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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讓步
知曉孟棋楠生病,衛昇一晚都沒睡好,正月初五大早,他召見了謝安平。
謝小侯辭別家中的美人貓兒,一刻也不敢耽誤地進宮面聖,除夕之變他也略有耳聞,本著少一事就少一份危險的想法,他是能躲就躲。無奈此刻詔令都下到侯府了,他只得硬披著頭皮上前。
門前跨馬,他踟躕不決,回過頭望自家的美人貓:「美娘,我……」
他已經嗅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此去猶如立於刀尖,行差踏錯就會粉身碎骨。他很猶豫。
美人貓一手撐著腰,腹部微微隆起:「爺只要記得我說過的話就好,千萬別犯渾,我們娘倆在家等爺回來。元宵節的元宵,咱們一起吃。」
謝安平折身回來,摸摸美人貓的肚子,彎腰道:「乖兒子,別折騰你娘,不然你老爹我回來揍你。」
美人貓沒好氣扇他腦袋一巴掌:「才說了叫你別犯渾!」
「是是是,我記得,我要做善事為你們娘倆積德積福。」飛揚跋扈的謝小侯在她面前一點脾氣也沒有,依依不捨放開了美人貓的手,踩鐙上馬,「美娘,我走了。」
馬蹄濺起片片飛雪,很快就遮掩了他的身姿。美人貓在看不見他以後,方才轉身回府,同時吩咐下人。
「今起閉門謝客。侯爺回府之前,誰來都不見。」
紫宸殿的麒麟爐裡燃著瑞炭,此炭長尺餘,色澤呈青堅硬如鐵,在爐中燒起來無焰而發光,熱氣逼人不可迫進,乃是北陲貢品。可儘管炭火熾熱,謝安平進殿的時候還是冒了些冷汗。
他跪下行禮:「臣謝安平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衛昇背對他站著,看不見表情只聽得到冷靜的聲音:「平身。」
「謝皇上。」謝安平謹慎起身,垂著腦袋原地不動,一顆心頗為忐忑。
「安平,」過了片刻,衛昇才開口,「朕問你句話,你老實回答。」
謝安平立馬表示忠心:「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在金吾衛做事,結仇自是不少,如果某一日你發現仇人有後,此時你是殺、還是放?」
謝安平心裡「咯登」一下。完了,最要命的事來了。
無論他答殺還是放,都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其實他怎麼想不重要,關鍵是要揣摩得透聖意。皇上心裡是哪個答案,他就該說哪個答案。
「臣……」謝安平抿了抿嘴,「要看具體情況。假如他要找臣報仇,臣當然不會手軟,必定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但萬一他壓根就沒這心思,安分守己老老實實,臣就睜隻眼閉只眼得了,放他一馬。」
衛昇聽了,嗤道:「凶殘成性的小侯爺怎麼也心慈手軟起來了?安平,這不像你。」
謝安平撓著頭訕訕地笑:「嘿嘿,美娘總是嫌棄臣脾氣太壞,要我改改,她現在有孕在身,臣自然要遷就她一些,權當行善積德了。省得她老說會做噩夢,夢見牢裡的鬼魂來找她和孩兒索命,婦人嘛,就是心腸軟膽子小……」
衛昇沉默了一小會兒,道:「她懷的是你的長子吧?」
謝安平樂呵點頭,歡喜掩飾不住:「正是頭一個,不過還不知道是兒子女兒呢。臣希望是個帶把的小混蛋,這樣後繼香火的任務臣就算完成了,若是個閨女,上京的壞小子們鐵定三天兩頭爬牆扔情詩,想盡法子拐跑她,臣跟美娘肯定晚上睡不踏實。」
他的一番玩笑話緩解了緊張的氣氛,衛昇的語氣聽起來含著笑意:「你還有臉說別人,你不想想自己當初是怎麼用手段霸佔了別人姑娘的?」
謝安平窘迫:「那是臣少不更事,誰年輕時沒幹過幾件荒唐事兒……」
「現在也荒唐,正經妻子還沒娶,就弄了個妾生的長子出來。」衛昇數落了他兩句,道:「要麼把人抬成正妻,要麼把她肚裡的庶子拿掉,免得讓人在背後嚼舌根丟人現眼,朕都替你害臊。」
美人貓能當名正言順的侯爺夫人了?
謝安平大喜過望,忙不迭抓住這難得的「金口玉言」,幾乎是趴在地上磕頭:「微臣遵旨!」
哎喲喂太好了,回家向貓兒邀功去!
衛昇回過頭來,陰沉的臉龐終於浮起一絲笑容,罵他:「順桿爬的奸猾猴子。」可是說著一國之君也有些落寞,微微歎道,「瞧著你們一個個都有兒女承歡膝下了,朕……」
謝小侯覺得天下的癡男怨女大多是相通的,他對衛昇的心思多多少少也能拿捏幾分,於是大著膽子勸道:「皇上,其實有時候臣也鬧不明白她們女人在想什麼。你明明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可她就愣是不領情!我家美娘您知道吧?外人瞧著都說模樣美性情好,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我也寵她,什麼好的都給她,百依百順……但您看我一臉的爪子痕,都是她撓的!雖然她對我又凶又狠,但架不住我喜歡她啊,沒法子,只能遷就她忍讓她。兩個人相處,總有一方要先服軟的,咱是男人,男子漢大丈夫胸襟廣闊,不跟娘們兒斤斤計較,所以每次臣都會先認輸。久而久之,美娘知道了我的真心,也就不跟我鬧了,現在還給我生兒子呢!」
衛昇皺著眉頭:「這不一樣,這回的事實在是……」
不是服不服軟的問題。宣兒的身世不僅關係到這個皇位,還有江山社稷,乃至他的性命。孟棋楠憐憫稚子,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憐惜這個幼弟嗎?無奈他不是幼弟,他是餘孽!
謝安平道:「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清,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什麼災難都等臨頭了再想法子對付不遲。皇上,關鍵是惜取眼前人。切莫因此生了嫌隙,日後再想重歸於好就太難了。」
衛昇沉著眉,似乎有些動搖。
六歲的衛宣能成事嗎?不能。但十六歲的衛宣也許可以,二十六歲的衛宣也可以。衛昇想防患於未然,但謝安平又說的很對,十年二十年以後的事誰說得清呢?除掉宣兒自然有益,但留下他,也未必有害。
「朕再想想。」
衛昇心亂如麻,坐下來雙手撐頭,閉上眼思量。謝安平識趣地退到一旁默不作聲,等待一國之君最後的決定。
禁宮梅園一隅,德妃叫宮人折下幾枝紅梅,拿回去插在瓶中作賞。梅雪匆匆跑來,欲言又止。
德妃見狀道:「梅雪扶本宮去那邊坐坐,其他人先回去。」
摒退了閒雜人等,梅雪趕緊道:「剛才有人進宮報喪,是先帝陵寢傳來的消息,睿王生母歿了!」
「這個節骨眼兒上歿了……」德妃攥緊手掌,咬牙道:「本宮倒是小看了她!關在冷宮也能生出蛾子!」
梅雪不解:「娘娘,這有什麼關係嗎?」
德妃嘴角一扯:「聖旨一直沒下,就證明皇上還在猶豫如何處置睿王,殺與不殺本就在一念之間,如今太妃一歿死無對證,皇上很可能因此饒過睿王。既然睿王都能安然無恙,賢妃復寵也就是遲早的事。本宮這番設計也就白費了!」
梅雪大驚:「那該如何是好?!」
「不能讓賢妃出來,等她事後追究,本宮難逃報復。」德妃略一沉眉,忽然問:「昨兒不是說她病了麼?現下病好了沒?」
梅雪道:「沒這麼快,昨兒倒是請了太醫去看,不過據說熬的藥喝下去又吐出來了,今早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嬌身慣養的身子本來就弱,哪兒禁得住冷宮裡的凍。」
雪花簌簌落下,打在德妃臉上,還不及她的神情冰冷。
德妃抿唇一笑:「那就讓本宮再幫她一把。走,咱們去太后娘娘宮裡,送幾枝梅花給她老人家。」
這廂,衛昇還沒最後定奪,便得到了太妃歿了的消息。
謝安平驚訝:「怎麼死的?」
「自縊。」來人還呈上一封太妃的絕筆書。
衛昇沒看,而是叫謝安平看,謝小侯看完後說:「太妃說先帝逝後她自覺孤苦,日日在陵寢思念先帝夜不能寐,如今追隨先帝而去,只是把睿王托付於您,請您對幼弟多加照顧。」
「拿來。」衛昇聽完親自讀了一遍,隨後把絕筆書扔進了炭爐,「很聰明的女人,以皇太妃之禮下葬罷。」
至死都一口咬定宣兒乃先帝血脈,臨終托孤這般手段也用得很好,衛昇要是對宣兒怎麼樣,恐怕全天下的人都要罵他手足相殘了。
作為帝王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祈望,也是弱點。他們都想名垂青史、千古流芳,所以萬萬背不得罵名。
「來人,傳朕旨意,睿王……」
這時,太后宮裡的流芳姑姑來了,衛昇見她便住了口。流芳是奉命來請人的:「皇上,太后娘娘請您去興慶宮賞梅。」
衛昇估計太后不是請他賞花那麼簡單,很可能是聽說太妃歿了,要找他去問一問情況。於是衛昇披上鶴氅,隨著流芳走了,臨走時吩咐謝安平:「你在此等朕。」
謝安平留在了紫宸殿。
與此同時,冷宮裡的孟棋楠仍舊病得昏昏沉沉,喝下去的藥吐出來大半,霜白一邊餵她一邊給她擦嘴。
「娘娘,奴婢去重新熬一碗來。」
霜白把她安置好,輕手輕腳出門了。孟棋楠人雖然迷糊,卻沒有睡著,恍恍惚惚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聽說了嗎?今早有人進宮報喪。」
「誰死了?」
「好像是睿王……許是大冷天在牢裡熬不住就去了。」
「真可憐,這麼小的孩子呢。」
「噓——別說了,當心別人聽見。」
「對對,快走快走!」
猶如一桶冰水自頭頂澆下,孟棋楠冷到了骨子裡,她拼盡力氣扯著床頭帳子爬起來,嘶啞喊人:「霜白……霜白……」
冷宮本來就沒幾個伺候的人,而霜白又去了後殿熬藥,沒有聽見。孟棋楠只好跌跌撞撞下了床,打開門跑了出去。
門口居然沒有守衛,孟棋楠直接奔向紫宸殿,一路上鵝雪紛飛,她踩著積雪費力前行,單薄的繡鞋不能抵禦寒冷,雙腳都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的三分把握,竟是滿盤皆輸!
究竟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計謀,還是低估了衛昇的無情無義!
孟棋楠眼角溢出的淚還沒來得及掉下,冷風一吹已經凝成了冰雪。她一想起宣兒的可愛模樣,心裡就像被人撕裂了幾道口子,痛不欲生。
紫宸殿的屋簷飛角躍入眼簾,孟棋楠朝著正殿艱難跋涉,終於在到達宮門口的時候,直撲撲摔在了雪地裡。
值守的侍衛趕緊過去扶她,她緊抓別人的手:「皇上!我要見皇上!」
侍衛道:「皇上不在這裡,去興慶宮了。娘娘,小的扶您進去。」
「我不進去!帶我去見皇上,我要問個清楚,他憑什麼對著個孩子也能痛下殺手?他到底是不是人!」
「娘娘別罵了,傳入陛下耳朵裡可不得了!」
外間的喧嘩驚動了謝安平,他跑出門去看是誰在鬧,正好撞見孟棋楠一身狼狽地坐在雪地。
謝小侯大步跑過去:「賢妃娘娘!您怎麼坐地上?快起來!」
孟棋楠見到他眼前一亮:「你來得正好,我要見皇上!」
謝安平拉她起身:「您先進殿等,皇上片刻即回,外頭冷,可別凍傷了您。」
孟棋楠冷笑:「我傷著了算什麼?無辜稚子枉死,怎麼不見你們心疼難過!」
「什麼枉死?誰死了?」謝安平一怔,納悶道:「您指睿王麼?他尚在大理寺,娘娘放心,皇上應該很快會下旨放人。」
輪到孟棋楠愣住了,她難以置信:「你說什麼……宣兒還活著?」
謝安平篤定道:「睿王乃皇親國戚,陛下沒說,誰敢動他一根毫毛?大理寺卿一直好吃好喝好玩地款待著,比供菩薩還小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孟棋楠頓時轉悲為喜,捧著胸口,「我還以為……」
話還沒說完,她身子一軟,眨眼就倒了下去。謝安平眼疾手快攙住她,耳畔一道驚呼炸開。
「大人快看!」
孟棋楠腳下的純白雪地,染上一灘血色,猶如清池中綻放的血蓮。
家中有個孕婦,謝小侯自然知道這是流產的先兆。他攔腰抱起孟棋楠,聲嘶力竭地大吼:「喊太醫!快去請皇上回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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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情節酒叔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寫,但當初整篇文的構思實在太完整,缺了任何一環都不能走到我最終設想的結局。儘管很艱難,我仍舊寫了,不是為虐而虐,只是因為男女主生活的地方就是這麼殘酷,而殘酷中磨練出來的真情才更加可貴,這就是我想在文中表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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