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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 -【愛情的海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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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5: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愛情的海洋–樓雨晴

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涯,已經讓佟海寧學會砌一座心牆,
她以為牢牢護住自己的心,就能不受傷害,
沒想到,卻還是讓程予默悄悄進駐了她的心房﹍﹍
她並不想如此迷戀他,但是,感情一旦付出,
只會愈陷愈深,是再也收不回的了﹍﹍
等到佟海寧發現自己陷進這段感情的時候,
早已經無法自拔,視線也早已離不開他了––
而如今要忘記他,又是談何容易?
她想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好衝淡這段初戀帶給她的傷痛––
沒想到的是,她似乎已墜入愛情的海洋,
不管遊到哪個彼岸,都是他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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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6:18 |只看該作者
序   寫於書前 by 樓雨晴

  當各位正式閱讀這本書前,晴姑娘得把話說在前頭,這本書依然不是言立冬的故事,如果你們有非言立冬不看的堅持,那麼看到這裏,你可以合上書了,可別大呼受騙上當,指控晴姑娘欺騙你們的感情喲!
  關於這一點,請原諒晴某人小小的任性,我也知道你們很期待言立冬,一再晃點,實非晴姑娘本意,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嘛,當某些想法冒出頭,那種感覺漲了胸臆,強烈得讓人無法抗拒,不把它寫出來,實在無法安心去醞釀其他的故事。
  所以,有了《分手日記》,之後又不顧一切的寫了《愛情的海洋》。
  我會被罵到臭頭,我知道。
  出門要慎防飛鏢指教,我知道。
  別說保住小命了,可能還會被鞭屍,我知道。
  但是,知道歸知道,正如《季秋情漫舞》中的某段內容:他寫稿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端看哪個故事與他產生的共鳴頻率最強烈,所以往往一個系列人物未完成,又挖了另一個坑讓自己跳下去,演變到如今稿債累累的地步。
  他是個很任性的文字工作者,他承認。
  而此刻,他最想寫的,依然不是那些陳年老債中的任何一本,他已經開始相信,交出這本稿子後,編輯大人一定會因為他的任性,以及那幾本欠到地老天荒的稿子而掐死他的。
  然而,那又怎樣?
  寫作憑的是抓住那一瞬間的情感律動,感覺不對,他寧可不寫。也不怕人唾棄,在這方面,我確實將自己的寫作態度投射于言季秋身上,這也是我在寫《愛情的海洋》時的心情。
  一直到現在,我始終認為,寫出一本能讓讀者產生共鳴,一同笑淚感動的書,比迎合讀者的要求,寫某些備受期待的角色還重要。
  一本書,能不能深得你心才是重點,何必拘泥于男主角是不是言立冬呢?是不?
  除非你們覺得《分手日記》或《愛情的海洋》讓你失望了,猶不及對《立冬情正融》的期待,那麼,你們可以來信向我抗議,晴姑娘會找面幹淨的牆好好懺悔。
  當然,這並不代表我就不寫言立冬了,既然都給了承諾,晴姑娘一定負責到底,只是還得請各位再等等,可以嗎?
  經過《季秋情漫舞》的牛刀小試,以及《分手日記》的司馬昭之心後,晴姑娘正式揭竿起義﹍﹍呃?呃?呃?說得好有革命味道耶!
  事實上也是如此啦,覺得自己很有革命烈士的精神,樂觀一點是推翻滿清,反之,大不了就是追隨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罷了,晴姑娘看得很開了啦,哈哈!(自我解嘲中﹍﹍)
  下筆前,晴姑娘也做好了心理准備,敢寫這些在言情市場中最冷門的體裁,無疑是找死,雖然覺得很對不起飽受驚嚇的雅惠編編,但我現在只想寫自己想寫的,大膽去做我以前沒做過的嘗試,就算結果只是孤芳自賞也無所謂了。(PS.雅惠,你心髒夠強韌吧?撐不住要說哦!)
  我曾說過,第一人稱是我最想嘗試的寫法,也將它視作自己在寫作技巧上的一大挑戰,只是真正下筆去寫,才發現以第一人稱去發展故事,困難度果然不小,有許多的寫作死角無法觸及,我不知道藉由佟海寧的角度看去,我將故事中每個角色描寫出幾分,一路捏著冷汗,戰戰兢兢地寫著。
  總之,我是不知死活的試了,成果也許不盡完美,卻是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有任何缺失,晴姑娘恭候指教。
  好了,我說完了,要罵到臭頭還是要飛鏢指教,甚至想鞭屍的,都來吧,不用客氣,晴姑娘任君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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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6-2-17 00:16:51 |只看該作者
序幕 傾醉

  我一直以為,不去渴求,就不會受傷;沒有脆弱的情感,別人也就無從傷害。
  但是,為什麼當他深亮的眸光停留在我身上時,我會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看不到他又會莫名的悵然,腦子裏塞滿了他……
  我喜歡上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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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首

  「佟海寧––」
  一聲拔尖的叫嚷清楚傳來,我挖了挖耳朵,打個小呵欠,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玩著頭發,研究發質。
  「佟海寧,妳死到哪里去了,給我滾出來,聽到沒有!」
  唉唉唉!此姝氣質有待改造,我開始懊悔百密一疏,居然忘了帶個耳塞進來。
  沒有人天生就是潑婦,她當然也不例外,在面對帥哥時,她可大家閨秀,嬌滴滴的咧!
  更清楚的說,她也只有在喊我的名字時,才會表現得像個瘋婆子。
  事實上,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和那個由古井中爬出來的貞子,等級已經沒差多少了。
  是啦,那個讓她喊起來就會咬碎牙齦的,正是本人芳名。
  而那個貞子﹍﹍咳、咳!更正!那個「大家閨秀」,就是這個家的小主人~~程予潔。
  那,問題又來了,為什麼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卻缺乏中國人手足情深的美德,連姓氏都不同呢?
  關於這一點,相信各位已經自動在心中仿真了千百種寄人籬下的小孤女故事情節﹍﹍
  沒錯,我就是那個小孤女。
  故事之所以陳腔濫調,就是因為它發生的機率太高了,而我的故事更是。
  父母的結合,完全是王子與公主式的版本,也因為愛得不食人間煙火過了頭,直接拿愛情當飯吃,在父親驟逝之後,經濟狀況立刻陷入捉襟見肘的境地,是不必感到太意外的。
  再然後,當年對母親死追活追都追不到的程叔叔,心生憐惜地跳出來照料孤兒寡母,這個就更不意外了。
  不巧的是,程叔叔正好是有家室的人,一個不小心,時時惹得人家正牌夫人捧醋狂噴。
  在母親也追隨父親黃泉相見歡後,我會得到什麼樣的待遇,不需要再多做說明瞭吧?
  那時,我五歲,正式成了程家的一員~~或者,說「不速之客」會貼切些。
  夠老套吧?
  不過,我並沒有意願當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人欺負到死的苦情女主角。
  小說連續劇裏那些逆來順受的悲情女,我一直都懷疑她們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有被虐狂,任何人只要不是白癡,都會懂得自我保護的,而我當然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這就是任程予潔叫到屋頂翻掉,我卻還能窩在這裏玩頭發、數分叉的原因了。
  房門輕輕的被推開,但是我並不緊張,因為進來的人連步伐也是輕淺沉穩得教人安心。
  我知道是誰。
  他一進來,就直接拉開我身前的掩蔽物––一張椅子,彎下腰看著書桌底下的我。
  「又在躲予潔了?」
  也只有他––程予默,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我。
  原因無他,這是他的房間嘛!
  任程予潔想破了頭,都想不到我會躲在她哥哥的地盤,當然,我也有絕對的自信,程予默不會當「抓耙仔」,才敢有恃無恐地窩在這裏抓蚊子玩。
  程予默有心掩護我嗎?我想也不是,他只是懶得打小報告,懶得惹紛爭罷了。
  坦白說,我極度的質疑這兩個人真的是兄妹嗎?
  程予潔任性驕縱,爭強好勝,需要無盡的注目與喝采來滿足她的虛榮心;而程予默安謐沉靜,風華內斂,話也不多,一派與世無爭的性情。
  他總是把自己放在最安定的位置,淡看世間紛擾。
  犀銳的觀察力,是我處在這種環境的生存本能,我能洞悉程叔叔為了不負媽媽交托,努力想對我好的心態;也能洞悉嬸嬸飲了一輩子的醋水,難以吞忍我的存在的心情;更不難理解一向是天之驕女,受人獨寵的程予潔,面對我的出現所產生的威脅感及妒恨。
  但,我卻看不透程予默。
  依照常理來判斷,我的存在破壞了他家庭的和諧,他應該恨我才對。可是他並沒有和嬸嬸、予潔沆瀣一氣的來打壓我;也從不曾像叔叔那樣,清楚表態地護著我。
  我還清楚記得,踏進這個家門的第一天,嬸嬸和叔叔吵得好激烈,與我同齡的予潔也推著我直嚷。「出去、出去!我家不歡迎妳––」
  而他,只是坐在一隅,一片喧嚷中,很靜、很靜地打量著我。
  不若嬸嬸、予潔的激烈反彈,他的反應,從頭到尾都淡到不能再淡。
  他對我,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呢?
  這個問題,已經存在我心裏很多年了。
  「這回又是為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輪到予潔當值日生,放學後她跑去和隔壁班的模範生約會,要我幫她打掃教室,我不去,然後今天老師罰她當一個禮拜的值日生。」
  程予默點了下頭,淡淡地說:「皮繃緊一點,她氣壞了。」
  沒有擔憂,也沒有幸災樂禍,只是很平靜地陳述一項事實,這就是我認識的程予默。
  我抱著腳,下巴懶懶地抵在膝上,抿唇不說話。
  見我並沒有出來的意願,他看著我,很沒人情味地說了句。「我要趕報告。」
  「你趕啊,我又沒叫你不要趕。」我很死皮賴臉地假裝聽不懂逐客令。
  「可是妳……」在桌底下。
  我聽出言下之意了。
  「當我不存在就好。」開玩笑,他都說予潔氣壞了,那我這時出去,不是存心找死嗎?
  他持續看了我三秒,然後不再說話,拉來椅子在桌前坐下,忙他的事情去了。
  我依然窩在桌底下,看不到他在忙什麼,但這書桌夠大,就算多了我的加入,還是有很充足的活動空間。
  頭發玩膩了,我的視線不知不覺移到他優雅交疊的雙腿。
  他有一雙很修長的腿,這讓我想起,他的身材比例也棒到沒得挑;想到身材,更是很自然的聯想到他俊雅出眾的容貌。
  一個人帥不帥,是很難用字句形容的,那是自由心證的問題,由自己的眼睛看出去,覺得好看就是好看,雖然別人也許不認同。
  而看過的人,如果也有半數以上認同,那就可以算是公認的帥哥了。
  你問我程予默是屬於哪一種?
  如果你知道,程予默偶爾出現在我們學校,會讓多少花癡女情緒激奮到不行,你就不會用這種質疑的口氣問我了。
  我喜歡他的眼睛,像一口幽邃的千年古井,深不見底,不知道埋藏在最深處的,是什麼不欲人知的幽微心事,格外的耐人尋味。
  同學們說,他有種憂鬱的藍色氣質。
  憂鬱?他?程予默?
  拜託,他只是不愛說話而已,好不好?她們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她們一樣,一張嘴呱呱叫,生來吵死人的啊!
  要我說的話,我認同藍色氣質,但不是憂郁,而是海洋一般,悠遠沉謐,深邃廣闊,讓人無法掌握的感覺,一不小心,容易令人沉陷其中。
  「哥––」房門突然被推開,打斷了我的花癡遐想。
  聽到這聲音,我整個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是怕她,絕對不是,我只是懶得和她吵罷了。
  那是一種相當不人道的精神淩遲,每來一回合,就讓我短壽三年,我哪來那麼多命和她磨?
  「你有沒有看到佟海寧那個死女人?」
  喂喂喂,誰是死女人?說話客氣些哦!
  程予默偏轉過身,居然很巧的剛好擋住我。
  這個時候,我就不得不懷疑他是有心要掩護我了。
  才剛閃過這樣的念頭,程予默矜淡的聲音便飄過耳畔「妳們的事,不要來問我。」
  看,就是這樣!
  多麼的冷漠,完全置身事外,連替我說個謊都不屑。
  就算這些年,他的確有意無意的幫了我好幾回,我還是無法自作多情的以為什麼。
  他只是不想捲入兩個女人的戰爭罷了。
  房門又一次被關上,我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氣。
  他回過頭來,雙手抵在桌沿推動座椅,滑開書桌些許距離,方便低頭看桌下的我。
  「幹麼?」我不得不開口,他的眼神像研究白老鼠!
  「妳打算躲到什麼時候?」
  「我高興!」忘了這是他的地盤,我態度囂張地響應。
  他又不說話了。
  「程予默~~」噢,對了、對了!他大我三歲,那我為什麼不喊他哥哥呢?那又有另一段小插曲了。
  不是姑娘我不懂得敬老尊賢,我也喊過的哦!問題就出在予潔,一副要和我拚命的樣子,潑辣蠻橫地直嚷。「他是我的哥哥,才不是妳的,不要臉,妳走開、走開,我哥哥不要分妳~~」
  你們有看過這麼小器的人嗎?連哥哥都不分我叫耶!
  被她那一推,我沒站穩,整個人直直的去撞壁,額頭上就這樣「永留紀念」了。
  想當然耳,她被程叔叔修理得金光閃閃。
  現在,不難想像程予潔為什麼會恨我入骨了吧?
  「妳真的很倔強。」
  我被突然出聲的程予默嚇了一跳,愣愣地看了他三秒,才領悟到他指的是值日生的事。
  「值日生本來就是她,沒理由她大小姐一句命令,我就該乖乖做牛做馬。」又不是命賤!我說了,我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苦情小媳婦。
  幫她打掃並不困難,只要她好好和我商量。我討厭她頤指氣使的嬌蠻氣焰、討厭那種被吃定的感覺。
  她愈是吃定我會認命,我就愈不服輸,那是骨氣問題。
  雖然明知回家後,她一定會向嬸嬸告狀,然後我的骨氣會換來一頓苦頭可吃。
  「這種個性很吃虧的。」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低低說了一句。
  要死了!這程予默要嘛就不說話,要嘛一開口就命中要害,一針見血得教人無言以對。
  我也知道這樣的個性是我的致命傷,有時拗起來,是會不顧後果、不管兩敗俱傷的,就像現在。
  但我固執的認為,這關乎到一個人的尊嚴傲骨,就算再來一次,我仍會這麼做~~就算爭這一口氣的代價,可能會讓我日子很難過。
  「我還是覺得我沒錯。」我悶悶地,話含糊在嘴裏,並不指望他認同。
  「我沒說妳錯。」
  咦?他聽得懂啊?
  「但是,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只有是與非、黑與白那麼簡單,還有似是而非的灰色地帶。」
  「喂,大學生,不要說這麼深奧的話來欺負我這個生嫩的高二小女生,好不好?」我裝無知的眨了眨眼。
  他不買帳。「很多事只在一念之間,希望妳不會後悔。」
  然後,他沒再搭理我,埋首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我慢慢地由桌底爬出來,研究他專注的側顏。
  我還是不懂他,剛剛那句話,算是關心嗎?
  應該吧!他說了,不希望我後悔。
  「程予默,這是你第一次關心我耶!」
  他翻書的動作停住,抬眼看我。
  「我以前對妳很壞嗎?」
  問得好!真是個深奧的問題,我還正等人來告訴我,你對我算好還是壞呢!
  我很不淑女地翻了翻白眼。「你自己覺得呢?」
  然後~~他該死的又給我「沈默是金」了。
  我必須憑著良心說:程予默真不是個聊天的好對象,和他說話,非常容易冷場。
  不過~~~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就連輕蹙著眉不說話的表情,都是要命的帥簡直沒天理!
☆☆☆☆☆☆☆☆☆
  不出我所料,予潔向嬸嬸告狀了。
  我不清楚她到底在嬸嬸面前搬弄了什麼是非,只知道我被罵得狗血淋頭,就在晚餐時刻。
  「佟海寧!妳說,為什麼不幫予潔打掃教室?」
  好個惡人先告狀啊!
  「嬸嬸,值日生是她,又不是我。」我試圖解釋。
  「那妳幫她一次會怎樣?分得那麼清楚!」
  「可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不是我幫她?如果她真的有事也就算了,問題是,她那不把人當人看的態度……
  「妳真是小心眼,連這個都計較?我們程家養妳這麼多年,幫予潔打掃一下教室會死嗎?」
  對,說到重點了,我吃人嘴軟,永遠抬不起頭。
  看著嬸嬸咄咄逼人的氣焰,我突然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劉佳貞,妳又在無理取鬧什麼了?既然值日生是予潔,這關海寧什麼事?」如同以往,程叔叔沒有意外的出聲挺我。
  「我無理取鬧?程雲平,你搞清楚,現在受委屈的是你女兒耶!」
  「對嘛,爸,你幹麼老幫她?」
  程予潔,妳這二百五,看不出世界大戰又要開打了嗎?妳在加什麼油,添什麼醋?
  我真的很受不了程予潔的豬頭!
  「妳還敢說!自己的事沒做好就該檢討,還敢怪海寧,妳羞不羞愧啊!」程叔叔動火氣了。
  「我是真的有事嘛!她不願意幫忙,也該告訴我啊!害我被老師罰當一個禮拜的值日生,誰知道她存的是什麼心!」
  聲音聽起來委屈兮兮,這是程予潔最拿手的好戲,扮柔弱,博取同情票。
  天曉得,我哪里沒說?
  不只這次,就連上次,上上次,再上上上次,我已經重申N遍了,是她自己當成馬耳東風,以為我不敢言出必行。
  我是真的氣到了,才會狠下心腸給她一次教訓。
  我抬頭看程予默。
  這些事他都知道的,為什麼不幫我澄清?
  他總是這樣,冷冷的隔岸觀火,有時真的很不爽他八風吹不動的樣子。
  「聽到了沒有!你收養的好女兒!忘恩負義,都快爬到我頭頂上來了!」嬸嬸冷冷地哼道,我不想說她刻薄,但是這聲音,真的刺得我耳朵好疼。
  「這又幹忘恩負義什麼事了?不過是一個禮拜的值日生,妳不要藉題發揮。」
  「說得真好聽,不過是一個禮拜的值日生,那誰幫她當?你嗎?」
  太多歷史殷鋻告訴我,這一吵,又沒完沒了,並且會遠遠地偏離主題。
  我已經食欲全無了,相信其他人也是。
  「我當。」放下碗筷,我很平靜地說著。
  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了。
  「海寧,妳不必理她,這不關~~」
  「沒關系的,叔叔。你不也說這只是小事嗎?別為了小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我先上樓了,你們慢慢吃。」
  「海寧––」
  我沒停下腳步,挺直腰杆上樓。
  「看到沒有,予潔,妳慚不慚愧!」
  「爸~~」
  「哼,就會賣乖!要真有這份心意,就不會陷害予潔了。」
  「劉佳貞,海寧都已經讓步了,妳還想要怎樣?做人不要太得寸進尺!」
  「你說我得寸進尺?程雲平,你搞清楚,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你這種態度,還敢說你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睜眼說瞎話!」
  「妳又在發什麼瘋了?我都說一百遍了~~海寧不是我的女兒,妳不要疑心病這麼重,好不好?」
☆☆☆☆☆☆☆☆☆
  我站在房間門口,太多雜亂的對話聲浪飄上樓來,也清楚地飄進我的耳裏。
  這場戰火,又是因我而起。
  我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好象我是個天生的禍頭子,走到哪里,就把災難帶到哪里。
  一雙腳在我面前停住,我懶得抬頭,這麼輕淺沉穩的腳步,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妳還好吧?」程予默低沉的嗓音,在這混亂的一刻,突然讓我覺得很安心。
  「很好啊!」我牽強地響應,仰頭問:「你也吃不下了?」
  「會胃潰瘍。」
  我輕笑出聲,笑得有點苦澀。
  「那我是不是該負責你的醫藥費?」
  「不用。」程予默走回自己的房門,在開門時,低低說了句。「這不關妳的事。」
  我傻傻的,看著隔壁關上的房門。
  他說,不關我的事,那,意思是要我別自責嗎?
  他看得出來我很難過?
  樓下的戰火持續蔓延,這回多了物體的碰撞聲響,不用看都知道,嬸嬸又在拿無辜的物品泄憤了,好象不摔點東西,無法傳達她的憤怒似的。
  話題已經由值日生事件,轉到私生女的質疑控訴,十數年如一日,很奇怪吧?同樣的話題,鬧了這麼多年,怎麼有人就是吵不膩?
  唉!叔叔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他愈是護著我,我的日子就愈不平靜?
  我只是個被收養的外人,叔叔怕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對我總是比任何人都好,偏愛得很明顯,也難怪嬸嬸心裏不舒坦。別說嬸嬸了,連我都曾經質疑,我是不是他的私生女。
  要不是這話太不識好歹,我其實很想說:程叔叔,拜託你別對我這麼好,可以嗎?這讓我很困擾耶!
  突然間,我愣了一下。
  很無法解釋的,這個時候,我腦子裏本能的想到程予默。
  他是不是比誰都更早領悟到這一點,所以對我總是溫溫淡淡的,並不是冷漠,而是不想引起嬸嬸和予潔更強烈的反彈,他知道這樣對我最好?
  可能嗎?
  可能嗎這是他保護我的另一種方式?
  或者~~這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的猜測而已?
  突來的想法,帶給我太大的衝擊,我不敢再揣測下去,匆匆關上房門。
  但是這一夜,思緒紊亂的我,失眠了。
  「混蛋程予潔,我上輩子一定欠妳不少!」抱著一大疊厚重課本,我忍不住在心底咒罵。
  新學期才剛開始,大混仙程予潔就給人家囂張的請假去吃喜酒,明知道今天發新課本,然後我不但得負擔已經很吃重的課本,還要幫忙領她的那一份,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差點把我壓垮。
  本來,我和予潔上下課是有司機接送的,不知情的同學還當我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滿臉的欣羡,誰會知道我日子過得有多辛苦?
  今天,是予潔的舅舅嫁女兒,司機送他們去吃喜酒,好象還會在那裏過一夜,為了太座大人的面子,叔叔當然是一定得隨行的。
  人家姨婆婚舅喊得親,我又不是人家的誰,當然得安安分分的留下牛來看家,免得一路由家裏吵到嬸嬸娘家,在人家的喜筵中上演全武行,那我罪過可就大了。
  只要想到今天沒司機接送,等一下還得和一堆人擠公車,我就腿軟…
  老天,誰來給我一刀,直接讓我死了算了?
  用著老牛拖車的極度龜速地往校門口行進,手快被壓斷的這一刻,墊扶更加的肯定,我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對不起予潔的事‥我喘了口氣,把自己拉離自艾自憐的情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今天校門口的氣氛有些怪異。
  這些人吃飽撐著啊?都放學了,還在校門口晃來晃去,比起以前趕肌傍胎的離去速度,說不怪異誰信?
  怎麼?校門口是杆了什麼奇珍異獸,讓我也來增廣見聞一下。
  這一看哇哩例,怎麼會是他?程、予、默!「海寧!」他也看到我了,正朝我揚了下手。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現在知道,予潔為什麼這麼享受旁人贊嘆的虛榮感,那種同時被一群人欣羡的感覺還真不錯。
  當然,我不會笨到不懂,那些妒羨的眼光是因為程予默。
  嗯,我想,現在我相當的肯定,這男人帶得出門了,他的出色,讓我感覺到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哇哇哇!我在想什麼?真是三八!程予默才不是我的驕傲例!「這麼多書?」
  等我走近﹒他接過我手中大半的負擔。
  「予潔的啊!」我心不在焉的回答,一邊還在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是去吃喜酒了嗎?」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沒說要去。」
  也對哦,他好象真的沒說,是我理所當然的認定‥可是既然是「理所當然」,他怎麼不照常理去做?
  「叔叔、嬸嬸和予潔不都去了嗎?」
  「對。」
  答得真簡潔,他到底懂不懂問題的重點在哪裏啊?
  「我是說,你來這裏做什麼?」
  「接妳下課。」答得像是我間了個智障問題。
  「我自己會坐公車。」
  「奧。」他點了一下頭,轉身。
  那是什麼表情?「算我雞婆」嗎?
  當當當!他真的這樣走人了哦?
  我呆在那裏,不知道該跟上去好,還是真的如自己所說的坐公車回去。
  他走了幾步,發現我沒跟上,又停下來。
  「我車停在對面。」
  加了這句說明,我確定他並沒有丟下我的意思,趕緊加快腳步跟過去,也不曉得自己在慌什麼,過馬路時差點和闖紅燈的機車騎士擦撞。我情急下閃身避開,卻沒站穩,跌坐在馬路上。
  「有沒有怎樣?」
  我又看見他攏起眉宇的模樣了。
  是覺得我很麻煩,還是真有那麼一點點的關心呢?
  我研究著他的神情,在心底猜測。
  他並沒有很溫柔地扶我起來,只是彎身撿拾掉了一地的書本雜物,問我。「可以自己走嗎?」
  擺明瞭就是不想扶我嘛!「可以。」我也很有骨氣,不等人英雄救美,自敬自強地拍拍身上的塵土爬起來。
  腳有點刺痛,但是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所以我不打算理會它。
  雖然他並沒有任何連續劇裏該有的憐惜舉動,可是我卻莫名的留意到,他幫我拿了所有的東西,而我則是無事一身輕‥因為這樣的發現,我又多看了他好幾眼。
  吃過飯,洗完澡,本來應該為明天的課表做准備,然後早早上床睡覺才對,但是看到樓下客廳還有光亮,我的雙腳不受控制的走了去。在踩下最後一級階梯時,才莫名其妙的反問自己:我下來幹麼?
  「喝水,對,我要喝水…」
  硬是繞了個彎,轉到廚房端著水杯出來。
  「還沒睡?」他瞥了我一眼,又繼續看他的書。
  客廳點了一盞暈黃的燈光,他坐在單人沙發上,雙腿依然優雅地交疊著,一本厚重的原文書正放在他膝上,一旁茶几上的抬燈,是他閱讀的光源。
  「恩!」我雙手捧著玻璃杯,思考著該怎麼開口。
  「程予默~」
  「怎樣?」他翻了一頁,隨意應了聲。
  看起來就是不太想理我的樣子,識相一點的話,我是不是該摸摸鼻子自己滾蛋?
  等了許久,沒見我出聲,他奇怪地抬頭看我。
  「妳不是有話說?」
  咦?原來他還在等啊?
  「沒啦,你看你的書,我只是無聊,睡前想找人啦例一下而已。」
  突然不大好意思打擾他‥「嗯。」他還真的就不說話了。
  「程予默~~」悶了三分鐘,我還是忍不住又開口。
  「嗯哼?」
  「你為什麼沒一起去吃喜酒?」通常只有在這種難得的機會裏,平日少有聯絡的親友才會齊聚一堂,他不是很久沒和親人見面了嗎?
  「和教授有約。」
  「懊。」可是,也不對呀,喜帖早收到了,幹麼和教授約在這一天?
  「我記得你舅舅最疼你了,你們好象也很久沒見面了‥‥」
  「我會找時間去探望他。」
  「其實,你今天省下來接我的時間,趕去還是來得及的‥‥」我低膿著說。
  他終於抬起頭正視我。「妳很希望我去?!」
  「也不是啦‥‥」
  有人陪我,我還求之不得呢!自從爸媽相繼拋下我離世之後,我就很害怕那種被遺落下來的感覺,一個人被丟在空蕩蕩的屋子裏,面對無聲的四面牆,整個人彷佛要被寂寞吞噬‥有個人陪著我,就算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至少我知道在這有限的空間裏,我不是一個人,這樣就夠了。
  其實,就某方面而言,我還是當年那個五歲的小女孩,充滿了不安全感,恨透了被遺棄的感覺,我一直都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強‥「那妳為什麼一直拘泥在我去不去的問題??.」他反問我。
  我答不上話來‥﹒我其實很想向他道謝,不管是為了什麼,總之他沒丟下我‥但是武裝自己太久,過於軟性的話,竟然說不出口。
  「你‥‥可以彈琴給我聽嗎?」
  他微微挑了下眉,大概是意外話題是怎麼跳的,可以由喜酒跳到彈琴。
  疑惑歸疑惑,他並沒有表示什麼,合上書本,起身走向擺放在客廳那架名貴的大鋼琴,掀開琴蓋,叮叮咚咚試了幾個音,才坐下來,指尖輕巧的滑動起來,一串悠揚柔和的琴音也隨著他修長的十指流瀉而出。
  我沒什麼音樂細胞,無法以專業眼光去評論他彈得好不好、具不其職業水準,只覺得他的琴音聽起來很舒服,能夠安撫我的情緒。
  我也曾試過聽聽其他名家的鋼琴演奏,但就是引不起我的共鳴,也許是我真的很沒藝術細胞,也或許是從小聽他彈琴聽到大的吧,總覺得只有他彈的琴,才能帶來安定人心的力量:不同於我這個音癡。程予默簡直是古代才子的化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修長的十指充滿了優雅的藝術家氣息。
  我沒記錯的話,他曾經參加過全國高中職的鋼琴比賽拔得頭籌。
  如果他往這方面發展,沒人會懷疑,他必能在藝術殿堂大放異采,成為天邊最閃亮的那顆明日之星。
  只不過他這個人哦,責任感太重,龐大的家族事業是他責無旁貸的使命,讓他無法隨心所欲,我一點都不意外他最後選擇棄樂從商,放棄理想,只是‥‥有點為他感到可惜罷了。
  從小到大,不論是課業還是各項競賽。從沒拿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包括大學聯考都是以榜首之姿上榜,直到現在,仍是永遠的系狀元不用我再說明,他讀的是哪所大學了吧?
  台灣最高學府唉!那對我來講,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他是程家的希望與驕傲。
  叔叔與嬸嬸這輩子最有共識的,大概也只有這件事了。
  我失神地看著他優雅的長指,行雲流水的在琴鍵上滑動,心裏還在想著他今晚的陪伴‥自從那一晚,頓悟了他的用心之後,我的心思總是繞著他打轉,怎麼也離不開。
  日常生活中,我開始一點一滴,慢慢的回想起,他曾經「巧合」地幫過我多少回,總在我最難堪的時候,適時的將我拉離窘境。
  例如,還小的時候,姻婚每回和叔叔三日不合,砸出去的東西經常失了准頭丟到我~~或者,就是太准了,才會砸到我.
  當時我年紀小,還學不會如何自我保護,只會驚惶無助地縮在角落。
  有好幾次,程予默打開房門喊道:「媽,妳小聲一點好不好?鄰居已經來抗議好多次了,還有,我明天要考試,這樣我怎麼讀書?」
  「還不都是你爸,沒事收養個小麻煩,弄得家裏雞犬不寧,只要一看到這礙眼的丫頭就有氣‥‥」嬸嬸仍持續叫罵。
  程予默忍無可忍。「是不是不看見她,妳就會氣消了?那好,海寧,過來。」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在那時,我是沒其他選擇的。
  他帶著我到附近的麥當勞,點了兩杯可樂和一份薯條,遞來一本童話故事書給我,接著就靜靜看他的書,這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他很少搭理我,所以那時的我,也從不覺得他的舉動是在維護我。
  回到家時,通常都已經風平浪靜。
  又例如,有一回我不小心迷路,也是他找到了我。
  我不知道他是找得辛苦,還是剛巧路過發現到我,在那個家,除了叔叔之外。我就算消失也沒人會在意的。
  那晚,他牽著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月色很亮,我感覺到他的溫暖透過掌心傳遞給我,不可思議得讓我感到好安心。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總會下意識裏躲進他的書桌底下。在那時,小小的心靈裏面,總覺得陪著他在麥當勞看書時,才是最安全穩定的一段時光。
  再例如,他是我鋼琴的啟蒙老師雖然我這個學生很令他蒙羞,直到現在都還不爭氣的停留在只能零零落落的彈完一首「小毛驢」。
  我彈得很想死,而聽的人則是生不如死。
  那架鋼琴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那好象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如果他討厭我,不會這樣對我的,是不是?
  現在想想,雖然他很少主動對我說什麼,但是對於我的叫喚,他必然會響應,從不曾置若罔聞。
  我卷坐在沙發上,凝視著他沉迷於琴音的俊雅側顏,暈柔的燈光包圍著我們。他知道嗎?當他彈琴的時候,胖中散發的自信光芒,有多麼震懾人心‥我恍然明白,原來我真正眷戀的,不是他悠揚的琴音,而是他那抹教人癡迷悸動的風采‥升上高三後,更為明顯的升學壓力,以及每天接踵而來的大小考試,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差點精神錯亂。
  這個時候,我就忍不住要埋怨自己這顆腦袋太二百五了,瞧瞧予潔,每天神采奕奕地和不同的男生約會,混得不象話,成績卻依然名列前茅,對她而言,考試彷佛就跟吃飯一樣簡單。
  也許程家人天生就是塊讀書的料吧!晚上用完餐,難得沒有口水戰配飯吃,大夥兒在客廳看電視、吃水果,就忽然談起了這個話題。
  「海寧,妳學校的課業還可以吧?應付得來嗎?」程叔叔關心地間我。
  「嗯‥‥還好吧!」我答得模棱兩可。沒辦法,成績沒人家順眼,哪敢吭聲?
  「有把握上好一點的學校嗎?要不要我給妳請個家教?」
  「啊?不、不必麻煩了吧‥‥」我可不想讓嬸嬸又發飆。
  「哼、哼﹍還請家教呢,我們予默、予潔可沒那麼好命。」
  沒發飆,但是冷言諷語也好不到哪里去。
  「妳說話非得那麼尖酸刻薄嗎?予默、予潔的成績一向不用我們操心,海寧則需要多一點的關心,這有什麼好比較的?」
  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演變了吧?
  我在心底嘆氣,哀悼暴風雨前的寧靜即將終結。
  「那是我兒子、女兒爭氣,哪像你捧在手心的那個小祖宗,也不曉得是誰的種?
  「對不起,嬸嬸,讓妳操心了。」我急忙介面,不想讓她再翻舊帳,這一翻會直接由盤古開天地的新仇舊恨一起翻起的。
  「無聊!妳吃飽撐著啊,又在說什麼瘋話?」
  既然知道吃飽撐著,叔叔又何苦與她一般見識?你們吵不膩,我聽到都會背了。
  「真的不用了,叔叔。我的功課自己會當心的‥‥」
  「別理她,海寧。我明天就給妳請家教。」叔叔很有一家之主的氣勢,拍案定板。
  「叔叔‥‥」這種態度,不是要氣死熔璿嗎?
  「爸,你確定給她請了家教就有用嗎?」程予潔居然斜眼看我。
  什麼話嘛,我再怎麼爛,也都還在全班前五名內,哪有妳說的那麼沒救?
  「予潔,妳也不必太自負,全班第一名不算什麼,有本事就向你哥看齊,下回考個全校第一名給我看。海甯如果有心與妳一較高下,未必辦不到。」叔叔說。
  程予默挑了下眉,不吭聲地繼續吃他的西瓜。
  厚﹍﹍這傢伙,還真懂得明哲保身,繁花綠叢過,片葉不沾身!「哥哥我是沒話講啦,但是海寧嘛?爸,我跟你賭啦,就算你給她請一百個家教都是沒用的。」
  乎乎乎!這話就有點過分了哦,暗喻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啊?分明把人瞧扁了。
  「聽到沒有,還不如省了這筆錢,給我們予潔添嫁妝。」連嬸嬸都用鼻孔哼人。
  要說我不嘔嗎?才怪,我當然嘔,問題是,哪有我說話的餘地?
  「劉佳貞,妳不要找喳,我們家哪差那一點錢?」
  這倒是實話,以程家的經濟狀況來說,小小家教費只算九牛一毛,予潔隨便血拚一件衣服就不只了,誰都知道嬸嬸只是藉題發揮。
  眼看戰火又要挑起,我正想張口…
  「如果我來教呢?」
  我聲音卡在喉嚨裏。
  不只我,叔叔、嬸嬸,還有予潔,都微張著嘴,用錯愕的眼神看著程予默。
  剛剛真的是他在說話嗎?還是幻聽?
  不可能每個人都產生一樣的幻聽吧?那就是真的磚?
  「媽媽不想請家教。好,那就不請,我來教海寧。爸爸不是要予潔向我看齊嗎?這樣誰還有意見?」程予默從容不迫地抽了張面紙擦手,一字一句緩慢沉穩地說著。
  哇!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哩!瞧瞧每個人的表情,活似被雷劈到,完全啞口無言。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嬸嬸連續張嘴、閉嘴,重複了三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可笑模樣。
  「哥。她很笨耶,你幹麼要為她浪費時間?」程予潔不服地嬌嚷。
  「我從不做浪費時間的事。」他的聲音還是輕輕淡淡的,沒有太強烈的情緒起伏。
  「你不要白費工夫啦,她哪有可能贏得過我?」
  喲,口氣真不可一世。
  「就衝著妳這句話,我若不代替爸和妳賭上一賭,榜首招牌反倒是浪得虛名了。」
  「程予默﹍」我驚訝地望佳他。
  他玩真的啊?敢情是被惹毛了?
  他抬手阻止,沒理會我,目光定定的和予潔對視。
  「予潔,妳怎麼說?」
  「好啊!輸的人就要沒有怨言的答應替對方做一件事哦!」
  「一言為定。」他輕吐了口氣。「海寧,妳都聽見了?」
  是啊,還聽得一清二楚例!我傻傻點頭,還沒反應過來。
  經予潔一晚的挑撥下來,我體內的倔傲因數早就被挑起了,但是程予默呢?
  他對這類習以為常的家庭紛擾,不是一直都置身事外的嗎?我可不以為,他會因為予潔的三言兩語就沉不住氣,跳出來嗆聲‥‥我說了,他這人是八風吹不動的,就算他爸媽激戰到拆房子,他頂多就換個地方站而已。
  今天甚至還沒正式開戰呢!而且,這是他頭一回站出來正面挺我上,算挺我嗎?他只是拿我當賭注而已:表面上看來是這樣沒錯,可是這並不合乎他的個性,他一向低調內斂,不是那種會賭氣的人,他沒那麼幼稚。
  他今晚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線?這麼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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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7: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二

  程予默玩真的!
  幾天之後,我發現了這一點。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他測試我的程度到哪里,掌握了實際情況之後,他又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擬定課程表,針對我比較弱的部分加強指導。
  早該知道的,程予默不說虛妄之言,講出去的話,就有絕對的毅力去實行。
  我發現,他讀書很有一套,死板的數學公式到了他手上,自有一套靈活運用的法則。
  他不會急著教我怎麼解題,而是先看我怎麼解題,然後順著我慣用的方式,抓出我的盲點加以指正。
  他有他的邏輯歸納,絕不是死讀書的人,難怪他聯考前還可以悠哉的彈琴自娛,不愧是永遠的狀元郎。
  我漸漸開始深入地觀察他,從日常生活中不經意的小舉動,不著痕跡的護著我,再到他的一舉手、一投足‥
  不知不覺中,在他身上花了過多的心思,直到我發現,我的目光總是離不開他,無時無刻腦海會不期然的浮現他的形影,他一個捷眉的神情、一記勾唇的淺笑、看書時沉靜的側顏,甚至就連低斂著眼眉不說話的表情,都可以讓我抨然心動,癡愣許久。
  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這些年寄人籬下的生涯,讓我學會了砌起一座心牆,牢牢守住自己的心,不洩漏真實的情感,這是最基本的自我保護,要想不受傷害,就得如此。
  這些年,我一直做得很好。
  而我也一直以為,不去渴求就不會受傷;沒有脆弱的情感,別人也就無從傷害。
  卻沒想到,會讓程予默給踢了館。
  我喜歡他。
  這是不爭的事實,任我怎麼否認都是徒勞。
  多少個夜裏,他進入我的夢中,困擾著我,逃都逃不開。
  當他深亮的胖光停留在我身上時,我竟然會沒用的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像個呆瓜似的。
  看不到他時,又會莫名的悵然,像失落了什麼,腦子裏塞滿了他,無心做任何事。
  坐在他身邊,聽著他解說深奧數理,我卻滿腦綺思,遐想無限,時常聽著、聽著就失了魂。
  他的音色,屬於溫潤柔和的男中音,溫玉流泉一般,讓人聽得很舒服。
  也許就因為太好聽了,給他帶來不少困擾,還曾經有過一個打錯電話的女孩子,因為聲音而迷戀上他,於是他漸漸的習慣刻意將嗓音壓低幾分,以為這樣就能降低吸引力,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這樣反而更有種勾動人心的低柔磁性。
  ‥‥扯遠了。
  我並不想這麼迷戀他的,這讓我覺得自己像花癡。但我甚至找不到理由讓自己少喜歡他一分,他完美得讓人生氣!
  真恐怖。感情一旦付出,是會像吸毒一樣上癮,並且愈陷愈深的,尤其對像是懷春少女所夢幻遐想的他‥‥我的視線,已經離不開程予默了。
  我想,他應該並不討厭我吧?
  由種種跡象左證,起碼我可以自戀的當成他是有些關心我的。
  於是我有了決定。
  一切,就等聯考過後再說吧!
  我決定以我的聯考成績為賭注,要是能如願考上同一所學校,那就表示我和他有緣。倘若那時我還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他的話,那我就爭取。
  而在這之前‥‥暗戀就好,偶爾看他一眼滿足渴慕。
  利用他解說習題之際,我偷偷打量他俊秀的側容‥‥小小抱怨一下,真是該死!他沒事長那麼帥做什麼?害我的心髒又不小心麻了一下。
  列完一串又臭又長的公式,他冷不防的抬頭,正好與我癡迷的目光對個正著。
  ‥‥‥‥那個‥‥糗了,被抓包。
  「有問題嗎?」他挑眉詢問,眼中有著不解。
  居然沒發現?!
  是我掩飾得太成功,還是他太遲鈍?
  「程予默,我問你哦,你真的覺得,我可以贏過予潔嗎?」
  又低頭去寫算式的程予默停下筆,偏頭看我。
  「妳沒信心?」
  「怕砸了你的招牌呀!那我可就罪過了。」
  「這就是妳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原因嗎?」
  再讓我####一次,外加※※※※字眼太粗俗,馬賽克處理。
  哇例去你的程予默,我魂不守舍是為了你好不好?始作俑者還有臉裝無辜。
  不過例‥
  「你有注意到哦?」我暗自竊喜。
  「昨天走路走到去踩狗尾巴。被追著哇哇叫的滿街跑的人,是妳吧?」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前天晚上回房時,門也沒開就當著我的面撞上來的人也是妳吧?」
  我嘴角抽擂了一下。
  嫌我還不夠丟臉似的,他又追加補充。「如果上述沒有異議,那恐怕誰都知道妳有多心不在焉。」
  完全無言以對。
  請想像我半邊臉浮上小丸子式的黑線條,數只烏鴉嘎嘎叫由頭頂飛過的情景。
  「我和予潔打賭的事,讓妳壓力這麼大嗎?」
  他皺眉的樣子‥‥很帥。
  「不完全是這樣‥‥」我含糊其詞。
  「海寧,我希望妳知道,我並不是在利用妳,和予潔打賭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妳自己的能力到哪里。」
  他斂眉凝肅的神情‥‥還是很帥。
  「那如果,我還是輸給予潔呢?」他會不會很失望?
  「盡力就好。」
  就連嘆氣的模樣‥‥依然帥得沒天沒良!
  「嗯。」我很想告訴他:為了你,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那我把幾個常用的公式列出來。妳有空就看看,最好能活用,我不建議用死背的方式,那只會讓妳拿數學當殺父仇人在怨恨。」
  「程予默。」
  利用他書寫的空檔,我充滿感情地輕輕喊他。
  「說啊,我在聽。」
  「‥‥我當你學妹好不好?」這其中蘊含了我說不出口的柔情,他,聽得懂我婉轉的暗示嗎?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
  一桶涼台台的冷水潑來。
  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
  他就不能說些鼓勵的話,就算只是溫溫地說旬:「我等妳。」
  或者是:「加油,別讓我失望。」之類的話都好啊!
  看了眼他矜淡的面容,我在心底無力的嘆了口氣。
  你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大嗎?
  我不知道,但是在第一次段考的成績出來之後,至少我肯定愛情可以讓我考到全班第一名,全校排名第七。
  而予潔,不用我再明說了吧?
  只要想到公佈成績時,她一副晴天霹靂的表情,就夠大快人心了。
  「妳不要太囂張!」經過我身邊時,予潔恨恨的低聲對我說。
  我很痛快!痛快到無心理會她那張活似便秘三天拉不出來的大便臉,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將這份喜悅與程予默分享。
  這是我首度淩越予潔,摘下第一名的頭銜。但我的快樂卻不是來自虛榮感,而是為了程予默再多的掌聲榮耀都不重要,我等的,只是他一記溫柔的微笑。
  不管他為的是我,還是予潔的賭注,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單單純純的不想讓他失望,這張成績單,我為他而拿。
  今天提早下課,我等不及司機來接,拋下予潔用最快的速度直奔返家。
  家裏靜悄悄的,沒半個人。
  我放輕了腳步上樓,敲了程予默的房門,沒有響應。
  我又繞到書房,也沒有。
  最後,我在視聽室找到了他。
  CD在音響內運轉,播放幽柔古典的旋律,而程予默斜倚在沙發上,手邊攤著一本英國文學小說,但眼睜是垂斂著的。
  我悄悄走近他,放輕動作拿起書,他沒被驚動,顯然睡得極熟。
  難得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著他,我放任濃濃的感情流泄,貪渴地想一次將他看個夠,將他的形影納入心版,深深刻劃。
  光是這樣的凝視已經不能滿足我,我貪心地伸出手,柔柔碰觸他沈靜的容顏,指尖順勢拂開他額前垂落的一絡發絲,只是一個好簡單的動作,卻讓我的心頭漲滿了說不出來的幸福感覺。
  我想,我對他的愛戀,可能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
  我知道這種行為很卑鄙,但是當心智被情感轟惑,眼胖被幽柔愛戀催眠時。正常人都是無法理性思考的,於是我不受控制的傾向他,很輕、很輕地~~碰上了他的唇。
  溫溫地、淡淡地碰觸,輕風蝶棲一般,感受他唇上的溫度,交換我的氣息。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吻,但是在我的感覺裏,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任何一記親吻,比此刻更深摯美好。
  匆匆退開,我急促地喘息,心跳得好急、好亂。
  轉身想離去,一抬頭,發現予潔正要踏入視聽室。
  我心跳差點停擺!
  她…看見了嗎?
  我記得剛才進來時,並沒有把門關好,也就是說,門是虛掩的,她要看見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現在知道人贓俱獲是什麼感覺了。
  「予、予潔‥‥」我吶吶地喊,腦子已經一片空白。
  「幹麼?」她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到架子上翻找她要的CD。「表情這麼怪異,做了什麼虧心事?」
  「啊?﹍哪、哪有?」我松了一口氣。
  現在我可以肯定她沒看見了。
  要不然,以她的個性,不大呼小叫地痛斥我不知羞恥,再嚷得人盡皆知才有鬼!
  我可沒忘記小時候連喊聲「大哥」都會被她罵不要臉呢,更別提是「染指」她
  完美大哥這種該誅九族的大罪。
  「唔‥‥妳們回來啦?」程予默被吵醒,翻過手腕看表。「今天好象比較早。」
  他剛睡醒的嗓音,帶著幾許性感低啞的磁性,這時面對他,再想到剛剛那段不為人知的親昵接觸,我忍不住臉兒紅、心兒跳。
  「海寧,妳不舒服嗎?臉很紅哦!」他困惑地看著我。
  「啊?」我摸摸臉頰,還真是熱得發燙。
  「哥,你怎麼在這裏睡覺?」
  「音樂聽著、聽著,不小心就睡著了。」他清了清喉嚨。探手摸索,我當然知道他在找什麼,因為他後來看著早被我拾起端放在桌上的書,眼神短暫困惑了一下。
  「以後要睡覺回房去啦,在這裏會著涼耶。」予潔靠向他,聲音嬌嬌軟軟的。
  「丫頭,妳也會關心我啊?」他輕擰了下予潔的鼻尖。
  「什麼話因人家本來就很關心你啊!」予潔纏賴過去,撒嬌地抱住他的腰,不著痕跡地朝我拋來示威的一眼。
  我愣了一下。
  她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嗎?
  直覺告訴我,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
  從小到大,我連兩百塊的發票都沒對中過,哪來這麼好的狗屎運?
  可是要真看到了,她為什麼不揭穿我?我所認識的程予潔可沒那麼善良。
  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心生警戒。
  程予默沒發現我倆之間的暗潮洶湧,笑笑地樓了樓她。「妳少巴結,有什麼目的就直說吧!」
  「哥,你好討厭耶,人家哪有什麼目的!」她嗽著小嘴,十足小女兒嬌態,巴在程予默的懷裏,用得意的眼神覷我。
  我視若無睹,暗笑程予潔的幼稚。
  她以為我會稀罕這種兄妹式的親密嗎?
  「如果我沒記錯,妳們今天發成績單對不對?!海寧。」
  「喚,對,在這裏。」差點忘了我飛奔回來的原因。
  程予默由我手裏接過成績單看了下,心裏大致有個底。要笑不笑地抬眼。「予潔,妳的呢?」
  提到這個,程予潔的臉色就黑了一半,一臉大便的不說話。
  呵呵,妳再得意嘛!
  小小扳回了一城,真是暢快。
  「難怪妳今天這麼狗腿。」程予默不是笨蛋,當然猜出結論了。
  不過,嘿嘿,智高絕倫的程大才子,這回你可料錯了,她的肉麻當有趣是做給我看的。但我不會自尋死路的戳破,那只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程予默再度將視線停在我的成績單上,臉色幽沉如晦,我看不透,也早就放棄了,反正這個家裏,就屬他最深奧難懂。
  「予潔,妳先出去好嗎?我想單獨和海寧談談。」
  「哦。」予潔嘟著小嘴,不甘不願的站起身經過我時,狠狠瞪出「妳給我小心一點」的訊息。
  「你想跟我說什麼?」等門關上,我問。
  程予默並沒有馬上回答,指了指他身邊的空位。
  我吞了吞口水‥
  真的要過去嗎?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我很怕靠他太近,一時情不自禁會把他給「怎樣」耶,他都不為自己的貞操擔心喔?
  想歸想,我還是慢吞吞的走了過去,不敢太用力呼吸,怕吸進太多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會忍不住意亂情迷。
  程予默慢條斯理的折好成績單放在一旁,一貫優雅地將手疊放在長腿上,微微後仰靠著椅背,挪了些距離,細細地審視我。
  「想好要從哪里下刀了嗎?」
  「什麼?」他露出些許愕然。
  「你不是在解剖稀有動物嗎?」
  他愣了愣,訝然輕笑。
  我又發現,他笑起來的樣子好迷人,簡直傾倒眾生,尤其還是對著我笑,害我心髒都快麻掉了。
  「那妳肯讓我解剖嗎?」
  我故作無所謂的聳聳肩,想掩飾心裏的緊張。「試試嘍!」
  他習慣性揚手撥了下頭發,這讓我想起,我剛才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好。那我說就算沒有我教妳,只要妳自己多花點工夫,要勝過予潔也不是不可能的,是吧?」
  我僵住,白癡式地乾笑兩聲。「你會不會太高估我了?」
  他堅定地搖頭。「不。早在教妳的第一天,我就發現妳並沒有盡全力,如果妳有心要讀,應該不只這樣。如果我沒猜錯,妳只是不想讓予潔難堪,對嗎?」
  扼‥
  我完全傻眼。
  他到底是人還是神?我懷疑我的底全被他摸透了。
  不要把我的情操想得太高貴,我只是在自我保護而已,贏了予潔對我又沒好處,爭一時的面子,只會讓我的日子更難過。
  所以,我從不打算將全副心神用在讀書上。
  既然他連這都看得透,那我的心思,不用說,他也應該知之甚詳了。
  他會怎麼看我呢?會覺得我很有心機嗎?
  沒想到的是,他將眼神放得更柔軟,胖底閃著某種我所無法解析的情緒,是歉意?憐惜?還是其他?我分不出來,只知道那樣的凝視,讓我的心揪緊得無法呼吸。
  「是因為我和予潔的賭注嗎?」低低地,他問。
  不需要說得更多,大家都是明眼人,盡在不言中。
  是的,為了他。
  予潔會怎麼刁難我,我都不在乎了!
  我的眼裏,只看得見他。
  「妳‥‥」程予默頓了頓。
  他看穿了嗎?看穿我那無法宣之於口的幽微情愫了嗎 ̄
  我緊張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有沒有什麼,是我能替妳做的?」
  這句話一出口,紮紮實實的嚇到了我。
  「你‥‥」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妳讓我贏了和予潔的賭約,我總得有點回饋呀。」他淡笑解釋。
  只是‥‥這樣嗎?
  說不上來一瞬間湧上心頭的複雜感受,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如果可以,我想要你帶我出去玩,我從來沒有盡興的好好遊玩過?可不可以?」我小心翼翼地問。
  好想多儲存一些屬於我和他共有的回憶‥‥這會不會太奢求了?
  「就這樣?」他挑高眉。
  就這樣?!這是什麼意思?太小兒科了?
  但我還是點頭,屏息等著他的回答。
  「我會告訴爸,妳先准備好換洗衣物,這個禮拜五,放學後我在妳們學校後門等妳,有沒有問題?」
  後門?還‥‥放學?
  「為什麼不回家?」
  「除非妳想被逮個正著。」他心照不宣地朝我眨了下眼。
  喚‥‥我恍然大悟,咚咚咚地猛點頭。
  他連這個都計量到了,果然心思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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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幕 分飛

  命運就像是一出安排好的戲碼,將我和他錯排開來,漸行漸遠。
  每當我一不留神,他的形影還是會躍入腦海,占住我所有的思維,
  隨著分離時日的拉長,他的影像沒有轉淡,
  反而多了一種名叫思念的東西,它像只小蟲,
  侵入我的血液、骨髓,一寸一寸的啃蝕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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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8: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幕 卷三

  如果你問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是什麼時候,那麼我現在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和程予默共遊的這兩天兩夜!
  他帶著我遊遍台灣名勝,淡水的夕陽、阿里山的日出,都留下了我們共遊的足跡。
  他只訂一間房,裏頭有兩張單人床,他知道我怕寂寞吧?總是等我先睡了,他才就寢。
  知道他就在身邊,這兩夜,我睡得格外安穩,一點都沒有出門在外的認床困擾。
  從日出到日暮,陪著他共同走過,那一瞬間,我恍忽地感覺,那便是永恆了。
  如果不是兩天的時間太緊迫,我們可能會意猶未盡地一路玩到墾丁。
  那個家,像是個巨大的牢籠。困縛住我真實的情緒,開心時不敢大笑,難過時不敢哭給人看,就連說一句話都得小心翼翼;解開了束縛,我可以無拘無束,心好自由。
  我感覺得到,他也與我一樣自在多了。
  顛簸的公車煞住時,我往前傾跌,他會及時拉回我,跌落他的胸懷中,他便護著我,再也沒放手,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我多希望永遠不要到達目的地。
  人多時,他會自然的牽住我的手,不論人潮如何擁擠,都折不散我們緊握的雙手。
  風大時,我手忙腳亂,他會順手撫順我的發,笑看著我。
  如果不去面對現實,我幾乎就要以為,我們是一對兩心相許的愛侶‥
  兩天的光陰太短,在我還來不及留戀前,就這樣結束了。
  回程途中,我珍惜著與他共有的最後光陰,心情莫名低落。
  冗長的幽寂滯留在我與他之間,混合了難以言喻的奇異氛圍,除了火車行進聲外,靜得再無其他,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氣氛,只好閉上眼假寐。
  好想、好想再一次靠著他,感受他獨特的清雅氣息~~
  每每假藉睡態想移靠過去,最後都還是膽怯地又縮了回來。
  我沒膽,我就是沒膽。
  車座中間那條橫杠真是討厭,它隔開了我們!
  痍?老天聽到我的心聲了嗎?我發揮最高的敏銳度,知道他扳開了阻隔在我們
  之間的扶手,拿出外套蓋在我身上,趁著這個機會,我豁了出去,順勢靠向他。
  我感覺到他顫動了下,有三秒鐘身體是僵硬的,我好害怕他會推開我,但是二秒過去了,他並沒有任何動作,我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利用火車一陣顛鑽時,不著痕跡地滑落至他腿上。
  我知道我的裝睡技巧不怎麼樣,聰穎如他,也許早就發現了‥
  我等著他的反應,不敢妄動,心跳急促得快要由胸腔蹦出來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了‥‥他唯一的動作是重新拉好滑開的外套,輕輕覆回我身上。
  我放鬆緊繃的心弦,開始享受這強賴來的溫存。
  他的指尖擦過我的頰畔,將我微亂的發絲往後撥,柔柔地撫著我及肩的發,我分不出那是情人式的柔情,還是手足式的關懷,這一刻,我不願去想太多,只是全心全意眷戀著他指尖柔暖的溫度‥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他會這樣溫柔地撫著我的發,那我一定會好好保養我的發質,給他最柔滑如緞的美好觸感‥
  決定了!為了他,我要把頭發留長。
  「海甯、海寧,醒醒,到了哦!」他低柔的叫喚,打散了我的迷醉。
  我發揮最高度的演技,睡眼惺松地揉了一下眼,坐起身來左右張望,裝出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樣。「啊?到了?到哪里?」
  「到臺北車站了。」
  「哦。啊然後例?」
  「啊然後該下車了。」他弓起食指敲了我額頭一下。「醒了沒?迷糊蛋。」
  「哦。」我揉了揉額頭,跟著他下火車,行李他全提了,我兩手空空,只背著隨身的小包包,跟著他走出月臺。
  「還是好想睡。」等車的空檔,我擺出昏昏欲睡的態勢,將頭賴靠在他肩上。
  嘿,這時就慶幸我夠高了,否則他一八0的身高,我就只能「望肩興嘆」了。
  「再撐一下,就快到家了。」他信以為真,放棄等公車,抬手招了輛出租車。
  「到了再叫我。」就算坐進出租車,我依然堅持「睡性堅強」的巴著他。
  「小倆口出去玩啊?」
  前頭司機拋來調侃,我等著看他怎麼回答。
  「我們是兄妹。」他溫淡的語調,讓我好失望。
  原來,他真的只把我當妹妹。
  唉‥‥自作多情啊!
  不過沒關系,我才十八歲,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加油吧,咚海寧!
  高三下學期了,離聯考愈來愈近,壓力愈來愈重,我的心也愈來愈志忑不安。
  我真的可以如願考上台大嗎?
  我真的要在考上後,向他表白嗎?
  那如果沒考上呢?是不是就不用表白了?
  那如果考上、也表白了,可是他卻拒絕我怎麼辦?到時考上反而是殘酷的折磨太多假設繞在腦子裏轉,眼看大考在即,我完全無心讀書。
  可是你知道的,在一切都還沒發生前,所有的假設就像是煩惱金城武很酷,木村拓哉很帥,妳到底要嫁哪個一樣,顯得無聊又可笑,重要的不在於要嫁誰,而是他們都不可能向妳求婚。
  就在考前的那一晚,我決定做點有建設性的事~~
  寫情書!﹒
  寫情書很有建設性嗎?不研究,至少勇氣可嘉。
  趁著決心尚未動搖前,我提起筆,把滿腔的少女情懷,全都一股腦的透過筆尖傾泄出來,涓滴不剩。
  這是我頭一回不做任何的自我防護,真誠的將心敞開,任他看個分明。
  而我相信,溫柔如他,不會傷害我。
  我將信放在他房間的桌上。
  稍早前,他有打電話回來說不回家吃飯,是我接的。
  我不知道他會多晚回來,我想等他,多晚都等。
  我也知道這件事一旦攤在陽光底下,會引起怎樣驚天動地的家庭戰爭,但我喜歡他是事實啊!難道只因為有困難就不戰而降了嗎?我終海寧不是那麼儒弱的人,除非他親口告訴我,他不喜歡我,否則,我沒理由輕言放棄。
  等啊等,等啊等,龜速的時針、分針爬著、爬著,爬出了我的瞌睡蟲,在我打了個盹,撞到額頭,也撞散睡意後,再看一次時間哇!居然十二點了
  我跳了起來,急急忙忙的打開房門,正好迎面碰上剛洗完澡走出浴室的程予默。
  「‥‥」一見他,反而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還沒睡?!他一邊擦拭滴著水的頭發,看了我一眼。
  「早點睡,養足精神,明天才好上考場。」
  「?;;‥‥」
  看出我今晚的反常,他收住回房的步伐,關心地問我。「很緊張是不是?得失心不要太重,保持平常心就好。」
  「我知道‥‥」他到底看了信沒呀?態度自然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予默!」我鼓起勇氣喊他。
  他停住把玩毛巾的手,訝異地看我。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的喊他‥
  「我放在你桌上的‥‥嗯,你看了嗎?」再怎麼說人家好歹也是芳齡一十八的純情女孩,我也有少女矜持啊,「情書」二字,實在羞於啟齒。
  「看了。」
  「啊?」我瞪大眼。「那、那你‥‥」
  他頓了頓,像在思索適當詞彙。「海寧,我覺得,在這方面,妳有必要再磨練一下。妳文詞用得很優美,但是寫抒情文,最重要的是感覺,妳懂嗎?文字不一定要堆砌得太華麗,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打動人心的因數,而妳缺的就是這個,詞溢于情的文章,會讓人有那麼一點‥‥濫情的感覺,這是抒情大忌。」
  濫濫濫‥‥濫情?!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
  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將一腔糙卷繞腸的少女柔情盡數交托,他居然說我濫清?!
  是‥‥聽錯了吧?
  他怎麼可能會說這麼殘忍的話?
  「你、你再說一遍‥‥」
  這一次,他靜默了幾秒。「這樣說可能有點打擊妳的自尊心,但是我覺得‥妳既然間我感想,我就有據實告知的義務,什麼都不說,對妳也未必好。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妳還年輕,難免青澀無知,少不經事,等妳有更深一層的體驗之後,也許就會‥‥」
  「夠了!」我已經聽不進更多了。
  他拒絕我,他拒絕了我‥
  是難堪?還是羞憤?太多情緒衝擊著我。我不經思考,用力吼了出來。「程予默,我討厭你!」
  丟下錯愣呆缸的他,我用力地關上房門。
  我很氣,真的很氣!他怎麼可以這樣踐踏我的真心?
  我用最虔誠莊重的心,將我純淨的情感雙手奉上,他卻把它貶得一文不值‥
  他可以不接受,但是他怎麼可以這樣羞辱我?說我青澀無知,說我少不經事,還嫌棄我文筆不夠好、情書寫得太爛,讓他沒感覺!
  難道我看錯人了嗎?他並沒有我所以為的溫柔厚道?
  就在這一夜,我對初戀的夢幻與幢慣被他狠狠捏碎。
  他讓我領悟到,愛情原來並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它讓人甜蜜,也會帶給人酸楚、苦澀,以及悲傷。
  也在這一夜,我淚濕枕畔,徹底失眠。
  隔天早上,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雙眼浮腫。
  這真的是我嗎?
  我苦笑,不敢置信他帶給我的影響力居然如此的大。
  下樓吃早餐時,除了通宵打牌的嬸嬸外,其餘的人都已經在座。
  「海寧,昨晚沒睡好是不是?臉色好差。」
  叔叔關心的問候一出口,其餘兩個埋首早餐中的人,全都同時看向我這邊。
  我草草點個頭充當響應,挑了離程予默最遠的位子坐下,而一張口桌最遠的距離當然是通過圓心的直徑,也就是他的對面。
  我一坐下來就發現失策。
  這無疑是給了他方便打量我的最佳視野,躲都躲不掉。
  真是豬腦,我暗罵自己。
  他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拌色深沉複雜。
  我簡直食不下嚥,匆匆喝了杯牛奶就站起身。「叔叔,我去考試了。」
  程予默也同時推開椅子,追到庭院來。「哪間考場?我送妳過去。」
  「不用了,你去送予潔。」我冷冷地拒絕。
  「爸會送她。」
  「我說不用!」
  「海寧!」在經過他時,他扣住我的手臂。
  平日看他溫文無害,現在才發現他手勁這麼大,我掙不開。
  「是因為我昨晚的話嗎?我以為妳有那個雅量‥‥」
  「夠了!」對現在的我來講。那是一個不欲碰觸的瘡疤,也是恥辱,我恨不得能抹去。
  「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請你忘記它。」
  「有這麼嚴重嗎?」他眉心深深妞起。
  「對你來說或許沒有。」他可以看得雲淡風清,不以為意,因為在他眼裏,我的感情只是小孩子在玩的不成熟遊戲。
  他這種態度,比當面拒絕我更傷人。
  不想再跟他多說什麼,我不惜冒著被扯傷的危險用力掙紮,他看出我的決心,終於放開手。
  我奔出家門,拚命的往前跑,直到胸口發疼,吸不過氣來,我靠在一株老樹下,分不清那揪得好緊的痛覺,是奔跑所致,還是為了讓我初次領略悲歡情愁的他。
  考完了。
  整個考試過程,我嚴重心神恍忽,完全不知道自己寫了些什麼,很多試題都只
  是憑著本能反射性的作答。
  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兒。
  我心裏有數,我連學妹都當不成,我和程予默,將什麼都不是。
  但是填志願時,我還是在第一志願的地方,下意識的填了他的學校。我也不明白自己還在執著什麼,就是心裏還有一束小小的火花未滅吧‥
  等待放榜的日子,同時也是我和他的冷戰期。
  我拒絕再跟他說任何一句話,拒絕與他共處、拒絕談論他、拒絕讓自己想起他,甚至就連遠遠的看到他,我都會刻意避開。
  有好幾次他張口欲言,但是都在我沒有溫度的眼神下凍結了。
  我冷漠得很絕對。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決心,慢慢的也不再讓自己出現在我面前,減少與我接觸的機會。
  他很識相。
  我應該要覺得正中下懷才對,可是看不到他的我,卻又矛盾地開始想他。
  我們之間回到了原點,甚至比更早之前的狀況還要生疏。
  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我一次又一次在心底不確定的問著自己。
  終於等到放榜了。
  真正成為他的學妹的人,是予潔。
  而我呢?我考上了中山大學。
  我好難過。
  當初填志願時,刻意挑了所南部的學校,就是想讓命運代我決定該離去,還是留在他身邊,事實證明,命運將我遠遠拉開到再也碰觸不到他的南部。
  難道~~我和他就那麼無緣嗎?
  難道~~我真的該死心了嗎?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走出房門,再怎麼晴天霹靂,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叔叔的反應,以及嬸嬸的冷嘲熱諷,是我必須面對的現實。
  經過書房時,虛掩的門房傳來歡聲笑語,和我現在愁雲慘霧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不自覺的停下腳步,朝裏頭望去。
  「予潔,以後可薇就是妳學姊了,我先讓妳們認識一下,彼此好有個照應。可薇,我這長不大的小妹,還得有勞妳多多費心關照了。」程予默柔沉的聲音,我不必看都認得出來。
  「程大才子的話,小女子豈敢不從?」那是一名長發飄逸的女孩,細致的瓜子臉,彎月一般的柳葉眉,很標准的古典美人。
  別說男人,就連女人都會忍不住為她的美麗而嘆息。
  「那我就先行謝過嚼?」他含笑看著古典美人。
  「跟我還客套什麼?」古典美人眨了眨水靈靈的美睜,親密地傍坐在他身畔。
  「你們聊,我下樓去端些飲料點心上來。」予潔說完這句話,門已經拉開,我想回避都來不及。
  我和她對上一眼,眠緊唇不發一語的下樓。
  這個時候,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程予潔囂張得意的嘴臉。
  「怎麼樣?他們很配吧?」
  她幽靈似地跟在我身後,我只遺憾自己的耳朵無法自動過濾刺耳的聲音,不然這些年就可以少受很多活罪。
  「她很漂亮對不對?家世好,人又有氣質,這才是女人中的女人嘛!她是我未來學習的對象‥‥」
  她不是要去端點心嗎?不去廚房還跟過來做什麼?
  我加快了腳步。
  但這世上,就有一句成語叫「陰魂不散」
  「告訴妳哦,可薇姊是哥的女朋友呢!」
  我霎時僵住身子!
  「妳說什麼因」是我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
  「妳不知道啊?」她刻意揚高音量的驚訝口氣,真的讓我很想拿棉花塞耳朵
  「也對啦,妳和我哥又沒什麼交情。難怪不曉得。」
  「他親口說的?」他有女朋友了,卻沒讓我知道‥﹒
  「對呀!他還說,他對可薇姊是認真的哦!妳也知道,外頭多的是不知羞的女孩子主動倒貼他,他都一概不假辭色的拒絕,我哥這個人啊,看待感情的態度有多嚴謹莊重妳也知道,他才不會玩男女遊戲,除非是真的讓他很心動的女孩子‥‥」
  他動心了,對像是他那個才貌兼備的學妹‥‥
  我算什麼呢?我拿什麼和人家比?
  外貌?家世?還是氣質?我甚至沒用到連他就讀的學校都考不上‥
  難怪他的選擇不是我,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我這個半大不小的黃毛丫頭呢?
  「啊,對了,妳還不知道吧?她姓宋,叫宋可薇,晚我哥一屆,是他的學妹。真好,這是我哥第一次談戀愛呢!其實追可薇姊的男孩子也是多到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偏偏她就只對我哥情有獨鐘,他們真的很登對,我非常看好這段感情‥‥」
  為什麼我會覺得予潔的聲音愈來愈尖銳了?聽得我連頭都痛了起來‥
  當天晚上,和叔叔談過之後,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心不在焉的走下樓來,看到廚房的程予默,我呆站在那裏,忘了到廚房來是要做什麼。
  他也看到我了,兩人各自停留在原地大約有一分鐘吧,周遭靜得只有窗外的蟲鳴聲。
  最先有動作的是我。
  我已經忘了來廚房是要幹什麼的,征征地轉身往回走。
  「海﹍寧。」他喊得很遲疑。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見他果愣的神情,他大概是沒想到我真的會留下吧!我這幾天對他的態度,和守喪的寡婦臉沒什麼分別。
  他有一瞬間的無言以對,走向我,遞出手中那杯剛衝好的熱牛奶,而我竟然也莫名其妙的接過了,那是很下意識的動作。
  「你呢?」
  他搖頭,輕輕笑了。「妳喝。」
  這是這陣子以來,我第一次看到他發自真心、無負擔的笑容。
  是因為我跟他說話的緣故嗎?
  我不以為我對他有這麼重要。
  那,又是為了什麼?
  「可以談談嗎?」他問。
  我喝了口溫度適中的牛奶,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誰教我吃人嘴軟。
  他垂斂著眼撿,像在斟酌著詞彙。「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什麼好氣的。」冷靜下來想想,他只是不接受我的感情而已,雖然處理的方式欠佳,我也沒必要愛不成就反目成仇,那太沒有風度了。
  也許我該試著釋懷。
  只不過,我還是沒有辦法若無其事的面對他,至少現在不能。
  所以我才會做下那樣的決定‥
  「你知道了吧?」我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一句。知道予潔上榜,當然不會不知道我的嚴重失常。
  「嗯。」他居然聽得懂。「這讓妳很難受嗎?」
  「還好。」剛開始的確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和爸談過沒?他怎麼說?」
  「他希望我明年重考。」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孩,隻身南下求學,叔叔放不下心
  這一回,嬸嬸倒和叔叔站在同一陣線了
  她說,多個人在外,得多多少開銷啊?
  她說,天高皇帝遠,誰曉得我在外頭都幹了些什麼事?別丟了他們的臉。
  她說,不想落人話柄,說她心胸狹隘,急著將我掃地出門‥
  我真的不懂,嬸嬸容不下我本來就是事實了啊,我自己滾蛋,不是正中她的下懷嗎?她何必還雞蛋裏挑骨頭?
  「那妳自己的意願呢?」
  「我要去讀!」在得知他已有女友的時候,我幾乎立刻做下了這樣的決定。
  本來,我並沒有非去不可的打算,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我需要一些決心來斬斷這段可悲的初戀兼暗戀,而時間與空間正是我要的。
  是的,我要忘了他,也確信自己一定會忘了他。
  「我會約束自己的行為、我會自己在外頭打工,不用到家裏一毛錢,總之,我就是想去讀‥‥」
  他又不說話了。
  習慣了冷場,我也不急著說些什麼來填補空檔,直接任它冷爆到最高點。
  直到氣氛悶到快要讓人睡著時,他嘆了口氣。「是我媽吧?她又說了些不太中聽的話了?」
  我借機到流理抬清洗空玻璃杯,不予作答。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腦子裏始終重複著上樓前,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那就去吧!去展開妳全新的人生,自由的呼吸;爸媽那邊,我幫妳說服。」
  後來,我真的走了!
  我並不清楚程予默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去說服叔叔、嬸嬸,總之,南下高雄的那一天,他陪著我早起,送我到承德路的統聯客運坐車。
  「你回去,我自己等車就行了。」既然打定主意要結束,就不要給我太多的回憶,那只會讓我更難忘。
  他真的轉身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強忍心頭的酸楚,不讓眼眶發熱的水氣凝聚成汪洋。
  我孤孤單單地站在等車口,看著人來人往。沒多久,一道暗影籠罩我眼前的世界,我本能地抬頭,傻傻看著去而複返的他。
  「你‥‥」
  「前面7﹒11買的,帶去車上吃。」
  我枉然看著被移到手上的袋子,裏頭是一瓶加溫的統一鮮奶、一個全麥麵包。
  他還帖著我沒吃早餐‥
  我不是不感動,事實上,我的胸口正發燙著,漲滿了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
  「你不回去?」我起碼該說聲謝謝的,但是突然變笨的嘴,就是自顧自的不知所云,跑出這句活似趕人的話‥
  他搖頭,接過我手中的行李袋,只讓我提著他剛替我買來的早餐。
  「我陪妳等。」
  很簡單的一句話,那時的我卻聽得想哭。
  也許是離愁,讓我變得脆弱善感起來。
  工作人員揚聲喊著往高雄的旅客上車,我正想移動,他扣住我的手臂,搖了一下頭。「等下一班,這輛車沒什麼座位了,坐太後面妳會暈車。」
  的確,一趟路四、五個小時,不坐得舒服一點,簡直是酷刑。
  「暈車藥吃了沒?」
  他還記得我會輕微量車‥‥
  「吃了。」
  「該帶的都帶齊了嗎?」
  「帶了。」最想帶的是他的心,卻帶不走。
  「如果有什麼遺漏的,打我手機我會幫妳寄下去,別打家裏電話,免得媽知道了,妳又要挨罵。」
  「嗯。」從頭到尾我始終盯著鞋尖。
  「妳個性太倔強,這樣不好。有事別一個人強撐,打通電話告訴我,好嗎?」
  「好‥‥」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句句殷切叮嚀,像是對我極為牽掛‥
  酸酸的感覺,已經由眼眶蔓延到鼻骨了,他再說下去,我一定會放聲大哭。
  「還有‥‥」他頓了頓。
  「還有什麼?」等不到下文,我抬起頭。
  「好好照顧自己。」他低低地,輕喃出聲。
  我立刻就後悔抬頭,迅速背過身去,兩顆水珠也正好由眼眶跌出。
  「車來了,海寧。」
  我狼狙地拭去淚水,他先幫我把行李放進去。
  我是該上車了,但我的腳步移動不了。
  「如果我去高雄找妳妳會歡迎嗎?」
  「當然啊!」我牽強地擠出微笑。「到時我再帶你逛遍高雄名勝。」
  「一言為定。」
  將票交給服務人員﹒上車前,我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回頭,他始終站在原地看著我,那一剎那,我無法思考更多,衝動而任性地奔向他,伸手樓住他的頸項,深深地~~印上他的唇。
  這是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愛他,為這段感情做個完整的紀念~~以及告別。
  鬆手之際,瞥見他短暫的震愕,我沒有回頭,迅速上了車,不敢多看他一眼,更不敢去想像,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我把我的愛留下,埋葬在這裏,然後,重新去開始另一段人生。
  這是最心酸,也最無奈的抉擇。
  其實,我一直都不想走‥
  卷臥在位子上,我顧不得別人的眼光,放任自己痛哭失聲。
  不知何處傳來了這麼一句
  「小姐,別哭得這麼傷心啦,臺北、高雄只要四、五個小時,很近的,想他再叫他來看妳嘛!」
  是啊,臺北到高雄只要短短五個小時,但心與心的距離,卻已經遠到窮盡今生都無法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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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卷四

  學校開學了,新的環境、新的生活步調要摸索適應,大學新鮮人的身分,讓我每天都忙碌到無暇去理會自身複雜混亂的思緒。
  以前讀高中時,聽同學講了太多關於宿舍「不乾淨」的故事,剛好我膽子也不夠大,就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勇氣回想那天的情景,抵達高雄時,我曾經打過一通電話回去報平安,接電話的是予潔,我分不清該失望,還是松一口氣,若另一頭的人是程予默,我還真不知該跟他說什麼。
  一切都安頓好後,我又打了通電話回去報告現況,這回接電話的是叔叔。
  第一個月,我回去時,程予默和同學去中部玩,沒回來過夜,據予潔說,他是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第二個月,學校有考試,我走不開。
  或許是他有心逃避我,也或許是我和他的緣分真的太淺薄,每每總是很巧合的錯過彼此。
  而他也從沒打過電話給我。
  時至今日,我已三個月沒見到他,也沒聽到他的聲音了。
  命運就像是一出安排好的戲碼,將我和他錯排開來,漸行漸遠。
  要忘記他,比想像中的還要困難,每當我一不留神,他的形影就會躍入腦海,占住我所有的思維。
  隨著分離時日的拉長,他的影像不但沒有轉淡,反而多了一種名叫思念的東西,它像只小蟲,侵入我的血液、骨髓,一寸一寸的啃蝕著我。
  也因為這樣,我學會了用忙碌來麻痹思想,每每只要有一丁點危險情緒冒出頭,就拿其他的事物來轉移注意力。
  我熱中於社團、聯誼,藉由認識各式各樣的朋友,讓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想起他。
  在一次的聯誼中,我認識了一個男孩子,他叫童聖陽。
  他對我很好,既體貼又包容,和他在一起,讓我感受到了自小所缺乏的照顧與關懷。
  我間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一副被打敗的表情,驚訝地說:「不會吧!小姐,妳難道感覺不出來我在追妳?!」
  是嗎?他在追我?也就是說,他喜歡我?
  被人喜歡、在乎著的滋味好獨特,因為我一直都是沒人在乎的‥.
  叔叔當然關心我,但是他的關心會讓我有壓力,我得提心吊膽接踵而來的戰火
  程予默或許也關心我,但是他的關心太撲朔迷離,像是霧裏看花,什麼都捉摸不住,讓我的心隨著他不明確的態度而擺蕩,找不到定點。
  而童聖陽,他是第一個關心我,卻不必揣揣擔慮、不必茫然著慌,可以安心去感受、並接受的人。
  我這才明白,原來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是這麼的教人感動。
  和他在一起,讓我覺得很安心。
  我對他是有好感的。如果愛情有一定的公式,最深的愛戀必先由淡淡的喜歡開始,那麼我想,我是很有可能愛上他的。
  於是,我接受了他的追求。
  我從小就獨立,凡事一肩挑,並不是我比別人堅強,而是被迫成長,我其實也會累、會無助、會力不從心,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放下武裝,單單純純的依賴他、信任他,當個不識人間愁的小女人。
  還有絕大部分的原因,是我想藉由另一段新的感情,來衝淡初戀挫折的傷痛。
  每當我又想起程予默時,就拿另一道影像覆蓋過去,取代它曾經存在的痕跡,有了另一個我該愛的人,可以幫助我忘記那個不該愛的人。
  感情得到寄託,一切事情都變得容易許多。
  我做得很成功。
  那份曾經讓我的心擰得發酸、發疼的感情,被我牢牢壓在心靈最深處,封箱鎖起,現在的我,已經不太想起他了。
  我相信,有一天我會徹底的忘記他。
  十一月天裏,氣候開始轉涼了。
  從小就極度怕冷的我,只要稍一不小心,就會噴當、鼻水直流。
  這種天氣最討厭了,要在以前,沒事我一定會躲在被窩裏,睡他個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不過我並沒忘記我是有男友的人,童聖陽一群死黨吆喝著要見我,於是我這個醜媳婦就只好認命地見公婆‥‥嗯,是見「叔伯」。
  就這樣,我難得蹺了一天的課,捨命陪君子。
  一夥人殺到澄清湖去烤肉。
  先承認一點我不是什麼當賢妻良母的料,你要我烤肉當然沒問題,但是我的功力僅止於把食物弄熟,如果你想更進一步要求美味,那﹍不好意思,送客,謝謝光臨,我們拜拜再聯絡。
  幾乎我所經手的食物都有一定程度的焦黑,真要說有什麼差別,那就是烤焦的地方不一樣而已。
  但是童聖陽卻吃得好開心。
  「哇例~~嫂仔,妳想害我們大人「落賽哇喔?」
  嘖,哪個傢伙說話這麼不可愛?
  另一個人夾起一塊不明物體端詳。「果然最毒婦人心。」
  很好,有人要拜拜再聯絡了。
  我戳著肉片,委屈地解釋。「我怕它沒熟啊!」
  「我說嫂仔,它簡直熟過頭了,好不好?」
  「閉嘴,猴仔、阿衛!你們是要我一人一腳把你們踢進湖裏去嗎?」童聖陽出聲維護我。
  「哇,大人心疼了耶。」
  「好憐香惜玉唔,真是羨死奴家我了。」猴仔和阿衛一搭一唱,扭腰擺臀又怪腔怪調的調侃我們,把我逗得直發笑。
  「別理那兩個白癡。妳烤妳的。我吃。」童聖陽拍了拍我的手。
  「你不怕拉肚子?」
  「放心,我胃壁強健得很。」他將烤得比較完好的食物撥到另一個盤子,遞給我。
  我心裏頭暖暖的、甜甜的,感受到他的包容與疼惜。
  烤完肉,酒足飯飽後,大夥又嚷嚷著要去唱歌。
  「好啊、好啊,去錢櫃。」童聖陽附議。
  「錢櫃好遠耶,好樂迪不行嗎?」我奇怪地問他。
  「不行,一定要錢櫃!我要的是劉德華,又不是周傑倫。」
  現在連KTV競爭都很激烈,唱劉德華的新歌要去錢櫃,周傑倫要去好樂迪,不然唱不到。
  「你這個固執的老伯,就這麼愛劉德華汙?」我去點了一下他的頭。
  「不不不,伯母,他愛的是妳!」這回出聲鬧場的是牛仔。
  「嘿畔,妳好笨哦,我們大人是要唱「肉麻情歌是給妳聽啦,妳都不懂他的心。」
  「那乾脆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好了。」
  「你是活在舊石器時代喔?會不會唱「王昭君」啊?山頂洞人!」
  「你才是活在冰河時期例,恐龍!」阿衛一腳往猴仔的尾椎招呼過去,直接蹦出馬路,剛好一輛車呼嘯而過,當場讓我見識到什麼叫生死一瞬間。
  「你幹麼用你那根頂人家的屁屁,好痛了人,萬一以後都不能用了怎麼辦?」
  猴仔跑回來,踝著腳大發嬌填。
  「你有個鳥用就好了,幹麼還要屁用?你是Gay啊?」
  「如果對像是你,那就用得上啦!」猴仔拋了個媚眼,嬌滴滴地悵向阿衛。
  「P、K!你這個垃圾,剛才那輛車怎麼沒撞死你,為民除害。」阿衛再一次抬起佛山無影腳。這一次的目標,是想讓他連鳥都沒得用。
  我簡直傻了眼。
  「他們‥‥」
  「習慣就好。」童聖陽大笑,幫我戴上安全帽。
  然後,我們真的再由澄清湖一路殺到錢櫃,也真的點了「肉麻情歌」和「月亮代表我的心」。
  「肉麻情歌」是童聖陽為我唱的。
  「月亮代表我的心」是阿猴和小馬耍賤,娛樂大眾用的。
  咦?現在才留意到,這群人的綽號多半是動物耶,童聖陽怎麼淨交些「畜牲」當朋友?
  最神奇的是,他們就連行為‥‥都很畜牲。
  但是畜牲得很可愛。
  我把我的想法說給他聽,你猜他怎麼說?
  「這樣才能襯托出我們靈長類的素質啊!」
  像是要印證他的話一般,麥克風傳來高亢歌聲
  「男人上吧上吧不是罪,嘗嘗闊別已久高潮的滋味,就算早洩也是一種經驗,不如好好把握這個機會,持久一回‥‥」
  不要懷疑,這真的是「改良版」的「男人哭吧不是罪」。
  我覺得好丟臉,頭埋在童聖陽懷裏抬不起來,很怕等一下服務生會進來,把我們以妨害風化的罪名掃地出門。
  但是我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所以這群瘋子就在小小的包廂裏,完全不顧形象的嘶吼飆歌,我不是開玩笑的,這時候隨便一個人經過,告訴他這裏頭每一個都是成績頂瓜瓜的大學生,絕對沒人會鳥你,搞不好還會叫你回家吃藥。
  歌飆累了,喉嚨也唱啞了,一群人才各自作鳥獸散。
  童聖陽送我回家時,已經快淩晨。
  我跳下後座,將他給穿的保暖外套脫下來還他。
  「晚了,自己騎車小心。」
  「真捨不得放妳走。」他樓住我的腰,孩子似的把臉埋在我肩頭揉揉贈贈的。
  「難不成要十八相送啊?又不是梁祝。」
  「可以啊,直接送進我家掌廚,再奉送一副冬暖夏涼的胸膛和免費長期飯票,保固期五十年。」
  「是是是,你繼續作你的白日夢。」這傢伙真不知死活,非要嘗嘗拉到脫肛的滋味是吧?還掌廚例!
  「現在是晚上,沒白日夢可作,但是妳一定要夢到我。」
  「那你也先讓我睡著才有可能,我說梁兄,你什麼時候才要放開我?」
  「吻別!」他耍賴,把我抱得更緊。
  我笑了,在他頰畔親了一記。
  這就是他和程予默最大的差異。
  很多時候,我常會不自覺的拿他和程予默相比。
  他們是兩種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程予默溫靜穩重,沉誰如海;而童聖陽很陽光,熱情奔放。
  程予默的心思太難捉摸,從來都不是我能懂的,但是我懂童聖陽,他的愛與恨清清楚楚,沒有模糊地帶。
  「這叫什麼吻別?好敷衍!」他哇哇叫地抗議。
  「那你要怎樣嘛!」
  「看清楚哦,這才叫吻別!」接著,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低頭封住我的唇。
  我傻掉了‥‥
  全程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呆愕中度過,剩下的三分之一
  才有接吻的實質認知。
  他溫熱的唇貼著我,熱情探吭,我甚至不知該怎麼反應,無措多過其他感覺。
  他放開我,連眼睛都在笑。「初吻?」
  「嗯?」算嗎?我答不上來,記憶中還停留著那日黃昏,夕陽餘暉透過落地窗簾,灑在清逸俊雅的沈睡臉容上,我用最純淨羞澀的柔情吻了他;以及統聯站外,傷痛帶淚的吻別‥
  「要多練習,妳這種吻技會把男人嚇跑。」
  怯,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回送他一記如來神掌。
  童聖陽大笑著發動機車揚長而去。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並沒有馬上移動步伐。
  原來,這就是接吻‥
  好象也沒有我想的那麼複雜,不過就是唇與唇的碰觸‥‥是嗎?是這樣嗎?為什麼我總覺得好象少了點什麼‥
  這樣的想法很不該,但是剛剛那一記親吻,真的沒有我所預期的震撼~~如果最初的驚嚇不算的話。
  它甚至比不上記憶深處那一廂情願的淺吻,所帶給我的刻骨銘心‥‥
  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感受居多,有失落、迷憫,以及靈魂最深處觸及不到的悵然也有釋然與安心,烙上了專屬某人的印記,有了更加明確的方向。
  放掉過去那段晦澀無望的情,今後,真的得全心全意去對待另一個人了‥‥
  一陣冷風吹來,吹醒了失神的我。
  好冷。
  我打了個噴廈,搓搓手臂上剛冒出來的雞皮疚瘠,漫不經心地轉過身
  瞬間呆住!
  我看到佇立在街燈下,傾長幽靜的身影‥
  這是統聯站一別後,我首度見到他。
  睽違三月,他的形貌依然如記憶中刻劃的那般清華出眾,修挺的身形像是一座山,沉穩得教人安心‥
  一瞬間,所有刻意壓抑的迷亂情潮,全都泉湧而出。
  在乍見他的那一眼。
  他就這樣定定地望佳我,動也沒動,子夜般的黑胖,一如今晚的夜色,幽冷迷離。
  時光彷佛停止流動,定格在我轉身的那一刻。
  我們誰都沒試著打破沉默,只是隔著昏暗的街燈對望著。
  遠方刺耳的喇叭聲驚醒了我,我回過神,急忙開口。「你、你怎麼會來?」
  「好久不見了‥‥」他答非所問,深揪著我,聲音好沉,似是盈滿不堪承載的思念‥﹒
  可能嗎?
  來自于他的思念?
  「是啊,好久了‥‥」我無意識的附和,不知所云。
  他看著我,溫溫地笑。「妳把頭發留長了。」
  「懊,是啊‥‥」離開臺北時,仍是清湯掛麵的及肩中短發,現在都過肩了。
  「很適合。」他又冒出一句,眼神很認真,我無法把它當成一句隨口的應酬話。
  「喚,謝謝‥‥」
  他真的覺得我漂亮嗎?比宋可薇還漂亮?﹒
  他的神情有著教人心悸的溫柔,語調低醇得幾近纏綿,揉合成一股揪扯得心頭發酸的感覺‥‥
  我幾乎要以為,他曾深刻地牽念過我‥﹒
  可惡的程予默!
  他怎麼可以在我終於決定忘掉他的時候,又堂而皇之的出現,輕易擾亂我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湖?這樣戲弄人很好玩嗎?
  我恨透他曖昧不明的態度了,也不想再去猜測他的心,那太累了,我只想好好的保住難得的平靜,真的,我很滿意現狀。
  「我們一定要這麼生疏嗎?」他眉宇淡鬱地曙起。
  「懊,沒啊‥‥」有嗎?我看起來很生疏?
  「那妳一定要一直說「是嗎?」
  「喚,我哪‥‥」話才說一半就打住,我們相視了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這一笑,氣氛緩和了許多。
  「要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我開始有心情和他寒暄。
  「我以為這種天氣,妳會在家裏一覺睡到世界末日。」他淡淡地,像談天氣似地說道。
  我無言以對
  以前從沒發現,他這麼瞭解我
  「哦,我和朋友出去玩。」
  「朋~~友?」他低間,聲音輕得幾乎沒有重量,若不凝神細聽,就會飄散無蹤。
  他在害怕什麼?話中那抹膽怯,是我的錯覺嗎?
  「對呀,我交男朋友了。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哦,祝福我吧!」幾乎是刻意的,我用著比平常更輕快的語調說道。
  是想掩飾心裏的慌亂,還是那抹動搖的危險情緒?
  再見到他,才發現心還是會為他而狂跳,情緒仍會不由自主的被他牽動‥
  告訴他,是想更堅定自己的心,徹底斬斷自身的迷亂。
  「是啊,我真的沒看錯‥‥」他說得很小聲,近似自言自語。
  扼?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在對我說,還是對他自己?
  「程予默,你說什麼?」既然聽不懂,就假裝沒聽到,等他解釋。
  「沒。」他目光投向遠方,眼神幽沉迷離,遙遠得找不到定點。
  「妳快樂嗎?和他在一起,妳找到妳要的快樂了嗎?」
  「‥‥是啊!」我忽然答不上來,聲音幹幹的。「他對我很好‥‥」
  一大堆和童聖陽在一起的理由,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字。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他一直重複這一句話,很輕很經地重複。
  「程予默‥‥」他沒事吧?看起來心神恍惚的。
  「天氣轉涼了,要多加件衣服。爸爸很掛念妳,要我幫妳整理些保暖的衣物帶過來。」
  由他手中接過手提袋,不經意碰觸到他的指尖,是冰涼的‥
  「你在這裏等我很久了嗎?」
  「沒,一下而已。」
  總是看不透他心思的我,這一刻,居然奇異的看穿他在說謊‥
  他究竟等了多久?!
  還有,這些衣服真的是叔叔要他帶來的嗎?
  「東西帶到,我也該回去了。」
  「程予默!」我沒多想,衝動地抓住他的手。「很晚了,你不留下來住一晚嗎?我說過要帶你玩遍高雄名勝的‥‥」
  他搖頭,沒說話,目光落在我纏握著他的手,但我沒放,因為他的手,真的是完全僵寒‥‥天氣真有冷到這種程度嗎?
  「那‥‥起碼進來喝杯熱茶‥‥」
  他終於回話:「不了,我還有事。」
  我像被人迎頭潑了盆冷水。「是和人有約嗎?」
  「嗯。」
  他是急著回去會女友吧?
  上次回臺北,也就是他正巧去中部玩的那一回,予潔告訴我,他正陷入熱戀,和宋可薇濃情蜜意,難分難捨得很‥:
  我識相的松了手,沒再試圖留他。
  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抬手看表,並沒回頭,只是輕輕地留下一句。「海寧,生日快樂。」
  我整個人彷佛被雷劈到,當場傻掉!
  今天~~是我生日
  連我自己都忘了,他居然記得
☆☆☆☆☆☆☆☆☆
  突來的揣測,震得我渾身發顫。
  他,會是為了這個專程南下的嗎?因為他記得我怕被寂寞吞噬的惶懼,不要我連生日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
  是這樣的嗎?
  我學著他的動作抬起手﹍﹍十一點五十八分‥
  他還是趕在最後的兩分鐘,及時送出了他的祝福;寂寞十九歲。唯一收到的祝福﹍﹍
  再次抬頭看向他離去的方向,他已被暗沉的夜色吞沒。
  那一刻,我竟覺得鼻頭好酸、好想哭。
  我有一種‥‥像是失落了什麼的感覺,心,空空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屋裏,我機械式的打開行李袋,裏頭整齊疊放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我偏愛的,如果我自己回去整理,應該也相去不遠‥‥他為什麼會這麼懂我?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包裝好的禮物。
  我拆開它,裏頭是一支全新的手機,還附了一張小卡片,我認得出他端逸俊秀的字
  海寧:
  十九歲生日快樂!
  以後想哭時,別一個人躲起來,拿起電話,按下撥話鍵吧!我會在另一頭等妳。
  別忘了,妳永遠不會是孤單的。
  予默煙立冬夜
  我會在另一頭等妳:
  我腦子裏塞滿了這句話,像是跳針的唱盤,不斷重複唱著同一段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單單純純只是想當我訴苦的對象,過過張老師專線的痛?還是、還是有更深一層的涵義‥
  我心亂無比,拿起手機按了幾個鍵,電話簿裏已經事先輸入一組號碼。
  我看著「程予默」三個字,腦子一片空白。
  接著,我的手指不受控制,按下了發話鍵
  隨著一聲聲「嘟」的聲響,我的心也顫抖著。
  雖然,我還不是很明白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用意,只是想向他說聲謝謝?還是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一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他並沒有接。
  撥給他的第一通電話,他就失約了。
  我沒有留言,疲憊地掛斷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接了,我又會對他說什麼。
  我把頭埋在抱忱裏。腦子完全放空,任由自己沈入夢鄉。
  今天,我真的是太累了。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並不安穩,夢中始終纏繞著一句話~~
  我會在另一頭等妳,妳永遠不會是孤單的。
  那天之後,程予默並沒有再來找我。
  我飯照吃、書照讀、覺照睡~~童聖陽依然是我的男友,地球依然在轉動‧
  很多事情都沒變。
  或者說,很多事情我已經學會不去多想,刻意讓自己遺忘。
  放寒假時,我讓童聖陽陪我回臺北去,正式將他介紹給家裏的人。
  雖然那個地方,並不讓我有「家」的感覺,但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是抹殺不了的,我們的交往必須有他們的認可。
  叔叔的祝福,我得到了。
  嬸嬸呢?她根本懶得理會我和誰交往,只要我不出現礙到她的眼就好。
  予潔‥‥我懶得理她怎麼想。
  而程予默,他是早知道的,晚上吃過飯,和我在庭院獨處時,說的還是那句話。「讓自己快樂,他要是對妳不好,就來告訴我。」
  其實,我和他的交集並不多,生日那晚之後,就更加少得可憐了。
  再加上後來我回臺北的次數也愈來愈少,難得回去一趟,他也未必在家,有時三、五個月見不上一次面都是常有的事。
  他送我的那支手機,每個月都要繳月租費的,但是我從來沒收到過帳單,想必是寄到臺北,他幫我繳了。
  我提過要他把地址改到我住的地方,他只是淡淡地說:「反正我也要繳,就順道。填永久地址,不用老是改來改去。」
  雖然,我從沒用那支電話打給他,而他也沒打過這支電話給我‥
  電話簿裏新增的號碼愈來愈多,他的名字始終停在首位,我不打,卻任它占著最顯眼的位置。
  在南下求學之前,他曾陪我到郵局去開戶,我當然不肯。
  堅持外宿的是我,說不用家裏一毛錢的也是我,那是骨氣問題。
  但他回我:「妳是要死守妳那沒必要的倔強,還是想好好去讀妳的中山大學?」
  這是威脅,也是他答應幫我說服叔叔、嬸嬸的交換條件。
  因為他說,既然要讀書,就全心全意去當個大學生,認真上課,否則,別想叔叔會放心讓我隻身在外。
  所以我妥協,聽了他的話,當個無後顧之憂的學生,每學期亮眼的成績,是我對他的堅持的回報。
  直到有一回,叔叔無意間問我,一個人在外頭的生活有問題嗎?別讓自己累到了,家裏真的不缺我這一點開銷‥﹒
  我才恍然發覺,那根本不是叔叔的意思!
  所以這幾學期的學費,以及每個月固定彙入帳戶裏的生活開銷,也不是叔叔交代他做的!
  這件事,不只我,他連叔叔、嬸嬸都瞞了。
  我不得不想,他是不是用了這個方法,才讓嬸嬸沒有刁難的就讓我走?
  那叔叔呢?
  「予默說,待在這個家裏,妳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如果我真的為妳好,就放妳海闊天空的去飛,所以我才會點頭。是他讓我頓悟,妳能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原來如此:
  所以他一向只問我:「妳快不快樂?」
  那不只是說服叔叔,他也堅定認為,能讓我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那晚,離開叔叔書房後,我敲下他的房門。
  他正在趕畢業論文。
  也不管他會不會一頭霧水,我迎面就拋去一句:「程予默,你快樂嗎?!」
  他果然呆了一下‥
  看著我眼角眉梢的笑意,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回我:「快樂。」
  「嗯,很好。我們都要快樂喔!」我笑笑地說完,又關上了房門離開。
  是的,我們都要快樂。
  雖然感情路上,我們沒有緣分攜手共度,但起碼現在我明白,他一直像兄長般的關懷我、給我溫暖,我是不該有怨怒或遺憾的。
  我希望他也快樂,和宋可薇幸福甜蜜、無風無雨的相愛到老,我會真心的祝福他,就如同他成全我的快樂的心情一樣
  升大三後,我在課餘兼了幾個家教。
  程予默是不是仍然固定每個月彙來生活費,我並不清楚,因為我再也沒去動用它,我連存摺裏的數字是幾位數都沒概念。
  我每天來回奔波在家教、學校之間,偶爾寫寫東西抒發情緒,賺點稿費,再加上童聖陽老是抱怨我陪他的時間太少,回臺北的次數相對的就更少了。
  在那裏,我並沒有太多的眷戀,沒有人會希望看到我的,而我也不想回去挑動戰爭,只除了固定打通電話給叔叔表達關心,同時報告近況。
  演變到現在,幾乎只有逢年過節,以及寒暑假才會回去一趟。
  臺北那個家對我來說,感覺已經很遙遠了。
  童聖陽說,我缺乏戀愛的熱情,老是在狀況外,所以,身為我親愛男友的他。有那個責任與義務幫我導入正軌。
  例如
  他常對我露出想直接拿花瓶砸我頭的表情,但是他不敢真的砸爛我的頭,所以只好很想死地拍自己的頭。
  「厚~~妳是我的女朋友了也!哪有人男女朋友逛街,會隔一條萬里長城的?」
  「不是啊,天氣熱嘛﹍」摟太近會流汗。
  不騙你,高雄的夏天真的會熱到你想殺人!上次陪那個不知說他浪漫,還是罵他瘋子的童聖陽去海邊談情說愛,結果談到什麼情、說了什麼愛,我一概沒印象,只記得自己曬到快脫掉一層皮。
  又例如,他常抗議。「人家男女朋友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妳卻老放我自生自滅,都不會想我哦?」
  我承認我沒什麼詩情畫意的天分,這場戀愛我談得太被動。
  或許是自小生長的環境,造成我的早熟,我已經沒什麼少女該有的爛漫情懷了,我知道他是我的男友,他寵著我、守候著我,這樣就夠了,未必要天天見面,纏得像連體嬰。
  但是他堅持就是要難分難舍,時時纏膩在一起才像男女朋友啊!
  所以就算我們都忙得分身乏術,他還是會窩到我的住處,一邊趕報告、一邊忙裏抽空,看著我傻笑。
  我知道他很愛我,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對我更用心的男人了,所以我也告訴自己,這輩子是認定他了。
  有時晚了,他會在我這裏過夜,樓著我的腰,耍賴地說要和我同床共枕。
  「你少來,我旁邊這個位置,是要留給我未來老公的。」
  「那不就是我嗎?」他笑得更無賴。
  「說得真好聽,你娶我了嗎?」我回他白眼。
  「我向妳求過婚啦,是妳自己不答應的。」呼冤就算了,幹麼還一副冷宮棄婦的哀怨樣?想鞭苔我的良心啊?
  「拜託,我才幾歲?現在就要我嫁你?想得真美。」
  最後,他還是被我趕去睡地板。
  我不是不懂他的暗示,交往三年多,有哪一對男女朋友會像我們這樣牽牽小手、親親小嘴,再多就沒了,以現今性泛濫的程度,國中生都沒我們純情。
  他這男友當得很委屈,我也知道。可是感覺不對啊,我現在是為生活操勞奔波的苦命小女子,哪有心思去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何況,當初離家時,我親口承諾會潔身自愛,約束自己的行為,不要到時文憑沒拿到,反而挺著肚子裏那顆球回去,要我怎麼見人?
  想得太多,哪還有心情?
  童聖陽也很有風度,並不會勉強我,只是笑笑地說:「沒關系,革命尚未成功,聖陽仍需努力,我一定要拿我的魅力,來挑戰妳那氣死人的理性,而且發誓非成功不可!」
  「還革命例!到時要真讓你革出一條小命來,看你怎麼辦!」
  「哪有怎麼辦?就結婚啊!看妳還有沒有藉口說不嫁我。」
  說歸說,不管他氣氛營造得如何浪漫,我就是…很…理…智!
  什麼情人節、聖誕節、九月墮胎潮,對我來說都不具殺傷力,美酒燭光不會把我衝昏頭,我沒有意亂情迷,還會適時潑他一盆冷水,很奇怪吧?
  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和他的感情,我們依然穩定交往,這一交往就是四年。
  我們對彼此都有信心,對未來也有了共識。
  畢業之後,我並沒有回臺北,直接在高雄定居、找工作。
  臺北的生活步調太緊湊,總讓我覺得心髒有點不堪負荷,不若南部帶點清新的淳樸氣息,讀書的這四年,我已經愛上高雄的一草一木了。空閑時,沿著愛河散步,我喜歡這種悠閑的感覺。
  對於我的決定,叔叔並沒有反對。
  但是童聖陽卻想往臺北跑。
  他學的是資訊管理,而臺北有家知名的科技公司在招考程式設計師,他又好死不死的錄取了:
  如果我留他,他還是會為我而放棄的,但是我沒有留他,而且還鼓勵他去為理想奮鬥。
  我們都還年輕,要相聚並不急於一時,他應該全心在事業上衝刺,免得將來後悔。
  於是,我們成了聚少離多的遠距離情侶。
  想他嗎?還好吧!剛開始,他只要一有休假就跑回來看我,纏膩得緊,直到我送他去坐車時,都還捨不得放開樓在我腰上的手。
  半年、一年過去,也許是跑累了,也許是工作太忙抽不開身,他回來的次數逐漸減少。
  一開始,我並沒有多想什麼,直到近來。就連通電話時,都只能聊些淡到不能再淡的生活瑣事,他不會再用哀怨到快要死掉的口氣對我訴說。「好想妳,想到渾身無力,沒辦法工作了。」
  可以談的話題愈來愈少,交集愈來愈淡,電話中時常冷場到接不下去,我強烈的感覺到,我和他正在疏遠中‥
  也是一個明朗的大晴天,我坐在北上的統聯客運上。
  看著車窗外往後跑的景物,我想起了昨晚和程予默的談話。
  這是近幾年他頭一回打電話給我,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我還真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們聊了一下近況,然後他問我:「妳和童聖陽還好嗎?」
  我總覺得,這才是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還好啊,怎麼這麼問?」我不動聲色地套他話。
  「‥‥沒。」
  「程予默,你很奇怪哦!」專程打電話來問我和男友好不好,說不怪誰信?
  「只是覺得,妳和他南北相隔,久了難免會影響感情‥‥」
  他用詞很謹慎,讓我無從探問起。
  我只好在這一頭沉默。
  「‥‥有空,上來陪陪他吧!」他似是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那是很輕、很淺的嘆息,但我還是聽到了。
  我是女人,所以我有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它告訴我,如果我再不做點什麼,我將會失去這段維系了五年多的感情。
  這也就是我現在為什麼會在往臺北的路上的原因了。
  我很少上臺北來看他,除非是探望叔叔,才順道找他,一般都是他下高雄找我比較多。
  現在想想,我這女友還真當得有點失職。
  就當是給他一個驚喜吧!他看到我,一定會很意外的。
  我眠了下唇,藏起甜笑。
  抵達臺北已經過中午了,肚子有一點點餓。
  我沒通知任何人來接我,直接到他的住處找他,如果他也還沒吃,可以來個甜蜜的午餐約會。
  今天是周休,他應該會在家。
  我按了電鈴,等一分鐘,沒人應門。
  我再按第二次,等一分鐘,還是沒人理我。
  我第三次按鈴,再等一分鐘,依然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個。
  搞什麼?真的不在家?!那我千里迢迢的來,是為了當門神兼喂蚊子的嗎?
  我心有不甘的抬起手,就在打算四度按下門鈴的時候,淩亂的腳步聲傳了出來。
  「誰啊」門才拉到一半,他就變成雕像杆在那裏,我敢打賭,就算有蚊子飛過去,他也不會記得合上滑掉的下巴。
  呵呵,果然是一副呆樣!
  「意外吧!」我跳進他懷裏,勾住他的脖子,朝他綻開燦爛的笑容。
  「海、海寧‥‥妳怎麼‥‥怎麼會來‥‥」他還在結巴。
  可憐的小孩,被驚嚇得太嚴重了。
  「想你啊!免得你老哀怨的說我都不理你。」我退一步,離開他僵硬的身體,
  打量他衣衫不整的樣子。「你剛睡醒?豬哦~~都日上三竿了。」
  「我‥‥?;;‥‥」
  「是誰呀?聖陽,怎麼開個門那麼久」
  一陣熟悉的女聲由房裏飄出來,我僵住笑容,往聲音的發源處望去,看到另一個同樣衣衫不整的女人:
  程予潔。
  她半裸的肩頭吻痕遍佈,發絲淩亂,唇妝半殘,當然,殘掉的那一半在他嘴上
  白癡都看得出來,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麼好事!
  我真是恨透了自己的遲鈍!現在才發覺不對勁‥
  「看來我是打擾你們了。」我冷冷地笑著,連我自己都意外,我居然還笑得出來。
  「海寧‥‥」童聖陽靠近我想解釋什麼。
  他在冒冷汗。
  何必呢?背叛都背叛了,現在一臉的慌急是想做給誰看?
  我沒心思欣賞,也沒聽他任何一句解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海寧~~」
  他大喊,我沒停下腳步,他也沒追上來。
  一走出他們的視線,我立刻就崩潰了,蹲在巷子裏痛哭失聲。
  騙子、騙子、騙子!
  說什麼會疼我、守護我一輩子,這就是他疼我、守護我的方式嗎?和別的女人上床?
  更可惡的是,對象還是她~~程予潔!
  一個是我名義上的姊姊,一個是我想託付終身的男人,他們卻聯手背叛了我…
  這是什麼世界?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我受的傷害,總是比別人多?
  以後想哭時,別一個人躲起來。
  這句話是誰說的?好象是程予默。
  他說對了,我太倔強,不會在別人面前哭,所以我會笑著離開,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盡情宣洩痛苦。
  想哭時,別一個人躲起來,我會在另一頭等妳
  我拿起手機,不經思考的撥出電話簿中最顯眼的那個號碼,那個五年來,我始終沒勇氣撥出的號碼‥
  「喂?」
  是他的聲音,柔柔沉沉的讓人安心。
  「程予默‥‥」我才剛發出聲音,就哽咽得接不下去。
  「海寧?!」
  「嗯‥‥」我吸了吸鼻子。
  「怎麼了?妳在哪里?」
  「我在‥‥不知道,你不要管,聽我哭就好‥‥」
  真的,我打這通電話,只是要他聽我哭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也沒有要對他說什麼。
  因為他要我不可以躲起來哭,所以,我讓另一頭的他聽我哭。
  他真的不再說話,默默聽著我的哭泣聲。
  我沒去思考自己的行為有多白癡,花一個小時的手機費,什麼都不說,就只是哭。
  但是他輕淺傳來的呼吸聲告訴我,他一直都在。
  就像他承諾過的,會在另一頭等我。
  忘了我最後是怎麼結束通話,怎麼坐上車的。
  到現在腦子都還昏昏沉沉的。
  盯著車窗上反映的模糊影像,我的眼睛是腫脹的,聲音是沙啞的,我一直哭到沒有聲音,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在街頭走了多久,等到真正有意識時,人已經在火車上。
  我好象沒有跟他說再見‥
  走出高雄火車站,天色已經是暗沉一片。
  我明明很累了,卻沒有馬上回家,無意識的走著、晃著,接近家門時,腳已經走到沒有知覺。
  而,家門前靜靜佇立的身影,更是讓我瞬間震掉僅剩的知覺。
  第一次,他在我家門口等我,我告訴他交了男朋友;第二次,他在我家門口等,我面對的卻是男友的背叛‥
  「妳回來得好晚。」他看著我溫溫地說。
  「我坐火車‥‥」
  「累嗎?」
  我搖頭。
  「感覺‥‥很糟嗎?」
  我說不出話來,他眼底的瞭解、溫柔。以及包容,引出我強自壓抑的酸楚。蓄滿眼底的淚水再也關不住。
  「程予默~~」我衝動地投入他懷中,放任自己哭出聲來。
  他樓著我,像是一個心疼孩子受了委屈的父親,很輕、很憐惜地拍撫我的背。
  「哭出來就好。」
  我聽了更是心酸,很用力、很用力地哭,也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緊他。
  他沒再說話,也沒出聲安慰我什麼,就站在街燈下,任我抱著、任我哭濕他胸前一大片襯衫。
  時間的流逝,我沒概念,只覺得我好累好累,身體與意識都是空麻的
  他從我皮包裏找到鑰匙開了門,把我抱進去,放在床上,又離開。
  等他再回來,手上多了條溫熱的毛巾,我連動都沒有,讓他幫我擦臉。
  「有沒有吃晚餐?」他坐在床邊柔聲問。
  我搖頭,覺得現在的自己像稚齡三歲的孩童,讓他照顧著。
  他想了一下,又問:「那午餐呢?」
  我呆看著他。
  他輕淺的嘆了聲。「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吃。」
  「那喝杯熱牛奶好不好?」
  「沒有奶粉。」
  「沒關系,我去買。」
  「程予默!」我害怕地揪住他的衣角。「不要丟下我﹍」
  這個時候,我真的好怕孤單,不要去下我一個人。
  他回過頭,給了我一記柔暖的微笑。「很快,十分鐘就好。」
  從他離開我視線之後,我開始盯著床邊的鬧鐘計時,在九分三十一秒的時候,他回來了。
  「太晚了,買不到其他的,妳先吃這個。」
  我看著他遞來的東西一瓶加溫的鮮奶,一個全麥麵包。
  我想起了十八歲那年,統聯站外,我的心碎,他的牽掛。
  一樣的一瓶鮮奶,一樣的一個麵包,一樣是7﹒11的袋子,一樣是這雙漾著暖意的眼眸,一樣是如此溫柔的他‥
  他從沒問過我,關於那天行為失控的原因。
  見我只曰竺徑的發扯,他拆開包裝,插入吸管,遞到我嘴邊。
  「吃完就快點睡覺,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他監視我一口-口的解決掉那瓶鮮奶和麵包,道了聲晚安,關掉電燈。
  「程予默」我輕聲喊他。
  「什麼事?」他躺在沙發上,低應。
  「你‥‥-掛斷電話就下來找我了嗎?」
  他沒有立即響應,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好一陣子過後,他低低應聲。「嗯。」
  「謝謝。」我慶幸這時身邊有他,否則,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今晚的孤單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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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幕 ~叮

  我與他總是如此,處在曖昧不明的階段中,
  不是情人,也不是兄妹,
  心與心的距離,像是近到一伸手就碰得到,
  可是真的伸出了手,卻發現它隔了層層迷霧,
  遙遠得捉摸不住…


第三幕 卷五

  隔天早上,我是在一陣香味中醒來。
  「去刷牙洗臉,吃早餐。」
  我懷疑他背後長了眼睛,不然明明在張羅早點,怎麼知道我醒了?
  「妳只有一分鐘的賴床時間,現在開始倒數。一二三‥‥」
  在他數到3的時候,我很認命的爬起來。
  刷完牙,洗過臉,再把一頭長發束成馬尾,換上最輕便的襯衫牛仔褲,看起來起碼年輕了三歲,稍稍掩去我臉上的樵碎。
  我希望自己看起來像充滿朝氣的大學生,而不是歷盡滄桑的怨婦。
  「你買了什麼東西?」我打起精神,故作輕快地走過去。
  他遞來一塊蛋餅。「妳家巷口買的。」
  「L、K,那家我知道,超難吃的耶,不如下次我做給你吃。」
  「好,我會先准備好胃藥等妳。」
  嘖,先生,你說這話就太不可愛了,尤其正經的口氣,一點都不像說笑。
  不過,看在他買胃藥從容就義的分上,不計較了。
  「等一下要去哪里?西子灣好不好?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母校,然後再坐渡輪去旗津玩水、吃海產。」
  程予默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妳不必勉強。」
  我笑容抽播了一下,僵僵地笑說:「哪有?我八百年前就說過,你來高雄的話,我一定要帶你到處玩的,你不要害我變成食言的大胖子。」
  「妳心情不好,不是嗎?」
  一語命中要害。
  在他犀利的睜光注視下,我幾乎快掛不住笑容。
  「就是心情不好,才需要出去散散心啊﹍你就當陪我嘛!」
  見他張口,我趕緊又補上一句。「還是你這回又和人有約,急著要走?」
  「‥‥沒。我留下來陪妳。」
  「那就這樣說定噢!」
  吃完早餐,我們依約定出門,他順手多掛了件外套,幫我關窗、鎖門,再把鑰匙還給我。
  我們從高雄車站前坐公車,因為是假日,人潮多到爆,別說座位了,連站位都快站到駕駛座旁邊去。
  一記緊急煞車,我差點飛去撞前面的玻璃,程予默及時拉住我,一手環抱著我的腰,勾起我塵封在心底的泛黃記憶。
  記得上一次靠在他懷中,被他這樣護著,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好遙遠、又好熟悉的感覺‥
  「程予默,我想到一個老笑話。」
  「說說看。」
  「有一個高中女生,因為太累,就在公車上站著打瞌睡,結果一個緊急煞車,
  車上的吊環斷了,她一路咚咚咚地跌到司機座旁,很尷尬地說:「司機先生,這個‥‥斷了‥‥」那個司機先生也幽默,回她一句。「沒關系,集兩個拉環,送司機照片一張。‥‥」
  我站的地方離駕駛座不遠,只見運將先生瞄了我一眼,不屑捧場,程予默更過分,涼涼地說:「的確很老,我國中就聽過了。」
  我不爽地睡他胸膛一記。「不然你也來說一個公車笑話。」
  他沉吟了下。「有個懷孕的婦人上車,但是車上沒有座位了,於是她站在一位男士的座位旁,慢條斯理地對他說:「你不知道我懷孕了嗎?J意思是要暗示他讓座。只見那名男士慌張地辯解:「孩子不是我的!‥‥」
  我想,他的笑話比我有魅力得多,因為旁邊幾個乘客都掩嘴輕笑。
  我們旁邊那個大約高中生年紀的男孩,以為他在暗示什麼,小小聲地問他。
  「大叔,你是要我讓座嗎?」
  我一聽,大笑出聲。「哈哈,程、老、先、生!」
  我老的只是笑話而已,他老的是年紀,看誰狠!
  他凝視著我,唇角帶笑,任我調侃。
  我帶他大致介紹過我的母校,走出隧道,已經快中午了。
  來到這裏,當然不能免俗的要吃些特色小吃~~大碗冰。
  我和他合力解決掉一碗足以吃到撐的水果冰,坐了渡輪到旗津,放眼望去,海產店林立,但是我們並沒有真的吃海產,不是我不吃,而是他說:「妳吃海產會過敏。」
  我很難不意外,都過好些年了,我的事情他卻都還清楚記在腦子裏。
  經過建於清康熙三十年的天后宮,我拉了他進去拜拜,並且強迫他入境隨俗,在外頭的許願池許下心願。
  「許了什麼願啊?」稍後我問他。「不用說,肯定是和心愛的人恩恩愛愛,永遠在一起,對不對?」
  他只是淡笑,沒有回答我。
  近黃昏時,我們坐在旗津燈塔吹海風、看夕陽。
  我解下長發,輕輕按摩綁得太緊、現在有些發疼的頭皮。
  「覺得淡水和旗津的夕陽有什麼不同?」我拂開迎風飛舞的發絲,偏過頭間他。
  「心境。」
  「喚。那你現在心情算好嗎?」
  「妳呢?」他反間我。
  我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程予默。」
  「嗯?」
  「你為什麼不問我?」大老遠從臺北趕來,陪了我一夜,卻什麼都不說。
  昨晚我情緒失控成那樣,正常人都會嚇到的,他難道都不好奇嗎?
  「除非妳保證不會再掉一滴淚,否則就別談。」
  我苦笑。「你放心,這種男人不值得我掉淚,為他哀悼一晚已經太足夠了。」
  他偏頭看我,想確認我話中的真實性。
  「你早就知道了吧?」見他如此,我心裏早有底了。否則他不會要我有空去陪陪童聖陽,別讓其他人有可乘之機。
  只不過﹍還是晚了。
  「妳有什麼打算?」
  我呼了長長一口氣。「說不難過是騙人的,畢竟我和他交往了五年多,他也曾經帶給我不少的快樂,如果今天他有更好的選擇,我還能說什麼?」
  「那如果~~他想回來呢?妳還願意重新接受他嗎?」
  我訝異地瞪住他。「為什麼這麼問?」
  程予默撫了撫我的發,將那件預先帶出來的外套遞給我穿上。
  「因為我也是男人,我可以肯定的說,他最愛的人是妳。」
  「他愛我,卻背著我和別人上床?」我嗤之以鼻。
  「海寧,妳的想法太單純了。記得許久以前就對妳說過,這世上不是只有黑白這麼簡單,還有灰色地帶的,感情世界中也是,沒有絕對的一加一等於二。他愛妳,但有時空虛寂寞,很容易受到外界誘惑。」
  「這就是男人?」我冷哼。
  「是啊,這就是男人。」他無奈輕嘆。
  「你也是這樣嗎?」
  「海寧,我不想跟妳討論我有多清高,或者多爛,重點是,妳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童聖陽。」
  我能嗎?
  回去的途中,我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我能接受一個心裏愛著我,卻可以和別的女人上床的男朋友嗎?
  答案是:我沒有辦法。
  以星座觀點看,我的金星落在處女座,對感情,我有處女座的潔癖和完美主義。那種情與欲可以作二分法的感覺‥‥好髒。
  我試著將我的想法說給他聽,他訝然失笑。
  「原來妳有非處男不嫁的堅持。」
  「也不是啦‥‥但起碼要兩情相悅。」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笑道:「妳的條件滿苛的。至少以我是男人的角度來看,做得到的沒幾個。」
  「會嗎?」
  「男人到了二十歲,有可能沒有感情紀錄,卻很難沒有性經驗,妳知道一旦過了二十歲還是處男,對男人來說是多丟臉的一件事嗎?讓人知道,最好的下場是自己跳樓了此殘生。」
  聽他在唬爛。「那最糟呢?」
  「相信我,與其面對那種被人懷疑有性功能障礙的眼光看待,任何人都會選擇直接自我了斷的。」
  「聽你這樣講,就知道你老早就不是了。」
  他笑笑的,沒說話。
  來這套!
  我發現這招很好用,每次他只要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時,就給我一笑撥千斤。
  回到高雄,我們先吃過晚餐才回去。
  我點了鰻魚飯,他點的是排骨飯,但是我的鰻魚有夠難吃,所以他把排骨飯給我,自己吞掉鰻魚飯。
  他挺有風度的,很尊重淑女。
  我問他,吃完感覺如何?
  他說:「以後誰敢在我面前提鰻魚飯,我就跟他翻臉。」
  這句話逗笑了我。
  我們又去看了場電影,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我們買了杯飲料邊走邊聊,一不留神,剛買的西瓜汁被擦身而過的行人撞翻掉,而我一口都還沒喝到。
  程予默將他那杯遞給我,我喝了兩口,又還他,他只是拿著沒喝,等我話說到一個段落,他又會適時的遞過來。
  「咦?你也喝啊!」我將吸管湊到他嘴邊,他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吸了一口。
  我們一路指著天上的星星研究,一邊全日子同一杯西瓜汁,笑鬧著走回家。
  「不是啦,北斗七星明明在那裏,妳國中地球科學都讀到哪里去了!」
  「是嗎?什麼時候改的?怎麼都沒人通知我?」我困惑地思考。
  「L、K!妳國中到底是怎麼畢業的?」
  「國中是國民義務教育,只要不是腦性麻痹都畢得了業好嗎?你當我腦性麻痹喔?」
  「原來妳沒腦性麻痹?」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欠扁的死男人!
  「台大了不起啊!也不看看這裏是誰的地盤,我隨便號召一聲,光憑中山大學的學生一人一口口水就夠淹死你。」
  他皺眉看我。「妳什麼時候改混黑社會了,大姊?」
  「哈哈!你現在才知道!」我將飲料湊向他。「最後一口,喝掉!」我已經吃撐了。
  「看到前面的垃圾桶沒有?你要是投得進去,本姑娘招待你一晚的總統套房。」
  「一言為定。」他眼也不眨,揚手拋出空杯
  三分球,射籃成功!
  我張口結舌。
  「妳欠我一晚的總統套房。」他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拍了拍我大受打擊的臉。「忘了告訴妳,高中時,學校極力邀我進籃球校隊,是我不要而已。」
  這怎麼可能?一向都只見他讀書,休閑時也都是從事很優雅的柔性活動,為什麼沒人告訴過我,他籃球也打得變態的好?
  可、惡、的、家、夥!
  「程、予、默」我受騙似地大叫,他神情突然僵住,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和他一起變成雕像。
  原因無他,我家門前杆著另一尊雕像~~童聖陽。
  和程予默在一起的時光太快樂,如果不是童聖陽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我幾乎已經忘記他在我心中劃下的那道深深的傷痕了。
  程予默不自在地放下手,退開一步。因為在那之前,他的手是放在我肩上的。
  「這算什麼?」童聖陽來回打量我和程予默的親密模樣,表情極度難看。「我在這裏等了妳一天,妳卻和他開開心心地出去玩,勾肩搭背,有說有笑,還和他共喝一杯飲料?!」
  他居然有臉做賊的喊捉賊。
  「我們衣衫不整了嗎?我讓他吻掉我的口紅了嗎?他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一處吻痕了嗎?好個童州官!」自己的火放到足以燒天,卻不准我點個小蠟燭。我才想問「這算什麼」呢!
  「是啊,妳看起來好得很嘛,我居然還擔心傷妳太深,心急如焚地跑來找妳,我真是白癡!」
  說得可咬牙切齒了。
  「不然我應該怎樣?尋死尋活、痛不欲生好應觀眾要求?童先生,你的男性虛榮會不會膨脹過了頭?」他可不可笑啊!做錯事的是他,居然還埋怨我不照劇本走,莫名其妙!
  「何不說我這麼做,剛好正中妳的下懷,成全了妳和他?」
  「死男人,你再說一遍!」我火了,這輩子沒這麼火過!真是本末倒置,反因為果了!
  「不是嗎?妳幾時態度自然的讓我樓著妳的肩?妳幾時主動和我共喝一杯飲料?妳幾時和我月下漫步,說說笑笑?還敢說妳跟他沒什麼﹒」
  當理智被一把熊熊烈火燒掉時會怎樣?
  我會這樣~
  「對!我跟他就是有什麼!我不但讓他樓我的肩,和他共喝一杯飲料,我還敢當著你的面抱他、吻他!」簡直氣炸心肺,我豁出去了!
  樓住程予默,我迎面吻上他的唇。
  童聖陽不都一口咬定「有什麼」了嘛,我就「有什麼」給他看!
  兩個可憐的男人,全被我出人意表的行為震得呆若木雞,無法動彈。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就在第六秒,程予默拉開我,錯愕地望住我,輕喘著。
  他堅決地扳開我的手。「我先進去,你們好好談談。」
  「不需要,我和他沒什麼好談」
  「海寧!」他語氣堅定。「鑰匙給我。」
  我沒得選擇,如果我不給,他會轉身離開,兩相比較,我寧可他留在我的屋子裏。
  程予默開門,把我和童聖陽關在門外,擺明瞭告訴我:沒談完別想進來!
  什麼嘛!喧賓奪主,我踢了踢緊閉的大門。
  「是他吧?」身後的童聖陽冒出一句。
  「什麼?」
  「妳心裏的那個人,是他吧?」他像是打了一場很累的仗,整個人洩氣的靠在牆面上,仰頭看著天空的眼神,竟是有些淒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有些什麼東西被勾動了,但我拒絕面對。
  「妳懂的,妳比誰都清楚我在說什麼。打從最初與妳交往,我就感覺出妳並不是真心愛我,在妳心底,有一處我到不了的角落,藏著我取代不了的人,放著我觸不到的心事,我甚至清楚,妳是為了逃避痛苦,才答應和我交往。
  「妳知道這對我有多不公平嗎?在我明明知道,妳是因為傷得太重,才會躲到我懷裏的時候?但是我告訴自己,沒關系的,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而那個男人卻沒有機會了,總有一天,我會讓妳比愛他更愛我‥」
  「但是,我在騙誰呢?存在我們之間的那道影子,一直都沒有消失過,妳對我熱情不起來,是因為妳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們之間有的,只是習慣性的陪伴,不管我多愛妳,多努力地為妳付出都一樣‥‥呵!我早該知道的,睡不成妳身旁那個位置,不是感覺不對,而是人不對。只是我沒料到,那個人會是他~~程予默,妳名義上的哥哥。」
  知道被閃電擊中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又痛又麻,完全發不出聲音來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我真的是這樣嗎?那個連我都不敢去面對的心事。被他毫無保留的揭露出來,我甚至不知道,原來我不只欺騙別人,連自己都欺騙了!
  「那‥‥」我幹澀地問:「你和予潔在一起,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或許吧!妳對我太淡、太被動。她對我卻熱情主動,妳知道‥‥欲望對男人很難招架的,也是最脆弱的一環‥‥我瞭解妳的個性,這麼說只會讓妳更唾棄我,但是‥‥」他困難地頓住,接不下去。
  就因為我不跟他上床,所以他就和別的女人上床。這要在以前,我一定會二話不說,狠狠端他一腳,然後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現在我有什麼權利這麼做?他背叛的是身體,而我背叛的是心,我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你們~到什麼程度了?」我挫敗地問。
  那一幕還停留在我的腦海,就不知道是他比較倒楣,才剛開始就被我撞見,還是暗渡陳倉已久‥
  童聖陽欲言又止的看著我。「海寧‥‥」
  光是這樣,我就知道答案了。
  「你們都這樣了,還要我說什麼?」我忽然覺得好累、好無力。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她也不是第一次‥‥」他張口辯解。
  「這不是理由,做就是做了,不要讓我更瞧不起你。」
  他啞口無言,連續張口、閉口了好幾次,才遲疑地吐出話來。「海寧,妳知道‥‥我最愛的還是妳‥‥」
  程予默說對了,男人看男人果然還是比較准。
  「如果我和予潔斷得幹淨,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可以叫程予默去擺攤算命了,簡直鐵口直斷。
  我為難的眠緊唇,沉默了好久
  「聖陽,我沒有辦法‥‥」這是我掙紮過後的結論。
  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一個身體會受不住誘惑而背叛我的男人,尤其對象還是我名義上的姊姊‥
  他和予潔會怎樣,我不知道,但是我和他是不可能了:
  我沒有辦法面對這麼難堪的關系。
  「早料到妳會是這樣的答案,明知這會讓我失去妳,還是把持不住。」他自嘲地說,抬頭看我。「就這樣結束了嗎?」
  「是啊,難不成還得放串禮炮,開幾桌流水席昭告天下?」
  他苦笑。「妳調適得真好。」
  「託福。」我苦中作樂地擠出笑容。
  我真的不難過嗎?如果不難過,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為什麼還是忍不住落下兩顆晶瑩的淚珠‥
  「我們談完了。」我按電鈴,程予默來開門時,我像個小學生,很乖巧地告訴他。
  「平心靜氣嗎?」
  「嗯,平心靜氣。」
  「好。」
  「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真是反了,這到底是誰家?
  一開始還不覺得怎樣,但目蛋同進入相同的空間裏,共同呼吸相同的空氣,再想起我剛才的大膽行徑‥‥我連心跳都不自然了。
  他會怎麼想?怎麼看我?
  「妳要不要先去洗個澡?」他一如往常溫溫地說。
  「懊,好!」感激涕零的接下緩刑令,我拿了換洗衣物,飛快地閃進浴室裏。
  如果可以,我會選擇在裏頭躲個千年萬年,最好老死在裏頭‥
  但是我不行,所以東摸西摸,拖拖拉拉地刻意拖延時間之後,我還是得走出浴室,勇於面對他。
  「你‥‥要不要也去洗?」我好不容易擠出遜到爆的理由,為了再緩一次刑。
  「我剛才洗好了。」
  「喚。」天要亡我。
  上次親完他就可恥的落跑,這一回可跑不了了。
  我扭著衣角,不敢看他。
  氣氛陷入尷尬的沉寂。
  「下次打聲招呼好嗎?」他沒來由地開口。
  「啊?」
  「妳老是這樣,我門牙被妳撞得很疼。」他表情認真地抱怨。
  「?;;‥‥喚‥‥好!」我反應不過來,愣愣點頭後,才想起‥;
  我在好什麼啊!真是豬頭!
  他的意思是說,可以有下次,但要先打招呼?
  童聖陽說,我對他熱情不起來,是因為人不對,那如果是程予默,感覺就對了嗎?
  我現在對他,到底是我所認定的兄妹情誼,還是就像童聖陽說的,我根本就一直不曾忘情於他?
  有時候自我催眠太久,連自己都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的了。
  我想確認。
  「那,程予默,我吻你好不好?」
  這句話很霹靂,而他的表情也的確很「晴天霹靂」。
  「海寧。妳」
  「好不好?」
  「我是說笑的,我知道剛才妳是在跟童聖陽賭氣,我不會當真,但是現在妳再這樣看我,我會~」
  不用「你會」了,我自己來!
  我踞起腳尖迎向他的唇,堵住他的優柔寡斷。
  這並不困難,因為我夠高,而他呆在那裏任我宰割,我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樓住他的頸子,將唇印得更深
  我聽到他悶吟一聲,然後我的腰被勾纏住,整個身體貼向他,他狂熱地吻我,溫熱的舌尖在與我碰觸時,我感覺到一股從來沒有過的震麻,由舌尖蔓延開來,酥了心魂,我甚至‥‥虛軟得站不住腳,只能迷亂地迎合,隨著他糾纏共舞,任由他掠奪我的每一寸氣息––
  他抱起我,將我放在床上。
  我以為他會有更進一步的舉動,我也驚訝地發現,不論他現在想做什麼,我一定都沒有辦法拒絕。
  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將臉埋入我的發間,略略急促的呼吸輕灑在我頸際,讓我呼吸的頻率也隨他急促起來。
  多諷刺,我因為太冷感而嚇跑了男朋友,卻在另一個男人懷中熱情如火。
  「嗯?」
  「這次我有打招呼了。」
  「嗯。」他終於抬起頭。「妳想證明什麼?」
  「沒、沒呀‥‥」我心虛,回避他的目光。總不能說,我想證明自己是不是還愛著他吧?
  「海寧,看著我。」他的聲音壓抑著某種我所無法解析的情緒,卻讓我連心都揪了。
  「童聖陽傷妳這麼重嗎?讓妳痛苦得‥‥必須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還是‥自我放逐?」
  證明自己?自我放逐?他在說什麼?是我變笨了嗎?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海寧,我真的不希望,我只是妳傷心時的慰藉‥‥」他眼神沉鬱,起身退開
  「予默!」我無法理解他的話,但我起碼知道不能讓他走。
  我心慌地拉住他,五指緊緊纏握,不敢放開。
  「留下來,陪我!」
  「海寧?」他回胖,眼神複雜。「妳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至少知道,此刻我想留他在身邊。
  他似是很深、很沉地嘆了一口氣,終於有了動作∣
  我緊張得心都快停了,他沒有擁抱我,而是一根、一根地扳開我的手指頭。
  我的心往下沉。
  「你~~」我想我快哭了。
  「妳總得讓我關燈啊!」他口氣裏有滿滿的無奈,也有滿滿的疼惜,這回我聽出來了。
  我叮出一口氣,笑出聲來。
  關了燈,我們用了五秒的時間適應黑暗,他在我身邊躺下,我俱靠過去,任性地纏抱住他的腰,在他胸懷找到最舒適的位置。
  「睡吧!」他輕輕拍撫我的背。
  他躺在我身邊空著的床位,讓我覺得好契合、好安心。
  原來,之前真的是人不對。
  「予默﹍」
  「這是妳第二回,沒有連名帶姓的喊我。」
  他還記得?我以為,他早忘了我那年少輕狂的純純愛戀。
  「這一晚比總統套房更正點吧?還有軟玉溫香在懷,美人免費取暖。」
  他胸膛微微震動,我想他是在笑。
  「妳還真敢說。」
  「我當然敢,所以我不欠你總統套房了。」
  「妳這傢伙」他笑哼。「早知妳窮鬼一個了,我也不稀罕吸窮鬼的血,免得消化不良。」
  我睡了他胸膛一記。
  想到另一件事,我接著問:「你什麼時候要回去?」
  「妳在趕我?」
  「才不是!」
  他遲疑了下。「‥‥明天。」
  「這麼快?」我下意識地將他抱得更緊。
  我們都有工作,這我知道,但是,這一分開,不曉得再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了。
  我與他總是如此,處在曖昧不明的階段中,不是情人,也不是兄妹,心與心的距離,像是近到一伸手就碰得到,可是真的伸出了手,卻發現它隔了層層迷霧,遙遠得捉摸不住,我心裏的惶然,該怎麼說?
  我沒有立場留他,他也沒有留下的理由,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手足,還有‥‥他的情人,都在臺北。
  我還能說什麼?又能怎麼留?
  我怕,這一分別,又會是第二個五、六年‥
  「海寧,回來好不好?」他幽幽地開口。
  我僵直身體。「不要,你知道那個家!∣。」
  「我知道那個家讓妳呼吸困難,我沒要妳回去那裏,只是~~別留在這麼遠的地方,讓我掛心。」
  回去嗎?當初為他而逃,今天,再度為他而歸?
  我對這片土地的感情勝過臺北,我真的不想走;但是,我更捨不得他‥‥
  我為難了‥‥
  「如果妳真的不想回去,那∣」他吸了口氣。「我過來陪妳,好嗎?」
  我嚇了一跳。他不會是說真的吧?
  抬起頭,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換他不說話了
  呼吸聲都很淺、很淺,時間在流逝,靜得只聽得見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響,我正懷疑他是不是睡著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我想妳,海寧,我真的好想妳,妳不知道嗎?」
  低抑的嗓音在悄寂夜裏蕩開,滄桑而樵摔,剎那間,震得我腦海一片空白。
  隔天早上,我陪他去坐車,這回,換我替他買了鮮奶和麵包。
  一直到上車,我們都沒再提昨晚的對話。
  他一定以為我睡著了,沒聽到他那句震撼十足的宣告吧?
  事實上,當時的我動彈不得,所有的知覺、思想,全都被那句「我想妳」給震得酥麻,無法反應。
  他沒說再見、沒說保重,更沒承諾下回見面的日期,只是在上車前,與我交握的手緊了緊,然後輕輕在我掌心寫下兩個字。
  等我。
  他寫的是這兩個字嗎?
  那,這又是什麼意思?他要我等他什麼?
  我發現,任何事只要扯上他,我的智商就會退化,理解能力降到只比低能兒強一點點。
  只是,我沒想到,我會如此的思念他。
  以前,可以勇敢撐過五年,而現在,只是短短五天,我就已經撐到了極限。熬到又一個周休,我不經思考就衝動地北上找他。
  在找鑰匙開門時,我還很認真的想。如果我說回來探望叔叔,會不會有點虛偽?
  我幻想著他見到我時的表情,忍不住揚起頑皮的笑意。
  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正要敲下門,裏頭傳來的對話聲浪,使我止住了動作。
  「哥,你對海寧有興趣吧?」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別裝了啦,上個禮拜都逍遙兩天了,怎麼樣?得償所願了吧?看你要怎麼感謝我。」
  「我為什麼要感謝妳?」
  「喂,別不認帳哦,要不是我犧牲色相,幫你解決掉童聖陽這個情敵,你和她可以進展這麼快嗎?」
  「把話說清楚!」程予默沉下聲音,不知道是不是惱羞成怒。
  「我知道你會把我和童聖陽的事告訴她,也早料准了她會來,我是故意做給她看的,要不然你想得到她,還有得拚例!」
  「我什麼時候要妳這樣做了?」
  「唉啃,你的心思明顯得很,好不好?別說小妹我不守信用,誰教我曾經賭輸你,答應要不計代價替你做一件事,欠了這麼多年,總算還了。但是我可先告訴你,玩玩可以,千萬不要當真了,別忘了你還有可薇姊。」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下去了,耳邊塌塌作響,我沒命地轉身狂奔,逃離這醜陋真相所帶給我的打擊。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精心設計的騙局,我只是個被人玩弄在掌心的大笨蛋!
  虧我還如此的信任他、全心全意依賴他,誰知,他卻是造成我所有痛苦的元兇
  難怪他會出現在我家門前,難怪他什麼都不問‥‥因為他什麼都知道,因為這正是他一手導演的!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每一個我真心對待的人,到頭來回報我的都只是不堪的傷害與欺騙?
  我好恨!恨程予潔,恨程予默,恨程家人,恨這可恨的一切!
  痛到極致,淚已經流不出來了,而這一回,再也沒人聽我哭‥
  回高雄後的一個月,我接到程予默的電話。
  聽到他的聲音,我直覺地用力掛斷。
  不到三秒,電話又響起。
  我把悠揚的鈴聲當催魂鈴在瞪,恨不得將它折了生吞入腹。
  好,你要玩是嗎?我陪你玩!看最後輸得一敗塗地的會是誰!
  一把不甘的熊熊恨火燃起。憑什麼就只有他們姓程的可以耍人?我也能!
  「喂?」我深吸了口氣,用最自然的聲音接起電話。
  「海寧,妳剛才怎麼回事?突然斷線,嚇死我了。」
  憂心如焚是吧?你再裝啊!
  現在才發現,原來他是這麼虛偽的人!
  「沒有啊,話筒沒拿好,不小心按錯鍵了。」
  「喚。」他吐了口氣。「妳在家嗎?」
  「是啊,怎樣?」
  「我有件事想告訴妳。」
  「嗯,你說。」
  「我人在高雄。」
  「喚,高‥‥高雄?」我跳了起來,聲音揚高幾度。
  低笑聲傳來。「不必那麼驚訝。公司有些人事變動,我被調到南部來。」
  有這麼巧的事?
  這也就是說,往後他會長期定居高雄褸?
  「海寧、海寧?!妳還在嗎?」
  「啊,在呀!」我拉回神智。
  「等我這裏的事情處理好,晚點我去找妳,一起吃晚餐,好嗎?」
  「鰻魚飯?」我壞心地說。
  他低低呻吟。「妳饒了我吧!」
  稍晚,他果然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我家門前。
  如果他不來,我還不會這麼恨他,但是他來了!
  他真的打算像予潔說的那樣,「玩玩就好,不必當真」?那他又把臺北的美嬌娘置於何地?
  我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
  男人可以很愛一個女人,但有時空虛寂寞,很容易受到外界誘惑。
  所以他可以在愛著宋可薇的同時,又對我「感興趣」?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扮演我的「外界誘惑」!
  程予潔都可以不知羞恥的拿身體當籌碼,勾引我的男朋友了,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吃定了我無力反擊嗎?
  我並沒欠他們什麼啊!從小到大,我一忍再忍,都忍到高雄來了,還想要我怎樣?
  不了,這回,我不要再忍。我想報複,很強烈的意念,不顧一切!我要為我那被踐踏得面目全非的尊嚴,狠狠反擊一回!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怕,但是我控制不了
  「海寧?」
  他正低頭困惑地看著我,不曉得喊我幾聲了。
  「妳怎麼回事?今晚臉色很難看。」
  陪他逛完六合夜市,回家的路上,他這麼問我。
  「啊,不是,有點頭痛。」
  「是嗎?妳怎麼不早說!」他的手覆上我的額頭。
  「我想說你來的第一天,一定要陪陪你啊‥‥」我裝出最委屈的語調。
  「呆子!要陪我時間多的是,又不急在今天。」確定沒發燒,他還不放心的直問:「是不是感冒了?怕冷就多加件衣服,真的不舒服要去看醫生,別逞強‥‥」
  「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妳才知道妳像三歲小孩,讓人多不放心。」
  「哪有那麼慘?我自己在外頭五年多,還不是這樣過。」
  「那是因為有童聖陽在妳身邊,否則妳以為我會放妳一個人在這裏?」
  我神色-僵‥‥
  既然認為童聖陽對我來說很重要,又為什麼要設計讓我們分手?他的話,到底哪一句可信?
  我對他,真的好心寒失望。
  「妳還是放不下他嗎?」他深深地凝視我。
  「哪有‥‥」
  「一提到他,妳就整個人都不對勁。既然這麼愛他,那又為什麼要放他走?」
  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還問我做什麼?
  我眠緊唇,不回答。
  他揪著我,眼神很深刻,然後像是投降似的,深長無力地嘆了口氣。「還來得及,如果捨不得,現在就去追回他。」
  我明知道不該相信,卻還是被他疲憊淡鬱的語調擾得心亂‥
  他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在講漂亮話?
  「算了,已經過去的男人,我不想緬懷。」
  他沒搭腔,研究著我是不是在逞強。「妳確定?」
  「不然呢?」
  「海寧,妳太倔強,有時為了顧及尊嚴,往往忽略了心底最真實的聲音,弄不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容磋蛇的,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妳真的知道,妳要什麼嗎?妳真的確定,妳不會後悔嗎?」
  「你還真瞭解我。」我淡哼,掩去睜光的冰冷。
  「記住一句話,海寧。什麼都可以意氣用事,就是感情不可以!」
  他的話像目芒記重槌,字字句旬的敲進我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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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1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幕 卷六

  程予默一個月回臺北一趟,其餘的時間,都留在高雄~~或者說,留在我身邊比較貼切。
  這麼說並不誇張,不上班的時段,我們幾乎是形影不離地膩在一起。
  相處的時間這麼長,我們都做些什麼?沒留意,就是有很多事情可做,很多話題可聊。
  有時相約到旗津去吹海風,當然,他還是不讓我吃海產。
  有時手牽著手逛夜市,從夜市頭吃到夜市尾。
  有時去看場電影,聽場音樂會。
  有時一起到百貨公司,幫對方添購衣物。
  有時相偕參加朋友的喜筵,被間到我們什麼時候會有好消息?他也只是笑,不予作答。
  我們很像情侶了,真的很像。
  雖然他還是什麼都不說。
  我常會莫名的產生錯覺,彷佛他把我擺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而不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可能嗎?
  我諷刺一笑。
  男人啊,我早就看透了,再懷抱期望,連我都要笑自己愚蠢了。
  交往五年,愛我至深的男友,都會和別人上床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情真意摯?什麼是永恆不渝?。男人的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了,都受過一次教訓,還學不乖嗎?
  今年情人節,我以為他會回去陪宋可薇,但事實上,那天陪他吃晚餐、共度浪漫夜晚的是我。
  這當中,我去了一次洗手間,回來時正好聽見他在講電話~
  「我大概月底才會回去吧‥‥嗯,妳也是,情人節快樂﹍‥」
  然後掛斷。
  「和朋友講電話?」我若無其事的回座。
  「嗯。」他沒多談,繼續吃晚餐。
  「女的?」
  「嗯。」
  「宋可薇?」
  他停下刀叉。「妳想問什麼?直說好嗎?」
  「沒呀,哪有什麼?」我聳聳肩,故作輕快地進食。
  吃過晚餐,我們到處走走逛逛。
  這一天,到處都有活動,我們不愁沒地方去,沿路走馬看花,倒也自得其樂,最無聊卻也年年都有的項目,是比賽哪對情侶接吻最久。
  無聊歸無聊,看身旁每對情侶吻得熱情如火,我們站在這裏還真突兀。
  「予默,我們要不要也入境隨俗一下。」我手肘頂了頂他胸膛。
  「妳少無聊了。」他低喝,惹來旁人無數雙白眼。
  活該,他就要犯眾怒嘛!
  我算計地揚唇一笑,仰頭吻上他。
  他微征,然後也深擁住我,密密回吻。
  我們吻了多久?沒去留意,反正我們也不是為了比賽才接吻,他放開我時,我們的喘息聲都很急促;離開時,我們靠得更近,他不再牽我的手,而是牢牢樓住我的腰。
  他送我回家,進屋陪我,因為我說,沒過完情人節,不許離開我,而那時才十一點三十七分。
  「你要怎麼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我拋去一句。
  他喝著我煮的咖啡,一臉莫名其妙。「妳什麼時候救我一命?」
  「剛剛啊!你不知道你差點被聯手痛扁嗎?我要是沒這麼做,您老先生還能安然坐在這裏喝咖啡?這不是救你一命是什麼?」
  「懊。」他站起身,密密實實地親了我一記。
  「你幹麼?」我被吻得頭暈目眩,說好要打招呼的嘛!
  「還妳的吻啊。」
  「你的命這麼廉價哦?」
  「那不然呢?」
  我兩手搭上他的肩,傭懶地掛在他身上,我有自信,這一抹微笑夠撫媚。
  「今晚留下來。」
  他笑容斂去,震動地望住我,語調暗啞低沉。「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深吸一口氣,拉下他,仰頭柔柔地吻著他的眼皮、眉心、鼻尖,一路到溫溫的唇,然後‥‥
  「海寧,妳」他嚇到了,捧著我的臉,對視著。
  「抱我,好嗎?」我壯大膽子,抬手撫上他的胸膛‥‥這已是我所能做的勾引極限了,畢竟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海寧別鬧!這不好玩!」他氣急敗壞地低吼,因為我正在笨拙地解開他襯衫的釘子。
  「我倒覺得還不錯玩‥‥」奇怪,我的手怎麼在抖?幾顆衣扣都解不開,平時明明很容易的‥
  我有點沒耐性了,力道一時沒掌控好,幾顆扣子被我扯下,叮叮咚咚的掉在地板上。
  這樣看起來會不會過於饑渴?像是迫不及待要蹂躪他一樣‥
  他悶悶地低咒了幾句,我還沒來得及聽清楚,他已經用力抱住我,低下頭吻堵住我的嘴。
  情人節過了,他還是沒離開我‥﹒
  由女孩變成女人,最大的感想是什麼?
  如果現在有人這樣問我,我會毫不考慮地回答:很痛,痛到我想拿刀砍死那個害我痛得要命的死男人!
  那,為什麼我沒這麼做?
  我想,是因為他的眼神吧!
  他一直用很心疼、很憐惜的眼神看著我,溫柔地親吻我,低問「要怎樣妳才比較不會痛?」
  問我?你問我因白癡啊!我怎麼會知道?
  如果女人的初夜都是這樣,那真的有點小糟糕,唯一值得我回味的,是他顯而易見的呵護,他把我的感受放在他之前,我幾乎要感動了:
  我盯著粉白的天花板,有一瞬間,心是茫然的。
  這樣不顧一切的勾引他,真的是對的嗎?
  慢慢將視線移到枕邊人的睡容,他正好在同時睜開眼,朝我展開還帶點睡意的笑容。「早安。」
  「早安。」我回他。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索性側過身面對我,讓我看個夠。
  「我在想‥‥昨晚是不是你的第一次。」他的表現‥‥不像那種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我是不是錯了?
  他被口水嗆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回我。「永遠別指望男人會老實回答妳這個問題,沒有人會願意以跳樓來了此殘生的。」
  「意思是~~你真的是?」
  「妳想太多了,海寧。我只是比喻。」
  「為什麼你可以輕易知道我是不是第一次,我卻不行?」不公平!我要抗議,我要上訴!
  「因為我是男人,妳是女人,妳得認命。」他拍拍我的臉,從容的起身穿衣。
  他又給我那樣笑了,可惡!
  我氣憤地追著他的背影大叫。「程、予、默!你不回答我,我就跟你絕交!」
  他動作頓了頓。「這對妳很重要嗎?」
  「很重要!」
  如果他不是那樣的男人,表示他對我是真心的,那不只是一場單純的男歡女愛,那麼‥‥昨晚的一切,我可以更心甘情願。
  我們之間‥‥將會完全不一樣。
  他低頭看著光亮的地板,好一會兒才低低回答。「我不是。」
  我洩氣地垂下肩,再也無法說什麼。
  「我去買早餐。」
  他沒回頭,所以也沒瞧見我的失望與心痛。
  我失望的,並不是他是不是第一次,而是他對性的態度,在他告訴我,男人可以不愛一個女人,卻和她上床時,是不是表示,他也是這樣的?
  我心痛的,是我連唯一可以證明他是愛我的假設,都被推翻了。
  昨晚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
  他和宋可薇甚至交往得比我和童聖陽更久,結果呢?還是會用下半身思考,異地寂寞,依然受不住誘惑。
  這樣的他,和童聖陽有什麼分別?
  玩玩可以,千萬不要當真了,別忘了你還有可薇姊。
  予潔的話,在這一刻異常清晰起來。
  我咬著牙,濃濃的怨,愈植愈深
  程予默對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他可以把全世界都給我。
  別叫我舉實例說明,那只是一種感覺,而他讓我有了這種感覺。
  就算只是海邊風大時樓著我,不說一句話的倚恨著。
  就算只是吃飯時,細心的挑掉我不喜歡吃的食物。
  就算只是我在電話的另一頭喊餓,他便大半夜送來吃的。
  就算是在我生病時,徹夜不睡的守在床邊。
  就算是夜裏纏綿時,他將我抱得好緊,幾乎要揉入骨血。
  但,他就是不說愛我。
  他對我愈好。愈讓我覺得可以為我付出一切的樣子,我就愈覺得虛偽。每當倚偎在他懷裏,我總是矛盾地眷戀,也矛盾地氣怨‥
  他佳的地方離我很近,我常在他那裏過夜,有一回他問我,為什麼不住過去他那邊?
  我反問他:那他自己怎麼不住過來?
  話題結束,我依然住我這裏,他依然住他那裏:我依然常在他住處過夜,他也依然常往我這裏跑。
  纏綿過後,我們卷坐在地板上,他由身後樓住我,靜靜看著由落地窗灑落的星光。
  「海寧。」
  「幹麼?」
  「找個時間,我們回家一趟好嗎?」
  「要幹麼?」
  「我們的事‥‥」
  「我們什麼事?」不是我裝傻,我真的不知道他指什麼,一段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情,要想不曝光就得勤於燒香拜佛,他總不會自己找死吧?
  「我們‥‥」他懊惱地圈緊我的腰,重重吻我一記。「這樣妳說是什麼事?」
  「喚,沒事啊。」就被親一下而已嘛,需要昭告天下嗎?
  「妳!」他瞪著我。「妳是想氣死我好守寡嗎?」
  「什麼意思?」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不告訴爸媽,我們怎麼繼續!」
  咦?他還真想自殺?
  「你不怕家裏的天花板被婚姻掀掉?」
  「她就算連地板都掀了,我們還是得說啊!」
  「你何必?」我真的很意外,他為了我,想鬧家庭革命‥
  他真的玩昏頭了嗎?
  我心裏五味雜陳,分不出什麼滋味居多。
  這原是我最初的目的,這場感情遊戲,眼看我是勝券在握,卻沒有預期中的快意‥
  「妳那是什麼表情?難道我不該嗎?」他皺眉看我。
  「不是‥‥」我別開臉,逃避他的視線。
  程予默自不轉睛地看著我,過了好久,突然拉著我起身。
  「海寧,跟我來」
  「幹麼?」我搞不清狀況地任他拉著走。
  「我唱歌給妳聽。」
  唱歌因都要世界大亂了,他還有閑情唱歌?
  他的住處也擺了架鋼琴,音色沒臺北家中的名貴鋼琴漂亮,但是經由他的手彈出來,曲曲動聽。
  他掀開琴蓋,習慣性的敲了幾個鍵,才正式彈奏。
  一串悠柔前奏流暢飄出,伴著他獨特的低柔嗓音,淺淺吟唱~~
  因為我們不會飛翔
  所以幸福航程漫長
  難免有風暴埋伏在前方
  想試著拆散我們緊握的手掌
  你不怕你不亂我就不慌
  ––詞:施人誠
  我終於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了﹍也因為領悟,才會如此的震驚‥
  他的意思是不管這場硬仗多難打,他要與我同進退!
  我沒想到,他會認真到這個地步‥﹒
  我心慌意亂,下意識裏逃避地躲回房內,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個彷佛情深似海的程予默‥
  房門關上時,外頭的琴音也同時停止,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也無暇顧及了按住狂跳的心口,我閉上眼睛,卻理不清那紛亂的思緒
  那一個周休,我還是陪他回臺北了。
  雖然說早有心理准備,我們手牽著手進門會引起多大的騷動,但是實際發生,效果還是遠超出預期‥
  「你說什麼!程予默,你再說一遍?」嬸嬸直接跳起來大叫。
  「我說,我要和海寧在一起。」程予默也真不怕死,堅定地又重複一次。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程予潔站出來幫腔。「哥,我不是叫你玩玩就好嗎?你怎麼當真了?」
  是啊,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陰溝裏翻船,如何?
  我冷諷。
  「要和她在一起的是我,要娶她的也是我,你們同意與否,對我並不造成影響,我只是基於至親情誼知會你們一聲,這並不代表你們可以左右我的決定。」
  「還娶她?」嬸嬸梧著心口,看來大受打擊,隨時會昏過去。「我忍受她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擺脫掉,現在你居然要把她娶回來當我兒媳婦?你不如直接拿把刀殺掉我算了!」
  「媽,妳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我不認為媽有說錯什麼。哥,你是昏了頭嗎?她哪一點比可薇姊好?你現在選擇她,那可薇姊怎麼辦?她很愛你耶!」
  「予潔!我警告過妳,不要再提宋可薇的!」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程、予、潔!」
  兄妹睨牆。
  我冷眼旁觀。對這一家子完全失望透頂,尤其是他~~程予默。
  我以為,他至少比程予潔厚道,可是如今看來。他連交往六年的女友,都可以毫不愧疚地拋棄。
  那我呢?哪一天,我也會得到相同的待遇?
  好一個移情別戀的負心漢。
  我對他,心冷,齒寒!
  「你凶予潔做什麼?她又沒說錯,可薇是比她強得多了,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迷惑你?我早該想到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全是一個樣‥‥」
  「劉佳貞,妳夠了沒有?好端端又扯到哪里去?」一直和我一樣沈默的叔叔,忍不住開口了。
  「本來就是狐狸精,還怕人說?我是造了什麼孽,老的勾引我丈夫,小的連我兒子都不放過‥‥」
  我聽不下去了!
  「嬸嬸!妳怎麼說我都無所謂,別侮辱我的母親,請尊重一下死者好嗎?」屍
  骨早寒了十八年,她還要窮追猛打到什麼時候?
  「都敢做了,還怕人家說嗎?妳媽要真有那麼清高,就不會和我的丈夫糾纏不清,他們有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我到現在都還懷疑,妳到底是誰的種。」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受夠了!
  「好,嬸嬸,妳聽清楚,我和程予默上過床了,而且不只一次,如果我們是兄妹,那就是亂倫了,這樣,妳可以停止對我母親的指控了嗎?」
  真可笑,我和程予默都對叔叔有信心,當妻子的卻反而對丈夫沒信心,還敢怨責丈夫情意疏冷,她為什麼不先反省自己?
  我的話像記威力十足的炸彈,轟得所有人呆若木雞,包括程予默。
  「海寧,妳‥‥妳不必連這個都說‥‥」他表情尷尬,沒料到我會連這種事都直言不諱。
  「妳還有臉說!咚海寧,妳有沒有羞恥心?天下男人這麼多,妳誰不去勾引,為什麼偏偏不放過我們程家的男人!母女一樣下賤!」
  「如果你們程家的男人定力夠,誰勾引得了?自己母雞不關好,打什麼老鷹!」一句下賤,逼出我的火氣,既然她都沒有長輩的風範了,我何必再顧什麼尊卑。
  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我毫無顧忌地對嬸嬸說出心底的話。
  「妳要跟我談羞恥心是嗎?那麼就請妳先問問,妳的好女兒做了什麼!在她有計劃的勾引我的男人的時候,她有沒有想過羞恥心的問題?她勾引男人不算什麼,我勾引妳兒子就罪該萬死嗎?
  「妳要不要再問,妳兒子又做了什麼?他和程予潔互通聲息,毀掉我五年多的戀情,為的就只是他對我「有興趣」而已!憑什麼我任人欺淩,就該打落門牙和血吞?憑什麼他們可以任意傷害別人而不必付出代價?就只有你們程家人是人,我就賤命一條,只能任人捏圓搓扁,玩弄於股掌之間?是他先來招惹我的,就算今天我是存心玩弄他,那又怎樣?」
  咁!
  我腦海一陣暈眩,無法反應發生了什麼事,臉龐一片熱辣的疼,受不住攻擊往後跌,一道有力的臂彎接住了我。
  我看著嬸嬸還停留在空中的手,視線緩慢的往上移,對上程予默沒有表情的臉龐。
  「這些,是妳的真心話嗎?」
  他沒有像嬸嬸一樣歇斯底里,態度冷沈得讓人心驚。
  我揮開他的手,退開兩步,拒絕他的扶持。
  「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你以為我真的愛你嗎?別傻了,程予默,我痛恨你們都來不及了!你們姓程的全都一個樣,自私自利,只憑自己的好惡行事,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那我為什麼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你們姓程的會玩弄人嗎?我也可以!程予默,我不要你了,你聽到了沒有,我不要你」
  第二記巴掌揮來,我並沒有躲,有了迎接疼痛的心理准備,但是預期中的痛楚並沒有到來,程予默伸手擋下嬸嬸訴諸武力的行徑,視線依舊目不轉睛的停在我身上。
  「我想不到妳會這樣說‥‥」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彷佛被我傷得太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予默,你放手,她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護著她做什麼?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她‥‥」嬸嬸潑婦似的叫嚷夾雜其間,我與他,全然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對方。
  「很意外是嗎?沒想到我會這樣對待你?」我空洞地笑著,心早就痛到麻痹了,我沒有辦法思考,機械式地發出聲音。
  「我意外的是,妳居然這樣對待妳自己。」他幽幽吐出話來。
  「程雲平,你聽聽,你自己聽聽看,這就是你疼了十八年的「好女兒」!到頭來,反而用這種方式回報你‥‥」嬸嬸指著我的手指直發抖。
  「媽!我們的事,妳讓我們安安靜靜的自己解決好嗎?」程予默揚高音量,回過身吼傻了一串人。
  從沒看過他用這麼高的音量說話,他一向是溫溫地、淡淡地,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我們私下談。」程予默握住我的手腕往外走。我麻木地任他擺布,不想再費神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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