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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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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醉酒微酣 -【重生之寡人為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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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03:47 |只看該作者
  60、姦夫

    這日朝會下了之後,百官先是齊聚含元殿,與衛昇一齊向太后祝壽,翰林院寫了檄文當眾頌揚太后,衛昇則給太后加了尊號。之後外臣與蕃邦使節覲見朝賀,胡越部族的仁吉頭頂金冠,後簷尖長,如大蓮葉,服紫窄袍,金蹀躞,他叩拜的時候立左足,跪右足,以兩手著右肩為一拜,口中恭祝太后萬壽無疆。除了珍寶,他們還獻上駱駝兩頭。其他各國的使臣也紛紛行禮覲拜,略過不提。

    繁冗的典禮結束之後,聖駕鳳鸞移步麟德殿,君臣同賀萬壽。太后早已不喜這種熱鬧,便先回興慶宮更衣,待到晚一些的時候再去露面。這個時候,各宮嬪妃也出動了,先往興慶宮祝壽,再去麟德殿參加筵席。

    含冰殿內,紅絳正火急火燎地催孟棋楠動身。

    “娘娘!墨兒說太后已經起駕回興慶宮了,咱們再不出門就晚了!”

    “慌什麼。”孟棋楠懶懶打著哈欠,一副睡容倦怠的懶散模樣,不慌不忙道:“從含元殿回興慶宮少說也要半個時辰,咱們慢慢拾掇,來得及。”

    紅絳被她萬事不上心的態度激得直跺腳:“對門的紀貴妃可是早早就去興慶宮候著了,她慣會做表面功夫,咱們可不能輸她。”

    孟棋楠還是無所謂的口氣:“你也說那是表面功夫,個個嬪妃都做表面功夫,沒準兒太后她老人家壓根兒就不稀罕。快過來給我梳頭,我要個漂亮的髮髻。”

    紅絳乾著急也沒用,只好快步過去先用篦子為她理了頭髮,又從兩三寸高的白玉瓶兒裡面倒出刨花水,裡面兌了泡過薄荷、香白芷、側柏葉的雪水,有一股子淡香味道。

    紅絳拿抿子蘸了刨花水抹在她頭髮上,道:“奴婢給您梳個螺髻吧,剛好戴那套金絲紅寶石的頭面,還有步搖。”

    這些都是衛昇送的,孟棋楠不想要,直接否定:“給我梳飛仙髻,用我嫁妝裡羊脂玉的頂簪,再選條淡色的裙子。”

    紅絳遲疑:“太后娘娘壽宴,您太素淨了不好吧?”

    正是跟後宮妖精們爭奇鬥豔的時刻,娘娘您完全不想出戰是怎麼回事?皇上的魂兒都要被她們勾走了!

    必須振作啊賢妃娘娘!

    孟棋楠望著銅鏡裡本來就清秀有餘美豔不足的臉蛋,托腮道:“那就換成瑪瑙的,衣裳還是不要太豔了,今兒我又不是主角。你要是還嫌太素了,就給我眉間貼個紅花鈿。”

    倆人不緊不慢地打扮,青碧則捧著一條長匣子進門。

    “娘娘,百壽圖已經裱好了,您看看怎麼樣。”

    說罷她取出畫來展開,只見上面寫滿了壽字,每個都是不同的字體,整整寫了九十九個,這九十九個又拼成一個大大的“壽”字在中央。全是孟棋楠親筆所書。

    紅絳拿了花鈿讓孟棋楠選,孟棋楠正在眉間比劃,回頭看了眼百壽圖,道:“行,你再在上面落個我的印鑒,就是得讓太后知道是我親手寫的,這才叫心意呢,比那些表面功夫強多了。”

    青碧微笑,她就知道她家娘娘看起來糊塗,心裡頭精明著呢。

    就算皇上恩寵不在,只要牢牢靠住太后,這宮裡的日子才不會難過。

    扇面桃紅鈿,飛仙靈環髻,金嵌瑪瑙雲形簪,碧璽花卉墜子。孟棋楠妝容完畢,穿上淺碧色的折枝芍藥裙、鑲金邊杏粉五彩繡祥雲綢面褙子,肩上搭了條秋香色的披帛,漂漂亮亮出門了。

    她這樣子進了興慶宮,混入一群頭面齊整衣著華麗的嬪妃當中,對比下更像是京中誰家尚未出閣的小女兒,又嬌又乖。

    淑妃德妃禁足一個多月也憋得夠嗆。所以當從來眼高於頂的淑妃看見孟棋楠時,只是把臉別了過去。而德妃仿佛不曾跟孟棋楠結怨,微微一笑:“賢妃妹妹來了。”

    孟棋楠看她倆站在一起,發現新上位的紀貴妃單獨立在另一邊,也沒跟誰說話,淡淡處之。

    她頓時明白了。淑妃德妃之所以沒有橫眉冷對甚至還笑臉迎人,一來是同情她孟棋楠與倆人一樣失寵,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二來恐怕是想與她結盟共同對付紀貴妃。

    宮裡有句老話說得好啊,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虛情假意誰都會,孟棋楠笑吟吟道:“許久不見德妃姐姐,您還好吧?淑妃姐姐可好?”

    德妃從來都是和氣模樣:“好著呢,倒是有些日子沒見妹妹,更加明豔動人了。”

    淑妃這才不鹹不淡開了口:“都好。”

    孟棋楠這人雖然不是牆頭草兩邊倒,但她心頭不痛快的時候,就最喜歡給別人也找不痛快,於是親熱挽上德妃和淑妃的手:“咱們過去給貴妃姐姐打個招呼。”

    德妃和淑妃有些錯愕。賢妃她……腦子壞掉了?

    孟棋楠笑得無邪。三個女人一台戲,你們仨就湊一堆鬥去吧,寡人旁邊吃茶嗑瓜子看戲。打得越厲害越好喲,最好先把表叔公弄個半死!

    即刻太后回來了,紀貴妃作為眾嬪妃之首,帶領大夥兒磕頭行禮,然後挨著送上壽禮。紀貴妃自己常年吃齋念佛的,所以送了太後手抄的經書還有一串佛珠。太后一直就不喜歡她,流芳接了東西她只是略略掃一眼,道:“不錯,不過哀家瞧賢妃手上那串珠子更好些。”

    兒子選的人不是她中意的人,老人家心裡也憋悶,當眾就不給紀貴妃面子。

    孟棋楠惶恐。表叔公的老娘,咱知道你疼愛寡人,但一碼歸一碼,您當眾誇我就行了,別讓紀貴妃下不來台啊!雞圈裡現在就屬她最大,寡人得罪了她很可能連根兒毛都不剩!

    她趕緊笑呵呵打圓場:“臣妾的珠子哪兒有貴妃姐姐的好,聽說太后您手上這串可是皇上親自挑的,這份心意才是最難得的。”

    誰送的東西當然都沒親兒子送的好,太后這才“勉為其難”收下佛珠,沒再找紀貴妃的茬,而是笑著看孟棋楠。孟棋楠趕緊呈上百壽圖,流芳展開畫軸,太后一看立即讚不絕口,把孟棋楠一陣猛誇。

    孟棋楠面皮繃著笑,實則膽顫心驚。完了,薑還是老的辣。表叔公的老娘明裡是喜愛寡人,暗裡卻是暗示寡人投到她麾下,聽她吩咐為她辦事。後宮裡誰不鬥啊,就算是皇帝他娘也要跟皇帝鬥!

    真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之後其他嬪妃也依品級獻上壽禮,多數時候太后只是點個頭表示知道了,並不關心她們送的什麼。都是些無名小輩,起不了甚風浪,她老人家對生不出兒子又幫不了自己的人,向來不屑搭理。

    興慶宮一折騰又是半天,孟棋楠從那兒出來幾近黃昏,這時眾女本該直接去麟德殿赴宴,可她不想立馬就看見表叔公那張臭臉,還有他和心上人眉來眼去的討嫌模樣。於是她望望夕陽,道:“好像要起風,青碧回去拿件披風。我在花園裡等你。”青碧害怕她溜,囑咐紅絳跟著她,趕緊跑回含冰殿去了。

    孟棋楠帶著紅絳,慢悠慢悠地往花園子裡踱去。淑妃見狀,納悶道:“賢妃往哪兒走呢?去麟德殿不是那邊啊。”

    德妃淡然道:“不知道,興許她有什麼事罷。”

    “能有什麼事?她又不掌宮,皇上也不寵她了,正該修身養性,這種時候到處亂跑肯定在打算籌謀!”淑妃眼珠一轉,攛掇德妃,“鐘碧月,咱們跟上去看看。”

    盡會說別人,高夢瑤你怎麼不照照自個兒該不該修身養性?德妃睨她一眼,把心中那點的輕蔑掩飾得很好:“賢妃今非昔比,早已不足為患,你何必總是盯著她不放,白白浪費精力。”

    淑妃諷道:“喲!敢情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不記得是誰害你被皇上罰的?反正我還記著這楚國小妖精的手段,正好她現在不得勢,若有個什麼把柄被抓到……呵,能少一個是一個,保不准哪天她跟紀貴妃聯手,你我恐怕只有挪地兒去冷宮了。”

    德妃拿手絹捂著嘴,咳了兩聲:“風有些大,本宮要回去添件衣裳,妹妹請便。”說完在宮婢的攙扶下先行離開。

    淑妃沖她背影重重嗤了一道:“畏畏縮縮,小家子氣!”她毫不猶豫就循著孟棋楠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德妃走了一截,看淑妃沒有跟上來,便吩咐親信:“直接去麟德殿。”

    她的心腹梅雪道:“娘娘,其實淑妃也言之有理,咱們沒道理要忍著賢妃,您看她這麼討太后歡心,難保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德妃沉眉:“本宮覺得有些蹊蹺,皇上從來都是暗地裡護著紀婉蘭,怎麼忽然這個時候寵上了,賢妃的寵又失得莫名其妙……且再看看,不急於一時。”

    孟棋楠晃悠著又到了花園假山,忽然看見假山高上插著束花,便叫紅絳爬上去取下來。

    是夜來香,花枝下麵系著小袋子,裡面放了一顆瑪瑙糖丸。

    孟棋楠扔了顆糖進嘴裡,甜得笑眯眯的。紅絳不解:“娘娘您在笑什麼?”

    孟棋楠答非所問:“今天外朝的使臣也來給太后賀壽嗎?”

    紅絳點頭:“來了好多使節呢,聽墨兒說胡越部族還送了一種駝背的馬!”

    駝背的馬?孟棋楠迷糊道:“什麼馬還是駝背的?能騎麼?”

    紅絳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說的。”

    孟棋楠托腮好奇,冥思苦想這駝背的馬該是什麼樣。

    哎呀!親自問問傻大個兒不就清楚了?

    天色漸漸晚了,孟棋楠手捧夜來香,被濃郁的香味嗆得連打幾個噴嚏:“阿嚏阿嚏阿嚏——”她拿手捂著鼻子,抬頭可憐兮兮,“我好像染上風寒了……紅絳我頭疼,今晚宴席就不去了,您去給安盛說一聲。”

    紅絳好騙,真的以為她病了,關心道:“那奴婢先送您回去,然後再去找安公公。”

    孟棋楠道:“你趕緊去,不然待會兒皇上問起來不好交代。我現在就往回走,半道肯定能碰上青碧,沒事兒的,別擔心。”

    支走了紅絳,孟棋楠趕緊找地方躲了起來,捧著花兒靜待天黑。

    另一廂,衛昇回蓬萊殿更衣,換上一套暗紫色的便服。

    “都安排好了嗎?”

    趙剛答:“是,屬下親眼看見烏獲去假山那裡做暗號,剛才影衛來報,說賢妃娘娘已經拿到東西了。”

    正說著,安盛進來道:“啟稟陛下,含冰殿來人稟告說賢妃娘娘身子不適,今夜不能出席了。”

    衛昇笑得有些寒磣人:“叫愛妃好好養病,朕明早去看她。”安盛領旨出去給紅絳回話,衛昇趕緊壓低聲音對趙剛道,“你去給謝安平說,叫他務必拖住烏獲,晚些再放人走。”

    他咬牙切齒,摩拳擦掌。

    小狐狸你玩兒紅杏出牆?朕就來個李代桃僵!

    他當了許久的皇帝,這是頭一回扮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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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酒叔:二缺的閨女兒不忍直視……送給你了!任你處置!@表叔公

    女主:你是不是親媽!!!寡人要約會的是新鮮肌肉男!!!%>__<)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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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16-2-3 09:04:00 |只看該作者
61、勾引

    壽宴酉時就開始了,謝安平謹遵聖諭不敢有誤,直接抄起酒壺去找仁吉,灌了他幾大杯。仁吉見他十分熱情不好推脫,心想胡越族人向來海量,便也來者不拒。

    可不知謝安平拿的是壺什麼佳釀,吃進嘴裡甜滋滋的,但片刻後酒勁上來,仁吉居然暈乎乎的了:“謝、謝侯爺……在下不勝酒力,晉皇陛下還未到,我若醉酒在此恐是失禮……”

    謝安平很豪邁地拿袖子抹抹嘴,暗中把下了藥的酒吐在衣裳上,大咧咧道:“貴部千里迢迢來為我朝太后祝壽,皇上高興得很,所以專程命我好好招待諸位,定要無醉不歸才好。使節大人別客氣,來,咱們先喝個痛快!就算吃醉了,大不了去偏殿躺躺,本侯再挑幾個貌美宮婢過去伺候,包大人滿意!”說著又給仁吉斟滿酒杯。

    仁吉架不住小侯爺的軟磨硬泡,又連吃了兩三杯酒,然後癱倒在酒桌旁,擺著手囈語不斷:“喝、喝……喝不下了……”之後竟打起了呼嚕。

    謝安平一陣偷樂,貌似隨手指了仁吉身後的幾個侍衛:“你們把使節大人扶到偏殿休息吧。”

    烏獲剛好就是他指定的人選之一。等到眾人服侍仁吉歇下,謝安平很快招來一群樂師和歌舞姬,在偏殿的外屋就吹拉彈唱起來,他還笑眯眯拍著烏獲肩膀說:“隔壁這麼熱鬧,你們卻要在這兒照顧醉成一灘泥的使節大人,實在是太寂寞了些。這樣,咱們索性就在此地樂一樂,本侯捨命陪君子!誒,你們玩骰子的不?哎呀許久不賭爺手都癢了,咱們來搓幾把,贏了都是你們的,輸了算爺的!”

    很快謝小侯讓人送來骰盅等玩意兒,脫了衣裳和胡越侍衛們大呼小叫的開賭,旁邊鶯鶯燕燕把他們團團纏住。烏獲一時無法脫身。

    謝安平一邊下注一邊拿眼瞄烏獲,感慨爺這個金吾衛的差事當得真是不容易。平時抓奸臣審犯人也就罷了,沒想到還要幫皇上爭風吃醋,徹頭徹尾的狗腿子一個!

    趕明兒非得向陛下多要些賞賜不可,拿回家全部送給撓人的貓兒,應該就不會被抓破臉了吧?

    想到這裡謝安平又渾身充滿鬥志,扯大嗓門喊烏獲:“兄弟過來下注了!”

    話說孟棋楠在花園子裡等了半天,眼睜睜看天色黑下來,手裡的夜來香都快蔫兒了,卻還是沒等來人。

    腿都站麻了,她捏起粉拳捶捶大腿,撅著嘴埋怨:“傻大個來不來啊,不來我回去睡覺了。”麟德殿的絲竹聲飄到花園,她聽見了摸摸耳朵,酸溜溜恨道:“荒、淫無道的昏君!”

    一想起衛昇在前面吃著美味佳餚、抱著美人嬪妃,孟棋楠覺得自己孤零零回去實在太淒涼了,於是她拿定主意繼續等,別的什麼都不圖,至少吃幾塊傻大個的糖,嘴巴甜了心裡頭也好受些。

    假山小徑滿蒼苔,夜風嗖嗖吹過涼悠悠兒的,孟棋楠站得不耐煩,想起假山石下麵辟有納涼的空地,應該還設有椅登,遂借著遠處一盞昏昏暗暗的宮燈光亮,越發往假山深處走去。

    誰知沒走幾步,呼一下宮燈滅了,偌大花園都陷入了漆黑當中。兩側的山石高聳嶙峋,黑黝黝的奇形怪狀在夜裡看起來怪嚇人的,孟棋楠心底暗暗發虛,硬披頭皮往前走,不知不覺鑽進了假山下麵的空洞裡。

    此地更是密不透光,伸手不見五指的。孟棋楠一邊摸著牆壁慢慢挪步,一邊喃喃念叨:“可別碰上什麼不乾淨的玩意兒……”

    偏偏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小手沿路摸過冷冰冰又硌手的石頭,忽然手心觸及到一堵溫熱的軟牆,嚇得她驚呼一聲。

    “啊!”

    好在受驚過後就是欣喜,孟棋楠隨即拍了對方一掌,跺腳嗔道:“傻大個兒你嚇死我了!”

    對方沒說話,黑暗中只聞呼吸之聲,有些粗重。

    孟棋楠笑眯眯問:“你是不是怕我走了所以趕緊跑過來的呀?連氣兒都喘不上了,像只呼哧呼哧的老牛。來,給你擦擦汗!”說罷她遞過手絹,怕他看不見接,索性循著喘粗氣的口鼻,直接蓋了上去。

    對面的衛昇肺都要氣炸了。

    孟棋楠!你居然給別的男人擦汗!還用這麼香的手絹!

    “愣著幹嘛啊?快接著,不用還我了。”孟棋楠又催了他,他才緩緩伸手接過了手絹。

    衛昇緊緊攥著手絹,五指幾乎戳穿羅帕,直入掌心。

    定情信物也送上了!孟棋楠,你好得很!

    “我的東西呢?”

    衛昇胸中憋著惡氣,冷不丁聽孟棋楠這麼一問,頓時怔住了。東西?什麼東西?小狐狸難道還和姦夫還私相授受?

    他不說話,害怕露出馬腳。孟棋楠卻是等不及要吃瑪瑙糖丸了,乾脆直接伸手去他懷裡掏:“快給我啦!”

    摸著緞子面兒的衣裳,她出現一瞬的怔愣:“咦?傻大個你今天怎麼穿成這樣,這是你們的禮服嗎?跟咱們的便服有些像……”

    直接上來就動手扒衣裳,小狐狸你居然這麼主動熱情!

    你對朕都從來沒有這麼主動熱情過!!!

    衛昇醋意翻天,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孟棋楠,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去掐住她下頷就張口咬。

    孟棋楠不備被襲擊,吃痛“唉喲”大叫:“幹嘛咬我!快放開我!”

    衛昇把她的唇都咬出了血,然後趁她張嘴喘息的功夫,伸出舌頭強勢侵入檀口,絞住她小巧的香舌,拼命地吮。

    孟棋楠嚇壞了,也不去他懷裡掏糖了,騰出手死命地捶打:“放開放開!唔唔……”她一怒也重重合上牙關,咬傷了他的舌頭。

    “嘶!”衛昇吃痛悶哼轉開了頭,孟棋楠便一腳往他□踢去,可惜看不見人她估計錯了位置,沒踢到他的命根子,而是踹在了右腿上。

    她氣得全身汗毛豎立,怒吼道:“該死的東西!誰許你碰寡人!”

    一怒之下她連現在的身份都忘了,國君的做派自然而然流露出來。黑咕隆咚的洞裡,她連連怒叱:“你我本是君子之交,我敬你忠厚仗義,願以朋友之禮相待,豈料爾卻妄作孟浪!我孟棋楠生平從不結交小人,既然如此,就當作從未認識過你好了!”

    氣死她了。表叔公是負心漢,傻大個是登徒子,扶桑花是龍陽君,寡人碰上的男人就沒一個靠譜的!氣死了!

    衛昇被她罵了一通都傻了,不過甜蜜的滋味又如漣漪般絲絲蔓延出來,沒一會兒就滿心蕩漾。

    原來朕養的小狐狸還是很忠貞不二的!

    他剛想說話,袖子裡咕嚕嚕掉出個圓東西,滾在地上散發出幽幽螢光。

    是他剛才用來探路的夜明珠。

    孟棋楠借著這份乍現的光芒,終於仰頭看清了“傻大個”。

    “表叔公?!”

    孟棋楠眨巴眨巴眼,一時間腦袋還沒轉過彎兒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喝醉眼花了。

    光影朦朧,衛昇的俊臉看起來柔和不少,他笑著去撫她的臉頰:“是朕。”

    “你怎麼在這兒……呃!”孟棋楠動動嘴皮子都疼得不行,她猛然記起衛昇剛才的行為,立馬爆發,“你個王八蛋!”話沒說完就一巴掌招呼上去。

    衛昇趕緊身子一仰堪堪避開,眉眼掛著得意的笑:“小狐狸,同樣的招數用兩次就不起作用了。”

    孟棋楠凶他:“你還好意思說?你偷襲我幾次了?幾次了!”

    衛昇摸摸下巴:“這次不算朕偷襲吧,朕是光明正大過來的,是你沒有認出朕。”口氣仿佛有點哀怨。

    黑咕隆咚的你認一個給寡人瞧瞧?

    孟棋楠氣不打一處來:“狡辯!我說話的時候你怎麼不吭聲?你要是出聲了我能認不出你嗎!”

    衛昇淡定自如:“朕當時正在喘氣兒,一路跑來實在太累了。”

    孟棋楠:“……”

    孽障!挨千刀的孽障!

    衛昇含笑看她,發現今天小狐狸打扮得頗為別致,眉間花鈿勾勒出女人的風情嫵媚,誘得他一陣口乾舌燥。只是想起她穿這身衣裳是等著別的男人,酸醋又止不住的突突往外湧。

    比起審訊問話,他更喜歡直接上刑,於是二話不說就把她按在了石牆上。

    棱角分明的石頭牆壁硌得孟棋楠背疼,她伸手推搡衛昇,卻被他撈起一條嫩腿兒,他順勢擠入了她雙腿中間,迫不及待撩起折枝芍藥裙,拉拽褻褲。

    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捶打:“又想欺負我!放開放開……”

    牆面兒上有塊凸出來的石頭,延伸出巴掌大的一塊平面,剛好在孟棋楠腿腰際,能讓她踮腳坐上去。衛昇把她的腿兒撈起劈開,她就只能倚著這塊石頭穩住身子,怕摔跤只好摟住他的脖子。

    衛昇只是把她褻褲拉下來一點兒,露出了含紅的芙蓉竅,他拿指尖兒一撥兩瓣嫩唇,身下蛟龍立馬硬得跟鐵似的。

    他掀起袍角別在腰上,拉低褲腰放出戰龍,也不管小狐狸潤沒潤,直搠搠就往嫩唇兒中間擠。孟棋楠蹙眉哼哼,咬住唇拿眼恨他:“就沒見過你這麼急色的人!唔!”

    敞口酒杯大小的圓頭擠入芙蓉竅,衛昇喘著暢快的粗氣:“誰叫你老勾人。”說著掐住她的腰,猛力往裡一挺。

    孟棋楠眯眼又哼一聲:“你的魂兒早讓人勾走了,還用得著我,哼。”

    衛昇用力抵住她揉了揉,低低笑道:“聽你這吃味的口氣,是怪朕好些日子沒寵倖你了?今兒一次補齊!”說罷立即大抽大送起來。

    孟棋楠一隻腿兒被蜷在胸前,任他搓弄雪臀腿根,另一隻腳垂著費力往地上湊,腳尖基本挨不著地面。她感覺身下石頭不穩,只好五指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出言討饒。

    “你放我下來……要摔著了……”

    嬌滴滴的鶯聲軟語,細碎的不成句。衛昇聽了越發動火,更加用力撞擊,撞得她險些魂飛魄散:“有朕在,摔不著的!小狐狸說,想不想朕?想不想!”

    孟棋楠肢酸骨軟,檀口細細喘著香氣,有氣無力道:“想了,行了罷……我腳沒力氣了,快放我下來。”

    “想就對了,不枉朕疼你,好的都留著給你。”衛昇努力把他對她的“好”表現得淋漓盡致,摩挲著她脂玉般的白膩身子愛不釋手,胡亂撥開她的衣襟,玩耍嫩、乳上的粉色荷尖。

    這場穿花駕鳳,讓倆人都銷魂不已。

    而正在跟謝安平賭錢的烏獲,卻因遲遲脫不開身煩悶不已,一直心不在焉。謝小侯只裝作視而不見,跟他勾肩搭背的,直到阿淳從殿外進來送銀子給他,他才笑嘻嘻放開了烏獲。

    “我也該去正殿瞧瞧皇上了,兄弟們先玩兒著,本侯去去就來,一定要等著我啊!一定!”

    他讓阿淳把銀子分給眾侍衛做賭資,自己“戀戀不捨”地撤出了賭局。

    謝小侯剛走,烏獲也急忙溜出了偏殿。

---------------------------

    作者有話要說:

    酒叔:又被榨幹了……

    表叔公:出力的是朕好不好?╭(╯^╰)╮

    寡人:明明是寡人被榨幹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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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專寵

    “表叔公你放了我……皇、皇上……”

    孟棋楠雲鬢也松了,嗓子也啞了,而且左側的手腳還被吊了起來。衛昇扯下她的披帛,分別系住嫩藕般的手腕子和腳腕子,然後把帛巾擰成一股掛在頭頂上方的假山凸石上,就像帷帳鉤子一般。

    孟棋楠就像具演戲用的木傀儡,被迫做出一個大開大敞的迎接姿勢。饒是她臉皮再厚,當衛昇把夜明珠放上她小腹照亮芙蓉竅的時候,也羞得險些暈過去。

    “不准看不准看!”

    左邊一順兒的手腳動彈不得,右腿又被他撈著,孟棋楠只有使右手去打他,同時又還想遮住隱秘的地方不讓他看。

    衛昇一手摟著她雪白的臀,一手撥開了不安分的小狐狸爪子,低眉全神貫注盯著那小竅:“怎麼看不得?朕還在裡面呢。”

    兩瓣嫩唇正含著他的蛟龍,隨著動作一吞一吐。

    孟棋楠羞憤欲死。

    這死變態!

    “小狐狸你怎麼就這麼嫩?忒細一條縫兒,每次都夾得朕疼……”衛昇嘴裡這般說,卻猶如兩肋生風,動得越發威猛。

    孟棋楠又羞又氣,卯足了力氣絞緊小腹,想把他擠出去。

    你還疼?你臉上的表情舒坦慘了好嗎!

    死不要臉!

    衛昇被她的溫軟細膩裹緊,頓時低吼兩聲,轉而埋頭下去輕輕咬她,溺愛極了的口氣:“勾魂的小東西,哪裡學來的妖精手段……”

    天地良心!寡人被驢踢了腦子才稀得勾你!

    孟棋楠眼眸微展,雪腮暈紅,細細喘著香氣兒:“你、你好了沒有?”

    後宮裡的母雞們都是怎麼活下來的?紀貴妃看著身子那麼弱居然也能受得了?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

    後宮嬪妃都是鐵打的筋骨銅鑄的皮肉!

    衛昇勾勾唇:“你別老躲著,讓朕再入深些,興許就快了。”

    每次都要折騰這麼久,寡人真該拿扶桑花兒的針紮殘你!

    不過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孟棋楠身為魚肉還是很識時務的,她不敢跟兇殘的表叔公硬碰硬,於是不情不願鬆軟了身子,挪過去跟他貼近些。

    在敵人過於強大的時候,要使用溫柔的戰術。

    她雙目盈淚可憐哀求:“石頭磨得我身上疼,您快些好不好?”

    衛昇一眼就看出她的彎彎腸子,嗤之以鼻:“朕的胳膊墊在後面,哪兒能讓石頭磨傷你?小狐狸,你看朕多疼你。”

    ……你不是疼寡人,你是戳疼了寡人!

    孟棋楠覺得跟這廝沒法說清了,索性眼睛一閉裝死,隨他折騰。衛昇也不含糊,認認真真地努力耕耘,把積攢多日的雨露都灑進沃腴的桃源,暗暗期盼可以早日澆灌出小苗苗。

    花開結果,瓜熟蒂落,不知道狐寶寶是男是女?

    終於等到事畢,孟棋楠軟得跟灘水兒似的,衛昇解開她的手腳,用汗巾子給她揩乾淨,然後主動背起她。

    孟棋楠軟噠噠靠著他的肩,發怒去咬他卻連張嘴也沒力氣,只是輕輕含了一下他的耳朵:“壞人!”

    衛昇把夜明珠塞她手裡:“拿好了,不然待會兒跌了可別怪朕。”

    幽幽螢光落在蒼苔小徑,倆人慢慢走。衛昇吃飽喝足,秋後算帳的時候到了。

    “小狐狸,你不去前面赴宴,一個人跑這兒來是幹嘛啊?”

    明知故問。孟棋楠現在死也不會相信衛昇沒有設套讓她鑽,冷冷哼道:“太后是你親娘,她老人家做壽你都不去,居然還好意思興師問罪?表叔公,要罵人不孝你也先看看自個兒。”

    “朕就不繞圈子了,孟棋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等的人是誰?”

    孟棋楠死不認帳:“我沒要等誰呀,再說就算等來了人,那不也是表叔公你嘛。”

    衛昇掐了她屁股一把,咬牙道:“裝瘋賣傻!實話告訴你,此人乃胡越部族的王子烏獲,喬裝潛伏進京又故意接近於你,為的是謀害朕!”

    就是要把後果說嚴重些,看小狐狸心不心疼朕。

    可孟棋楠似乎並不意外,只是有些不解:“是嗎?他犯傻了還是怎麼,處心積慮接近一個無依無靠的失寵妃子,能成什麼大事?”

    “這個……”衛昇頓了頓,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你總是朕的枕邊人,就算他不能利用你害朕,從你這裡打聽些朕的秘密也是有用。”

    孟棋楠恢復了些力氣,隔著衣服咬他肩膀,“你枕邊人那麼多,我算老幾啊?哼,別想往我身上潑髒水,我跟大個子才沒有說什麼呢,出了事兒你少賴我,找你那些貴妃美人的枕邊人算帳去!”

    她屢屢提起紀貴妃,衛昇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她是在吃味,哈哈笑道:“朕算是明白你近來是為甚鬧彆扭了,你故意跟烏獲見面為的就是氣朕對吧?你吃貴妃的醋了,所以想用別的男人來給朕添堵,小狐狸對不對?”

    孟棋楠有些窘,故作凶態:“呸!胡說八道!吃你的飛醋,下輩子也不可能!”

    她這麼著急否認是為了掩飾心虛,衛昇抿著唇心情大好:“你心眼兒比頭髮還多,偏偏在這方面是個不開竅的。忘了朕跟你說過的了?朕與她,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孟棋楠情緒低落,懨懨扯著他頭髮:“你怎麼知道我想的是什麼樣……你愛誰誰,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衛昇思來想去,覺得任何解釋也沒一句話更能證明清白,遂道:“她不是朕的枕邊人,朕沒寵倖過她。”

    ……

    孟棋楠“蹭”一下蹦起來,聲音都提高了:“你說什麼?你沒跟她睡過覺?!”

    開什麼玩笑,禽獸的表叔公你是突然良心發現了?

    “如果你覺得同屋分床睡也算的話,那便是睡過了。”

    衛昇如此急迫的剖白,本想換來小狐狸興高采烈地擁抱誇獎,不料卻只得到她一聲漫不經心的“哦”。

    他有些氣悶:“怎麼,朕不跟她好你還不高興了?”

    “不是。”想孟棋楠是何等聰明,把發生在紀婉蘭身上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一下就發現自己以前是搞反了物件。不是他愛她,是她愛他。“表叔公,其實她這麼鍾情於你,又是名正言順的嬪妃,你寵倖她也沒壞處啊。誒,你別告訴我你連淑妃德妃也沒睡過!”

    說起另外的嬪妃衛昇的臉色就有些不自在:“她們……朕總要做做樣子的,不曾真心。不過自從有了你,你看朕何時去過別的嬪妃宮裡?倒是你三番兩次把朕推給別人,糟踐朕的情意。”

    “嘿嘿,你的意思是為了我能舍去六宮粉黛麼?哎呀,別人會說我是惑亂宮闈的狐狸精的,那名聲多不好!”女人都喜歡聽情話,孟棋楠也不例外,摟著衛昇脖子笑眯眯磨蹭撒嬌。

    衛昇也笑:“你才知道自己是小狐狸精啊?”

    這麼含情脈脈互訴衷腸的時候,孟棋楠覺得不說點什麼就太對不起表叔公了,於是她很豪邁地按住他肩頭,信誓旦旦許下兩輩子最堅貞的諾言。

    “表叔公我發誓,以後只跟你一個人睡覺。”

    衛昇:“……”

    這算哪門子山盟海誓?小狐狸你的意思是以前曾經想過要多睡幾個男人嗎?你當朕是烏龜王八綠帽子都戴到頂了麼!

    孟棋楠自己卻是感動得痛哭流涕。

    寡人從來就沒給哪個侍君這種待遇,椒房專寵啊,真是他娘的太偉大太感人了!

    倆人前腳走了沒多久,烏獲後腳就找到了花園來,周圍宮燈都熄了他看不見路,摸索著磕磕碰碰走了一陣,便取出懷中火折照明。

    熠熠火光在夜中格外奪目。霎時一陣香風拂面,一具嬌軟的身軀迎面撲向烏獲,還不等他看清臉龐,手中的火折就已經被打落在地。

    眼前重歸黑暗,烏獲扶著女人纖美的身子,有些心猿意馬:“姑娘……”

    懷中女子似羞澀,細細哼聲回應:“嗯……”

    烏獲收緊了手臂,想說什麼又露出膽怯:“我……我有事想跟姑娘講……”

    可惜嘴裡的話還沒出口,花園突然沖進一群身著鎧甲手持火把的侍衛,一眨眼就把假山這裡包圍了起來。烏獲只覺得眼前一刺,便有將士拿刀架上他的脖頸。

    “大膽狂徒竟敢穢亂宮闈!來人,把他綁了押去面聖!”

    烏獲百口莫辯,只是低頭去看懷中人兒,赫然發現並非孟棋楠。

    暈乎乎的淑妃抬眼,與他視線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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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16-2-3 09:04:26 |只看該作者
63、慘烈

    衛昇把孟棋楠背出園子,一群奴婢早已等候多時。青碧和紅絳也被安盛叫來此地,手裡還拿著一套衣裳。

    衛昇對孟棋楠說:“你更衣之後去找紀婉蘭,等朕消息。”說罷把她放了下來。

    青碧趕緊給衣衫不整的孟棋楠裹上披風,然後攙她去旁邊屋子梳洗。

    孟棋楠回頭不解:“幹嘛要找她?我又不喜歡跟人炫耀。”

    難道你要寡人去跟她講你剛才的變態行徑嗎?!

    衛昇笑笑:“你去就是了,待會兒朕請你看好戲。”

    孟棋楠看他一臉算計的壞樣,心想這回又是誰要倒楣了?她眨眨眼:“你是不是要殺了那什麼王子?”

    “心痛麼?”衛昇的笑容讓人看了都肝疼,他捏了捏孟棋楠的臉頰,“你如果捨不得他死,記住待會兒別說話,否則你說一個字朕就在他身上劃一刀,說得越多死得越快,明白了?”

    臉上的軟肉被他拽得生疼,孟棋楠呲牙:“噝……不說就不說,你別濫殺無辜,我跟他真的沒什麼。”

    衛昇點住她鼻尖,唇角翹起:“你與他沒什麼,可他與別人卻不怎麼清白。小狐狸別異想天開,對你好卻什麼也不圖的男人,世上根本不存在。”話說完他覺得不太妥當,又補充道:“除了朕。”

    你不圖個鬼?有本事別來寡人身上膩歪!

    孟棋楠飛他一記白眼,不耐揮手:“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徹底當啞巴,行了吧!”

    衛昇滿意頷首,帶著安盛走了,孟棋楠則聽話地梳洗更衣,然後去尋紀婉蘭。

    衛昇走出一截,趙剛無聲追上他的步伐,低低道:“皇上,事成了。”

    衛昇陰測測道:“仁吉呢?”

    “他還沒醒,那邊是謝大人在看著。”

    衛昇若無其事整理袖口,露出略顯猙獰的笑意:“那等他醒了再說,犯人由你們暫且收押審問,該用什麼招自個兒掂量。”

    “是。”趙剛卻沒馬上走,而是猶豫不決,“那淑妃娘娘她……”

    話說衛昇初時只是想借李代桃僵之計與孟棋楠相會,順便讓人收拾烏獲一回,安個刺客之流的罪名,先胖揍一頓出氣,然後仁吉肯定會出言求情,屆時再大人大量的賣胡越部族一個面子放了他。勢必要讓烏獲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豈料計畫沒有變化快,淑妃暗中瞄上了孟棋楠,跟蹤她去了假山。趙剛的影衛看見趕緊請示,兒衛昇得悉後並沒有馬上回復,謝安平卻給他們出了個主意。

    “臣覺得刺客這個罪名太牽強了,一來他是正大光明受詔進宮,二來在殿前各人都卸了兵器,行刺的理由站不住腳。但如果他不是想行刺,而是專程來幽會什麼人,特別是女人……這裡面的貓膩兒就大咯!”

    論起栽贓陷害謝小侯可是一把好手,他摸著下巴道:“上回的擊鞠賽意外皇上您還記得麼?臣暗查是誰與胡越部族私下來往,發現每季都有一支商隊出關去胡越做買賣,而商號則是高相夫人娘家的生意。太后壽誕胡越不請自來,是誰給他們通了消息?高家人絕對有最大嫌疑。還有,那一次淑妃口口聲聲說賢妃與人有私,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這種誣衊可是讓賢妃娘娘受了好大委屈呢。高氏女處處針對賢妃娘娘,屢施毒計,這種人留著恐怕……”

    有些話只用說一半,剩下的就交給權勢大的那一個拿主意。

    小侯爺自認把女人的那點事琢磨得很清楚。英明神武的皇上嘞,您要想討娘娘歡心,那就得先把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都剷除了!您沒發現咱家貓兒最近都不撓人了麼?因為她過得舒心了,這才會讓咱也舒心。

    衛昇抿唇須臾,好半晌才定了下來:“留著也是禍患,你們做的乾淨點。”

    之後,謝安平與趙剛串通一氣,小侯爺負責糾纏烏獲,時機到了才放人走,而趙剛則打暈了淑妃埋伏在花園,把她跟“姦夫”送做一堆。

    捉姦拿雙,現在人贓並獲,烏獲自是免不了受一頓皮肉之苦了,但淑妃又該如何處置?

    衛昇道:“子不教父之過,你傳朕口諭叫高相入宮,看他養出個什麼好女兒。”

    都快到子時了,孟棋楠在紫蘭殿裡和紀貴妃下棋下得昏昏欲睡,好幾次都是紀貴妃落子了喊她,她才勉強睜開眼掃一眼棋盤。

    “你累了就回去睡罷。”紀貴妃也意興闌珊,把掌心裡的白子兒全部放回棋盒裡。

    孟棋楠支著頭搖搖晃晃:“不回去……皇上叫我在這兒等。”

    “隨你。”紀貴妃冷冷扔下一句話,拂衣下榻,走到佛龕面前點香敬上,然後跪下敲木魚念經,嘴裡喃喃有詞。

    孟棋楠的瞌睡都被她敲沒了,她懨懨打著哈欠:“大半夜你念什麼經,吵著人呢……”

    紀貴妃不理她,直到念完了經文才放下木魚,又無比虔誠的在佛前磕了三個頭。她站起來不曾回首看孟棋楠,只是淡淡說了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

    “我不過是提前為亡魂超度,今晚宮裡沒有人睡得著。”

    剛到子時,果然有人來紫蘭殿請紀貴妃。現在後宮是她掌權,出了什麼事自然落她頭上,處置行為不端的嬪妃,也該她下諭。

    “知道了,本宮就去。”紀婉蘭回殿裡罩上一件華重的宮裝,喊上孟棋楠一起去了紫宸殿。

    夜是越發冷了,倆人都披上了薄斗篷,手裡還捧著暖爐。繡鞋軟底踏在青石路上的梧桐葉上咯吱咯吱,驚得蜷在兩側屋簷下的鳥兒撲棱棱飛出來。

    孟棋楠畏冷,縮緊了脖子:“怎麼才入秋就這樣?”

    紀貴妃卻不懼怕這樣的天氣,她走得很快:“宮裡有很多地方都是冷的,久了便習慣了。”

    到了紫宸殿,只見殿門緊閉,殿內燈火通明,宮人侍衛們都撤得老遠,神情凝肅沉重。兩人讓阿淳進去通傳,等候召見的間隙,殿內的爭吵聲溢出些許鑽進耳裡。

    “我高氏沒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為父殺了你這賤婦——”

    “冤枉……父親!我冤……”

    “晉皇陛下,他其實是、他……”

    ……

    晚上看這座氣宇恢宏的宮殿,沉穆下更多的是恐怖陰森,孟棋楠有種猛然驚醒的感覺。她已經嗅到即將來臨的血雨腥風了。

    轉眼阿淳出來:“貴妃娘娘、賢妃娘娘,皇上請您二位進去。”

    進殿之後,孟棋楠規規矩矩跟在紀貴妃身後不敢抬頭,眼角瞟到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女子是淑妃,已經哭花了一張臉,男子卻滿臉血污幾乎看不清面容,只能從身形依稀辨出是烏獲。

    二人給高高在上的衛昇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二位愛妃漏夜前來辛苦了,賜座。”

    剛在軟凳上坐下,孟棋楠都還沒坐穩,就聽紀貴妃問:“不知皇上深夜召見臣妾所為何事?”

    衛昇表情為難:“這個……還是叫安平說罷。”

    謝安平一副酒氣都還沒散盡的啷當模樣,搓著手尷尬笑了兩聲,道:“今天太后壽辰慶祝,微臣奉皇上之命招待胡越使團,跟他們喝了些酒。仁吉大人先醉了去歇息,本侯覺得不夠盡興,又跟著胡越侍衛隊吃酒賭錢,玩兒得是野了些……後來微臣有事先走,留下侍衛們在偏殿作樂,哪知有個侍衛許是吃醉了跑到花園,被巡邏的守衛發現當刺客抓了起來,但、但……”

    小侯爺也是難以啟齒,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但他正摟著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也倚在他懷裡,此事好多守衛都看見了。現在陛下正審他們呢,只是不知二人的關係是否一早……”

    “胡說!你胡說!”淑妃拼死力爭,跪著上前哭嚎,“臣妾沒有!皇上臣妾沒有與人私通,臣妾是冤枉的!”

    衛昇蹙眉冷冷看她,明顯是在“鐵一般”的事實之下無法相信她的辯白。

    高相立在一旁惶恐不安,實在是氣憤女兒不爭氣,可又怕惹禍上身。

    敢給一國之君戴綠帽子?誅九族也不足以消氣罷!

    紀貴妃面無表情地看著淑妃,開口聽不出情緒:“你既說你有冤,那便解釋一下為何要去花園,又為什麼跟此人糾纏在一起?”

    淑妃咬唇:“我……我是跟著賢妃去了花園!她在花園鬼鬼祟祟,我便跟上去看她搞什麼名堂,誰知被人從後偷襲打暈,一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個男人。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怎麼和他有染?我根本不認識他!”

    這個時候淑妃供出賢妃,引得眾人目光都看向孟棋楠。孟棋楠張嘴正欲辯解,卻被紀貴妃搶先一步:“胡言亂語。自傍晚從興慶宮出來,賢妃就與本宮回紫蘭殿對弈直至深夜,我二人剛剛才受皇上的傳召來此,她是什麼時候去的花園?本宮怎麼不知?淑妃你的言辭委實荒謬,不足信!”

    淑妃一驚,脫口就道:“你才荒謬!她明明就是一個人去了花園,我一直都跟著她,我還見她支走了身邊婢女,隻身躲進假山。跟人幽會私通的明明就是她!”

    紀貴妃平素吃齋念佛與世無爭,這種時候也不會臉紅脖子粗,只是平靜娓娓道來:“口說無憑,淑妃你說賢妃也去了花園,那證據在哪裡?倒是本宮與賢妃對弈的事,全紫蘭殿的人都可以作證。”

    “……沒有人證。”淑妃怔愣,遲遲才發覺此時竟然找不出一絲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她為了窺探孟棋楠的秘密,甚至連貼身婢女也遣走了。

    這樣的反咬一口,是一個早就設計好的圈套。

    淑妃赫然驚醒,站起來要去撕打孟棋楠和紀貴妃:“兩個毒婦!你們設計害我!”

    安盛急忙大喊:“快拉住她!”

    侍衛宮婢一起沖上來制服了淑妃,好不容易按下她跪在地上。淑妃被人扭著胳膊,極不甘心地抬頭,鋒利的眼光恨不得把她們千刀萬剮,叫駡不休:“賤人!你們兩個賤人好狠毒,竟害我如斯!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她轉過臉乞求衛昇,“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沒有做過這種事,您相信我……”

    衛昇眼無波瀾地看著淑妃,動動嘴唇卻是問了別人:“貴妃,按規矩應當如何處置?”

    紀婉蘭緊攥手掌,指甲戳得手心發痛:“嬪妃婦德有汙,賜自盡。其父母教養不善,問斬,兄弟姐妹貶為官奴,其餘族人降為庶民,流放邊關,永世不得入京。”

    淑妃身子一癱跌坐在地。高相卻嚇得肝膽俱裂,跪下連連磕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衛昇早已厭煩了淑妃的跋扈,還有高相攏聚權勢勾結番邦的行為,鐵了心要把高家一舉拿下。只是大開殺戒未免不利名聲,他打算仁慈一些,饒了他們的死罪,只是活罪在所難免。

    “淑妃,朕念在你伺候朕多年也算體貼細緻,並不願見你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你去淨慈庵修行罷,長伴青燈古佛,了除此生紅塵孽障。”衛昇說完看向高相,“國事繁重,丞相的身子骨還撐得住麼?”

    高相忙不迭叩首:“老臣有負陛下聖恩,老臣年邁不濟,近來時常力不從心,是故特向陛下請辭告老還鄉,望皇上恩准!”

    衛昇微微笑道:“丞相身體要緊,縱然朕十分不舍,也只得勉強應了。”

    “謝皇上隆恩!”高相顫顫巍巍地磕頭,冷汗都落在了地磚上。

    衛昇不動聲色看了眼謝安平,謝安平心領神會。這年頭天災人禍這麼多,老傢伙怕是不能安然回鄉養老了,不過往好處想,他的屍骨還可以葬在家鄉。

    謝小侯覺得自己還是很仁心仁義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

    突然淑妃笑得癲狂,她掙脫了旁人的束縛,慢慢站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流淚,笑著笑著卻又是嗚咽之聲。

    只見她揚眉看向自己的父親,寒心質問:“你竟不信自己的女兒?父親!你竟不信我!”

    出了這種事,他身為父親只顧向那個薄幸的皇上求饒,甚至還想親手殺她!虎毒不食子,他居然問也不問真相,就要送她上黃泉路!淑妃何等心寒。從她被送進皇子府當側妃的那一天起,她的父母就拋棄了她,她只是高家眼裡一枚金貴又好用的棋子。

    平生兩恨,一恨生於朱門,二恨生作女兒身!

    淑妃抹了把眼淚,轉頭看著衛昇,眼中情愫複雜暗晦。她跟了他這麼久,其實從來就沒有瞭解過他,她期盼著他的寵愛,但也許她並沒有真正深愛著他。這一生能怎麼辦?進了宮就是他的人,她還有別的退路嗎?愛與不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宮裡長久地活下去。如今卻已成奢望。

    淑妃冷笑:“我早就知道你遲早會厭倦了我。我入府的第二天,你賞了我一盅血燕羹,從那以後每月都有,特別是侍寢之後,絕不落空……不僅我有,德妃也有、修儀也有、昭容也有……你連個孩子也不肯施捨給我們,更遑論少得可憐的情愛。我也不奢求你的垂憐疼惜,我只是以為我陪你最久,你總還是要顧念幾分舊情的……我忘了,皇上您不是薄情,而是無情!”

    她狠狠憋著眼淚不讓它們掉出來,毫無忌憚地痛訴完了衛昇的薄幸,最後向著貌似勝利者的孟棋楠和紀貴妃說:“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恩寵,我已經不稀罕了。你們今日這樣害我,卻難保他日不會有人同樣害你們!我今天的下場固然淒慘,但也許你們的將來還會比我更不如!”

    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淑妃話音一落就猛然撞向殿柱,碰頭而亡。

    孟棋楠嚇得連尖叫也沒了聲音,只是癡傻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淑妃。

    “你們不得……好死……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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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04:39 |只看該作者
64、初雪

    淑妃的屍體被裹上白布抬了出去,高相面如死灰地落下幾滴淚,也隨著屍首退出了紫宸殿。

    殺伐之事孟棋楠也見得多了,稀疏平常。只是從前她都是手握殺生大權的那位,如今乍見跟自己身份一般的人落得如此下場,卻覺得悲涼。

    她頭一次對帝王手中的權力產生了懷疑。衛昇這樣是不是錯了?她以前是不是也錯了?

    抬眼望向衛昇,他表情看不出多少波瀾,垂下眼簾幽幽道:“厚葬她罷。”

    這麼淒慘的結局非他所願,卻又是他之所願。皇宮之中從沒有善始善終,淑妃的心性如此高傲,讓她出家修行,恐怕真的比死還難以接受。她憤而自戕,也在情理之中。

    衛昇歎息,這輩子損在手上的人命已經太多,不在乎再多上一條。

    這時,謝安平問:“皇上,那這名侍衛……”

    殿內氣氛又頓時劍拔弩張。

    仁吉剛剛酒醒就得知烏獲被擒,而且還是與後宮嬪妃私通被抓個正著。他當即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攔著烏獲三番四次去找那什麼妃子。如今惹禍上身,烏獲的性命是危在旦夕!

    不等衛昇作答,紀貴妃就說:“淑妃已然畏罪自盡,區區侍衛難道還要留他性命?拖下去,杖斃。”

    謝安平訕訕道:“貴妃娘娘,他不是咱們宮裡的侍衛,是胡越部族的人。”

    紀貴妃輕描淡寫:“胡越人又如何?在晉國皇宮發生了這樣的事,就該按我朝律法處置。難不成還要念在是外族人就網開一面,殊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仁吉嚇得“噗通”跪倒在地:“仁吉有罪!是在下沒有管教約束好部下,請晉皇陛下看在大汗的面子上留他一命,臣願意代他領罰!”

    “使節請起,容朕想想。”衛昇很客氣地喊仁吉起身,眉宇糾纏為難,“此事許多人都親眼看見了,如果朕不追究他,恐怕難以服眾。”

    謝安平使壞,火上澆油:“再說今日宴上還有其他國家的使節在,皇上您厚此薄彼的話,定會引起他們的不滿。”

    仁吉戰戰兢兢地辯解:“我的部下平時都是規矩之人,只因今晚多喝了酒才不慎衝撞了娘娘。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請晉皇陛下法外開恩,寬恕他的性命!”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烏獲乃王子這件事決不能暴露。烏獲也深知亮出身份不僅無益活命,甚至還會讓天下人恥笑,所以他自從進殿並不開口,更不為自己開脫。

    他只是留心著孟棋楠的表現,卻失望地發現她不曾說一句話。

    衛昇暗忖,要取烏獲性命還不是時候,這個節骨眼不宜跟胡越撕破臉開戰,但必要折辱他們一番才解恨。於是他“思索”須臾,道:“不知以胡越的律法,這侍衛該如何處置?”

    這是個不用暴露身份還能活命的機會!仁吉大喜,忙不迭道:“按我部族的規矩,杖責一……五十,降為牧馬奴即可。”

    衛昇點頭:“既是你胡越的人,就依胡越的規矩辦。安平。”

    謝安平很快取來臂粗的杖棍,皮笑肉不笑地問:“使節大人,是您親自動手還是本侯代勞?”

    仁吉擦了把冷汗,顫抖著手接過杖棍:“不敢麻煩侯爺,在下自己來。”

    謝安平把沉甸甸的棍子往他手裡一擱,鄭重其事:“那本侯幫您數數。”

    烏獲被架出了屋子,跪在殿門口,扒去上衣。然後由仁吉親自手持杖棍,往他背脊上打去。

    啪——啪——啪——

    硬木棍打在皮肉傷啪啪作響,謝安平在旁邊大聲數著:“一!二!三……”

    仁吉硬著頭皮打烏獲,下手卻是不忍,力道減輕一大半。謝安平數著數著忽然問:“使節大人是否體力不濟?要不還是讓我來?”

    仁吉連忙否認:“不是不是……”說罷只得重重打下去。

    “哎呀,剛才數到幾了來著?一打岔本侯就忘了,看我這記性喲……要不咱們重新開始?”

    ……

    烏獲咬牙不吭一聲,瞭起眼看向穩如泰山的孟棋楠,一顆熱絡的心漸漸冷成了冰。

    事已至此,她非但沒有出言求情,甚至連絲憐憫目光也不曾施捨與他。

    明明是與她相會,卻被人冒名頂替,再栽贓嫁禍。

    自殺的淑妃說得對,這是一場陰謀,一個早就設計好的圈套!

    只恨他癡心錯付,以為她天真爛漫、性情憨直。怪只怪他瞎了眼蒙了心,不知婦人心思竟狠毒如斯!

    囊中的瑪瑙糖丸都被這一腔怒火焚化了。烏獲緊捏鐵拳,暗暗發誓。

    今日之辱,他朝必定百倍償還!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其實孟棋楠見他被打也是有些不忍,但一想起衛昇威脅過的不許求情,便硬生生忍住心底的憐憫,只得轉過頭去不看烏獲。

    惹誰都不要惹表叔公啊,真是太太太兇殘了……

    太后壽宴過後五日,胡越使團就請辭回國了,孟棋楠不能出宮,所以並未見到烏獲最後一面,只是聽阿淳說那日挨打的侍衛回驛館就吐血了,直到啟程也還高燒昏迷著,怕是性命不保。

    孟棋楠幽幽一歎:“青碧你送些人參……算了算了,還是不要送了,免得又被人找茬,他可就真活不了了。”

    阿淳道:“娘娘真是仁心仁德,您放心,皇上給了他們好多恩賞,百年人參都是滿滿一大匣子,肯定能吊著他的命,不讓人死在咱們關內。”

    也是,死在了關內晉國還不好交代,要死回去死好了。表叔公真是太陰險狡詐了!

    “對了,皇上還讓小人轉告娘娘,給胡越三王子的封賞聖旨也已經頒了,封的是忠勇侯,陛下問娘娘覺得怎麼樣?”

    孟棋楠臉色有些僵:“……不錯。”

    阿淳笑得燦爛:“娘娘您覺得好就再好不過了,那小人告退了,皇上那邊還等著小人回話咧。”

    孟棋楠扶額。忠勇侯?表叔公你是表彰他勇敢地被你打了一頓,還是誇他老實愚忠、被陷害也不敢吱聲兒?烏獲要是聽見這個封號,恐怕死了都會被氣活過來!表叔公啊表叔公,若論毒辣陰狠天底下您稱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

    一來二去就入冬了,宮中一切還是老樣子,淑妃的死也漸漸被人淡忘,孟棋楠只是偶然聽聞高相和夫人回鄉養老,在半路染上瘧疾暴斃而亡,也算是去陰間同女兒做伴了。

    這晚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簌簌一夜,翌日滿宮便被妝點地銀裝素裹,屋簷下都掛起了長長的冰棱子。

    寢殿裡有地龍,尚是一片暖意盎然。雪地白光照射得天色特別亮堂,孟棋楠懶懶醒來察覺外間大亮,遂伸手去推旁邊的衛昇。

    “表叔公起來了,該上朝了。”

    衛昇眼睛都沒睜開,翻身過來抱住她,喃喃道:“不上了,乖,陪朕再睡會兒。”

    ……表叔公你要當昏君嗎?

    孟棋楠不依,拿手去擰他耳朵:“快起來快起來,不然被大臣們曉得,肯定要怪我迷惑你,難道你想我被天下人都罵作是禍水妖妃,人人喊打嗎!”

    “讓朕瞅瞅。”衛昇惺忪睜眼,捧住孟棋楠的臉故作端詳,“哪兒有這麼醜的妖精還能迷惑皇帝的……”

    ……

    孟棋楠一腳踹上去:“嫌我醜就別跟我睡覺!”

    衛昇挨了踢,遂抱住她往懷裡摟了摟:“醜著醜著也就習慣了,越看越順眼。今兒是初雪不用上朝,朝堂那幫傢伙誰不是摟著嬌妻美妾睡大覺,就你要吵朕,小狐狸沒良心……”

    咦?下雪了?

    孟棋楠眨巴眨巴眼,一把搡開衛昇飛快跳下了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靸,赤著腳奔向窗邊,呼楞一掌推開了窗戶。

    冷風卷著紙片兒般的雪花吹進殿內,就像春天隨風飄逐的柳絮。

    “表叔公表叔公!快看,你快看下雪了!”

    她把手伸去捉雪片,逮進掌心的時候雪涼冰冰的,轉眼卻化作一灘清水。她吹吹手心兒:“這就是雪呀……白白軟軟像鵝毛……”

    “啪嗒”一聲,衛昇走過來關上窗戶,出口就訓她:“瘋起來就沒個正形,仔細凍病了又要哭哭啼啼,到時看誰理你!”

    說罷他拿錦衾把她裹住,攔腰抱回床上。

    孟棋楠卻拈起他鬢角上沾住的雪花,放入口中:“唔……沒什麼味道呀,我還以為像糖霜一樣是甜的。”

    衛昇一怔:“你沒見過雪?”

    孟棋楠抿著手指搖頭:“楚國從來不下雪的,我長這麼大都沒有見過雪,今天是頭一回。”

    衛昇算是理解她驚喜的心情了。他把她當小孩兒寵,含笑捏住她的鼻尖:“起來更衣,朕帶你出去玩雪。”

    孟棋楠興高采烈撲上去:“表叔公你最好你最好……啊,把宣兒喊來一起玩兒可以嗎?”

    衛昇心情好,一口答應:“准了。”

------------------

    作者有話要說:寡人:雪可以怎麼玩捏?( ⊙o⊙ )?

    宣兒:堆雪人打雪仗踩腳印……等等等等!!!o(n_n)o~~

    表叔公:好尤桑,雪地裡不能野戰……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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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發表於 2016-2-3 09:04:54 |只看該作者
65、懷疑

    禁宮賞雪有專門的地方,一大早宮人就掃雪堆起雪獅子之類的玩意兒,還有雪花朵雪燈籠雪假人,做出各種奇巧造型擺在院子裡,等候各宮嬪妃出來觀賞。

    宣兒現在住在清音閣。每日一早他要去崇文館聽太傅授業傳道,中午只休一個時辰,下午的時候還要學騎射武藝。儘管課業繁重,宣兒還是很高興能回宮生活,只因這裡有皇兄皇嫂,不似一人住在園子裡那麼孤單。

    清早雖然大雪,宣兒卻還是按時辰起身,要去崇文館溫書。小東子勸他:“初雪的時候都要休朝,連皇上也不去宣政殿的,殿下您就在屋裡看看書罷,省得跑這一趟受凍,小的讓他們把地龍燒得熱些。”

    宣兒不依:“師傅昨日沒說,今兒我就還是得去。再說屋裡太暖和容易睡著,看書也看不進去,走一趟清醒了才好學習。”言罷小人兒就邁步出了宮門。

    小東子在後面追:“那您也先換件兒皮襖啊殿下!殿下等等!”

    宣兒大步走出清音閣,雪花飄落進他頸子裡,凍得他全身都打了個激靈。他搓手跺腳原地跳了一會兒,遂在長街上奔跑起來,借此暖身,也可以早些趕到崇文館聽子淵授課。

    “嗷!”

    冷不丁從旁邊的雪人兒後面跳出個桃紅色的身影,大叫一聲把宣兒嚇得差點摔跤。宣兒定睛一看,發現竟是孟棋楠。

    她穿著白底胭脂紅竹葉梅花襖子,罩著厚厚的粉紫緞面兒狐狸毛斗篷,鞋是麂皮小靴,裡面墊了層羊羔毛保暖。因為怕冷她把斗篷拉上蓋住腦袋,看起來圓滾滾的一團,煞是可愛。

    孟棋楠雙手縮在暖套裡,大喝道:“站住!打劫!”

    “皇嫂!”宣兒雀躍撲上去,抱住她的腿兒揚起臉撒嬌,“你好久都沒來看我了……”

    孟棋楠把手抽出來彈他個爆栗:“小東西,我不去看你你就不曉得來看我啊?我看你早把我忘了,哼!”她把頭一扭,表示很生氣。

    宣兒嘻嘻笑著討好:“你別生氣嘛,我每天都要上課,實在是沒時間出來,其實我心裡可想你了,好想好想的……”

    “嘿嘿,小傢伙算你有良心。”孟棋楠眉開眼笑,捏了捏他紅嘟嘟的臉蛋兒,“所以我今天要把你劫走,跟我玩兒去吧!”

    “嗯!”宣兒求之不得,可答應後卻又猶豫起來,“可是皇兄讓我每天都要去崇文館跟子淵師傅學功課……”

    “咳,今兒就免了。”

    披著黑色鶴氅的衛昇慢慢踱近,居高臨下掃了宣兒一眼,淡淡道:“少學一天也落不下多少,只是以後不可怠慢課業。”

    孟棋楠高高興興牽起宣兒的手:“走咯——”

    三人一齊去了賞雪的楠木堂,只見白雪堆積如山,正有巧手宮人拿鏟刀塑出形狀,孟棋楠見狀玩興大起,也嚷嚷著要玩。

    “表叔公,我要做匹小白馬。”

    衛昇見她蹲下捧雪的模樣頗為童趣,笑笑吩咐旁人:“多鏟些雪來,給賢妃堆個馬兒。”

    他倆在這方堆雪,宣兒卻另辟一塊地方,兀自搓出雪球滾大,做了幾個雪人。小傢伙動作嫺熟,就像是做過很多次一般,兩個雪球砌在一起造出人形,用炭塊鑲出眼睛,嘴唇就用紅梅花瓣。

    孟棋楠看見雪人,提起裙擺小跑過去:“宣兒你做的什麼?”

    “雪人,小的是我,大的是你和皇兄。”宣兒抿抿嘴,垂下眼有些哀傷,“以前在園子裡我也做,那時候是照著父皇和母妃的模樣……可是太久了,我都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了。”

    小傢伙也怪可憐的。孟棋楠摸摸他腦門兒:“別難過了,我們去找皇上打雪仗。”

    衛昇還在老老實實幫孟棋楠堆雪馬,忽然眼角瞥見一團白色飛來,趕緊側頭躲開。誰知這只是誘敵之計,孟棋楠就等著他偏過腦袋,又一個雪團扔了過去,正中他臉頰。

    “哈哈哈——”孟棋楠拍著腿哈哈大笑。宣兒卻見衛昇愣了愣,居然開始解身上的鶴氅。小傢伙一把拉起她:“快跑啊!”

    衛昇把鶴氅一扔,勾起唇角捏了捏手腕,雙眸鎖定了目標,拔腿就追。

    真龍天子的臉你也敢打?朕扒了你的狐狸皮!

    “啊啊——”

    孟棋楠尖叫著跑開,衛昇在後面狂追不舍,不一會兒就逮住了人,把她按倒在鬆軟的雪地上,兩人抱住滾作一團。

    衛昇壓著她,搖頭甩掉發上雪沫,笑得猙獰:“還跑麼?”

    孟棋楠縮著脖子搖頭,竊笑道:“臣妾不敢了……”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衛昇用手搓了一把雪,挑挑眉梢,“自己挑,是扔臉上還是塞衣裳裡?”

    “都不要!”孟棋楠雙手抱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衛昇,只覺天地茫茫雪霽光彩,不及眼前一人風華奪目。

    她摟住衛昇的脖子,湊上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表叔公,我覺得我大概是愛上你了。”

    衛昇一怔,五指鬆開雪塊撲簌掉下。雪地裡凍得他身子發僵,滿身熱血卻像沸水一樣突突冒泡。他遲疑垂眸張口欲言,卻又見她抿著嘴狡黠地笑。

    不好,中小狐狸的計了!衛昇剛剛反應過來,孟棋楠已經抓緊時機推開他,逃走之際不忘送他一捧涼雪。

    “兵不厭詐,表叔公笨死了!”

    被雪一打,衛昇發熱的頭腦才漸漸冷靜下來,他無奈地笑笑,暫且把孟棋楠似假還真的表白拋諸腦後,追逐著找她算帳去了。

    等到楠木堂的人重歸清靜,側門才慢悠悠晃來一個裹著白狐裘的人,是德妃。她走進空無一人的園子,在那匹白雪馬前駐足,兀自凝望了片刻。

    梅雪道:“娘娘,不過是髒雪堆起來的玩意兒,過兩日就化了,不值什麼。”

    德妃從暖套裡抽出纖手,撫上馬背:“皇上親手塑的,這份情意比什麼都值。”

    她似乎有些哀戚,梅雪也不知該怎樣勸,一低頭看見雪地裡有塊東西,趕緊刨了出來。

    是塊玉佩。

    “娘娘您看。”梅雪把玉佩遞給德妃,德妃起先也沒在意,但一見玉佩乃是龍紋,眉頭一蹙便拿近眼前仔細端詳。

    梅雪道:“許是皇上方才落下的,娘娘您明日親自給皇上送去罷。”

    “不是他的。”德妃十分斬釘截鐵,衛昇身上的這些玩意兒她哪一件不清楚?此玉從未見過,而且看樣子也已經有些年頭了,並非新制。思忖須臾,德妃把玉佩收進袖中:“回去臨摹一份花樣,暗中找宮裡的老人打聽,切莫聲張。”

    主僕二人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往回走。長街的雪被宮人掃到兩側,青石路上有些濕滑,梅雪小心翼翼攙著德妃,低聲道:“消息已經放給紫蘭殿了,就是不知那邊會不會有動作。”

    德妃垂首看著被雪水打濕的髒汙鞋尖,眼中流露出厭惡:“別人難說,但紀婉蘭一定沉不住氣。”

    “誰叫她是真心實意愛著那個男人的呢?”

    回了含冰殿,三人的衣衫都濕透了,一撩簾子進了屋裡,青碧見了她趕緊拿手絹拂去她頭頂的殘雪。

    “娘娘怎麼弄得這麼濕?待會兒該受涼了,快換件兒衣裳罷。”

    孟棋楠解下濕透的斗篷,把宣兒推給青碧:“你帶宣兒去更衣,這兒我自己換就行了。”

    青碧領著宣兒去了隔壁,屋子裡就剩衛昇和孟棋楠。孟棋楠蹬掉濕透的麂靴,抬眉見衛昇還杵在原地,便踩著地毯迎過去,踮起腳解他領口的盤扣:“別以為你身體就多好,濕衣裹體照樣得生病。”

    她比雪還純淨的臉龐近在咫尺,衛昇垂眸靜靜盯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拔掉了她的發簪。滿頭青絲如瀑,幾許髮絲滑下落在她耳畔。

    衛昇幫她把頭髮別到耳後,低聲發問:“你是認真的麼?”

    孟棋楠乍聽沒明白,專注解著玉帶,眼皮也沒抬:“嗯?”

    衛昇捉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裡揉了揉:“雪地裡那句話你是不是認真的?你平時總是沒心沒肺,忽然說出這樣的話倒讓朕不敢相信了……”

    孟棋楠咬著唇,過了會兒才笑眯眯道:“我說過什麼嗎?不記得了呀!”

    “裝瘋賣傻……”

    衛昇笑著把她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額角,像是緊繃許久的弦鬆懈下來,微微歎息:“從前朕的身邊只充滿了算計、爭奪,有時候看見嬪妃們蓄意的討好邀寵,只覺得膩煩,一想起這樣的日子要過一輩子就發慌,像吞了只蒼蠅似的噁心發堵。其實在宮裡算計沒有錯,但算計到朕頭上來,卻是絕對不能忍的,偏偏她們最愛謀算的就是朕……後來朕也就想通了,就這樣罷,朕對她們何嘗不是存了利用之心?慢慢兒蹉跎著,以前的年歲也就糊裡糊塗過去了。”

    “如果不是你,朕恐怕還過得渾渾噩噩。”他滿眼憐愛地看著孟棋楠,“咱們初識之際,朕老在你身上吃虧,當時真是恨不得把你嚼碎了咽下去,慢慢的朕覺得你怪有趣兒的,比一般女子有見識有度量,再後來你古靈精怪的主意多,能幫朕捉姦臣抗外敵,簡直像個打仗的女將軍,威風極了……認識你越久,朕就越發想跟你在一起,瞭解你多一些。小狐狸,朕是真的被你迷住了。”

    他說一大堆,孟棋楠再傻也聽得出來這是在表白,她活了兩輩子這是頭一回經歷這麼正兒八經的示愛,不禁臉頰一紅:“我也常常算計人的……”

    “那不一樣,你是幫朕算計別人,不是算計朕。你頂多有時候使些小性子,跟朕慪氣罷了。”衛昇鄭重其事吻上她額頭,“所以不要辜負朕,你對朕真心,朕也會對你真心,一輩子都真。”

    一輩子那麼長表叔公都許諾了?哎呀呀,這麼正經好不習慣,寡人好害羞!

    孟棋楠雙手捧臉,遮住腮邊可疑的紅暈,重重點頭:“嗯!”

    反正都決心要跟表叔公睡一輩子了,寡人就吃虧一點答應了罷。

    “啟稟皇上,貴妃娘娘求見。”

    這時安盛在門外稟告,打斷了兩人膩歪說情話的氣氛。衛昇皺皺眉頭,一是不解紀婉蘭此時為何而來,二是不怎麼想見她,便道:“天寒地凍的,不用請安了,叫她回去吧。”

    安盛道:“貴妃娘娘說有要事,懇請皇上務必見她一面。”

    孟棋楠一聽勸道:“去吧去吧,她十天半個月也難得出門一次,這回說有要事,必定是很大的事,你去聽聽也好。”

    “就沒見過你這麼愛把朕往外推的,罷了,朕去見她。”

    說完衛昇連衣裳也沒換就出去了,只道三兩句打發了人就能回來。孟棋楠便獨自換下濕衣,只著絹褲羅衫待在暖烘烘的屋內,一邊梳頭一邊等衛昇。

    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只見門口簾子一飛,衛昇鑽進門來,肩頭落滿雪片。

    孟棋楠笑嘻嘻撲過去:“表叔公你怎麼又沾了一身雪?快拍掉!”

    她的手還沒碰到他,便被他一把掐住了咽喉。

    孟棋楠愣了:“表叔公你幹……什麼……”

    衛昇的神情比冰雪還要冷上三分,他眉峰冷凝,眼中陰霾大盛,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是誰?”

    楚國嘉蘭郡主,閨名不是棋楠,生母也不姓孟。

    她自幼養在深宮,不識水性不擅騎射不會擊鞠。

    她對楚國右相癡心一片,和親途中曾為情自殺。

    若嘉蘭郡主真的有眼前之人的謀略與胸懷,替父謀逆篡位怎會失敗!

    孟棋楠只是孟棋楠,絕非楚嘉蘭。

    衛昇思及此處只覺通體冰寒,只因枕邊人是表弟親自送來,便不曾懷疑過她的身份。她是誰?她為何要接近自己?她有什麼目的!

    倘若她另有籌謀……簡直不可想像。

    衛昇收緊了五指:“你不是楚國郡主,你到底是誰!”

--------------------

    作者有話要說:

    寡人:寡人是你侄孫女兒,真滴……@表叔公

    表叔公:騙紙!大騙紙!朕才不信這麼荒謬的解釋呢,哼。

    酒叔:她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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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發表於 2016-2-3 09:06:26 |只看該作者
66、軟禁

    孟棋楠緊緊閉著嘴,一張小臉兒憋得通紅。

    她要怎麼說明白?說她借屍還魂,而且是一條五十年後的亡魂?

    無法解釋,真相只會讓人覺得是無稽之談,甚至還會讓他徹底失去對她的信任。懷疑就像岩石上的一條裂縫,你越是著急辯白,裂縫也就越加擴大,最後整塊石頭都分崩離析。

    衛昇怒不可遏,他對她的包容和忍讓,卻換來這樣一個驚天秘密,他感覺自己被背叛了:“說話!你有什麼目的,是不是想害朕!”

    “……不是。”

    孟棋楠極為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臉龐已經變得發紫。衛昇見她難受得快要窒息了,終於心頭一軟,松了手扔開她。

    “咳咳咳——”孟棋楠摔在地上捂著喉嚨咳嗽不止,眼角都濕潤了。

    安盛聽見裡屋的動靜便來詢問:“皇上?”

    一盞瓷杯砸出來摔成碎渣。

    “滾!”

    安盛連滾帶爬讓人都撤出了小院子,遠遠地守在外院。

    衛昇彎腰擒住她的肩頭,大掌捏得她生疼:“朕要聽實話,你是誰?誰指使你冒充楚國郡主?”

    孟棋楠喘順了氣兒,撫著胸口斜眼看他,唇角帶上譏誚的笑:“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嘉蘭郡主。我是孟棋楠,一直都是,孟、棋、楠。”

    衛昇怔了怔,回想起他們在侯府花園的初次相逢,她當時說的名字就是棋楠,還給他看了腕上的伽南香珠串。但這並不能成為洗脫嫌疑的證據,衛昇的疑慮仍未打消:“真正的郡主在哪裡?你為什麼會頂替她?”

    孟棋楠腦子轉得飛快,決定冒一次險。她的臉色頓時變作慘白,五指緊抓衣襟,悲涼地說:“她死了。”

    “怎麼死的?”

    “自盡。”孟棋楠雙目含淚,眸底盡顯哀慟,“和親聖旨一下,姐姐便自縊而亡。”

    果然,“姐姐”二字引起了衛昇的關注:“你與她是姐妹?”

    孟棋楠點頭:“我亦淮南王之女,生母乃是一名婢子,而嘉蘭卻是嫡女,她幼年就入宮侍奉女皇,我則留在淮南王府長大,所以外人只知嘉蘭,對我卻是鮮有所聞。我們容貌有九分相似,有時候連我父王也分辨不出來,是故我才能瞞天過海,代替她赴晉國和親。”

    王侯膝下子女眾多,她所言倒也說得通。只是衛昇哪有這麼容易放下戒心:“你說她自縊而亡,她為什麼要自盡?淮南王謀反被擒,女皇送她和親乃是恩典,她卻不想要這樣活命的機會?荒唐!”

    “不知皇上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孟棋楠神態淒涼:“想必皇上也有耳聞,嘉蘭是個情癡,她自知遠嫁晉國便再也見不到心上人了,試問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索性死了一了百了,倒也乾脆。”她也不知這番說辭能不能暫且穩住衛昇,心中沒底就有些心虛,於是把臉轉過去垂下眼簾,睫羽微微顫抖,“換做是我,我也不想活了。”

    衛昇被她委屈的表情勾起憐惜,終於有所鬆動:“既然人都死了,和親之事大可作罷,又何必另外尋人頂替?你們這樣是罪犯欺君,按律當斬。”

    孟棋楠滿臉無奈,幽幽歎道:“嘉蘭只顧自己,卻忘了淮南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命懸一線,她死是小,可萬一女皇陛下因此遷怒,我們這些戴罪之人都別想活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由我頂替嘉蘭來晉國和親。反正當時以為隨便嫁個人就算了,誰知道會進宮……”

    她怯怯的小眼神含著埋怨,撅著嘴委屈極了。

    衛昇還有疑慮:“以你的智謀,何至於讓淮南王府淪落至此?”

    “我是庶女,人微言輕的,說話誰會搭理?再說他謀劃的是大事,怎會輕易讓我等知曉?”

    “你說你與朕是親戚,還叫朕表叔公,這又是為何?”

    “……你知道我喝醉了酒就犯渾,侯府那晚是我胡謅的,後來叫著叫著就順口了,再說你不也天天喊我小狐狸麼?”

    “……”

    在和表叔公長年累月的戰鬥中她總結出來:死扛著硬碰硬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適當的服軟、裝可憐哭委屈才能讓他先低下頭。

    孟棋楠眨眨眼真的就落淚了。他娘的寡人這種人才不當戲子真是可惜了。

    “起來。”

    縱然恨小狐狸騙人,可她一掉淚衛昇也心裡難受。他暫且不去想她牽強的解釋,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攬進懷裡揩眼淚,還好聲好氣地哄:“朕不過就是問兩句,你哭什麼哭……好了好了甭哭了,朕不喜歡看你哭。”

    孟棋楠向來是個得寸進尺的,他一服軟她就凶了起來,捏起粉拳捶他:“你哪裡是問兩句?你剛才掐我!你想掐死我!不就是個郡主封號而已嘛,我身份又不比她差,你憑什麼為這個就對我要打要殺的!哇——表叔公我恨死你了……”

    罵著罵著她嚎啕大哭,朝著衛昇又抓又撓。

    勞什子郡主有什麼了不起?寡人堂堂國君屈尊給你當妃子,你居然還找茬?有你這麼不知好歹的東西麼!

    委屈死寡人了。

    衛昇算是明白謝小侯滿臉的傷痕是打哪兒來的了。

    他費力才按住她四處揮舞的小爪子,箍住人抱上床,拿被子緊緊裹成一團不讓她動彈。衛昇嫌棄地給她擦臉:“髒死了,像只花貓兒。乖了不哭了,朕再也不凶你了,不過你得保證沒有騙朕。”

    孟棋楠吸吸鼻子:“你有什麼值得我騙,我是稀罕你倆個破錢還是後宮裡一群母雞啊?沒財又沒色的傢伙,騙你我才虧了!嚶嚶……你對我不好,我不跟你過了……”

    衛昇嘴角抽了抽:“朕怎麼就沒財沒色了?”

    “你敢頂嘴!你打我還有理了是不是?!”

    母老虎的咆哮把衛昇震住了。他表情訕訕,違心地說:“好吧……千錯萬錯都是朕的錯,朕給你道歉。”

    “這還差不多。”孟棋楠揉了揉哭紅的鼻頭,眼梢還掛著淚滴,甕聲甕氣道:“我沒騙你,我真的是孟棋楠,我也沒想害你,你要信我。”

    衛昇沒說會相信她,而是道:“折騰半天你該累了,睡會兒吧,朕有事去一趟書房,待會兒跟你用膳。”說完他親吻她的額頭,然後親手放下帷帳,走出去還不忘帶上門。

    安盛見狀從外院兒飛奔而來:“皇上!”

    衛昇揚手示意他住口,道:“賢妃身子不適需要靜養,你吩咐下去不許外人來此叨擾,太后那裡也差人去說聲不能請安了。多調些守衛來這兒,務必要保證安靜,不得擅自放人進出,明白了?”

    皇上您是打算禁賢妃娘娘的足?安盛估摸著他是這個意思,卻不敢問個清楚,只得答道:“是,小的明白。”

    衛昇邁步往外走,忽然一頓:“還有,人多嘴雜的對賢妃養病不好,你把她宮裡的人裁一半,喊趙剛來把她身邊那倆丫頭帶走。”

    喜愛是一回事,信任則是另一回事。他是喜歡她不假,卻不見得就對她深信不疑。這些東西不便從她嘴裡獲知,那麼就經別人的手,撬一撬楚國婢女的嘴,相信定能挖出不少真相。

    帝王的真心,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得到的。

    第二天孟棋楠就發現自己被軟禁了。

    衛昇前夜宿在蓬萊殿,她獨眠到天亮,醒來後習慣性喊人:“青碧。”

    霜白走了進來:“娘娘有何吩咐?”

    孟棋楠皺皺眉:“青碧人呢?”

    “回娘娘的話,青碧姑娘有事出去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這麼早她跑哪兒去了?”

    孟棋楠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可也沒太在意,於是慢慢穿好衣裳,用青鹽淨了口,梳好髮髻用早膳,卻沒看見紅絳。

    “今早的菜不是紅絳做的?她人呢?”

    霜白答:“紅絳姑娘也有事……出去了。”

    都出去了?真巧啊。

    孟棋楠冷冷一笑,把象牙箸一摔:“給本宮說實話!人去哪兒了!”

    霜白嚇得跪下來,咬緊嘴唇不肯吭聲。孟棋楠一拍桌子就往外走:“本宮自己去找!”

    還沒走到殿門口,魁梧的侍衛就排成一堵牆擋住去路。阿淳一直守在這兒,謹慎地勸道:“娘娘您身子還沒好,外頭寒重,您請回屋休息罷。”

    孟棋楠一掌揪住阿淳的衣領,橫眉質問:“青碧紅絳被弄到哪裡去了?”

    阿淳喉頭一緊,哽塞道:“小、小人不知……”

    孟棋楠利索拔出發簪,抵在他的咽喉:“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知、還是不知?”

    阿淳嚇得腿軟,舌頭也打結:“不不不……知道……您您、您問一下趙剛大人……”

    “算你識相。”孟棋楠咬牙,附耳威脅阿淳,“皇上還沒下朝,你去把趙剛叫來,別跟本宮耍花樣,否則我有的是法子取你狗命。滾。”

    很快趙剛就來了含冰殿,孟棋楠把他單獨叫進了屋子,關上房門。

    趙剛就站在門邊,低著頭像往常一樣不引人注目:“不知娘娘叫屬下前來有何吩咐?”

    孟棋楠見他肯來,心中把握就大了幾分,她漫不經心地問:“趙大人跟隨皇上有多少年了?”

    趙剛頓了頓,答道:“十三年。”

    “哦,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你就在他身邊伺候了,情意肯定深厚。”

    “皇上對屬下有知遇之恩,屬下自當結草銜環、全力報答。”

    孟棋楠微微翹起了唇角:“報答?怎麼報答,送他一碗酒釀丸子如何?”

    此言如晴天霹靂,趙剛大吃一驚,猛的抬起頭來。

    孟棋楠似笑非笑:“紅絳是本宮的人,你吃了她這麼多酒釀丸子,是否也該還一點人情?”

    趙剛臉色變得很不好,重新低頭:“娘娘所言……屬下不明白。”

    “有什麼不明白!”孟棋楠驟然發火,“你與紅絳一早有私,本宮心知肚明!現在本宮給你兩條路,一是我去向皇上稟明此事,你與她一同去陰間做對鴛鴦,父母族人也于黃泉相聚,二嘛……”

    她觀察著趙剛的神色,見他並無懼意,只是眉宇浮起淡淡憂慮。

    想來他這種人是不怕死的,但他總該有記掛的人或事。

    孟棋楠忽然走到他面前,沉聲道:“二是我會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但你要答應盡全力保住紅絳和青碧的性命!若有可能,安排她倆隱姓埋名去別的地方,千萬不能讓人找到,特別是皇上的人。”

    趙剛愕然:“娘娘……”

    孟棋楠抬手一止:“不用說了,她們留下對我無益,皇上已經起了疑,就算這次她倆平安脫身,下回卻不一定有這樣的運氣。只有遠走高飛才能永保平安,紅絳心思單純好騙,你對她好些,不要讓她傷心。青碧是個心思縝密的,做事也很穩妥,如果可能的話你給她找戶好人家,她自己知道分寸,不會讓人操心。”

    說著說著也有些哭意湧上來,孟棋楠忍著淚,搜羅了一包珠寶首飾給趙剛:“話就說這麼多,該怎麼辦你掂量。告訴她們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

    趙剛沒有接過首飾:“宮裡的東西太惹眼,屬下會給她們置辦的。”

    “也對。你走吧,皇上快下朝了。”

    趙剛來去匆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孟棋楠怔怔望著被大雪覆蓋了的腳印,神思恍惚猶如尚在夢境。

    孤家寡人。從今以後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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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有同學質疑表叔公不知姓名這件事,酒叔解釋一下。古代很多公主郡主,都是只有封號而姓名不詳,就算著名如太平公主,史書上也沒有明確地講她的名字,一說李令月,但爭議很大。連安樂公主也是,安樂是封號,小名是李裹兒,但大名仍舊不詳。所以,寡人娘娘的封號是嘉蘭,準確的說是肉身是這封號,而真實的閨名不為人所知也是正常。另外,送親的是表叔公的表弟,接親的又是他最信任的將軍,加上女主言談舉止都很符合楚國貴族的派頭,表叔公當然不會懷疑寡人娘娘的身份了,於是也就沒有想過去查證。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這個肉身確實是如假包換的郡主嘛!容貌外形都是一致的,誰還會去莫名奇妙懷疑人被調了包?當然啦,除非是有人蓄意從這方面下手擊倒寡人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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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意外

    趙剛隔天向衛昇呈上青碧紅絳的供詞,衛昇拿來草草掃了一眼,見倆丫頭都一口咬定孟棋楠就是楚國嘉蘭郡主,其他的什麼也問不出。

    “這倆人倒也忠心。”衛昇把供詞扔進炭盆。

    趙剛道:“據查她們從前是楚皇身邊伺候的人,郡主出嫁才被撥到和親隊伍當中,也是那時才正式跟著賢妃娘娘。說起來時間尚短,不知內情也在情理之中。”

    “你平時話少,今兒個怎麼多嘴起來了?聽這口氣是想說情?”

    趙剛木著臉:“屬下不敢。不過事關陛下和娘娘的安危,屬下自然萬分謹慎,斷不敢出一點紕漏。”

    衛昇沒再追著他不放,只道:“你派人去楚國一趟,給朕好好查查,務必要找到淮南王府的人問明白。”

    一想起與自己同床共枕,交合默契的小狐狸壓根就來歷不明,而自己甚至還想交付一片真心。衛昇就像有一根利刺紮在了心頭,疼痛難耐,卻又捨不得拔出來。

    只有搞清楚了她究竟是誰,他才敢說信不信她。

    趙剛領旨:“屬下遵命。皇上,那青碧與紅絳……”

    衛昇揮手,歎道:“放回去吧。”

    趙剛捏緊了拳頭:“是。”

    可是晚膳的時候,衛昇正要擺駕去見孟棋楠,卻在半道上遇見阿淳慌裡慌張跑來,說賢妃娘娘在宮裡又哭又鬧,大發雷霆。

    衛昇問:“好端端怎麼鬧起來的?”

    這兩日阿淳過得叫一個膽戰心驚,他抹了把都快結成冰珠子的冷汗,道:“娘娘得知青碧紅絳兩個姑娘沒了,傷心大哭,又是砸東西又是拿劍砍人,小的們勸不下,侍衛們又不敢動手……”

    衛昇詫異:“人沒了?怎麼沒的?”

    “據說是從掖庭出來的時候路過荷池,當時押送的宮人看她倆太狼狽,怕回宮被娘娘責問,於是叫她們在原地稍等,宮人回去拿衣裳來換。誰知她倆誤以為宮人改了主意,要重新抓她們回去受刑,所以就慌不擇路地跑了,跑進結了冰的荷池,水池中央冰面又薄,兩人過去咕咚一下就沒了影。後來趙剛大人派人鑿開冰尋找,好幾個時辰才撈到人,泡脹得都沒人形了……消息一到含冰殿,娘娘就哭鬧起來了。”

    可真是陰差陽錯了。衛昇沉重歎了一聲,似乎頭疼:“朕去看看。”

    到了含冰殿,只見滿院子碎紅斷綠,暖房裡種出來的花被她砍砸得稀巴爛,連帶著花瓶擺件兒茶壺水杯……全摔成了渣子,宮門口也被砍出幾道深痕。堪稱滿地狼藉,下腳都沒地兒。

    “滾——你們都滾——把她們還給我!還給我——哇——”

    孟棋楠又哭又罵,在房裡砸打洩憤,宮人們都躲在門外,不敢進去也不敢走遠,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衛昇掠過眾人跨步進去,迎面飛來一道白光,他趕緊彎腰一躲,隨即破碎聲爆裂在身後門檻上。

    孟棋楠眼睛都哭腫了,頭髮也沒梳,提著劍渾身發抖,見他進來就像見了殺父仇人:“你還我的人!”

    居然真的舉劍砍了過來。

    還好衛昇早有防備,上前一步劈手擒住她的腕子,把劍奪了下來,一把扔出殿外。

    他把孟棋楠死死摟緊,摸著她後腦勺好聲好氣地哄:“哭吧哭吧,哭出來好受些……”

    “混蛋!你把人還給我!還給我!”孟棋楠在他懷裡又咬又打,折騰得夠嗆,衛昇任她撒氣也不鬆手,片刻後她手都打酸了,這才揪著他衣襟泣不成聲。

    “青碧沒了,紅絳也沒了……她們昨天還好好跟我說話來著,人一下就走了,再也見不到了……嗚嗚……”

    衛昇安撫著她的背脊:“這是意外,誰也沒辦法。”

    “不是意外!”孟棋楠抬眸,紅通通的眼睛透出無比的堅定,“青碧從來不是自亂陣腳的人,定是有人說了什麼恐嚇的話,才害得她們落荒而逃,掉進池子裡……她們是跟我最親近的人,除掉她們就等於是砍掉我的左膀右臂,皇上,此番是沖著我來的!”

    其實衛昇也覺得此事蹊蹺,他略一沉眉,便道:“那就讓趙剛去查。”

    孟棋楠委屈地抽泣:“一定要讓他查清楚,把這幕後之人揪出來,千刀萬剮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後宮的母雞膽敢朝她下手,她可不是吃素的,拼個魚死網破也要廢掉那些瘋子!

    別忘了,玩弄權術將計就計什麼的,那是寡人的長項。

    孟棋楠又裝模作樣哭了半天,衛昇好說歹說哄得口乾舌燥,終於把小狐狸勸住了。她坐在床頭抽抽嗒嗒,嬌滴滴地說:“渴了。”

    “朕給你倒水。”衛昇去拿水,卻發現茶壺杯子都被她砸了,於是趕緊叫阿淳送來套新的。他倒了水,試下溫度正好,便遞給了她:“喝吧。”

    孟棋楠頤指氣使:“喂我。”

    ……到底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衛昇只好親自把水送到她唇邊。她咕嚕嚕喝完,一抹嘴就在床上躺了下來,把臉轉進去不睬他,送他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使喚完朕就翻臉不認人了?”衛昇厚臉皮地挨上去,撓她癢癢。

    孟棋楠拍掉他的手,賭氣道:“是你翻臉不認人。有事兒就找我,用完了就把我關起來,我是什麼?是你養的寵物嗎!”

    衛昇戲謔道:“你不就是朕養的小狐狸嘛。”

    孟棋楠一氣,翻身過來狠狠瞪他:“你可以叫我小狐狸,但你要弄清楚,我是人不是狐狸。不是你高興了就寵上天,不高興就關起來不理不睬的!你都說了要一輩子真心對我,誰真心實意是你這樣?你這叫豢養玩物,才不是對我好!”

    衛昇有些不高興了:“又說一堆歪理,朕寵你就是對你好。你看別的嬪妃可有這待遇?小狐狸別不知好歹。”

    “我不稀罕你寵。”孟棋楠很有骨氣地把頭一扭,鼻腔哼道:“你都不相信我,光是寵愛有什麼意思……”

    衛昇啞然失笑:“朕什麼時候不信你了?朕要是真的疑心,你以為你還能安然無恙地睡在這兒?”

    孟棋楠撇撇嘴:“那也沒有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要是完完全全信任我,便不會把我軟禁,也不會讓人帶走青碧紅絳去審問,害得她們、她們……”說著說著她眼眶一紅,又要哭了。

    想起以後再也吃不到紅絳做的玫瑰糕,寡人真是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她一掉淚衛昇就投降,趕緊湊上去輕聲軟語地哄著:“行行行,是朕不對,朕不該讓你受委屈。快別哭了,你是小狐狸不是兔子,紅眼病怪醜的……好了好了,朕不關著你了,而且保證以後也再不隨便疑心你,但你也要答應不哭鼻子。”

    “這還差不多。”孟棋楠驕矜地努努嘴,算是勉強認同了衛昇的妥協。她目的達成心情大好,於是重新露出燦爛的笑容,對著衛昇撒嬌:“表叔公我要睡胳肢窩。”

    衛昇靠著她躺下來,張開手臂:“來吧。”

    她舒舒服服枕著他的臂彎,尋了個最愜意的位置,蜷著身子縮起來。衛昇見她乖巧如斯,不禁微笑:“你還是不哭不鬧討人喜歡。”

    “你從來都不討人喜歡,哼。”孟棋楠不服氣地還嘴,須臾,神情卻略有悵惘,“表叔公你說,一個人是什麼身份真的很重要麼?”

    如果你知道真正的孟棋楠是誰,你還會喜歡寡人麼?

    “當然重要。簡單打個比方,如果朕不是皇帝,嬪妃們便不會對朕趨之若鶩,甚至不屑看朕一眼。”衛昇斬釘截鐵,“但朕有了這個身份,她們就會討好朕,因為朕的身份能給她們想要的東西。”他親昵地揪她鼻尖,“小狐狸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孟棋楠抱住他的腰,把臉貼上他胸口:“表叔公,我不在意你是不是皇帝,就算你是討飯的乞丐,只要我覺得你好,也一樣會喜歡你。”

    ……小狐狸,你是在咒朕坐不穩江山,以後要去討飯嗎!

    衛昇嘴角抽搐:“你……其心可嘉,只是這比方不大恰當。”

    孟棋楠很認真地仰起腦袋,大眼睛睜得圓溜溜:“我說真的!就算你窮得連褲子也穿不起,餓得只剩皮包骨頭,我還是會喜歡你的。”

    衛昇摸了摸褲腰帶,有些小小的憤怒。

    朕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好嗎!!!

    初雪停了幾日,又下了另一場大雪,禁宮向來有遇雪開筵的慣例,加上又是年下,所以朝會也不是日日都有,只是若碰到要緊事宜,各部尚書直接面聖即可。孟棋楠解了禁足,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去玩耍,而是成日貓在屋裡躲冷,捧著暖爐都不肯撒手。

    好在衛昇幾乎天天過來,她也不算無聊透頂,晚上抱著他熱乎乎的身子睡覺,還是挺舒服的。

    暖閣裡點的是龍涎香餅,衛昇倚在榻上看各地呈上來的賀年表摺子,孟棋楠就搭著錦衾挨攏他取暖,懶洋洋打著瞌睡,小腦袋一耷一拉的。

    啪嗒。她腦袋一垂磕在他的扳指上,打翻了他的摺子,額頭也撞紅一塊兒。

    孟棋楠噝噝喘著涼氣,惺忪揉揉眼,嘟噥道:“唔,疼……”

    衛昇取下扳指放到一旁,給她揉著額角,笑道:“沒聽過狐狸貓冬的,瞧你這懶樣兒。”

    “表叔公好冷啊。”孟棋楠索性撲到他懷裡,抱怨道:“第一次見雪覺得好玩兒,見多了又覺得好煩,冷颼颼的不舒服,凍得人手腳都好涼。”

    “朕給你捂捂。”衛昇捉住她的手往掌心呵氣,一邊搓弄一邊道:“你有幾日沒出這殿門了?身上光襖子就穿了五六件,乍一見朕還以為自己養了頭母熊。”

    孟棋楠作勢就在他身上滾了起來:“我就是母熊,壓死你壓死你……”

    “啟稟皇上,趙大人求見。”

    安盛通傳趙剛來見,衛昇把人喊了進來,趙剛眉發上都沾了雪,一進溫暖的內殿被熱氣氤氳,頓時化成水珠子沿著臉龐落下。

    衛昇抱著圓滾滾的孟棋楠,問:“什麼事?”

    趙剛垂眸看著地面,道:“兩位姑娘落水溺亡一事已經查清,確是自己失足掉進了池子,但當日有人看見紫蘭殿的宮女小娥去過荷池。”

    衛昇眼眸一沉:“你是說……貴妃身邊的人?”

    趙剛道:“有這種可能,但也不排除只是巧合。”

    孟棋楠拍案而起:“肯定是她!”她扭過頭對衛昇撒氣,指著他罵道,“上次也是她給你吹耳旁風,讓你懷疑我,我都被掐得喘不過氣了!我脖子現在還疼呢!”她捂著脖頸哼哼,半是吃味半是撒嬌,“你憑什麼那麼信她?還說不喜歡她,呸呸,盡會撿好聽的哄人。你滾去她那邊吧,反正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吃醋撒潑看起來雖然粗鄙,但男人們往往就吃這一套。

    衛昇被她鬧得不行,扶額歎息:“朕就知道你記仇,說罷,你想如何?”

    孟棋楠立馬眉開眼笑,湊上去摟著他:“貴妃做事也太不穩妥了,你把鳳印給了她,可她好像難當大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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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玉佩

    衛昇下令暫時收回紀貴妃的鳳印,仍舊交還給太后保管。

    孟棋楠興沖沖跟著安盛去宣旨。

    衛昇看她裹著狐裘蹦蹦跳跳出門的模樣,笑著搖了搖頭。

    只要能哄她開心,有些事不必計較得太明白。

    紫蘭殿清冷得沒有一絲人氣,孟棋楠進去的時候不覺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安盛問門口宮人:“敢問貴妃娘娘在哪裡?”

    “娘娘在佛堂。”

    孟棋楠隨著安盛去到殿后的一間小佛室,安盛正要叩門進去宣讀聖旨,孟棋楠接過他手中的聖旨:“你下去。”

    佛堂裡的陳設都不能用樸素來形容,簡直堪稱簡陋,一座佛龕一張蒲墊,紀婉蘭跪在那裡念經。

    孟棋楠關上門走過去:“貴妃。”

    紀婉蘭緩緩起身回眸,垂眼瞥到她手中的黃色絹帛,平靜如常:“是廢黜還是賜死?”

    孟棋楠搖搖頭:“只是要你歸還鳳印。”

    紀婉蘭眉心微蹙,搖著頭自言自語:“我以為……罷了,我根本不想要這東西,你拿去便是。”

    “我也不想要鳳印。”孟棋楠決定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你為什麼要害我?”

    紀婉蘭淡淡撇過頭:“後宮中害人不需要理由。”

    孟棋楠立即否認:“不對!你若一早想害我,當初便不會包庇我,更不會把罪行都推到淑妃身上,出面替我除掉她。我以為你我雖不算朋友,卻也井水不犯河水,但你為什麼忽然沖我下手?是不是有人威脅你?”

    紀婉蘭冷冷一笑:“我這樣的人還怕什麼威脅?一切皆是我心甘情願。”

    孟棋楠仍舊迷惘:“我不明白……”

    紀婉蘭蓮步輕邁,走到佛龕前拈香,神態淡漠:“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他。他要我執掌鳳印,替他除掉不該留在世上的人,我便拾起屠刀做他的利刃;他要扶你上位,卻希望你底細乾淨不沾血腥,於是我便棄佛心拋善念,步入殺戮之途;這麼多年我無欲無求居於此地,日日念經禮佛不問世事,但只要他一句話,再是萬劫不復我也絕不回頭……”

    持香素手微微有些顫抖,紀婉蘭把香供上,回頭微笑:“所以,沒人逼我,也沒人逼得了我。”

    孟棋楠只知她情深,卻不知她情深若此。她咬咬唇,遲疑片刻抬眉:“既然你深居簡出多年,那怎麼會懷疑我的身份?”

    “不是我,疑心你的另有他人。”紀婉蘭其實並不糊塗,“你鋒芒太露,自會引起某些人的懷疑,可她們不便貿然出手,於是便借我的手動你。事成,你失去皇上的寵愛,事敗,我岌岌可危。無論我們哪一方倒下,對她們都是有利的。”

    “既然你看得那麼清楚,為什麼又會中她們的計?”

    紀婉蘭落寞自嘲:“此人實在太瞭解我,知道我必定不會放一個來歷不明之人在皇上身旁,威脅到皇上的安危……所以即便可能冤枉了你,我也非說不可。而皇上雖對我無情,卻是信任我的。”

    “因為他知道,我可以為他去死。”

    愛得這麼癡這麼狂,愛到眾叛親離孤立無援,愛到就算被人利用如斯也甘之如飴,孟棋楠從最開始的不能理解,慢慢被紀婉蘭的決然震撼,繼而心感悲涼。

    她的愛意如此濃烈尚且被他薄情以待,那自己的這輕若蟬翼的些許歡喜,在他心中又有多少分量?

    幽幽深宮,真情是危險的東西,因為它隨時可以被人利用。

    孟棋楠忽然覺得自己從未正視過宮裡的殘酷。她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她把手裡的聖旨扔了,意欲離開:“沒了鳳印也好,至少看不見這些髒東西,你可以依舊在院子裡養花過平安日子。”

    紀婉蘭眉眼鬱然:“宮裡的日子哪裡是你想平安就能平安的……你走罷,那些人此番雖未能扳倒你,但相信你也受創不小,日後多加小心。”

    “多謝。”孟棋楠跨出了門,看見園子裡凋萎的素馨覆滿白雪,於是一滯,“你種這些……是因為他喜歡?”

    紀婉蘭沒有回答,在她身後關上了佛室的門,隔絕了苦澀佛香與外面一片皚皚白雪。

    雪更大了,夜也更冷了。

    臘月二十四是小節夜,宮裡先熱鬧了一回,然後到了三十大節夜,眾人齊聚麟德殿,歡歡喜喜宴飲過節。殿門口的屏風上畫了鍾馗捉鬼,殿中央擺放的宵夜果兒有幾百種,堆簇成冒尖小山一樣的形狀。衛昇賞賜了嬪妃玉杯寶器、珠翠花朵,每人面前都是一大匣子,孟棋楠不在意這些,叫人拿了犀象博戲的器具,和宣兒賭金錁子玩。

    衛昇見她不屑看賞賜的東西,便出聲喊她:“賢妃。”

    “幹嘛?”孟棋楠賭得正高興,不怎麼願意搭理他。

    他只好挪挪屁股挨近她,湊近小聲說:“待會兒跟朕走,有好東西給你。”

    孟棋楠一副沒興趣的樣子:“我不,今晚我要和宣兒守歲。”

    衛昇不滿:“守歲是孩童的事兒,你都幾歲還去摻合。”順帶剜了宣兒一眼。

    宣兒對這位皇兄從來就又敬又怕,趕緊道:“臣弟待會兒還要回去溫書,皇嫂您跟皇兄一塊玩兒吧。”

    “大過節你溫什麼書啊!”孟棋楠揉揉他可愛的臉蛋,“過年就該吃喝玩樂,小小年紀怎麼這麼老氣橫秋,等你到了皇上這個年紀,早就成小老頭子了。”

    衛昇鼻腔重重一哼:“不老也被你喊老了。”

    都怪你天天喊朕表叔公!

    “甭理他,三天兩頭就陰陽怪氣的。”孟棋楠對衛昇的表現嗤之以鼻,笑著哄宣兒,“我有禮物送你,喏。”

    霜白送來一個長匣子,宣兒打開取出一把劍。

    孟棋楠把宵練劍贈給他:“男子漢就該用真刀真槍,木劍什麼的全給我扔了,在我們那兒女孩連都看不上,只覺得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這把劍很鋒利,用的時候要小心,如果不慎傷到了自己,那就只能怪你劍術不精,就是因為不精,所以才更要勤加練習,明白了嗎?”

    宣兒眼裡跳動著歡喜的火焰,鄭重其事接過劍:“我記下了,謝謝皇嫂。”

    衛昇一臉陰霾地望著一大一小,心裡掂算著這小鬼還有多少年才能娶媳婦兒。

    一定給他挑個兇神惡煞的母老虎,關著他不讓他出來招搖!

    對比了一下宣兒比豆芽菜好不了多少的小身板與自己那健美結實的青壯男軀體,衛昇又稍微安慰。

    朕至少在二十年內都是非常有競爭力的!

    這時,眾嬪妃見賢妃都光明正大送給睿王東西了,生怕自己禮數不周,趕緊搜羅東西贈予宣兒。不消一刻宣兒面前就堆滿了各種金玉,送禮的人太多,他也記不清那樣東西是哪位嬪妃送的,只顧著道謝。

    “咦?我的玉佩!”

    宣兒一下從裡面挑出塊白玉龍紋佩,興沖沖給孟棋楠看:“我還以為找不回來了呢,哎呀真好,失而復得。”

    他這一說也引起了衛昇的注意,衛昇無意掃了一眼,頓時眸子一沉。

    “拿過來。”

    衛昇叫宣兒把玉佩給他,宣兒愣了愣,怯怯雙手奉上。

    握著這塊眼熟的暖玉,衛昇攥緊了手掌,陰霾的眼睛直直盯住宣兒,就像硬生生要在小傢伙臉上挖兩個洞。

    難怪……難怪!

    前一刻眾人還是其樂融融等待歲除,下一瞬忽然聽到國君飽含冷厲的話語。

    “滾出去。”

    眾人驚愕,詫異望向高高在上的衛昇。衛昇眉峰冷橫:“都滾!”

    一群嬪妃忙不迭起身,相互推搡擠踩著出了大殿,有些人甚至被擠掉了鞋子,但誰也不敢回頭去撿。

    孟棋楠也牽著宣兒要走,卻被衛昇喊住:“你們兩個留下。”

    等到偌大的宮殿只剩下他們三人,空曠得令人發抖,連掉根針的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衛昇緊捏玉佩,滿臉殺氣地走向他們。

    宣兒沒來由感到害怕,躲在了孟棋楠身後,孟棋楠把他掩著,擋住了衛昇。

    衛昇臉龐緊繃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讓開,朕有話問他。”

    孟棋楠緊緊護著宣兒,搖頭道:“他還這麼小,什麼都不知道,你放過他。”

    衛昇驟然渾身一僵。

    須臾,他無比譏誚地笑了一聲,即刻滿腔怒火憤恨。

    “孟棋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居然瞞著朕?”

    他狠狠把玉佩一砸,霎時玉碎四濺。

    “你居然、瞞著朕!”

    此玉乃是前太子之物,是故衛宣並非先帝幼子,而是太子留下的孽種!

    所以先帝才把他養在翠寒園四年,不讓人知曉。

    所以衛宣才會那麼像那個人。

    所以,孟棋楠才會有那句“先帝寶刀未老”的玩笑話。她早就發現了端倪,也早就猜出先帝不是疼愛幼子才藏匿他,而是怕心狠手辣的衛東瀾斬草除根!

    原來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算計著他、防備著他,包括他的父皇和最親密的枕邊人!

    衛昇闔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徐徐睜眼已然沒了情緒,只是深幽得不見底。

    “來人,拿下衛宣押送大理寺審問。賢妃……打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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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生病

    衛昇連求情的機會都沒給孟棋楠,直接讓人把她和宣兒架了出去。

    宣兒始終年紀還小,頓時嚇哭了起來,費力把手伸給孟棋楠。

    “皇嫂——皇嫂——”

    孟棋楠掙脫宮人的鉗制,沖上去握住宣兒的手:“不要怕,我會救你的,我保證。”

    說完她揚眉威脅一干侍衛:“睿王什麼身份你們清楚,只要聖旨沒下,爾等敢動他一根頭髮,本宮誓不善罷甘休!如果有人送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睿王,又或者拿銀子行賄要你們好好招呼他……呵,都給本宮放聰明點,否則送你們一家老小給睿王陪葬!”

    宣兒咬唇憋住眼淚,表示相信孟棋楠:“嗯!”

    最後兩人被侍衛拉開,分別帶走。孟棋楠連頭也沒回,毅然大步踏入冷宮。

    她深知此次難以翻身。

    現在的形勢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更何況還要救宣兒那個小傢伙?事到如今她也佩服起幕後之人的心機來,用最致命的兩件事讓衛昇猜忌她,再把她連帶著親近者一網打盡。

    在深宮中可以沒有真心,但不能沒有帝王的信任。紀婉蘭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孟棋楠絕非等閒之輩,坐以待斃?她不會。

    陰森冷宮近在眼前,恰逢歲除炮仗喧囂,明媚焰火劃破黑沉沉的夜空,留下短暫的絢爛痕跡。孟棋楠在冷宮門口站了一會兒,仰望夜幕。安盛從後面疾步追了上來。

    “娘娘。”

    孟棋楠眸底的煙火色還沒散盡:“什麼?”

    “皇上讓小的帶句話給娘娘。皇上問您聽沒聽過養虎為患和引狼入室的故事?”

    孟棋楠冷笑:“只要獵人足夠強,就不懼怕任何的豺狼虎豹。更何況稚子無辜,為人君者連這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又怎會憐惜天下萬民!”

    安盛沒想到她竟然斥駡衛昇,冒著冷汗勸道:“小人斗膽勸娘娘一句,您還是別蹚這趟渾水了,皇上疼您,您只要服個軟,裝聾作啞地不聞不問,這事兒也就這麼過去了。您還是最受寵的賢妃娘娘。”

    孟棋楠就像塊石頭油鹽不進:“本宮沒你們的鐵石心腸,連個六歲的孩子也能眼睜睜看他喪命!”

    “小人知道娘娘您喜歡小孩兒,您聖眷正濃,誕下龍嗣是遲早的事,自己的孩兒當然比別人的好了,您說是不是?”

    孟棋楠不願與之多言,拂袖而走:“我怕我的孩子某日觸怒龍顏,也會死於非命,所以還是不生的好,免得活受罪!”

    安盛看她決然而去,垂頭喪氣地耷拉下腦袋,真不知該如何回衛昇的話才好了。

    不寧靜的歲除之夜,各宮各殿都緊關大門,噤若寒蟬。

    德妃的宮裡卻在沉肅中暗含暢快的氣氛。梅雪鋪好衾帳,點了蘇合香薰染被褥,然後去伺候德妃安寢。

    “娘娘,聽人說賢妃去了冷宮。”

    德妃拿掉步搖,微微笑道:“這一回她想出來,簡直是難於登天。”

    梅雪把首飾都放回妝盒,道:“可是皇上並沒有褫奪她的封號,許是還於心不忍。”

    “你瞧皇上像是心軟又念舊情的人嗎?淑妃伴她多年,尚且落得如此下場,賢妃才進宮幾月?”德妃不以為然,拾起奩盒中的一塊玉環,問:“那些知情的老宮人,都如何了?”

    梅雪道:“娘娘放心,做得滴水不漏。屍首已經燒灰填井了。”

    德妃含笑,望著鏡中的溫婉容顏自言自語:“本宮就喜歡乾淨,見不得髒東西……”

    四妃之中,淑妃自戕、貴妃失勢、賢妃幽禁,唯有德妃一指獨秀,後位之爭,已經再無懸念了。

    這個年是衛昇登基以來過得最冷清肅殺的一個年。大年初四就又開始落起了大雪,來勢洶洶,冷宮裡更是四牆單薄窗棱漏風,孟棋楠蜷在床上,裹著破破爛爛的被褥,被面兒破了口子,露出黑黢黢的爛棉絮。偌大冷宮除了她,還有其他的客人。

    耗子。

    兩隻耗子縮在牆角奄奄一息,看樣子是熬不過這個冷酷的嚴冬了。

    現在孟棋楠沒心思顧及自己,她已經五天沒有得到宣兒的消息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安然無恙。不過轉念一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許衛昇還在猶豫怎麼處置他。

    留著宣兒在身邊是不可能的,衛昇肯定起了殺機,卻又不好貿然下旨,畢竟宣兒名義上是先帝幼子,而且他才六歲,要安個謀反的罪名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她還有時間,興許能夠保住宣兒的性命。

    只是她就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裡的猛獸,空有滿腹智計,卻找不到人謀劃。

    皚皚白雪禁宮,居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

    也許,有個人可以一試。

    她掀掉被子走到院子裡,衣衫單薄地站在了雪地中央。

    晌午,衛昇在興慶宮陪太后用膳,回到蓬萊殿的時候看見阿淳頂著風雪站在宮門口。

    阿淳眉毛都被染成了白色,他跪地道:“小的叩見皇上。賢妃娘娘病了,冷宮差人來問要不要請御醫?”

    鵝毛大雪片片飛下,就像落在了衛昇心頭,他嗓子一緊:“病情如何?”

    阿淳道:“渾身燒得滾燙,已經昏迷不醒了……您要不親自去看看?”

    衛昇暗中捏緊了手掌,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按捺住去探望的衝動,狠心道:“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生病了去太醫署喊人,來朕這裡問什麼!”

    安盛一見衛昇情緒不對,立馬上前給阿淳一腳,罵道:“不長眼睛的東西,怎麼盡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煩皇上?還不快滾!趕緊去太醫署,在這兒磨蹭個什麼!”

    阿淳屁滾尿流地跑了,衛昇一臉陰霾地進了殿,一言不發。

    蘇扶桑攜著藥箱一路小跑,去了冷宮。進門便見孟棋楠躺在床上,身上只有一條破爛棉絮,上前一探額頭,燒得滾燙。

    饒是溫柔如他也朝阿淳發火:“你們是成心要害死她是不是!快拿幾床乾淨被褥來,再燒些熱水!”

    阿淳下去準備東西,蘇扶桑把門窗關好,坐在床沿扶起孟棋楠,輕輕喚她:“娘娘?娘娘?”

    孟棋楠正在暈厥過去的邊緣,聽到呼喚費力睜開眼睛,見到貌美如花的蘇扶桑,她擠出一抹笑容:“你終於來了……”

    “別說話,我先給你把脈。”蘇扶桑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伸手去握她的腕子。

    孟棋楠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按住他:“我求你件事。”

    她用勁很大,幾乎要捏斷他的手。

    蘇扶桑堅持要先給她把脈:“天大的事也沒有你身子重要,待會兒再說不遲。”

    孟棋楠撐起身,嘴唇乾裂形容憔悴,她執拗地搖頭:“先答應我,否則我寧願病死在此!”

    見她如此決然,蘇扶桑只好點頭:“娘娘請說。”

    “睿王的事你大概聽說了,實不相瞞,我要救他。”孟棋楠人雖虛弱,可眼神堅毅,“皇上疑心甚重,故而睿王性命堪憂,但也正因如此,我們還有轉圜餘地。無奈我困於此地,皇上又不肯見我,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扶桑,求你幫我。”

    賢妃從來是恣意、跋扈、爽朗、囂張的,從來沒有流露出這樣的弱勢,也從沒有開口求過誰。

    蘇扶桑抿了抿唇,咬牙答應:“好!”不論二人是否朋友,就憑當初子淵一事,他也得報恩答允。

    “你差人送一副蓮子怯火的藥去先帝陵寢,交給睿王生母。去的人要找信得過而且不引人注目的,我記得你善堂裡面有個味覺不好的小乞丐,他就很合適。你不用給小乞丐交代來龍去脈,只消讓他問太妃一句話。”

    “藥中的蓮子是否還留著苦心?她自會明白。”

    儘管素未謀面,孟棋楠卻知道宣兒的生母一定是個聰明人。若是不夠聰明,她就不會懷上前太子的骨血;若是不夠聰明,她就不能讓先帝庇護她們母子;若是不夠聰明,宣兒的身份就不能瞞這麼久。唯一可惜的是,她生不逢時,算計一生卻還是落得如斯下場。

    蘇扶桑凝眉一會兒,頓時大驚:“娘娘您是想……不行!醫者父母心,我怎能讓人去送死?”

    瘋了!她要救睿王,卻要以“憐子之心”逼睿王生母去死!

    “我問你,睿王一死,太妃可還能活命?如果太妃一死能保睿王一命,為什麼就不行?扶桑,兩相其害取其輕,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當中的辦法。”

    只要太妃死了,宣兒是誰的血脈就永遠無法得到證實。死無對證,是對付猜疑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式。但這是一招險棋,孟棋楠也只有三分把握。

    蘇扶桑說不過她,只是問:“就算您用這樣的方法救了睿王,但萬一睿王知曉了真相,能不恨你害了他的生母嗎?”

    孟棋楠表情冷漠:“恨便恨罷,我自己知道這樣是對的,就足夠了。”

    蘇扶桑長歎一聲:“也罷,宮中的是非黑白從來就難以說清。但願不要白費了娘娘的一番苦心。”

    說罷他又要給她診脈,孟棋楠卻藏起了手。

    “你隨便開副祛寒的方子,若是我病好得太快,下回又怎麼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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