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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淮黎 -【逃情小道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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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29: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逃情小道士》作者:風淮黎

為使他病癒,爹娘幫他討了個小新娘沖喜,
誰知她竟在為他祈福歸途中不幸墜死,  
如今宿疾又犯,爹娘仍幫他討房媳婦沖喜,  
而他也一貫的先休妻再認其妻當妹妹,  
只因他心中的妻子只有在十三歲時娶的她,
  然替昭陽郡主把脈,卻發現「她」竟是男的,
而冷傲的昭陽王卻是他那已故的小新娘?!  
更讓他無法相信的是──她竟忘了他……  
她是愛和皇上唱反調、冷傲孤僻的昭陽王,  
弟弟則是外傳那體弱多病的昭陽郡主,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對容成王的姓氏反感,  
甚至看到他本人還會直接昏倒,  可無奈的是弟弟竟然喜歡他的下堂妻,
不得已的她只好去他府上提親,  誰知他爹竟開出條件──得以昭陽郡主交換,  
雖心中對他那「出妻嫁妹」的作法不屑,  
可看他有難,她還是忍不住的跟去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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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0:09 |只看該作者
序   解說

  各位好!我是T博士。不過今天的講座不是我向來的專長「籃球入門」,而是道教術語簡介,為什麼要找我呢?大家都知道現在社會宗教事件層出不窮,台灣那些研究宗教的專家學者,不是忙著上第四台的節目,就是疲於奔命地四處上電台接受訪問,出版社就想到我這知名東亞的專業解說員T博士了,雖然是撈過界,但是請相信我的博士頭銜,我的解說絕對專業。接下來請大家看講義第一條:

  出妻:ㄟ……這不屬道教專業術語,而是古代的離婚用語。嚴格說起來也不能說是離婚,這完全是男人單方面地否定婚姻的借口。

  根據《大戴禮》的記載,如妻子做出不聽父母建議(不順父母)、避孕(無子)、生病住院(惡疾)、串門子(多言)、看限制級電影(淫)、反對丈夫外遇(嫉妒)、主人不在先和房子借東西(竊盜)等七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事,丈夫就可以向岳父退貨。這七種理由叫七出,把老婆掃地出門就叫出妻,也就是休妻。

  是哪個無聊作者?常見的名詞不用,非得要我出來賣弄古代禮學不可,真是令人鄙夷到地老天荒、不屑到海枯石爛。

  受菉:道教的受菉就好像基督教的受洗,是成為一個道教徒的必經儀式。菉指的是秘籍或記著天上官吏名字的文書,受菉時的菉指後者,菉上的天界官吏隨菉跟著道士,一方面保護道士、幫助道士降魔除妖,另一方面也監視道士是否確實修行,遵守戒規,如果犯了戒就抓來海K一頓。

  靖室:道士修行有個特別的房間,讓他在裡面做功課、靜坐練功,旁人不可隨便進去,道士在裡面也有很多規矩要遵守,例如挖鼻孔、摳指甲是絕對禁止的,而那個神聖的房間就叫靖室(靜室、淨室)。

  高功:道士在進行儀式時的主角叫高功,通常是功力特別高的道士擔任。

  提點:明代的時候,正一派道觀的負責人叫提點,也就是住持。陸遲風的地位相當於佛光山的星雲法師(絕無言外之意……)。

  五術:一個全能的道士除了所修行道法,還應具備的五項專業知識──算命、相術、看風水、醫術、卜卦合起來就叫五術。

  看來我應該改行當道士,隨便會一項就輕鬆地月入十萬以上,又可解決別人的困難,何況五項精通!咦,這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工作輕鬆、月入十萬以上、可解困……

  以上就是我的解說,不知道各位是否覺得詳盡?若有疑問歡迎來函詢問,本講座純粹是友情贊助的義務性質,當然各行各業若需專業解說員,歡迎郵購……哦不!是函授,歹年冬,加減賺才能再造台灣經濟奇跡!

  哦!對了,剛才我上台前,總編特別交代要介紹一下作者,讓大家滿足一點好奇心,所以我和作者通過電話,問出了這個故事寫作的源頭,原來這個故事是周公給的靈感,就在作者和周公打交道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天真少婦高興地撐著洋傘被送進監獄。她一進監獄就四處問人,有沒有看見阿里不達隊長,人家告訴她,隊長出去辦事,她很失望地說:「我是特別來看他的。」

  這個夢有點長,因為作品本身已經太長了,我不想雪上加霜浪費太多篇幅,再增添出版社的印刷成本,有興趣知道的人私下解決好了,不然下回分解也可以,拜拜!莎喲娜啦!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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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滂沱的大雨整整下了一天,繁華的京城市集顯得冷冷清清,都十月天了,不該有這麼大的雨,偌大的街道寥寥幾人在行走,這不時雨,阻擋了許多人的行程。

  然而容定王府的花轎不為雨勢所阻,依時而到旅店前。被困在旅店的旅客紛紛好奇地看著由上房被王府總管抱下來的小新娘,小小的鳳冠霞帔穿在個小女孩的身上,由樓梯下方往上瞧隱約可以看見在紅蓋頭下的小女孩,那臉蛋真是可人!

  「真是造化啊!一個被遺棄的小女娃兒,能得到王府這樣一個棲身之所,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店裡的客人為小女孩感到慶幸。

  「這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娃兒,這一生就這麼葬送在侯門深院中了。」店裡的掌櫃不以為然地說。

  「怎麼說呢?」客官把就在嘴邊正要喝的茶放下,一臉好奇地問。

  「小女娃兒是嫁到王府替病危的世子沖喜的,這世子難養打小送進道觀受菉奉道。本來小世子在道觀十來年也過得平安,無奈他上頭的兩個哥哥相繼折損了,王爺只得把這麼兒接回府裡,怎知不到半年這世子已病得藥石無救,所以王府聽了方士之言,替他娶房媳婦,說是借大婚的喜氣沖掉病煞。」掌櫃說出了緣由。

  「沖喜這事怎有個準兒呢?以世子的師父玄元道長,那麼高明的醫術都不能救的病人,想靠這無根由的坊間小道保命,只是徒然斷送一個小女孩的一生。」店小二將茶點一擺下後,轉著端盤同情地附和道。

  經過了一天的繁複儀式,小女孩被折騰得睡著了,喜娘將她抱上鋪著紅錦的床,裡頭躺個蒼白少年,小女孩睡熟了的紅臉蛋,和少年臉上的慘白形成強烈對比。

  「衡兒、衡兒!」容定王妃搖著世子,希望他能清醒片刻。

  杜君衡疲憊地睜開眼。

  容定王妃道:「看看你的小新娘,喜不喜歡?」

  杜君衡勉強地看一眼即刻又閉上了,容定王妃難過地吞下欲落的淚,深怕壞了喜氣。

  容定王和容定王妃照例地到兒子房裡探看,看見床上的兩個孩子又各自伸展了手腳,瞧他們睡得亂七八糟的,心裡卻踏實多了,至少兒子有起色了。

  「天師府的天師說,娃兒的相貌貴不可言,有她幫襯不但兒子這一回有救,就連往後的數次劫難也可以化解。」容定王杜明晟一臉欣慰。

  「是啊!本來也不抱太大期望的,但娃兒才進門,本來連動都不動的衡兒就翻身了,這兩天清醒時數也多了,幸虧當初聽了那遊方術士的話。」容定王妃更是慶幸。

  容定王端詳著小女孩的臉,「愛妃,你看得出這相貌哪裡貴不可言嗎?」

  「倒是可以確定她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那五官沒一處不完美,全像特意打造似地組合在一張粉臉上。」容定王妃一臉的賞心悅目,心中正勾勒著美人圖。

  「只是都沒見她開口,也沒見她笑過,眼神也不靈活,會不會智能不足?」想到這層,她不由得蹙起眉頭,憂心地問。

  「不會吧!奶娘說教她任何事全都一教就會。」容定王安撫地搭著妻子的肩道。

  容定王妃又困惑、又憐惜地看著小女孩,「可是一個孩子怎會不笑呢?」

  杜君衡一張開眼,就看見一雙澄澈的眼眸盯著他,小小的人兒站在床邊,用她的小手拉著他的袖子。

  這些天雖然昏昏沉沉,但可以感覺那對幽邃的黑寶石,時時刻刻照著他,大概是三清道尊派了個玉女守護他這小道士。

  「又要吃藥?」雖然皺著眉,但他還是讓丫鬟扶起身,喝了小女孩端著的藥。

  丫鬟伺候他躺下後,開心地收起藥碗,「謝謝小夫人幫忙!」

  「娃兒,下次不要幫她們端藥好嗎?藥很苦!我不想喝。」杜君衡在丫鬟走後,提出要求,如果是丫鬟伺候他吃藥,他可以耍賴,但卻不能對個小女孩耍賴。

  偏她無聲無息地只是搖頭,拿出手絹替他擦掉嘴角的藥汁,再從口袋中掏出糖果來給他。

  「我不要吃糖,五味令人口爽,娃兒也不要吃才好。」他認真地告誡著。

  小女孩點點頭,把糖果仔細地包好放回口袋。

  「娃兒為什麼都不說話呢?不喜歡王府嗎?」他側過身和聲問道。

  小女孩仍只是搖頭。

  「想家嗎?」他盯著她繼續猜測。

  小女孩邊搖頭,邊替他拉好被,坐在床邊輕輕地拍著棉被。

  杜君衡領會她不想講話而要他休息的意思,休息就休息吧!他閉上眼。

  過會兒又張開眼睛,小女孩仍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我不想睡了,講個故事給娃兒聽好嗎?」

  她立刻點頭。

  「從前有個道士,醫術非常好,有一天他在路上遇見一隻老虎被人打死在路旁,旁邊有只小老虎,他想小老虎沒了娘會餓死,就帶它回去養。過了些時候,有一天道士下山回來後,發現他家門口有一隻大老虎蹲著,原來那是小老虎的爹。」見小女孩聽得出神,他停了下來。

  小女孩一臉的期待。

  「娃兒知道老虎的爹來要做什麼嗎?」這小道士存心吊人胃口。

  小女孩搖頭。

  「猜猜看!」他是想讓她開口,就算她猜不到,也該催他講下去。

  見小女孩只是殷切地看著他,杜君衡利誘道:「如果想知道,得叫我衡哥哥。」

  小女孩臉上頓時有著失望,低下頭仍是不作聲。

  這舉止讓小道士良心發現,輕撫她頭,「對不起!衡哥哥這樣做是不對的。」

  他繼續說:「老虎的爹是來看小老虎的,小老虎看見爹,高興地和它玩耍著,道士請老虎的爹也留下。那大小老虎天天跟著道士,大老虎載著道士出診或上山採藥,小老虎則幫道士背藥箱或藥籠。道士和老虎就像家人一樣,老虎雖然不能和人說話,可是老虎卻快樂地和道士一起生活。後來道士成仙了,那兩隻老虎就替道士看守他的藥草園,去採藥草的人若破壞了藥草園,老虎就追得他們沒命奔跑,幾年以後成仙的道士下凡也渡那兩隻老虎成仙。」

  「這個故事好聽嗎?」小道士還不死心。

  小女孩連忙點頭。

  「那麼笑一個當作謝謝衡哥哥的禮物好嗎?」誘拐不成,小道士討起人情來了。

  果然他如願了,她笑起來雙頰有對似有若無的梨渦,很惹人憐。

  「等衡哥哥病好了,教你醫術好嗎?」小道士欣慰地看著小女孩興致勃勃地點頭。

  杜君衡下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小女孩到書房看他的版畫書,他有許多附有圖像的神仙傳記集,小女孩很開心地自己翻看,她不識字,卻可以從圖像上認出所有他在病中講過的故事。

  「娃兒好聰明哦!如果你肯說話,衡哥哥就可以開始教你讀書認字了。娃兒會讀書認字就可以自己看懂其他故事呢!」他又在利誘她了。

  小女孩瞅了他一會,又抿著嘴低下頭。

  「好吧!不想講就不要勉強,衡哥哥試試看好了。」他每次都節節失敗。

  於是他認命地在桌上攤開宣紙後,把小女孩抱到椅子上坐,自己在一旁磨墨,磨好之後在紙上畫上些圖,圖案下面各寫些字。

  「娃兒,這是你,這是衡哥哥,衡哥哥的名字叫杜君衡。娃兒現在只有小名。」他指著紙人及上頭的字給小女孩認。

  反覆教了幾遍後,杜君衡要求道:「現在指給我看娃是哪個字?」

  小女孩指對了。

  「衡呢?」

  小女孩立刻又指出來。

  小女孩聰慧過人,不消是認字,就連寫字也是一教就會,瞧他先前又是人,又是老虎地畫了半天,倒像個笨蛋,所以他直接拿起仙傳,一個字、一個字地指給她認。

  「娃兒,自己念好嗎?衡哥哥念得口渴了。」杜君衡不時地找機會要她開口。

  小女孩立刻倒了杯茶給他喝,並把書闔起來。

  杜君衡憐惜地摸摸她的頭,把茶喝了,並打開書將剛才那一段念完。

  闔上書他才發覺冬天天時短,才酉時初,外面全黑了。

  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出書房,外面已是星曜燦爛,冷風襲來,他使用過度的喉嚨覺得不舒服,劇烈地咳了幾聲。

  小女孩手拉了他衣角幾下,他正咳著沒發覺。

  「衡哥哥!」

  杜君衡訝異地聽見小女孩帶著沙啞的聲音叫道。

  「什麼事?」他欣喜地蹲下身。

  小女孩在他背上的肺俞穴上用力地按了一下,並把她的手絹繫在他頸上。

  「娃兒,好乖,謝謝!」既開心見她開口,也高興她記得他教的穴位療法。

  杜君衡在書房中讀書,小女孩從院子裡跑進來,站在書桌前,沮喪地問:「衡哥哥!為什麼娃兒的名字和那麼多人一樣,衡哥哥的名字都沒和別人一樣?」

  「怎麼說呢?」他把眼光從書上,調向前頭安撫地問著。

  「我和奶娘去大街上,街上好多人叫娃兒。」她失望地說著。

  「哦!因為娃兒是一般孩子的通稱,人們提起別人的孩子會用『娃兒』兩個字。」

  小女孩微嘟著嘴,杜君衡發現自從她開口講話後,情緒反應也明顯了。

  「那我也要和衡哥哥一樣有名字,不要叫娃兒。」小女孩認真地宣告。

  「可以啊,不過你還是只能有小名,字得等你長大許了人,才會有。」

  小女孩不解地說:「可是王妃說我是衡哥哥的娘子,你可以替我取名字。」

  杜君衡愣了一下,有點慌亂地說:「我們先取小名,長大了再取字好嗎?」

  小女孩欣然地同意。

  杜君衡以離騷中「雜杜衡以芳芷兮」一句中的「芷」字作她的小名,叫她芷兒。

  握著小女孩的手,一筆一畫地教她寫下了替她剛取的小名。

  「芷兒,自己寫看看。」杜君衡立刻改口並要她寫。

  芷兒自己寫了一次,杜君衡覺得不像,又握著她的手寫一遍,他對這個字顯得比較挑剔,非得要她寫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芷兒又寫了一遍,這是第一個他教了第二遍的字,卻不是多麼難的字,寫好後她自己滿意了,於是仰頭看了一下杜君衡的反應,果然她的衡哥哥也點頭了。

  「芷兒,記得衡哥哥要你答應什麼事嗎?」杜君衡重複著每天叮嚀她的話。

  「不要想衡哥哥,不然會干擾衡哥哥修道。」芷兒背都背熟了。

  他滿意地點頭,其實對芷兒他沒有不滿意的,她聰明乖巧又聽話。

  隨即想到她剛才的話,不禁憂心起來了。

  自小在道觀長大的他,喜歡清修的道士生活,立志當個清修道土,雖然師父說他沒有出家的緣,只收他為在家弟子,可是那是師父在考驗他,現在卻多出了芷兒的問題。

  芷兒什麼都好,就是太黏他,現在還小無所謂,可是長大了若是不能獨立,就會成了他的牽掛了。所以得好好地教她,能引她入道一起出家最好;若不能,教會她所有本事,讓她將來能堅強獨立,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仍可以放心出家。

  有了這層省悟,杜君衡就更是積極地教導芷兒了。

  很快地,芷兒進王府一年整了,容定王妃為了還願,讓芷兒親自上北山妙蓮寺參加為杜君衡祈福的普施法會,為期一個月。

  芷兒知道這件事後,幾天以來,她的話明顯地變少了。

  杜君衡把道經抄好後,收進靖室中,再出來看見芷兒在發呆。

  「怎麼了?」他雙手搭在她肩上,關心地問。

  芷兒抬起頭仰視著他,欲言又止的。

  「想說什麼?告訴衡哥哥,衡哥哥不告訴別人。」他彎下身輕聲地哄她。

  她怯怯地說:「明兒起就一個月都見不到衡哥哥了,如果忍不住的時候可不可以想衡哥哥?」說完眼光充滿了期待。

  杜君衡見她這樣子,實在不忍心,憐愛地摸摸她的頭。

  她只是個七歲大的孩子,把他當作惟一的親人,要求她沒有感情是太難了,可是去除情感的牽絆是修道的要則,他必須堅守。

  「芷兒,難過的時候數數星星、唸唸經、看看山、吹吹風,一個月很快就過了。」他沒答應,甚至讓她帶著這個問題在夢中呢喃。

  翌晨臨行前,芷兒忍著淚,對著他又問了一次:「可不可以?」

  容定王妃在一邊忍不住掉淚了,她怎麼會生出這麼個狠心的兒子?芷兒不過是個孩子,哪能像他一樣沒心沒肺?她正要開口罵人,杜君衡就先開口了。

  「如果真的忍不住了才想,好嗎?」他答應了,不過有但書。

  只是任誰也沒想到芷兒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王府了,她在回程的途中遭到匪徒襲擊,被拋落山崖,屍骨無存,只找到了沾滿血跡的外衫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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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安平王府的內院中,丫鬟巧兒急喚小郡主的呼聲,讓整個內院的僕傭如同聽到巡城馬敲打失火的警鑼一般,心驚肉顫的。

  不知這回他們的刁蠻郡主又闖什麼禍了。

  「小郡主!小郡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巧兒四處都找不到自己的主子。

  發生那麼重大的事件,偏偏主子不知上哪兒了,急得地滿頭是汗。

  坐在花園的大樹上,柳瑤卿雙腳輕鬆地晃動著,當然聽見了巧兒的大呼小叫了,她開心地想像父親發現自己的寶貝愛駒被畫上漂亮圖案的表情。

  她上輩子一定是才華洋溢的才子,這輩子才會無師自通地畫出這麼好的傑作!

  「小郡主!」整個內院皆迴盪著巧兒的呼喚聲。

  「這巧兒也太沒用了,不過就這麼點事嘛!爹發發脾氣罵罵人,罰兩頓不准吃飯也就罷了,跟了我這麼久了,什麼陣仗沒見過!何必扯著個哭調四處呼喊,天塌下來也不用這樣。」說著她從樹上往下跳,巧兒見狀叫得更大聲了。

  她被巧兒嚇得閃了神,咚一聲下地就沒知覺了。

  深夜的安平王府內院,下人們議論紛紛。

  「王爺這回動怒了,要把小郡主嫁進容定王府給容成王沖喜了。」

  「是啊!這也罰得太重了,容成王出妻是有名的,小郡主再怎麼頑劣,也不過是女孩家的把戲,找個奶娘管束也就罷了,何必把她嫁給那麼難伺候的病鬼呢?」

  「唉!你們有所不知,這事和小郡主惹的禍無關。王妃和容定王府的王妃是親姊妹,容成王前年把王爺從鬼門關裡救回來,現在容成王宿疾又犯了,王爺為了報救命之恩才要小郡主嫁過去沖喜的。」管內院庶務的良伯,一臉知道內情的權威狀。

  「我聽說是皇上及各府王爺商量,怎麼給容成王找沖喜的對象。池王爺說咱們小郡主個性倔強,大概不會任容成王又來個出妻嫁妹的把戲,但葛王爺卻認為成天闖禍的小郡主,不必三個月就讓容成王送回門了,所以王爺和葛王爺擊掌打賭,看看小郡主是不是三個月就被休了,皇上也就作主賜婚了。」跟在王爺身邊的小廝則有不同的消息管道。

  「那王爺准輸的,要不是自己女兒,誰受得了這惹禍精!」管廚房採買的阿誠常被小郡主整得哭笑不得。

  「別這麼說嘛!小郡主不過是好動了些,何況這事也夠她受了,聽上院傳出的風聲,小郡主得知消息後居然尋死呢!」還是年輕的阿清有同情心,這也難怪,這刁名遠播的小郡主,她的美貌和刁鑽是成正比的,見她一笑就忘了自己吃的苦頭。

  柳瑤卿半夜餓醒了,摸到廚房找東西吃,不巧聽到了這些話,也不顧那是男廝的臥房,驀地就打開門,「你們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這小郡主也未免太上下不分了,就這麼地闖進來,嚇住了所有人,個個光著上身地連忙找個被單掩蔽,「我……也是聽……說……」被她抓住的小廝嚇得話都說不全了。

  侍從巧兒那兒證實了自己三日內就要被送到容定王府時,她氣炸了。

  「太過分了,我不過替馬兒上個妝,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樣就要把我送走!」柳瑤卿邊罵邊摔房間裡的茶具。

  「小郡主小聲點,別把王爺驚動了。」巧兒閃閃躲躲地勸著。

  「怕什麼?都要被送走了,還不能說啊?」說著,柳瑤卿又將妝台上的胭脂水粉全丟出窗外。

  砰砰碰碰的撞擊聲,夾著柳瑤卿高八度的埋怨聲,將全內院的人吵醒。

  「卿兒!」安平王妃聞聲,立刻前來巡視災區。

  「別叫我。」柳瑤卿一個枕頭紮實地飛到安平王妃胸前。

  安平王妃拾起枕頭,緊接著攔住她把屏風給拆了的動作,勸道:「有什麼事好好說嘛!」

  「好說?你們作決定時有沒有跟我好好地說過?」她凶巴巴地質問。

  「孩子!娘知道你覺得委屈,但爹娘也是為你好。你這個性子要嫁別人家,肯定吃虧的,可是你表哥性情溫和,你姨娘更不會虧待你。」安平王妃慈愛地安撫著。

  柳瑤卿小嘴嘟得半天高,捂著耳朵坐在床上。

  「娘知道你孝順,你爹那麼疼你,你難道忍心看你爹為替你表哥找新娘費神嗎?」安平王妃繼而動之以情。

  柳瑤卿扁著嘴,不情願地看安平王妃一眼,拉起棉被連頭蒙著。

  「難為你了,看你氣成這樣,娘好捨不得啊!」安平王妃拍拍她,吩咐巧兒好生伺候之後才離去。

  巧兒一邊收拾一邊繼續安慰主子,柳瑤卿則全不作聲。等巧兒累得睡著後她才躡手躡腳地整理了細軟,就在出門前,讓巧兒給發現了。

  「小郡主!千萬別這麼做啊!」巧兒拉住她,深知這會兒她腦袋裡轉著什麼。

  「難道就這麼任人擺佈,嫁個半死不活還三天兩頭出妻的怪物?」

  瞧她那不以為然的模樣,巧兒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

  「死丫頭!良心給狗吃啦?居然看我的笑話。」柳瑤卿現出眾叛親離的委屈相。

  「小郡主,你沒見過表少爺對不對?那個怪物可是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哦!依我看全京城再也沒人比他更適合你了。」巧兒說得一臉肯定。

  跟了主子多年深知主子的個性,若不是特別的人,是不懂得她主子的好的。

  「依我看你乾脆代我嫁他算了!」柳瑤卿不理會她,轉身就要走。

  「小郡主!你這樣一走咱們王爺就犯了欺君大罪了,這會滿門抄斬的。」

  柳瑤卿洩氣地把包袱丟下,歎口氣不甘心地想:難道就這樣認了?對了,現在逃走會累及父母,過了門再逃走不就好了,到那時候有事也是容定王府擔著。

  心裡有了譜之後,她打開房門信步走出去。

  「小郡主!」巧兒立刻跟上前。

  「不能逃走出去溜馬總可以吧?不准跟來,不然我就真的逃走哦!」

  巧兒這會兒只有順著她,不然弄巧成拙,會逼她惹出大禍來。

  夏日的拂曉,曙光乍現,東邊的山頭灑下了奇幻瑰麗的光束,奔馳在無人的郊道上,沐浴著清涼的晨風,心中的不愉快已暫時消解了。

  放慢了馬蹄,柳瑤卿策畫著進了容定王府後,怎麼逃出來。

  首先得花個兩、三天熟悉地形,然後對那個變態妖道動個手腳,讓容定王府上下一片混亂,就可以混水摸魚地逃走了。為了熟悉逃走的路徑,現在得先到容定王府附近勘察一番。

  走馬到容定王府所在的西門附近,只聽見前頭一陣的混亂,幾個黑衣人從她前方飛竄過來,還沒來得及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從她上頭的屋簷上跳了個人下來,坐在她後頭,由她手上牽過韁繩,策馬就走。

  「哇!真是了得的騎術,讓我爹愛馬發揮長才,這寶馬可是天山的龍馬,它平常只當我爹上下朝的坐騎,實在埋沒馬才,偶爾我偷出來溜溜它雖然高興,卻也不甚感激,每次我覺得跑得很過癮,它卻一點都不以為然。」柳瑤卿忘形地叫著,一點都沒擔心目前的處境。

  約莫跑了十里路,黑衣人停下馬,由馬背上跳下來,柳瑤卿也跟著跳下馬。

  「你不跑啦?」她坐上癮了,就這樣下來還真可惜。

  就在黑衣人詫異的注視下,柳瑤卿跑到馬面前,審視了龍馬一眼。

  「果然是個吃裡扒外、瞎了馬眼的傢伙,居然佩服一個雞鳴狗盜之徒,枉你出自名門,真是的!既沒品味又沒馬格。」她不服氣地對著龍馬痛罵了一頓。

  這樣的舉動和言語,讓黑衣人笑得抱緊肚子。

  「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我說錯了?」果然是世風日下了,這個盜匪居然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還笑得出來。

  黑衣人突然輕吟了一聲,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喂,你怎麼了?」才推他一把,只覺後面一股風襲來,她就動彈不得了。

  「王爺!不要緊吧?」來人急忙扶起原先的黑衣人。

  隨後又跟來了個黑衣人,「少爺毒發了,藥瓶給我!」

  少爺?剛剛好像聽見他叫王爺。她一時給弄糊塗了。

  後來的黑衣人解開第一個黑衣人的面巾,哇!匪徒居然可以長得這麼好看,清明如鏡的雙眸配上修長合度的眉毛,鋌而豐潤的鼻樑加上適中的嘴型,整個臉型俊秀迷人,連面無血色、口吐血絲地蹙眉喝藥的樣子都俊雅非凡。她的眼都直了。

  俊雅的黑衣匪徒很快地恢復了正常,上前點了柳瑤卿後背一下,她自由了。

  一個耳光就甩在第二個黑衣人臉上,她厲聲道:「背後出手的小人,下次弄清楚情況再出手,狗咬呂洞賓!」那雙大眼瞪得讓人深怕她美麗的眼珠子會掉出來。

  「姑娘,失禮了!是我們不對,謝謝姑娘出馬相助。」俊雅匪徒連講話都溫文有禮。

  「光是謝有什麼用?至少得有實質的表現。」看來這群匪徒還沒喪盡天良,身為郡主的她認為該教化教化他們,這才對得起朝廷的俸祿。

  俊雅的黑衣人又忍著笑了,眼前這位女子的所有言行,讓他覺得驚奇又有趣。

  「別笑動了氣,待會又壓不住了。」第三個黑衣人低聲地提醒他。

  「姑娘的意思是什麼?」斂起笑容,俊雅的黑衣人正色地問。

  「把搶來的東西交出來,我替你們送去官府,並且保證下次不再打家劫舍了。」心想他們可真走運啊!有她這個安平郡主替他們善後,一定可以安心從良。

  「官府會以為姑娘跟我們同黨。」俊雅的黑衣人一副好心提醒的樣子。

  柳瑤卿聽了這話,更加確信,這個人還有救。

  「不會的,京城府尹認得我!」她信心十足地說。

  「好吧!那就麻煩走一趟了。」俊雅的黑衣人把一個布包交給她,接著轉而一躍縱身上馬,臨去前,他丟下一句:「姑娘下次別把龍馬畫成這樣,很傷它的自尊的。」

  一時空中迴盪著那人悅耳的笑聲和龍馬的低鳴,柳瑤卿愣了一會兒,看看龍馬,它似乎迅速地掩藏受傷的表情。

  待一進城門,她就被官兵團團圍住,連人帶馬地被逮捕,差役不由分說地把她關入監牢,任她說破嘴也沒用,就是沒人相信她是安平郡主,只當是女騙子,自然沒有往上報,堂堂的安平郡主就在牢裡待了一天。

  「慘了!府裡一定以為我逃走了,再不回去,全家大小的性命就難保了。」柳瑤卿心急如焚地自言自語,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終於聽見差役的腳步聲,只聞他道:「假郡主!大人要親自審案了,快出來吧!」

  而這廂的王府尹一上堂看看呈堂的物證,心中大驚:這是昭陽王的信物,和他查清的案子,為什麼女騙子的案子會和這案子扯在一起?

  一看押進來的犯人,王府尹立刻面色如土,他再大的官位,也擔當不起把就要替容成王沖喜的新娘關在牢裡犯穢氣的罪名。

  看著這位刁鑽任性出了名的郡主臉上的怒意,他只得在心中直念著阿彌陀佛。

  哪個沒帶眼珠子當差的冒失鬼,給他惹下了這滔天禍害!

  他連忙下堂親自替柳瑤卿解套,「郡主!下人不知冒犯了您,請多原諒!」

  「先把包包還給我!」她叱聲道,並威風八面地上座。

  「郡主!這包袱當真是您的?」王府尹一臉慎重,雖然怕她發飆卻也不敢貿然把重要的東西交給她。

  「是別人托我的。」挑起蛾眉,柳瑤卿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可是昭陽王托郡主交給下官的?」王府尹恭恭敬敬地問。

  昭陽王?沒見過!不過後來的黑衣人,好像叫那不該斯文的盜匪王爺。

  她不悅地問:「裡面是什麼東西?」

  「是昭陽王的信物,和一個案件的筆錄及證物。」王府尹據實地說。

  「昭陽王長什麼樣子?」柳瑤卿仍是不願洩自己的底。

  「二十出頭,秀雅俊逸、外貌出眾、威儀天成、器宇軒昂……」這昭陽王有著多變的面貌。

  「好了!哪來那麼多空洞的形容詞?是昭陽王府的人。」她認為那俊雅的黑衣人不可能是傳說中的冷面王爺,他全身上下沒一點和冷傲孤僻有關,八成是下屬。

  「多謝郡主,有勞郡主,下官當盡快結案,請郡主轉告昭陽王,讓他放心,下官這就為郡主備轎!」王府尹立刻發落著。

  見她的反應,顯然對整件事不太瞭解狀況,王府尹私下希望這好奇的郡主因注意昭陽王的事,而忘了追究誤將她關入大牢的事。

  「且慢!把抓我進牢又不替我通報的差役傳來!」柳瑤卿道,想這麼了事門都沒有。

  王府尹面有苦色地照辦了,幾個差役戰戰兢兢地進了公堂。

  柳瑤卿狠狠地盯著他們,訓斥道:「領了朝廷俸祿,是這樣當差的嗎?把好人胡亂關了一通,看看你們堂訓是什麼!」

  幾個官差同時抬頭看了堂前的扁額,柳瑤卿斥道:「大聲念出來!」

  「勿枉勿縱!」差役們齊聲照做。

  「很好!虧你們還有眼珠子,師爺!文房四寶伺候!」她氣呼呼地要每個官差自己寫「冤枉好人」四字在牌子上,畫上押。

  「在堂內公幹時就掛在身上,外出才可取下,我會讓人天天來檢查,敢不照辦,當心點!」她咬牙切齒地命令兼恐嚇,隨之才讓王府尹備馬。

  她上馬後,王府尹必恭必敬地問:「郡主,這牌子他們得掛多久?」

  「我氣消了會差人通知。」柳瑤卿說完立刻策馬而去,存心讓他們寢食不安一陣子。

  昭陽府內──

  「止臻!那姑娘是安平王府的小郡主柳瑤卿,外邊人們背後叫她柳妖精,刁名遠播。」藍宇青憂心這小主子打什麼主意。

  小主子可明白,這種天真得沒有腦子的女子,只能當瘟神般的避之猶恐不及?

  「沒其他的嗎?」

  「昨日她已於歸容成王了。」藍宇青有點擔心地看著藍止臻輕蹙的眉頭,現在離他毒發的時間很近。

  「沒事吧?」藍宇青小心地審察他的神色,認為他毒又發作了。

  「知道了,下去吧!」藍止臻想一個人靜靜。

  聽見了藍宇青遠離的腳步聲,藍止臻取出懷中的方巾,吐了口黑血。

  這樣不是很好嗎?一個對自己的性命都沒把握的人,還想奢求什麼呢?

  可是不甘心啊!不想因別人的陰謀而斷送自己的人生,不肯被小人就這樣的打倒了,不願就這麼帶著毒害年紀輕輕就死掉。仇報了,恥也雪了,朝廷也還了他藍家的清白,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他的人生才要開始,為什麼他要受積毒的遺害?

  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容定王府已經十來天了,為了孤立她,安平王府連個陪嫁的人都沒有。少了巧兒,柳瑤卿的計劃就進行得緩慢了,只得收買容定王府差給她的丫鬟翠香。翠香是個老實姑娘,沒巧兒伶俐,又是容定王府的人,不能馬上派上用場,只好向翠香多打探一些府裡的事,將整個王府的地理環境摸熟了,再實行逃走計劃。

  「幸好那怪物病情還沒好得可以下床,我還有點時間。」她自我安慰道。

  「少夫人,該去看小王爺了。」翠香端著煎好的藥,催她執行容定王妃差她每天必須做的事──照三餐去看那妖道。

  「知道了!反正我的功用和藥材是一樣的,只差我不是木頭也不是草根,不用和水煮罷了。」柳瑤卿心裡嘔死了。

  居然一個活生生的人,和沒知覺的木頭草枝是等同價值的!

  聽著柳瑤卿的不斷抱怨,翠香不安地問:「少夫人,是不是翠香哪兒疏失不稱您的心了?」

  「那倒不是,只是你不這麼少夫人、少夫人地叫,我會覺得更貼心的。」柳瑤卿甜甜地說。

  「少夫人,至少得等四個月才可以改口的,萬一小王爺的病沒有起色,翠香擔待不起的。」翠香老實地說出自己的難處。

  王妃交代她什麼事都要順著少夫人,不要忤逆了少夫人的意,又叮囑著千萬別讓少夫人做出壞了喜的事,難的是基本上這是不相容的兩件事。

  「那你就少叫幾聲好了,不是必要就不要開口。」柳瑤卿實在無力。

  「是的,少夫人。」翠香乖巧地應答。

  「這時候稱是就好,後面的少夫人可以省了。」她沒好氣地具體說明並示範著。

  「是的!少……」口中的「夫人」兩字,硬是讓柳瑤卿的大白眼給逼回去。

  她對調教成果很滿意,隨即展開笑顏和藹地說:「這就對了。」

  進到新房,杜君衡仍是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如果他純粹只是她的表哥,她會可憐他的,偏偏他是扼殺她生命價值的禍首。

  現在外邊流傳著她沖喜的各種版本的傳言,有懲罰版、報恩版、賭注版……什麼荒唐的說法都有,更可惡的居然是市井上,真的很多人以她三個月內會不會被休了,或者一年後會不會再嫁作賭。所以沒當場咒他早死就算仁盡義至了。

  她應看官要求地在姨丈、姨娘、杜君衡的姑媽們面前,乖乖地坐了半個時辰,儀式性地喂兩口藥給他喝。這些長輩們就熱淚盈眶地感激她,稱讚她賢慧有德。

  「小瑤!多虧了你,衡兒已經好轉了。」容定王妃欣喜地感謝她。

  柳瑤卿心裡則打算著:看來不能再拖了。

  夏天的夜沁涼如水,在新月微微星光燦爛的深夜裡,柳瑤卿身著男裝地爬上了牆邊的樹,在樹上等待著預期的騷動。

  「失火啦!」杜君衡新房附近的小火,很快地就被家丁發現了。

  容定王府北院一會兒就像淹水般,看見到處濕淋淋的,她就放心地爬牆出去了。

  離開王府愈遠,柳瑤卿臉上的笑容就愈燦爛。太完美的逃亡計劃了,完全沒有人幫忙,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出來,她實在有飛簷走壁的天分。

  得意地到城門下,正要拿出信物,讓城門吏開門時,突然想起不宜以郡主的特殊身份要求守門吏開門,不然會洩漏行蹤,被追回去就麻煩了,等天亮了再出城。

  她在城門邊的小城隍廟等著等著,無聊得打起瞌睡了,在迷迷糊糊中只覺身邊一陣吵鬧,自己就被一群官差押著了。天什麼時候亮的都不知道,和她一起被押的還有幾個人,沒弄清狀況她又被送進監牢了。

  「怎麼回事?」這回她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只能悄悄地問同關在一起的人。

  「聽說是在搜查欽命要犯,所有在城門附近等著出城的人,都先監禁,等王府的人來認人。」一個菜販這麼說。

  姨丈、姨娘未免太無情了,這頂多是離家出走而已,怎可當成欽命要犯捉拿?

  「可悲啊!我今年運程鐵定是犯天刑,不然怎會一個月不到就進了兩次牢,這回大概要坐一輩子了。」柳瑤卿沮喪地低語著。

  過了一天根本也沒有什麼王府的人來認人,牢房裡面又有新的耳語了──

  「聽說昭陽王潛進牢裡聽壁查案來了。」

  「真的?」柳瑤卿圓睜的大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進了容定王府後,成天聽到府裡面的丫鬟們談昭陽王的事,每每驚險又刺激,聽得她非常想見見這孤傲的冷面王爺,到底是不是像人們說的那麼奇特。

  「沒錯!是前邊牢房裡的人聽見差爺們悄悄交代的。」

  「在哪裡,他長什麼樣?」柳瑤卿熱切地插進人群中問道。

  「俊秀出眾、談吐不俗、冷靜機智,性情忽冷忽熱。」

  唉!都是些陳言套語,怎麼這些人講話都不抓重點呢?她心急地提醒:「應該具體地描述高矮胖瘦、五官樣貌好讓我們在這裡面認出來啊!淨說些籠統的形容詞,用在誰身上都可以,我的樣子也可以說是俊秀出眾、談吐不俗啊!這怎麼認嘛?」

  被她這麼一說,整個牢房裡面的人眼光都照了過來,愈看愈覺得她是昭陽王。

  「王爺千歲!」一個人跪了下來向她請了個萬福後,整個牢房就一片千歲聲。

  「不是啦!我只是打個比方,不是什麼昭陽王啦!」柳瑤卿心急地否認,暗怪自己一時失言,萬一惹來官差注意就麻煩了。

  就在不知怎麼收場的時候,前面牢房又鬧烘烘的,一陣混亂後就只聽見雜沓的腳步聲,官差又送進來一群人,整個牢房頓時人聲鼎沸。

  趁大伙注意力轉移時,柳瑤卿悄悄地閃到角落去,夾在新進來的人群中,免得又被誤認。突然,她看見一些人眉來眼去的,覺得有點古怪,便也跟著擠眉弄眼地胡亂攪和。

  入夜,她的牢房內出去了一批人,又來了一批人,進來的人沒多久就在某些特定的人間互傳耳語。

  「三更時行動。」前面的人是這麼跟她說的。

  柳瑤卿也傳給後面的人,爾後,從隔壁牢房伸出了一隻手遞了東西給她,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她家的玉珮。

  這玉珮是她姑姑的陪嫁物,但已隨姑姑埋於皇陵中了,怎麼會出現?

  她暗中拿自己的玉珮換了過來,注意看這玉珮傳到何處。

  不久,遠處牢房竟傳來了狂笑聲──

  「昭陽王!就算你查清了一切又如何?有了貞惠皇后的玉珮,不但保我免死,尚且可以做個世襲的安樂侯,這是太祖親赦的口諭,就算是當今聖上見了玉珮,也得下座跪接。」

  「這麼說你是承認,尚書府一門血案是你做的?」

  柳瑤卿一聽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可是想不起來誰講話如是地威嚴冷峻。

  「沒錯!」這一聲沒錯透著有恃無恐,充滿挑釁,令人生氣。

  「王府尹!給他畫押。」那冷冷的語氣如此決斷,不禁讓人喝采。

  「齊政輝!即使不能定你的罪,我也會把你的惡行公諸於世,難道你真以為昭陽王會讓你順利拿到玉珮嗎?看清楚你手中的玉珮,可真是貞惠皇后的玉珮?」

  柳瑤卿聽出這回是王府尹在說話。

  「你想我不知道你們的把戲嗎?牢頭已換成我的人,玉珮當然是真的。」那狂妄的聲音又說出教人噴血的話。

  「這……」王府尹的聲音透著驚慌。

  「難怪你有恃無恐,整個牢房有一半以上是你的人,不過就算你真的得到玉珮,我們昭陽王要你就法,你還是求救無門。」

  這個聲音柳瑤卿認出來了,是那天的第三個黑衣匪徒。

  「王府尹,收下他的玉珮,所有後果我擔待!」

  這和剛才冷峻的聲音是發自同一人,同樣透著堅定的不容置疑,只是降低了冷度,這讓柳瑤卿想起來了這聲音很像那俊雅匪徒的。

  「王爺!不值得和這種人玉石俱焚!」王府尹的焦急從聲音都可以聽出。

  「收下。」這簡單的兩個字充滿威信。

  「王爺!這不是貞惠皇后的玉珮!」王府尹喜出望外的聲音迴響在整個牢房內,接著只聽見王府尹一聲驚呼:「王爺小心,來人護駕!」

  忽然整個牢房四處都有著格鬥,柳瑤卿所在牢房也明顯地分兩邊人馬在對抗,在一片混亂中,她被一雙有力的手拉到一邊,一看,赫然是那天的俊雅盜匪。那盜匪很快地把她帶出牢外,牢裡仍是一片混戰。

  「護送她到客棧安頓。」那俊雅的盜匪把她交給一個官差。

  「是的,王爺!」

  不等柳瑤卿有開口的機會,那俊雅的盛匪又回牢中了。

  事後柳瑤卿終於打探到整個情況了──

  前些日子昭陽王以謀殺罪名捉拿了京畿提督齊政輝,但人證突然一一暴亡,昭陽王重新搜證,以聽壁方式攻破齊政輝心防。而齊政輝有強大勢力,策畫了竊取皇陵中貞惠王后的玉珮以為護身。

  齊政輝有代表太祖口諭的玉珮,昭陽王若將他就法,事後不免賠上自己的前程,沒想到陰錯陽差,玉珮居然是假的,那場混亂中昭陽王受了傷但無大礙。

  本以為昭陽王會回頭找她的,可是等了兩天沒消息。

  不能再冒險留在城裡了。柳瑤卿下了決定,一早退了房準備出城。

  怕被兩邊王府的人找到,她左閃右躲地接近城門,好不容易出了城門,一口氣跑了一里多,才在涼亭上休息喘口氣。

  「都是那個害人不淺的妖道,累得我這麼慘!」她又不高興地臭罵一頓。

  「話也不能這麼說,其實是你自找麻煩的。」她背後傳來了虛弱的男子聲音。

  柳瑤卿瞪著大眼一轉身,臉上的憤怒在看見對方的臉時,立刻變為驚慌。

  「你!你怎……你是人是鬼?!」眼前的人嚇呆了她的伶牙俐齒。

  「如果我死了,你的一生就得幽禁在深院之中了。」杜君衡只想讓這小表妹盡快明白利害關係,省得他真的被折騰得沒命。

  看他毫無血色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子,實在懷疑他怎麼出來的?

  「你怎麼找到我的?」柳瑤卿一臉的匪夷所思。

  「你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罵我一頓,想不找到你也很難。」自幼修道的他,感應力特強又精通五術,算出她的行蹤並不難,所以早就強自運氣走到亭中等她。

  「本來就是你不對!罵你還算客氣了。」柳瑤卿一臉不以為然地說。

  杜君衡勉強坐下來,使盡全身力氣撐著,「走是解決不了事情的,不必因為那些固執的人,讓自己受這些罪,有別的方法可以處理這些事的。」

  實在不想聽他說什麼,可是他說的居然好像有道理,為什麼別人做錯事而倒楣痛苦的是她?就算逃成了,還不是得擔心害怕地不知躲到何年何月?

  「什麼辦法?」柳瑤卿不情願地問。

  杜君衡辛苦地喘著氣,「信我一次,等我醒了再告訴你。」說完便陷入了昏迷。

  她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信他,於是決定讓銅板來判斷,正面信、反面走人,結果銅板一落地,是正面,她只好雇轎回容定王府。

  柳瑤卿來到杜君衡書房,他正對著一幅字出神地看著,她輕咳了一聲,他卻沒聽見似地,她好奇地走過去看看。

  「我以為什麼名人字畫,不過是個孩童習字嘛!」柳瑤卿一臉的不以為然。

  「以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寫得很好不是嗎?」杜君衡的聲音滿是欣慰。

  「找我什麼事?」她可對教孩童習字沒興趣。

  「將來有什麼打算?」杜君衡轉過身來問道。

  「你問我?你說你會有辦法的!」她立刻指著他的鼻子嚷著,一臉的不高興。

  杜君衡請她坐下。

  「既然沒有主意,那麼我先說我的打算。你知道我已經有妻室了。」

  「是啊!都被你休掉了。」翻個白眼,柳瑤卿不屑極了。

  「所以你不需大費周章地逃走,好好地待下來,一年以後我會給你休書,認你做妹妹,找個理想的人家嫁了。」瞧!他這不是安排得好好的?

  「你以為這樣就算對我施恩?」挑起秀眉,她可不以為然。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事實是這樣,我們沒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不是嗎?」他從容地說。

  「推得倒乾淨,如果你不答應沖喜、如果你不生病,不就什麼事都沒有。」

  「我沒有答應,我也沒辦法不生病,讓你困擾我很抱歉。」杜君衡歉然地解釋。

  「你一聲抱歉,難道就要我自認活該倒楣?」柳瑤卿哼了一聲。

  「別生氣,生氣傷神,不利養生。」杜君衡勸道。

  「養個頭啦!我一生幸福就這麼毀了,還談什麼養生?」她毫不保留地埋怨。

  「不會的,你前面的三個姊姊都找到好人家了。」他和顏地保證著。

  「誰會要個下堂妻啊?」鬼才信他呢!

  「小瑤,一生的幸福,是不能左右在別人手上的,你要過著空有聲名的日子,還是和個有情有義的人相守終生呢?

  『一個你要托付終生的人,如果軟弱到畏人聽聞,這種人會和你終生相守、生死不違嗎?』他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本可以風風光光地出嫁,也可能遇到有情有義的人啊!』柳瑤卿反駁道。

  『但你現在有機會事先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有情有義,一個真正值得你托付終生的人,會不畏人言,而且絕對會風光迎你進門。』杜君衡肯定地說。

  『你更有機會自己找個喜歡的人相守終生,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必須是你喜歡的,想和他在一起的人才有幸福可言。』他的眼神充滿說服力。

  柳瑤卿不再多說什麼了。

  『我會幫你找你喜歡的人,也會讓對方明媒正娶地讓你過門,這段時間內我們以兄妹相待好嗎?』杜君衡誠懇地說。

  柳瑤卿點頭答應,接著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一直要把妻子休掉呢?』

  沉默了一會兒,他堅定地說:『因為我要出家。』

  『為何非出家不可?你在家和出家也沒兩樣。』她道,因他的生活單調得就像出家人。

  他沒有回答。

  『你勸我找個喜歡的人相守終生,自己何以不這麼做?』看他一眼,她狐疑地道。

  杜君衡深深地歎口氣,『我早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柳瑤卿扁著嘴委屈地責怪:『那就該娶她進門啊!還麻煩別人替你沖喜。』

  『有啊!可是她死了。』杜君衡轉身過去看著那幅習字帖。

  『也許你會再遇到喜歡的人。』一時感染他憂傷的氣息,她倒安慰起人來了。

  『不會的,我若會動情,就只為芷兒,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比得上芷兒。』

  『為什麼?她很美嗎?天下有很多美女的。』她覺得他死心眼!

  『嗯!而且她聰明、乖巧,最重要的是她在六歲時曾經陪我讀書寫字、誦經靜坐,春天陪我採花蜜;夏天幫我煉丹藥;秋天和我一起集露水;冬天……』杜君衡再也無法說下去了。

  這傢伙有病,她不以為然地道:『那你再找個小女孩來陪你不就得了?』

  『可是我回不到十三、四歲的時候,芷兒也不能復活。』他孤單地雙手交環,神色淒然。

  見他那樣還真不習慣,柳瑤卿第一次覺得他有血有淚,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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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看著窗外藍藍的天空襯著幾朵美麗的浮雲,真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柳瑤卿一邊聽著奶娘王夫人的訓誡,心裡想著要怎麼想什麼名目出去才好呢?不知翠香打聽得怎麼樣了?可有昭陽王的消息,那位俊美不凡的小王爺,現在又在忙什麼呢?

  是巡行各州暗查懸案,還是回京述職呢?愈聽他的故事,愈覺想和他親近。

  『郡主!你有沒有聽進去呢?這不但關係你的將來,也關係到咱們王府的面子啊!』王夫人看她的小郡主心不在焉的,不由得擔心起來。

  『要溫順嫻淑,讓表哥喜歡!報答表哥救爹之恩。』柳瑤卿敷衍地說著。

  『嘴裡說知道了,有沒有做呢?這個時候容成王不是在書房嗎?你怎不去陪他呢?』

  柳瑤卿無奈地看著王夫人。一絲不苟的宮妝,嚴謹的衣著,和一臉的正經,儼然是道德家心中那種婚前不傷春,婚後不嫉妒的標準女人,成天替他們宣揚女教。

  『蘭姨,表哥不喜歡人打擾,就算我去陪他,他也還是看他的醫書、抄他的道經,為何大家明明喜歡他,卻要給他造成困擾呢?』她覺得這些人實在是想不開。

  『小郡主,我不是告訴你,把容成王留下來很重要嗎?想想看如果不是他,皇上、德興王、李丞相、開陽侯和你爹的病都救不起來的,將來誰再患急症也沒人像他這麼能幹,可以起死回生啊!』王夫人挑最容易理解的一層關係來說。

  『他說不能因為要把他留下來救命,就犧牲我一生的幸福,我的幸福和他留在京城是兩回事。蘭姨,你不覺得表哥說得有道理嗎?』

  王夫人早就和前輩討教過了,對於柳瑤卿的話有了心理準備。自容成王封王以來,朝中大老不斷地替他物色名門佳麗送進王府來,卻一個也沒能讓他動心過。

  皇上賜了三次婚給他,他居然把她們從王府一個個地嫁出去,個個都是名媒正娶,對對都成了佳偶。

  問題是,這些人在朝中也是有頭有臉的,居然不介意娶個下堂妻做正室。

  原因就在容成王可以把任何女子調教得讓人癡迷心醉,而不管外人非議。

  而說也奇怪,這三位夫人成親之後,都能興家旺夫,一舉得男,在婆家備受尊寵,所以現在許多王孫公子們也期待當下一個幸運兒,能夠成為容成王的妹婿。

  『郡主,小王爺就是你的幸福,所以這是一回事。』王夫人鄭重地說。

  『他不會讓我幸福的,表哥不可能全心全意地愛我,他只愛他小時候娶的小新娘,我不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要活在鬼魂的陰影下。』她把杜君衡說的話重複一遍。

  雖然她現已不討厭表哥,可是她嚮往表哥說的那種感情,要相守一生的人,必須是自己有想和他相守的感覺的人。這話若在以前她不可能懂,可是她遇見了昭陽王,所以表哥一說她立刻就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本來王夫人不太明白為什麼先前的那些夫人,會舍下風雅脫俗、備受皇上寵愛、前途一片光明的小王爺,而甘冒為人恥笑的風險再嫁呢?

  她們個個出自名門,其中還包括馨遠公主在內。本以為是她們所受的閨訓不嚴,才會輕易地讓小王爺給煽動了。現在她認為這小王爺一定用了什麼道術秘法,讓姑娘們不喜歡他,她這一回前來,就是想瞭解他的法門,好找人破法。

  安頓好王夫人後,柳瑤卿便拉拉自己的耳朵。

  『真受不了這一連串的疲勞轟炸,好不容易清靜了幾天,偏偏娘差個奶娘來,真是多此一舉,自己的外甥都信不過,難不成自己親戚會虧待我?這借口也未免找得太爛了。』她做了個鬼臉,邊走邊抱怨。

  讓她久等的丫鬟翠香,此時終於出現了。

  『怎麼樣,有消息嗎?』柳瑤卿滿心期待地問。

  『郡主,昭陽王兩天前回王府,聽說昭陽郡主微恙,王爺自江南急急趕回。』

  『哦!』柳瑤卿的臉立刻光亮了起來,她的腦袋盤算了一番,眼睛骨碌綠地轉。

  踏進昭陽王府,柳瑤卿先偷偷好奇地張望了一下,隨即大模大樣地走著。

  『郡主!回去吧!』翠香在一旁心驚膽跳地提著藥箱。

  一叫你不要來,偏要跟,鎮定點,出了差錯我們都慘。」柳瑤卿叮嚀道。

  「小王爺!我家王爺外出,未能遠迎尚請見諒。」昭陽王府的總管有禮地接待。

  「是小王冒昧,聽說群主違和,特地前來略盡綿薄之力。」柳瑤卿大方地說。

  「請!」總管帶她們主僕往內廳走去。

  藍止臻正滿腹狐疑地想著容成王無故自動來府看診的原因,就瞥見柳瑤卿穿過庭院,他連忙換裝,看看這小妮子玩什麼花樣。

  「小王爺!群主體弱,不宜受風,請小王爺隔帳就診。」昭陽王府的丫鬟說道。

  藍止臻伸出手,示意左右退下,並擺在帳外。

  柳瑤卿煞有介事地把著,一邊想著杜君衡教的脈象判斷口訣。

  藍止臻由縫隙間將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猜想著她前來的目的。

  「郡主是不是覺得胸悶氣塞?」柳瑤卿若有其事地問。

  「嗯。」他輕聲應道。

  「那就對了,郡主積鬱成疾,凡事不宜太過操煩,不想些不愉快的事,對病情會很有幫助的。」她開了個藥方交給藍止臻,張望了一下,覺得失望。

  「郡主染病,昭陽王為什麼沒在府內照應呢?」忍了半天她還是問了。

  藍止臻在帳內端詳了她一會,心裡偷偷地高興著,看來她目標是自己。

  「兄長公務繁忙。」

  「哦!那你一定好寂寞。」柳瑤卿不自主地同情起昭陽郡主來。

  翠香在一旁猛扯她的衣袖。

  「怎麼了?」她輕聲怪道。

  「這話不合宜。」翠香悄悄地提醒。

  柳瑤卿這才警覺,忘了自己假扮的身份了,她匆匆告退。

  藍止臻在她走後,拉開了帳幕,悵然若失地想著心事。良久他才下了個決定,拿起藥方子改了幾味藥材。

  杜君衡接到昭陽王府的通知,昭陽群主服下他開的藥後病情轉劇時,全然不解怎麼回事,一問的結果才知道是柳瑤卿的傑作。

  「表哥!別生氣嘛!我只是想看看昭陽郡主而已,誰教人們把她說得跟天仙似地,人家好奇嘛!」她搖著杜君衡的衣袖,頭低低地解釋。

  杜君衡冰著一張臉,打理藥箱,不想理會她,他必須親自上昭陽王府請罪,順便替昭陽郡主送些藥,希望昭陽郡主早日康復。

  他走出大門,沒多久又看見柳瑤卿跟上來了。

  「小瑤!現在不是玩耍任性的時候。」杜君衡正色地看她一眼。

  柳瑤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表哥生氣,但是她鼓足了勇氣還是要跟。

  杜君衡覺得奇怪,小瑤雖然任性刁鑽,但是他的話她是聽得進去的,今兒怎麼反常了?鬼才相信她進昭陽王府,只是為了好奇昭陽群主是否如傳說中的那麼美。

  「告訴我實情,不然立刻回去。」

  支支吾吾地,實在難以啟口,只為那天想見昭陽王卻闖了大禍,心裡對群主感到歉疚,想為她做些什麼事。

  杜君衡無心和她多說,如果不明意圖,斷然不能讓她跟,昭陽王是出了名的冷峻孤僻,這下能否得到他的諒解都不定,再有什麼閃失,自己可擔待不起。

  看著他自顧地走著,柳瑤卿心急地說:「我要親自和昭陽郡主道歉。」

  他審視她一番,確定她沒別的意圖,才安心地說:「等會兒要聽話。」

  「你也不相信我?你不是說知道我不是胡亂使壞的嗎?」她挫敗地說。

  他沒好氣地說:「那是指你講理的時候,你若肯一直明理,也不會鬧出今天這麼大的事了。」他認為她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昭陽王府的管家看見杜君衡的帖子,連忙請他進入大廳。

  「小王爺,我們王爺進宮取藥材去了,群主請小王爺和夫人稍等一會。」

  「不敢勞駕郡主,我是來請罪的,另外如不嫌棄也希望能為群主的病診斷。」

  杜君衡客氣而謙遜地說明來意,認為昭陽王大概還在氣頭上,不然事先已拜帖了,為什麼偏在這時進宮取藥?這種事毋需他親自出門的。

  「郡主今兒個精神好些了,想出來走動走動。」丫鬟說著,裡頭就傳來唏嗦的衣料摩擦聲。

  杜君衡看見四個美婢攙扶著一名素衣著身的女子,就一般女子而言,昭陽郡主無疑是高了些,身長六尺多,不過孱弱的體態,讓她有如弱柳扶風般,飄忽得不真實。她確實美,不帶血色的肌膚細緻得沒有任何瑕疵。

  柳瑤卿一見這昭陽郡主,覺得她和昭陽王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一個是玉樹臨風的俊逸男兒,一個卻是惹人垂憐的病西施。

  她的淚不自主地落下來,她從沒有任何一次對自己做錯的事如此自責,通常被她整的人,都讓她有理由替自己飾說,而這一次她覺得自己不可原諒。

  昭陽郡主居然拿出手絹,替柳瑤卿擦去了她臉上的淚,那舉動溫柔輕巧而優雅。

  杜君衡若有所思地看著昭陽郡主。

  她勉強地綻出朵微笑,也把柳瑤卿看呆了,那一笑既無力又淒涼卻又牽動人心,那微笑是給柳瑤卿的,彷彿安慰柳瑤卿不要自責,但為什麼透著那股淒美的絕望呢?

  丫鬟把昭陽郡主安置在臥榻上後,她虛弱地招呼他們:「家兄進宮去了,容成王拜帖來訪,未能親自迎接,失禮之至,尚請見諒。」她聲音低沉而輕柔,聽了很舒服。

  柳瑤卿上前執著她的手,她的手指纖細冰冷,但比自己的長了些,「對不起!我是專程來道歉的。」說著淚又落了下來了。

  昭陽群主用她白皙的指背接了柳瑤卿落下的淚,那一瞬間她眼中的柔情觸動了柳瑤卿,使得柳瑤卿自責得伏在床邊哭。

  昭陽群主此刻則微蹙修眉,臉上掩藏著痛苦,她的嘴角綻出一絲血絲。

  「小瑤!針給我!」杜君衡俐落地把脈,很快地下針穩住了昭陽郡主的吐血。

  「表哥!郡主怎麼樣了?!」柳瑤卿心急地問。

  「你真的闖禍了!郡主體內有毒,一定是你亂下藥的結果,往後不可再胡鬧。」杜君衡雖然語氣平緩,但是神色是不容置疑的嚴厲。

  他意外地瞥見,在昭陽郡主眼中竟有著一絲的心疼。

  「王爺,別怪尊夫人,與她無關。」昭陽郡主話中帶著苦澀。

  通常體弱多病的人,難免自怨自艾地怪罪自己,可能羨慕小瑤健康活潑,才這麼喜歡她吧!否則他無法理解郡主對小瑤的態度。杜君衡心想。

  「表哥!我一定不會闖禍的,讓我留下來嘛!郡主好可憐的,昭陽王這麼忙,又沒人可陪她。」柳瑤卿得知昭陽王在衙門被公事纏身,就不肯跟杜君衡回去了。

  本來她是為了見昭陽王一面才闖禍的,誰知道自她登門道歉後,就和昭陽郡主藍芷頤成了知交。

  「小瑤!也許昭陽王是為了避著你。他可能忌諱我們的關係。」

  杜君衡雖然不管俗事,但是他明白人情世故,幾次拜見不遇後,他當然知道不可能自己來了這麼多回昭陽王都碰巧有事,也許昭陽王是為了避嫌,以冷傲著稱的昭陽王,當然不願被人誤會和容成王過往甚密,進而成為他的妹婿人選了。

  杜君衡也是知道柳瑤卿的心事,自從和她談過後,她那頑劣的孩子性就改了不少,可是她喜歡其他人都好辦,而喜歡上這位生性孤僻,連皇上的面子都不賣的昭陽王,就不那麼樂觀了。

  「就讓他避,我就不信他永遠不見芷頤姊姊!」柳瑤卿不以為意地說。

  「如果郡主答應了你就留下吧!」杜君衡考慮了許久,他知道昭陽群主是男兒身,留她下來不妥,可想到昭陽郡主行止非常有分寸,心想應該沒問題。

  柳瑤卿親自熬好了藥,就等昭陽郡主睡醒,經過表哥醫療的人,沒有不起色的,不過這位弱質的昭陽群主似乎比他人嚴重些,復原的情況時好時壞,表哥離開後,她又昏睡許久。柳瑤卿半步也不敢走,就等她隨時醒來可以吃藥。

  「芷頤姊姊,喝了藥再睡吧!」柳瑤卿搖搖昭陽郡主。

  昭陽郡主睜開眼睛,溫柔地看著柳瑤卿,「怎麼沒回去呢?」

  「不放心你啊!求表哥求了半天他才讓我留下的。」

  「容成王對你好嗎?」

  「好啊!他不會總把我當壞孩子看。」

  「你覺得自己是壞孩子嗎?」昭陽郡主淺淺地笑著問。

  「人家說我不肯乖乖做女工,成天惹禍就是壞孩子。」柳瑤卿從小就不是個受得了管束的孩子,她總是精力過剩靜不下來,腦袋想的全是整人的把戲。

  「我是說你自己的想法。」

  「你和表哥好像,表哥也這麼問。」柳瑤卿邊和她聊邊餵她吃藥,她蹙著眉喝藥的樣子很好看,柳瑤卿常看癡了。

  看著柳瑤卿癡憨的樣子,昭陽郡主輕歎了口氣。

  「怎麼了?不舒服嗎?」柳瑤卿回過神來聽見她的歎息著急地問。

  「沒什麼。」昭陽群主的眼中有著無解的憂鬱,「容成王一定很疼愛你吧!」她深深地望著柳瑤卿,語氣有點酸。

  「算吧!不過他對誰都是這樣的。對人並沒有什麼差別對待,他總說萬物與我為一,所以人我不分,物我不殊。」柳瑤卿說起杜君衡總帶著敬佩的口氣。

  「對別的女子和你怎麼可以沒有差別呢?」昭陽郡主的眼中有著不以為然。

  「為什麼要有差別呢?」柳瑤卿不解為什麼昭陽郡主好像在生氣。

  「你是他的妻啊!對待妻子怎麼可以和別的女子一樣呢?」

  「你不知道表哥把皇上三次賜婚的女子,一一嫁出去的事嗎?」柳瑤卿訝異著,這事是京城奇聞,居然有人不知道?

  「他打算入道觀做個清修道士,所以不談兒女之情,和他成婚的姊姊們都在一年之後,以無子為由,休了認做妹妹,再找合適的人家嫁了。」柳瑤卿好像單純地敘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

  昭陽郡主覺得她似乎不明白,婚事父母作主就算數了,不管容成王承不承認,在世人的眼光中都是一樁有了名分的婚姻,如果她被休再嫁,很難不被非議的。

  「他把女子當什麼了?全不顧人家的清譽與名節。」昭陽郡主不悅地說。

  「在整件事上,反而只有表哥把為自己沖喜的女子當人看,其他人都沒考慮到女子是個人,不是工具也不是財物。」柳瑤卿笑說。

  從那盈盈笑意中,昭陽郡主看見了她受過的委屈與傷害,心中萬分不捨。

  「你本來不願嫁容成王嗎?」她輕聲而溫柔地問。

  「婚前我沒見過他,光聽他的事,就不喜歡他無情無義地出妻嫁妹。」

  「現在呢?」昭陽郡主眼中有簇心悸的光彩。

  「他是我的師父,教我醫術和處世的道理,他要我自己找個有情有義、自己喜歡的人相守終生。」

  「你找到了嗎?」昭陽群主屏息而問。

  柳瑤卿的臉瞬時染上了紅霞,羞赧的神態相當動人。

  「是誰呢?」

  如果不是柳瑤卿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她就會發現昭陽郡主眼中的著急。

  遲疑了好久,柳瑤卿才輕聲地說:「姊姊不可以笑我,也不可以說出去哦!」

  「嗯!」昭陽郡主的眼中有著愛憐。

  「我就是為了見那個人,才假冒表哥之名前來昭陽王府的。」她眼中儘是羞怯。

  昭陽郡主失控地笑出來了,「真的?你喜歡的人不會是──我王兄吧?」

  柳瑤卿的臉更紅了。

  「為什麼喜歡他?」昭陽郡主神色頓時開朗,眼中柔情更濃,口氣愉快地問。

  「表哥說喜歡一個人,可能表面上有很多理由,實際上是沒有理由的,往往一見面就感覺自己想要和這個人相守一生了。」她不曉得自己怎會講出這些話?這些話不應該在這裡講的,萬一傳到昭陽王那兒,不丟死人了。

  「你見過我王兄?他認得你嗎?」昭陽郡主神色又複雜了起來,盤算著可能性。

  「他一定不認得,那時候我扮成男裝,他在監牢中把我救出來,看都沒看一眼地就差人送我去客棧了。」柳瑤卿說得有些落寞。

  那時太擔心姊姊的傷了,不然一定會親自送你去客棧的。昭陽郡主在心中回答著。

  「他提過嗎?他怎麼說的?」柳瑤卿不安地問。

  「有些事他不會說的,小瑤,你知道王兄多少事呢?」昭陽郡主聲音低落著。

  「他深得皇上寵信,可是老和皇上唱反調;自幼流離在外,吃很多苦頭,所以生性孤傲冷漠;訪查各州縣專門肅清貪官污吏,深得民間百姓的愛戴;不畏權貴,寧死不屈;對芷頤姊姊你非常疼愛,除了公務只為你回京城。」她一臉地崇拜。

  柳瑤卿如數家珍地把昭陽王處理的案子說了一遍,她可是派專人偵探消息的。

  昭陽郡主滿意地點頭,「今天你堅持留下是想見他嗎?」

  「那倒不是。芷頤姊姊的病時好時壞,他又這麼忙,雖然府裡面有人照顧,但我不放心,當然也有點賭氣非得見到他的想法。你看我又任性了!」柳瑤卿不好意思地說,表哥告欣她歷盡滄桑的人,需要無盡的體貼來包容,她才努力改變自己。

  「你好可愛,連任性也可愛。」昭陽郡主將自己纖細的手指懸在半空中,離柳瑤卿的粉臉不到半寸,又無力地放下。

  「表哥說昭陽王故意避開我,是真的嗎?」柳瑤卿蹙著眉問。

  「朝廷冊封的昭陽王名叫藍止臻,你就稱他止臻好了,別昭陽王、昭陽王的叫,又見外、又刺耳。」昭陽郡主的眼中有著令人不解的火花。

  「芷珍?為什麼是女孩家的名字?」柳瑤卿不知不覺地笑了出來。

  昭陽郡主有著受傷的表情,「你想成哪兩字?是『止臻』止於至善的意思。」她把名字寫在柳瑤卿的手心上,「記好!」她合起柳瑤卿的掌心,眼裡有點霸氣又帶著期侍。

  那一瞬間,柳瑤卿的心竟跳漏了半拍。怎麼會呢?溫柔的芷頤姊姊為什麼會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初見昭陽王時的那種感覺呢?她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了?」發覺她的不安,昭陽郡主關心地問。

  「他是否刻意避我?」柳瑤卿不想正視自己的感覺,卻又不禁貪看她深情的眼。

  「沒有,他只是不方便見你。」昭陽郡主心中帶著歉意。

  「因為我和表哥的關係嗎?表哥說冷傲的昭陽王一定忌諱和他往來,怕被人視為他下一個妹婿的人選。」柳瑤卿臉色消沉。

  「回去告訴容成王,冷傲的昭陽王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他,請容成王不要自作聰明。還有不要開口閉口表哥說的,聽了很刺耳。」昭陽郡主居然生氣了。

  柳瑤卿嚇著了,那麼溫柔的芷頤姊姊突然生氣了,可是她生氣時好好看吶!怎麼辦?自己是不是有問題?為什麼今天一再地對芷頤姊姊胡思亂想?

  看著柳瑤卿驚慌的神色,昭陽郡主後悔極了。縱是她刁名在外,但終究是人們呵護嬌寵慣了,怎堪承受別人的疾言厲色?

  「我回去了!」柳瑤卿慌亂地站起身。

  「對不起!我的脾氣不好。」看她無助的樣子,昭陽群主一臉的心疼與自責。

  「不是這樣的,不是因為你生氣,而是……」柳瑤卿咬了一下唇,說不出口。

  再怎麼推心置腹,也不能說出自己的胡思亂想,可怕的是她真的有說出來的衝動。柳瑤卿告辭後,二話不說地衝出去了。

  藍止臻忍著毒發的痛苦,而他的心比身子更疼,若不是為了姊姊,他可以用本來面目見心上人的,而現在也不必擔心她安全回去了沒?是否一回去就找她表哥?

  想到杜君衡,藍止臻是既妒又羨的,她一定什麼話都會告訴他的,她應該什麼話都告訴自己的。有話為什麼不告訴喜歡的人?只要她說出來,就決定告訴她真相了。

  房門外敲門聲傳來,隨著進來了一個昂藏七尺的偉岸男子。

  「怎麼樣?回去了嗎?」

  「嗯!」藍宇青臉上佈滿歷劫歸來的解脫感。

  「這麼久才回來,存心急死我啊?」藍止臻不悅地說。

  「誰教你喜歡個刁蠻郡主?居然跑去青樓,真不知她在想什麼?」藍宇青受托暗中護送柳瑤卿,沒料到她居然買了男裝,到客棧換一換就往青樓去了。

  「她去青樓做什麼?」藍止臻俊眉微挑。

  「莫名其妙地點個紅歌妓,看人家一眼就跑了,之後又到酒樓喝個爛醉,鬧得整個酒樓生意做不成,後來被容成王帶回去了。外面所有人都同情那個容成王,如果你想多活幾年,這個刁蠻郡主你千萬別招惹。」藍宇青以兄長的情誼告誡道。

  對待這個上天為了懲罰人們,派到人間行瘟的瘟神,藍宇青準會請個德高望重的道長行一場除瘟大醮,戒慎恐懼地把她送走,以保平安。

  然而這個自幼在深宮受苦的昭陽王,實在不堪再受虐,偏他就犯賤地願受折磨,瞧那一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壯志豪情,顯然是過不得好日子。

  悲哀啊!昭陽王他人生的曙光才嶄露,眼看就要被個小魔女遮蔽了,還一臉陶醉。

  「你想她喜歡我甚於她表哥嗎?」藍止臻不是味道地問。

  藍宇青真想打醒他,命都被害得奄奄一息了,還吃哪門子的飛醋?

  「該爭風吃醋的人不發作,不該吃醋的人卻猛搶醋罈子,真受不了你們姊弟!」怪只怪自己命苦,注定得受這對怪姊弟支使,誰讓他連姓都是藍家給的。

  「姊姊呢?好點了沒?」藍止臻提到姊姊臉上顯出一股擔心。

  「要不是存心躲你那個神醫姊夫,早該好了。你不想想辦法嗎?芷頤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什麼都不記得,就只知道要躲他,都怪娘當年做得太絕了。」

  先前藍宇青和藍芷頤一回到門口,她一聽杜君衡在,立刻掉頭就走。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這樣做?若不是為了姊姊,打死我也不會再穿女裝的。」

  「說得多好聽,你不是為了想親近心上人?」藍宇青取笑道。

  「那又何必大費周章?上門提親不就好了?」確定了柳瑤卿的心,他就沒這麼多顧慮了。

  「不知道是誰為了佳人出嫁而鬱悶得病的?也不知道是誰成天為難是不是該和自己的姊夫搶女人的?」他真會被這對姊弟笑死了,一個神經兮兮地躲著自己不復記憶的丈夫,另一個則是成天自責自己想著姊夫的繼室。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藍宇青只知道藍止臻為試探姊夫而易裝。

  「再給姊姊一點時間。」藍止臻是有計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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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2: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往後的幾次,柳瑤卿都沒再跟杜君衡到昭陽王府,杜君衡問了好久,才問出所以然,他無奈地搖頭,看來這小妮子是碰上對手了,他倒是要看看對方存什麼心?

  「小瑤近來可好?」藍止臻忍不住開口先問。

  「病了。」

  「什麼病?」藍止臻掩藏不住內心的焦急。

  杜君衡早花了些工夫打聽昭陽王府的事,現在更確定了,他是可信賴的正直男子,只是性子孤僻、待人忽冷忽熱,但這一點小瑤不會吃虧的。

  「她有斷袖之癖,成天對她的芷頤姊姊胡思亂想,她得了瘋病。」他正色地看著藍止臻。

  藍止臻也同樣打量著他,兩個人都考量著眼前這男人,值不值得交付自己珍愛的手足。

  對藍止臻而言姊姊比他生命更重要,而這個以出妻聞名的神醫,聽說自幼在道觀長大,一心想成為清修道士,雖然從小瑤那裡知道他忘不了他小時候娶的小新娘,可是怎麼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借口?

  「王爺,為什麼不直接讓小瑤知道你的身份?她雖然孩子氣重,可是識大體的。」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一直假扮妹妹,於是坦白地挑開話題。

  「叫我止臻吧!我掛意你們的婚姻關係,我做不出拆散別人姻緣的事,所以我得確定小瑤對你以及你對小瑤沒有感情。」藍止臻也是一臉的坦白。

  「不在意別人說你意圖攀附?」杜君衡怕他過於心高氣傲,會傷了小瑤。

  「我需要攀附嗎?」他的信心是出於對自己的掌握,而非爵高寵厚的憑恃。

  聽到這話,杜君衡放心了,這樣的人即使沒有權勢,也會活得頂天立地。

  「給你半年的時間,雖然長年的積毒要根治有點麻煩,可是只要半年內不損真氣,應該好得了的。可以配合嗎?要娶小瑤的人沒有好的脾氣和身子骨不行,你脾氣夠好,但身子太差。」他語氣中有著輕鬆也帶著同情。

  「你也是脾氣夠好,身子太差?」藍止臻不動聲色地套他的話。

  這問題讓杜君衡陷入沉思,也許覺得對方投緣,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自幼在道觀,喜歡清淨的修行生活,但是師父說我沒有出家的緣。起初我以為師父是在考驗我,誰知道十三歲時家裡把我接回去了,然後我生了重病,家裡為了沖喜替我娶了小新娘,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真的沒有出家的緣。」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把已過門的妻子嫁出去呢?」藍止臻本以為他不放棄出家的想法,才把妻子一個個嫁出去的。

  「我認定不能出家,惟一的原因就是芷兒,我的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七歲就死的芷兒。」杜君衡沒和外人提過自己給六歲小新娘取的名字。

  「為什麼?」

  「我答應過她難過的時候,可以想我。一個斷絕塵緣的道士,不但自己不能牽掛別人,也不能讓別人牽掛自己,因別人的牽掛會干擾自己的識神,這樣是修不成道的。」杜君衡想到了離別的那一天。

  「她怎麼死的?」

  「在去替我祈福的法會歸途中,被擾亂的匪徒丟到山崖下的。」至今他都不能相信會有人那麼狠心,對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下這種毒手。

  「有找到屍體嗎?」

  「沒有,不過她是不在人間了。」杜君衡確定地說。

  「憑什麼斷言?」藍止臻想知道原因。

  「她想我時我可以感應的,在出事後的四十九天內,我都能感應到她在想我,後來就再也沒有了,所以她一定走了,那四十九天的感應是她的魂魄還留在人間時的念力。如果她沒有死不會不想我的,什麼都不記得,只知道喜歡我、黏我的芷兒不會不想我的。」說著說著,杜君衡眼中滿是悲傷。

  「你師父說對了,一個這麼多情的人是出不了家的。」藍止臻放心地說。

  「一個死了心的人卻可以出家。」顯然杜君衡認為自己的心已死了。

  「你說小新娘沒有記憶,會不會她回復了記憶,而忘了一段記憶呢?」

  杜君衡想了一下,「可能性不大,別人是可能,但芷兒怎麼可能忘記我呢?」

  藍止臻看見他那一閃而逝的自以為是,心裡覺得好笑。這個姊夫的孩子氣實在很重,自己說出了這麼不合理的話也沒發現,如果讓他知道姊姊把他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只知道要躲他,八成會難過得立刻去出家。

  「你為什麼叫她芷兒呢?因為你是杜衡她是芳芷,典出離騷對嗎?」

  「你怎麼知道。」杜君衡心中一震。

  「我熟讀詩騷。」藍止臻完全不讓對方有所懷疑。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可是學得好快,她最喜歡離騷,一教就會、過目不忘。」杜君衡想起那段日子就感到溫馨。

  「你也善於占卜,她的生死你算過嗎?」藍止臻想拉他一把。

  「我不卜這件事。」杜君衡道,而原因是什麼?他不願去釐清。

  「那麼你沒有放棄,你寧願相信她還活著。我幫你好了!」藍止臻就地取材,用杜君衡的針算了幾回,得了個歸妹卦,「就姻緣來說是好卦象,我相信你沒有出家的命。」他將針交還給杜君衡。

  杜君衡接過針反手扣住他,「剛才的算法是誰教你的?」他的神色凝重而威嚴。

  「你教過誰?」藍止臻反問,心想姊姊要是知道他洩了她的底,定不會放過他的。

  可是他不這麼做,這個死心眼姊夫,只會把一個個妻子往外嫁,然後安心出家當道士,而姊姊一輩子莫名其妙地遇見姓杜的就討厭。

  「芷兒!她在哪裡?!」杜君衡一激動,忘記藍止臻合谷穴上還插著針,手勁一使,他慘叫了一聲。

  藍芷頤聽說容成王還沒走,打算再出門,聽見弟弟慘叫聲,一心急衝了進去。

  「怎麼了?!」她焦急地看著弟弟的情況,顧不得另一雙震驚的眼在她身上來回掃視,她身上穿著男裝,腰間繫著印信,手臂上的衣袖滲著血跡。

  「他沒事,只是下針的穴位極疼,請王爺放心。」杜君衡還不明白狀況。

  藍芷頤這才回身,「多謝!」看見他的臉,她臉色迅速刷白。

  「王爺!你不要緊吧?」杜君衡完全弄不清楚狀況,他有太多的疑問,不過現在沒機會問,因為另一個昭陽王昏倒了。

  「姊姊!」藍止臻焦急地看著藍芷頤倒下,偏偏他動不了。

  杜君衡立刻接住藍芷頤,讓她倒在自己懷裡,他連忙把她抱在另一邊的睡鋪上,在她人中的內關穴上下了一針。她才一張眼,看見他,又不省人事了。

  「先看看姊姊手臂的傷怎麼了。」藍止臻認為只要她見到姊夫是一定昏的。

  可見奶娘在姊姊身上下的咒還真不是普通的重,遇見姓杜的會起疙瘩,心中厭惡也就罷了,看見本人還會昏倒,難怪她會不知所以地閃避姊夫。

  杜君衡割開她的衣袖,她的傷口裂開了,替她處理好重新包好,不意間在她的右上臂看見了一花形砂記。

  「芷兒?!她是芷兒!」他狂喜、激動得不能平復,「芷兒!」杜君衡再拿起針準備下針讓她清醒。

  「等一下,姊夫!如果你不能解開在姊姊身上的迷魂咒,就不要讓她這麼昏了又醒、醒了又昏,那很傷神的。」藍止臻連忙阻止,深怕姊姊受不了。

  「你說什麼?你叫我什麼?」杜君衡完全不瞭解情況。

  「姊夫。我姊姊藍芷頤,就是你十三歲那年娶的小新娘。」

  「這是怎麼回事?」杜君衡聽得一頭霧水。

  「你調查過我們昭陽王府的事,應該知道我和姊姊自小就吃盡苦頭,只因為我們的爹娘和皇上關係複雜。」藍止臻說得沉重,不太想去回憶過往的事。

  「可是我知道的昭陽王應該是哥哥,郡主應該是妹妹。」

  「那是外面誤傳,姊姊大我兩歲,但是我們長得很像,當我們被抄家的時候,我才出世,外邊只知道平遠王府有一男一女,因我體弱,又是藍家惟一的男孩,為了讓藍家有後,所以奶娘讓我改裝沒入後宮當宮女,讓姊姊代我發配邊疆。所以流落在外受盡欺凌,個性冷傲的昭陽王是姊姊,深處冷宮備受凌虐,弱不禁風的昭陽郡主是我。」想到姊姊在外面吃的苦,藍止臻就恨自己為什麼晚生兩年。

  「依律發配邊疆是八歲後執行,之前你們應該還可以在親戚家由官府監管。」

  「藍家抄家是滅九族的叛國大罪,誰敢收我們?」藍止臻難掩眉宇之間的痛楚。

  「誅滅九族為什麼會留下你們姊弟?」杜君衡不解。

  「難道你沒聽過我們是皇上私生子的傳言?」藍止臻說得很淡。

  杜君衡久久無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怎麼承受這些骯髒的世事;一個在充滿陰謀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為什麼可以生就這麼嶔崟磊落的胸懷?

  「在暗中守護你的人,很了不起,把你教得很好。」杜君衡由衷地說。

  藍止臻聽了這話相當意外,看來這個神醫姊夫,不是只知道行醫救人的御用大夫,他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胸懷度量,這樣的胸懷能不能彌平姊姊歷盡滄桑的孤寂與冷漠呢?自己當然希望能夠。

  「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藍止臻覺得奇怪,他裝女子裝了十幾年,怎麼騙不過這個不太管事的在家道士呢?

  「第二次把脈的時候,如果第一次不是掛記太多事,也不會讓你騙過的。干脈和坤脈是不同的,芷兒沒教你嗎?」

  杜君衡相信藍芷頤定把他所教的本事,全教藍止臻了,只是她怎麼沒想他呢?

  「教了啊!所以我也做了手腳了,為什麼還是被發現呢?」藍止臻對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我教芷兒的時候才十三歲,那時只知皮毛,現在過了十多年了,怎麼可能被你騙兩次呢?」這沒事生得國色天香的小舅子喜歡和他較勁。

  「既然姊夫藏私不肯教,那麼以後有什麼事,可別怪我不幫忙。」藍止臻在女人堆中長大,女孩家的把戲學得很多。

  杜君衡被他逗笑了,「對芷兒來說,你既是弟弟也是妹妹吧!耍起賴來和小瑤沒兩樣,難怪小瑤會認輸。」

  藍止臻知道自己並沒有佔上風,自己祭出姊姊,姊夫就不動聲色地搬出柳瑤卿,那麼就讓姊姊來收服姊夫吧!看來有好戲看了。

  「芷兒發生了什麼事?她既能教你我教她的事,就不會如你所說的忘了那一年所發生的事,為什麼她沒想我呢?」杜君衡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芷兒會不想他。

  藍止臻也很清楚地看出杜君衡的挫折感,他可以理解那種心情,不由得對杜君衡心生同情,「姊夫知道迷魂咒嗎?」

  「在異書上看過,那是西南不知名部落的法術,讓人忘記下咒時所禁制的事,但只是傳說的可能性很大,不見得真有這種法術。」

  「那就麻煩了,如果不知道怎麼破解,那麼姊姊只要看見你就不可能清醒,更別說想起你們以前的事了。」藍止臻不由得深鎖雙眉。

  「你是說芷兒被下了這迷魂咒,而所禁制的對象是我?」杜君衡立刻反省自己曾經得罪過什麼人,是誰這麼狠心對他的小妻子下手?

  想不出所以然,他要求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省得我想破頭。」

  「可以!不過你得讓我知道我的漏洞在哪兒?」藍止臻是個不輕易放棄的人。

  「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事呢?」杜君衡問,實在不明白,一點小失誤他為什麼這麼介意?

  「我不可以失誤兩次。」藍止臻的眼眸深邃得令人難以看透。

  杜君衡輕拍他的手背,他明白一個自小被下毒的孩子,能活過來不得不敏銳。

  「你在我打脈之前一刻鐘運氣是對的,可是中毒太深,一刻鐘的運氣,對你來說要保持平穩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息的不平穩,我就可以發現了,你不要太介意,畢竟你姊夫有神醫之名,別人你一定騙得過的。」

  藍止臻實在喜歡這個無緣出家的姊夫,他既謙遜又自傲,像極了他們藍家人。

  「要怎麼做失誤的可能性更少呢?」他積極地問。

  「去掉體內的毒就萬無一失了,不過如果要瞞過我,最好是不讓我把到脈。」

  藍止臻理解地一笑,不想太刺激這個神醫了,他還沒從姊姊不想他的打擊中回復,所以必須給他留點自尊。

  他告訴杜君衡發生在藍芷頤身上的事──

  「姊姊兩歲就被送入後宮監管,因為傳說她是皇上的私生子,所以後宮有人想害死她,當然也有人暗中保護她,六歲那年,她讓宮中的敵人暗中敲昏,丟進御河,幸虧好心的宮女通知暗中保護她的人,將她救起送出宮外,那時正好姊夫府中徵求沖喜的小新娘,所以佯稱姊姊是走失的孩子,送進容定王府沖喜,藉由王府保護她,不過姊姊卻失憶了。

  『而為姊夫祈福法會歸途中的匪徒,是我們仇家,姊姊被摔下山崖時,義父及時找到尚存一息的姊姊,姊姊在這一次的驚嚇中,恢復了記憶。』藍止臻頓了一下繼續說。

  『那迷魂咒是怎麼回事?』杜君衡問道。

  『姊姊恢復記憶後,卻經常掛念姊夫,奶娘怕姊姊太過軟弱,無法完成洗清藍家冤情的重任,所以對她下迷魂咒,讓她暫時忘了你,可是下了一次效果不好,奶娘又下了第二次,本來義父擔心這樣會讓姊姊永遠忘了你,可是奶娘堅持。』藍止臻心想如果義父能阻止多好。

  『果然藍家冤情洗刷後,姊姊並沒有復原,只要遇見姓杜的就會起疙瘩,心生厭惡,回到京城還莫名其妙地閃避你。你們這兩個皇上最寵的年輕王爺,一直沒會面,不是巧合,而是姊姊刻意迴避的,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迴避什麼。』

  『皇上難道不知道自己封了個女王爺?』杜君衡現在擔心的是另一重罪。

  『當然知道,但是去冊封大典接詔的人是我,只是行使職權往各州縣巡案辦事的人是姊姊,反正姊姊和我那麼像,外人是不知道內情的。』

  杜君衡鬆口氣又問:『總當廷和皇上唱反調,讓皇上又愛又恨的是誰?』

  『姊姊。』

  『皇上知道嗎?』

  『嗯。』

  『現在只剩迷魂咒的事了,奶娘呢?我能不能見她?』

  提到奶娘藍止臻神色頓時沉重,『奶娘在兩年前病逝了,她為了我們這麼多年來操勞過度,沒讓我們好好侍奉她,就離開我們了。』

  杜君衡苦惱地看著食不下嚥的晚飯,他的心冷極了,那個惟一讓他掛在心上的人,不但不記得他,還一見他就昏倒,聽到他的姓氏就討厭。明知道她在哪裡,卻連見上一面都不能,而他空有神醫之名卻束手無策,還當御醫做什麼呢?他完全不能接受那個曾經黏他黏得寸步不離的小芷兒,現在居然和自己完全無關。

  『小王爺!遲風道長來看您了!』門外傳來管家的通報聲。

  杜君衡意外地聽了這個消息,精神稍微提振,他親自打開門。

  『沐風!怎麼?又犯了病嗎?』陸遲風是清風觀的提點,主持觀內大小事務,這回是受師父之命,特別來看看這無緣的師弟的。

  『師兄見笑了,師父老人家還好嗎?』杜君衡邊問邊替陸遲風倒茶。

  『很好,不過就是惦著你,聽說你又病了,師父很掛心讓我來看看。』清風觀的宗師玄元道長,非常地疼愛杜君衡。

  『請師父放心,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心病而已。』驚動了老人家,他實在惶恐。

  『師父正擔心你的心病。沐風,師父知道你夙有煙霞之志,但每個人的機緣不同,修行不是非出家不可,所以不可太執著。』陸遲風這些話是奉師命而講的。

  『師兄,我自知資質淺薄,但我不會放棄的,只是目前我遇上難題了。』

  『哦?』陸遲風很清楚,如果杜君衡說是麻煩,就絕對是個問題,『什麼樣的症狀?』他鎮定地問。

  『因迷魂咒而起的失憶症。』杜君衡希望陸遲風能有破解的辦法。

  『迷魂咒?這不傷人的。』陸遲風不明白師弟為什麼會認為這是個問題。

  『是不傷人,但卻讓人傷心。』杜君衡把事情的始末說出來。

  陸遲風打從心裡佩服玄元道長,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師父要他下來開導這不開竅的師弟。

  『沐風,以前你惟一牽記塵俗的事,就是芷兒的事,現在知道她活得好好的,而且壓根就不記得你,不正好讓你可以完全地放心,為什麼反而煩惱呢?』

  『這不同,我希望她活得和正常人一樣。』杜君衡道。她現在這樣哪算活得好好的?

  陸遲風莞爾一笑,『道不著跡,沒有什麼正不正常的,熟讀道經的你,難道不懂?』

  杜君衡一時無言。是的,為什麼任何事他都可以淡然處之,而芷兒記不得他的事,他居然失了平常心?

  他的神情顯示──他聰明地意識到問題的癥結了,只是固執的他未必會正視。

  『她見了我就昏,討厭姓杜的人,難道不是問題?』這些話不出陸遲風所料。

  『那是她的問題,與你無關。』陸遲風希望點醒他。

  『怎會無關?』杜君衡認為不解決芷兒的問題,他就塵緣未了。

  『沐風,師父只收你為俗家弟子,實因確知你避不了和芷兒的一段情緣,不過「我命在我不在天」,只要你有心,定然可以衝破命定的限制,但逃避卻不可能超越命運,你得面對你對芷兒的感情,確定那究竟是兒女之情,或是兒時的牽掛?』

  陸遲風的話讓杜君衡不解,他對芷兒當然是手足之情,他可是自小就立志出家的,根本不會有什麼兒女之情的,『師兄誤會了,我牽掛芷兒只因她……』

  陸遲風打斷他的話,『別急著回答,自己好好想想,即使你是動了凡心,情絲也是可斬的,但得弄清楚才斬得了,別亂了方寸,師兄可是期待你早日入門哦!』

  陸遲風看透了紅塵俗世,男歡女愛當然可以說斬就斬。

  『師兄可知那迷魂咒怎麼解?』杜君衡打算先解決這件事。

  『這咒如果用法得當,會自然消除,依你的說法,可能下咒者用法不當,這樣吧!我替你去看看情況,她人在哪?』

  『昭陽王府。』

  『等我消息好了。』陸遲風告別杜君衡,立刻就前往昭陽王府。

  藍止臻在中廳招待陸遲風,陸遲風對藍止臻說明來意後,他一臉遺憾地說:『姊姊剛離開不久,道長可否稍待數日?』

  陸遲風面有難色,他得回清風觀主持一場醮事,『我先觀看郡主起居處的氣場好了。』

  陸遲風這麼說,藍止臻立刻陪他到藍芷頤的閨房,陸遲風仔細觀察一番,只感受到房內的氣場並不平順,並沒有感受任何特殊的氣場。

  『郡主練的武功太偏剛強,怕會逆反氣血,王爺得注意她才好。』

  『道長好高深的道行,姊姊的確有血氣逆反的跡象,要如何調理?』

  『讓沐風看看,也許還有補救的可能,廢掉群主的武功則是萬無一失。』

  『這麼嚴重?!』藍止臻一臉訝異,姊姊為了練武,吃盡苦頭,要她廢掉,怎麼可能?

  『當然目前沒這麼嚴重,但郡主每動一次真氣,性命就少一天。』

  藍止臻知道陸遲風所言不假,每回姊姊力戰勁敵,總是元氣大傷。

  『姊夫救得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就不是光憑這裡留下的氣感可以評估的,不過此事不宜再拖,王爺務必要讓郡主早日就醫。』陸遲風善意地建議著。

  『但是姊姊一見姊夫就昏的情況沒改善,如何讓姊夫醫治?』

  陸遲風想了一會兒說:『盡快找回郡主,沒見到郡主本人很難斷定該用什麼方法解除這個問題。』

  『多謝道長,一找回姊姊,還得勞駕道長費心了。』

  『放心吧!沐風這事不解決,我也等不到他接我重擔的一天,早一點了了他的牽掛對我是有好處的,王爺不必放在心上。』陸遲風相信杜君衡一出家,這清風觀提點之職就可以卸下,自己可以好好地四處雲遊訪道,過著逍遙的日子。

  藍芷頤收到了驛站送來的信函,裡面是義父通知她,弟弟生病的消息。

  『這個寶貝蛋不知真病,還是耍花樣?』她困惑地低聲道。

  『還不回去?』藍宇青看她遲遲不動身,不由得催她。

  審視了一下藍宇青,想從他的身上確定自己的疑慮。

  他笑著勸道:『就算他唬你,一定是有什麼事,需要你拿主意,現在又不是有什麼人等著你查案救命,就回去看看吧?難不成你怕見某人?』

  被這麼一激,藍芷頤無奈地道:『你們什麼時候成了狼狽為奸的搭檔?』

  交代了手邊的事後,她即刻動身回京城。

  藍宇青歎口氣,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為她設想居然落得這樣的指控?他倒情願自己真是一匹狼,一口吃了這沒心沒肺的主子,好過送往別人懷抱裡。

  『姊姊,你就不能為了我見容成王一面嗎?你不出面我的婚事就沒著落了!』

  藍止臻滿臉的企盼,讓藍芷頤不知如何是好,為什麼他偏喜歡上容成王的人?

  『那個姓杜的真的又要出妻?』她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透出了不以為然。

  『我知道姊姊討厭姓杜的人,可是小瑤真的很可愛,姊姊一定會喜歡的。』藍止臻倒是真的擔心她會反對。

  『我承認討厭所有姓杜的人是沒道理,但不討厭這個人是不道德的。』她對杜君衡的瞭解完全是負面的,當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見到他幾次都昏倒。

  藍止臻忍住笑,姊姊只有在他們倆單獨相處時,才願意說出真心話,沒想到姊夫在她心裡的評價這麼不堪,這話讓姊夫聽見他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姊!』藍止臻使出纏功,算準了她一定會勉為其難的答應。

  果然藍芷頤喚來管家,要他送帖子邀容成王夫婦過府賞花。

  接到通知,杜君衡立刻通知陸遲風準備作法事宜。在藍芷頤回府的第二天,陸遲風就特地下山看看她的情況,他決定親自擔任演法高功,做一場招魂儀式試試。

  藍芷頤在恍惚中,聽見優美迷離的絲竹之音,伴隨著絲竹之聲的還有高亢洪亮的頌唱之聲,眼前有數位道士身著青綠鑲邊、金線絳錦的湘繡鶴氅,手執章菉、腳踏禹步,行法如儀地在壇內進行儀式。

  發生了什麼事,一時還不能掌握,她所記得的是管家通報容成王已到,看看周圍的人,義父藍啟信居然也在場,而弟弟藍止臻則在壇內拿著桃人跪在蒲團上,就在道士們畫著一道道的符之後,絲竹之音停了,藍止臻拿著手上的桃人到她面前晃著。

  『做什麼?』藍芷頤伸手拉住他的手,冰著一張臉問。

  藍止臻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只對她一笑就跟著道士出去。

  藍芷頤等道士們完成法事離去後,打算好好地弄清楚這整件事。

  『大老遠把我叫回來,就為了作場法事?你在想什麼荒唐事?』她怒視著藍止臻。

  藍止臻只好默不作聲。

  『說!這是誰的主意?』她那張寒著的臉有著不可言喻的威嚴。

  藍止臻沒想到她會用審犯人的臉對他,儼然當他是犯人。

  『是我的主意。』藍啟信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藍芷頤轉身面向藍啟信,緩和了臉色,換個詢問的口氣:『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的心病?止臻想和姓杜的人聯姻,你討厭姓杜的人的心病如不改,這親事怎麼成?』藍啟信認為目前不宜告訴她真相,便信口找個借口誆她。

  『為什麼不商量?』藍芷頤不認為這事不能事先告訴她。

  『讓你知情就無效了。』

  這話一出,藍止臻這才知道自己的義父原來有瞎掰的天分。

  藍芷頤不再多說,她知道這事有古怪,但義父和弟弟一起瞞她,夠她傷心了。

  她若無其事地問客人的事,得知客人回去後,吩咐管家送張致歉帖給容成王后,回自己房內就不再出來。

  藍止臻抿著嘴,知道傷了姊姊的心,但他不知道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姊夫有機會在姊姊清醒的情況下醫診。

  藍芷頤一個人在城外郊區跑馬,為了弟弟的親事,她暫時不能出遠門,真不明白義父為什麼非要她出面張羅一切不可?她什麼也不懂,幸好總管向來幹練,不然稍有疏失不但對安平郡主失禮,更怕安平郡主以為這邊存心無禮。

  忘情於奔馳讓她忘了時間,當她看見炊煙時,才想到約了容成王的事。

  一回王府藍止臻就抱怨道:『姊!說好下午和容成王會面的,怎麼又溜了?』

  『忘了,明兒我再登門拜訪。』她淡然地說。

  『不必了,姊姊反對這婚事不必勉強。』擔心法事沒效,他改用苦肉計。

  『別多心!真的忘了。』有時她真受不了自己弟弟的敏感,一點事也想得那麼複雜。

  看他一臉沮喪,她歎口氣,『現在就上容定王府可以吧?』

  藍止臻立刻展開笑顏,看來他的耍賴是比陸道長的法力有立竿見影之效。

  接到下人的通報,杜君衡有些意外,這個『昭陽王』會是『哪個』昭陽王呢?他立刻前往大廳,只見男裝的藍芷頤正和他爹說話,看爹的反應他覺得有事發生了。

  『王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瑤再怎麼說也是我們家的媳婦,怎麼可能再嫁呢?』容定王氣炸了,這孽子這回不等一年就來這招了。

  『王爺,請息怒。』奇怪!這事進行這麼久了,容定王卻不知道?她不解。

  『爹!』杜君衡硬著頭皮走進去,心裡正盤算著怎麼圓場。

  『孽子!你又做什麼好事?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這張老臉吶!』容定王怒斥道。

  『以前你出妻嫁妹,都是趁我外出時偷偷進行,外人多少會同情我不知情,現在居然讓人登堂入室來提親了,怎麼,一點餘地也不留了嗎?』容定王瞪著眼,愈說愈氣惱。

  『爹!待會兒我再解釋。』杜君衡實在也不知道這場面怎麼收拾,同時有兩道充滿不解且又震怒的殺人眼光投向他。

  『有什麼事不能明說的嗎?』那眼中跳著的火焰可不像她的口氣那樣冷淡。

  杜君衡現在希望法事不那麼太成功,她若昏了,眼前就只需應付一個麻煩。

  『沒有,只是昭陽王和小瑤的婚事尚未稟告家父,請昭陽王先回,數日內定有佳音。』他強作鎮定地說。

  『荒唐!這沒什麼好說的,要我好端端地嫁兒媳婦門都沒有!』容定王如雷般地吼著,再一次申明自己的立場。

  『爹!小瑤和昭陽王情投意合,看在小瑤救我一命的份上,請爹成全。』杜君衡硬著頭皮說道。

  容定王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個丈夫說出來的話,『我成全他們,誰成全我?不孝子!你想把我氣死好安心出家是吧?很好!要我成全可以!』

  他轉身面向藍芷頤說:『昭陽王,如果你要娶我媳婦,就以昭陽郡主交換。』

  藍芷頤一聽這話,當下氣急攻心,立即吐血昏厥。

  『芷兒!』驚呼一聲,杜君衡立即上前搶救。

  容定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著了,沒想到這昭陽王性子如此剛烈,居然氣成這樣,不過原本就是他不對,天下女子這麼多,偏來搶自己的媳婦。

  杜君衡差人去昭陽王府通知藍止臻,藍止臻擔心姊姊的情況,也只得以昭陽郡主的身份連夜前往容定王府。

  當他趕到時,在中庭正巧遇上了剛被叫到前廳訓斥的柳瑤卿,她完全不知所以地被容定王、和容定王妃罵了一頓,正傷心著。

  『芷頤姊姊!』見到女裝的藍止臻,柳瑤卿就往他懷裡躲,哭得好傷心。

  『怎麼了?』藍止臻被她哭得心慌意亂,以為是自己的姊姊有什麼不測。

  『芷頤姊姊,你要幫我說句話,姨丈、姨娘罵我行為不檢,你告訴他們我去昭陽王府沒見過昭陽王啊!』柳瑤卿向來敢做敢當,但她容不得被誣賴。

  藍芷臻還沒來得及問明白,就被拉到容定王夫婦面前。

  『姨丈,姨娘,昭陽郡主在這裡,你們可以問她,我去昭陽王府哪一次見到昭陽王了?連見都沒見到就說我行為不檢,我不服!』柳瑤卿一臉的倔強。

  見昭陽郡主上前向他們施禮,容定王和容定王妃同時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天仙美女,她比一般女子高了許多,但是高人一等並沒減弱了她的美,反而更顯得纖細,素淨的一張臉雖然蒼白了些,卻有說不出的迷人之處。

  『可憐的孩子,這麼弱的身子怎堪在這秋夜裡奔波?衡兒真是太不懂事了,這麼點小事不該驚擾郡主的。』容定王妃立刻上前拉著她,帶到屏風邊,在燭光之下把她看得更仔細些。看她素著一張臉,沒有任何的妝扮,也不戴任何首飾,愛美的容定王妃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可憐吶!跟著半大不小的哥哥,成天只知道辦案,女孩家的心事,他一定不懂,這麼弱質的女孩,身邊也沒個貼身丫鬟,八成也不知道該替你打點像樣的首飾。』容定王妃向來心慈,特別是遇見弱者,她總有發揮不盡的同情心。

  『王妃,現在不是計較首飾的時候。』容定王對愛美成癡的妻子非常瞭解,如果不提醒,她光是憐愛這纖弱動人的昭陽郡主,就足以哭得讓整個王府淹水。

  容定王妃一臉埋怨地看容定王,怪道:『你是個大男人,哪懂得這些?這麼標緻的女孩,如果有相襯的首飾輝映,就更完美了。』她眼光一轉,面對藍止臻時又一臉的慈愛,『告訴我叫什麼名字?』

  『藍芷頤,頤養於芳芷之鄉的芷頤。』藍止臻把名字的意義順帶解釋。

  『你爹不愧是當年的狀元才,連給孩子取名字都這麼不同凡俗。』在容定王妃眼裡,昭陽群主身上什麼都好,連名字也美得很。

  『敢問王妃,我兄長怎麼了?』藍止臻趕緊把話轉回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上。

  『放心吧!只是氣急攻心,他年紀輕輕的,受點氣不會有事的,何況有衡兒在。』容定王妃對兒子的性情雖然覺得頭痛,但對他的醫術倒是很有信心。

  『為什麼呢?』姊姊知道她自己的身體狀況,而她控制脾氣的功夫更是一流,如果不是很嚴重的事,不可能氣昏的。

  『這都怪我們王爺被衡兒氣糊塗了,說什麼如果昭陽王要娶小瑤,就得以郡主你來交換。』容定王妃嘴裡說得雲淡風輕,但眼睛可機伶地捕捉這昭陽郡主的所有反應。

  藍止臻一時無言,他也看見容定王妃期待的眼光一閃而逝,他的腦中立即閃過許多念頭。還沒確定杜君衡的心態,他是不會把姊姊托付杜君衡的,他不容姊姊再受委屈。

  『這全是誤會,王兄和小瑤真的沒有私情,王兄是因為我喜歡小瑤,才登門提親的。』他立刻把話題講開,目前並不是真的談婚事的時機,他只想找借口讓姊姊和姊夫多接觸。

  他的話讓柳瑤卿覺得冤情大白,又同時讓她覺得難過。

  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內廳,她的離開藍止臻當然發現了,可是他不能追上去,現在什麼都不確定也不能解釋清楚,只好暫時讓她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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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3: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小瑤,是我們錯怪你了,別放在心上好嗎?』容定王妃特地到柳瑤卿房中看她。

  『姨娘,事情過去就好了。』和心中的失落相比,被誤會的難過不算什麼。

  容定王妃看她無精打彩的樣子,便若有所思地問:『小瑤,你仍是不喜歡衡兒嗎?』

  柳瑤卿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不再討厭表哥了,但表哥就是表哥嘛!就算喜歡也不是姨娘希望的那種。』

  容定王妃一聽滿心的無奈,這麼多年來她有過這麼多個兒媳婦,有緣沒緣她心裡清清楚楚,她也明白兒子心裡想要的是什麼。

  可是教她如何接受?杜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她怎麼對得起歷代祖宗?然而她也明白如不是兒子願意,娶再多的兒媳婦,只是徒然埋沒人家的青春。

  『告訴姨娘,如果昭陽王真的要娶你,你可願意?』

  柳瑤卿一時被問得臉紅,不用她說容定王妃也知道答案了。

  她歎口氣自我安慰地說:『看來又多個女兒了。放心吧!你和衡兒既沒有夫妻緣,只要昭陽王可靠,姨娘會替你作主的。』

  容定王妃離開柳瑤卿那兒後,立刻前往客房探視昭陽王,在門外她聽見了自己兒子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不想辦法不行!』杜君衡輕鎖劍眉。

  『陸道長說如果你也沒辦法,就只有廢掉武功了,只是姊姊一定不願意的。』藍止臻心情十分沉重。

  『失去武功比丟掉性命好吧?』杜君衡不能理解地問。

  『就一般人來說可能是,但對我而言,讓姊姊順她的意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以前,我們姊弟受盡折磨也要留著一條命,是為了替爹娘討個公道,現在心願了了,我們不想再有任何妥協,即使是對無情的命運也不願屈服。因為不服輸,每次毒發再怎麼痛苦我都忍了,所以我可以理解姊姊明知一動真氣就更接近死亡,還是為了打擊犯罪而逼近死亡的心情。她想按自己的方式活著,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藍止臻的話讓杜君衡聽了好痛心,他成天救人,看著被他從鬼門關裡面救回來的人,重新享受著生命,感染他們那種重生的喜悅與新生的朝氣,是他最大的安慰,可是這兩姊弟卻在這大好年華時,作這麼悲壯的選擇。

  『沒有武功還是可以照自己的意思過,憑你們的聰明才智,不需要動武也可以濟弱扶傾。』杜君衡還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換個角度看問題。

  藍止臻認為他沒聽懂,『你在家一樣可以修道,為什麼總想著出家?』

  杜君衡一時語塞,突然之間他理解那種為理想而執著的心理,但這不能相提並論,他可沒有出家不成就寧願死了的打算。

  『你一點都不擔心失去了世上惟一的親人嗎?順了她的意很快地你就孤單單的一個人了!』他挑最現實的問題下手,希望轉變藍止臻固執的腦袋。

  藍止臻抿著雙唇,杜君衡說中了他的心事了,他的確擔心失去姊姊。

  『想想小瑤,為了她你不肯受點委屈嗎?這世上不像你說的那樣,完全沒有妥協的餘地不是嗎?只要讓芷兒同樣地發現這點,她就不一定非要這麼年紀輕輕就死了不可。』杜君衡技巧地開導著。

  在門外聽得入神的容定王妃,雖不明白全部情況,可是她太佩服自己的兒子了,原來兒子的口才這麼好,難怪有本事把三個妻子推銷出去。

  藍止臻倒願意試試,『好吧!我勸勸她,現在先想想怎麼解決眼前的事?』

  杜君衡想了半天,最後道:『告訴她因為怕爹反對,所以一直沒敢讓爹知道這事。』

  『騙不過的,她很快就會把事情查清楚了。』藍止臻太清楚自己姊姊的手段了。

  『告訴她實情,看在你的份上她會諒解的。』

  『這算什麼解決之道?她當然會原諒了,只是我得先被她凍得脫層皮。我可受不了姊姊對付外人的那種冰冷態度。』藍止臻一臉畏懼地抱怨著。

  容定王妃徹夜未眠地在想著前因後果,為什麼昭陽王兄妹成了姊弟?那個成天吵著出家的兒子什麼時候成了昭陽王的姊夫?兒子叫昭陽群主芷兒?

  『芷兒,對了!我就說昭陽郡主怎會這麼投我的緣,原來她和芷兒有點神似。』她自言自語著。

  想出了端倪,她立刻到客房,只見藍止臻伏在案上,容定王妃連忙給他披上風衣,左看右看愈看愈覺他像自己那七歲就身亡的小兒媳婦,她再看看躺在床上的藍芷頤。

  『天啊!這對兄妹怎麼一個樣兒?』她低呼著。

  藍芷頤隱隱地感到胸口疼痛,不自覺地以手按著胸口,容定王妃見她鎖著眉,便伸手替她按摩,一按才覺得有異,即輕輕地掀她的右手臂看看,果然有個花形砂記。

  原來昭陽王是芷兒,而昭陽郡主是她弟弟!

  『這關係實在錯亂,不過看來王爺這回氣糊塗還真蒙對了。』她打定主意後,唸唸有辭地走回房休息,神色中有著隱藏不住的欣喜。

  而這廂的杜君衡看看時間差不多,便前往客房巡視,可卻在庭院中遇上了他母親。

  『娘!怎麼不睡呢?』

  『放心不下昭陽群主。衡兒,郡主是出了名的體弱多病,你怎麼讓她照顧病人呢?那該是你的事。』容定王妃話中有話地說著,杜君衡只當母親的同情心又氾濫了。

  『郡主和昭陽王非常友愛,是他不放心不肯離開的,而且他現在的健康情況很穩定。』他果然毫無發覺地被套出話了。

  容定王妃關心地問:『群主的病可以根治吧?臉上沒一點血色,是難纏的病嗎?』

  『只要他配合好好調理,半年可以根治,兩、三年後就完全正常了。』

  容定王妃聽了點頭,又問:『那昭陽王呢?這麼年紀輕輕的就不堪刺激,不會也是有宿疾吧?』

  杜君衡眉頭稍緊了些,芷兒的情況他一直沒有全部掌握,『我還沒有機會在她清醒時替她把脈,只知她氣血逆行,但不知道實際病況。』

  『這麼嚴重啊?』容定王妃看兒子那種表情純粹是個大夫的反應,心裡有些失望,如果連芷兒都不能讓他改變念頭,杜家真會絕後了。

  『現在還不能斷定,要等她醒了再作診斷。』杜君衡希望情況不會太糟。

  『衡兒,你知道嗎?郡主的名字叫芷頤,這倒讓娘想起小芷兒了,當年我們一直以為她死了,可沒找到屍首,會不會沒死呢?』容定王妃一臉的猜測,心中倒數著這己兒子掉入陷阱的時間,她兒子是不會把活著的人說成死了的,那無疑是犯忌諱。

  『可能吧!人世間是沒有定論的。』杜君衡隨便敷衍兩句。

  容定王妃心中暗笑自己兒子不開竅,他以為他自己在道場弘道哩!

  『進門時小芷兒才六歲,已經是個美人胚子了。,什麼都不會,可你一教她就會了,成天跟著你唸書、習醫、靜坐、抄道經,還吵著將來要跟你一起出家,好可愛啊!』容定王妃又一臉陶醉道。

  杜君衡也跟著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心裡也暖暖地。

  『說起來她還是惟一與你同床的新娘呢!這麼說來你早已不是童子之身了,就死了心在家修行就好了。』

  他沒料到母親就這麼口沒遮攔地講這種話,還深怕別人沒聽到似地愈說愈大聲。

  『娘!昭陽王快醒了,別在這說話!』杜君衡連忙將容定王妃拉到一邊。

  容定王妃倒是第一次看見這自以為清心寡慾、不為女色所動的木頭兒子竟因為女孩子而臉紅。瞧他緊張注意客房動靜的神態,她得意地想:再裝嘛!讓為娘找到了克治你的法寶,往後就隨時整治你這小要債的。

  就在這時客房的門被打開,而當門開的那一瞬間,杜君衡的前額沁出了冷汗;容定王妃也不再為難他,立刻上前招呼藍芷頤。

  『王爺!怎麼出來了呢?要多休息才會復原得快啊!』她慇勤地扶著藍芷頤到廊下的亭內坐下,『衡兒,快過來替王爺看看!』容定王妃很快地就替自己兒子製造機會了。

  『王妃!不必了,我自己會調理的。』藍芷頤客套地拒絕了。

  王妃一臉熱心地說:『讓衡兒看看嘛!反正是自家人。』說著就將藍芷頤的手腕放在桌上。

  杜君衡立刻以指把脈,他審視了藍芷頤一會,好強的她自然不可能讓他從脈象上查知她的真正情況,杜君衡反倒因她暗中運氣,得以正確瞭解她氣血逆行的情況,他的眉不自主地往眉心聚,容定王妃看他的神色又很自動地把藍芷頤另一手換上。

  『怎麼樣?別什麼話都不說光是皺眉頭!』容定王妃實在受不了他那什麼表情。

  杜君衡收回手,歎口氣,知道不廢掉武功,不出三個月她就沒命了。

  『娘,讓翠香煎好了送過來。』他開了藥方交給容定王妃。

  容定王妃看看藍芷頤,發現她的臉色比先前差很多,這兩個孩子一定有古怪,不過現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讓她高興的是翠香專門伺候他妻子的,兒子要翠香給芷兒煎藥,那表示兒子不自覺地承認他自己和芷兒的關係了。

  『杜兄,小瑤和舍弟的婚事能否在近期入辦成?』藍芷頤一天都不願再浪費了。

  『當前有比令弟婚事更重要的事,他身上的積毒如果好好調理半年內可以好,你不需要為了替他散毒而保留武功。』杜君衡直接把事情說清楚。

  藍芷頤冷看他一眼,冷淡地說:『回答我的問題。』

  杜君衡也回看她一眼,不喜歡她就這麼地我行我素,以為自己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而不在乎關心她的人的感受。

  『令弟也是個聰明人,難道你願意他往後發現了,而終生抱憾自責嗎?有沒有替他想過再失去惟一的親人,他會多麼孤單?』他的口氣非常的嚴肅。

  自藍芷頤可以獨當一面以來,還沒人敢這麼訓斥她。他以為他是誰?要不是因為弟弟喜歡上他名下的妻子,她不可能讓他囉唆,早就一聲不響地走人了。

  『你管太多了!』她不想聽他多說無益的話。

  杜君衡看她一臉的平靜,態度卻是絕然的專斷,知道她不容許任何事不是在她的掌控下進行,所以他要達到目的,不是硬碰硬就得繞圈子,硬碰硬他是佔不了上風的,因為在乎她性命的人是他。

  『我不得不想遠點,如果止臻因你的事一輩子不快樂,小瑤又怎會幸福?』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自有打算地說:『我不會讓他發現的。』

  『安排一場意外?』杜君衡真的想生氣了,怎麼有人心想死?

  藍芷頤覺得不耐煩,他顯然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他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干涉她的私事?他又憑什麼自以為是地窺視她的心事。

  『可不可以?』她忍下想走的衝動,再一次地回到她的話題上。

  這句話讓杜君衡回想到她小時候,一直在他耳邊不斷地問著這一句話。

  他不禁懷疑是否當時他們都不自覺地知道,那一別就是十幾年,再相逢已人事全非呢?不然一向聽話的芷兒,為何明知他對她的要求只有一件事,卻在臨別前固執地一問再問,而堅奉修行法則的他,居然也會改變一貫的原則答應她。

  『可不可以?』她又一次地問,愈來愈不想理會這莫名其妙又會神遊太虛的道士了。

  他終於發覺了同一句話怎麼今昔差異那麼大?以前她用疑問句,現在是命令句。這無可救藥、憤世嫉俗的霸道女子,難道不知道現在她是有求於他嗎?

  『你不知道徵詢別人該用什麼口氣嗎?』他大人有大量地示範了一次,特別加強謙遜和緩的語氣,眼中帶箸一閃而逝的挑釁,存心和她耗下去。

  通常對外人的挑釁,在心裡面她只會不屑,而表面上以氣勢讓人畏懼,卻從不真正動氣,因為她的身體不堪她經常動氣。但這回她真的被惹火了,她暗暗地調息,心裡默念清淨經,不讓自己情緒失控。

  把她所有的不動聲色全看在眼裡,他心裡有點放心,在本能的反應上她還是會保護自己,而且用他教她的方式。

  只是為什麼教的東西她都記得,獨獨只忘記人呢?她難道沒發現這些道術秘法怎會無師自通呢?而他也沒發覺自己多麼地在乎她忘了他的事。

  『我是誠心上門提親的。』藍芷頤決定還是以弟弟的婚事為要。

  『先不要再替止臻散毒,讓我先把他積毒穩住好嗎?』杜君衡也改變了策略,他不想再冒險激她,萬一又氣得吐血就麻煩了。

  『多久?』藍芷頤不想冒險,如果有別的辦法她早採行了。

  『兩個月,若是兩個月後他的毒害還不穩定,就依你的。』兩個月內不動真氣,至少可以撐到師父出關,求師父廢掉她的武功,以後她還可以再練。

  『一個月。』她又不容分說地下定論了。

  『好吧!我相信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杜君衡打算先以針藥調理,阻止她氣血逆流的情況,以彌補短少的一個月。

  當然希望他辦得到,事關弟弟的生命,可是她真不喜歡眼前那張自信的臉,好像他辦得到的不止是料理她弟弟的積毒,修真道士不都是清高脫俗不問世事的嗎?為什麼眼前這個這麼多事?藍芷頤滿心不解。

  和藍芷頤達成協定之後,杜君衡要求他們姊弟住進容定王府的西廂,方便他調理兩人的病情,藍芷頤當然不接受,這個難題,他就交給藍止臻解決。

  『你去就好,為什麼連我也去?』藍芷頤不接受地道。

  『姊!我以你的身份住進去,是很難和小瑤保持距離,你不想我做出有辱家門的事吧?』藍止臻克制一臉的笑意,讓藍芷頤當他克制的是情欲,沒轍地看他一眼。

  『可若光是以我的身份住進去也不保小瑤的名聲的,昭陽王好端端地住在容定王府,外人一定會說得很難聽的。但體弱多病的昭陽郡主到容定王府就近醫療,而手足情深的昭陽王,也住進去以便照顧,就不會讓人覺得不妥,將來我娶小瑤時,反而會傳為一段佳話呢!』藍止臻繼續說服道。

  『止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想確定他想清楚了沒有,他若真的確定,也只好委屈一個月,她的日子不多了,只想盡量給弟弟他想要的一切。

  藍止臻很想說出自己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他希望姊姊能回想起被人疼愛的幸福感受,他總是看著她默默地承受所有的苦難,不願意和人分享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他不想姊姊走到生命的盡頭時,不知人間有愛。

  他欲語還休地沉默了一下,就讓她以為他任性吧!反正告訴她實情鐵定壞事的。藍止臻展開他那無往不利的耍賴笑容,等著藍芷頤點頭。

  柳瑤卿一進門,就看見昭陽王和她的芷頤姊姊,同時蹙眉看著擺在他們眼前的藥,這些天來她已經分得出兩個人的差別,昭陽王的眼神比較靈活,而芷頤姊姊的眼眸總有著難以理解的情緒。

  他們兩人喝藥的樣子卻是一個樣的,只是芷頤姊姊比以前更不喜歡喝藥。

  『芷頤姊姊先喝了吧!下回我讓表哥別用那麼苦的藥。』她端起藥婉勸道。

  藍芷頤只好接過碗,鎖箸眉將藥喝了。

  『芷頤姊姊,姨娘明兒要上妙蓮寺燒香,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說完她趁藍芷頤開口之際,丟一顆糖給她。

  以前芷頤姊姊喝完藥總會吃了她準備的糖,可現在芷頤姊姊卻不愛吃了,可是怕藥太苦,讓芷頤姊姊更怕看病,有幾次表哥來診斷時,她都看見芷頤姊姊手背的寒毛直豎。柳瑤卿心想。

  藍芷頤隨即把糖吐在小碟上,幾乎是反射動作。

  柳瑤卿訝異地驚呼:『芷頤姊姊和表哥一樣會這招耶!好棒哦!教我好嗎?』

  每回表哥把不喜歡吃的東西挑出來,也是這麼舌尖一抵齒頭,再小的東西都準確地落在小碟子中。

  看看這天真的小女孩,難怪弟弟會為了她不惜連親姊姊都不顧了,她真的討人喜歡,坦白、直率、熱情、開朗。

  『這沒什麼。』藍芷頤心裡不舒服。

  為什麼人們都說她和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相像?發呆時,撐著腮幫子的神情像;認真時,考慮事情的樣子也像,連打脈的手勢、切藥草的姿勢、下針的力度、拿筷子的樣子、喜歡吃和不喜歡吃的東西都一樣,最氣的是容定王妃說連睡覺的樣子都像。

  『芷頤,自己去說吧!』藍止臻提醒她親自去給容定王妃回覆。

  藍芷頤走後,柳瑤卿憂心地看著她的背影,她覺得芷頤姊姊近來不太愛說話,也很少看見她笑,以前她很常笑的,是病情沒有好轉,還是住不慣呢?

  『王爺,芷頤姊姊會不會是想家?』她擔心地問。

  被她突然這麼問,藍止臻全然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柔聲地反問:『怎麼說呢?』

  柳瑤卿望著他的俊臉,看見以前常在芷頤姊姊眼中看見的溫柔,一時腦子都空了,只癡癡地看著他。

  藍止臻最愛看她為他失神的樣子,可是他恨這時候只有他們兩人在這廳子裡,他得擔心自己會不會不安分地做出什麼逾禮的事來。他的教養讓他時時要求自己的行為舉止合乎君子的規範,但是面對心上人怎能無動於衷呢?他的腦袋掙扎於天人之間,他的手緊緊地環抱在胸前,只有眼中的深清毫無保留地傾洩於柳瑤卿週身。

  杜君衡由外邊出診回來,依慣例來看看這對姊弟倆的情況,在門外就看見兩個有情人週身交激的電光。杜君衡很放心藍止臻的操守,他只對他的姊姊耍賴,對其他人他是行己有恥的君子,再怎麼情不自禁,也不會做出有違禮法的事。

  不過看樣子不出去解救他,這多情王爺準會把自己憋得沒氣。

  『止臻,今天有沒有吐血?』他語氣輕鬆地開玩笑道。

  他的出現的確讓藍止臻心生感激,可是又有點怨,問這什麼殺風景的問題。

  『快了!』藍止臻沒好氣地回答。

  聽他這麼說柳瑤卿可心急了,『怎麼會呢?剛剛才吃藥的!』

  杜君衡無力地看自己表妹一眼,取笑道:『對付我時的鬼靈精哪裡去了?一遇上心上人就什麼心眼也沒有了,這麼明顯的語氣都聽不出是氣話。』

  『群主呢?』他不自覺地習慣回府就看看藍芷頤,她沒理過他,他也無所謂。

  『你是問人呢?還是問狀況?』藍止臻可是成天窺探他的心事的,終於發現了一些杜君衡自己都不曾發覺的事。

  『當然是病況了!』杜君衡有時覺得自己和這心事曲折的小舅子相處很累,明明很簡單的事,他也可以想得很複雜。

  『肺脈平穩、心脈微弱、氣息略沉。』藍止臻邊告訴他一邊觀察他的反應。

  果然他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表情,他問的根本是人,他關心的也是沒見到人。

  死不面對現實的傢伙。藍止臻在心裡暗罵。

  杜君衡坐下來,拿他的手過來切切脈,看看他的氣色,確定一切都在控制中後,才放心地對柳瑤卿說:『小瑤,姨娘要差人來接你回門,你多待幾天無所謂。』

  藍止臻聽起這些話覺得杜君衡像是在報復,他雖表面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暗罵杜君衡小人。

  『止臻,沒事別老在心裡罵我。』杜君衡臨去前低低地在藍止臻耳邊叮嚀。

  『他知道別人心事想什麼嗎?』藍止臻訝異地問。

  這也是柳瑤卿懷疑的,『我想他只是善於猜測別人心事而已,有時捉弄他還是可以成功的,所以應該不是有「他心通」,不過罵他他是一定有感應的。』

  藍芷頤再怎麼不想理人,也無法對容定王妃冷淡,容定王妃對她的熱情像紅透的炭火以持續穩定的高溫包圍著她,最主要的是她可以感受到容定王妃的真摯。

  她來了這些天,容定王妃每夜都去看她,有時候給她蓋蓋被、有時換茶,擔心她半夜醒來喝了冷茶刺激心脈。

  容定王妃當然不知道習武的她,稍有一絲動靜就會驚醒,她常聽容定王妃偷偷地哭著叫她可憐的孩子,自責自己不該讓她去法會,才會讓她給壞人害了吃那麼多的苦。

  她不想知道杜家的任何事,卻不忍容定王妃獨自一個人為過往的事自責。

  『王妃,去上香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那麼大費周章呢?』她不明白容定王妃為什麼要王府的護院調出一組人馬來?

  『你完全不記得了嗎?小時候的事一點也沒印象嗎?』容定王妃本來以為她不和杜家人相認,是因為兒子一娶再娶,但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覺她不記得她自己是杜家人。

  容定王妃認為自己兒子不和芷兒提過去的事是可想而知了,芷兒不記得以前的事是正合他的心意,要不是天不讓杜家絕後,也就不會讓她無意間發現這秘密,她才不會這麼容易就讓那混帳兒子矇混過去。

  『記得。』藍芷頤倒情願自己忘記過去種種的不愉快。

  『六歲時你在哪?』容定王妃懷疑她記得的是什麼?

  『冷宮。』

  『七歲呢?』

  『我一直在後宮。』外人所知的藍芷頤是在後宮長大的。

  容定王妃不知哪裡出差錯了,她進一步地問:『你是怎麼讀書識字、學會醫術?』

  『讀書識字是宮中女官教的,醫術是無師自通的。』

  『這麼精深又專門的東西怎麼無師自通呢?』容定王妃實在不解她怎麼會只忘記她自己和杜家的關係以及杜家的人。

  『奶娘說我和別人不同。』藍芷頤對這話從沒懷疑過。

  容定王妃衡量情況後,還是吞下想說的話,顧忌她不能受刺激,別弄巧成拙得好。

  『是這樣的,在衡兒小時候我們給他討了房媳婦,我那兒媳婦在一次參加法會的歸途中被人害了,所以這回得小心,絕不能再有意外了。』

  聽了這番解釋,她明白了,原來容定王妃是對兒媳婦的不幸久久不能釋懷。

  『芷兒,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容定王妃問,心想不能直接刺激她,間接總可以吧?

  『您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藍芷頤不自知地讓了步,除了弟弟外,從不和人建立親密關係的她,讓容定王妃給她取了個匿稱。

  杜君衡照例前來向容定王妃問安,意外地看見藍芷頤在容定王妃房中,她還是會不自覺地避開他,所以除了他特地去給她看病外,他幾乎不曾在其他地方碰上她。

  『衡兒,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還沒看看芷兒今天的脈象吧!快給她看看,看看明兒個陪娘去妙蓮寺上香有沒有問題?』

  一聽到母親叫芷兒,他的心就嚇得忘了跳似地,又聽見妙連寺更是神思錯亂。

  『娘,群主不宜太過勞累,不如改個地方上香。』杜君衡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藍芷頤實在不明白這個人是怎麼了?她什麼時候真的成了病人了,雖然是心裡不高興,不過她還是不想理會他。

  『既然這樣,那麼芷兒還是別去好了,下回挑較近的地方去,不必住宿衡兒也比較放心。』容定王妃知道兒子的顧忌。

  『王妃,上香並不會累著的,容成王太多慮了。』藍芷頤非常地不以為然。

  容定王妃考慮了一下,慈顏安撫道:『下回吧!這兩天我讓衡兒陪你。』

  藍芷頤更討厭杜君衡了,他憑什麼決定她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如果不是礙於容定王妃在場,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不早了,芷兒,你得休息了,讓衡兒送你回房好了。』容定王妃見她臉色又差了,擔心她累著了。

  『容成王應多陪陪王妃,芷頤先行告退。』藍芷頤輕輕地施個禮就走了。

  容定王妃感覺到她態度上的刻意疏離,忙道:『衡兒!快去陪不是。』

  『娘,往後要邀郡主去哪,先和我商量可好?』他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是,本來她就不該去妙蓮寺。

  容定王妃掩藏心中的喜悅,一臉不解地問:『衡兒,郡主的去向似乎不干你什麼事,你只要每天給她看病施藥就好了,她可不可去哪,是昭陽王決定吧?』

  『現在是郡主康復緊要的關頭,我不希望有什麼意外。』她一離開王府到外頭,一有狀況就可能動武,要她住進來無非是要完全杜絕她使用武功的機會,所以她去哪兒當然要經他的評估後沒有問題才行。

  『也不必這麼專斷,昭陽王對她向來都是尊重的,你就這麼直接說改個地方,全沒問過她的意思,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容定王妃實在覺得這不是他向來的作風。

  杜君衡一時無言,他大概是過度操心了,只是他聽到妙蓮寺就亂了方寸。

  『知道了,我這就去道歉。』他應聲道。

  月光柔柔地流瀉於花園之中,仲秋的初夜露重微冷,容定王府的花園種了兩棵十幾年的曇花,完全自然地任其發展而沒有修栽過的曇花,長得母干如同樹般,垂著的花苞就要開了,心中不舒坦的藍芷頤獨坐在花園中一個人靜靜地等花開,她不想見到任何人,更不願待在房間裡悶著只好一個人在外面。

  突然她發覺屋頂上頭有異動,她隱身於濃密的花蔭下,觀察屋頂上的動靜,來人功夫不弱,居然沒讓王府的護院察覺,來人往北院去。

  北院是杜君衡的天地,那兒有他的藥草園、書房、藥房和靖室,和整個容定王府的其他庭園隔了一片濃密的松林,他半隱居於王府內。

  原本藍芷頤不想管杜君衡的事,但想到容定王妃就剩這麼個兒子,而弟弟的毒也有賴他調理,雖然他令人生氣,可也不能冷眼旁觀,她隨後就跟上。

  而這會的杜君衡正因由太醫局回來後,找不到藍芷頤而暗自傷神,偏偏藍止臻這回不肯幫他,這兩姊弟如果站一線上,他可一點轍都沒有,不知道她是出去了,還是躲在什麼地方?突然間,一道黑影掠過,接著一口利劍便抵在他頸上。

  『有勞杜神醫出診。』黑衣人冷冷地說。

  『讓我準備藥材。』杜君衡要求道。

  黑衣人抽出一匕首在杜君衡手臂上劃了一道,他手臂立刻滲出了黑血,而藍芷頤也立刻射出她自己的玉珮打中黑衣人的命門,隨即跳下來。

  『解藥!』她冷冽的眼神足以凍死人,而她的匕首也抵住黑衣人的背心。

  『解藥不在我身上,杜神醫出診就能得到解藥。』黑衣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藍芷頤是不可能讓人威脅的,她才揚手杜君衡即阻止道:『芷兒!別動手。』

  杜君衡非常擔心她剛剛以真氣擲物點穴的後果,而她則不解他為何不知好歹,還有什麼時候輪到他叫她芷兒了。

  『壯士請稍待。』杜君衡很快地收拾好藥箱,解開黑衣人的穴道。

  不會武功的他何以能解她獨門的封穴法,也是她所不解的,不過目前要擔心的是這個天真道士不顧對方故置他於死地地要跟去出診。

  衡量了一下情況,只好跟去保護他了。

  『芷兒,放心,不會有事的,別跟來!』他不想讓她陷入不可知的狀況中。

  可以確定這人是沒弄清楚情況。放心?如果不是為了弟弟和容定王妃,他要怎麼把命送出去,她都不會有意見。藍芷頤懶得解釋,也不會聽他的,自顧地跟上去。

  杜君衡也沒有時間勸她,看她不理不睬的神情,勸也沒用,就不再堅持了。

  黑衣人帶他們到城東門邊的空屋內,裡頭躺了個孕婦。

  杜君衡切了脈,診斷道:『她中了極細微的金針,而又將臨盆,如果不把金針取出,只要一著力,金針就會流進血管內,在這種情況下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險。』

  『請杜神醫無論如何救救拙內。』黑衣人立刻跪下懇切地說。

  『壯士得將解藥給我,不然我無法運氣逼出金針。』杜君衡邊打開藥箱,先以針安胎,並請藍芷頤幫忙下針。

  『可是解藥得半個時辰才作用。』黑衣人立刻從婦人懷中拿出解藥,心中後悔自己太多疑,眼看就要誤了自己妻兒了。

  『無妨。』聽到這話,也顧不得自己了,他接過解藥立即服下。

  無法坐視他這種不要命的作法,簡直在玩自己的命,藍芷頤以針氣測到了金針的位置,立刻搶先在杜君衡之先運氣,把金針逼出。

  『芷兒!你太亂來了!』不料她會這麼做,太低估她的醫術了,她居然這麼快就找到金針了。

  在她看來,這人也未免頭腦太不清楚,她是有病在身,可不會因為這樣就喪命,而他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運氣鐵定會沒命。

  也不想和他爭辯,因接下來有更麻煩的事,她說:『胎位不正。』

  『孔雀石。』杜君衡一面按摩婦人腹部一邊說。

  藍芷頤由藥箱中拿出兩顆孔雀石,放在婦人手掌內的勞宮穴中。

  那婦人非常堅強地忍著痛苦,只輕輕地哼著。

  『芷兒,開產道!』

  藍芷頤立刻把針移到三陰焦,對於這天真道士的醫術,是該佩服的,他把時間掌握得很好,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孩子應該保得住的。

  響亮的嬰兒哭聲,讓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藍芷頤以她的底裙幫嬰兒擦淨血水抱給黑衣人,並交給他她自己的玉珮,說道:『尊夫人不宜在此受風寒,明晨前往昭陽王府,安置他們母子。』

  『多謝姑娘!』黑衣人跪地稽首。

  杜君衡看著她,一身的血污與冷淡的態度形成不協調的組合,她心中不是沒有感情的,可是為何吝於讓人感受她的溫情呢?特別是對他,一點都不像她小時候,幸好他不在乎人間情事,不然多不好受,他可是凡事都替她著想的。

  她就在他的注視之下,神情冷淡地走到他身邊,不吭聲地直接拿起藥箱裡的藥替他料理傷口。

  杜君衡看見了她鬢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立著,她還是對他過敏,還是不喜歡他,可是她總分得清楚什麼是她難以理解的情緒、什麼是她該做的事,這點倒像她小時候。

  『你要繼續神遊,或是回府?』藍芷頤不帶情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提起藥箱,和黑衣人夫婦告別,即走出空屋。屋外一片寂靜,天上有著柔和的月輪與閃亮的星辰,杜君衡喜愛秋夜,霜氣瀰漫在天地之間,有著迷離虛幻的特殊情調,走在無人的大街上,空氣中飽含著水分,感覺濕濕冷冷的。

  『記得嗎?那一年為了集海棠露,我們常半夜跑出來,溜進這大街盡頭的林家花園裡。你喜歡那兒的曇花就順道拔了兩棵回庭子裡種了。』杜君衡一時忘情地提起藍芷頤根本就沒印象的往事。

  『別把我算進你過往的事件中,我和你不相關。』她不高興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他回憶中。

  杜君衡一時無言,她總是這麼無情地和他畫清界線。

  他也立刻回到現實,解下外衫給她披上,『今晚多虧有你,但你違反了我們的約定,所以你得給我兩個月的時間。』

  藍芷頤不以為然地冷看他一眼,違反約定?她什麼時候和他有了約定?他若不是累得昏頭,就是毒沒完全解清。

  『請你想清楚,你醫治的對象是止臻,我答應的是一個月內不替他驅毒。你沒資格限制我任何事,不要讓我再提醒你,杜神醫。』她每一個字都像剛從冰窖裡拿出來一樣冷得透骨。

  『你只知命令別人、指揮別人嗎?』她命令式的語氣,最讓他反感。

  『是誰只知命令別人、指揮別人的?』她決定把話說清楚,這種自以為是的糊塗蟲,不理他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杜君衡看著她泛白的臉色,立刻把氣平下來,惹她生氣不是他的目的,被她惹出氣來也出乎他的意料。他對什麼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和她相處為什麼就沒一次的情況是他可以掌握的呢?她簡直是上天專為考驗他的修養而派來的。

  『抱歉,斷然不讓你去妙蓮寺是我過分了。』他終於說出昨天就想說的話。

  『好說。』藍芷頤也降低了氣焰,經過了大風大浪的她,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對這個天真道士特別沒涵養。

  『我只是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身體,不為自己,也為止臻珍重吧!』每次都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式收場,對一個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來說,給他責任感、使命感通常是比較能發揮效用的。

  『止臻的情況穩定很多,多謝了!』這一點她是真的感謝他。

  『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話,讓人準備婚事吧!止臻康復是沒問題的。』

  『謝謝你的成全,可王爺那兒……』這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杜君衡據實地說:『要一番苦戰,所以需要權宜時,還請多擔待。只是……』他欲言又止地。

  『有什麼問題嗎?』藍芷頤的口氣中有著牽掛。

  『還是那句話,為自己多珍重。』本想和她交換,但這不是他的作風,也不願勉強她,她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就算長生不死,也只是死屍活拖沒有意義。

  『身為醫者,見到別人不愛惜生命,是很看不過去的。』他說出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但我很累了。』她訝異聽到自己說出來的話。

  『累了可以休息,不一定得結束,往後的路會和以往不同。』他鼓勵道。

  『我相信,但是不想走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話。

  『這兩天躲到哪去了?藥也沒吃,在賭氣嗎?』杜君衡換個話題。

  藍芷頤又不搭理他了,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可是她沒理由和他賭氣的,她只是不想見到他、不想吃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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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回到王府穿過花園,那兩棵曇花正綻開無數的花朵,在月光下嫩白的蕊瓣更顯得晶瑩剔透,他們同時伸出手以食指在花蕊上接了花露,並很自然地放在齒間一點。他們同時都發現自己和對方做出了相同的舉動,兩個人同時都愣了一瞬間,那迷惑吃驚的表情也是一致的。

  杜君衡不止一次的發現,她許多的小動作都和小時候一樣沒變,可是她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他不解的是很多事是他教她的,所以她會有和他相像的地方,為什麼她不會覺得奇怪?

  藍芷頤不明白的則是這個成天嚷著要出家的道士,居然隨時可以神遊,不過她不想知道他是神遊仙境或是魂迷地府,還是把握機會享受這難得的花開時刻要緊,這花這麼美卻謝得快,所以她任何一刻都不能流失。

  容定王妃憂心忡忡地等著杜君衡回府。

  『芷兒幾天來,臉色愈來愈差,白天也總是昏睡,快去替她看看。』她不等兒子換下官服,就推著他去西廂。

  『娘!群主為了籌備婚事太累,又加上晚上不睡,所以白天睡得多,不礙事的。』杜君衡知道如果不讓母親安心,她準會憂心成疾。

  『籌備婚事?籌備什麼婚事?』容定王妃想知道這些孩子又在做什麼?

  『她希望三個月內讓小瑤和止臻成親,這是昭陽王府的大事,所以她有很多事要做。』杜君衡邊換下官服邊答著。

  『昭陽王的婚事怎麼要芷兒忙呢?』容定王妃不明白地問。

  真不明白他娘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怎麼常讓他懷疑她知道昭陽郡主就是芷兒?他問道:『娘難道看不出來昭陽王府是郡主在當家主事?』

  『什麼?我只知道郡主其實是姊姊,王爺是弟弟!』容定王妃睜大了眼非常意外。

  『娘還知道什麼?』杜君衡乘機想弄明白。

  『還有什麼嗎?』容定王妃馬上偏著頭,假裝糊塗地問。

  『娘為什麼硬是要叫郡主芷兒呢?』他還是想探口風。

  『你不也幾次不經意地叫她芷兒?』容定王妃反問。

  『有嗎?』他微斂著眉,不承認地說。

  『就是前天,她不小心絆腳了,你不是脫口就叫她芷兒嗎?』容定王妃一臉罪證確鑿的樣子,讓杜君衡警覺自己最好轉移話題,情勢變成母親在探他的口風。

  『娘,這婚事我和爹提過,爹一直不答應,娘可得幫我。』

  『要你爹答應,其實很容易。倒是芷兒這麼下去怎吃得消?我得替她張羅才行,免得累壞了她,也誤了止臻的婚事。』容定王妃顯然一點也不想替兒子解決事情。

  有時候覺得他娘待別人比待自己的兒子好,對藍家姊弟處處呵護,對他就放牛吃草。他抗議道:『娘,我才是你兒子吧!』

  『是哦!可是你說要出家的,止臻可不同,雖然是半子,對我不知有多貼心,你都不及人家十分之一。』容定王妃存心激他。

  『那也得爹答應了婚事,娘才有這貼心的半子。』他不甘示弱地提醒。

  『瞧你就是不開竅,都要娘幫襯了,也不曉得讓讓口,教為娘如何情願幫你呢?』容定王妃口上失利,只得端起架子來。

  『娘教訓得是,衡兒知錯了,敢問娘有何妙方?』杜君衡連忙陪小心。

  容定王妃滿意地說:『這才是兒子應有的態度。這樣吧!這件事娘替你打發,但往後你得配合,娘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順帶也提了條件。

  『娘要我做什麼?』直覺其中有詐,他機伶地先問清楚。

  『很多事啊!給小瑤辦嫁妝、上殿請婚、宴請賓客等等。這還要問?』容定王妃說得一臉不屑,好讓他信以為真。

  『好的。』杜君衡也認為這些都是應該的。

  『把你的菉籍拿出來。』容定王妃慎重地說。

  『拿菉籍做什麼?』杜君衡不明白這事和自己的菉籍有什麼關係,但他還是進靖室取了出來。

  『你在菉籍前發誓,有菉籍為鑒,就不怕你反悔。』容定王妃戒慎地說。

  『什麼事怕我反悔?』他又起了疑心。

  『我讓你做的事啊!別到時要你招待客人你又嫌煩!』

  『這麼點小事也信不過我?』他雖覺得太小題大作了,可也知道母親有時是這麼不按牌理出牌的。

  『茲因表妹與昭陽王親事委請萱堂權處,故凡屬此事事宜,定當遵奉母命,不敢有違!京城清風觀小臣杜沐風謹盟。』杜君衡恭敬地跪在菉籍前盟誓。

  容定王妃一聽他的誓辭,覺得她這個道士兒子真不是普通的賊,居然自動地限定『凡屬此事事宜』,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他再怎麼玩出妻嫁妹的把戲!

  『愛妃,這妥當嗎?如你所說,那昭陽群主若真是昭陽王,她可是連皇上都不給情面的,我們這麼算計地,她要是知情可不得了!』容定王是見識過昭陽王在金殿辯爭的強勢作風,他深覺不妥。

  『這哪叫算計呢?她本來是我們家兒媳婦嘛!咱們不過是讓她認祖歸宗,要真說被算計的是那不孝的衡兒嘛!對他就沒什麼好過意不去了,他折騰我們半輩子了,跟他討點利息也是天公地道的。』容定王妃覺得這事是順理成章的。

  『愛妃,讓兒媳婦回來,應是綵鳳還巢,不叫認祖歸宗吧?』容定王疑惑地問。

  王妃白他一眼,啐道:『現在不是計較措辭的時候。等我和止臻談過後,你就按計劃行事。』

  藍止臻聽完容定王妃的話後,考慮了很久,『王妃,姊姊的性子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哄騙得過的。她是一再地依我的,是因為她縱容我,並不是讓我唬過了。』

  『所以非得由你出面,我並沒有什麼私心,只是想好好地疼惜她而已,就算她日子不多了,也該有人好好地照顧她,你給不了她一個祖宗牌位不是嗎?』

  『王妃怎麼知道姊姊……』藍止臻講不下去了。

  『我每晚去看她,這些天她每夜吐血,別看衡兒像沒事人一樣,這幾天他日漸消瘦全是為了芷兒!我這兒子有什麼心事,做娘的哪有看不出的。』容定王妃垂著眉,顯得格外憂傷。

  『讓我考慮。』他不得不考慮清楚,就因姊姊日子不多,才得更慎重,他只要姊姊高興就好了。

  藍止臻和容定王妃談過後,便到藍芷頤的房間探望她,她正和管家核對宴客名單。

  『江伯,把東西收到我房裡,往後這些事不可來煩郡主。』他交代了一聲,管家江伯立刻聽命。

  『你真的長大了。』藍芷頤寬慰地看著他,他辦起事來就有大將之風。

  『我早長大了,所以請姊姊放心地依靠我好嗎?』藍止臻坐到藍芷頤身邊由衷地說。

  『我也知道你長大了,加上積毒可以除清了,我很放心。』藍芷頤的話意味深長。

  『姊,你是不是要丟下我?我知道你很累,可是累了可以休息,不要丟下我!』他立刻蹙著眉不喜歡這話中的意味。

  『我是要休息,所以等你婚後我要離開一陣子,以後藍家就交給你了。』她神色怡然地交代著。

  藍止臻抿著唇久久不再說話。他多想好好地照顧姊姊,可是她卻這麼絕情,為什麼他們同甘共苦地走過這麼多苦難,卻不願讓他陪到最後一段呢?

  『王爺還沒答應婚事,我也不要成婚了,如果姊姊認為我成了婚就可以丟下我,那我寧可不成婚,一直纏著姊姊!』霍地,藍止臻站起身,背向著她負氣地說。

  藍芷頤不明白好好地,這寶貝蛋怎麼說翻就翻?她不高興地說:『你又怎麼了?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想出去走走遊山玩水而已,怎麼就說丟下你呢?』

  『你幾時有遊山玩水的心了?你這些天吃不多、走路無力,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本想娶小瑤過門讓你高興,好好地陪你,可是你卻只想離開我,你有沒有把我當成親人?還是我只是你的責任、你的負擔而已?』藍止臻轉過身來,激動地質問著。

  聽見這些話,她心裡難過極了,『我沒有把你當成我的親人嗎?那我這些日子以來成天在這裡喝藥、閒晃、莫名其妙地受那烏龍道士的氣為的是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以為你是皇上的女兒,就一輩子對不起我,所以你總縱容我的無理要求!』他不滿地嚷著。

  藍止臻終於把悶在心中多年的話說出來。當他看見藍芷頤頓時怔在那裡,睜大的雙眼全無焦距,微啟的朱唇輕顫著,他立即後悔自己說了那些話。

  她賞了他一記耳光,蒼白的臉上全無血色,只覺得天旋地轉,兩人的嘴角同時滲出血絲。

  『姊!你不能生氣啊!原諒我,是我不好!』藍止臻立刻上前接住就要倒地的藍芷頤,忍著毒發的劇痛,出聲求救。

  『止臻!我不是因為對不起你才疼你的,你不可以這麼說,就算我不是藍家的人,也總是你姊姊啊!這世上我就你一個親人,你怎能這麼說?』她虛弱地澄清,覺得自己心如刀割。

  『我錯了嘛!可你是藍家的人,我一直認定你和我一樣是藍家人的!』藍止臻極想把自己對姊姊的心說出來,但他的痛苦愈來愈劇烈,更加擔心姊姊的情況。

  『姊夫!快來救姊……』他的聲音淹沒在來自四面八方雜沓的腳步聲中。

  杜君衡著實為這不要命的姊弟倆擔心,怎會在這緊要關頭吵起來呢?要自殺也不用這樣!

  確定他們沒事時,他鬆口氣說:『真受不了這兩個故作成熟的小孩子。』

  『表哥,他們沒事吧?』柳瑤卿擔心得淚在眼中直打轉。

  『放心吧!止臻不會有事的。』杜君衡站起來伸個腰。

  『芷頤姊姊呢?』柳瑤卿仍是不安地問。

  『白費了一番工夫而已,好不容易進入狀況了,現在得從頭來。』說來叫惜,本來等三個月是沒問題的,甚至有可能保住武功的,現在又是個未知數了。

  『對嗎?姨娘說這些天她都吐血,而且連走也走不穩。』柳瑤卿懷疑地問。

  『這是好徵候,她吐的都是壞血。』杜君衡鎮定地說。

  『那你為什麼茶飯不進地日漸消瘦?』在旁的容定王妃不解地問。

  『我斷食嘛!』真不明白母親是什麼意思,他瘦和人家吐血怎麼扯得上?

  容定王妃頓時自責不已,她怪道:『你什麼時候不好斷食,偏撿這個當頭?害我差點誤兩條命!』

  『娘,您又自作聰明地做什麼好事?』杜君衡臉上有著一覽無遺的害怕。

  『我以為芷兒沒救了,所以告訴止臻啦!』容定王妃言辭閃爍地說。

  『就這樣?』他覺得還有下文。

  『你這是什麼口氣,難道我會挑撥他們吵架不成?』容定王妃虛張聲勢地混過。

  『小瑤,你會嗎?』杜君衡一臉懷疑地轉頭問柳瑤卿。

  『為什麼問我?』柳瑤卿不解地問。

  『因為你們惹禍的血統一脈相傳。』杜君衡無奈地說。

  『臭道士!』兩姨甥同時脫口而出,無疑是證明了杜君衡的指控。

  『止臻!對不住!是我弄錯了!』容定王妃愧疚地執起他的手。

  『沒關係的,我對姊夫的醫術有信心,他一定有辦法再把姊姊調養好的。』藍止臻現在只擔心自己姊姊心裡在想什麼。

  『你不怨我害你活受罪?』容定王妃一直記得他毒發痛苦的樣子。

  『習慣了,再苦的時候都捱過了,這不算什麼。』他淡然一笑地說得輕鬆。

  『那麼那件事怎麼樣?』容定王妃還是希望能讓藍芷頤回杜家。

  『任他們自然發展不是比較好?』藍止臻深怕自己的決定耽誤了自己姊姊的幸福。

  『自然發展得有機會啊!把他們湊成對就是機會嘛!』容定王妃認為這樣最好。

  藍止臻仔細考慮了一下,坦白地說:『我在意的是姊夫想出家的心態。』

  『他再也沒有機會出家了,讓他在家裡修修道就好了,芷兒小時候也跟他抄經守戒的,他們可以雙修。』容定王妃加重手上的力度篤定地說,認為這非常可行。

  『小時候那種單純的感情,不見得能讓他們成為夫妻。』藍止臻比容定王妃實際。

  『那麼你是不贊成了?』容定王妃坦白地問。

  『我不反對,可是不能加入,我不能再讓姊姊傷心。』他毫無隱瞞地說。

  容定王妃無奈地說:『你這樣想也對!不過只要你不反對就好了,我們還是會這麼做,成不成就看他們有沒有緣了。』

  『姊姊。』藍止臻在床邊輕聲地叫著。

  『止臻,很痛吧?』虛弱地看看弟弟,他俊俏的臉上有她留下的掌痕,她伸手輕輕地揉著。

  『對不起!』他為自己的魯莽懊悔不已。

  『別說了,過去就算了。』藍芷頤顯得有些累。

  『姊姊還生我的氣嗎?』他握住在臉頰上的手,不安地問。

  『又多心了,我怎會生你的氣呢?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哪有時間生氣?本來是我不好,沒顧到你的心情。』容定王妃告訴她誤會的緣由,而她自己也反省過了,弟弟會那麼不可理喻,也全是出於關心她。

  『往後我們再也不提那事了好嗎?不管有什麼傳言,我始終認為我們是藍家的孩子,你是,我也是。別把那事放心上可好?』他一定要化開她這個心結。

  藍芷頤閉上眼睛,把淚往眼底收,『好!我們不提。』

  『往後有什麼事我擔待,姊姊好好地養病,等你好了想去哪我和小瑤都陪你去,我們多生幾個孩子來陪姊姊。』藍止臻計劃著未來的生活。

  『不害臊!也沒問過人家就自行決定,小瑤不見得願意!』她現出一絲笑容。

  『講我什麼?』柳瑤卿這時由門外探頭進來,一臉好奇地問道。

  『姊姊要你答應她一件事,才肯原諒我。』藍止臻一臉捉弄地哄騙她說。

  『芷頤姊姊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你別生氣好嗎?』柳瑤卿連忙地說。

  這機伶的小丫頭是被她那多心的弟弟吃定了,『小瑤,別聽他的,會吃虧的。』

  不料柳瑤卿一臉義氣地答:『為了芷頤姊姊,我願意吃虧。』

  藍止臻實在滿意這個答覆,他揚著眉,開心地說:『這就說定了,可得兌現哦!』

  『兌現什麼呢?』柳瑤卿看他賊乎乎的眼光,不安地問。

  『成婚當天再告訴你!』他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柳瑤卿一頭霧水,不過可以放心的是這兩人的風暴是過去了,她想以後得收斂行為些,不然他們一生氣就吐血的毛病太可怕了,她搞不好會鬧出兩條人命來,想到這裡,她有點遲疑自己還要不要嫁呢?萬一做不到就得背上謀殺親夫的罪名耶!

  『衡兒,你看芷兒現在可不可以受一點點的刺激呢?一點點而已。』容定王妃考慮了半天的結果還是來請教專家好了。

  杜君衡被母親從靖室裡叫出來,非常不高興,板著一張臉,懶得和她鬥心思,直截了當地問:『又在想什麼餿主意了?』

  『當然是止臻和小瑤的事了,你爹答應了啦!』容定王妃故意等他進了靖室才又叫他出來,就算準他會不高興,而且急著想擺脫她,不會問太多。

  『可以啦!這也不算什麼刺激。』他心不在焉地說完,又進去做他自己的功課。

  容定王妃得到這個答覆也就放心了,她自歎命苦,這樣絞盡腦汁的不過是想圖個兒媳婦罷了,這也不是什麼奢侈的念頭,上天為何不體恤這麼個弱女子小小的心願呢?

  『諸天神佛以前?們忘了我也就算了,只要今天顯靈就好,讓我兒媳婦點頭入我家門,讓我們杜家有後,我會日夜燒香長年供奉?們。』她唸唸有辭地走到客房。

  藍芷頤正批閱著官方公文,見容定王妃前來連忙放下手邊的事接待她。

  『你忙完了再說。』容定王妃堅持她把事情做完。

  藍芷頤只好繼續她自己的工作。

  『這些案子都是你辦的啊?』容定王妃口氣中充滿佩服。

  『有些是和止臻一起查的,止臻情況好的時候,就讓他負責。』藍芷頤邊說邊批卷宗。

  『你寫「之」字和衡兒一樣呢!』容定王妃這話,讓藍芷頤正在寫的那個『之』字出筆了。

  她把公文收好,再也沒有心思看下去了。

  『有事嗎?』

  『是止臻和小瑤的事,不過你得答應不可以生氣。』容定王妃先要她坐好。

  『王爺不答應嗎?』最壞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有條件的答應。』容定王妃審慎地看著她,態度保留地說。

  『什麼條件?』她問。不會是舊事重提吧?

  『不生氣哦!』容定王妃啜了口茶,才要她保證。

  『嗯。』藍芷頤輕聲地應著。

  『先默念清淨經。』容定王妃要求道。

  藍芷頤訝異地怎麼知道這事。

  『快念。』容定王妃催促著,待看她神色平和後,容定王妃才說:『王爺要你嫁過來,但不是交換。』

  藍芷頤臉上倒是沒有生氣的樣子,沉默了很久,才說:『荒唐!』

  『芷兒,就你而言是荒唐,可是我們夫婦生了三個兒子,現只剩這個自小送去道觀寄養的兒子,他也不是不孝,只是心太癡而已。這些年來看他把媳婦一個個地嫁出去,我們讓人背地恥笑也就罷了,甚至有人說我們一定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落個絕子絕孫的晚景。』容定王妃說到這裡,無限辛酸,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沒這回事的,別和庸人一般見識。』藍芷頤聽了也覺得難過。

  『這些都無所謂,若是衡兒有出家的命,我們也就隨他去了,可他沒有,他的師父那麼喜歡他,也只肯收他為在家弟子,說他得先成家才能成道,所以我們想給他找個道伴,省得他每隔幾年就得受魔考。』容定王妃說得句句懇切。

  藍芷頤只能靜靜地不接話。

  『芷兒,難得我們投緣,止臻說你不打算嫁人,嫁進我們家我會像女兒一樣疼你,只要衡兒能成家,我們夫妻就安心了,玄元道長說他只要成家魔考就會結束。你也別怪我們迷信,為人父母的對兒女總是癡心的。』容定王妃完全動之以情。

  『王妃,我不久於人世。』藍芷頤希望她能死心。

  『那麼你就當成全小瑤和止臻吧!小瑤和衡兒既然無緣,如果不能嫁止臻在我們家也不過是一輩子守活寡,我雖然有私心,可是也不願拆散一對小鴛鴦呀!』容定王妃用盡所有攻勢,公私並重、情理相兼,兼采哀兵姿態,就是非她點頭不可了。

  藍芷頤想了一會兒,讓步地說:『我會考慮的。』

  『真的?!那我可以叫小瑤別傷心了。你不知道止臻一聽要你嫁過來就拒絕了,他說不能為了自己而犧牲姊姊呢!』容定王妃臨走前,再加一道催生符,就等著辦喜事。

  柳瑤卿接過休書,高興地說:『還是芷頤姊姊聰明,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被休掉,當然是我休了表哥!這下外邊下賭的人全都要賠本了。』

  藍芷頤隨後又寫了張休離同意書給她,要她拿給杜君衡簽名蓋章。

  『為什麼還要這張呢?』柳瑤卿邊問邊看。

  『因為妻子單方面的求去,如不經丈夫同意,於法無據,所以給了他休書,還要讓他簽下同意書,確保那張休書的法律效力。』藍芷頤簡單地解釋。

  『姊姊好棒哦!什麼都知道,我好想像姊姊一樣那麼能幹,既會抓壞人,又會寫公文。』柳瑤卿一臉的崇拜。

  『平凡其實是最好。』藍芷頤無聲地歎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然而當杜君衡從柳瑤卿那兒接過休書時,有點錯愕。

  柳瑤卿高興地走後,他自言道:『倒沒想過角色掉換過來,還是可行!』

  看看那兩張文書,字裡行間有著藍芷頤一貫的強勢。

  這小女子若生為男子,定是太平良弼、亂世梟痽。竟說他不能人道、夫綱不振,幸好修道人,本該清心寡慾,不然哪個男人禁得起這樣的事被白紙黑字地公諸於世?杜君衡搖著頭,既是佩服又是感歎。

  他注意到藍芷頤的字跡只要是筆畫簡單的,都和他的一樣,他居然為了這個小小的發現而心滿意足。

  杜君衡辦好所有的嫁妝後,輕輕鬆鬆地回京城,一回到容定王府就看見府裡張燈結綵地,廳堂還擺了紅燭,處處都貼著「囍」字,他一時糊塗了。

  「嫁女兒好像不必佈置花堂吧!」他問管事的掌房。

  「王爺交代下來的。」掌房按照上頭吩咐的話答他。

  「一定又是娘怕藍家姊弟累著了,爭著替他們辦喜事。」杜君衡不疑有他地說著。

  他首先到客房去看看藍芷頤,出外十多天,總掛記她的情況。

  客房裡面堆滿了嫁奩,都是大內精品,一看就知道是皇上賜下來的。

  皇上器重昭陽王雖是滿朝皆知,不過這麼慎重地準備嫁奩,也太逾禮了。

  「嫁女兒的是杜家,怎麼皇上賜下全套的儀仗和嫁衣呢?這是公主出閣的禮數啊!」他納悶地嘀咕著。

  容定王妃此時打客房經過,見自己兒子愣頭愣腦地唸唸有辭,就怕這事走光,連忙拉他出去。

  「衡兒,快上殿去請婚吧!別誤了時辰。這是你爹擬的奏章,你確認看看!」容定王妃趁他看奏章時,換了張副本。

  杜君衡確認正本之後就簽上名蓋上印,放進錦盒中。

  「郡主這些天還穩定吧?」臨行前他關心地問著。

  「很好!快去快回,府裡還很多事要忙呢!」容定王妃又催促他。

  杜君衡在皇上的御書房等著皇上批下正式婚書。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最後慎重地問:「杜卿,你真的同意?」

  「是!」杜君衡篤定地回答。

  「這不是兒戲,既然同意,可不能不負責任哦!」皇上對這件事特別慎重。

  「是!」他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問,他什麼時候不負責任了?

  「你真的願意?」皇上想再一次地確認。

  「臣願意。」杜君衡覺得皇上似乎不信任他。

  「這樣朕就放心了。朕把這孩子交給你,你就連朕的份也加上去好好疼惜她,別讓她再受任何苦,朕知道給你什麼你都不在乎,所以只能以一個父親的心誠心地拜託你了。」皇上親自把兩張婚書交給他。

  離開御書房後的杜君衡愈想愈奇怪,他只是替止臻請婚,怎麼皇上對他講的話像要把女兒嫁給他一樣?看了一下手中的婚書,的確是昭陽王的婚書,再看副本之後他雙眼都直了,那哪是副本?根本是他自己的婚書!

  杜君衡一回容定王府就立刻把自己關在靖室內靜坐,完全不理會外邊人的叫喚。

  大婚之日容定王府的下人們私語著──

  「吉時已到,新郎官卻從三天前就不肯出靖室,這回麻煩了。」

  「是啊!以前的婚事都不是他出面請婚的,所以事後不認帳,皇上由於偏愛他也沒怪罪過,這回既是他親自請的婚,娶的又是皇上重視得不得了的私生女,要有什麼差錯會丟腦袋的。」

  「衡兒!快開門啊!別急死人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容定王妃憂心地拍著靖室的門。

  杜君衡打開門,沒好氣地說:「您也知道著急呀?」就是存心要她著急的。

  容定王妃一臉陪笑,立刻差下人給他穿戴禮服,「娘這麼做還不是全為了你!」

  回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便大步往花廳跨去,他心裡是不快意,可是卻決定要親迎藍芷頤,不要她受半點委屈,也不想讓她被任何的流言所傷。

  經過了一陣的喧鬧後,新房終於只剩新人,杜君衡掀起了紅蓋頭,只見她漠然的雙眸,還是一貫地對他不理不睬。

  杜君衡坐在椅子上托著腮幫子沉思,他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這幾天只顧靜坐,倒是忘了想怎麼辦。

  藍芷頤也是托著腮幫子,不過她不是沉思,而是御賜的鳳冠上頭有一百零八顆斗大的真珠,壓了她一整天,頭很重,又加上一頭的人勝簪花,過去她總男裝打扮,這些日子換回女裝她也沒戴過首飾,所以不知怎麼拿下來。

  杜君衡又發現他們兩個以同樣的姿勢發呆,也看見她微蹙的眉心。

  他關心地問:「不舒服嗎?」話舉立刻發現她頸子受力過重,「抱歉!我忘了!」他連忙替她把鳳冠拿下。

  一一地取下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主簪時她如雲的青絲像黑緞似地瀉下。

  他的心悸動了一下,歎道:「你的頭髮好美。」

  「謝了。」藍芷頤客氣而冷淡地說,隨即起身到邊間把臉上的妝洗淨後,坐回床沿,以手按壓頸背。

  「累吧?」他讓她側向他,以手指按摩她的頸項。

  藍芷頤本想掙開,可是她真的不舒服極了,而他的按摩讓她減輕許多痛苦,他身上淡淡的草藥香更有安神的作用,她就坐著睡著了。

  「芷兒?芷兒?」深知她的情況不太好,不然不會這樣就睡著了。

  不過他發現她睡著的時候,就不會對他過敏了。

  「怎麼辦?」讓她睡下後,杜君衡自言自語地問。

  他還是想清修,可是他親自迎娶了妻子過門,雖然說被爹娘算計了,然而不想讓她受委屈的是他,想保護她也是出於自願的。

  現在的芷兒不是以前什麼都聽他的六歲孩子,她是夠獨立了,絕對有能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又完全忘了他,更不會想他,不用擔心她會干擾他的修行。

  可是教人怎麼放得下心呢?她連命都不肯要,又何以奢談追求幸福?杜君衡憂心地煩惱著。

  杜君衡左思右想,什麼方法可以讓她感受到生命的可貴與快樂呢?還有往後該怎麼相處?現在的她實在不好相處,不是對人不理不睬,就是劍拔弩張地讓人受不了,再不然就是一臉的嚴肅半點玩笑也開不得。

  而杜君衡不知道的是只有他在那邊抱怨她不好相處,在下人眼裡,她很好伺候從不麻煩人;在柳瑤卿眼中,她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在熱情的容定王妃眼裡她不過是不愛說話而已,女孩家文靜少話是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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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冬天的清晨,總讓人冷得只想往溫暖的被窩裡縮,但是翠香卻很盡責,起了個大清早準備向新的少夫人請安。這事她已經有經驗了,她進府三年換了三個少夫人,先前兩個少夫人的個性稍有差異,可是她都伺候得來,現在這位大概只需擔心她的身子。

  她輕輕地敲門並沒聽到回音,她輕推了一下房門,房門並沒拴上,探了頭進去,意外地發現杜君衡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盤腿端坐著。

  只是因為面子上掛不住,硬要昭陽郡主嫁過來,實在太過分了,這麼一個弱質的女子怎堪如此受冷落?翠香心下頓時為少夫人抱屈。

  「少夫人。」翠香到床邊輕喚著藍芷頤,依禮她必須到前廳向王爺和王妃請安,所以得起來梳妝打扮了。

  她見藍芷頤沒動靜,即輕輕推她一推,才碰到她臉頰就感覺她臉之冰冷,即刻驚呼出聲:「少夫人?!」

  杜君衡一聽翠香驚叫,急急收功,上前看看怎麼回事。

  他診了情況即刻下針,心下自責自己大意,這幾天只顧自己關在靖室靜坐,忘了關照她的情況了。

  「她一定是忙弟弟的婚禮而不顧自己的身子。」拉開她的衣袖,準備在尺澤穴上下針時,看見她的左上臂有一處密密的細點,顯然是被飛針之類的暗器所傷。

  無法分辨自己心裡翻攪的是什麼,這些年來他很少動氣,此刻卻徹底地被情緒所掌控。

  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該和一個奄奄一息的病危女子生氣,但他真想叫醒她好好地罵一頓,為什麼就不能安分一點,自己什麼情況難道不清楚?

  藍芷頤一張開眼,就看見一雙瞪得老大的眼睛載滿了怒意。

  他有病啊?她不予理會地別過臉。

  「少夫人!是不是好點了?」翠香覺得小王爺實在過分,人家醒了半句問候的話也沒有,就這麼一臉殺人樣。

  「沒事。」藍芷頤輕淡地說,不想讓下人擔心。

  「少夫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奴婢一定照辦。」翠香覺得藍芷頤實在可憐,所以決計好好地伺候她。

  「沒有。不要稱奴,不要叫我少夫人。」藍芷頤簡單地回答並交代著,心裡實在不明白杜君衡站在床邊遲遲不走做什麼,她想下床,但不想跟他開口借路。

  「翠香你先下去,並向王爺和王妃稟告,少夫人身子不適,不能去跟他們請安。」杜君衡決定好好地和藍芷頤談事情。

  藍芷頤聽了這話,忙阻止道:「翠香,稍待!」接著轉頭對他說:「能不能做什麼事,是我在決定,小王爺此舉顯然逾權了。」

  他坐在床沿上,好整以暇地說:「也許三從四德就你而言,不具任何意義;但就理來說沒人會說我逾分了。」

  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他又說:「你不承認的事,不代表不存在,你不當自己是這個王府的少夫人,可是翠香不能不叫你少夫人,這是王府的規矩,你可以不守規矩,但沒道理讓別人壞了規矩,希望你能達情明理。」

  藍芷頤定定地看著他,他也固執地回視,他就不信她可以無視於他人感受而一直這麼目中無人地任性行事。

  「翠香,你先下去,告訴王爺及王妃我隨後到。」她倒要看看誰該達情明理。

  翠香雖遲鈍,但也感受得到這兩人之間的暗中較勁,這種事過去沒有發生過,前任的兩位少夫人再怎麼任性,小王爺都沒有當作一回事,而郡主的行止是這麼地合於禮數,為何小王爺反而怪她壞了規矩?

  為緩和他們之間的相持不下,她打岔道:「少夫人若要向王爺和王妃請安,翠香當服侍你梳妝。小王爺也當盥洗,好陪少夫人同去。」

  藍芷頤自己的事,不喜歡假手他人,「伺候小王爺吧!」想藉此讓他離開現在的位置,不想和這個無聊的人耗下去。

  「既然這樣,翠香你先下去。」看她的反應,他覺得不宜再僵持,暫時順著她,免得她生氣,自己的出發點是為了她的健康,讓她動氣則適得其反。

  「怎麼會中了暗算?」等翠香離開後,他心平氣和地問。

  「借過。」藍芷頤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暫時不宜久立,除非你不打算再見到止臻了。」他只得以她弟弟作借口。

  杜君衡站起身,自行到邊間洗把臉,換件外衫,他心中充滿無力感。

  「芷兒,不舒服就該多休息,別管那些禮數。咱們家媳婦不必行這麼多繁文褥節。」容定王以大家長的身份當著大伙的面說,當然是給其他親戚聽的。

  他知道兒媳婦的健康情況不好,擔心向這廳上一夥長輩行禮,會把她累壞。

  「衡兒,你該多關照芷兒,不可冷落了她。」他這話帶著責備的語氣。

  杜君衡只得應聲,心裡不以為然地想不知誰冷落了誰。

  當藍芷頤離開正廳後,即拒絕杜君衡的扶持,見她精神還好,他也就隨她,勉強她是沒有用的,畢竟她是不由自主地討厭他,雖然心裡不舒服,可是和一個人的盲目心理計較,也太說不過去了。

  「你為什麼不試著和我相處呢?難道你怕我?」他決定運用心理戰術。

  「沒有必要。」藍芷頤不屑地說,不認為必須和他相處,而他也沒什麼可可怕的地方。

  「怎麼沒必要?大家在同一個屋簷下。」杜君衡不帶任何情緒地說。

  藍芷頤不答逕自走向西廂方向,杜君衡則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溫和地說:「今後你得住北院,我要隨時知道你的行蹤,直到你復原。」

  看見她眼中的不以為然,他又開口說:「我不想成天擔心你的病況,也不想一再地看著自己的心血因你的任性而前功盡棄,就算你不想活,也沒有必要讓自己活受罪,我答應止臻照顧你,別讓我為難好嗎?」

  「我最討厭被人支配,不要動不動就把止臻抬出來,如果不是看在你真的對他好的份上,你早就沒命了。」藍芷頤冷利的語氣透著嚴厲的警告。

  「你真的以為可以這麼樣糟蹋自己的生命?」杜君衡還是不讓路。

  「借過。」藍芷頤發出最後通牒。

  杜君衡決定和她說清楚,「為什麼這麼不近人情?盲目地討厭我是不公平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一再地糾纏不休,只不過是想把你的想法硬扣在我身上,不要說得那麼動人,也不要裝得那麼無辜,想想是誰不公平在先?」

  「你不讓人瞭解你的感受,我只好一再猜測,並不是自以為是。」他解釋道。

  她冷笑道:「又是我的錯!你每說一件事前,已經先定我的罪,還說不是自以為是?」

  「你真的這樣覺得?」他可從沒有這樣的意思。

  「真的是這樣?和你真的這樣覺得?表面上同樣是問句,實際上前者是客觀的現象,指這件事有或沒有,後者是指我的主觀感受。你用後者而不用前者,不就把問題歸到我的感覺?這句話的意義表示──事情並不是這樣,是我覺得這樣,是我多心了。」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分析起名學來了。

  「抱歉!我不知道這一句話這麼複雜。」他也從沒費心在和別人的交談上。

  看他誠懇的態度,藍芷頤緩和了臉色。她說:「你是一個幸運的人,可以這麼簡簡單單地過日子,我從懂事以來,就得小心謹慎地察言觀色,人們所說的話,不管有意或無心,都不是只有表面上的意思,後來這成了辦案的利器。」

  「我從來是有話直說的!」杜君衡不希望她把辦案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我不覺得,但是無所謂。你對止臻好,我銘記在心,但請你不要管我的事,為別人好,不代表可以決定別人的事,往後我還是住西廂客房,你不必費心替我醫療。」這話擺明了和他畫清界線。

  「我覺得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這話果然已改善了遣詞用句。

  藍芷頤只給他一個相應不理。

  他只好再自言自語地說:「不許別人決定你的事,卻允許自己決定別人的事。你應加個『請』字,才不會變成命令我不必替你看病,命令別人不就是決定別人的事?」

  藍芷頤本想生氣,然而看他一臉的認真,她只是無奈地說:「你這是詭辯。」

  「你不宜久立,先到前邊坐下,我們打個商量可好?」他和氣而有禮地說,並順手就攙扶她,可她卻輕輕地拂開他的手,走向前方的花架。

  「先說明一下,我並不是以止臻壓你,因為你只在意止臻,所以我只能用他讓你為他珍重。一般人通常都會愛惜自己的生命的,我以一個大夫的立場說的話你一句也不聽……」杜君衡正打算好好地和她講理。

  「要商量什麼?」她並不想一早就聽他扯個沒完。

  杜君衡放棄說服她了,直接說:「我想治好你,你若廢掉武功,一定好得了,如你不願廢掉武功,在治療期間內,也不要動真氣。」

  見她沒任何反應,他改口道:「給我一個機會,至少以後遇到相似病例時,治癒的成功性比較大,活下去對別人來說很重要。」

  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藍芷頤問道:「為什麼這麼在意我要不要命?」

  他也曾經問過自己,長年過著規律修行生活的他,為何對她的事那麼放不開?

  「不知道,只是不由自主,也許你是我的魔考。」他坦白地說。

  「放掉它,對你我都好,你一向精勤修行,何必為一個不相干的人阻礙了功課?」藍芷頤出自善意地說。

  「救濟是修行的功課之一,我空有一身醫術,卻連自己的妻室都不管的話,談什麼修行呢?」他不自覺地說出這話。

  「我不是你的妻子,別忘了你要出家。」藍芷頤提醒道。

  杜君衡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我沒忘記,所以我得了去我的牽掛。言歸正傳,如果你堅持住客房,我也得搬去客房,過了子夜你隨時會有狀況。」

  對他的耐性不得不佩服,繞了一個早上,他剛柔並濟,就只是為了一件他大可自斷自專的事。若他真那樣做,正合她的心意,她可以毫不介意地堅持到底;如果他來軟的那她就學弟弟的絕招,賴到底,可是他偏不讓她稱心如意。

  除了弟弟外還沒有人可以取得她的讓步,通常人們都會不知不覺地走進她設的圈套,任她擺佈,而這個天真道士是大智若愚還是誤打誤撞,居然成了例外。

  「隨你!累死活該!」她終於讓步了。

  「你真的變了,小時你不是這麼狠心的。」杜君衡雖然口中埋怨,心裡可是暖暖的,她這叫正言若反,表面上咒他,骨子裡是怕他累了。

  「莫名其妙!」她不明白他提什麼小時候,她確定自己小時沒見過這個人。

  「為什麼你的手臂多了新傷?」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替真兒擋的。」她直視著前頭的銀杏樹。

  「真兒?」什麼時候又冒出個可以讓她不要命的人?

  「你上月接生的小娃兒。李夫人堅持用你的字取他的名。」她語氣溫和地說。

  「她怎麼知道我的字?我以號行不以字行呀!」杜君衡偏著頭不解地想著。

  「我告訴她的。」

  「你又怎麼知道?」他眼中閃現一抹光華,高興地以為她記得。

  「胡謅的,難道碰對了?」藍芷頤隨口問道,也不在意他的答案。

  「沒錯!我的字是希真。」他不認為她碰巧對了,寧可希望她是漸漸想起以前的事,這兩個字他可是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地教她的。

  「你把他們安置在昭陽王府,不是長久之計,止臻目前只宜休養,如果三天兩頭有刺客,他不可能安分。」他真怕這兩姊弟又要查案了。

  「我已經有了安排,不會浪費你的寶貴藥材。」她說得好像他多吝嗇似地。

  「你喜歡那個孩子嗎?」杜君衡剛剛看見了她提真兒時眼光中有一絲溫柔。

  「投緣。」她很簡單地回答。

  他立刻燃起無限希望地勸誘道:「只要你願意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生活就不一樣了。」

  「跟你生嗎?別忘了你的清修道士夢!」她決定既然冷漠孤僻沒嚇走他,就殺他個措手不及。

  而杜君衡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當場目瞪口呆,她冷冷地驗收自己的傑作一眼後自顧地回房。

  藍宇青尷尬地背了個嬰兒到容定王府。

  「沒事安心過他濃情蜜意的新婚生活不就得了,還差我護送個軟綿綿的嬰兒。」他不高興地向藍芷頤抱怨藍止臻,「說什麼四個月內你不能回門,不然會沖了喜神,哪門子的禁忌?」

  「看你哪一點像新嫁娘?一樣地把書房當公堂地在批公文,一樣地透過幾個下屬遙控巡府衙門,只差我這提督校尉得帶個小嬰兒給你看。」他將嬰兒抱給藍芷頤。

  「義父可好?」藍芷頤接過真兒邊逗他邊問。

  「很好。」藍宇青看見藍芷頤把小嬰兒的手脈翻出來把,不禁翻白眼,「你改行啦?」他不以為然地說。

  「今天氣色不好,看看哪兒不順了。」她又翻翻小嬰兒的眼皮。

  「你的氣色才不好,沒有多歇著,爹讓我傳話要你保重。」藍宇青邊抱孩子過來放回背籠上,邊傳達了父親的意思以及他自己的關心。

  「知道了!李家的事有什麼進展?」她很快又把心思放在公務上。

  「李真的父親原是大內禁衛,被指控監守自盜,不得已才攜家逃亡。這事如你所料,和國丈家人有關,已經布眼線了。」藍宇青報告道。

  「嗯!繼續注意。」藍芷頤指示些細節,讓不法之徒不知不覺地走進她的陷阱。

  「你什麼時候才放手?不要太累了。」藍宇青看她又專心在看卷宗了。

  「有事做日子過得快。」她淡然地說。

  「他冷落你?」他隱藏了語氣中的心疼。

  「沒有。」藍芷頤坦白地說。

  「為什麼你住客房?」藍宇青好幾次都想問,但沒敢問出口。

  「你不該過問。」她只是淡淡地說,依舊看著卷宗。

  「站在下屬的立場是過分,以兄長的立場我不可問嗎?」

  「閨房之事,何時容許兄長過問了?」藍芷頤深知什麼入該用什麼話應付。

  「止臻是明著耍賴,你總是來暗的,算我多事!」藍宇青沒好氣地說。

  「我很好。」她不想多說什麼,實際上王爺和王妃對她疼愛有加,杜君衡除了照顧她的病,也不再干涉她,一切事都如她的意。

  「那就好,只是除了忙案件外,可以找其他事做,別當自己是陀螺沒事瞎轉。」藍宇青把手放在她肩上,輕輕一握,他眼底深情她看不到,卻讓從門外進來的杜君衡一覽無遺。

  她覆上在肩上的手,抬頭對他淒然一笑,「別為我擔心。」

  杜君衡悄悄地退出去,他有點茫然,因為她沒對他笑過,還有以前把手放在她肩頭,讓她抬頭仰視的是他。現在的他和她只是大夫和患者的關係,如果她興致好才願意和他多說兩句話,若她沒心情就只有冰塊擺在他們之間。

  這些他從沒在意過,但為何這會兒在意起她對誰笑,在意放在她肩上的手了?

  「我的心被擾亂了嗎?我的心不再清靜無掛礙了嗎?」他向天自問。

  藍宇青背著嬰兒走到庭院時,看見杜君衡在庭中沉思,那個樣子如同芷頤想事情時一般,藍宇青感覺芷頤沒忘記他,只是以她的方式牢記他。

  「小王爺,打擾了。」他決定問問杜君衡打算將來怎麼安排。

  「哪裡!藍校尉請坐。」以前雖然沒見過他,不過杜君衡從止臻那兒知道,他們有位義兄,自幼和他們姊弟一塊長大。

  「小王爺,既不見外,我也就直話直說,對於郡主,小王爺打算怎麼安排?」

  被這麼一問,杜君衡想也沒多想地說:「目前先緩住她病情的惡化,再撐一個月家師出關時,求他親自廢了她的武功,她往後可以再練武。」

  「你只想醫好她?然後呢?」藍宇青的眼睛暗藏著火光。

  「然後?然後後她就可以自己追求自己的人生了。」杜君衡理所當然地這麼回答。

  「你呢?就可以了無牽掛地出家?」藍宇青備好的拳頭只等他回答。

  「不妥嗎?」這沒什麼不對的,但他看見藍宇青的憤怒。

  「混帳!」藍宇青一拳打在他臉上。「既然這樣為什麼要逼她嫁過來?不給她幸福,為什麼不讓別人給她?她什麼地方讓你嫌了?哪一點配不上你?你憑什麼冷落她?」藍宇青一再地逼問。

  杜君衡嘴角滲出血絲,臉頰立刻腫了起來,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挨拳頭。

  「我沒有逼她,也不會阻止別人給她幸福。」他溫和地解釋。

  「你不瞭解她,她不可能再嫁,她的身世造成她心中那道無法癒合的傷口,連止臻都不敢輕觸,你居然天真地以為她會再嫁?!」藍宇青多後悔沒阻止這婚事。

  「不瞭解她你就不該娶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心病,又知道她自小就嫁了你,你以為輪得到讓你這樣糟蹋她嗎?」藍宇青抓著杜君衡的領口痛心地說著。

  「給我好好地聽著,你若傷了她,我會讓你連命都沒有!」他丟下狠話就走。

  杜君衡覺得奇怪,該生氣的人是他,該動手的人也是他,這男人大剌剌地到他家,和他的妻子私下會面,又有過分親密的舉動,佔盡了他的便宜還有什麼理由生那麼大的氣?這些姓藍的怎麼一個比一個氣焰囂張?

  容定王得知杜君衡被打一事,反而欣賞起藍宇青。

  那不孝兒就是欠揍,因為就剩這麼個兒子,再怎麼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也不捨得真的出手打人,總算有人替自己出了這口氣!容定王打算請藍宇青喝杯酒。

  容定王妃希望這一拳可以打醒自己兒子的糊塗腦袋。

  連老實的翠香也不同情他,藉故不肯幫他準備熱水敷臉。

  倒是經常對他不理不睬的藍芷頤,親自替他料理,看他原本勻稱的臉變了形她幾乎想笑,不過她很訝異他沒生氣,也沒抱怨。

  「抱歉,宇青過分了。」她向來是非分得很清楚。

  「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卻不肯對我有任何的稱呼。」他更在意藍宇青和他所受的差別待遇了。

  「宇青是我們藍家的一分子。」藍芷頤不喜歡他話中的意味。

  「他和你們一起吃苦受罪,名義上是你的下屬,實際上是兄長,所以他絕對有理由替你出氣,只是他對你不止有兄妹之情、主僕之義。」杜君衡這麼說心裡雖然不太舒服,卻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讓她知道有人對她情深意重而已。

  在藍芷頤聽起來,這話格外刺耳,她閉上眼睛心中默念清淨經,卻壓不住胸中翻騰的氣血,克制不住地血直由口中噴出。

  「芷兒!」不料有這突然的變化,杜君衡連忙扶住她,可卻被她用力地推開。

  「芷兒!聽我說,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們之間也不論忠貞與否的問題,不要介意過去的事,過去的事和你無關,你不需要背負別人加在你身上的包袱!」他說這些話希望她聽得進去,怎知他的話好像火上加油。

  「你這是嫌棄我嗎?因為我流放在外受盡欺侮,你就懷疑我的清白嗎?」藍芷頤含著血問他,臉上滿是屈辱。

  「沒有!我不在意這些的。」他上前想護住她的心脈,卻又讓她固執地推開,血不斷地由她口中湧出。

  杜君衡只得快呼來人,她企圖耗盡自己的元氣。

  「不在意?太過分了!原來你認為我以不潔之身高攀你這清高的道士嗎?你怎麼可以這麼侮辱我?你以為我身上流著骯髒的血,就會和他們一樣無恥嗎?姓杜的,聽清楚,我藍芷頤到死都無愧於你,你沒有資格嫌棄我,我恨你!恨你!恨!」就在容定王和容定王妃聞聲趕到之時,她用盡了生命中所有的力氣傾洩自己的悲恨。

  杜君衡當機立斷廢了她的武功,發放外氣貫注到她氣海之中,護住她最後一息。他從血泊中抱起了她,而容定王和容定王妃全以不諒解的眼光看他。

  容定王妃首先就賞他一記耳光!「孽子!你怎可這樣對待芷兒?!她六歲嫁給你可是清清白白的,是我們沒把她照顧好,讓她流落在外受這麼多苦,而一娶再娶的你憑什麼嫌她?」

  「娘!我沒有嫌她!是她的身世讓……」杜君衡撫著臉頰要作解釋。

  話還沒講完,容定王就聽不下去了,「住口!她的身世不容你置議。」

  杜君衡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他今天一定是沖犯值日星官而諸事不利,他也沒時間和這些人解釋,得立刻派人上山通知大師兄,敦請大師兄下來幫忙。

  藍止臻瞭解事情始末之後,始終不說話。說實在的他沒理由怪杜君衡,卻難免怨杜君衡,若不是他們有名無實怎會有這樣的誤會?現在姊姊吉凶未卜,他只能擔心。

  「止臻,你回去吧!別讓小瑤擔心。」杜君衡怕他不眠不休的身體會吃不消。

  「讓我陪陪姊姊,通知小瑤我不回去了。」藍止臻怕一走就成了永別。

  「去休息,有事我叫你。」杜君衡拍著他的肩勸道。

  杜君衡幾天來也是沒闔過眼,可是一點也沒有累的感覺,他只是自責。

  「姊夫,姊姊的個性是倔強了些,但她的心很軟,不要介意她說的話。」藍止臻不忍他這麼心力交瘁下還為難自己。

  「是我疏忽了,藍校尉提到她的心結時該問清楚的。」杜君衡道,如果知道事情的始末,至少他不會說錯話。

  「一般人都會想窺探我們的身世,為什麼姊夫從不曾過問,連好奇也沒有?」

  「別人的私事,我從不過問。」杜君衡的心思從沒有放在煩人的俗事上。

  「姊姊也是別人嗎?她和其他曾嫁到王府沖喜的姑娘一樣,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好好地招待她們,送她們前往目的地?」藍止臻問得感慨萬千。

  杜君衡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一貫的態度是這樣的,這些女子只是和他有一段緣,了了這段緣,才能和她們姻緣上的真主相會。他總以兄長的立場和她們相處,教她們如何在現實的情況下技巧地走自己的人生路,不再被權威犧牲。

  他覺得這樣的安排對雙方都好,他不想被紅塵牽絆,也不想誤人青春,而事實證明她們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和芷兒之間,他什麼也掌握不了。

  「沒辦法回答,表示你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從我告訴你姊姊還活著時,你就該知道自己陷入感情的牽扯之中了,而你只顧逃避。不管你以前對姊姊的感情是什麼,這些年來你以姊姊作個完美的化身,讓其他的姑娘相信你的感情已經毫無保留地給一個她們永遠比不上的鬼魂時,你早已經困在自己編織的情網中了。」

  杜君衡幾乎是反射性地搖頭,「不!不會的,我不曾忘記我要走的路。」

  「那麼是我看錯了,這樣也好,至少姊姊走了,少一個人傷心。我要帶姊姊回去,我要讓她知道她始終是藍家的人。」藍止臻立刻表明說。

  杜君衡無法接受,他說:「她不會死,我不做進一步的處理,是想保住她將來再練武的可能性,只要家師出關,就會有轉機。」

  「以後呢?你不願給她一個家,你不可能一輩子陪著她,那就把姊姊還給我,我和小瑤可以給她一個家,會一輩子陪著她,我不讓她在這裡孤孤單單地過。」

  「等她康復。」杜君衡沒有理由不同意,可是他直接的反應是不願意。

  藍止臻在藍芷頤的病床前,一一處理府裡送來的公文,雖然杜君衡一再向他保證只有一息尚存的藍芷頤沒事,但沒見她醒來,他就是不安心。將新婚嬌妻冷落在府裡,也讓他過意不去,他既不放心離開又不能讓柳瑤卿過來,他只好用工作麻痺自己。

  和藍止臻相同的是杜君衡也把自己的經書帶到藍芷頤房中抄,他除了固定地發放外氣維持她的氣息外,就是成天祝禱,以禮懺誦念的方式留住她一縷芳魂,剩下的時間就是不分日夜地抄寫經書。

  這日,陸遲風把藍止臻約到庭中,「家師已經出關,王爺得催沐風上山。」

  「依道長看,姊姊的情況如何?」藍止臻問道。

  「保命當然是沒問題,可是沐風等這麼久,無非是希望能讓她以後再練功,這就得看師父願不願破例了。」陸遲風據實地說。

  「不問俗事的玄元道長可願相助?」藍止臻擔心玄元道長不肯下山。

  「師父雖已隱退,但沐風的事例外,不過得盡快,因為如果是沐風的妹妹的事,家師是不會破例的,所以趁現在沐風錯亂不清時應該可能。」陸遲風話一說出就覺得自己多事了,畢竟藍芷頤能否練武干他何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藍止臻還是非常介意杜君衡對他姊姊的心態。

  「家師一定會問沐風,郡主對他的意義,他對郡主若只有兒時相依的情義,也不會為了救郡主而瞞騙家師的,所以趁現在沐風不清楚自己感情時,才能讓家師為了救沐風的妻子而出手。」

  聽了這些的話,藍止臻心中大為不快,「道長何以認為他對姊姊只有兒時相依的情分?」

  「沐風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出家的決心我非常瞭解,就算他動了凡心,也會很理智地斬斷情絲,所以王爺要迅速進行。」

  「如果真是這樣,也不必勞煩玄元道長了,姊姊不會為了自己而利用別人,我們藍家的人不屑不擇手段,更不需別人同情。」藍止臻斷然地說。

  陸遲風知道自己為什麼欣賞藍止臻了,他有著時下讀書人所日漸失落的氣節,年紀輕輕就有君子風範、大家器量,讓自己打從心裡佩服。

  陸遲風讚道:「好氣魄,那麼就順其自然,郡主的未來就看她的造化了,可惜郡主生為女子,不然她定當是一世明主,而王爺則是國之巨擘,郡主既生做女子,想必朝中是留不住王爺了,王爺若要退,當在三年之後,機不可失。」

  說完他自己也歎一口氣,為他自己的未來感到悲哀,「如果郡主永遠失去了武功,沐風就不會那麼放心地斬斷對她的牽掛了,再牽掛下去不免身陷難理難斷的情愛紅塵,我這清風觀的提點就得當個三、五、十年不得清閒了。」

  玄元道長在書閣看著眼前的愛徒,這徒兒非常精進,只是太年輕,對人生的體會不夠,心放得不夠松,不能真正地優遊於他的命限之內。

  一個人如果硬是盲目地向命運反抗,往往弄得遍體鱗傷還不得其法,只有寬下心來好好地和自己的命運相處,才能談超越或是改變。

  他慈祥地開口道:「沐風,要為師的下山並不難,但你得答應,一旦我插手,就不許你再休妻,你終生都不能出家,只得在家修行。你可願意?」

  「師父何以如此堅持?」杜君衡想知道原因。

  「和你說了多少遍,你不是清修的命!」玄元道長不想再說同樣的話。

  「但師父獨對我如此堅持,師兄弟中也有沒出家命格的,但師父並不因此就拒絕他們。」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沐風,你只管答應或不答應。」玄元道長不想洩了天機。

  杜君衡沉默了很久。

  「不用我下山,你也可以讓昭陽郡主活得好好地,能不能再練武不是那麼重要,你不一定要答應。」玄元道長也不想逼他太緊。

  「她不是個普通女子,她心懷高志,我希望她能一切如願,況且我不願她醒過來後面對未來毫無希望。」杜君衡不止要她活下來,還希望她快樂。

  玄元道長微微一笑,「你是說你肯為了依順她的心,而放棄多年來的堅持?」

  「在心中我是不會放棄的,但我會遵行諾言。」杜君衡打算帶著這未了的心願終其一生。

  「傻孩子!糊塗蟲!走吧!為師也不需要你答應什麼了。」玄元道長先行走出書閣。

  藍芷頤一睜開眼,就看見藍止臻趴在床邊,由他側出的臉看出他的憔悴,她為什麼沒死呢?她對活過來並沒有欣喜,她伸手摸摸弟弟的頭,他是這世上她惟一的依戀,可是她好累啊!只能求他原諒,想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覺得怎麼樣?」杜君衡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抬眼一看,他站在床邊,手中端了碗藥。

  「為什麼我沒死?」她冷淡地問。

  杜君衡把藥放在床邊的茶几上,坐在床邊,拿起她的手,她立刻抽回,在使力之時,她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內力了。

  「你廢了我的武功?!」藍芷頤眼中的寒光刺痛了杜君衡的心,她恨他。

  「情非得已!不過你可以再練,家師將你受創的經脈全部修復了,將來你可以練得比以前更好。」杜君衡充滿希望地說。

  「收起你天真的一相情願!」她受夠了他那種充滿希望的神情。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認為你一定可以重練。」他傾身看她,臉上只有誠懇。

  藍芷頤討厭他的誠懇、討厭他的熱忱、討厭他的一切。

  「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她閉上眼不想再看見他。

  杜君衡只得默然,他打起精神勸道:「喝了這碗藥後,我會尊重你的意思。」

  藍芷頤勉強地起身,很快地把藥喝完,杜君衡也真如他自己所說的,把自己的道經及一切物品整理好。

  他臨去前,站在門口再一次誠心誠意地說:「對不起,但請你不要為難自己,如果我不是自小就嚮往山林清修的生活,就不會狠心委屈你,更不會冷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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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34: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柳瑤卿心疼地看著藍止臻氣成那樣,婚前只知他溫柔和善,有點頑皮,婚後才見識他的多種面貌,有時霸道、有時無理取鬧,忒是多心一個腦子總轉好幾個彎、打好幾個結,脾氣鬧起來怎麼也勸不聽。

  她輕輕地拉他的衣袖,他還是板著臉別過頭。

  「對不起嘛!」柳瑤卿委屈地說著,並偷看他一眼,他還是不說話。

  「你不理我,我好可憐的!我沒人可以傾訴,這兒全是你的人,爹娘又還在氣頭上,不認我這個女兒,也不能去找表……」她立刻咬自己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是為了表哥和她鬧彆扭。

  藍止臻狠狠地看她一眼,她被他看得低下頭,委屈地咬著唇,淚忍不住在眼中打轉,他們吵了那麼多回,她還是第一次落淚了,藍止臻心疼地攬她到身邊。

  他充滿柔情地拭去她的淚,「你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該拿姊夫來氣我。」

  「我怎知你想多了!人家哪有你多心?」他的多心的確讓她受不少委屈,「你什麼都不輸表哥,為什麼那麼在意和他比呢?」她又不知輕重地問。

  「他搶走姊姊嘛,說好要還卻不還!」藍止臻孩子氣地說。

  「你不是說芷頤姊姊不肯見他嗎?」實在不明白他怎會什麼醋都吃,先前她誇表哥度量好,他就氣成那樣,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指控人家搶他姊姊。

  「是不肯啊!可是他還不是每夜守在她門外,還為了姊姊答應玄元道長終生不出家。」沒想到他心裡不是滋味的,居然是這件事。

  這回換柳瑤卿吃味了,她從他腿上跳下來,不高興地嚷道:「你有病啊?這不是你一心想要的結果嗎?你這是什麼心態?成天和表哥爭風吃醋,讓我受無妄之災!藍止臻,你欺人太甚!」

  「你呢?開口閉口全是表哥,就不欺負人了?」藍止臻不甘示弱地反駁。

  「你總是把姊姊擺第一位,我為什麼不能提表哥?」她豈肯認輸。

  「姊姊是我惟一的親人,我把她擺第一位錯了嗎?」

  「到現在你還認為我是外人嗎?」柳瑤卿傷心地問。

  「不是!但你不要和我計較我怎麼在乎姊姊,你答應過我要一起照顧姊姊的,不要讓我在姊姊和你之間只能選一個。」他很冷靜且鄭重地說。

  看見了他眼底的憂鬱,她柔聲地說:「為什麼你心裡有事從不說,總要壓得自己承受不了後,鬧一些不相關的脾氣?」

  藍止臻看她一眼,理一理自己的情緒,帶著歉意說:「我不習慣,而且沒有理由地和姊夫吃味連我自己都討厭。」

  柳瑤卿上前去攬著他道:「可是亂吃醋的你雖然不可理喻,但很可愛。」

  藍止臻只是靠在她身上,一句話也不說。

  柳瑤卿放下他的頭髮,喜歡他不束髮的樣子。

  「其實你吃表哥的醋是很正常的,因為平常你總是賴著姊姊的。」她道。

  「那你還和我吵?」藍止臻輕聲地抱怨。

  「這也是正常的啊!誰能忍受丈夫把別的女人看得比自己重?要不是姊姊對你來說就像雙親一樣,你以為我容得了你那戀姊成狂的心態嗎?」柳瑤卿說得理直氣壯。

  拿下她在他耳垂子上揉捏的手,她沒事就喜歡在他身上動手動腳的,完全是種無意識的舉動,有時他會擔心她和姊夫相處時,也這樣親匿,所以才會吃醋。

  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脈上,突然發覺她的脈象特殊。

  「快坐下!」藍止臻立刻站起來扶她坐下,再好好地把一次,眼中滿是光華。

  「怎麼了?」她不解地看著心情又變了的他問。

  「我們有孩子了!我去告訴姊姊,馬上回來,別生氣哦!」他在她臉頰上用力地印上一吻,就欣喜地衝出去。

  「藍止臻,回來!」柳瑤卿瞪著眼看他。

  他轉頭訝異地看著她那生氣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只是裝個樣兒唬他的。

  「不行嗎?」藍止臻轉身討好地問。

  「你要嚇人啊?披散著頭就出去,路上要是遇上色鬼讓人輕薄去了,我可不要。」柳瑤卿對他又氣又無奈,披散著頭髮的他,只能以國色天香來形容。

  藍止臻隨手把頭髮綰上,回來拿桌上的髮簪固定,戴上儒巾現出儒雅俊逸的氣質。

  柳瑤卿又看他看癡了,他心情變得快,樣子也變得怏,一轉眼就完全不同了。

  這回他給她一個溫柔的吻,淘氣地說:「萬一遇上歹徒,我一定抵死不從。」

  藍止臻跑進容定王府的中庭,就看見庭內排著長排的人,大部分臉上都有著病容,而他姊夫正專注地開著處方。

  杜君衡每月十五都在他自己的藥房中義診,婚後因為藍芷頤不肯去北院住,只好讓患者在中庭就醫。

  藍止臻覺得姊夫雖然連作夢都夢著出家,可是他為姊姊遷就得非常徹底,她不願見他,他就在廊外日夜守著,深怕她突然有狀況。如果不是出於真情,誰做得到這樣呢?然而他的用心,卻不見得能感動心裡冰凍多年的姊姊。

  他看著氣色不佳的杜君衡,婚前玉樹臨風的體態,已經為姊姊折磨成現在清瘦蒼黃的病人樣了。藍止臻他遠遠地和自己這時運不濟的姊夫打個招呼,就往藍芷頤房裡鑽。

  一進門就看見藍芷頤的桌上堆滿了一冊冊的書籍。

  「姊姊,你要考科考啊?」藍止臻心情一好,順口就消遣他姊姊。

  藍芷頤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才回去又來了,「有事嗎?」

  藍止臻靈光一閃,正事先且不提,他反問:「姊姊知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嗎?」

  「十一月十五,不是你生辰。」藍芷頤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有把戲要耍。

  他翻翻桌子上的書,開心地問:「姊姊決定要重練武功了嗎?」

  「王妃這些天特地差人出去收購的。」藍芷頤對容定王妃無從拒絕,她的關心與疼惜都毫無保留,也不求回報,而且她的熱情單純而天真。

  這一點她兒子倒遺傳了幾分,只是自己不能拒絕容定王妃,卻無法接受杜君衡。

  藍止臻看姊姊的反應,覺得安慰,容定王妃給她的母愛,她漸漸感受到了。

  他也帶著充滿父愛的口氣宣佈:「姊姊,我們藍家要多個人了!」說完他等著姊姊難得一見的笑臉。

  「你指小瑤有喜了?」藍芷頤果然臉上有了笑意。

  「還不快回去陪小瑤?我還不能回去看她,你得好好照顧她,不可有什麼閃失。」她立刻命令道。

  不料他故作為難地說:「我是想早點回去啊!可是姊夫還在義診,外邊還有好多病人,天就要黑了,天黑前他是看不完的。」

  偷看一眼姊姊的無動於衷,他又裝模作樣地說:「姊姊傳藝時告誡過,醫者得有仁心,雖然我的醫術沒有姊夫好,但也當發揮仁心仁術,所以很應該去幫忙的,也算是替孩兒積點陰德,不然有些患者跋山涉水的,看不到病,不是很可憐嗎?」

  藍芷頤看他一眼,無奈地說:「就數你花樣最多,我幫忙就是了。」

  藍止臻甜言蜜語地說:「我就知道姊姊心腸最軟了,那些病患有福了。」

  「走後門。」藍芷頤略過他的迷湯,直接指示。

  「當然!姊姊要替我行善我是不會反對的。」他識時務地依命從事。

  藍芷頤身著男裝到中庭,二十來天沒見到杜君衡,乍看見他還真有些訝異,平日他雖然瘦,倒是英華內斂、目攝精光的仙風道骨,而今他卻毫無元氣,面有病容。

  「翠香,伺候小王爺去房裡休息一下。」她這話帶著慣有的威信。

  杜君衡直接看到她眼中的不容置疑,交代一聲,留下翠香,自行到廊邊。

  換了張椅子,在坐下之際看見杜君衡並沒進房,藍芷頤輕聲吩咐翠香幾句話,翠香聽了立刻退下遵辦,她就開始替病患診治了。

  「小王爺!少夫人說如果我不能勸您進房休息,那麼以後她也不要我伺候了。您就行行好,別讓翠香為難!」翠香照著藍芷頤的話說。

  杜君衡只有認了,她就是這樣,以霸道專制的方式替人設想,就順她的意吧!誰教他遇上了。

  休息了一個時辰後,杜君衡精神恢復了些,從房中出來,病患少了一些,不過如果一個人獨撐仍是會看到入夜,他在另一邊擺上案,兩人同時看診。

  「多謝!」病人都看完後杜君衡由衷地說,看看天色已是掌燈時分。

  「應該的。回你的北院休息吧!上有雙親,應該多保重。」藍芷頤淡淡地說。

  他沒有回答,心裡卻暖暖的。溫柔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恨他。

  「一起用餐吧!」藍芷頤心中似乎沒有芥蒂了。

  但杜君衡實在沒有食慾,這些日子以來他透支了太多的體力,又看了一天的病,累得食不下嚥,而廚房做的素菜,由於容定王妃近來看他身子不好,特別交代以滋補為主,更讓他望而生畏。

  藍芷頤看他幾乎沒吃什麼,就跟翠香要了碗茶,把太油的菜在碗裡過一過,放到他碗裡,好意地說:「多少吃一些,別讓王妃擔心了。」

  她的友善果然讓杜君衡勉強地吃了一些,但卻難以吞嚥,見他這樣她反而有些內疚。

  隨即調了碗蜜水給他,「你傷了脾胃了。」

  「無妨。抱歉,你自己用吧!」他起身欲離坐。

  「留步!」藍芷頤拉過他的手,在他拇指基部用力按壓。

  杜君衡一時痛得直冒冷汗,她按壓穴道的指力強勁,他雖痛得難受,卻也覺得整個人舒暢多了。

  當按壓部位由原先的青黑,轉為嫣紅時,藍芷頤才鬆手。

  「謝謝!」他很自然地反手,替她拉拉指頭鬆鬆筋。

  藍芷頤很快地把手抽回,若無其事地說:「試著再吃點吧!」

  「嗯。」杜君衡坐回椅子上,雖然吃得不多,但至少不會吃了不舒服。

  入夜,藍芷頤披著披風來到廚房,熬了一鍋粥,同時她聽見不遠的工房中,幾個老僕人在談論著──

  「小王爺一直沒回北院,只怕又會犯病了,他必須在北院過冬的。」

  「是啊!當年玄元道長特別在北院佈置幾處玄機,讓他能藉地氣得益。」

  「再說北院有他的靖室,靖室中也處處有寶石形成氣場良好的靜坐處所,可保他不染上風寒,現在他長期在西廂廊上靜坐,不得有益的氣場,只怕難保平安。」

  她不是自私的人,也不是個記恨的人,對杜君衡她雖討厭,卻很清楚他除了不該廢了她的武功外,其他的事,嚴格說起來都沒錯。

  沒來由的厭惡姓杜的人,是她的問題,所以她不該順著自己莫名的性子為難人家。這麼想後,藍芷頤決定只要在這容定王府一天,就好好地跟杜君衡相處。

  藍芷頤端了粥回房,杜君衡仍端坐在廊上,她輕輕地解下披風披在他身上。

  他睜開眼睛,溫柔地看她,關心地說:「你不可以出來的,會著涼。」

  「就看你要我們都在這裡著涼,或進去。」失去內氣護體的她很快就覺得冷。

  杜君衡立刻把披風還她披上,拿起她放在地上的粥和碗跟她進房。

  「吃一點這五花米粥開脾益氣,不會讓你食不下嚥。」藍芷頤裝了碗粥給他。

  「怎麼了?」杜君衡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改變,雖然她的態度還是冷淡,可是可以看出她的善意。

  「止臻他們有孩子了。」她說得平和。

  「真的?!那太好了!」杜君衡馬上有著欣喜的眼神。

  藍芷頤不止一次發現他很容易滿足、很容易對事情感到喜悅,什麼事在他看來都有好的一面,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想出家?

  「如果我們不是必須在這樣的關係下相處,如果你不姓杜,我們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友。」看著他小心地喝著粥,她心有所感地說。

  「我們無法選擇,十幾年前不能,現在還是沒得選。」停下進食,杜君衡脫口而出。

  藍芷頤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想懂,她認為他和容定王妃都把那個七歲就死的芷兒當成她,只是她不明白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和七歲的女孩,會產生什麼至死不渝的感情?

  「在你十四歲的時候,真的就對個七歲的小女孩可以胡思亂想?」

  杜君衡被她這個問題嗆得差點換不過氣來。

  他順口氣,搖頭道:「你當我是什麼?謀殺親夫也不用這樣!」

  藍芷頤聽他這麼說,立刻換回冰封的一張臉。

  杜君衡話一出口就後悔,都怪天氣太冷,凍壞腦子了,「抱歉!失言了。」

  她也很快控制心裡的不高興,府裡的人都說他本就幽默風趣。

  「下次別再犯。」藍芷頤有度量地說。「丫鬟們都說你傷悼元配,才一心想出家。」她說出了問話的原因。

  「那是借口,只是想讓姑娘死心,以前府裡有很多熱心的朝中大臣送進來的姑娘。」感慨自己的修行生活向來多苦多難,在他血氣方剛的那些年,府裡各院充滿了各方佳麗。

  很難想像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全身而退。她問:「真的沒有動心過?」

  理所當然地點頭,他可是對自己定力非常有信心的,「我是天生適合過修行生活的。」

  「所以你不介意朝夕和我共處一室,對別人也是這樣,又把她們嫁出去,雖然你們是清白的,還是不對的。」對這一點她很不以為然。

  「你例外。我雖心在方外,卻也知世情的,我並不是遊戲人間。」他非常不想被她誤解。

  「你認為我不需要清白?」聽到這些話,藍芷頤的臉色很難看。

  杜君衡心中暗自叫苦,她又來了,她為什麼對這種事如此不可理喻?

  他急忙說:「先別亂想!你的情況特殊,我知道你至今仍是……」

  他實在講不下去,為什麼他這清心寡慾的道士要解釋這個尷尬的問題?

  「抱歉!這是我的問題,就當我沒問。」她深吸口氣,自行躲到床上。

  一方面因為她冷,一方面是她難過,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尊重別人,卻不尊重她,她哪裡錯了,怎麼所有人都認為她可以輕薄呢?

  杜君衡知道不能讓她就這麼受傷地躲在角落,可是他實在應付不來,萬一又說錯話了,豈不傷她更重?

  「我不是不尊重你而是不放心,別人不像你,不珍惜自己且隨時有生命危險,我只得時時看著你。不要拿自己和別人比,不要想不開。」他還是試著勸她。

  她念頭轉開後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他的確是為了她的病才夜夜守在床邊的,而他也的確尊重她,不然也不會為了她一句話在廊外守了二十來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為什麼她對這種事總是失控,就因為她從小被人口口聲聲地罵作賤女人的野種?

  「知道了,是我發神經,別介意。」藍芷頤把被子蒙住頭,縮在棉被裡。

  漸漸地感到炕上傳來的溫熱,這時才知道一個普通人冬天為何得睡在炕上。

  「你冷吧?上來,你的元氣已經抵不住冷了。」許久她掀開被子,好意地說。

  杜君衡才不想,寧願冷死,也不要哪天她又指控他不顧她的清譽。她以為只有她才會清白受損似地,他可是要出家的,如果有什麼差錯,就什麼也別談了。

  「是我的主意,就不會賴在你頭上的。」看他那委屈的神情,她居然也猜出他想的是什麼。

  藍芷頤懷疑他真的大她七歲?那孩子氣就和她的寶貝弟弟沒兩樣。七歲?突然明白他會把她當作芷兒的化身的原因,她的名字有芷字,也正巧和他差七歲。

  「不必了,我還挺得住。」杜君衡決定不受動搖。

  「對自己沒信心?」她倒想試試他的定力,是否真如他認為的那麼好。

  他果然不為所動,用激是沒用,當然更不可能被誘惑了,談條件他也是高手,就只剩一個動之以情,但犧牲太大,要她示弱她辦不到,她不是願意裝軟弱的人。

  只是藍芷頤不知道自己不必假裝就很軟弱,還在復原的身子,禁不起幾個時辰在寒風中看診,不住地打起寒顫。

  杜君衡一看不對勁,立刻前去看她的情況,果然是受了風寒,他拿出懷中的玄石放在她手中。這玄石只要接觸人體就會產生熱能,可去除一切風寒,這些天如果不是有這塊玄石,他只怕早成冰棍了。

  「你不上來,這東西我不要。」談判才符合她藍芷頤的行事風格。

  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和一個不要命的人較量,實在不該奢望會贏,只能以退為進,保住了她的命,他就算得到最後的勝利。

  「這樣的天適合秉燭夜談。」杜君衡坐在炕上,邊說邊拿另一條棉被包裹自己。

  藍芷頤也同意,可是他們都高估了彼此的體力,一個是大病初癒禁不住勞累風寒;一個則是積勞成疾,很快地都睡著了。

  杜君衡拖著疲憊的步伐由典藥局回府,他過了忙碌的一天,一清早就讓尚書府的人請去看尚書的母親。每回天氣寒冷,他的病患也特別多。

  但最掛心的是他的芷兒,早上出門前,她還沒醒,但體溫微高,偏偏一出門就抽不了身,不知道她情況怎麼樣了?

  一進西廂客房,裡面空無一人,她所有的東西都不在,他想起了藍止臻要帶她回去的話後頹然地坐下,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

  那種感覺對他而言非常陌生,不知如何形容,他的心一向少有波紋,更別說起伏了。在芷兒重新進入他的生活以來的這些日子,他已經幾次警覺自己亂了方寸,卻都不是現在的毫無頭緒。

  他理清自己的思緒,既然幫不上芷兒什麼忙,讓她回去和家人團聚是最好的,她現在沒有隨時會有危險的生命威脅,他有什麼理由認為她該留下?

  只是她現在生病了,他有理由也有義務去看她,她是為了幫他義診才生病的。給自己找到很好的理由後,杜君衡又讓人備馬去昭陽王府。

  柳瑤卿意外地看著杜君衡,他不但有病容,還有愁容,「表哥,你怎麼了?和半年前剛病好時沒兩樣,為什麼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有這麼大的改變?」

  「止臻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她看了半天沒看見藍止臻覺得奇怪。

  一聽這話,心下更肯定了,杜君衡只覺得蓋止臻應諂通知他一聲的。

  「你有孕在身,行止要斂著點,玩心不可太重,別動了胎氣。」他關心地說。

  柳瑤卿懷著滿心的喜悅點頭,接著她關心地問道:「表哥,你又病了嗎?」

  雖然他搖頭,可柳瑤卿卻很明顯地看出他不舒服,她伸手探探他的額頭,覺得有點燙,但不太確定,她又用另一隻手摸摸自己的額頭,他把她的手拿開,就在這時候,藍止臻進來了,眼睛緊盯著杜君衡的手。

  柳瑤卿見他進來,立刻上前拉他的手過來,直接貼在杜君衡的額上。

  她熱切地說:「快看看表哥是不是病了?我都分不出來。」

  藍止臻心下雖然不高興,可還看得出妻子的確無心,而姊夫剛才也只是把她的手拿開而已,只是這對表兄妹也該避避嫌吧!加上他才從姊姊那裡回來,正莫名其妙地吃著飛醋,更決定藉機報點小冤。

  「再重的病,有個柔情表妹如此關懷,也可以不藥而癒。」他怪聲地諷刺道。

  柳瑤卿白他一眼,知道他腦袋空空,腸子又打結了,也不想理他。

  「芷兒呢?」杜君衡沒見到她人覺得奇怪。

  藍止臻更奇怪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他反問道:「什麼意思?」

  「你不是帶她回來嗎?」不知怎麼地,杜君衡的口氣少了平日的和緩。

  「我是不懂禮數的人嗎?要接姊姊回來至少也會知會你這名義上的姊夫。」藍止臻一臉怏然地加重「名義上」三個字。

  「她去哪了?」杜君衡不理會他的語中帶刺。

  「不知道!」藍止臻不想告訴他。

  「止臻!」柳瑤卿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都失了風度。

  杜君衡心想人道是愛屋及烏,這刁鑽的小舅子卻賴屋及烏,連姊夫也賴上了。

  「那麼打擾了!」他只想趕快回去。

  「慢著!你可別傷了姊姊,否則我不會放過你!」藍止臻心不甘、情不願地說,算是把姊姊交給他了。

  杜君衡在自己的北院書房中找到藍芷頤,她把書房稍作佈置,將床前十步間擺了個屏風,隔成了個小房間,而她正坐在書桌前看書。

  對他一聲不響地就進來,頗不以為然,「你不知道進入臥房的規矩嗎?」

  見到她頓時安心之後,他心下不免怪她一聲不響就行動。

  「難不成進來前,還得齋戒沐浴?」他雙手撐在案前,語帶挑釁。

  他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居然搬弄他的道士術語了,不過看他一臉倦容,可以不和他計較。

  「倒不必如此慎重,不過叩門而入,是三尺之童都明白的常規。」藍芷頤諷刺的意味毫無保留。

  杜君衡鄭重地道歉,躬身退出去並把門拉上,叩門重來一遍。

  不知道他是累壞了,還是氣昏了,好像存心和她攪和,不過她的心情不錯,還有心思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進來。」放下書,藍芷頤也煞有其事地應門。

  「有事嗎?」他進來後,她好整以暇地問。

  「你不知道搬動別人書房的規矩嗎?」他決定不再忍讓她的專斷。

  「你是指我得焚香禱祝,預告上蒼?」藍芷頤立刻引用道教科儀術語還以顏色。

  「也不必那麼專業,但揀個黃道吉日,卻是村夫農婦都曉得的常識。」杜君衡忍住笑意地模仿她先前的譏諷語氣。

  藍芷頤轉身從他書架上抽出一本黃歷,翻到當日的記事欄,擺在他面前,一臉不屑地問:「擇期不如撞日,這話兒不知沐風道長可聽說過?」

  他低頭一看,上邊寫的是諸事大吉,看來連老天都幫她,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臥房給你。」杜君所不想委屈她。

  「我喜歡書香。」

  「那麼有其他大一點的可挑。」杜君衡的北院有三間書房,一間放他的醫書,一間放道經,而藍芷頤挑的是放經史子集的普通書房,比其他兩間小一點。

  「我喜歡這扇窗可以看見外頭的雪地。」藍芷頤想春天的時候窗外一定是一片如茵的青草地,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佔用他常用的另兩間書房。

  杜君衡由窗外看出去,想起了她小時候喜歡在外邊玩雪。

  她小時候喜歡的東西都還在,那片青草地他不肯讓人種花,廊前的銅鈴也每月親自擦拭,臥房的雕花他從不換款式,這些他都無意識地留著,而她好像也沒改變她自己的喜好。

  他立刻想到兩件她變得完全相反的事實,她曾是那麼喜歡他,現在則毫無理性地討厭他;以前非他陪著睡不可,現在居然因為佈置好自己的房間而心情特別好。

  藍芷頤不理會他的神遊,自行低頭繼續看太史公的刺客列傳。

  「小王爺,少夫人,可以上菜了嗎?」翠香實在覺得這對夫婦很奇怪,通常是做丈夫的坐在書桌前埋首苦讀,而妻子在一旁無所事事,而他們卻是倒過來的。

  藍芷頤闔起書本,讓翠香準備上菜。看他一眼,覺得他是真病了,只是一個生病的人不好好休息,卻跑來找她吵架,真是自討苦吃。

  「吃過飯後早點休息。」她好意地說道。

  杜君衡想到吃飯實在有點怕,可是又不想破壞她的好心情,畢竟這女子喜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下,他也只好捧捧場了。

  一到飯廳,杜君衡意外地看見自己那一臉幸福快樂的爹娘正端坐在上位。

  「爹,娘,有什麼特別的事嗎?」他吃素,因此通常是自己一個人吃。

  「芷兒親自下廚差人送來的素菜,很合我們的胃口,所以我們過來和你們一塊用膳!」容定王妃滿臉感動地說。

  容定王也是一臉的滿意。

  「衡兒,怎麼一回來又往外跑?芷兒搬進北院不全為了你,你居然都不幫忙!」才坐下,就讓容定王妃數落,杜君衡也不搭腔,反正說了真相只會挨另一頓罵。

  「愛妃!別光是數落兒子,吃點東西吧!別讓兒媳婦見笑。」容定王深怕自己的愛妃把氣氛弄僵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吃到兒媳婦做的菜,布衣出身的他,如今雖然貴為王侯,最懷念的還是平常人家中一家和樂,子媳賢孝的氣氛。

  翠香把一個小碟子放在杜君衡旁邊,容定王見狀開口道:「收下!今天不准挑食,每樣東西都得吃下去。」

  杜君衡認分地知道這是針對他的,不過他偷偷掃視了一遍,所有的菜沒有一項不是他愛吃的,他樂在心裡,由此看來她一定沒忘了他的喜好。

  看著兒子回復正常地吃著晚膳,容定王妃又感動得淚眼婆娑,不住地給藍芷頤加菜。

  而藍芷頤會將幾種特定的菜放在杜君衡的碗裡,她特別做的藥膳就是針對他的過勞成虛的症狀。這一頓飯吃下來,讓杜家的兩老顯得特別溫暖。

  容定王覺得許久沒有感受到的家庭氣氛,讓不太愛說話的媳婦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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