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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何晁仁盯著牆上的鐘,眼神冷峻,奔跑的分針、時針似平和他有仇。
她夠倔,夠强,夠有骨氣,不管離開誰,她的世界都照樣轉,哪怕他說到那分上,她也不松口,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真是不管怎樣,她都不願示弱,坦率的接受他。
如果時鐘有生命,此刻一定在他的目光下凌遲處死。
午夜十二點四十五分,他站起身打開門火大的衝過去對面敲門,他不相信這種情況下她能睡得著。
“江雨朵,開門。”
“我在這。”身后響起小小的聲音。
何晁仁回頭,目光下移,看到她屈膝坐在他家門邊。
他愣住,“你、你在干什麼?”
她仰頭看著他,黑漆漆的眼里泛著迷茫的水光,“我不知道你消氣了沒,願不願意見我。”
他俯身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拉起來,掌心接觸到她的冰涼讓他火大,“該死,你一直坐在這!”
將近一個小時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磚上?
麗朵低下頭。
看她這樣,何晁仁屏息,有火也發不出來,抱了人進屋,大步踏進臥室將她放上床,拉了被子裹住她,轉身卻被她拉住。
回頭對上她可憐兮兮的眸子,他嘆息,“我去給你弄點喝的。”
她這才放開他。
他去廚房燒水,家里除了咖啡沒其他熱飲,幫她衝了一杯熱咖啡,命令她全部喝光。
她伸手接過杯子,乖乖喝下,全部喝光,連一滴都沒剩下。
見她突然這麼聽話,何晁仁挑眉,伸手覆上她的額頭,有些涼,但溫度還算正常,他接過杯子,不自覺放軟聲調,“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著涼了?”
雨朵抬頭看他一眼,拉過他溫暖的大掌握住。
以為她又要來之前那一套,何晁仁本要推開她,可聽到她的話頓住。
“我五歲那年,被我媽丟在育幼院門口。”她漆黑的大眼低垂,低聲道:“到現在,連她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卻清楚的記得她走的時候說過會來接我,我一直等,院長媽媽說起初我連院子都不進,就站在育幼院門口,天黑了,怕得直哭也不進門,說怕媽媽回來找不到我,后來她哄我說,我媽知道我在這里我才進門,再后來有人願意領養我,可我死活不走,非要留在育幼院,還是怕我媽回來找不到我。”
她抬眼,漆黑如幕的眼眸看著他,臉上釋出淡淡一笑,“長大一點我才知道,那句會回來接我,只是在騙我,我被永遠的拋弄了,這世界上連親生母親都拋弄我,還有誰靠得住?”
她雙眼無光,泛著淡淡憂傷,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彷佛一把攥住他的心髒,何晁仁將她拉進懷里,雨朵在他懷里閉上眼睛。
當她終于明白自己被媽媽遺棄時,信賴這個詞就在她心中瓦解。
連親生母親都不能夠相信、不能夠依賴,這世界上還有誰可以讓她信任?
為了留在育幼院不被人領養,她幫院長媽媽照顧其他孩子,洗衣服做飯,只要她能做的都做,只希望院長媽媽著在她有用的分上不要送她走。
十一歲她就開始想方設法賺錢,因為她知道不可能永遠待在育幼院,大清早起來摸黑送牛奶,摔倒了牛奶灑一地,腿上划了好長一道傷口,滿身髒兮兮的站著被牛奶站老板罵,她不哭,因為沒有可以哭訴的對象,被拋棄的那一天起,她就成了孤儿,所謂孤儿,就是只有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必須靠自己。
十五歲,知道調酒師比服務生的薪水高很多,就算同事極不情願、不耐煩,她也厚著臉皮拜托對方教她,沒有學識、沒有背景,除了院長媽媽和一幫孤儿弟妹,要活得更好,只能靠自己。
二十歲,初戀,像天下所有的情侶一樣,對方追她、哄她,事事以她為中心,各種甜言蜜語,像所有初涉足戀愛的小女生一樣,她信了,將自己交給對方,放下逞强,將少女心中最柔軟的一面袒露在對方面前。
一回,院長媽媽生病住院要交押金,她剛在台北立足,手邊沒那麼多錢,急急找男朋友借兩万塊,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瞬間,男朋友臉上閃過不情願的轟情,之后是各種借口……于是她知道,男女之間,再喜歡也不過如此。
之后交往過的男人個個說她太獨立,說她愛逞强,不可愛、不小鳥依人,可是一邊這樣說著,卻一邊和她算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每個月往育幼院寄錢,問以后也要這樣嗎?聽她說以后院長媽媽老了,要擔起照顧院長媽媽和育幼院孩子的擔子,立刻閃人,還有第一次見面就問她介不介意各付各的,甚至曾經遇到一個說喜歡她勤儉持家,想娶她的男人,但話卻是這樣說的——如果你不介意做婚前財產公證……男人啊,就算再怎麼喜歡,終究算得清清楚楚。
這世界除了院長媽媽和育幼院的孩子們,她再也不會對誰攤開心事,不會和誰相互依存,不會,可是——
“你有我,我讓你靠。”
頭頂傳來沙啞的聲音,她睜開眼睛,對上他心疼的眸子,聽他道:“不是說不知道誰能靠得住,以后我讓你靠。”
何晁仁無法立刻向她證明,在被親生母親拋棄的事實面前,任何承諾都是慘白的,他不知道在她過往的歲月里還經歷了什麼,但他會讓她知道,以后她不是一個人,他會是她的依靠。
這兩句話像雨點落在雨朵心上,叩在那扇閉闔很久的門上,叩開一條細縫,她窺見自己內心隱隱一絲掙扎的渴望,或許,她不是那麼堅强,或許她也想要找個人依靠,渴望生病時有人照顧,生氣時有人宣泄,渴望遇到危險有人挺身保護她,發生事情有人替她扛……
之前他全都做了,可她不敢放任自己依賴,怕到頭來又是一場空,又得一個人面對,可是,此刻他緊緊摟住她的手臂結實有力,他的胸膛太過溫暖堅實,她——
有什麼從眼眶里落下來,他那寬厚的大掌一下又一下拍在她的后背,“哭吧,別忍著,我在這里。”
她閉上眼睛,喉嚨哽咽,最終再也忍不住,一絲嗚咽逸出來。
小聲的,壓抑的,像受盡委屈卻又無處發泄的小動物一樣,縮成一團在他懷里顫抖哭泣的雨朵。
何晁仁忍不住將她緊緊擁抱,這一刻他在心底默默發誓,這個女人,他要給她加倍的愛。
窗外,天邊悄悄綻出一線光,黑夜正悄悄退場。
相信和依賴一個人,就像嬰儿脫離父母的手學走路,都要慢慢來。
對于雨朵來說,活了二十五年,凡事自己來的想法已經變成行事作風,又豈是一晚上就能改變?
啪,門打開,雨朵衝去冰箱拿水喝。
何晁仁看著她皺眉,“怎麼了?”
某人灌完水大喘氣,“超市推出特價活動,白米買一送一,賺到了,嘿嘿。”
他皺眉,掃一眼她腳下那兩袋每袋約莫五公斤的米,“我說的不是米,而是你。”
“哦,電梯維修,真是的,之前也不貼通知,我只能拎著兩袋米走樓梯上來,差點累死我。”雨朵擦擦汗,小聲嘀咕抱怨。
十斤?十二樓?
看著自己强悍的女朋友,何晁仁微微挑眉,“我記得你只是去超市買鹽,買了這麼重的東西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兩袋米不算重啦,之前我——”話到嘴邊,麗朵頓住,咬住唇小心翼翼著他的表情。
他嘆氣,轉身往屋里走。
看他走雨朵急了,跑上去拉住他,“別生氣嘛,我錯了。”習慣万事不求人,何況只是兩袋米而已。
“放手,我去幫你拿毛巾擦汗。”
她愣了一秒,失笑,小小吐舌,松手乖乖坐去沙發上等。
著他果真拿了毛巾回來幫她擦臉擦手,冰冰涼,舒服極了,可見他一言不發,表情還是很臭,她伸手戳了戳他小聲道:“耍不,我再拎下去,打電話叫你幫我拎上來?”
某人幫她擦臉的手一頓,“江雨朵,你皮還可以更繃緊一點。”
噗……雨朵笑了,扑上去抱住他又親又啃。
何晁仁嘆氣,扔掉毛巾接管主動權,揪住在他脖側亂蹭的小下巴,壓下欲望看著她道:“這種小事算了,下次遇到你解決不了的事,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撐,記得還有我這個男朋友可以給你靠就行了。”
她試也不試就把他否決掉,認為他不可信賴,這才是之前他生氣的真正原因。
麗朵一愣,眼眶濕潤,彼小貓一樣蹭上來縮成一團,埋在他胸口,用軟軟的聲音道:,“好。”
他也不期待她能一下子就從凡事自己來的女漢子變成小鳥依人的小女人,這一聲好,證明她願意試著相信他,這樣就夠了。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她解決不了的事會那麼快就出現。
“雨朵姊你快來嗚嗚嗚……你快點回來嗚嗚……”
突如其來的電話讓麗朵嚇了一跳。
“小磊?怎麼回事?別哭好好說,怎麼了?院長媽媽呢?”
“院長媽媽昏倒了嗚嗚,你快點回來嗚嗚嗚……”
扔下給客人調了一半的咖啡,慌亂的她不管不顧衝出咖啡廳,跳上街邊等著載人的計程車一路飆回育幼院。
進門,就見院長媽媽靠在床上,一群孩子圍在旁邊,義工王阿姨正在喂院長媽媽吃藥。
“怎麼回事?”雨朵緊張的奔過去。
院長媽媽吞下藥,擠出一絲笑安撫她,“沒事,別擔心。”
看她神志清醒,只是臉色蒼白了些,雨朵松口氣,“好端端怎麼會突然暈倒,發生什麼事了?”
院長媽媽想說話,但只是張張嘴,疲憊的閉上眼睛。
雨朵不安,“去醫院吧,總得檢查一下到底是什麼問題。”
“沒事,不用去醫院。”院長媽媽低聲道。
雨朵看向王阿姨。
王阿姨給她使眼色,拉她到一旁,“下午來了兩個人,在辦公室不知跟她說了什麼,人走后沒多久她就昏倒了,醒來問她什麼也不說,孩子們都嚇壞了。”
雨朵凝眉“來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不過西裝革履的,看起來不像壞人,可人走了之后院長臉色就很難看。”
麗朵回頭看一眼閉目養神的院長媽媽。
之后王阿姨帶孩子們下樓,她坐在床邊,看著床頭櫃上的定心丸輕聲道:“真的不用去醫院?”
“不用,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不用擔心。”
沉默片刻,她小聲道:“你是我和孩子們唯一的親人,要是你有什麼事,我們就成真正的孤儿了。”
院長媽媽睜開眼睛,看著她擠出笑,伸手輕輕拍她冰涼的手背。
“到底發生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王阿姨說下午來過客人,是誰?我長大了,可以幫你分擔。”
院長媽媽看了她一會,嘆口氣,從枕頭下抽出一紙文件遞給她。
“這是什麼?”麗朵狐疑接過,翻開來看到內容愣住。
那是土地買賣合同,她連忙翻過几頁,看到最后一頁的簽字印監更是愣住,抬頭呆呆看著院長媽媽,“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沒告訴過我們?”
院長媽媽竟然將這棟房子賣了。
“我也不知道。”
“嚷?”雨朵愣住,“什、什麼意思?”
院長媽媽扶住額頭一臉苦惱道:“一個月前有人來找過我,說想要買下這里改建成會所,我記得我當時明明拒絕了的,可是今天有律師帶了這份文書來送支票,說我已經把這里賣了,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簽過這份合同。”
麗朵凝眉,第一反應是詐欺,她飛快翻到簽字頁再度確認,但字跡的確是院長媽媽的,非但簽了名,每一頁都加蓋了印章。
“那個人留下支票就走,說合同已經簽了,具有法律效力,如果毀約要什麼違約金給他們……”院長媽媽說著痛苦地按住胸口。
麗朵扔下合同忙端水給她,“別急,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別擔心,我來處理。”
院長媽媽喝了水,閉著眼睛撫著胸口,半晌一臉焦慮的看著她道:“我看字跡像是我簽的,可是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還蓋了印章,印章我平時都鎖在抽屜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真像他們說的,我們哪有那麼多錢賠,倘若他們真要趕我們走,孩子們怎麼辦?”
麗朵安撫她,“別著急,別想了,你好好休息,一會我打個電話問清楚再說,肯定是他們搞錯了!”
費了好大勁哄院長媽媽平靜下來,說些寬慰話哄著她直到她睡著,麗朵拿著合同下樓,站在院子里將合約書翻來覆去看了几遍,又找出院長媽媽以往的簽名和印章仔細比對,看完她凝眉,拿起電話按照對方留下名片上的聯系方式打過去。
“您好,郭强律師事務所,請問找哪位?”
“您好,我是太陽雨育幼院的,我想找郭律師。”
“請稍等。”
過了兩分鐘,電話被轉接,“您好,我是郭强。”
“您好,我是太陽雨育幼院院長的女儿江雨朵,我看到您送來的合約,是不是哪里弄錯了,我母親不記得她簽過字。”
“江小姐,這個問題下午我已經跟江院長解釋過了,合同是我親自和江院長簽的,上邊有江院長的親筆簽名和蓋章。”
“可是我母親並不記得,所以我想會不會是您搞錯了,簽字的人並不是院長,或許有人冒名頂替,你也知道簽字可以模仿,印章可以偽造——”
“江小姐,我的委托人看中那棟房子,提出購買意向,當時江院長拒絕了,后來我的委托人請我再去協商,在育幼院,接待我的是江院長本人,簽字蓋章的也是她本人,這一點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
“可是——”
“簽字以后反悔的事常有,所以才需要合同約束,在我這里一切是按照法律程序進行,合同完全符合法律規定,雙方簽字,具備法律效力,如果江院長想毀約,你們只能按照合同上的約定賠償我的委托人一筆違約金,按照合同約定違約金是合同金額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一百五十万元整,如果你們既不同意出讓房屋,又不願意賠償違約金,抱歉,我們只能通過法律程序來解決……”
電話掛斷,麗朵屏息,盯著手上的合同,心中慌亂,大腦一片空白。
手機忽然響了,她茫茫接起來,“喂?”
“發生什麼事?咖啡廳這邊說你接了通電話就走了,你在哪?”
心一急,雨朵哽咽道,“晁仁,怎麼辦?”
何晁仁趕到育幼院,一進門就見麗朵抓著合同扑過來。
“我打過電話,可對方說跟他見面的是院長媽媽,字也是她簽的,如果我們不讓出房子,就要我們賠違約金。”
“別急。”他取過她手上的合同,拍拍她后背,“沒事,慢慢說。”
他的沉穩讓她稍微心安,雨朵定定心神,將下午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邊,又將她打電話去律師事務所時對方的答復源源本本說了,最后將那張名片給他。
何晁仁一邊聽她講,一邊低頭看合同,像對方律師說的,合同起草得嚴絲合縫,沒有任何漏洞。
而且從院長媽媽的簽字和印監目測對比,看不出有什麼區別。
“院長呢?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吃了定心丸,沒那麼難受了,好歹哄她睡著,現在還沒醒。”
“你問過嗎?她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不,她記得那些人第一次來找她說要買房子的事,但她說回絕了,簽合同的事她則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我不也敢多問,怎麼辦?”她第一次有束手無策的感覺。
何晁仁安撫她,“別急,我先打電話核實情況,等晚點院長醒來我再跟她談談,或許能理出頭緒。”
之后他打給對方律師,和麗朵說得差不多,那個叫郭强的律師確定是江院長本人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和他當面簽的約。
“原本她第一次一口回絕了,第二次我登門拜訪沒抱太大希望,可出乎意料的她想了想就答應了,或許是第二次我們開出的價錢比第一次多了五十万……”
憑他的經驗,那律師的語氣和說詞不像是在搬謊,掛斷電話,麗朵說院長媽媽醒來了。
院長媽媽向他說道:“我真的不記得他們來找過我簽字,如果有,這麼大的事我怎麼可能不記得?”
“別著著,晁仁是檢察官,一定能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辜。”雨朵安撫她。
何晁仁著著院長媽媽著急的表情,凝眉想了想道:“您記得那天您做了什麼嗎?”
“哪一天?”
何晁仁指了指合同上的簽約日期,“上周三。”
“上周三?”院長媽媽一臉茫然:“周三,周三——”
雨朵凝眉,也努力回想自己上周三在干麼,當時為交管理費的事她似乎和何晁仁吵過架。
“我想起來了。”她興奮地道,“那天晚上我給院長媽媽打過電話,十點多的時候,她沒跟我提過這事,如果她真的有見過那個律師,還簽了約,不可能不告訴我的。”
那晚回到家找不到何晁仁,打他手機他也不接,心情都悶煩躁,她撥了院長媽媽的電話,雖然沒說什麼,只隨便聊了兩句,但她記得院長媽媽沒什麼任何反常的地方。
何晁仁看向院長媽媽。
院長媽媽凝眉,看著麗朵,“你給我打過電話嗎?”
麗朵愣住,“打過啊,我還有通話紀錄。”她說著調出手機里的通話紀錄,電話顯示上周三晚上,十點半,通話時長約六分半。
“您記得嗎?”何晁仁看向她。
院長媽媽皺眉,像孩子一樣按著太陽穴,一副使勁想的樣子。
麗朵傻眼,“院長媽媽,你,真的不記得嗎?”
院長媽媽抬頭,有些困惑的看著她,“記得什麼?”
“怎麼會這樣?剛剛說的話怎麼會都不記得?”
院子里,麗朵咬住指甲惴惴不安,院長媽媽的反應嚇到她。
何晁仁拉下她自殘的手指,“”有几種可能,第一種,合同是偽造的,只需要把簽名送檢監定中心做筆跡監定,如果簽名是假的,合同自然不具法律效力,但現在看來,不排除合同是院長親自簽字的可能。”
“如果,真是院長媽媽簽的——”難道她們真的要讓出房子,她們在這里安家落戶十几年,這相當于她們的家,離開了要去哪里?到哪儿能找這麼大的地方安置那麼多孩子,一想到這些麗朵急得快要哭了。
“先別急,當務之急是安排院長去醫院做檢查,等結果出來再說,就算真要搬也不怕。”
雨朵看著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怎麼不怕?她怕得要命,怕院長媽媽真有個万一,怕孩子們流離失所,怕沒地方找那一百多万賠給對方……
“傻瓜,怕什麼,有在我。”
她看著他,眼眶發紅。
他安排院長媽媽入院做檢查,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初步診斷,病人應該是得了阿茲海默症。”
“阿茲海默?”雨朵呆呆屏息,那是什麼?
“就是俗稱的老年痴呆症。”醫生打開燈片指給他們看,“大腦皮層完好無損,但在測試時發現她的語言功能、反應力和記憶力等,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這些是神經系統退化的主要袁現。”
“老年痴呆症?!”麗朵不敢置信,“可是、可是她才六十五歲,怎麼會是老年痴呆症?!”
在她的印象里,這種病是很老的老爺爺、老奶奶才會得的病,院長媽媽還年輕而且一直很健康。
“現代人壓力大,六十五歲發病的不是少數,何況女性發病的機率原本就高,她這樣一定有一段時間了,比如健忘、短暫性走神,回過神不知道剛剛在想什麼或者要做什麼,常常做的事情突然不知道怎麼做了,因為是老年人,家屬常常以為這是正常的,往往會拖延了就醫診治,到后期會出現失憶、智力退化,有的甚至行為失常、失能等,到這時候再來檢查已經比較嚴重了……”
雨朵低下頭屏息,眼眶熾熱。
何晁仁環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看著醫生問:“需要住院還是怎樣,我們全力配合治療。”
“先去辦入院手續吧,要做更進一步全面檢查,但是這種病沒有治愈方法,只能用藥物延緩病情不要惡化,配合一些輔助訓練,最好的結果是病情不再惡化,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可能性極小,漸漸她會像小孩一樣失去自主行為能力,這個過程有可能很短,有的病人惡化得快,几個月就不會說話、不能獨立生活,但也有的病人通過訓練,能夠維持在不錯的水准,一切要看患者的個人情況……”
拿了住院手續,何晁仁摟著她離開診療室,護士扶院長媽媽去做檢查,院長媽媽竟然像孩子一樣扯住雨朵的手不放。
麗朵拚命忍住眼淚哄著,“沒事,護士帶你去做個檢查,我繳完費馬上就來。”
何晁仁拍拍她的肩膀,“你陪她一起過去吧。”
在一樓繳完費,辦好各項手續,何晁仁上樓,就見病房外一個人影躲在角落哭。
他走過去將她拉起來,看著她一臉眼淚咬住唇不想哭出聲,將她摟進懷里,大掌一下下輕拍她顫抖的后背。
“我真糟糕,我竟然什麼都沒發現,之前她說過記性不如以前,我也沒多關心一句,我該死……”
他嘆氣,“醫生也說了,初期家屬很難發現。”
她哽咽,“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院長媽媽病了,育幼院的房子被賣了,孩子們面臨無家可歸,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好沒用。
“沒事的。”他替她擦掉淚水,“合同的事不用再擔心,你只管照顧好院長,她已經這樣了,你再著急只會讓她更自責,孩子們看了也會跟著擔心。”
雨朵聽了立刻抹去眼淚,深呼吸,“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著急。”現在她是頂粱柱,她是院長媽媽和孩子們的依靠,她不能亂。
何晁仁心疼,俯身在她唇角親吻一下,看著她呆呆的淚眼道:“傻丫頭,不是要你擦掉眼淚一個人披掛上陣,你還有我,我們一起面對。”
院長媽媽被安排住進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几日后確診,罹患的是阿茲海默症。
這是個壞消息,但對于那紙合同來說,是個好消息。
有醫院的診斷書,證明院長媽媽在簽字時不具備自主行為能力,按照法律,合同無效,雖然對方一再强調簽字時院長媽媽神志清醒,但何晁仁展現專業素養,背出一長串法律條文和過去此類案件的勝訴依據,法律在這種案件上是絕對偏向于保護被害人權益……
律師面對檢察官,還未開庭便已敗訴。
育幼院的房子,院長媽媽和孩子們還有雨朵的家,保住了。
走出律師事務所,雨朵驀地轉身扑進何晁仁懷里,“謝謝、謝謝,鳴嗚嗚嗚……謝謝你嗚嗚……”
前一刻她還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當他和那個律師,以及委托人針鋒相對的時候,她甚至感覺一分一秒度日如年,可几分鐘后他輕松搞定,委托人知難而退,解救她和孩子們,替她守護住了家。
何晁仁被她抱個滿懷,笑著摟住她道:“能為江小姐服務,敝人樂意之極。”
她抬起淚蒙蒙的眼看他,破涕為笑,“謝謝。”
這一次,是真心的。
房子的事解決了,接下來重要的是院長媽媽的病情,在醫院住了几天,她在醫生的建議下出院。
找了個時間,雨朵小心翼翼跟院長媽媽說明了事實真相,原本以為院長媽媽會和她一樣傷心難過,哪知——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怎麼最近老是健忘,做菜總是咸得要命,明明記得只放了一次鹽,還有上次買了東西被人追說沒付錢,我還納悶自己怎麼買了東西不付錢就走,唉,原來是老年痴呆症啊。”
她呆呆的看著院長媽媽手下摘菜的動作沒停,只是嘴巴上這樣隨便嘮叨几句,就好位說今天菜價又漲了兩塊一樣,眼睛一熱,扔下菜,張開手抱住院長媽媽。
院長媽媽一愣,笑著拍拍她道:“怎麼?怕我老糊涂丟下你們啊,放心,不是說勤做鍛煉,記帳、讀書、寫日記什麼的能緩解惡化嗎,頂多以后我每天和那幫小家伙一起做功課好了,我會努力不成為你們的負擔,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人老了健忘什麼的難免,別擔心。”
麗朵紅著眼眶道:“什麼啊,人家才沒有擔心你會成為負擔呢,人家是心疼你。”
“我知道,我們麗朵最懂事了,有你在我怕什麼,呵呵。”
她點點頭“嗯,不怕,以后我來照顧你們,我辭職回來。”
“不用,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小磊他們現在懂事多了,吃飯、洗澡、睡覺都懂得幫我照顧弟弟妹妹,我就做做飯、買買菜,哪需要你回來,你乖乖去上班,好不容易學會調酒,跑回來干麼,調給孩子們喝啊?”
雖然這樣說,可是麗朵不久后還是辭去了酒吧和咖啡廳的工作。
因為孩子們打電話說,院長媽媽總是叫錯名字,出門買菜居然忘了回來的路,幸好當時小磊跟著……
雖然院長媽媽嘴上責怪她不和她商量就辭職,但私下里不自覺松口氣,她知道這決定是對的。
然而新的問題接踵而來,大大小小十張嘴,少了收入,每天睜開眼睛就是花錢。
雖然每個孩子有政府補貼的救濟金,院長媽媽也有一筆養老金,但僅夠吃飯,吃穿用度無不花錢,還有院長媽媽的藥費,和每周兩次去醫院做康復訓練,雨朵很快捉襟見肘。
“給你。”
“什麼?”
這天吃完飯送何晁仁出門,何晁仁將一個信封遞給她。
她接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瞪大眼睛。
“我聯系了几個相識的企業家,以育幼院的名義建了一個慈善帳戶,以后每個月會有固定的善款彙入戶頭。”沒錢這種事要等她開口,恐怕要下個世紀末了,這次他學乖了,先斬后奏。
麗朵看看手里存折上的彙款,抬頭看看他,咬咬唇,很多話想說,可最終她一句也沒說,只攬住他的腰,埋頭在他懷里。
他為她做的這些,又豈是一句謝謝能抵消的?
“晁仁。”
低低的沙啞的聲音從他懷里逸出來。
“嗯?”他微笑著抱住她。
“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他笑,“沒有,不過現在聽到了。”
江麗朵,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
“昨天和趙總喝茶,聽他說你找過他,是為了什麼慈善捐助的事?”
因為幫育幼院募捐的事,父親請他過來辦公室喝茶。
何晁仁點頭,“是。”
何父笑,“什麼情況,之前你不是還說富人們搞慈善是欺世盜名,借慈善的名義做廣告,怎麼突然自己倒投身其中了?”
“因為確實有一群孩子需要幫助,我清楚資金的流向,善款會被善用。”
“哦?你怎麼知道?”
“因為育幼院是我的女朋友在經營。”
何父愣住,“可是我聽你顧姨說,你剛剛跟葉小姐分手,怎麼這麼快又有女朋友了?”儿子一向不多在儿女情長上靜心思,這回反倒讓他驚訝。
“是,我們目前正在認真交往中。”何晁仁爽快承認,來之前他就想好了有可能會面對的問題。
何父看著他,半晌道:“既然是認真在交往,找時間帶回家來見一面吧。”
“好。”
離開何父的辦公室,何晁仁去了育幼院。
停好車還沒進門,就聽到歡聲笑語翻過院牆溜出來。
推開門走進去,院子里支了兩張小矮桌,雨朵領著三個學齡前的小孩子圍成一圈包餃子。
“麗朵姊姊這個可不可以?”
“我看看,丫丫好棒,居然包得比姊姊還好。”麗朵一邊誇一邊用沾滿面粉的手不著痕跡的左捏捏右捏捏,將一個明顯下鍋會散的餃子捏牢,順勢在小女孩臉上親一個。
被誇獎的小女孩樂得咯咯笑,伸手抱住她,也湊上來還一個親吻。
親完,一大一小兩個女生又興高采烈繼續包餃子,坐她們對面的小男孩指著雨朵咯咯笑。
“怎麼了?”雨朵抬頭看著兩個小男孩笑咪咪道:“我們女生要贏了哦。”然后伸出手,一左一右捏了兩個小男孩的臉蛋。
“呵呵……”一旁的丫丫大笑,也抓了面粉扑過來抹人。
小男孩這才發現自己被暗算,胡亂蹭著小花貓臉跳起來追,雨朵早抱著丫丫逃跑,一時間,一大三小圍著桌子玩面粉大戰。
午后的陽光溫暖,微風徐徐,粉末在陽光中飛舞,耳畔是她和孩子們爽朗的笑聲,小小的院落中,何晁仁靠在門邊看著這一幕,他想起母親還沒離世時,好俊也有某個午后,帶著他和小妹在花園里追逐笑鬧。
看著雨朵被抓住,大手一把笑著將兩個小男孩抱牢,一種久違的幸福席卷他的心,他突然心動。
生出想要一輩子和這個女人在一起的衝動,想要和她組成家庭,建一個大花園,看她和他們的孩子,還有這群小家伙在草坪上追逐嬉笑,就像儿時母親待他一樣,那些幸福的時光,他想再一次重溫,和這個女人一起。
笑鬧的雨朵抬頭,看到院門口站著的人,愣了一秒,放開小家伙笑著跑過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
看著她一臉的面粉,他掏出手帕仔細幫她的花貓臉擦干淨。
孩子們在看著,麗朵臉紅,伸手抓過手帕小聲道:“我自己來。”
他握住她的手。
“怎麼了?”她奇怪地抬頭看他。
看著她被陽光照亮的面頰,溫暖的瞳眸,亂蓮蓬的發像玩瘋的孩子一樣亂翹,他微笑,柔聲道:“沒什麼,只是,想娶你了。”
雨朵愣住,呆呆著著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握住她的手,“嫁給我吧。”
她微微屏息,大眼呆呆瞪著他,使勁咬了咬唇,“啊,好痛。”
何晁仁大笑,拉下她的手,低頭吻住她。
麗朵猛然瞪大眼睛,手忙腳亂的拍他,“有、有孩子……”有孩子們在一旁看。
可是他沒放手,他吻得出奇溫柔,像把她捧在掌心,雨朵的心為之顫抖,看著他含笑閉上眼睛。
睫毛被陽光染成金色……她無法抗拒的墜在他的寵愛里。
“院長媽媽,哥哥剛剛說想娶姊姊哦。”被午睡醒來的院長媽媽悄悄牽上樓的小家伙們悄悄告密。
“呵呵,要改口叫姊夫嘍。”
“姊夫?”
“是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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