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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 -【柔情的陷阱(殘心緣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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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19: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柔情的陷阱《殘心緣之二》樓雨晴

最人人都以為她宋憐是個優雅的淑女,殊不知她為了將親親老公手到擒來下了多少工夫!
只要他能時時刻刻的守護在自己身旁,即使代價是失去雙眼她也甘願!
與宋憐相處十數年,挺拔偉岸的嚴烜韜始終以大哥哥的身份去關心她、呵護這個溫柔的妹妹,
可誰能告訴他,為何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是如此牽動他的心弦?
這濃濃的愛裡夾雜著的究竟是愧疚抑或是同情?是兄妹的手足之情抑或是男女間的愛情?
而當嚴烜韜終於下定決心與她長相廝守時,卻發現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個天大的騙局,
這是個舖滿了玫瑰的柔情陷阱,而他不過是個被人耍得團團轉、被愛情玩弄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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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20: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片夜幕籠罩住整個天空,月兒由雲層中露出臉來,為大地撒下幾許昏黃光亮。

幽靜的房內,每扇門窗都關得密密實實,就連窗簾也都牢牢拉上,使得外頭最後一絲微弱的月光都無法透入。

角落裏,雙臂抱膝卷坐在地板上的男孩,看來約莫只有十來歲大,他就這樣一動也不動,任時間在靜寂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門扉輕啟,一抹光亮由推開的細縫中投射進來,男孩本能地眯起了眼,粗聲吼道:「把門關上!」

「嗅!」正欲探頭觀望的女孩一聽,趕忙跳了進來,迅速關上門。

直到瞳孔適應了黑暗,她才緩緩移動步伐,走向牆角邊的男孩,以她特有的細嫩嗓音,軟軟甜甜地喊了聲:「韜——

一記怒目凶光射來:「我沒叫你進來!」

兇神惡煞般的臉孔,完全無法嚇阻她靠向他的步伐與決心,她依然堅定地來到他面前,蹲身與他平視。

「我知道啊,所以我自動自發地進來了。」要真想等他邀請,她還不如早點去睡覺。

男孩死瞪著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丫頭年紀雖小,難纏工夫可不容小覷,他對她已厭煩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是因為她礙眼嗎?

那倒不至於,更正確地說,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孩。

她今天綁著公主頭,長長的黑髮,像瀑布一般的光滑柔順,心型的小小臉蛋,是絕對的細緻無暇,就像白玉娃娃一般,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她還有一雙燦亮的眼眸,時時流轉著慧黠靈動的光芒,就像夜晚最亮的星辰,笑起來時,水嫩的頰紅撲撲的,有兩顆甜美的小酒窩,煞是好看。

但是——

他討厭她!

不需要有為什麼,反正他就是討厭她。

嬌貴的千金女又怎樣?他出身是比不上她,可卻不代表他得任人當玩具似地擺佈玩弄,即使是惹人憐愛的她也一樣。

他有他的尊嚴,那是心靈深處,惟一不受環境擺弄的一塊淨土,不容她折辱。

「不要瞪我嘛,我又不是故意要來煩你的。」她將手中的東西遞向他,「喏,你晚上都沒吃,肚子一定餓了吧?」

男孩撇開臉,故意不去看她那張帶著示好意味的無邪笑靨。

女孩也倔,他不接下,那雙伸得直挺挺的小手也不收回。

「快嘛快嘛,我的手很酸耶!」

‘哼!」他冷冷地撇唇。手酸是她的事,他可沒要她來自討沒趣。

「韜——」又來了,嬌細的柔嗓,像是化了的蜜糖,酣得膩人,要換作是別人,心早融了,可,很不幸的,他不是「別人」。

「誰准你這樣叫我的?」不為所動的面容,反而繃得更緊。

女孩抿了抿粉嫩小嘴。反正他「不准」的事太多了,漏個幾項不去理會也沒差啦!

「別這樣嘛,和我生氣沒關係,但是不吃東西肚子會餓的。」她好脾氣地不去計較他有待改進的臭臉孔,依舊笑臉迎人。

他煩不勝煩,索性別開頭,看都不看她一眼。

女孩的燦爛笑顏,有一瞬間黯了下來,但很快又掩飾過去,漾開一記更加甜美動人的嬌靨。

他有一張極好看的相貌,過於禁騖不馴的臉孔,總是充滿了挑釁,可預見若干年後,必定會是個野性狂放的絕俊男子。

她明白在那雙叛逆的黑眸之下,有著最孤傲的靈魂,就像是不輕易被馴服的野生動物,帶著最原始的防備心,他只是在保護自己、保護心底那塊不被入侵的領土罷了。

但是既然讓她看上了,她也不是會輕易打退堂鼓的人,千萬別小看了六歲女孩的執著之心,他所守住的一切,她全都要,絲毫不容他拒絕、保留!

扯了扯他衣袖,她再接再厲:「給點面子嘛,這餅乾是福嬸親手烤的,很好吃喔!」

他充耳不聞。

「吃吃看啦,保證你會喜歡的。」

他還是不理她。

「不然吃一口,真的一口就好。」

他忍耐著,繼續當作沒聽到。

她扁扁小嘴:「韜——

「你聾了嗎?」忍無可忍,他厭惡地低吼。

誰准她喊得這麼親熱?無聊!

「那,你把餅乾吃掉,我就不煩你。」女孩露出小小的得意笑容。

早料到他早晚會受不了,要想達成目的,纏他到底准沒錯,就不信他不妥協。

「你——」男孩暗暗咬牙。

他真搞不懂她,他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她為什麼老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要真挨餓,又不是俄到她,關她屁事!

反正他就是討厭她一副什麼都想管的樣子,他難道連吃不吃東西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不甘讓她稱心如意,他忿忿然道:「別以為所有人都得聽你大小姐的話,你以為給了我舒適的環境,我就會感激你的施捨,毫無尊嚴地任你擺佈嗎?告訴你,宋大小姐,我一點都不稀罕!」

語畢,他推開她,憤怒地沖了出去。

而她,也愣住了。

小小心靈被那抹顯而易見的嫌惡刺傷,淚霧浮上眼眶,再也擠不出多餘的笑臉。

她一直都知道,他非常、非常討厭她。

她不懂,她一直很努力地想對他好,表達她的友善,為什麼他對她的敵意,反而一日比一日更深?

直到剛才,她發現,其實他也受傷了。

她傷到的——是他的自尊嗎?

是呵,早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知道他是多倔強的男孩,強迫地要他妥協,只會造成反效果——儘管她的出發點是為他好。

顧不得多想,她很快地由地面上爬起,追了出去。

「韜」

「滾開!」他頭也沒回,腳下不曾停頓。

出了大門,他不顧一切地往前狂奔。

「韜,等等我!」她追得氣喘吁吁,卻仍不敢稍有遲緩,深怕這一眨眼,他便會不見蹤影。

「哎喲!」拼了命的追趕,好不容易拉近了點距離,不爭氣的雙腿絆了一跤,撲跌的衝力,磨破了細緻的肌膚,疼得她淚眼汪汪。

那一聲驚呼,抽動了他心底某根敏感的弦,讓他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頓住步伐,遲疑地回過頭看她。

見他停下腳步,她沒多浪費一秒去理會身上的傷,用了她所能發揮的最快速度,掙扎著撐起身子跑向他,軟膩小手牢牢將他握祝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溫軟的觸感纏握住他,像也同時扣住了他心口的某樣東西……

像要掩飾什麼,他狼狽地吼她:「誰要你陪!」

「可……可是……」一向帶笑的小臉,首度湧現無措。

她知道他不要她陪,但她想陪他呀,如果他就這樣跑掉,再也不回來的話,那怎麼辦?

「你……不要不見我好不好?我、我怕……」

「有什麼好怕的!」他的口氣更加惡劣,但是如果她有特別留意,也許會發現,那其實是為了掩飾他同樣無措的情緒。

一向看慣了她愉快的笑顏,無論他如何惡聲惡氣,就是無法動搖她執意的癡纏與甜笑,所以他才會更加惱怒;可是一旦她真的被他給惹哭,他又覺得心裏頭怪怪的……有點慌。

「怕——再也看不到你。」她低聲嗝儒。

胸口像被什麼給撞了一下,為了駁斥那難以理解的反應,他神色僵硬,口吻更僵硬地道:「看不到最好,誰要讓你看!」

甩開她的手,這一回,不是為了厭惡,而是單單純純想逃開那些無法自主、陌生得令他發慌的情緒。

「韜,不要走——」她扯住他。

「你走開!」

「不要!韜,你讓我跟著你好不好?」她急著更加扯緊他,死都不放。

「你煩不煩啊!」他蹩著眉,企圖再次甩開她。

「我——」

揪扯中,誰也沒留意他們已不自覺地來到路中央,等到她發現時——

才剛誓死也不放,下一刻,她卻主動松了手,而且用盡全力,將他往旁邊一推!

驚心動魄的碰撞聲響起,伴隨著驚呼,以及玻璃碎裂聲,一道小小身子拋飛而出。

他傻住了,有一刹那,腦海是空白的,完全無法接收眼前的訊息,然後,一股無形的力量壓上胸膛,窒息般地令他喘不過氣來。

「韜——」她強撐起眼,無力地低喚。

他無意識地奔向她、抱起她,微微啟口,卻只是無聲的暗啞。

他很想回應,但,是誰掐住了他的喉嚨,為何他發不出半點聲音?

著了慌地他雙手拼命地拭著她滿臉的血水,努力想找回記憶中的清甜女孩。他記得她好美、好美的,不論何時何地,總是優雅得像個小公主,但現在,她發絲淩亂,渾身髒兮兮的,好醜,一點都不像她……

眼前的人一定不是她,不是她,對吧?

「好痛!韜,救我——」破碎的呢喃,飄入他空茫的腦海。

痛!

是的,痛!

錐心的痛,狠狠劈進赤裸裸的心坎,是她的痛,也是他的。

兩顆清淚,跌落她臉龐——那是他由心底流出的血,透過眼眸淌出,是透明的,與她由身體流出的血,是紅色的——融為一體。

在閉上眼之前,她牢牢地記住了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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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2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小憐——」

他發狂地嘶吼、用盡了肺腔的空氣,聲嘶力竭地喊出了內心的懼駭。

掙脫幽闃無邊的黑暗,他赫然睜開了眼。

夢!

只是一場惡夢罷了!

他坐起身,不住地喘息,點點冷汗由額際冒出。

然而——

環住顫抖的身軀,嚴恒韜痛苦地閉上了眼。

這不是夢!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從來就不是夢,它曾經在他的生命中,血淋淋地上演過,就在他的面前!

我怕——再也看不到你。

看不到最好,誰要讓你看!

清晰的對話,歷歷如昨,一字字敲痛了他的心。

他沒想到,這句賭氣的話語,竟成了他對她最殘酷的詛咒,她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是他!就只為了救任性叛逆的他,她犧牲了美好的雙眼,從此,再也看不見他,看不見世間萬物。

日復一日,時間不曾沖淡這段遺憾悲劇,整整十四年,它只是益發鮮明地鐫鏤在他的骨血,一天比一天更加地深刻,剜不去,刨不掉。

他毀了一個原本可以擁有美好人生的女孩,這輩子,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即使,她不曾怨怪他一句。

「小憐……」沉痛地低響,不自覺逸出唇畔。

由於太過沉浸在自身的情緒衝擊中,所以當他稍稍回過神,留意到不該屬於房內的微弱光亮時,有著短暫的錯愕。

「誰?」他仰起頭,看向虛掩的門扉。

「韜,是我。」宋憐低低回應,以她慣有的溫柔語調。

她就站在門外,一襲不染纖塵、輕柔雪白的睡衣,讓人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恍惚地起了錯覺,當成是跌落凡塵的飄逸仙子。

見她輕緩移動步伐,他本能地想扭開床頭的燈,以免他慣於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的習性,會令她絆倒或受傷。

然而,伸出去的手,很快地又僵在半空中。

有什麼差別呢?她的世界,早就是一片黑暗了,這燈開與不開根本沒影響,為什麼十四年來,他就是無法習慣、無法接受?

是心底仍抱著微小的冀求吧?不願認命、不願相信她的人生真的只剩下一片黑——

所以,他也總是將自己放在黑暗裏,而且是那種什麼都看不到的黑暗。

是自小延續下的習慣?還是潛意識裏,他想陪著她,想體會她的心情,想知道什麼也看不見的她,究竟有多深的愁與怨?

踩著沉穩的步伐,她走向床邊,而他也自然而然地伸手迎向她,將她安置在身邊,那動作出奇地溫柔,像在呵護著易碎的珍寶。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就連說出口的話,都輕得怕嚇著了她。

宋憐淺淺一笑:「我聽見你在喊我。」

整棟宅子的隔音設備極好,他就是喊啞了嗓子,她都不可能聽得到,一定是房門沒關好!

擾了她好眠,令嚴恒韜懊惱地蹩起眉頭。

儘管他不發一語,靜得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宋憐仍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心情:「又做噩夢了?」

他還是沒說話,只除了雙拳緊握,眉宇愈見深蹩。

「別皺眉呀!」她甚至猜得到他現在的神情,抬起纖纖索手,準確無誤地貼上他眉心,好輕、好柔地撫平,帶著淺淺的憐惜。

「我不是早告訴過你,這只是意外,要你別放在心上嗎?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就是忘不掉呢?」

她就是這樣!

自從意外過後,醫生宣佈她的眼角膜遭玻璃碎屑所傷、極可能就此失明開始,她就不曾怨怪過他一句,甚至,在他深深懊悔自責時,她還會反過頭來安慰他,每每由噩夢中驚醒,那雙溫軟小手,總會一次又一次地撫慰他的滿懷憂惶……

為何會如此?他不懂。

她明明該恨他入骨才對呀,是他害她變成這樣,她為什麼不怨、不恨?又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好到令他心痛……

順著眉心往下移的小手,撫過他俊朗的面容,最後平貼在他心房:「可別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哦!」

她連他的情緒轉折都抓了個九成准,那顆在她掌下的心,此刻的確隱隱地揪著疼楚。

「你——難道不遺憾?」他艱澀地吐出話來。

她總是要他別在乎,但是她呢?她自己就真能不在乎嗎?

「當然遺憾。」她低斂起眉,「看不見你,是我最深的遺憾。」

嚴恒韜胸日一慟,黯然無言。

「但是沒有關係,我眼睛就算看不到也還有心,我可以用心來看你。」她幽幽接續,「所以韜,釋懷好嗎?

你已經自責了十多年,真的夠了,別用這種方式折磨自己,我要你快樂,也惟有放掉往事,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快樂?可能嗎?

嚴恒韜苦澀地想。

無法給予承諾,他扯開話題,改口道:「你真打算今晚不睡覺,和我來個徹夜長談?」

「嫌我煩嗎?」她嬌媚一笑,朝他的所在位置靠去,將身體的重量與平衡全移交給他,一點也不擔心撲了空會撞得滿頭包。

她知道他在那裏,也知道只要有他在,就決不會讓她受傷。

果然,嚴恒韜主動迎向那偎來的嬌軀,貢獻出胸懷最舒適的角落。

「沒有香水味,今天吃素啊?」沒泡在溫柔鄉中呢,不太像他。

嚴恒韜又何嘗聽不出她的調侃。

「我對你的口氣相當有意見,小憐。」說得活似他是頭野獸,成天只想著和女人交配。

宋憐愉快地笑開,笑聲宛如清脆的風鈴,隨風輕輕蕩開,沁人心脾。

「顯然損我很能帶給你不少樂趣嘛!」

「有嗎?」她扮無辜,「我不是那個「插秧播種」的人,樂趣怎麼輪也輪不到我頭上吧?」

「小憐!」他微惱地低吼,俊容微微發熱。

宋憐幾乎可以想像他困窘的表情,也就笑得更加開心。

「你還笑。」他回身欺上她,打她捨不得,捏她又怕她疼,只好壓住她嬌柔的身軀,大掌搓麵團似地揉弄她的粉頰,「再笑,我開扁了哦!」

「好啊,沒被你扁過,不曉得什麼滋味呢。」呵呵,擺明瞭就是吃定他下不了手。

「你就這麼皮癢欠人扁啊?」嚴恒韜沒好氣道,鬆手正欲起身,宋憐反而伸手圈住他頸項,將他摟回。

「好久沒這麼抱著你了呢。」

她唇畔泛著溫醉淺笑,他一時看得癡了。

「我有點重。」他啞聲道,挪開大部分的重量,生怕壓疼了她。

「你和那些女人縱情時,可從沒擔心過這個問題。」

口氣有點酸。

她知道他有多疼惜她,但她一點都不想要這樣的差別待遇,她多希望他也能用盡情放任的方式待她,她並不是琉璃娃娃,更不會脆弱到一碰便碎,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明白這一點呢?

有時,她真的好嫉妒那些他身邊的女人……

嚴恒韜一僵,這才正視到兩人身軀密密相貼的姿態有多曖昧……

他不甚自在地挪開身子,聲音乾澀:「身份不同,哪能相提並論。」

如果兩人不是名義上的兄妹,他還真會當她在挑逗他,並且做著某種暗示。

「那你比較喜歡哪種角色呢?」壓下失落,她反問。

「很難說。扮演情人時,並沒有特定的物件,所以也不特別有感覺,只當是人生中不可免俗的角色;而扮演兄長,卻是只為你,讓我能夠全心全意去付出,呵護你,讓我對這個角色有著眷戀。」

該怎麼形容她此刻的感覺呢?她是成功讓他有了依戀,卻不是因為愛情……

他低頭望住她:「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

「嗯?」

他想移開身體,可她沒鬆手的意思,他只好在翻身平躺時,也順道摟過她。

「當初——為什麼會選上我?」

「什麼?」配合著他的動作偎入他懷中,宋憐唇角漾起滿足的微笑,臉蛋柔柔地棲靠他肩頭。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別人也許會被她純真的表情給糊弄過去,但那不包括他,只因他是看著她長大,比任何人都疼她、寵她、瞭解她的嚴恒韜。

「我知道當初爸爸會決定收養我,完全是你的意思,我進宋家的那天,甚至是你六歲的生日。」

也因為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是被人看上的玩具,是計憬元拿來送給女兒的六歲生日禮物;不甘被一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玩弄于股掌之間,更不甘自己竟被看得如此卑賤、於是有了往後叛逆難馴的行徑,無視於她對他的友善。

但他怎麼也想不通,孤兒院中,急著討好他們父女、期望就此脫離貧苦生涯的孩童多得是,為什麼她偏偏堅持要他!明知他對她敵意濃厚……

「因為你的眼睛。」

「嗯?」他不解地挑眉。

「第一眼看到你時,你的眼神好孤傲,冷漠地想將所有人隔離在你的心門之外。」她進一步說明。

「所以挑起了你的征服欲?」

宋憐淺笑,不承認,也沒反駁。

當時,父親並不贊成的,他說,這男孩不會是個好哥哥。

之所以想收養個孩子,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宋憐的母親早逝,而他又長年忙碌於事業,難免忽略唯一的寶貝女兒,為了補償她,才會想找個人代替他陪伴宋憐、給予照顧及關愛。

當時,她堅持己見,除了嚴恒韜外,她誰都不要,宋憬元並不清楚她如此執拗的原因,但是既然需要陪伴的人是她,他也只能尊重女兒的意願。

「我該恭喜你,你是成功了。」他該不悅的,但嚴恒韜只是低聲一笑,「我嚴某人的確只甘心為你做牛做馬。任勞任怨。」

他可以狂妄得誰都不當一回事,就是從不曾拒絕過她的任何希求。

「我以為你會不高興。」畢竟,沒有人被當成征服的物件心裏頭會感到舒服。

「誰教那人是我的小憐呢?」他永遠捨不得生她的氣。

「爸錯了。」感覺到他在她掌心畫了個問號,她又道:「他曾說,你不會是一個好哥哥。」

可是這些年來,嚴恒韜對她無微不至的疼寵與呵憐是有目共睹的,以兄長的身份而言,再也沒人會做得比他更好了。

「可你卻從不曾喊我一聲哥哥。」沒大沒小的丫頭,老是直呼他的名字,而且還是單喊一字的親密叫法,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愛侶呢!

嚴恒韜無奈一笑,只當她是戲弄心態,這丫頭打小就愛鬧他。

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差別,她嘴上雖然絕口不喊他一聲大哥,但卻堅決要他和她一起喊爸爸,繞來繞去,意思不也一樣嗎?

如果他的寶貝大小姐不想在口頭稱謂上矮他一截,那就由她去吧!

留意到懷中人兒呼吸輕淺均勻,他低下頭去,凝視她沉睡中的恬靜面容。

她總是這樣,一躲進他懷裏,就能展現安心依賴的神態,天崩地裂也不畏懼,因為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可能讓她有一丁點損傷。

這美麗的可人兒,幾乎是在他懷抱中睡到大的為了不驚動到她,他動作格外輕柔地將她抱回房,懷中人兒的重量,令他一不留神,又小小擰了下眉。

她太輕了!輕到他開始懷疑她是吃羽毛長大的,從小抱到大,他從沒對她的體重滿意過,記憶中,不論何時,他都能輕而易舉地負擔她的重量。

這樣的發現,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擰疼了他的心。

在她額前印下一記輕吻,臨去前,他仍不忘順手扭開床頭的小燈,安撫的是她還是他,他已分不清楚。

靈魂之窗已陷入黑暗,但他至少能夠不讓她的人也置身黑暗,那會讓他有種錯覺,仿佛她就快要被吸入無止無盡的幽闃深淵……

  ☆     ☆     ☆

良久——

直到他離去後,宋憐才輕輕睜開了眼,下意識地撫上額際微溫的烙痕。

有個秘密,他一直都不知道,就連父親也不曉得。

當初爸爸會想收養個孩子,有一部分固然是照顧她、與她為伴,但是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是那麼回事了。

她挑的,是丈夫,而不是兄長。

這才是她堅決非他不可的原因。

其實,他只說對了一半。當年,那雙孤傲冷漠的眼眸之所以吸引她,是因為她明白,這樣一個男人,不輕易折腰,可一旦讓他認定,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

所以,她從來不喊他一聲哥哥,只因為她決意征服他心中那片空著的位置,她要的從來就不是手足情。

她的爸爸,當然也會是他的爸爸,但前提是,她必須是他的妻。

「又設計恒韜了?」

對於突然響起的聲音,宋憐也不意外,從容自若地坐起身:「爸,偷窺不是個好習慣。」

看來,她也是早就知道父親的存在。

這該叫有一失必有一得嗎?失去了雙眼,反而讓她的聽力更為靈敏,並且對周道的環境有著異于常人的敏感度,已不冉需要用雙眼去判斷。

「可怕的女人。」宋憬元下了個評語,「看來恒韜得為了你這雙眼而賠上他的一輩子。」

「爸是在同情韜嗎?」她慧黠地反問。

「很難不同情啊!」宋憬元愉快大笑。

坦白說,他怨過恒韜的。若不曾收養這孩子,那麼他的心肝寶貝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但是後來見恒韜比任何人都痛苦自責的模樣,想恨,也恨不下去了。

就因為這份深沉的愧疚感,從此恒韜的人生便只以小憐為重,眼中也只看得見她,只在乎她的喜怒哀樂,只要關乎到她,就是少了根寒毛他都可以和人拼命,對她珍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但……這樣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嗎?

他無法樂觀。

「小憐,你是不是想過,恒韜或許不是個好丈夫。」

宋憬元遲疑道。

「爸當初也說過韜不會是個好哥哥。」她幽淡地反駁。

「那不一樣!他的心不在你身上。」那一連串香豔情史,相信小憐比他更清楚,這樣的恒韜!會是個專一的好情人、好丈夫嗎?

宋憐淺笑:「這十四年來,他所做的一切,還叫‘心不在我身上’嗎?」

「那是——」

「愧疚感?」沒錯,就是愧疚感,她當然也明白,但卻有不同的見解,「我懂他對我是什麼感情,這份歉疚,使得他將我放在心上,時時惦記著我,長久下來,誰能說我不是已經在他心中有著一定的分量,並且不可割捨?至少,我成功地讓他眼中只看得見我。」

宋憬元張口想說些什麼,她也料准了他的反應,又遭:「沒錯,你或許又要說,這並不是愛情,但起碼到目前為止,我是他最在乎的人,而我企圖以這樣的在乎,將它轉換成永恆不渝的依戀,這並不是不可能的,對不對?」

否則,她又何必追到機會就親近他、賴住他?

最後,她下了結論:「以一雙眼換一個好老公,很值得。」

瞧,這是多可怕的女人,設計男人也就算了,還一設計就是十四年!

她絕對不是嚴恒韜所以為的那種「無怨無悔」。

「犧牲小我」的善良人類,會救人,只因為她救的是愛自己的男人;不怨不怪,也只因為物件是他,要換作別人,她哪會呆到這麼犧牲奉獻?!

所以最終結果,他必須是她的,如此她才能甘心啊!

宋憬元當然也明白她那樣的神情代表什麼,小憐對恒韜,怕是勢在必得。

一開始,他並未多想什麼,而意外之後,小憐對恒韜過度的親密與依賴,他也和恒韜一般,以為是這場意外事故,令她心靈格外脆弱無助,想尋求庇護。

但是漸漸的,他發現情況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見她全無顧忌地膩在恒韜懷中,他就有種很怪異的感覺,有些舉動,早已超出了男女之界限,就算是親兄妹也該有個限度。

直到有一晚,他親眼撞見她悄悄親吻沉睡中的恒韜——

當時,他震驚得無法回神。

他們……幾時演變成這種關係的?他竟全無所覺。

眼見心事是瞞不住了,她這才幽幽吐實:她要這個男人!

多偉大的志願啊!那年,她十六歲。

他這才驚覺自己的遲鈍,這麼明顯的心思,這麼強烈的渴求,他居然到那時才領悟。

不過,有個人比他更遲鈍。

還有誰?當然就是那個到現在還不知不覺,直把她當成清純天使的嚴恒韜!

「小憐,爸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宋憐沒回答,無聲示意他說說看。

「你這麼費盡心思地想得到恒韜,是因為——你愛他?」

宋憐還是沒回答。

宋憬元愈等愈不安。難道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對恒韜是哪種感情嗎?那她這盲目的堅持就很令人憂心了。

沉默了好久、好久,她低低歎息——

「爸,你有沒有覺得,你的問題實在無聊到令人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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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鏘!

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由三樓傳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另一道身影也迅速往樓上飛竄。

「小憐!」呼喚聲響起的同時,房門也剛好被推開。

越過一地的玻璃碎片,男孩很快地來到了跌坐在地板上的女孩身邊,那是八歲的宋憐和十二歲的嚴恒韜。

「有沒有怎樣,小憐?」男孩態度緊張,急著想察看。

「沒事。」女孩搖搖頭,很淑女地拉下裙子。

嚴恒韜不理會她的掩飾;依然將裙擺拉高:「都流血了還說沒事,不許動,我去找保健箱。」

他逕自交代,不一會兒便找來藥箱,很快地替她處理好腿上的割傷,並將她抱回床上。

「還痛不痛?」語氣裏漾滿了心疼,明知她一定會搖頭,他還是克制不住地柔聲問道。

果然,她輕輕回道:「不疼。」

就算真的疼到快暈了,她也不會在他面前承認啊!

就像往院那段時間,大大小小的傷口,疼到不用止痛劑無法撐過去,她還是強顏歡笑地告訴他,「別難過呀,韜,我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

而那時的她,也不過才六歲而已!

小小年紀,就已知道他的悲傷,為了不讓他心裏頭難受,她總會笑笑地故作無謂,體貼得教他心都快碎了!

見他只是一徑地沉默,宋憐慌了,小手在空氣中摸索:「韜,你在嗎?!怎麼都不說話?」

「我在,只要你有需要我的一天,我一直都會在。」

握住她慌亂的小手,他毅然承諾。

「你又在難過了對不對?」小手掙脫他的掌,順著他的身體往上探索,來到他的臉龐:「別這樣嘛,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才會把杯子打破。看吧,我真是笨蛋,每次都跌跌撞撞的讓人看笑話,連我都好受不了我自己呢……」她牽強地說著,克制著不讓挫敗征服,硬是擠出一抹不怎麼成功的微笑。

見她明明委屈懊惱得只想痛哭一場,卻還要為他強作鎮定,嚴恒韜心痛得無法言語,一把將她摟住,牢牢的、緊緊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你不該救我的——」他情願失明的是他啊!就算喪失性命也無所謂,只要她好好的,毫髮無傷!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再也不會為了無聊的尊嚴傲骨而冷漠待她,他會竭盡所能地疼她、寵她,讓她成為最快樂的小公主……

然而,不可能的,對不對?時間不可能重來,他再怎麼懊悔,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這輩子,他欠她好多……

小時候,嚴恒韜總會替她梳起漂亮的髮辮,牽著她的手一同上學;下課之後,也會先到她教室找她,然後再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沿途,她會說著今天學校裏的趣事,告訴他,她又交了什麼朋友……她說的永遠是愉快的事,這讓他覺得,小憐很喜歡上學,因為她總是很快樂。

如同往常的每一天,下了課,他直接飛奔到二年甲班。

在接近教室時,混亂的爭執聲傳入耳中,他心頭一凜,加快了腳步來到教室前,所見到的情景,令他憤怒地瞪大了眼。

「還給我——」微弱的乞求,已帶顫抖的抖音。

「來呀、來呀,有本事自己來搶啊!」頑劣的男同學甩著手中的項鏈,態度囂張。

「宋憐沒本事啦!她根本看不到,沒見過比她更笨拙的瞎子,什麼都不會,哈哈哈!」另一個男同學一搭一唱,擺明瞭是要戲弄宋憐。

「你們怎麼這麼壞啊,人家宋憐變成瞎子已經很可憐了,你還欺負人家。」一聲細細的女音由角落傳來,雖是替宋憐抱不平,然而孩童直來直往的心思,一向不懂掩藏,那同情憐憫的口氣,反而像根利針,更加刺入她悲窘的心坎。

「你管我!」男同學惡劣地扮了個鬼臉。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不然我要報告老師了。」

班長看不過去,出面制止。

「你敢去我就把項鏈丟掉!」標準的惡人無膽,一聽班長要去報告老師,馬上就緊張了,威脅著要將項鏈丟出窗外,「不要!」宋憐信以為真,心慌地張手摸索著,抓住班長的手臂,「班長,不要去!」

「可是,他們這樣欺負你——」

「沒有關係,」她搖著頭,急得快哭了,「那項鏈對我很重要,不能丟。」

見威脅招數奏效,男同學得意極了:「聽到了吧?

宋憐是個沒用的瞎子,連自己心愛的東西都搶不回去。」

宋憐咬住下唇,強忍悲傷,哀求道:「拜託,快把項鏈還我,韜快來了,我不想讓他看到,他會難過的——。」

「別費事了,我已經知道了。」陰沉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宋憐心下一驚,趕忙抹去淚:「韜,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我們只是在鬧著玩的而已……」

「是嗎?」嚴恒韜握緊拳,由齒縫中擠出話來。

原來這才是真相!她在學校的生活,根本不像她形容得這麼美好快樂,她得到的只是欺淩、嘲弄、輕視、同情……沒有一個人真心待她,沒有!

而她居然欺騙他,為了讓他安心而欺騙他!

怎麼可以?!她難道不知道,這會讓他有多心痛嗎?

「別——先別生氣,回家我會解釋,真的!」

「你是需要解釋。」他沉聲道。

怕他想太多,回去又要難受好幾天,宋憐一心只想拿回項鏈,把他帶離開這裏。

她急切地挪動步伐,走向記憶中的聲音發源處,雙手在空氣中探尋:「拜託你們別玩了,快把項鏈還給我。」

「來搶啊,搶得到就還你。」男同學不改劣性,將項鏈左右拋玩,銀白的光芒在拋甩中劃出道道炫麗流光。

宋憐根本無法探知項鏈的真實位置,雙手一次次落空,挫敗得泫然欲泣。

幾名男同學平日就是班上的土霸王,又都是屬於「營養過剩」的體型,眼下仗著人多,根本就不把嚴恒韜當一回事,臨時興起的小惡作劇演變到最後,更加變本加厲地將目標轉移到宋憐身上。

嘻鬧中,不曉得是誰推了宋憐一把,無法辨視方位的她,撞上了桌椅,顛躓往後跌。

疼痛並沒有到來,她跌進了一道熟悉的臂彎。

忍耐已到極限,嚴恒韜自認看得夠清楚了!

怒焰炙疼了身心,他二話不說,一拳揮了出去,今天他要不揍得這幾個小混蛋哭爹叫娘,他嚴恒韜三個字就倒著寫!

頓時,教室鬧哄哄地亂成一團,七八個男孩就這樣扭打在一塊,女孩們紛紛尖叫著逃開,小毛頭們不知死活,想靠著人多扳回一城,一雙雙小拳頭卯足了勁往嚴恒韜身上招呼過去。

孩子的打架方式,沒有章法技巧可言,全憑一股蠻力,而怒焰正熾的嚴恒韜別的沒有,就蠻力多得是,他絕對不介意打到他們一個個都爬不起來!

這發狂似的打法,幾個小毛頭豈有招架之力,心慌之下,手邊不曉得抓著了什麼東西,毫不猶豫地就朝他揮去,才發現那是營養午餐用的鐵勺。

額際傳來灼熱的刺痛感,嚴恒韜悶哼一聲,惱火地以一記重拳回敬過去。

「哇——」

尖叫、哭喊,以及發慌的求饒聲,回蕩在亂成一團的教室中。

「別打了,韜,住手,不要再打了!」無法確認情勢的發展,宋憐心急地想上前阻止,混亂中,不長眼的拳頭失控地掃到她,宋憐痛呼了聲,跌坐在地面。

「小憐!」一聽到她的驚叫聲,嚴恒韜很快地住了手,焦灼地奔向她,「有沒有怎樣?哪里受傷了?可惡——」他發狂地又想回頭去大幹一架。

「不要!」宋憐及時抓住他衣角,連聲道:「我沒事,不要打架。老師會處罰,爸爸會生氣,你也會受傷,我不要這樣。」

瞧她淚眼汪汪,准是被嚇壞了。

「好,我不打架,小憐,不要怕。」他心疼地拍撫她。

「那你痛不痛?」一雙小手在他臉上胡亂摸索著,觸及額上溫熱濕黏的液體,她有所領悟,驚白了小臉。

「這是血對不對?韜,你流血了,怎麼辦?怎麼辦?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的,嗚嗚嗚……」她又驚又慌,不知所措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

「沒事、沒事,一點小傷而已,小憐,你別緊張,不要哭。」

「可是可是……」

「沒事的,乖,聽話,把眼淚擦一擦。你看,我幫你把項鏈拿回來了。」

「真的嗎?」宋憐任意抹去滿臉的淚,急巴巴地伸出雙手,感覺到那熟悉的觸覺又回到掌中,她珍愛萬般地合握住,貼上心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喜悅。

「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嗯。」她小心翼翼地交給他。

直到那冰涼的金屬物體再一次躺回她胸前,她不禁心滿意足地低道:「我再也不會讓它離開我身上了。」

那是他以血為代價所要回的啊!

見她這般神情,嚴恒韜的心頭五味雜陳。

他是孤兒,而這條十字架項鏈,是他父母留給他惟一的遺物。

她重傷入院之後,他天天陪著她,不眠不休,就在那時,他將這條項鏈送給了她。

當時,他說:「我相信小憐是最堅強的女孩,只要你熬過來,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親手替她戴上項鏈,代表了他的承諾。

從此,她視若珍寶。

傷重那段時間,每當她疼得難以承受時,他會看見她手中牢牢握著鏈墜,像是在為著某種信念而努力,再苦再痛都不怕……

他也曾疑惑,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一名六歲的女孩如此執著?承諾是他親口許下,然而他卻不清楚,她要他履行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誓約?

而這道疑惑,就這樣纏著他度過了十幾載春秋——

  ☆     ☆     ☆

陽光暖暖地撒在晶瑩如玉的臉龐上,宋憐早已清醒,卻還捨不得由昨夜的殘夢中脫離。

昨晚,又夢見童年往事了,所以她睡得特別香。

還想多沉醉在夢中一會兒,她並不急著睜開眼,翻了個身,一手握上鏈墜。

腦海中一直牢牢地記得,那是他頭一回為了她而和人打架,而且是一對七的打法,那場群架打得兩個班級老師皆火冒三丈,把學生家長全給聯絡到校。

而宋憬無一來到學校,看到的便是傷痕累累的他與淚兒漣漣的她,尤其她身上還沾著血漬。

可想而知父親會有多生氣了。

「我把小憐交給你,是要你好好照顧她,結果你做了什麼?居然拉著她去打群架!」

對於父親憤怒的指責,韜一個字都沒辯駁,想當然耳,回到家中後,一頓責罰自是免不了。

他被罰 跪、禁食,卻一點也不後悔。

那晚,她帶著偷偷藏起來的蛋糕去看他,哭著說事情是因她而起,爸爸如果還想繼續罰他,那她就要陪他一起受罰。

韜只是笑笑地對她說了句:「傻瓜!」

為了止住她的淚,他吃下了她帶來的食物。

那晚,她一直陪著他,陪到她好累好累,撐不住倦意而在他懷中睡著。

她不知道爸爸到底罰他跪了多久,等到她再一次醒來時,她已經在他的床上,有他陪著,不過她感覺得出來,他一整晚都沒睡。

那次的事件只是一個開端,成長生涯中,有著太多的大小風波,而他始終不改其志地捍衛著她,為她打了不計其數的架,也受了爸爸不計其數的懲處,卻從沒有一次後悔過。

懲罰到最後,爸爸也對他絕望、著破了,說他是野蠻人,只會用不文明的方式來解決事情。

然後他就會很不怕死地回應:「有些事,用蠻力解決比你用之乎者也去感化別人快得多,而且有效!」要真想等他用精神感召來教化那群王八蛋,小憐早被欺負死了。

見他不但毫無悔意,而且比誰都還理直氣壯,宋景元簡直挫敗到無言以對,最後也就由著他去了,反正他的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不讓小憐受委屈。

思及此,宋憐的嘴角勾起清甜淺笑。

這樣一個全心為她的男人,不拐來當老公,豈不可惜了?

伸了伸懶腰,她終於甘願起床。

聽說他最近又和某位服裝名模走得很近,而且是豐胸柳腰、美豔臉蛋、性感身材的風情女郎,很像他會沾的類型。

依他玩女人的速度,她猜,大概也快到「全壘打」的程度了。

唉,真不曉得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收收心,回頭看看她這朵家花,別處處采野花充饑。

她決定今天要一個人到公司去晃一晃,很「不小心」地讓他去緊張一下子,免得他玩女人玩過頭,真把她給忘得一乾二淨。

  ☆     ☆     ☆

十四年的失明生涯,造就了宋憐對方向與聽力的異常敏銳度,只要她定下心來,沉澱思緒,就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環境的變化,然後從容地應對所有的事,有些人若不細心點,甚至還察覺不出那雙靈性出塵的美眸是看不見的。

下了計程車,她由皮包中取出紙鈔。嚴恒韜會細心地在紙鈔的邊緣以折角為記號,所以即使她看不見也絕不會拿錯錢。

依著記憶中嚴恒韜對她解說的地形,她成功地進入宏展企業大樓。

然而,事情總有例外的時候,就像現在。

她是有聽見迎面而來的腳步聲,但是對方步調太過輕淺,所以當她發現,並且想閃開時,為時已晚。

她被撞退了兩步,並已聽到物體落地的聲音。

「啊,抱歉,小姐,你沒事吧?」

宋擎正利用時間,邊走邊整理手中的資料,沒想到競撞上了人,趕忙抬起頭,也顧不得掉落一地的檔,伸手先穩住她。

「沒、沒事,抱歉,造成你的困擾。」她以為是她失誤。

「哪里,是我自己不對,不該邊走邊做其他事,高估了自己一心二用的能力。」

宋憐微笑,沒多作解釋。

見她無恙,宋擎彎下身撿拾散落地面的紙張。

「你東西掉了嗎?」她本能地蹲下身幫忙。

初始他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當他留意到她撿完面前觸手可及的幾張紙,兩手緩慢地在地上摸索後,他才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動作並不明顯,但他就是敏感地留意到了。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遲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輕晃幾下——

果然沒錯,她看不到!

他無聲地倒吸了口氣,輕喚:「孝小姐——」

宋憐停下手,聽到他細微的吸氣聲,再察覺他口吻有異,她便知曉,他已經發現了。

她平靜地微笑,將資料遞還給他:「你知道了?」

她承認得過於坦然,宋擎一時無言。

「你真細心,我還以為我隱藏得很好呢!」

「是——天生還是意外?」他輕問,體貼地扶她起身,退離人來人往的走道。

宋憐像是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而宋擎留意到自己的唐突,旋即又道:「不方便的話可以不必回答「是意外。」不等他說完,她輕聲接續。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一個陌生人,怎麼會問你這個?」

「我想,應該有某種緣由吧!我只要知道你不是壞人就行了。」

「何以見得?」

「直覺。眼睛看不見的人,第六感特別准。」

接著,是短暫的沉默。

「我認識一個人,她和你很像,也是意外——」他低低地道,近似自語。

「她也看不見?」

「不,她失去的是聲音。」

「聽來似乎是一段很長的故事。」宋憐了然道,「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吧?」

宋擎的靜默,表示她說對了。

或許就是因為太過心疼那名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所以遇上了有著相同處境的她,才會無由地觸動心靈,給了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是這樣的嗎?宋擎困惑地在心底自問。

短暫的相處,就已讓宋憐體會到,這男人本質中的沉穩與溫柔,一時有感而發:「能夠讓你戀上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宋擎敏感地一僵,鬆開她的手:「我有老婆了。」

而且是絕對沒興趣搞婚外情的那種男人。

宋憐慧黠地揚唇:「真巧,我也有內定老公人選了,而且正計畫著怎麼拐他上我的床,所以,請你不必一副想為老婆死守貞操的態度。」

「呃?」他愣了下,啞然失笑,「我該說什麼?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謝謝,到時若有需要,還得請你幫忙呢!」她嬌媚一笑,摸索著想綁回松落的髮辮,宋擎見狀,極自然地接手,俐落地結辮,並系上發帶。

「動作挺熟練的嘛!」她調侃他。

「常替老婆梳發。」他也不介意讓全世界知道,他的確是疼妻如命。

「懂得替女人梳發的男人絕對壞不到哪里去,你老婆挺幸福的。」

「下次我帶她出來,你自己告訴她。」

「不用太囂張,我也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嚴恒韜也有一雙男人少有的巧手,那梳發的細膩柔情,一向都只給她,也只有她看得到。

「哦?那你可得好好把握了。」

「那還用得著你說,我要的男人,哪容他跑掉?」

宋擎不敢恭維地搖搖頭:「我得收回那句話,你和我家心語一點都不像!我老婆比你單純善良多了,至少她不曾想過要對我霸王硬上弓。」

宋憐聳肩:「人各有志嘍!」

「是啊!」宋擎笑著拍拍她的肩:「我還有事要忙,你呢,想去哪?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你忙你的吧!」

「那就先祝福你早日尋獲那個靈魂契合的另一半。」

「多謝。」

遠去的腳步聲告訴宋憐,他已遠去,她這才突然想起,她忘了問他的名字。

算了,有緣的話自然會再見面,何況,他就在這個地方上班,找人太容易了。

小小的懊惱被拋諸腦後,正欲離開時,腳下踢到不知名的東西,她彎身拾起,大致摸索了下,知道那是個皮夾。

這應該是他掉的吧?

看來,他們的緣分果然不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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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2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宋小姐!」見著她,一名女子急忙迎了上來。

宋憐聽聲音便能認出——那是嚴恒韜的秘書。

「你怎麼突然來了?沒人陪著嗎?」擔任嚴恒韜幾年的秘書,對宋憐的狀況當然不會不清楚。

宋憐微笑:「韜在嗎?」

「總經理——呃,他在忙。」

光聽那不自在的尷尬口氣,宋憐相當明白,他是在「忙」什麼。

「我想進去找他,可以嗎?」她仰起清亮如水的明眸,任誰都沒辦法在那雙純淨到看不見世界醜惡的翦水瞳眸下,還能無情地拒絕她的要求。

「可是——」時機不對嘛!

「我知道他很忙,我不會打擾到他的。」開始祭出拿手絕活——裝清純、扮無知。

敢給她玩女人,哼哼!她要會讓他得逞,她宋憐就徒有天使臉孔、巫婆心思了!

女秘書開始左右為難。

宋憐是宏展企業的千金,她要堅持的話,哪有什麼地方是不能去的?根本沒必要理會她一介小秘書,難得她不以身份壓人,更無驕矜氣息。

再說,總經理也曾交代過,只要是宋憐,隨時隨地都可自由進出,不需經過任何人同意,包括他。

「你放心啦,韜要是怪罪下來,責任我來擔,他不會為難你的。」

「這——那好吧!」人家都講成這樣了,再攔阻就未免不近人情了些。

「謝謝。」早料准這軟心腸的秘書好擺平,宋憐小心地掩飾起那抹精明之色。

所有人都以為她脆弱得需要被保護,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並不若外貌所表現出的柔弱、純真,她相當擅于利用每個人最無力招架的心靈弱點來達成目的,目前為止,還不曾有過失誤。

從沒有人真正瞭解過她,包括韜。

由某個角度來看,他也被她設計了十多年——設計他對她惦念在乎,設計他無時無刻將她放在心頭牽 掛。

狡詐嗎?呵,她可不承認,不過若要說聰慧的話,她倒是可以接受。

扶著走道的牆直到盡頭,右手觸及門把,裏頭傳來細細的申吟聲,她當然明白那代表什麼,握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她輕咬下唇,細微的刺痛感戳人心扉。

深吸了口氣,她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一把推開了門。

「藹—」半裸著身的女子由銷魂境界中回神,嬌呼著跳離嚴恒韜的大腿,手忙腳亂地掩住盡泄的春光。

嚴恒韜不悅地攏起眉宇,朝門邊望去:「滾出去,誰叫你——小憐?!」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有其他客人,我打擾到你了嗎?」她怯憐憐地道著歉,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看來既無助又心慌。

「沒這回事!」拋下衣衫半褪的嬌媚女郎,嚴恒韜極迅速的奔向她,看了看她身後,發現空無一人時,他變了臉色:「你一個人來?!」

「是、是啊!韜,你在生氣嗎?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該死的!我都說過幾遍了,要出門,可以,找人陪你,就算找不到人,撥通電話給我,我也會馬上到,你就這樣冒冒失失地跑過來,萬一發生事情怎麼辦?」

嚴恒韜氣急敗壞,一開口就是好長一串,轟得宋憐頭都昏了。

忍不住在心底歎上長長一口氣。唉,她真是自虐啊,沒事故意來惹這座火山挨轟。

想歸想,她仍是貫徹始終地擺出一臉委屈樣。

「我、我是想,你很忙嘛,總不能每次都麻煩你,萬一耽誤了你的正事怎麼辦?」

這番話聽進耳中,嚴恒韜竟無由地感到羞慚。

她善解人意,一心為他設想,而他又在做什麼?

和女人廝混,放任她無助地遊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他根本不值得她這般體貼。

強烈的愧疚感握住心房,他放柔了神色,輕擁她入懷:「不要緊的,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

「我知道啊!」她抿抿唇,推開他,站離一步。

嚴恒韜蹩眉:「小憐?」

「我不喜歡那個味道。」她皺皺鼻。

嚴恒韜很快地明白,那是方才沾上的香水味,他記得小憐對香水過敏。

他歉然道:「下次不會了。」

「嗯。」她垂首低應,在心底竊笑。

鬼才對香水過敏呢!要是他不怕被嗆死,要她倒十瓶「毒藥」香水在身上都沒問題。

沒錯,她就是存心誤導他,免得他三天兩頭一身「粉味」地在她身邊晃,她不哭死也氣死。

為此,她犧牲了女人抹香水的權利,不過也還好啦,反正她本來就不熱衷於此,而且他說她身上有著渾然天成的柔媚馨香,根本不需要那多餘的人工香味,管它是不是安慰,既然是由他口中說出來的,她就當是甜蜜情話,不客氣地收下了。

「怎麼突然想到要來?」嚴恒韜把玩她的髮辮問道。

「聽爸爸說你最近好忙,我怕你只顧著公事,會累壞自己,才會過來看看。」

最近公司有很忙嗎?嚴恒韜眯起眼思索了下。

也沒有啊,該忙的上個月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不然他也不會有興致和女人廝混。

不過宋憐的話,他一向不會去懷疑。

「可能是爸記錯了,下次不許再這麼莽撞,知道嗎?」

「好。」她乖巧地點頭,「那我回家了,再見。」

瞪住拋下他轉身的宋憐,嚴恒韜咬牙喊道:「宋、大、孝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有。」她溫順地重複,「我答應下次不會莽撞地跑來,所以我現在要回家,你可以繼續和你的女伴溫存了。」

嚴恒韜吸氣、再吸氣,卻捨不得對她發飆:「你存心氣我是不是?」

沒錯,這些年他是窩囊地被她吃得死死的,但對她,他起碼還有基本的瞭解,就算她已隱藏得很好,他終究還是察覺了她微抿唇角的不悅與叛逆。

「才沒有,我不是什麼都聽你的了嗎?」她用著被冤枉的口氣反駁。

「什麼都聽我的?那你會一個人隻身在外頭晃來晃去,存心嚇破我的膽?你以為我有幾顆心臟能承受你這樣玩?」

「我可以自己來,當然也可以自己回去,我會照顧自己,你根本不用擔心,何況,你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我不想什麼都依賴你。」

她幾時和他分得這麼清楚了?這讓嚴恒韜感到極不舒服。

「你有膽就給我走出去試試看!」他使出力能所及的兇惡口氣威脅,可那恫嚇之語聽來卻格外沒說服力,薄弱得可笑。

走就走,還怕他不成?就不信他能狠下心對她怎樣!

她果真說走就走,倔強的代價卻是腳邊不曉得絆著什麼東西,整個人往前傾跌,所幸嚴恒韜動作夠快,一把將她撈進懷中。

沉沉地歎了口氣,他不理會她任性的推拒,牢牢摟住她:「你到底在氣什麼?」

「擺明瞭在慪我,還說沒有。」雖然她語氣從頭至尾都是水般的溫柔,但他就是知道她在鬧彆扭。

「我只是想證明自己也能獨立嘛!」

「有我在,你永遠不需要多餘的獨立。」是他寵她過了頭嗎?獨立的過程,免不了受傷與挫折,而這會令他心疼,他寧可將她納入呵護的羽翼中,容許她一生依賴。

「你總有一天會遇到比我更重要的人,那……」

「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在不開心?」聽出端倪,他釋懷地輕笑:「不要吃這種無聊的醋,女人可有可無,妹妹卻是獨一無二的。」

誰要當他妹妹了?宋憐心頭暗嗔,惱這塊點不化的死木頭,卻不得不擠出淺笑回應:「我知道了。」

「很好。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

「那她呢?」她努努嘴,指向某個方位——應該是那一帶吧?希望她沒記錯。

嚴恒韜回首看去,被冷落了許久的嬌豔女郎,正用深閨怨婦的眼神看著他。

呃——更正確地說,打從宋憐進來開始,他腦子裏就已經自動自發地將這號人物給摒除了,要不是宋憐提起,他壓根兒忘了還有這個女人的存在;「我還有事,江媚,你請自便。」寥寥數語打發過去,就自認很仁至義盡地牽著宋憐的手想走人。

「嚴恒韜,你、你什麼意思嘛!」江媚大發嬌嗔。

他怎麼可以這樣啊?逗弄完她,連一句解釋也沒有,說走就走!

「什麼意思?!」嚴恒韜愣愣地章複,全然地不解風情。

「還裝蒜,你都有女朋友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女朋友?!他本能地左右張望,卻只看到她和宋憐。

「你說小憐?」他搖頭,「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不用再解釋了,你根本不是真心對我。」有哪對兄妹,態度會親密到只差沒親吻,還淨說些更有情人才能給的承諾,要說他們之間沒什麼,騙鬼呀?

「我解釋和對你是不是真心無關,小憐確實不是我的女朋友,信不信由你。在一起是你情我願的事,沒人勉強你,你要是對我有所不滿,那就到此為止,」說完,他一手摟過宋憐,很瀟灑地離去。

而江媚只能瞪著那個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關門聲響的男人,好一陣子回不過神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遭受到什麼樣的對待,他居然說分手說得那麼乾脆,一點留戀也沒有!

嚴恒韜——第一個不曾拜服在她女性魅力之下的男人,也是第一個教她芳心傾醉、迷戀不已的男人。

放棄嗎?呵,當然不,第一個教她心動的男人,她哪能輕易放手?用盡手段,她也非拐到他的心不可!

而這個時候的宋憐,心中則是暗自估量著,這回,應該可以讓他安分好一陣子了吧?

其實,由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兩個同樣對他勢在必得的女人,又何嘗不是有著某種程度的共通點?

  ☆     ☆     ☆

斜躺在床頭,宋憐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手上的皮夾。

該不該找他呢?她第無數次在心底自問。

她對這個男人相當感興趣,說不上來為什麼,那是一種很直接的情緒反應。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有顆柔軟包容的心房,也有細膩溫柔的心思,更有忠貞不渝的情感,他是第一個得知她失明,卻沒用異樣眼光看她的男人。

她坐起身,朝門外喊道:「福嬸、福嬸,你進來一下。」

「噢——」遠遠傳來應和聲,接著是淩亂的腳步聲,「有什麼事嗎?小姐。」

「你幫我看一下這個。」她遞出手中的東西。

「這是男人用的皮夾嘛。」福嬸大略翻動了下,「裏頭有一張男女合照,男的由後頭摟住女孩的腰,眼神充滿柔情,而女孩有一頭又黑又直的長髮,長得很漂亮,不輸給小姐哦。」

「俊男美女是嗎?那麼拿他和韜來比呢?誰比較好看?」

「這——很難講喔,他溫文儒雅,而少爺比較狂放隨性。」

「瞭解。再來呢?」

「再來就是幾張私人證件啦,裏面的錢不多,連著零錢加進去也不到一千塊,真窮。」

宋憐愉快地輕笑:「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他從不花天酒地,下了班就直接回家,帶太多錢在身上也沒用處?」

「這世界上還有這種男人嗎?」福嬸不以為然地輕啐。

「有沒有等我證實了再告訴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姐,你可別被騙了。」在宋家當了二十幾年的管家,打小看著她長大,福嬸自然而然地像個老媽子似地叮嚀。

「福嬸放心,我有分寸的。」她不去騙人就不錯了,還輪得到人來騙她?「先找找看,裏頭有沒有聯絡方式。」

「有位址,也有聯絡電話——啊,他叫宋擎,和你同姓,還一樣是單名耶!」福嬸像發現新大陸般,口吻十分興奮。

宋憐神色一僵:「你說什麼?再講一遍,他叫什麼名字?」

「宋擎啊!擎天的擎。」

宋憐失了神,訝然無語。

宋擎、宋擎……會是巧合嗎?

「有沒有身份證?幫我看看他的出生年月。」

「一九七七年生。」福嬸大概算了下,「比你大四歲。」

姓名、年齡都符合,還會有錯嗎?

她終於明白,這股無法解釋的好感與親切是源於什麼了——血濃於水呀!

宋憐微顫著手將皮夾接回,她想,她已知道該怎麼做了。

  ☆     ☆     ☆

突然接到她的電話,令宋擎有些意外。

依約前來的他,一進門便望見角落中的她。

「嗨,找我有什麼事嗎?」他輕快地打了聲招呼,拉開椅子與她迎面而坐。

宋傳聞聲仰首:「很抱歉,冒昧約你出來,是想把這個還給你。」

「原來在你那兒啊!真是謝謝你。」這皮夾可是老婆送的呢,要真丟了,他可捨不得。

如釋重負地收好皮夾,一仰首,他細細審視她若有所思的臉龐:「怎麼,有事在困擾你嗎?」

「什麼都瞞不過你。」是她掩飾工夫變差了,還是這男人的心思超乎常人的細膩?

「誘夫計畫不太順利?」

宋憐沒正面回答,反而天外飛來一筆:「說個小故事給你聽。有一對男女,他們很相愛,男方的家世非常好,而女方只是小家碧玉,於是,超級老套的小說情節出現了,男方的父母極度反對他們交往,並且強迫那個男人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被逼得沒辦法,他們私奔了。

「但是故事的發展,並不像小說中描述的,一對相愛的男女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無法忍受日日為柴米油鹽奔波煩惱的苦日子,一開始,還有兩人堅定的愛情足以撐持,但是日子久了,怨懟也開始產生,他們爭吵、無奈、傷心。

「最後,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相對的,家中的經濟負擔也隨著這個孩子的到來而更加地沉重,富家子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就在這時,他的父母找到了他,於是,他向現實妥協了,回到家中去,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娶了他們要他娶的女人,而那對母子,也從此下落不明。

「後來,他雖娶了那名千金小姐,而對方也替他生了個女兒,但是妻子的身體並不好,生完女兒後沒多久便撒手人責。這些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思念著那對不知身在何處的母子,並且不放棄地尋找著他們。當初妥協于環境,並不代表愛情已逝,他依然愛她,只不過很多事情並不是光靠愛情便能解決,他不知道那對母子是否能夠諒解他,並且再度接受他。」

宋擎只是靜靜地聽著,沒發表任何意見,直到她作完結論,他才沉靜地開口:「讓我也來告訴你一個小故事。記不記得我曾經提過,那個溫柔靈雅,卻失去甜美聲音的女孩?她也有一個很愛、很愛她的男人,但是他們之間有著太多的問題與差距,他們的家世正好和你說的相反,女孩是人人捧著、寵著的嬌貴千金,而男孩家境清寒,除此之外,他還必須顧慮自己是否能夠適應她無聲的世界,就連他的母親都勸他:‘狂濤駭浪的激情很容易,但是浪漫過後呢?現實有時是很殘酷的……’「可是那又怎樣?他為她學手語,他放下不必要的尊嚴傲骨,不去介意現實生活中所有的差距,執意要她。

「現在,她是他的妻,她也嬌生慣養,但是她可以為了他,去學她從沒做過的家務,替丈夫佈置一個最溫馨的家,因為他們深愛彼此,他們都相信,只要有愛,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包容彼此,堅定地牽著對方的手走完今生。」

「很動人的故事。但是你不遺憾嗎?一輩子都聽不到自己的妻子說聲愛你,甚至心情低落時,她能給的只是沉默,你也不曾有過怨懟?」

沒錯,這個故事的男主角是他,而宋擎也沒否認。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我和她認識好久、好久了,就算無法用言語傳達愛意,那也改變不了我們相愛的事實,她的心我懂,這樣就夠了,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差別呢?我不曉得你告訴我這個故事的用意是什麼,我只知道,一個男人如果真心愛你,就不該輕易說放棄。如果對方會去介意你的殘缺、介意種種現實觀點,那麼基本上,這個男人已不值得你付出一丁點的感情。

一個小遺憾,並不代表生命中的全部,所以心語遇到了我,擁有我全心全意的珍愛。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一個真心憐寵你的男人,包容你的一切。」

難不成他以為她說這些,是因為她……

呵,何妨呢?很久沒聽到這麼理性又溫柔的關懷了。

「你似乎對我說的故事很不以為然?那麼,如果是你,會去原諒這個曾經拋妻棄子的男人嗎?」

他搖頭,想起她看不見,又遭:「我沒立場去為別人的人生論斷什麼,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觀,我只能說,他或許不夠愛那名女子吧!」

他很有風度呢!就不知當他成為這個故事的其中一員時,還能不能這麼平心靜氣地面對。

「那麼如果這男人是你的父親呢?」她堅持問出個所以然來。

宋擎僵住笑容,開始察覺不對勁:「你到底想說什麼?」

被發現了嗎?唉——她認命地歎了口氣,不該忘了他有多心思細密的。

「你母親——是叫江碧蘭吧?」

「那又怎樣?」他沒發現,他的聲音有多緊繃。

「她難道都沒對你說過任何關於你生父的事?」

「不需要!一個由我們母子生命中退席的男人,我不想知道。」

「那——很抱歉,你還是知道了。」

宋擎呼吸一窒。

她繼續又道:「容我鄭重自我介紹,我姓宋,單名憐,剛剛那段故事中的男主角,是我的父親,同時——也是你的。」

說完,她等著他的反應,也許是暴跳如雷地掀了桌子,再讓服務人員當成「奧客」給轟出去;也或許是激動地破口大駡,斥責那個拋妻棄子、不負責任的父親……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不太像是他會做的事,依她對他的初步瞭解,溫文儒雅的他,就算再怎麼氣憤,最多拂袖而去就算極限了。

良久、良久,他沒發出一丁點聲音,靜得連蚊子飛過都聽得到。

不會吧?他真給她拂抽而去?

「宋大哥,你還在嗎?」

「你希望我說什麼?」他的語氣給了她汪洋大海的感覺,很平靜,卻無涯無垠得難以捉摸。

「你打算開始恨我了嗎?畢竟我和媽媽奪占了原本屬於你們的一切。」她開始為自己預設出某種程度的苦情角色,等著被怨恨。

宋擎搖頭:「遷怒不是我會做的事,今天就算不是你們母女,也會是別人。是他不夠擔當,與任何人都無關。」

哇!好崇拜!他果然兼具了知性與理性,修養和包容度都大得不得了耶!有這種大哥,她開始感到驕傲了。

「那——我可以省掉姓,直接喊聲大哥嗎?」她仰起頭,祭出最拿手的小可憐神態。

「不怕認錯人?」

「你要是嫌驗DNA太麻煩,我們可以學古人,試試滴血驗親。」說完,她真的就要往食指咬去。

「你別鬧了!」宋擎趕緊拉下她的手。

「你要是不承認,我會來真的哦。」反握住他的手,威脅著就要咬下去。

「喂,真讓你咬下去,我回去怎麼向心語解釋啊!」

「她會把你全身檢查得這麼‘巨細靡遺’呀?真恩愛。」

「你夠了哦,宋憐!」居然調侃他!

「那你認我了嗎?」拉著他的手貼上頰邊,她撒嬌道,「這可逾越了朋友界限哦,你要是不承認大哥身份,那就是調戲我。」

究竟是誰調戲誰呀?她還真敢說。

「拿你沒辦法,放開我吧。」這等於是間接允了她。

宋憐喜形於色:「那爸爸——」

「你是你,他是他。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去認一個我不曾擁有過,也已經不再需要了的父親。」他沉聲道。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原諒他……」她喃喃咕噥。

「聰明如你,應該明白有些事是勉強不得的,別逼得我連工作也辭了。」

「好啦、好啦!」算他狠,不過,這不代表她就沒轍了哦,要倔大家來嘛,日子一久,就知道誰是最後的贏家了。

「那——最起碼,你不能拒絕我。」

宋擎勾起寵溺的笑意:「一言為定。」

誰都沒留意餐廳一隅,一雙眼正死瞪著他們親密的舉止,而後繃著臉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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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21: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端坐在客廳中,嚴恒韜神色陰沉地等待著宋憐的歸來。

稍早前的情景,不斷地在腦際迴旋,煩得他簡直是咬牙切齒了。

他沒想到自己會正巧撞見那一幕——小憐與另一個男人談笑風生的畫面,他終於發現原來自己的容忍度出乎尋常地低——他就是不要任何男人碰她、接近她,就連和她說句話都不許!

他很霸道,他也知道,可是——

一直以來,她的世界都是繞著他運轉,而他也習慣了她的依賴、重視,突然之間,她生命中多了另一個人,不再只需要他、只以他為重,那股無所適從的惶然,竟讓他想不顧一切地去搞破壞!

天哪!他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念頭?連他都被自己嚇到了。

小憐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她當然也有權利交朋友,去拓展自己的生活圈,將她鎖在只有他的小天地中也未免太自私,對她也不公平。

這些他全都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要說服自己放手,為何卻又如此困難?

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秘密?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世界也有他無法觸及的角落?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不再親密宛如一體?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其實真正依賴人的是他?

這些年來,他一直是靠著她對他的依賴而活啊!

嚴恒韜苦笑一聲。

沒人曉得吧?連他也是現在才發現,原來,真正離不開對方的人,是他!

只要一想到,將會有另一個人取代他在小憐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甚至比他更重要,那股翻騰的躁鬱便攪得他好難受。

該死的,他到底是怎麼了?居然不允許別人對她好,只想完完全全獨佔她,將她鎖在只有他看得到的角落。這種戀妹情結,讓他覺得自己好變態!

他苦惱地揪扯著頭髮,緊鎖濃眉,不曉得該如何去排解這令他備受困擾的情緒。

就在這時,開門聲傳入耳中。

他迅速地抬起頭瞪向她:「你去哪里了?」

宋憐頓住步伐,有些意外地轉向聲音發源處:「咦,你在呀?」

「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去哪里了!」

宋憐無事地眨眨眼。他今天吃炸藥啦?口氣真沖。

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態度過於火爆,他用力吸上一口氣,緩了緩神色:「有事出去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陪你。」

「我有讓司機接送。」她為自己申冤,表示她有乖乖聽他的話,沒有罔顧身家安全,他不可以罵她。

「不是那個原因。」他煩躁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怎麼告訴她,他此刻在意的並不是安全問題,而是——她希望有他陪著,就代表她還是願意讓他分享她生命中的一切,他在她心中仍是最重要的……

這麼可恥的心思,他怎麼說得出口?

「韜,你別繞來繞去,我頭都昏了。」雜遝的腳步聲,讓她無法正確辨識他的所在方位,只能隨著他暈頭轉向地繞。

「告訴我,你今天和誰在一起?」他索性繞回她面前。

宋憐螓首半垂,思量了好一會兒,才斟酌著字眼回道:「一個朋友。」

「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呃?」要說嗎?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她答應了宋擎保密,不然大哥要是真的生氣,連她都不理,那就完蛋了。

「哎呀,那不重要啦!」語氣嬌嬌軟軟的,企圖蒙混過去。

「是嗎?不重要?」他眸光深沉,盯住她竭力隱藏的心虛。

小憐真的有自己的秘密了,而且不容他分享。

他們一向是不分彼此的,他總以為,在對方面前,他們都是透明的,所以,他也從不對她隱藏心事與情緒,最知他、懂他的人,是她,一直以來,他們就像是最親密的另一個自己,而今……

那個男人,真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她想保留下來,獨自擁有?

好深好濃的失落感,悄悄泛上心頭……

「韜,你在哪里?說說話。」無法探知他的方向,她只能茫然探索。

嚴恒韜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動作。

「韜」

「晚了,睡覺去吧!」他終於開口,語調輕淡。

宋憐聽出異樣:「你不開心?」因為她沒告訴他宋擎的事?

「沒有,睡覺去。」

否認得太過迅速,反而沒什麼說服力。

宋憐會心一笑。

「我好累,你抱一抱人家嘛,就像小時候那樣。」

探知他的所在方向,她撒嬌地伸出了手。

那是完全不經思考的動作,嚴恒韜不由自主地迎向她,接住她偎來的嬌柔身軀,打橫抱起。

小手圈上他頸子,嬌嫩臉蛋貼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傾聽他沉穩的心跳:「真好,幸虧有你,不然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麼辦呢!韜,你要記住哦,在我心中,沒有誰比你更重要。」

軟甜的幾句細語,奇異地撫平了他滿心的悵惆。

「嗯。」他低低一應,將她樓得更緊。

宋憐將小臉埋進他懷中,無聲竊笑。

我說男人藹—

別看他堂堂七尺男兒,成熟又穩重,其實呀,他也是會鬧彆扭的,簡直和一個討糖吃的三歲娃兒沒兩樣。

她對他早就瞭解過頭了,要搞定還不容易?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懂得在乎她了呢!嗯,不錯,不錯,這是個好現象,再接再厲吧!

將她放進床內,嚴恒韜始終沒說話,似在沉思。

「韜,你在想什麼?」

終於,他作了決定;「小憐,我過兩天要到香港去一趟。」

宋憐聞言,坐直了身子:「為什麼?是公事嗎?非你不可?」

「嗯。」其實,並不是非他不可,今天之前,他還想過要推掉,因為不放心小憐,可是現在——

他需要一點時間,好好理清雜亂無章的思緒,他怪異到連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再這樣下去,他實在不敢保證他會做出多少不可理喻的事來。

今天的事,讓他乍然領悟到,他對小憐的佔有欲幾乎已到病態的地步,他實在需要好好檢討,並且重新去調整他的心態與步調。

時間與空間,正是他要的。

然而,這些他無法對她說出口。

「那,你會去多久?」

「不一定,快的話就兩個禮拜,慢一點可能一個月。」

「好久哦,我一定會好想、好想你的,怎麼辦?」

她不舍地握住他的手,尚未分離就已開始思念。

「別孩子氣,這是公事。」

「我知道啊,所以我又沒要求你別去,可是思念是情感意識,我沒辦法控制的嘛!」

「我會隨時和你聯絡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牽 掛成性,一時之間,他怎麼也放不開。

「知道。」她乖巧地點頭,摟著他說什麼都不放開。

「我們從沒分開這麼久呢,久到心都疼了。韜,你會不會想我?」

嚴恒韜不自在地別過臉,避開她吐息如蘭所營造的曖昧氛圍:「別像個三歲娃兒一樣,淨問些長不大的問題。」

他在逃避她呢,呵,心裏有鬼哦!

把握住機會,她死纏不放:「長不大就長不大,你到底會不會想我嘛!」

「小憐!」他粗聲喊道,貼上來的柔媚嬌軀,一時竟令他心神蕩漾。

「一定不會對不對?」粉嫩臉蛋貼上他頸側、故作哀怨道,「你才不像我那麼在乎你呢!唉——沒有你的日子,真不曉得怎麼挨,你看著好了,等你回來,我一定會瘦上好大一圈。」

「不許!」明知她只是在撒嬌,他還是免不了揪疼了心,「敢少上半斤的肉,你就給我試試看!」

「那你說嘛,想不想我?」柔軟渾圓有意無意地磨贈著他平實的胸膛,存心撩逗他。

「我——」他倒吸口氣,不敢相信自己會被她挑起本能的生理欲望,「想想想!行了吧?睡你的覺去。」

他氣息微紊,被拉開的她,神情有如不染塵煙的純淨大使,這讓他無法對眼前這張清純無邪的小臉,產生任何的懷疑。

他們向來都是這麼親密,是他自己思想太罪惡,才會想偏了,她應該是無心的……

「那——晚安吧,韜。」

直到嚴恒韜逃命似地離開後,她這才毫不掩飾地勾起偷腥小貓似的得逞笑意。

嘿!出擊成功!

窩回床被中,她因計謀得逞而心情大好。

既然如此,那就暫時給他一點時間去調適心情吧!

她太清楚他的個性了,把他逼得太緊,反而會造成反效果,讓他更加逃離她。

而出了房門後的嚴恒韜,正靠著牆不住地喘息。

老天!他對自己的妹妹都有遐想,這和禽獸有什麼分別?就算他好一陣子沒與女人溫存,那也不該……不該……

這讓他更加堅信,暫時離開的決定是對的,否則再這麼下去……唉,他想都不敢想。

  ☆     ☆     ☆

那一年,宋憐十六歲。

「宋憐、宋憐——」

聽到身後急促的叫喚聲,她停了下來,回過身去。

「這、這個給你。」終於趕上她,男孩兩手伸得直直的,將信遞出。

見她沒接過,他拉起她的手,將信放入她掌中。

她倒也沒拒絕,只是淺笑:「我看不見呢!」

「啊?」男孩搔搔頭,有些無措,「對、對不起,我忘了,那不然——你請人念給你聽好了。」

「情書?」

「啊?」他又愣住了。

「你喜歡我?」

「啊啊?」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

「你想追我?」

「啊啊啊?」

唉,真衰!她要再問下去,他可能會一路「氨

到山窮水荊

「我看不見耶,你不介意嗎?」

「沒、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總算有句話答得上了,男孩很英雄主義地回道。

宋憐很有風度地強忍住狂笑的衝動。

有沒有搞錯?保護她?就憑他?她要真悲慘到淪落到需要被他保護的地步,她還不如等死比較快。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因為——你很漂亮。」男孩小小聲地回道,神情靦腆。

誰說的?食色性也?

好一個孔老夫子,真有先見之明,小女子佩服。

「謝謝你的厚愛,但是,真不巧,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嘖!毛頭小子一個,哪比得上她的韜?

「啊?」男孩難掩失望,「那信還我——」

「唉,貨物既出,概不退還哦!」

「不一樣,那時我又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她怎麼可以這樣欺騙他的感情啦?!

「你當是小孩辦家家酒啊?翻臉就要把東西要回去,沒風度!」初步預估,她應該是這純情男的初戀,她還打算晚上讓韜來念給她聽,自娛娛人一番呢,怎容他破壞?

「還我啦!你又不當我女朋友,看了有什麼用?」

「我可以指導你呀,這樣往後你就可以縱橫情嘗無往不利了,你應該要感謝我。」

說到底,就是想嘲笑他就對了。

這下,男孩更是抵死不從:「我才不要,你還我「不還、不還、不還——」宋憐臉上露出一抹賊笑。

突然,一聲沉喝從天而降——

「小憐!」

宋憐一聽見聲音,便明白了是誰:「韜?」

「你們這是做什麼?」由聲音判斷,他相當不悅。

「你這小子——」前來接她下課的嚴恒韜,誤以為男孩想欺淩宋憐,掀起他一拳就要揮出。

「韜,不要!」早算准了他的行為模式,宋憐及時制止,將他拉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沒欺負我。」

小憐從沒當著他的面去維護另一個人!嚴恒韜老大不爽地想著。

「不是他欺負你,難不成是你在欺負他?」不經思考,賭氣的話就這樣飄出口。

事實的確是如此啊!宋憐在心底偷笑。

「回家再向你解釋。」

然後,她找到了被嚴恒韜給嚇得魂不附體的男孩,悄聲在他耳畔道:「偷偷告訴你,他就是我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想辦法拐到他成為我老公的。你可是第一個知道的哦,很榮幸吧?」

「呃?」徹底愣住的男孩,怎麼也回不過神來。

他開始覺得自己有多年少無知,當初怎麼會覺得她是個優雅的淑女呢?錯到天邊去了!

年少的純純初戀,就在識人不清下,瞬間幻滅成片片碎屑,隨風散去,一點痕跡也不留——

回家的路上,嚴恒韜始終臭著一張臉,沒說半句話。

他很介意,相當、相當地介意。

她從來不會瞞他什麼的,可是她今天,就這樣當著他的面和別人竊竊私語,有什麼話是他不能聽的?

一股即將被取代地位的恐慌與憤怒,占住了他整個心房。

整個晚上,他異常地沉默。洗完澡後,她坐在床沿,而他靜靜地梳理著她及腰的烏亮長髮。

「剪了好不好?」

「嗯?」他淡哼一聲。

「我說頭髮。」

梳發的手頓了下:「你捨得?」

「沒什麼舍不捨得的,反正又看不到。」

「我看得到。 別剪,小憐,你留長髮真的好漂亮。」

「可是每天要你幫我整理,好麻煩。」

嚴恒韜神色一僵:「你嫌我煩?」

「誰嫌你煩了?我還巴不得纏死你呢!」她回過身,嬌軀偎了過去。

「那——」他遲疑了下;「今天那個男生是誰?」

「噢,他呀?隔壁班的啦,說要追我,老實得可愛對不對?」

嚴恒韜臉色緊繃:「你答應了?」

「沒有。不過我有把情書帶來了。」她得意地揚揚手中的信件炫耀著。

「不喜歡人家幹麼要去逗他?」他不苟同地瞪著她。

「好玩嘛,來,念給我聽。」不知死活的小妮子要求道。

「好玩?!」嚴恒韜二話不說,三兩下撕了它,憤怒地丟進垃圾筒,「下次敢再做這種事,你就給我走著瞧。」

「我——我又沒有怎樣。」她被凶得好冤枉,垂下臉兒,泫然欲泣,「那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封情書耶,我只是想留個紀念嘛、你怎麼可以撕掉它?你不講道理!」

「我——」嚴恒韜怔住了。

是啊,他做了什麼?居然任由情緒支配,做出毫無理性的事。

不管小憐是不是喜歡那個男孩,女孩子收到的第一封情書,總是有著特別的意義,而他卻在憤怒之下,撕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筆感情紀錄,害得她傷心……

這下,他該怎麼去彌補才好?

他懊惱地抓抓頭,無措道:「對、對不起,小憐,我不是故意的。」

「走開,我不要原諒你。」撇開頭,她賭氣地不去理會他的歉疚。

「不然,你到底要我怎樣嘛,你說,我一定辦到。」

「真的?」眼淚還掛在眉睫,她期待地仰首。

「真的、真的!小憐,不要哭。」他迭聲允諾,好生心疼地拭去她眼角殘淚。

「那我要你寫一封情書賠我。」

「這——」嚴恒韜好生為難,他哪會寫什麼情書啊,尤其物件還是自己的妹妹……

「不要就算了,你走開,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反手推開他,嚴但韜一急,再也無法思考什麼:「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了,明天就給你,好不好?」

別說情書了,現在就是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好,那我原諒你了。」親親愛愛地靠回他懷中,圈抱著他的手繞到他身後,悄悄比了個勝利的V字型手勢,哪還找得著方才的委屈樣?

見她重展歡顏,嚴恒韜松了口氣,接住偎來的嬌軀。

柔軟的觸感,美好得令他不想鬆手,一如成長生涯每一回的擁抱,她就像是一池清澈溫暖的湖水,總能適時地沉澱他浮躁的心——

時間過得好快,曾幾何時,她已不再是記憶中的嬌小娃兒,而是擁有清雅風姿的小美女,有人追,有人送情書,他突然驚覺到,他的小憐也長大了,不再只是專屬他珍憐的寶貝,而這樣的發現,竟讓他怒不可遏,不顧一切地毀掉她的情書!

天!他覺得自己好瘋狂。

他閉了下眼,深深吸上一口氣,想平復混亂的思緒。

她沐浴過後的味道好好聞,有著獨特的少女清香,屬於女子特有的細緻曲線熨帖著他,而這竟讓他口乾舌燥,心跳失序,一股不該有的反應,由體內深處釋放——

他被這無法自主的生理衝動給嚇到了。

備感驚駭的他,就這樣一句解釋也沒有的奪門而出,丟下了錯愕不解的宋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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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21: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那時,他真的無法原諒自己思想上的冒犯——他居然對自己的妹妹有感覺!

那晚,他一夜無眠,反復思索著,最後,他有了結論。

以往,他和她太過親近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再也容不下其他,才會產生這種錯誤的想望。

就因為這樣,他接受了一名主動向他示好的女孩,交了第一個女朋友。

那陣子,和小憐處得很不愉快,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她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在和他唱反調,存心作對。

是氣他交女朋友,分散了對她的注意力?

還是計較女朋友占去了本來只屬於她的懷抱?

可是若不這麼做,他會覺得兩人之間的過度親近,早已超出兄妹範疇,處於近乎是情侶的暖昧錯覺;惟有借著和別的女孩發展感情,他才能將愛情與親情劃分出明確的界定。

然而,這一點也不會影響到小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還是會一輩子疼惜她,愛情與友情,基本上是沒有衝突的。

所以,他也就理所當然地將她的冷戰行為,歸類于沒有安全感,生怕他從此不再關心她的抗議表現,反正久了她自然就會想通。

最後,也不曉得她是想通還是麻痹了,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不知凡幾,每一段交往期都不長久。一開始,也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每段戀情全是因她而告吹,一直到後來,也用不著她來搞破壞,同一個女人只要在一起滿三個月,不管相處有多愉快,他都會自動自發地Saygoodbye!

他承認,外人眼中的他風流成性,其實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

他不想和任何人定下來,因為只要和同一個女人交往過久,小憐就會不安,怕另一個人愈來愈重要,就會奪去他所有的心思,她將變得無足輕重……

他不想多費唇舌去保證或解釋什麼,既然小憐害怕,那好,他就玩一輩子的感情遊戲,舍去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惟獨她不舍,永遠陪著她,這樣,她就不必擔心有人比她更重要;這樣,她就不會害怕,不會彷徨了吧?

他對她真是好到匪夷所思、全無理性的地步,是吧?

嚴恒韜拉開窗簾,望著腳下繁華的香港夜景苦笑。

離開小伶也有一個星期了,不曉得她好不好?

還說什麼沉澱思緒、理清混亂,如今想想,那時的他,和現在又有什麼差別呢?

那時的他,借由交女朋友,逃避那陌生的遐思;現在的他,借由空間的隔離,逃開那無措的迷亂;不管從前現在,他能做的,永遠只有一個一逃!

可,他現在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愚蠢。

距離的阻隔,只會讓心頭的牽念更為深刻,他不管走多遠,心裏不都時時刻刻惦著她?

那,他到底又在做什麼呢?是不是從過去到現在,他對她的迷離情感,一直都沒變過?

若真是這樣,那現在這個會為一個陌生男人而差點對她發飆的他,和當初那個憤而撕毀情書的他,又有什麼分別?和這麼多女人交往,為的又是什麼?他明明不愛她們呀!只團為生理上的需求?還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女人來理清他的愛情與親情?

他被自己弄糊塗了。

心中強烈升起一股渴望,他想聽聽她的聲音,立刻!

才剛轉過這個念頭,雙手已自有意識地拿起話筒撥了號。

「韜——」耳邊傳來日夜思念的嬌嗓,他甚至還沒出聲。

他不自覺放柔了聲調:「怎麼知道是我?」

「心有靈犀嘛。」另一頭的宋憐軟語嬌響:「還說會隨時和我聯絡,結果呢?上個星期沒消沒息的!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又乘機混在女人堆裏,玩得樂不思蜀?」

「小管家婆,你連這個也管?」

「提醒你別縱欲過度,當心樂極生悲,弄虛了身體呀。」

「是喔!那還真是謝、謝、你、了!」他一字字說得特別慢。

「喂,別告訴我,你現在身邊真的有個女人?」沒她盯著,他恐怕安分不到哪里去。

「是啊,我還打算和她徹夜狂歡呢!」他半真半假地回道。

「玩吧,你儘量地玩好了,回來之後,我絕對要吩咐福嬸,不許燉任何東西給你補身,看你還有多少體力去玩!」說歸說,另一頭的她仍在認真地思考著他那句話的真實性有幾分。

「那你就太小看我了,宋大小姐,本人還沒那麼不中用。」

哼,就怕他太中用了,才會時時慪得她內傷。

「我可跟你說真的哦,你——」話都還沒說完,模糊的嬌媚女音傳了過來「韜,你在跟誰講電話啊?我澡都洗好了耶——」

宋憐渾身一僵!

王、八、蛋!他真的給她找了個女人,打算徹夜狂歡?!

枉費她想他、念他,無時無刻期待他歸來,而他呢?一逮到機會,就只會和女人鬼混!

最可惡的是,這天殺的死男人,居然任由別的女人這麼喊他。

「韜」?!叫得可真親熱啊!

宋憐氣得連握著話筒的手都隱隱顫抖,打翻的醋桶酸味四溢,浸蝕得心口千瘡百孔。

「嚴、恒、韜,你去死!」說完,她用力地掛掉電話。

丟下這一頭的嚴恒韜,直接愣到太平洋去。

怎、怎麼回事?

「別講電話了嘛,你說過今晚要好好陪我的。」一雙軟膩無骨的小手攀上他,江媚將惹火嬌軀貼上他。

她的身材——只要是男人都會噴上一大桶鼻血以示捧場,只可惜嚴恒韜此刻的心思不在那上頭。

「再給我幾分鐘。」他拉開身上的「無骨動物」,按下一組熟悉數字。

「喂,小憐——」

「你不是喜歡玩感官遊戲嗎?去玩啊!還理我幹麼?」宋憐氣憤地抹著淚。

她知道她失態了,也知道她多少該掩飾一下。但是她沒有辦法,失控的情緒,就是收拾不了,這樣的痛,她已經忍了好久,一旦爆發開來,就很難再若無其事地與他談笑風生。

「呃——小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嚴恒韜聲音乾澀,心弦緊繃,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為什麼他會覺得,小憐的反應像極了——捉姦在床的妻子?

這——什麼跟什麼?!太扯了!

「縱情遊戲很好玩是不是?好啊,那我也來玩玩看——」

「小憐!」他驚斥!分不出她是說真話還是氣話,只覺心驚膽跳。

「用不著跟我大聲,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是男人!」這怎麼能比呢?他真的好怕小憐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是啊,你是男人,但是沒有女人,你玩得起來嗎?」

「我——」嚴恒韜啞口無言。

歎上長長一口氣,他妥協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一次講個明白好嗎?只要你別糟蹋自己,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你怕我糟蹋自己,可是你正在糟蹋 別人的妹妹、別人的女兒,韜,你有雙重標準!」

說到底——只是道德觀作祟?她的原意只是在勸他做人厚道些?是嗎?真的只是這樣?

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如此,可說不上來為什麼,他總覺有哪里不對勁……

「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可以一意孤行,但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理你。」說完,她再度掛了電話。

這回,宋憐是真的被氣到了。

一忍再忍,她沒那麼好的修養,眼看他抱著別的女人春宵無度,心哪能不痛?她宋憐又不是長得很忠勇愛國、莊敬自強,為什麼他寧可采遍群花,就是不肯回頭看她一眼?

真的夠了,和他磨了十四年,她敢說,這世上再也沒人有她宋憐的好耐性,她不會容許他再盲目下去。

狠話都給撂下後,他要還有那個狗膽去沾他身邊的女人,她會直接把他踹到大西洋去喂鯊魚!

如她所料,另一方的嚴恒韜失神地握著斷訊的話筒,良久無法反應。

「發什麼呆呀!」江媚直接奪過話筒放回原位,再一次仿效八爪魚掛在他身上。

「是你自己承諾要給我一個難忘的激情夜的哦,這回可不許你賴。」他肯帶她同行,想必她對他而言,算是特別的吧?難得沒宋憐那女人來攪局,她可得好好把握機會,和他共度最浪漫愉快的假期。

嚴恒韜完全沒聽到她在說什麼,腦中塞得滿滿的,全是宋憐。

若他今晚放縱自己,她真的會言出必行,學他遊戲人問嗎?

他可以不必理會的,反正兩地相隔,他現在不管做什麼,只要有心掩飾,要想瞞過她是易如反掌,可問題是——

心理作用吧!他就是怕!他無法去冒這個險,因為擔不起後果。

光是想著她將在某個男人身下婉轉承歡的畫面,他就憤怒得想殺人!

不!不行,他的小憐,是最純潔清雅的一朵白蓮,他不容許任何人褻讀了她!

你怕我糟蹋自己,可是你正在糟蹋 別人的妹妹。

別人的女兒,韜,你有雙重標準!

是啊!他本身若不能自重自愛,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呢?

他不禁茫然自問:是他的錯嗎?給了她偏頗的兩性觀念?

今晚,他一再地對自己過去的行為感到迷惘質疑江媚雙手撫上他胸膛,順勢解開襯衫,魅惑的吻沿著肌理分明的陽剛體魄舔吮而下。

而——嚴恒韜仍是無知無覺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如果性,只是建立於兩性關係上的必然形式,那麼,他有理由非得要這兩性關係嗎?他明明不在乎她們!

過往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在分手之後,容顏也早已在他心中模糊,既是如此,那麼那段早已預設了結局的交往,又是所謂何來?他和小憐的情誼性質,如果需要靠外在模式來區分,那他到底是在做給自己看還是別人?有必要這麼自欺欺人嗎?

這種行為——是不是無聊了點?

偏偏,這時掛在他身上的女人,就正做著剛剛被他歸類到「無聊行為」的事情!

就在她正要吻上他的薄唇時,他終於回過神來,及時將她拉開。

「你做什麼?」他皺眉質詢。

「我——做什麼?!」她被問住了,「我、我們——」

嚴恒韜很快地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超級沒智商的破問題,但是另一個更教他驚愕的發現震住了他。

他——沒反應?!她在他身上挑逗了半天,他的身體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完完全全毫無動靜,這……

難道真讓小憐給烏鴉到,縱情過度,早晚會後繼無力?

不!他很快地推回了這則假設,他當然正常,只不過,他的感覺很要命地發生在不該發生的人身上——

怎會這樣?他心思紛紛亂亂,理不出頭緒來。

退離床邊,他順手拉攏襯衫,站在窗前逕自沉默著。

「韜——」

「我是不是說過,別這麼喊我?」他低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因為宋憐?」她曾聽過宋憐這麼喊他,江媚自認還不笨,她可不認為一對正常的兄妹,會有如此不正常的情感互動。

「小憐會不高興。」這稱呼是專屬於她的,聽了十四年,竟也讓他有種莫名的眷戀。不同的人、不同的音律,給不了他相同的感覺,所以他不要。

「你只擔心她不愉快,我的感受你就不管了嗎?搞清楚,你的女人是我,不是她耶!」

「你的感受?!」嚴恒韜不明顯地一震,仿佛突然發現了什麼。

是啊,她的感受呢?更正確的說法是,其他人的感受呢?

一直到這時,他才恍然驚覺,他竟從不曾理會過任何人的想法與感覺,包括他自己的!他心中,從來都只容得下小憐的悲喜、小憐的歡愁!

靜默了許久,他沉沉地開了口:「我們到此為止吧!」

江媚愕然。她沒想到一時的情緒宣洩,會換來他這句話。

「不!你明知道我說的是氣話,我可以不在乎的——」

嚴恒韜搖頭:「你還不懂嗎?我從來就沒把你放在心上,今天要不是你提起,我或許還不曾發現,我對你們,竟輕忽到不及小憐隨口的一句話重要。」

這話夠坦白、夠傷人了,是吧?

「對自己的妹妹這樣,你不覺得很變態?」她氣不過,衝動地拿話刺激他。

嚴恒韜緊握雙拳,沉沉地吸了口氣:「那又如何?

我已經無力改變了。」

「你——」

「就因為看清了這一點,無意義的事,我已經不想再做。」真的是該結束遊戲人間的生涯了阿!不僅是因為小憐那番話,更因為他認清了自己。

「你會對她這麼好——是因為她的眼睛嗎?」江媚遲疑地問道。她曾聽過一則傳聞,如果屬實,那他也只是愧疚感作祟吧?

嚴恒韜抿緊唇,不語。

只因這道疑問,連他都無法解答。

「愧疚嗎?」開始或許是,然而這些年來的相互依存,早已演變成必須依恃著彼此而存活的地步,那種結合了太多因素的強烈情感,並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數學習題,無法單純地去作歸類。

他只知道,小憐對他的重要性,淩越了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     ☆     ☆

不到兩個禮拜,嚴恒韜再一次踏上她所在的土地,出乎宋憐預料的早。

趕坐最快的一班飛機回來後,已是淩晨三點。

風塵僕僕的他,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房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疲 憊,也不是狠狠地一覺睡到世紀末,而是迫不及待地來到宋憐房中,探視他日夜牽 掛的女孩。

明知這時的她,早已沉入夢鄉,但是見她安好,懸念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只是這樣默默望著她甜美的睡顏,他便能感到平靜、滿足。

「晚安,我的寶貝。」傾身在她額際印下深吻,正欲起身之際,靜止的纖長眼瞼緩緩眨動。

「韜,是你嗎?」

「嗯。」他聲音低啞,溫柔地拂開她頰鬢的發絲,「我吵醒你了嗎?」

也不知清醒了沒,宋憐下意識地伸長了手圈住他的頸項,語調模糊:「我好想你哦——」

「我也是。」嚴恒韜順勢貼近她,親了親她的頰,「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

「你陪我,就像從前那樣。」

「好,我陪你。」是的,就像從前那樣!

不再費心去向自己掙扎什麼,他順了她的意,在她身側躺下。

既然都認清了他們是依恃著彼此而生存,那又何需理會那套多餘的世俗界定?

別人再怎麼覺得他們的關係隱晦曖昧,那都無所謂,只要小憐不介意便成,是不?

  ☆     ☆     ☆

「呀!」一聲細細的嬌呼響起,很快地又壓抑下來,但淺眠的嚴恒韜還是被驚醒。

「怎麼了?」剛睡醒的男音,帶著濃重的困倦,竟嘎啞性感得迷死人了。

「沒什麼,我只是以為自己昨晚在做夢,沒想到真的是你。沒事了,你繼續睡吧!」

「喔!」他咕噥了聲,再一次閉上眼,鑽入夢鄉,沒多留意到自己正枕在她胸前的柔軟,而手臂則是極具獨佔勝地環住她纖細的柳腰。

好、好幸福哦!

宋憐甜甜一笑。他就在她懷中,任她摟著,仿佛他已是她的——

真希望永遠留住這一刻。

其實,老用逼的只會物極必反,偶爾也要來個柔情政策雙管齊下,就像現在。

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但總得做做樣子嘛,不然會顯得她很饑渴,想染指他的意圖太過明顯,那可不好。

嚴恒韜這一睡,就睡到了快中午,醒來後只覺身心舒暢。

察覺到伴他一夜的軟玉溫香,他坐起身:「我睡多久了?」

「大概——嗯,趕得及用午餐吧,我想。」

「你該叫醒我的。」讓她陪著他耗去一上午的時光,他感到過意不去。

「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又睡得那麼舒服,我哪忍心啊!」其實是機會難得,不抱個夠本,豈不虧大了?

「謝謝你,小憐。」他的確是許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穩了,幾乎是一夜無夢到天明。

是因為有她相伴吧?

宋憐淺笑盈盈,玉臂環抱住他:「什麼話啊!就只准你疼我,不准我疼你啊!」

嚴恒韜笑而不語,一手取過床頭的梳子,溫柔地替她梳順長髮。

「一整個早上很無聊吧?」

「才不,我在回憶很多事,都是關於你和我的。記不記得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同睡一張床?」

嚴恒韜沒回答。

他當然記得,關於他與她的事,他沒一項或忘。

是在首度讓她挑起生理欲望的那晚開始。在那之後,與他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成了別的女人,但是漫漫長夜,他從不曾擁著誰入眠過,總在抒發欲求過後,各自離去。潛意識裏,他依然記得,他的懷抱想呵憐的,只有一個女人,而這權利,是不容任何人奪占的。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那些女人都知道,嚴恒韜不會是浪漫多情的戀人,從不曾在事後給予女人所渴望的柔情溫存,卻不曉得,這全是為了另一個女孩。

「還記得嗎?小的時候,每當我生病,難受得無法入眠時,你總會抱著我,陪我說話、聊天,直到我睡著為止,如果我睡不著,你也會一夜無眠地伴我到天明。每夜睡睡醒醒,知道你就在身邊,不曾離去,我就好安心,可是,往往我病好了,就會換成被我傳染的你臥病在床。」

「說這做什麼呢?」他結好髮辮,結上她腦後。

「好懷念那種感覺。其實,每次你睡不安穩,由噩夢中醒來時,我也好想陪著你入睡,睡不著也沒關係,我們可以閒聊到天亮,就像你在我生病時所做的那樣,可是我想,你一定不希望自己有這麼脆弱的一面,因為你是那個要保護我的人。」

他停了手,垂下眼睜視著她:「你希望,我能像你依賴我一樣,放心地去依賴你?」

「可以嗎?」

「我的心事,太沉重——」

「我負擔得起啊!」她憐惜地抬手撫上俊容:「是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我的肩膀也可以讓你靠。」

嚴恒韜動容地摟近她,微傾身子將頭靠上香肩:「我的小憐也長大了嗎?」

從來都是他在呵護她,沒想到,她也大到可以讓他倚靠了。

「早就長大了,是你自己看不清什麼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低喃道。

「嗯?」聲音太含糊,他一時沒聽清楚。

「沒事。起來了,早餐沒吃,現在肚子好餓哦!」

嘖,才剛說要讓他靠,結果他才靠沒幾秒鐘,她就在趕人。

「小憐!」在她進浴室前,他喊住了她,「怎麼不問問我,那天晚上的事?」

她鮮少對他說重活,他以為她是很在意的,可又為何絕口不提?

「我相信你自己會有分寸。」

嚴恒韜沉默了下:「小憐,我答應你,從此不再玩感情遊戲,除非我遇上一個真正想一輩子在一起的女人,否則我不會再去招惹任何人。這樣的承諾夠不夠?」

夠,真是太夠了!

意外的收穫,令宋憐唇角上揚。她想歡呼,想放鞭炮,想開慶功宴慶祝……

但是——一噢,不行,不行,那太囂張了,她得收斂些。

清了清喉嚨,她回首嫣然一笑:「那往後沒大餐可吃,你不就得吃自助餐?」

嚴恒韜微愕,好一會兒才領悟到她指的是生理方面。

「混蛋小憐!」他被調侃得俊容泛紅。

在那聲低吼出口之前,宋憐早已哼著小曲,愉快地進浴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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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5 00:21: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宋憐和嚴恒韜的進展漸入佳境,一切都照著她的劇本在走,她對未來相當樂觀,要磨就和他磨到底了,反正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就不信沒辦法把他給拐進結婚禮堂。

呵呵,多美好的遠景啊!

惟一出乎意料的是,另一對恩愛夫妻,卻反而讓老天爺給擺了一道,走向幾乎離異的危境。

還有誰?能讓她備加關注的,除了嚴恒韜外,不外乎就是宋擎了。

得知宋擎已離開愛妻,宋憐在電話的另一頭幾乎跌下床。

不、不會吧?

宋擎有多愛尹心語,她是知情的,要他們分開,豈不比殺了他還痛苦?

這陣子,她時時往外跑,還不都是她那死腦筋的大哥太讓人放心不下。

回家途中,她不斷想著兩人稍早之前的對話——

「你就這樣丟下離婚協議書走人?大哥,你真夠狠了!」

宋擎渾身一震,咬緊牙關不語。

未憐真是無奈又心冷:「是誰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包容彼此,堅定地牽著對方的手走完今生的?你自己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嗎?」

「那不同。生命的長短,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已經沒辦法陪她走完今生了,不放手還能怎樣?」他也心痛啊!可是……他還能怎麼辦呢?

「讓她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不好嗎?我知道你其實離不開她,那又為什麼要強迫自己用這麼鮮血淋漓的方式割捨?你知不知道我看了很心疼?」

「因為我不要她為我哭!小憐,你不明白她有多愛我,要她為我送終,她會活不下去、她會瘋掉的!我情願她恨我,真的!我情願她恨我……恨入了骨髓都無所謂,只要、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宋擎硬咽難言,再也說不下去。

那承載著滿滿傷痛的聲音,她生平就聽過這麼兩回。一回是十四年前,韜為了傷重的她;一回是現在,大哥為了與大嫂的生離死別。

柔美輕輕覆上他冰冷的掌,她柔聲問:「那爸爸呢?還是堅決不認?」

「都這時候了,認與不認,還有什麼差別呢?讓他懷抱一絲希望找下去,總好過面對天人永隔的殘酷。」

「你根本不恨爸爸,對不對?否則你也不會用對待大嫂的心情在對待他,怕他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靈慧如她,恍然頓悟。

宋擎不自在地別開臉:「他有你這個女兒就夠了,至於兒子,他不曾擁有過,是否失去,不必深究。」

「你……你真是死腦筋!」

就這樣,這回的談話,仍是沒個結論。

宋憐撩起裙擺,步履輕巧地上樓。房門才一打開,她就察覺另有人在。

是韜,她直覺的就是知道。

只有他,能與她產生靈魂的共鳴,即使不開口,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強烈的存在感。

床的那一側傳來平穩規律的呼吸,看來他是處於睡眠狀態。

從和宋擎分開後,她就一直在想,人類的生命好脆弱,本以為大哥與大嫂,會是世上最令人稱羨的一對恩愛鴛鴦,一同走過白頭歲月,怎知人生禍福無常,明大會發生什麼事,永遠沒人能預料。

以往,她太過自信,以為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等待他的愛,但現在,她突然好怕,未來有太多不可知的變數,她不再想去期待明天,只把握今天,若不能得到他,她死都會遺憾的。

那就——豁出去吧!她決定下猛藥。

唇畔抿起狡黠的笑意,她繞過床邊,取出櫥櫃裏的睡衣,知道他淺眠,有意無意地製造出一點小聲響,若無其事地寬衣解帶。

等著宋憐等到不小心睡著的嚴恒韜,半夢半醒地睜開了眼,眼前活色生香的美女更衣圖,驚得他倒抽了口氣。

他該移開視線的,再不然,也該出聲喊她,可是——大受震撼的他,已經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了。

皎白的月光,由半掩的窗簾撒上她細緻如雪的胴胭體,嚴恒韜口乾舌燥,心神大亂,完全無法思考。

從沒想過,他的小憐也有這麼魅惑人心的條件——不,或許說,不是沒想過,而是從來不敢去想。

此刻的她,就像個墜落凡塵的仙子,絕豔出塵,帶著引人犯罪的美麗風華……

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開口喊她?太尷尬了!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看清,自己一直以來所恐懼的是什麼,也終於明白,他明明想停下漫遊的腳步,卻還是換過一個又一個女人的矛盾行為,究竟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怕!

怕釋放出那道脫離了自己掌握、再也無法駕馭的叛逆靈魂;怕那超出兄妹範疇的邪惡思想與渴求,會讓他做出冒犯她的事;更害怕被她的美麗所惑,從此沉淪於罪惡的深淵中,造就該天打雷劈的亂倫悔恨?!

挺能忍的嘛!宋憐在心底偷笑,隨意披上白似雪紗的睡衣,暗暗衡量了下地形,左邊是衣櫃,右邊約三步是化妝台——好,就這樣決定了。

她拿捏好大致的距離,跨出不多不少的三步,然後讓自己「很不小心」地碰著桌腳。

「藹—」驚呼聲出口的同時,嚴恒韜未經思索,長年來所造就的反射習慣,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躍下床,接住了她傾跌的身子。

嘻,宋某人神機妙算,又讓她給料准了。

宋憐暗自得意,但仍是很盡職地發揮出最高的演戲水準,嬌呼著掙脫他,然後退開,急急拉攏早被他看盡的胸前春光。

「你、你什麼時候——呀!」又一聲慘叫,這次她撞到的是床,而,毫無意外地,嚴恒韜仍會伸手搶救。

抓住他伸來的手,她順著跌勢將他扯下,一同跌至床鋪。

呵,好佩服自己,她估計得真是太准了!

接下來呢?

她微一仰首,想造就個「意外的親吻」。

而收不住跌勢的嚴恒韜,也的確如她所料地跌在她身上,措手不及地印上了她的唇。

只不過,世事畢竟不可能盡如她所料——

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壞心地在設計韜嗎?她是得到一個吻了,可是——嗚、嗚、嗚,好痛喔!

什麼甜蜜啦、唯美啦、夢幻啦,統統都沒有!浪漫這名詞更是遙遠得連邊兒都夠不著,她現在只覺得悔不當初,門牙疼得想掉淚!

「小憐?」他語調有些怪異,天可憐見,那絕不是小說中所描寫那種天雷勾動地火的激情電流作祟,也不是尷尬心慌,而是——他也好疼喔!

「韜,人家的門牙被你撞痛了。」虧她還有臉抱怨,顯然不是很明白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也很痛。」他苦笑,「你的牙齒撞到我的嘴唇,好像流血了。」

「可憐的韜,不痛,不痛哦!」她口氣像是在安撫一個學走路跌倒的孩子,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仰首輕吮了下他的唇。哼!就不信本姑娘輪不到你的吻。

嚴恒韜被她突如其來的行徑震懾住了。

「小憐,你做什麼!」他驚吼,狼狽地想退離,但她卻不允許,雙手密密纏抱著他。

「你放手,小憐!」儘管兩人一向有著超乎世俗的親密,但也不能沒分寸至此!

「不要。」她任性又撒嬌地將臉埋進他頸問。

「你——」他閉了下眼,又懊惱地睜開,「別這樣,小憐,我們——」「「我喜歡你,用女人的心情。」

嚴煙韜滿篇的義正辭嚴來不及出口,就在她那聲嬌細的告白中卡住,成功地愣成了雕像。

「你、你說什麼?」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小憐她——怎麼可能?

「很不敢置信,是吧?這個你當成妹妹疼了十多年的女孩,居然會愛上你?」她輕輕一笑,帶著淡淡的苦澀,「我也很不敢相信呢!」

「小憐,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他無法不這麼想,她神情太恍惚,說話又沒什麼邏輯,實在是——

「刺激?也可以這麼說吧!」大哥的事刺激了她,給了她不顧一切、放膽爭取的勇氣。

嚴恒韜緊張地坐直身子,順道扶起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別這樣嚇我。」

啥?他居然將她的告白給當成了胡言亂語、神智不清?

宋憐悶悶地抿了下唇,任自己當個無骨動物,軟軟地貼靠著他:「告訴你一個小故事。有一對夫妻,丈夫是個非常出色的男子,溫文俊雅,胸襟超凡,任何有眼光的女人,都會想嫁他——」

「也包括你嗎?」

「如果沒意外的話。」而她的意外,便是他這個占去了她的心,卻老是不解風情的木頭!

嚴恒韜不甚舒坦地一哼:「繼續。」

「那對夫妻非常、非常地相愛,愛到可以為對方犧牲一切,可是老天爺並沒有成全他們與子偕老的心願,丈夫身染重疾,於是,他忍痛離開了心愛的女人,不忍她為他傷心。我想,他心裏一定有很深的怨與悔,怨自己這輩子還沒愛夠她,悔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對妻子訴盡濃情……」

嚴恒韜似懂非懂地應了句。「最新的八點檔連續劇嗎?」

宋憐差點沒吐血!她說得那麼感性,他居然……

「不是!我說的是真實的故事。」他這反應,直教她洩氣得想哭。

他聳聳肩:「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不想步上他的後塵,我要把握我還能擁有的時光,去追尋我一直以來所渴望的事物,否則我一定會後悔。」

「你——所渴望的?」他呼吸一窒,終於抓住了一些頭緒。

「對。」纖纖素手撫上俊容,帶著她長年以來的癡眷愛戀,「我想擁有愛情,一段屬於我們的愛情。」

嚴恒韜臉色一變,扯下她的手,震驚地跳了起來:「你瘋了?!我們是兄妹。」

「不,我們不是,別忘了,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可……可是……」血緣不是重點,而是這些年來,在觀念上,他早已根深蒂固地認定他們的兄妹身份。

「我從沒當你是哥哥。當年,在孤兒院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認定你了。所以我才會說很不可思議,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居然會受你吸引,至今不改初衷。」

嚴恒韜驚退一步,思緒亂成一團。

「你——這怎麼可能?」她愛他?而且是從六歲起……天哪!

她一次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一時之間,他無法再負荷更多了。

「我已經等了你十四年,韜,你還要我再等多久?」

「我們——」嚴恒韜神情複雜,艱難地說道,「就這樣不好嗎?只當兄妹,我還是可疼你、寵你,永遠不分開,一切都沒什麼不同……」

「不一樣的,兄妹再怎麼親密,終歸還是要各自婚嫁的,你要怎麼以兄長的身份,去承諾永不分離?我要的,是一副能夠為我擋風遮雨的胸膛,在我脆弱時,給我柔情溫存,在我寒冷時,給我溫暖,擁我入眠,甚至,我想體會兩性極致的纏綿,孕育屬於自己的孩子,那些都不是一個哥哥能給得起的!」

嚴恒韜啞口無言。

是啊,她要的若是兩性之間的極致歡愉,他怎麼給?

「一定得如此嗎?十四年都這麼過了,我們未必「十四年這麼過,是因為我心中對你有著不同于兄妹的依戀,而你——我很清楚那是歉疚,致使你對我特別呵護。但是韜,我並不稀罕這種補償作用的感情。

十四年!我自認等得夠久了,我沒有太多的青春再陪你跨跳第二個十四年,如果你給不起我要的,那麼,放手吧,讓我去尋找另一個能給我這一切的人吧!」

嚴恒韜渾身一震。讓她去尋找她要的?!

那麼,她也會像以往對他那樣,溫柔似水、全心依戀地揉進另一個男人懷中,讓他分享她的悲喜,甚至與他相擁到夜盡天明?!

不!他不能忍受那樣的情景,不能忍受另一個人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可不能忍受又如何?他無權說什麼啊!

「別逼我,小憐,別用這種方式逼我——」他眉心深蹩,愁苦而困擾地啞聲道。

他能成全她任何要求,就這個——他實在辦不到。

十四年來早已深植的觀念無法轉移,那會讓他有意識形態上的亂化感受,一時之間,要他怎麼面對?

「對不起,我也知道這會讓你很困擾,請原諒我的任性,但我還是堅持。你可以自動忘記我今晚的話,我也會試著放下長年來的點滴愛戀,做回最單純的兄妹,不讓你為難。」

說完,她出其不意地投入他懷中,印上深深的一吻,在他還來不及回神的當口,又迅速放開了他。

「謝謝你這十四年來為我所做的一切,晚安。」

他撫上微溫的唇。這一吻,是為過去的感情作告別嗎?

她眼中,有著晶瑩的水光閃動,為此,他心口悸疼著。

「小憐——」是他傷了她礙…

「出去吧,我想睡了。」

心頭縱有千言萬語,最終仍是只能無奈暗歎,沉默離去。

聽到關門聲後,宋憐籲了長長的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癱進床鋪。

到現在,她都還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

這是很冒險的做法,一個弄不好,她真的會完完全全地失去他。

他的抗拒,其實在她意料中,長年來的兄妹假像一旦揭去,他的驚惶、無所適從,都是必然反應,最怕的是,扣除掉義務關係,他對她,真有絲毫情意嗎?

她不敢太自信,太多的萬一,都會使她失去他。

而這淚——沾了沾眼角的濕意,她吸了吸鼻子。

那當然不是做戲,她是真的很惶恐嘛!

嗅,好吧、好吧,她承認啦,有一部分是想打動他的心。

唉——

但願他可別郎心似鐵呀!

  ☆     ☆     ☆

這一夜,嚴恒韜失眠了。

躺在床上,他反復思考著宋憐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說,她愛他!多令人震撼的宣告,他從來都沒想過呀……

可以嗎?他們也能有愛情,不當兄妹,單單純純只是男人與女人?!

他不懂,心像是被丟入無垠無際的茫茫白霧中,尋不著方向。這輩子,從沒愛過誰,也不明白愛情究竟是什麼,自從事故發生後,他清楚地知道,那天應該死的人,是他,可她用她的雙眼,換回了他的命,從此,他的命就算是她的了。

無止無盡的付出,掏空了自己的一切,為的,只是想填補宛如無底洞的虧欠,久而久之,他早已分不出,對她的感覺,究竟算什麼?

那叫愛嗎?他可以很肯定地說,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但那真的可以算是愛了嗎?

他好迷惘,如果抽掉了兄妹關係、抽掉了長年來的歉疚,他們之間,究竟還剩些什麼?她要愛情,他卻不知,自己是否給得起。

她就像尊琉璃娃娃,從小,他就留心捧著、細心護著,深怕一個不留神,就會摔碎了她,是那樣地小心翼翼。在他心目中,已將她視如最尊貴高潔、不可侵犯的神聖,他實在沒有辦法,拿他對過往女伴的那種方式去對待她……

可是,真要放手任另一個男人來取代他,他又受不了!

唉,這回,她可真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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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那晚之後,宋憐真的言出必行,對嚴恒韜客客氣氣的,態度溫談有禮,簡直——簡直該死的有禮過頭了!

就像現在——

餐桌上只有三個人,偶爾簡促的交談,反而讓氣氛更加清寂。

嚴恒韜苦惱地望住左側的她,而她還是安安靜靜吃她的飯。

失明倒給了她某方面的便利,可以裝無辜,不用看他那張活似欲求不滿的表情。

留意到她想挾對面的菜,他替她挾來,順手剝了蝦殼放進她碗中。

「謝謝。」她淺淺說了句。

他又攏起眉宇。

小憐從前不會說這些無聊話的,過度的客套,令他不由得懷疑,她是存心想和他劃清界限嗎?

「多吃些,你最近好像瘦了點,等會兒還有福嬸做的餐後甜點呢。」宋憬元關切地叮嚀,不間斷地替她挾菜。

「爸,你想撐死我啊?」

「沒關係的,吃不完我幫你。」嚴恒韜本能地介面。

他們總是如此,從餐點水果到任何食物,她都會撒嬌地要他共同「責任分擔」。

「不用了,我吃得完。」她淡然回絕了,而這讓嚴恒韜愣了下。

她真打算舍去所有兩人共同的親密?

這段時日,她不再動不動就靠在他身上撒嬌,所有沾了點親呢意味的言行,全都一律避免,他幾乎快記不起上一回的肢體碰觸是什麼時候。

比起以往的不分彼此,現在的他們,簡直可以稱之為陌生人了。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拉開椅子,她有禮地退席。

兄妹是吧?好啊,既然他想死咬著這個藉口不放,那她就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兄妹」!

  ☆     ☆     ☆

「怎麼,小倆口慪氣啦?」書房內,傳來輕淺的對話聲。

「沒有。」

「別裝了。是不是恒又在外頭拈花惹草,把你給惹火了?」

「爸覺得有嗎?」

「晤!你不說我倒沒留意,他最近的確安分得沒話講,要不是看了他十多年,我都快懷疑那個潔身自愛的男人是不是嚴恒韜了。說吧,你是怎麼辦到的?」

「沒有啊,是他自己良心發現,決定修身養性。」

「哈!」一聲諷味十足的笑聲,是宋憬元惟一的回答,明擺著是在說:得了吧你!

「好吧,我承認。我只是明白地向他表示,我要他,這樣而已。」

咯!那是物體撞擊聲。

宋憬元備受驚嚇地揉著撞疼的額頭,表情像活見鬼似的:「這樣還叫‘而已’?!恒沒被你嚇死或落荒而逃,已經算可喜可賀了。」

不孝女!老要這樣嚇他。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最初得知時的震撼程度,也就更加同情嚴恒韜了。

「韜才不會這麼沒種。」落荒而逃?哼,未免太小看她的韜了,她還A來他一個吻呢,也沒見他休克昏倒,或歇斯底里地叫翻屋頂埃

旋即,她又笑得媚如春花:「爸,有件事請你幫忙。」

那抹笑,看得宋憬元心裏直發毛:「什……什麼事?」

完蛋了,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聽完她附耳低訴的鬼主意後,他整張老臉垮了下來。

「不——不要吧?」他衷叫。

「爸——」她軟軟地喊了聲,柔弱的小臉滿含乞求,「你也希望你的女兒能得到幸福吧?求求你嘛!」

他對她這種神態最沒招架能力了。

「非——」他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道,「非得這樣不可嗎?」

宋憐綻開燦爛的笑靨,飛快地在他頰上印了記啄吻:「謝謝爸,委屈你了!」

宋憬元苦著一張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     ☆     ☆

「什麼?!我不准!」嚴恒韜直接跳起來拍桌叫喝。

「女兒是我的,你憑什麼不准?」宋憬無喝了口茶,冷冷地反問。

「我、我——」嚴恒韜惱火得說不出話來,「反正我就是不准你拿小憐當貨品似地與人交易。她是人耶,你有沒有顧慮過她的感受?」

「我問過小憐了,她沒意見。」宋憬元依然很閑,還有心情掀開蓋子研究浸泡過的茶葉有沒有完全舒展開來。

「她沒意見?!」嚴恒韜又叫了。

老大,他在練肺活量嗎?他喉嚨喊不痛,聽的人耳朵都痛了。

「不信你自己去問她呀!」

「怎麼可能?她居然同意接受一樁見鬼的利益聯姻,去成全你擴展商業版圖的野心?」這丫頭在搞什麼鬼啊!

「別說得那麼難聽,起碼對方家世不錯,又不嫌棄她雙眼失明。」

唉,真不曉得該怎麼形容這個人,平日是八風吹不動,天垮了都不會挑一下眉,但是一扯到小憐,他就破功了,脾氣比誰都火爆。

如果嚴恒韜夠理智,又怎會不曉得,他這個當父親的,對小憐的珍寵可不比他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去你的家世不錯,難不成我還得叩謝他們的大恩大德?!小憐不是沒人要,別把她當成急欲擺脫的麻煩。」沒錯,他就是無法理智思考了,一句句存心激他失控的言語,直撩撥得他怒火高漲。

「好啊,那你說嘛,誰要?」修養真差啊!宋憬元懷疑,再和他說下去,可能連「三字經」都要飆出籠了。

算了,又不是不知道以恒韜的傲性,誰都不放在眼裏,獨獨在乎小憐,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為了小憐的事與他大呼小叫了,早就沒了當老子的威嚴,還計較什麼?

嚴恒韜幾乎咬碎了牙:「我、再、說、一、次!就算全世界都嫌棄她,起碼她都還是我的寶貝。你不珍惜她,無所謂,我會保護她,要想我同意讓她嫁去一樁沒有感情的交易婚姻裏當深閨怨婦,可以——除非我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打她的主意!」

說完,他像火箭似地飆了出去,丟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宋憬元,直掏著耳鳴情況嚴重的耳朵。

  ☆     ☆     ☆

砰!門粗魯地被推——噢,不,是踹開。

「宋憐!」嚴恒韜氣呼呼地闖了進來。

「韜,你嚇到我了。」嬌喊聲軟軟地抱怨著,纖纖長指捂著心口,不勝虛弱狀。

「嚇你?我還想掐死你呢!」吼聲如雷震耳。

「你做什麼?我又沒惹到你。」扮無辜,呵,她的拿手戲,但這會兒,嚴恒韜可沒興致欣賞她精湛的演技。

「我問你,你為什麼同意爸爸提的商業聯姻?你很喜歡被人當附加價值來利用嗎?就算你反抗不了爸爸,為什麼不來找我商量?你知道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爸沒逼迫我,我是自願的。」

「所以你應該——什麼?!」吼了好長一串,剩下的那一半,在她那平靜的聲明下,全部卡在喉嚨中。

他一愣一愣地:「你——自願?!為什麼?」

「都沒有人肯要我了,我還挑什麼?」她低喃,口吻近似自嘲。

「這是什麼話!」火爆脾氣再一次升高:「不許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

「那不然還有誰要我?」說出來的話竟與宋憬元如出一轍。

該死的!嚴恒韜恨恨低咒:「不許受爸爸影響!」

「好霸道啊!」她輕輕一笑,卻笑得哀愁,「不許我這個、不許我那個,你連我的情緒都想管上一手,既然都不要我了,為什麼還要管我這麼多?」

「我沒有不要你,我是——」

「你是什麼?說啊?」

嚴恒韜被逼得無力招架,苦惱道:「我們能不能不要提那個?」

「說到底,連你都嫌棄我。是呵,一個瞎子,誰不避之猶恐不及呢?」

「不是那個原因,你明知道的!」他惱怒地低吼。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既然有人要我,那就嫁吧,反正,也沒人在乎了,是誰都好,我只想要有個家,有個依靠——」

「你——」嚴恒韜被氣得失去理智,一拳揮了出去,卻連她一片衣角都捨不得碰,只好恨恨地擊向她身旁的桌面。

她憂心地輕蹩柳眉:「別敲壞了我的桌子。」

這回,不是七竅生煙,而是要直接嘔血了。她關心的,居然不是他痛不痛,而是她的桌子會被敲壞?

他早該知道的,她要是強起來,連聖人都會被氣爆腦血管。

「我不管你怎麼想,反正這樁鬼婚姻,我就是不准你去嫁,必要時,我會不惜鬧到天翻地覆,不信你試試!」然後,他又像來時那樣,刮陣龍捲風走人。

宋憐忍不住搖頭,悶聲咕噥:「早知道你不准了,你要敢准,本姑娘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唉,死腦筋的傢伙,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腦袋轉個彎兒,直接把她娶走,不就甭在這裏跟她臉紅脖子粗地叫駡威脅了嗎?蠻牛就是蠻牛,牽到北京也不會變成烤鴨。

唉唉唉!看來她要想吃「烤鴨」,真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了。他最好別把她給惹毛了,否則她烤鴨也不吃了,直接宰了他當牛排吃!

  ☆     ☆     ☆

在一頭噴火恐龍不惜拆了屋頂的狂怒堅持下,想當然耳,逼婚一事自是不了了之了,一切全在宋憐的預料之中,也還好全在她的預料之中,否則,她還真不曉得要到哪里去變個男人出來娶她呢!

然後,交換的代價是——他吼到破嗓了。

嘎啞疼痛的嗓子,足足灌了一個禮拜的酸梅湯、楊桃汁才好轉。

兩人的關係變得很微妙,他避她,卻又不允許她避他,很矛盾吧?

他之所以避她,是因為至今猶無法調適心情,不知如何面對她赤裸裸的愛戀,而之所以不允許她避他,是不要兩人活似個陌生人。

有時,他都懷疑她是存心氣他,而他的確也很沒用地被氣倒了。

然後接下來的數月,她變得經常往外跑,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麼,想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有一晚——

就寢前,經過她房門,聽見裏頭傳來微弱的低泣聲,他停下腳步,確定那真的是小憐的聲音,連敲門都來不及就沖了進去。

「小憐?」房裏太暗,他走得太急,差點被絆倒。

「怎麼了?小憐,你在哭嗎?」

「韜——」她幽幽一喚!偎向聲音發源處。

嚴恒韜急忙接住她靠來的身子,差點被嚇死。他要是晚那麼一步,她就會直接往床底下栽。

她好久沒這樣靠著他了——

直到這一刻,嚴恒韜才發現,他有多懷念她柔軟身子偎著他的感覺。

「發生什麼事了?」他努力想看清埋在他胸前的那張小臉。

宋憐只是一徑地搖頭,什麼也沒回答。

「是不是爸?他又逼你了?我去找他理論——」說著就要起身,沒留意他的口氣有多像找人火拼的黑道大哥。

「不是,你不要問了,借我靠一下就好。」她牢牢地摟住他,此時此刻的脆弱,並非偽裝。

今天,她去醫院看過大哥了,那時,大嫂在病床前,為那段已無異於死亡的生命,哭得肝腸寸斷——

以往總是讓她感到無限暖意的大掌,如今卻是一片冰冷,她輕輕握著,心中好茫然,她真的不知道他是否能熬過來,這一聲大哥,她才叫了數月,難道便要成為絕響?

是否,這就是生命?充滿太多不由自主的無奈恍惚地回到家中,她甚至無法去思考,無助的靈魂,只想牢牢攀附她最信賴的男人,尋找熟悉的撫慰與溫暖。

「韜,別離開我,答應我,永遠永遠都別讓我找不到你——」她惶然地揪著他衣襟,尋求他的保證。

「不會的,我會永遠陪著你。」他柔聲道,大掌柔柔地拍撫纖背。他不清楚是什麼事造成她今晚的失常,這樣的她,令他心疼無比。

「是嗎?」他不會讓她像尹心語一樣傷心,他說他會永遠陪著她……

「別走,好嗎?陪著我睡.就一晚,求你!」欲擒故縱地與他玩了數個月的心理戰,今晚,不想再耍計謀,她好累,好想放下一切,以最原始的她與他相對。

「傻瓜,求什麼呢?」嚴恒韜擁著她,一同躺進床鋪,「睡吧,我會整晚抱著你,直到天亮。」

「嗯。」宋憐安心閉上了眼,夢中,有他相隨。

  ☆     ☆     ☆

有句話說:女人心,海底針,果然分毫不差!

那一夜,她像個無助的嬰孩,棲靠在他胸懷,但是又過了一陣子,她卻又眼眉含笑,偶爾還聽得見她哼著小曲的歌聲,可見得心情不錯。

哇咧——

耍人哪?情緒轉換比翻書還快,虧他還擔心了個半死。

在他有限的理解範圍內,據說會有這種難以捉摸的喜怒無常,是戀愛的徵兆……

倏地,他渾身一震。

戀愛?!

會嗎?小憐這陣子的反應,會是因為——她戀愛了?!

聽說戀愛中的女人,情緒起伏很大,隨著戀情的變化忽悲忽喜,難以捉摸……

那——小憐真的是戀愛了?如果是,物件又是誰?

不可能會是他,他們近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事件,會牽引她情緒的人,絕不是他。

也就是說,她真的另有物件了?

那麼,又是哪個人,能帶給她這麼大的影響力,讓她為他而笑、為他而淚?

嚴恒韜抿抿唇,沒來由感到針戳般的刺痛酸意。

他抱定了主意,今晚非等到她回來,把事情問個清楚不可!

  ☆     ☆     ☆

送她回到家門前,宋擎鬆開她的手:「進去吧,自己當心。」

「哥,等一下。」

「嗯?」

「你不進去坐坐嗎?爸他——」

他搖搖頭:「不了。」

「爸最近身體愈來愈差了,他真的很想念你,你難道就——」

宋擎渾身一陣緊繃:「我——」

「經過一場生死大劫後,你難道還不明白,有些事,是不能等的。」她仍試著想說服他。

宋擎矛盾不已:「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

宋憐幽歎:「你的固執真是跟我家那頭牛有得比!」

不過要他心思轉個彎兒,換另一個角度去看待事物而已,有那麼難嗎?

宋擎苦笑:「陽臺邊站了個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家那頭牛,不過——他那比血滴子還可怕的眼神,就快讓我死於非命了。」

嬌軀輕輕一顫:「別理他。哥,你是不是欠我一個道別吻?」

臉色變了變,他咬牙道:「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小混蛋?」

「謝謝,你是第一個。」她笑笑地回道。「我的吻呢?」

宋擎低吼:「你休想!想害死我直接說一聲,用不著使這種小人手段!」

「別這樣嘛,哥,人家前陣子為了你,可掉了不少眼淚,你就當補償我,嘴唇借一下嘛!」她偎了過去,軟言細語地撒嬌。

「不借!」想都不想,回絕得好乾脆。

「那我的臉頰可以借你。」她換個方式打商量。

「好極了。」他伸出魔掌。

「先說好哦,不許捏我!」她倒機靈,很有先見之明地護住頰。

「你呀!」他歎了口氣,捧住小臉,在她額上印了記輕吻,「行了吧?我要逃命去了,心語真的很不想守寡。」

他前腳一走,嚴恒韜隨後像個失控火車頭沖了出來。

「小憐!」

「咦?你還沒睡啊?」宋憐若無其事地繞過他進屋。

「他是什麼人?」嚴恒韜追著她問,口氣活似吞了十斤炸藥。

「男人。」四兩撥千斤,妙招。

「廢話!我問的是,你們的關係。」都火得想殺人了,她還敢不怕死地給他裝瘋賣傻。

她回首,巧笑嫣然:「你以什麼身份問?」

嚴恒韜被問住了。

是啊!他以什麼身份問?他憑什麼用丈夫捉姦似的口吻,去質詢她的交友狀況?

但是那一刻,看著另一個男人親吻她,他為什麼會有想殺人的瘋狂欲望?

他被自己過於狂暴的情緒反彈給駭住了。

「你只是哥哥而已,不是嗎?」她輕輕淡淡地拿他的藉口來反駁他。

只是哥哥……

是啊,他「只是哥哥」而已!

這一刻,他突然恨起自己的身份來了,如果……

如果他不是她的哥哥……

「晚了,我想睡了,你自便吧!」

望著她消失的輕盈身影,濃烈的失落與痛楚,擊中他的心扉。

她甚至沒給他一個晚安吻!

因為現在,她已經擁有另一個人的吻了嗎?

想留住她、擁抱她的欲望,硬生生強壓了下來,他痛苦地抱著頭,無聲地自問:到底,自己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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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該死的宋憐,她又害他失眠了!

隔天,嚴恒韜頂著一雙熊貓眼進公司,眼前的卷宗,全成了她忽嗔忽喜的嬌容。

他恨恨地合上卷宗。

可惡,他到底是怎麼了?妹妹情有所歸,他該替她高興啊!為什麼他只想做的,卻是將那個男人大卸八塊,丟到小憐看不到的角落去?

她說過,永遠不和他分開的,可現在她卻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這讓他覺得,她背叛了他們的諾言真要有愛情,才能一生相守嗎?

那——他真的可以試著去愛她嗎?或者,他早就不自覺地愛著她了?

他茫然自問。

他倏地站起身,決定出去透透氣。

「怎麼突然想到要來?」走道的盡頭,傳來輕細的對話聲。

「女兒想爸爸。」女音嬌柔道。

宋擎愉快地輕笑:「少來了,寶寶還那麼小,我看是你想老公吧?」

「好嘛、好嘛,我想老公,不行啊?」

「行,當然行。」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間或傳來淺促的喘息。

嚴恒韜本是不甚在意,經過這條鮮少人走動的人道,隨意朝角落那邊纏綿擁吻的男女瞥了一眼,不期然瞥見男子的容貌,他一震,收住步伐。

「是你!」

濃情綿綿的男女倏然分開,尹心語更是尷尬地臉紅不已。

這男人怎麼這樣啊?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也該避開嘛。宋擎在心底咕噥。

「我怎樣?」他沒好氣地應了聲。

「你、你和她——可惡!」嚴恒韜想也不想,一拳就招呼過去。

都有了小憐,還敢招惹別的女人,他把小憐當成什麼了?

怒火很旺,而且預備把人揍成爛泥!

「你——喂!」從哪個未開化時代跑來的野蠻人啊?

那出其不意的拳,打得宋擎莫名其妙,一時閃避不及。

尹心語驚呼:「擎,你沒事吧?」

「沒事!」這句話是由齒縫中迸出來的。

宋擎抹去唇角的血漬。要命,這傢伙真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活似在打殺父仇人,他們有這麼深的血海深仇嗎?

「這位先生,我想,你最好有個不錯的解釋。」

他可以一拳回敬過去的,憑他一流的身手,打架絕不遜色,但那不是他的作風,他可是受過文明洗禮的人,不打無名架。

不過,對方要是解釋得讓他不滿意,那就走著瞧了!

「該解釋的是你!王八蛋——」說著,一拳又要揮去。

這回,宋擎有了防備,側身閃過,見他死性不改,宋擎也惱了,再也不留情面地回敬過去。

能忍受一次,可不代表他能無止盡地忍氣吞聲。

「呀!」見兩個大男人扭打成一團,尹心語驚叫連連,「你們不要打了,住手!」

「敢欺負小憐,找死!」嚴恒韜一拳K上那張人人妒羨的俊臉。

「你說什麼?混——」宋擎本欲還擊,拳頭在逼近嚴恒韜鼻樑時停住,「小憐?!」

「心虛了?」嚴恒韜乘機又「孝敬」了他一記拳頭,宋擎招架不住地倒退數步。

「擎——」尹心語及時扶住他。

噢,真是無妄之災啊!宋擎簡直欲哭無淚。

難怪他從一開始,就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沒錯,那晚送小憐回去,他見過一眼,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視力一向極好。

不過,顯然嚴恒韜視力該死地比他更好,否則他又怎會無辜地挨了這麼多拳?

他就知道!扯上那小妮子,准沒好事。

早說了吧?再管下去,心語鐵定當寡婦。

好吧,既然渾水都趟了,那就趟個徹底吧!

「你是小憐什麼人?我和她的事,你管得著嗎?」

「當然管得著!我是小憐最親密的人!」嚴恒韜火爆地回道,也不管這話有多曖昧了。

「口氣倒不小,我看未必吧?」不曉得是不是太欠扁,宋擎偏挑他的痛處戳,「就某方面而言,我和小憐的親密,絕對是你比不上的。」

當然咯,他們是兄妹嘛,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這還不夠親嗎?

不過呢,某人若是要想歪,他可不負責。

嚴恒韜瞪大了眼。難道他們已經——

他發現他很討厭這樣的感覺,因為那會讓他有著不顧一切想將對方剁成碎片喂魚的衝動。

「你、你該死的竟敢動她!」他發了狂,卯起來揍人。

管不了這麼多了,他現在只想宰了這個傢伙洩恨!

哇咧!這麼沒品?口頭功夫輸人就想使用蠻力?

「喂!你敢傷害我,信不信小憐絕對不會原諒你?」

宋擎出言威脅。倒不是沒勝算,只不過幹這種架未免無聊,心語會心疼他,小憐也會心疼嚴恒韜,那他又何必沒事討皮肉痛?

嚴恒韜咬牙,恨恨地收回拳頭。

沒錯,他又刺到他的痛處了。他嚴恒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宋憐不開心。若小憐真怨他,那會讓他比死更難受。

「你就這樣欺騙這兩個女人的感情?!」

宋擎無辜地聳肩:「這事她們都知道的,要和平共處並不難啊!」廢話,老婆和妹妹本來就沒衝突了。

聽聽,這是人話嗎?嚴恒韜瞪向尹心語:「你容許你的男人這麼做?」

為什麼不?難道要他和妹妹斷絕往來啊?無聊!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不要離婚。」尹心語垂頭躡儒,怯憐憐地道。

宋擎差點失禮地笑出聲來。

心語幾時向小憐學來這一招?裝柔弱?!

雖然她一向都很柔弱啦,不過他肯定,這一刻絕對是裝出來的!

「你、你們——」不知內情的嚴恒韜簡直慪到快內傷了。

「怪誰呀?要不是某人嫌棄她,她會委屈地跑來向我尋求慰藉嗎?」唉,誰教他倒了黴要當人家的哥哥,這一次他幫了。

一言又狠又准地擊中嚴恒韜隱晦的弱點,他幾乎捏碎了手骨:「我沒有嫌棄她,對我來說,她是千金難換的寶貝,不許你這樣糟蹋她!」

「你以為你管得著?」

嚴恒韜被激得失去理智:「當然管得著!你給我聽清楚,她是我的女人!從今以後,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撂下宛如驚雷的宣告後,他狂飆而去。他得立刻去找那個欠教訓的女人!

尹心語看了看那道遠離的身影,再看看丈夫若有所思的面容。

「擎,你在想什麼?」

「我懷疑——我們這樣幫小憐,到底對不對?」

「怎麼說呢?」

「我配合了小憐的方法,將他逼到小憐身邊,但是這逼到最後的結果,她能得到愛情嗎?會不會……」

不需多言,她已明白丈夫的隱憂:「你擔心,他對小憐只是責任?」

宋擎歎了口氣:「這是最壞的打算,我也希望不會——。」

  ☆     ☆     ☆

砰!

嚴恒韜活似在開戰車,一路乒乒乓乓地撞進來。

端坐在客廳之中的宋憐挑了下眉,慢條斯理地掛上話筒。

時間抓得真准,她才剛和宋擎通完電話呢,雖然大哥是提醒她皮繃緊一點,有需要的話,他會先替她買好棺材。

我還替你買冥紙咧!這是她的回應。

一點手足愛也沒有,就會咒她。

「宋——憐——」她發誓,這一聲吼叫絕對足以震垮摩天樓。

怕更加惹毛嚴恒韜,她用力忍住塞棉花的衝動。

「以你所發出的聲響,我相信全世界都知道你回來了,請不必喊得這麼大聲,我還沒聾。」不過,再讓他這麼吼下去,她就不保證了。唉,她可憐的耳朵。

「少跟我嘻皮笑臉。你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心裏有數!」夾帶著磅礴怒火,嚴恒韜逼近她。

如果不是宋擎預先告知,這會兒,她會懷疑自己幹了什麼殺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情,因為他的口氣就是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我能很謙卑地請教你,我到底做了什麼嗎?」

「你還有臉問!小憐,那個男人已經有老婆了,你知不知道?!」

「我還以為你說什麼呢,原來是這件事。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她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我大驚小怪?!」原來那個男人沒騙他,小憐真的知情0你知道他有老婆,還甘心當他的情婦?!你該死的竟敢這麼自甘墮落!」

吼聲如雷震耳,宋憐都快懊悔斃了。早知道冒著惹怒他的危險都要先塞棉花。

「小聲點,韜,不然你喉嚨又要痛了。」

「你管我喉嚨痛不痛,不要扯開話題!」

「那不然你要我說什麼嘛!」她委屈兮兮地低嚷。

「離開他!永遠都不許和他見面。」他專制地命令道。

「不要。」無視他足以燒了整幢房子的怒焰,她不怕死地回應。

「不——要?!」他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我說不要。和誰交往是我的自由,你無權命令我。」

好一隻七月半鴨!那不知死活的態度,就算被宰了都不值得人同情。

嚴恒韜要是夠狠,真的會像對宋擎那樣,一拳痛快地揮出去消他怒火,只可惜他沒有,只能任滿腔熾焰燒痛胸口。

理智盡焚,他行為完全失控,既然對她下不了手,只能發狂地丟東西洩恨!

轉眼間,客廳中所有能砸的、能摔的,全被他掃到地面,再也找不到一件完好的物品,慘不忍睹的景況,活似剛經歷過一次世界大戰,可見得他這回著實氣得不輕。

可,不管他怎麼摔、怎麼砸,就是沒一樣東西碰到她一塊衣角。

對,他承認,他嚴恒韜就是沒志氣到了極點,他就是——就是不忍心傷她一根寒毛。

或許也料准了這點,宋憐神情無畏無懼,靜靜地等他發洩。

「那種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為什麼非跟他在一起不可?」他再度噴火,早已分不清氣的是她還是自己。

「那種男人?!」這口氣活像宋擎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不是我非要他不可,而是我真正要的人要不到,我沒得選擇了。」對不起啦,大哥,把你貶成了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你——」火氣盡消,他懊惱地歎息,「你能不能偶爾一次別這麼倔強?」

「很抱歉,我不能。」她站起身。「你發洩夠了吧?我回房去了。」

「你給我站住!」整個地板亂成一團,到處是玻璃碎屑,她不要命啦?

在她跨出步伐前,他飛快地打橫抱起了她,繞過一地的雜亂上樓。

呵,脾氣發得驚天動地,結果呢?骨子裏還不是比誰都心疼她。他到底是想嚇誰呀?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行徑像極了白癡!

將她放上床畔,嚴恒韜已能稍稍冷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然後,他妥協地吸上長長的一口氣:「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沒有想要怎樣,感情的事,也不是我想要怎樣就能怎樣的。既然你給不起我所渴望的,那就無權阻止我由另一個人身上索求——」

話都還沒說完,溫軟的觸覺堵住了她的話,她先是一愣,而後有所領悟地瞪大了眼。

再和她說下去,他會氣死!夠了,到此為止吧,他不想再去掙扎什麼,他只想找個不讓自己痛苦的方式,既然這是她要的,好,他什麼都不想了,全依她。

糾纏的唇舌深入探索,他低吟了聲,更加摟緊她,擷取她唇腔之內的每一寸甜蜜。

她的味道太美好,感覺太契合,光是一個吻,便教他銷魂忘我。

老天!他從來都不知道,僅僅是唇齒問的糾纏,便能美好至此,以往,他只當是例行的程式,感覺早已麻痹……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只因物件不同嗎?

宋憐呆住了,完全無法動彈。以往,她可以大膽地去設計他的吻,可是……可是一旦真正發生,她卻像個呆子似地愣著當雕像。

他……她……噢,原來這就是男女間的擁吻。她緊張地揪緊了他衣襟,手足無措,渾身嬌軟酥麻,完全喪失了平日的狡黠靈敏。

「如果這是你要的,我也能給。不許再和他見面,聽到沒有。」一直到兩人無力地癱倒床內,他低聲警告,身軀仍與她密密糾纏。

「我可不要你的同情與施捨。」她鼻息不穩,呼吸淺促。

「你、你這張嘴!」懶得與她生氣,他直接狠狠地吻住她,讓她在他懷裏化為一攤春水。

很好,窩囊了十四年,終於讓他找到一個制得住她的辦法了。

「我不曾用靈魂互動的方式吻過一個女人,這樣夠不夠了?」狂野熱吻過後,他淺淺吮著柔嫩丹後。「都給你吧,不管你要什麼,我的一切,全都給你……」

「包括——你的心?」

嚴恒韜不語,沿著頸窩,一路吻向春光大泄的酥胸。

他的心,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只容得下她了藹—

「韜——」她嬌吟,「你似乎很餓。」

「非常餓。」拜她所賜,他都快成為清心寡欲的清教徒了,「不過,我不會吃你。」由她胸前抬起頭,他重重地喘息,「這叫望梅止渴。」

「這表示——我們不是兄妹了嗎?」

嚴恒韜白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無聊。

「我不會低級到去吻自己的妹妹。」

「這也表示我可以說你是我的男人?」

「再給我一點時間調適心情,如果沒有異議,我也將會是你的丈夫。」畢竟,關係的轉變,也是需要時間適應的。

「你又沒求婚!」

嚴恒韜低笑:「我以為你覬覦我很久了。」

就這樣了吧!愛情與親情,有時很難作出明確的區分,她已融入他的骨血,今生再難割捨,他對她珍視更逾生命,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     ☆     ☆

餐廳一隅,宋憐靜坐著等待兄長。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等了十四年的男人終於屬於她了,哪能不爽——呃,應該說「高興」0爽」

字太粗俗,她可是優雅的淑女呢。

「咦?你不是宋憐嗎?」耳邊傳來認人聲。

誰?她思考了零點一秒,沒結論,好,那就是不重要的路人甲,自動放棄,別傷腦力。

「啊,瞧我這記性,我忘了你是瞎子嘛!」女音故作懊惱,「還認得我的聲音嗎?」

嘖,有夠刺耳,擺明瞭想刺激她。

「如果我說不認得,你會不會識相地摸摸鼻子走人,別再虐待我的耳朵?」

江媚臉色一陣僵硬:「哼,囂張什麼?還不是就會裝可憐去博取恒的同情心。」

哎!她懂了,原來是爭風吃醋來著。

可她宋憐能拐來嚴恒韜,也絕不是泛泛之輩:「起碼我還挖得到韜的同情心,但是要換作某人,就是五子哭墓也不見得有人理她哩!」

「為什麼老天爺只讓你瞎掉眼睛,沒連舌頭一道拔掉?」江媚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恨恨地道。她絕對忘不掉,嚴恒韜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和她分手的,這口氣,她怎麼也消不掉。

「真感謝你的詛咒,可我這天籟之音,老天爺比你更懂得欣賞。」宋憐不溫不惱,笑笑地還以顏色。

「你一定從來不在恒面前露出真面目吧?」哼,這樣的女人還需要保護?她不去氣死別人就不錯了!

「他喜歡就好了,你管我什麼面目。」雞婆過頭了!

「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他只不過是被你虛假的表像給迷惑了,一旦你露出真面目,你以為他還會對你又愛又憐的?別做夢了!我問過恒,他對你,根本只是同情和歉疚而已,你因為他而失去一雙眼,他才會把自己賠給你。用這種手法贏來他,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一字一句,直搗宋憐內心深處,她震愕難言。

她——以一雙眼換來他?

她很想反駁,卻啞了聲,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確實是為救他而失去雙眼,這些年來,她也確實知道他有多內疚,所以不斷付出他的一切來補償她,甚至,她也確實是耍了一個又一個的詭計,強迫他不得不接受她的愛情……這些都假不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和宋擎的謊言;如果,不是怕她踐踏自己;如果,不是為了對她的虧欠——他的選擇,還會是她嗎?

只因她要,他就給,那麼她贏來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他根本不愛她,那麼,用盡苦心地贏來了他,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你要是有點良心的話,就放過他吧,別再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了,這樣他會很痛苦的。」又是致命的一擊!

是嗎?她真的一直在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她令他痛苦?

「韜……可沒說和我在一起痛苦,他一直都說,我是他最在乎的人……」她聲音微弱地反駁。

「如果今天你眼睛沒瞎,你敢很有自信地說,你還會是他最在乎的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只是想補償你罷了,如果你眼睛沒瞎,他根本看都不會看你一眼。而你,卻利用了他愧疚的弱點,不斷地對他予取子求,他欠的,也不過就一雙眼,你卻要他用一輩子來賠,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惡?」江媚得理不饒人,句句殘忍無情地攻擊她。

「不……不是的……」這些,她都沒想過啊!她只是單單純純地愛他,單單純純渴望他的愛,所以,她用著自己的方法去爭娶這樣也錯了嗎?為什麼要把她說得這麼十惡不赦?

一雙溫熱的手搭上她的肩,頭頂傳來宋擎冰冷的聲音:「夠了吧?人家小倆口的事,幾時輪得到你插嘴?我們小憐再怎麼耍心計,起碼不傷人,不像某人,被拋棄了還不認命點,安安分分當她的怨婦,一張毒嘴四處興風作浪。」

遭人一陣奚落,江媚漲紅了臉,正欲張口,宋擎搶先了一步:「還不滾?再多說一個字,我的拳頭會破了不打女人的紀錄!」

威嚇語一落,江媚馬上跑得不見人影——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大哥……」她顫聲輕喚,無助地仰首,神情好迷惘,「我錯了嗎?不計一切為自己的愛情努力,也錯了嗎?」

宋擎不語,沉歎了聲,輕輕摟住她。

錯了嗎?愛情的事,誰能真正分得清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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