報酬的。」

  劉嘉韻直接開口談報酬,那下人愣了愣,只好轉身去通報了,過了一會兒,敞著門讓劉嘉韻和左姝靜等人進去了。

  那老鴇就坐在大廳裡,她看起來已經有六十多歲了,兩鬢有些花白,人看起來卻還是有點精神的,手裡拿著一根水菸槍,正在吞雲吐霧,看見左姝靜和劉嘉韻,她笑了笑,道:「貴客啊,貴客啊。快坐快坐。」

  劉嘉韻微微頓了頓,左姝靜微微一笑,坐了下去。

  舒婆婆道:「看兩位衣著就知道,定然是京內來的貴人。之前想接我去京城的,莫非也是兩位?哎呀,早知道這樣我就去了,肯定是好吃好穿招待著。」

  舒婆婆年紀不小了,卻談笑風生的,也不讓覺得不自在,當年能經營扶香園經營的那麼好,果然口才是極好的。

  舒婆婆看了一眼左姝靜,又看了一眼劉嘉韻,道:「你們有事要問我?什麼事?若我知道,必然會知無不言。」

  劉嘉韻開門見山道:「我想問柳年年的事情。」

  舒婆婆顯然沒料到劉嘉韻會提起柳年年,她愣住了,而後有些感慨地道:「年年?我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劉嘉韻說:「是的,因為她二十多年前就離開了扶香園。」

  舒婆婆點點頭:「當初我能猜到有人會在二十多年之後為了她而來找我,畢竟當年喜歡她的人實在太多了,但我沒想到……來找我的會是女子。」

  她顯然是在開玩笑,也帶著點打趣的意思在,劉嘉韻卻笑不出來,她道:「那麼請問您知道柳年年現在在哪裡嗎?」

  舒婆婆皺起眉頭:「我怎麼會知道呢……都二十多年了。」

  「那,她當初離開是去了哪裡,您曉得嗎?」劉嘉韻認真地道。

  舒婆婆思考了一會兒,道:「應該是繼續留在了京都之內呀。」

  「什麼……?」劉嘉韻有些訝異,「那她當初為什麼離開扶香園,是因為有人替她贖身了麼?」

  舒婆婆道:「呃,你問了這麼多句,也該讓我這個老太婆問兩句吧?柳年年當初是我手下的搖錢樹,性格也不錯,雖然如今二十多年未見,但我與她也總算是有過情分在,你這,忽然就來問她,我也不能什麼都說呀。」

  劉嘉韻只好道:「我對柳年年沒有任何惡毒的想法,我只想問清楚她一些事情。」

  舒婆婆看了一眼劉嘉韻,道:「難道是……你的丈夫,跟柳年年有過什麼?」

  劉嘉韻愣了愣,沒有說話。

  舒婆婆吸了一口煙,感嘆道:「我就知道,只可能是這種情況了。那我告訴你吧,年年當初只賣身不賣藝,就算你丈夫和柳年年曾經熟識,定然也不過是神交,這哪裡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都二十多年了,這位夫人你何必還特意來找我呢。」

  劉嘉韻說:「……若我說我丈夫給我孩子取名為思年呢。」

  舒婆婆吸了口煙,沒有說話。

  劉嘉韻道:「我絕不會加害柳年年的,我只是想找到她,問清楚……」

  「你要問我,我也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過的怎麼樣了。但當初的事情……」舒婆婆皺起眉頭,「也罷,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要告訴你也沒什麼。反正那個人也死了。」

  劉嘉韻說:「誰死了?」

  「當年替前朝鎮守長安的將軍,叫易緋的。也不曉得你們知道麼……應該總有些印象的吧。」舒婆婆道。

  劉嘉韻點點頭:「曉得。」

  「柳年年後來改名換姓,嫁給了易緋。」舒婆婆道。

  劉嘉韻愣住了,道:「柳年年嫁給了前朝的將軍?」

  「是啊,他們怎麼認識的,我也不曉得,反正後來柳年年一心都撲在他身上了,後來有了身孕,那將軍便直接給她贖身娶回家了。只是那將軍早有婚約,似乎是什麼寵臣的女兒,早就跟著去了江南,和將軍沒什麼往來。但因這份婚約,將軍不能娶她為妻——其實說是這麼說,要我看啊,哪有將軍娶青樓女子為妻的道理呢?能當妾也是很不錯了。故而這婚事十分低調,大概也沒什麼曉得這件事。她嫁的吧,說不好,那好歹也是個將軍夫人。可說好,卻又是個快要滅亡的朝廷的將軍,真是慘啊。」舒婆婆捧著水煙,斷斷續續地回憶著,劉嘉韻也不打斷她,只安靜地聽著。

  舒婆婆想了想,繼續說:「但她後來也過的不大好。後來那寵臣之女不知道為什麼回來了,跟易緋成了親,我聽人說過將軍娶了個河東獅,也聽說,有個侍女,是河東獅的貼身婢女,她帶著將軍小妾——別人不知道將軍小妾是誰,我卻是知道的,那將軍也不過柳年年一個妾室而已——也就是帶著柳年年的孩子走了,當時將軍外出打仗,那兩個孩子一個大的三歲,小的還在襁褓之中,說是帶著出去玩,其實哪有一個侍女帶著出去玩的道理?何況城內也不太平……總之最後那侍女和大孩子小孩子一道兒失蹤了。估摸是弄死了柳年年的孩子吧,哎。」

  劉嘉韻沒想到能聽到這等秘辛,不由得有些愣神,左姝靜聽著也覺得十分受不了,那柳年年一下被迫失去了兩個孩子,估計會瘋掉吧……

  「這也就是易緋活著的時候,我唯一聽過的跟她有關的事情了。她後頭過的如何,我便是當真不曉得了。」舒婆婆道。

  劉嘉韻皺著眉頭:「可是,在高宗入主長安之前,那個將軍不是就戰死了麼……算起來,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十年……」

  「大約七八年的樣子吧。」舒婆婆道,「可惜我那時候已經離開京城來這兒了,後來才曉得易緋死的事情,柳年年是跟著死在了京都內,還是活了下去,我也不得而知了。哎,她若沒愛上易緋,本不至於過的那麼淒慘的。」

  劉嘉韻說:「那……您說她改名換姓了,你可知道她改成什麼名字了嗎?」

  舒婆婆皺著眉頭仔細回憶了一下,說:「柳年年本就是她來扶香園之後取的名字,所以倒也不完全算是改名換姓,只是用回了自己的名字。她本姓林,名喚……名喚玄月。對,就叫林玄月。」

  劉嘉韻點著頭詢問舒婆婆分別是哪個玄哪個月,一旁的左姝靜卻是道:「什麼?!林玄月?!」

  舒婆婆和劉嘉韻都被她嚇了一跳,劉嘉韻道:「怎麼了?你認識她?」

  左姝靜幾乎是呆滯地搖了搖頭:「沒……只是覺得……這名字有些奇怪。」

  劉嘉韻無奈道:「這有什麼怪的呀。」

  而後又轉頭問舒婆婆細節了,左姝靜坐在那兒,腦子裡一片空白。

  裴則比裴冬淨大了三歲。

  而裴則小時候告訴過裴冬淨,他們父母早逝,父親姓裴,名諱不知,母親則喚林玄月。

  左姝靜有些茫然,又伸手輕輕寫著裴字。

  裴字,上非下衣,若反過來,音同易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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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1:10:01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懷王心情很不好。

  所有跟懷王見過面的人,都很輕易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平日裡懷王就一直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一直黑著臉,跟他說話,他也只用一個字來回答,無非是「嗯」或者「哦」。

  平日裡好歹有個「本王知道了」。

  虞不蘇和周俊佑下了朝的時候跟懷王說了兩句,便對視一眼,覺得有點不對,虞不蘇試探著道:「王妃殿下一切可還安好?」

  結果懷王看了他一眼,臉更黑了。

  虞不蘇:「……」

  周俊佑默默地扯著虞不蘇走了。

  回府之後,章盾等人自然也看出了懷王的不痛快,懷王孤零零一個人用過膳,便一個人孤零零地回了書房——實際上,懷王以前也是一個人用膳,後來哪怕左姝靜嫁進來了,也經常是一個人在書房,但就是此刻的懷王,讓人覺得有種孤零零的感覺……

  而等到快用晚膳的時候,懷王才從書房裡出來。

  平日裡他每過一段時間本要休息一下,偶爾會去蘊瑞堂看看左姝靜,跟她說說話,或者乾脆讓左姝靜也到書房來,左姝靜捧著話本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看書,或者拿了賬本算數,他只要偶爾抬眼能看到左姝靜坐在旁邊,腦袋裡的疲憊便會被一掃而空了。

  然而現在左姝靜卻是根本不在府內,懷王好幾次抬起頭,看到空蕩蕩的左姝靜的專屬的位置,便很有一些暴躁……

  於是懷王決定走走,冷靜一下。

  在千孜堂的黎雯聽下人說王妃跟什麼董夫人離開了,要出去兩日,頓時十分開心,覺得自己自由了不少,加之她很懷念花園裡的那個鞦韆,想著這快要用晚膳了,一定沒什麼人,便偷偷摸摸地去了花園。

  結果這一次她沒撞見左姝靜,卻撞見了懷王。

  懷王面無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花園內散步而像是在發怒,黎雯想到蔣蕊說的,他們現在住在這兒全仰仗懷王,一切都在懷王一念之間……黎雯嚇壞了,她定定地站住,看著懷王,居然一時間都忘記行禮了。

  懷王自然也看見了她。

  他皺了皺眉頭,而後說了一句讓黎雯只怕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話。

  他用很不快的口氣說:「你是誰?」

  黎雯瞪大了眼睛。

  那日懷王進屋,只瞥過一眼蔣蕊,之後便一直斜著眼在看身邊的左姝靜,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後頭凳子上還坐著個小女孩。他知道蔣蕊女兒叫黎雯,卻並不曉得黎雯長什麼樣子,也沒興趣知道。

  而眼下他幾乎連蔣蕊的存在都要忘記了,自然不會想到眼前這小女孩是黎雯,他只是很不耐煩地想,怎麼回事,莫名其妙蹦出個沒見過的女孩子在王府後花園?!

  黎雯覺得之前董思年的那麼多話都沒有懷王這輕飄飄一句話來的羞辱人,且這羞辱是讓她無法回嘴的羞辱,於是她等著眼睛,淚水不自覺蓄滿了眼眶,而後她道:「回王爺,我,我是黎雯……」

  懷王皺了皺眉頭,道:「黎雯?」

  他看了一眼黎雯,隱約能瞧見她眼裡的淚水,他本應該問一句你哭什麼,但懷王實在沒什麼興趣去知道她為什麼哭……何況,也很好猜,無非是懷念父親,懷念自己家了吧。

  於是懷王點了點頭,也沒跟她寒暄,轉身就折回去了。

  黎雯沒料到懷王這麼這麼冷漠,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懷王的背影,將落未落的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怎麼會懷王有這麼冷漠的人啊,他對誰都是這樣嗎?好可怕……

  黎雯吸著鼻子,不敢再去盪鞦韆了,默默地轉身回了千孜堂。而這一次,她覺得自己連去找蔣蕊哭訴的勇氣和力氣都沒有了。

  ***

  劉嘉韻和舒婆婆談了一會兒,左姝靜默默無語地坐在一旁,劉嘉韻確定舒婆婆是多的什麼也不知道了,只能嘆了口氣:「也罷,柳年年也是個可憐人,不管她現在是活著還是怎麼樣,我似乎也都不該去打擾她。」

  舒婆婆抽了口水煙,道:「是啊。哎。」

  劉嘉韻無奈地道:「不過我們不便趕夜路回去,舒婆婆,你的屋子頗大,應該有客房吧?可否借我們幾間,我們會支付錢財的。」

  舒婆婆大方道:「住吧。至於給多少錢嘛……嘿,你們讓你們下人跟我官家談吧,夫人是富貴人,總不會小氣的。」

  不愧是當老鴇過來的,倒是哄得劉嘉韻只能大方——不過劉嘉韻本身也沒打算小氣,畢竟人家平白無故跟你說了那麼多,總也要給予回報。

  劉嘉韻和左姝靜便在舒婆婆那兒直接住下了,左姝靜一人獨住一間房,舒婆婆的家在平常百姓中已經算不錯的了,在這種小村落裡更是算得上奢華了,然而左姝靜之前一直住在後宮內還有王府內,這種地方對她來說,已經有些陌生了。

  碧雲和珠兒伺候著左姝靜簡單梳洗了一下,左姝靜便躺上了床,她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只睜著眼睛,想著剛剛舒婆婆說的事情。

  嫁給了將軍的,命運悲慘的扶香園曾經的頭牌……林玄月。

  她在努力回想裴則跟她說的一些有關於父母的事情。

  如果林玄月和易緋當真是她的父母,那麼,在她還是嬰兒,裴則三歲多的時候,兩人就被那個什麼侍女帶走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活了下來,而裴則一定是記得什麼的,不然不會告訴她,母親叫林玄月,父親姓裴……

  可為什麼裴則後來不帶她回去?

  左姝靜想起,自己小時候,很喜歡問裴則關於父母的事情,裴則總說自己也不記得了,又說父母早就死了,他們兩個是孤兒。

  若假設裴則當真記得他們是將軍的兒女,那麼裴則為什麼不帶她回去……?

  這個問題左姝靜想了一下就覺得答案很顯而易見——當時裴則不過三歲,哪有能力帶著她回去找易緋……何況五年後易緋就死了,他死的時候裴則也只有八歲,自己只有五歲呢……

  只是,為什麼那個侍女沒有弄死他們?

  左姝靜翻了個身,她只記得自己和裴則小時候,全是靠鄰居接濟的,他們住在一個很小的房子裡,鄰居住的也不大好,鄰居是一對男女,亂世中食物十分可貴,他們總會分自己和裴則一些,保證他們不會餓死。

  據裴則說,他們父母剛死的時候,裴冬淨還很小,那時候便是鄰居來幫忙養著他們……裴冬淨常常想,若非他們運氣好,遇見了那麼好的鄰居,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十分古怪,就是後來裴則十五歲左右的時候,帶著裴冬淨離開了他們住的小村子,去投奔高宗,天下太平之後,裴則也撈著了職位,生活還算過得去,裴冬淨那時候便提過,想要將自己的兩位鄰居接來。

  可裴則卻不容置疑地直接拒絕了。

  而且聽他的口氣,彷彿是希望再也不要見到那兩個鄰居一樣。

  當時為了這事兒,裴冬淨還對他發過脾氣,說他冷漠,不近人情,不顧舊情。

  可……如果……

  裴冬淨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可能。

  如果那兩個鄰居中的那個女子,就是當初帶著他們離開易緋家的那個侍女呢?

  也許,她本該殺了他們,或者和那個男人一起殺了他們,但她們沒有下手……只是把他們帶去了很遠的地方,讓他們遠離京城,甚至還撫養了他們……而裴則是知道這一切的,但他也不能做任何反抗,他只有三歲,他大概也只是隱約知道這一切代表著什麼,卻無力改變。

  林玄月還活著嗎?

  只怕沒活著了吧。

  裴則既然曉得林玄月的名字,那應該就曉得他們是前朝最後一個將軍易緋的孩子,這件事他諱莫如深,平日也不讓左姝靜提父母——當然,左姝靜後來對父母也就不怎麼好奇了,更別提一直談起父母。

  他什麼都知道,卻很好地一個人瞞了下來。甚至,他花費心思,讓裴冬淨去當皇后……他到底在想什麼?

  那許許多多個夜晚,裴則一個人坐在書房之內,挑燈至天明,那許許多多的白天,裴則沉著臉,永遠似不高興一樣。裴冬淨一直以為,自己的哥哥是因為不得志所以才會如此,卻從未想過,這裡面會牽扯到怎樣的過往。

  他將自己送上皇后的位置,難道是因為他覺得,他們本不應該是那樣的?不該是一個小小的官員,和一個小官員的妹妹……像所有亂世裡摸爬打滾的人一樣,可憐兮兮地想要從最底下爬到最上面,他乾脆了當地用了最便捷的方式……

  而裴則回到長安之後,一定也去尋找過自己的母親,但當初易緋戰死,後來前朝滅亡,易家自是滿門被滅……林玄月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唯一慶幸的是,高宗並不是殺害易緋和毀滅易家的人,是之前的瓦軍首領,一個山賊頭頭殺了易緋。

  不然若是高宗滅的易家,那裴冬淨就相當於嫁給自己的殺父仇人了……

  左姝靜躺在床上煩躁地又翻了個身,只覺得頭疼欲裂,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想,自己一定去找到當初那兩位鄰居。

  只是距離裴則帶她離開,也過去快十年了,他們還在那兒嗎?她大概記得那是在中部的乾州的襄縣的鄉下……

  左姝靜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希望能找到更多線索,便這樣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也沒睡著,她此刻除了茫然,痛苦,疑惑之外,只有一個念頭。

  她想見懷王。

  她想快點快點回去——哪怕她們很快就要動身回去了,而她實際上也不過和懷王分開不到兩天而已。

  但她就是非常想要見到懷王,她想要告訴懷王這些事情,想要聽懷王冷靜地安慰自己,或者幫她分析。

  對一個人產生依賴感,原來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情。

  天亮之後,左姝靜和劉嘉韻便上路趕回京城,路上劉嘉韻一直對左姝靜說抱歉,說讓她跟著自己白跑了一趟,左姝靜只搖頭表示沒什麼。

  實際上,她真是應該謝謝劉嘉韻,若不是劉嘉韻,她怎麼也不會剛好知道這些……這些事情,原本應該隨著裴則的死,永遠地深埋地底。

  裴則大概本是希望她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事情的。

  然而,真是天意難違啊……

  回到王府之後,左姝靜一下馬車,沒走兩步,懷王就從裡邊走了出來,左姝靜一直都在想他,在看到他的一刻,則隱約感覺到,懷王似乎也是一樣的。

  左姝靜站在原地,沒再動了,而懷王看著她,眼中情緒翻湧,半響,他走上前,握住了左姝靜的手。

  他說:「阿靜,你總算回來了。」

  昨天晚上,左姝靜還在想,對一個人有依賴,是很可怕的事情,她變得不夠獨立,有一些矯情,什麼都想著要找懷王。

  但這一刻,她忍不住想,原來對一個人有依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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