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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 -【愛情的海洋續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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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0: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愛情的海洋續篇–樓雨晴

我曾經很愛、很愛一個女孩,
愛得掏空了心,掏空了靈魂,
有時想想,她沒有絕艷的容貌,性情也不算溫馴,
她那倔強的傲脾氣甚至常讓我苦惱不已;
也因如此,我卻更加為她惦念縈懷,放也放不下﹍﹍
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對她竟如此癡狂,
或許,一切都是在初次見面時就註定了吧﹍﹍
第一次見到她,她那雙小鹿般的大眼睛裏,
寫滿了驚慌與無辜。
這是我第一次,有心疼一個人、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沒有她的日子出奇難熬,我的失魂落魄太明顯,
無法再隱藏,濃濃的相思幾乎滿溢出來,
說出來你們也許不會相信,可是,到最後──
我卻選擇離開她,隻身前往遙遠的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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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歸來

    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把愛牢刻在心?
    需要多少的記憶,才能完整留下愛的軌跡?需要多長的火柴,才能劃出屬於你我的浪漫?
    需要多高的溫度,才能在心頭烙下一個永恆的記號?
    需要多濃的情感,才能把你永存在心,永不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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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首

  永遠是──浪跡天涯過後,心中最深的眷戀,仍是有你的地方。
    「各位旅客,感謝您搭乘華航班機,飛機即將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降落,請系好您的安全帶……」
    頭頂上傳來空中小姐字正腔圓的甜美柔嗓,我坐直了身,望向窗外久違的土地,熟悉又似陌生的情懷襲上心頭,一陣模糊的霧氣,迷蒙了我眼前的視野––
    「程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甜美的嗓音從我右後方的走道傳來。
    我回首禮貌地微笑。「不用了,謝謝。」
    這句話,我今天已經說很多遍了,這架飛機上的空服員,似乎每個都很愛來問我這句話。
    我不想太自戀,還是當她們服務態度不錯就好。
    她看著我眼底未散的水光。「你一定很久沒有回台灣了對不對?乍逢故土,才會這麼感動。」
    「是啊,都三年了。」我溫淡地回應,沒讓口氣冷漠得太失禮。
    「你住臺北嗎?」
    「嗯。」
    「真巧,我也住臺北呢!晚上可以一起吃飯嗎?」
    「回台灣的第一餐,我想陪家人一起吃。」
    「也對,這是應該的。那––我飛完這一趟,有五天的假期,你離開臺北有一段時間了,很多地方一定很陌生,我可以陪你到處走走看看哦!」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才剛回來,想多和家人聚聚。」
    「噢!」她眼中的失望太明顯,我想假裝不懂都沒辦法。
    再說下去,我就很難再純粹當作是服務態度的問題了。
    下飛機前,坐在我旁邊的女乘客悄悄遞來一張字條。「這是我住處的電話和地址,歡迎你來找我。」
    之前她向我要電話,我沒給她。
    我收下字條,只能苦笑。
    這些年,類似的搭訕碰多了,饒是我神經再大條,也不會不清楚那樣的殷勤代表什麼。
    經年累月,世界各國飛來飛去,少不了這樣的艷遇,如果我有心玩一夜情的話,大概每晚都不用睡了。
    我走出機場,順手揉掉幾張不同芳名的字箋和名片,丟入附近的垃圾桶。
    刺目的陽光迎面直撲而來,我抬手去擋。
    台灣的驕陽,依然是如此的熱情。
    我深深吸了口氣,環顧這片睽違了三年的土地,酸楚的熱浪衝擊著胸口。
    沒想到,我還有勇氣,再一次回到這裏。
    我隨便挑了輛計程車坐上去,眺看窗外飛掠而過的景物。
    三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那些生命中我曾關心過的人,變了多少?而我自己,又變了多少?
    看著車窗上倒映出的影像,我撫上臉龐。容貌沒變,心,卻已經好滄桑了
    三年前,我帶著一顆面目全非的心遠走天涯,而三年後,我又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重新面對這片埋藏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地方?
    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堅強到能夠勇敢面對,至少不會是這麼快。除非––我能淡看一切。
    那麼,現在回來,是因為我已能雲淡風清了嗎?
    我給不了自己答案。
    或許,只是因為我累了吧!
    異地生涯的一千多個日子裏,我像是無根浮萍,四處飄泊,看遍各地風情,身邊過客來來去去,過了這一站,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里,有時看著萬家燈火,心裏是說不上來的空虛淒涼。
    短短三年,我卻覺得好倦、好累了,身心俱疲。
    我想停下漫遊的腳步,而陌生異國,沒有我的停歇處。
    於是,我回來。
    近家,情怯。
    我站在家門許久,看著圍牆外迎風搖曳的杜鵑花,佇立了近十分鐘,才慢慢有回到家的真實感。
    真正按下電鈴,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
    前來應門的,是一張我完全陌生的臉孔。
    我呆在那裏。
    「請問,找誰?」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菲傭,約莫二十來歲,很年輕,不過國語還不是很標准。
    「這裏是程公館吧?」想想,這樣的對話真是有些可笑,回到自己家裏還得不確定地詢問一下,這是不是我家?
    「是的,你是?」
    「那就沒錯了,我想,這是我家。」我笑笑地繞過她進屋。如果還要我拿身分證給她確認,我會更覺得這種行為白癡得不可救藥。
    我走過熟悉的庭院,刻意放慢了腳步,重溫三年來深深想念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緩緩拾級而上,推開廳門。
    父親正坐在老位子上看報。
    「……爸。」我放下行李,輕淺地喊了出口。
    報紙滑落,露出父親驚愕的臉孔。
    「予、予默」聲調是完全不敢置信的。
    「是的,爸。」
    下一刻,我被一記強而有力的擁抱緊緊地圍困住。
    「死孩子!我以為你打算老死他鄉了。」
    口氣是痛斥的,聲調卻是顫抖的,我動容地回摟住。
    「對不起,爸––」
    父親稍稍鬆手,由上到下的打量我。「這幾年在外頭,有沒有吃飽睡好?」
    「有。」我輕聲回應。
    「有才怪!瞧你,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爸也是,幾年不見,都長白發了。」我鼻骨泛酸。「人老了啊!」爸爸感嘆,抬頭看見大廳口呆呆看著我們的女孩。
    「凱若,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兒子。」
    「你好!」女孩咬著有些生澀的國語發音向我打招呼。
    我回以友善的微笑。「你叫凱若是嗎?你好,我是程予默。」
    「少爺長得真帥。」她呆呆地看著我說。
    「呃?」我怔了一下。「謝謝,但是你可以不必喊我少爺,叫我名字就行了。」那只會讓我聯想到餐廳端盤子的Waiter。
    父親大笑。
    「凱若,我兒子這輩子最怕人家說他帥了。」
    這老爸,居然扯我後腿。
    我只能苦笑以對。
    「可是﹍﹍真的很帥啊!」她單純的困惑表情,很可愛。
    「是是是,但帥可不能當飯吃––」老爸說到一半,回頭問我:「你今晚沒其他安排吧?」
    「沒有,我陪爸吃飯。」
    「凱若,你聽到了,今晚要加菜。」
    「是,我這就去准備!」
    我們一起由凱若興奮消失的背影拉回目光,開始有了坐下來話家常的興致。
    「家裏什麼時候請了菲傭?」
    我每到一處,會不定期寄幾張當地的風景明信片,寫上幾句關懷問候,有空時也寫幾封家書報平安,因為行蹤不定,就沒留地址。真正打電話回家的次數倒是不多,也難怪不曉得。
    而爸的回答,更是存心激起我的愧疚感
    「你們一個個走的走,散的散,家裏只剩兩個老的大眼瞪小眼,整間屋子冷冷清清的,只是想多個人,也多點人氣而已,要不然哪需要請什麼菲傭。」
    「你和媽,還會常吵架嗎?」
    「不吵啦,沒什麼好吵了。」
    「說得倒像我們這群兒女是禍源,沒我們在,就沒事可吵了。」
    「可不是。你每次寫信回來,都再三叮嚀我們要好好相處,你媽怕我們再吵下去,你索性這輩子就不回來了,哪還敢再跟我吵。」
    「是嗎?」原來年紀一把了,用離家出走這一招還威脅得了老媽。
    「你這次回來,打算停留多久。」父親突然問了這一句,眼中藏不住對孺慕親情的渴求,我意識到自己的不孝。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那就好。」他點頭,吐了口氣。
    我好笑地看著老爸那副明明欣喜,卻又為了長者威嚴而強自忍抑的怪相。
    「爸,太ㄍㄧㄥ會內傷的。」
    「誰說的,我只是在想,你不走最好,免得有人又要哭斷肝腸,望穿秋水盼不到!」
    我呼吸一頓,不自在的僵了下。「爸,你在說什麼啊!」
    「我指的是你媽,你想到哪里去了這麼敏感。」老爸的表情要笑不笑的。
    「爸––」我苦笑連連,再笨都知道老爸在戲弄我。
    這一記反擊,讓我領悟到,薑果然是老的辣。
    「說真的,這次回來,有沒有打算去會一會『故友』?」「嗯。」我別開眼,淡淡地回答:「幾個高中、大學的老朋友,都會聯絡,只希望他們還沒將我登報作廢。」
    「誰跟你說那個了!我指的是『交情匪淺』的。」
    「交情淺的我也不打算聯絡啊!否則誰還認得我是誰?」
    父親一口氣憋在胸口,瞪了我三十秒。「裝嘛,你再裝嘛!就不曉得是誰比較ㄍㄧㄥ。」
    「爸,說話不要太用力,年紀有了,當心咬碎了牙。」
    「不孝子!你是專程回來忤逆我的嗎?」口氣有夠氣惱怨恨。
    「現在把我掃地出門還來得及啊,行李還沒卸下,省了麻煩。」我笑笑地回道。
    「哼!」老爸悶著不說話。
    對嘛,誰教你捨不得,是不?
    我心情好了起來,輕快地問:「怎麼沒看見媽?」
    「在睡午覺。你要不要也去洗個澡睡一下,把時差調回來?」
    「不用了,這些年世界各國飛來飛去,早習慣了,哪還有什麼時差問題。」我起身上樓。
    「予默––」
    「嗯?」我偏轉過身。
    「沒,沒什麼,上去看你媽吧,我們晚點再聊。」
    「好。」關于爸的欲言又止,我沒多想,上樓會我三年未見的高堂。
☆☆☆☆☆☆☆☆☆
    晚餐時刻,難得看到父母能夠和睦共處。
    因為我的歸來,他們都顯得神采奕奕,餐桌上氣氛愉快。
    「予默,你好久沒吃到中國菜了吧?多吃一點。」
    媽媽一直不斷在幫我挾菜,我有些好笑地想,從小到大,媽幫我挾的菜加起來恐怕都沒今晚多,因為她一向都在忙著和爸吵架。
    「沒想到凱若手藝這麼好,中國菜煮得很道地哦!」
    聽到我的誇獎,凱若欣喜地笑開了臉。「真的嗎?你喜歡吃?」
    「是啊!」
    「你也不錯嘛,刀叉拿久了,還記得筷子怎麼用。」爸爸涼涼地接了句,我可以肯定這句是挖苦。
    看來我這三年的「離家出走」,讓爸積了不少怨懟。
    「你怎麼不乾脆說,外頭混久了,予默還記得家在哪里?」媽媽白了爸一眼。
    事實上,看見來開門的凱若,我還真的不確定的瞄了門牌一眼。
    但我不會誠實的招供,這無異是找死。
    我希望這些菜最後是吃進我肚子裏,而不是被砸在我頭上。
    「對了,予默,你曉得嗎?予潔拿到文憑,下個月也要回來了。」
    「真的嗎?」我訝異地看著媽媽。
    「予潔改變了很多,你看到一定會嚇一跳的。每逢過年過節回來,我看著她一點一滴變得成熟懂事,以前那些任性妄為的大小姐嬌氣,經過這些年的歷練都收斂許多了,你當年的做法是正確的。」爸爸感嘆地介面。
    「那就好。」回首懵懂年少的荒唐,起碼還有件事是值得欣慰的。
    「真好,你們都回來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還在外頭的海寧,不知道什麼時候……」
  「程雲平!你幹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媽媽瞬時變臉。
    「這壺水早就快煮幹了。」爸也不甘示弱。
    「你為什麼老愛跟我唱反調?明知道那女人當年是怎麼傷害予默的,兒子會離開我們三年,全都是她害的,你還在予默面前提……」
    你自己還不是提得很過癮。
    我在心底嘆息。
    「沒關系的,媽。」
    在決定回來時,我就已經做好心理准備,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我可以面對的,真的可以。
    「以後誰都不許再提那個刺耳的名字,聽到沒有。」母親大人頒下懿旨。
    「為什麼不提?把頭埋進沙堆裏不看,事情就不存在了嗎?那你當人幹麼?去當鴕鳥算了。」父親大人的聖旨更絕。
    眼看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又將宣告終結,我無力地嘆了口氣。「爸、媽,你們能不能維持二十四小時不吵架?真的,二十四小時就好!」
    這樣的要求夠卑微了吧?
    小的時候,學校教唱「可愛的家庭」,我一邊唱,伴奏是乒乒乓乓的物體摔落聲,和音是此起彼落的叫罵……
    再唱下去就是嚴重的自我欺騙了。
    如果每個家庭都像我們這樣,那法律規定小孩不可以離家出走,真的是很不人道的條文。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還能發展出正常人格,沒有扭曲成社會問題人物,連我都佩服自己。
    也許他們應該慶幸,這三年我是到世界各地遊歷,而不是在綠島唱綠島小夜曲。
☆☆☆☆☆☆☆☆☆
    也許還是有避不掉的時差問題吧,回台灣的第一個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個鐘頭,周公遲遲不肯垂憐,我放棄地坐起身,下樓倒杯熱茶暖身。
    時序入了冬,有點冷。
    經過父母房間,門正巧打開。
    「還沒睡?」父親壓低了音量。
    「讓爸說中了,時差作祟。」
    「那到書房來,我們聊聊。」
    我想,爸等著這個「聊聊」很久了。
    我無言地跟在身後。
    一進到書房,他直接拉開某個抽屜,向我遞來一個紙盒。「這是這三年當中,你所有的私人信件。」
    我放下杯子,伸手接過,拿起一疊大致翻看,「這麼多?」
    「這叫多?還有不少是被你媽攔劫到,一把火燒掉的呢!」
    媽幹麼要攔劫我的信?
    我帶著困惑逐一看下去,扣除掉幾封朋友的來信,高中、大學同學會的邀請函或結婚請帖,以及不重要的廣告信函外,最主要的,全是來自同一處的信件。
    在細讀地址前,我已認出那娟雅的字跡,胸腔猛地一陣撞擊,手中的信件如片片雪花飄散開來。
    「這麼受打擊?」爸挑眉看我。「光是收到信就這樣,還說什麼已經無所謂了。」
    「爸,她……」平靜的心湖,全因觸及往事而再起波濤。
    「從你離開到現在,一直都沒斷過,三、五天就一封,害我時常要和你媽搶信箱。」
    我彎身拾起一封封的信,心亂如麻。
    初步估計,起碼有上百封。
    爸爸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撿信的動作,問著:「你會去見她嗎?」
    「會吧!」撿完信,暫時擱放在桌上,我以能力所及的自然態度回應。「她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嗎?電話呢?有沒有改?」
    「你走後,她就搬回臺北了,手機也在兩年前換了新的,但是號碼還是堅持保留那一組,因為怕你回來找不到她。」
    「真是個傻瓜,她換地址、電話,我不會問你啊!有心要找,哪怕找不到。」我輕笑出聲,但是誰都聽得出來,我笑得有多麼勉強。
    「她怕的就是你無心。」爸接著又說:「手機會換,也是因為有一回來看我,和你媽起衝突,你媽那種個性,你是知道的,卯起來像瘋婆子一樣,她不慎跌下樓,手機也摔壞了,修不好,她哭了好久呢!」
    我扯了下唇角,牽強地說道:「這有什麼好哭的,她傷得如何比較重要吧?」
    「是啊!你媽也說,大不了賠她一支新的。但是她哭得都接不上氣來,說這是你送的,千金難換。」
    我啞了聲,再也接不上話來。
    「後來,為了避免和你媽見了面不愉快,她幾乎不回來了,每次都是約在外頭見面比較多。」
    「她……」我艱澀地擠出聲音。「還好嗎?」
    「還好啊,不就是老樣子,白天等下班,晚上等天亮,平平凡凡,沒什麼大起大落。」
    「她還是一個人嗎?有沒有……我是說,她年紀也不小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問好玩的?」爸斜瞥我一眼,沒好氣的說。
    「爸可以不必回答……」我並沒有非知道不可的意願,只是基於兄長立場表達關切。
    真的,我並不想知道……
    我轉過身,捧起水杯輕啜了口,想舒緩壓迫胸口的沈窒感。
    父親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吐出話來,「予默,她一直在等你。」
    這一句話,幾乎擊潰我平靜自持的表像。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雙手無意識地抽緊。「爸,你想太多了,或許……她只是沒碰到合意的對象,你知道……她是很有主見的女孩,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你不必太為她擔心。」
    「是這樣嗎?」一雙探凝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像要透視什麼,我不自在的避開。
    「予默,你熱水杯握那麼緊,不燙嗎?」
    爸的聲音恍惚飄進耳裏,我垂眸,松開緊握的玻璃杯,怔然看著掌心一片燙紅痕跡。
    慢慢回神,才感覺到陣陣襲來的刺痛。
    「你還是在乎她的,對不對?畢竟你們曾經那麼相愛」
    「爸!」我及時介面,阻止他再說下去。「都過去了!」
    「是嗎?你過得去?」
    「嗯,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我堅定地回答,想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很晚了,我先去睡,爸晚安。」無意再深入探討相關話題,我拿起桌面上的信件轉身。
    「予默!」
    我停住,握著門把,沒應聲,也沒回頭
    「那年,她有去機場找你,你知道嗎?」
☆☆☆☆☆☆☆☆☆
    「那年,她有去機場找你,你知道嗎?」
    這句話,像顆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段回憶是一道禁忌,被牢牢鎖在心靈深處,不敢開啟。
    但是,不開啟並不代表不存在。
    我記得的,我一直都記得。那年,臨上飛機之前,奇異的心靈悸動,讓我抑制不住,眷戀的做最後回顧,也因此,看見了淚眼淒迷的她。她來多久了,我並不清楚,只知道在我目光與她對上之後,她給了我一記酸楚而又淒美的笑容。
    「予默,我等你。」
    清清楚楚的唇語,不容錯辨。
    剎那間,震麻了我的神魂。
    什麼意思呢?她等我?她等我
    她為什麼要等我?
    等了我,又能如何?
    那樣的她,像是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笑著流淚,交織甜蜜與心碎––
    當一個女人流著眼淚,柔腸寸斷的告訴男人,不論多久,她會一直等下去的時候,涵義是眾所皆知,無庸置疑的。
    但我不敢想,不敢去碰觸那驚悸的可能性,任何正常的男女公式,套在我們身上完全不適用。
    就像三年前,我掏空所有,愛得全心全意,以為可以換來另一顆真心,卻只得到一句「薄情寡幸」的鄙恨與指控。
    可笑嗎?只可惜我笑不出來。
    可悲嗎?奇怪的是,我也哭不出來。
    直到那時,我才領悟到,痛已至極,會麻木到什麼感覺也沒有,就連想宣洩情緒的痛哭一場,都沒有辦法。
    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掉一滴淚。
    看著散落滿床的信件,我怎麼也提不起勇氣,去拆開任何一封。
    片片段段殘缺的回憶閃過腦海,花了三年的時間才逐漸癒合的傷,再一次被挑刺得悶悶作疼。
    海寧……這個在心底埋得太深、太沈的名字。
    我閉了閉眼,走到書桌前,拉開台燈底座,取出放置其中的鑰匙,開了書桌底層的抽屜,裏頭靜靜躺著的,只是一本陳舊的心情手劄,或者說,是歷年來,我對她的感情記錄。
    一頁頁的翻著手劄,往事一幕幕的回首,看完一整本的手劄,窗外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不知不覺,我竟坐了一夜。
    再一次低頭看著滿床的信件,我一封又一封的收拾,依著順序疊放,不必看上頭的郵戳,每一封信件的左下角都有標注日期,好似早料到有那麼一天,我必會歸來,一一細讀她這些年來的心路歷程……
    收好滿滿一抽屜的信,我留連最後一眼,深深吸了口氣,連同手劄一併放入,堅定地關上;將那一段年少癡狂,牢牢深鎖。
    那些她想對我訴說的,究竟是怎樣的悲歡情懷,三年後的今天,已不再重要,就讓那些不堪回首的愛恨嗔癡,隨著這一封也沒拆看的信件,永遠沈埋。
    它,只是一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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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二

  永遠是––在無盡歲月裏,以淚水堆疊思念,等待遲來的幸福。
    我曾經很愛、很愛一個女孩,愛得掏空了心,掏空了靈魂,幾乎沒有自我。
    別問我為什麼會愛得這麼重。用情的深淺,不是我能決定的。就像每天早上睜開眼,太陽一定是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這是很自然就接受的事實,沒人會無聊的想去推翻它。而我也不是天文學家,不會在浩瀚銀河裏,探究那奧妙的「為什麼」。
    愛她,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很自然的存在於我的生命中,彷佛從有生命以來便是如此。
    我無法用確切的中文詞彙,去形容我到底有多愛她,我只能說,我會忘了呼吸,卻不會忘了愛她。
    而它,真的一度沉重得讓我無法呼吸。
    如此深沈的感情,對我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因為我已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像是走在步步驚魂的獨木橋上,下頭是萬丈深淵,我渴望與她相互扶持,攜手走過,然而,她卻選擇了推我一把。
    於是我明白,這世上最苦的,不是停止呼吸,而是你已經累得不想再呼吸,卻不得不呼吸。
    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不懂愛為何物,而是明明愛得刻骨銘心,而對方卻認為你不懂愛為何物。
    有時想想,她沒有絕艷的容貌,在我所認識的女孩之中,算不上最美的,但是那張清雅容顏,卻是我唯一深深記憶,刻劃於心版上的。
    她的性情也算不上溫馴,比起溫柔癡情又善解人意的校花學妹,她那股子倔強的傲脾氣常讓我苦惱不已,也因為這樣,使我為她惦念縈懷,放也放不下。
    她甚至,不會是最愛我的那一個。
    那,我又為何對她抵死癡狂?
    這些年來,身邊過客來來去去,看盡東方美人的古典婉約,西方佳麗的熱情明媚,我還是心如止水,沒有人能夠激起我一絲絲的感情漣漪,生命中唯一能挑起我心湖波動的,只有她。
    彷佛,只為了呼應一首古老的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不需再問為什麼了,只因,她是我的那片海。
    我決定把它寫出來,為我那最初的女孩––海甯。
    當我寫完它的時候,也等於為我的過去,做了完整的交代與回顧,然後,將它深深的沈澱在記憶的洪流中,永不開啟。
    一切,將真正的結束。
☆☆☆☆☆☆☆☆☆
    看完幾封友人的問候信,我的視線停在其中一封信上頭。
    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真要說有,就是使用髒話的頻率和創新度讓人拍案叫絕。
    我沒去統計,但是初步看下來,兩張信紙的內容,有一張半都是在罵我。
    例如,一般正常人會用的詞句通常是:「予默,許久未見,甚為掛念,請與我聯絡。」
    可是用在此人身上就會變調成:「你他媽的悶騷男是被外星人強奸,羞憤地躲到深山裏生外星寶寶了喔?再不給我死出來,這輩子都不必出現在本少爺面前了。」
    想都不必,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會說這種話的人,必然是我高中、大學的摯友––趙嘉穎。
    他的來信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十來封,在所有朋友當中,算是最情深義重的了。
    我辨識了一下最近這一封的郵戳––慘了,是半年前。
    他肯定氣壞了。
    這下,我要是出現在他面前,他不將我挫骨揚灰,丟到海裏去喂鯊魚才有鬼。
    想歸想,還是認命的拿起電話「從容就義」。
    「喂––」另一頭,是一副困倦得快要死掉的沙啞聲。
    我心虛的瞄了眼桌上的鬧鐘,清晨六點整。
    「嘉穎,是我。」我自動將音調放得愧疚。
    「誰啦?」趙家少爺有起床氣哦,火力不小。
    「我,予默。」
    「我管你予默是––予默」最後那兩個字是用嘶吼出來的,我猜,他不曉得跳得夠不夠高,有沒有撞到天花板……
    「哎喲!」
    咦?還真傳來一聲慘叫。
    「怎麼?真撞到天花板了?」我笑問。
    「我撞你他奶奶的蛋!」
    我真的覺得很懷疑,和這個人廝混這麼久,我的氣質居然沒受到影響。
    「我奶奶沒有蛋吧?爺爺才……」和趙公子相識久了,我也有一套以不變應萬變的准則。
    「姓程的!你再給我啦咧一堆屁話試看看!」
    屁話明明是他啦咧的,怎麼變成我了?入境隨俗也錯了哦?
    「你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嗎?現在大清早打電話來是幹麼?叫我起床尿尿?」
    「來得及嗎?」
    「什麼來不來得及?」他愣愣地反問。
    我發現他變笨了。
    「尿床了沒?我來得及叫嗎?」
    電話另一端,再度悶悶地冒出一長串精采絕倫的……藝術用語。
    「好了,好了,看在我昨天才回台灣,今天就打電話給你的分上,不要再罵了!」
    「怪誰?」他很有個性的用鼻音哼我。
    看來我是眾叛親離了。
    「那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和我們趙大少爺吃頓飯?」
    「有人要請客嗎?」
    我認命的應聲。「是是是,還請口下留情,別把我吃垮了。」
    「我幹麼要口下留情?一聲不響就消失三年的人又不是我。」
    再扯下去,可能又要助趙大少的罵人功力更上一層樓,我趕緊說:「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茶坊見,時間你訂。」
    「不是凱悅哦?」
    「想到死吧你!」和這種人說話,完全不需要客氣。
    他又悶聲低咒了兩句。「不是凱悅,百年後的今天再說。」
    「誰啊––」模糊的嬌噥傳來,我差點嚇掉了手中的話筒。
    「沒事,你再睡一下。」他輕聲哄著,從沒聽過他這麼低柔的口氣,我差點連胃都翻過來,幸好我還沒吃早餐……
    這重色輕友的傢伙!
    「喂,姓程的,你死了沒?」他又再度移回話筒,喊著這一頭的我。
    「依然健在。」我沒好氣地回他。
    「那今天中午十二點見,我現在還要繼續睡。」
    我想,我能夠理解他為什麼要「繼續睡」了。
    「把那位枕邊人一起帶來,我想一睹芳容。」
    「那還用你交代,這人你很熟的。」說完,沒等我反應就掛了電話。我對著嘟嘟作響的電話發呆……
☆☆☆☆☆☆☆☆☆
    十一點半,我提早到了。
    守時是我的原則,寧可等人也不讓人等是我的美德。
    雖然嘉穎說我龜毛,沒遲到就好了,幹麼還堅持不讓人等。
    他大概忘了,我是處女座的,龜毛無罪……
    抬手再看一次表,十一點四十五分了,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我還在思考,嘉穎說的那個我「很熟」的朋友是誰……
    記憶中,唯一能讓那個左一句「媽的」、右一句「哇靠」的嘉穎化為繞指柔的女性,只有……
    不會吧?有那個可能嗎?
    「想什麼?癡呆老人!」一記拳頭捶上我的肩,我連想都沒有,回頭禮尚往來一番。
    「你才––」拳頭在半空中定格,我呆愕的看著他身後的女人。
    還真是她––宋、可、薇
    「傻啦?」嘉穎大笑,拉著宋可薇在我對面坐下。
    「你、你們……」我來來回回打量他們,還反應不過來。
    「很意外吧?」嘉穎一點也不避諱,當著我的面親密地摟著她的肩……那個幾乎成為我未婚妻的女人。
    我逐漸由震驚狀態中恢復,緩緩地吐出胸腔裏的一口氣,挑眉瞥他。「看來有人要好好交代清楚了。」
    「我幹麼向你交代?你又不是我馬子。」
    「你現在摟著的這一個,差那麼一點點就是我的馬子了。」
    「怎樣,你是嫉妒還是羡慕?」我不理他,神情認真地偏頭問她:「可薇,這痞子對你好不好?」
    「當然好得不得了––」痞子搶著回答。
    「不是問你!」我不看他一眼,直接拿未拆封的濕紙巾朝他丟去。
    可薇看了看我們,笑了。「嗯,很好。」
    「這得感謝你當年及時讓賢,我才有這個機會贏得美人心。」
    我安心地點頭。「那就好。」
    可薇是我心頭最深的虧欠,當初拋下一往情深的她,不顧一切遠走天涯,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負責任的一件事,現在看到她過得好,我也能多少減輕愧疚感。
    「你感謝我被拋棄?」可薇斜睨他。
    「拋棄不是重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才是重點。」
    「你還真敢說,臉皮厚不厚啊?」
    「你咬一口就知道厚不厚嘍!」
    我笑看著他們一來一往,打情罵俏。
    「先點餐吧!邊吃邊聊。」我招來侍者,三人各自點了餐,嘉穎才又接續未完的話題。
    「予默,你都不知道,你在訂婚前反悔,可薇哭得多傷心啊!還好有我在她身邊安慰她,她才慢慢地看見我的好,知道我是繼恐龍絕跡之後,史上唯一一個碩果僅存的霹靂無敵世紀癡情奇男子,然後死心的放棄你這個沒心沒肝的混球。」
    還霹靂無敵世紀癡情奇男子?
    「你捧你自己就算了,幹麼損人?」
    「我說錯了嗎?」
    「是是是,沒錯。」被我拋棄的人證就坐在他旁邊,我哪敢吭聲?
    當年,被海寧傷得太深,幾乎是萬念俱灰的不想再掙紮什麼,她一逕認定我負了可薇,輕視我的薄情,於是,我在這種情況下向可薇求了婚,反正,海寧始終都認為我該和她在一起。
    那時的我,對一切都無所謂了,怎麼做對大家最好,我就怎麼做,可薇等了我很多年,起碼,我可以少讓一個人傷心。
    只是,沒想到我最後還是讓她傷心了……
    因為在訂婚的前幾天,嘉穎眼中布滿血絲,一臉憔悴地跑來找我,警告我必須好好對待可薇,否則他會狠狠地打死我。
    我是在那一刻,才恍然驚覺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永遠沒辦法像嘉穎那麼真、那麼絕對地為可薇付出,因為我生命中最真的一切,全都給了那個傷透我的女孩,我也和他一樣,愛得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那麼,我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給不起她這一切,又不讓給得起的人去給,我誤了多少人?這樣,可薇就算如願等到了我,她會幸福,她能快樂嗎?
    做下臨陣脫逃的決定,其實潛意識裏,是想給他們一次機會吧……
    侍者送來餐點,我微微側開身讓她擺上,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位小姐有點粗心大意,有好幾次差點打翻桌上的水杯。
    等她走後,嘉穎才放聲大笑。
    我莫名其妙地問:「有這麼好笑嗎?」人家只是手腳不夠俐落,何況水杯又沒真的打翻,這樣取笑人家會不會缺德了點?
    「我就說這傢伙是生來傷女人心的,沒錯吧?」嘉穎賴在可薇身上,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懷疑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吃可薇的豆腐。
    「又關我什麼事了?」這傢伙連921大地震都可以賴給我,說我「傾國傾城」。
    「人家﹍﹍天!真是有夠不解風情。」他一邊笑,一邊揩眼角的淚光。「你都沒發現嗎?人家小妹一直『含羞帶怯』地偷瞄你,水杯哪在她的視線範圍?我真慶幸她沒連我的午餐也一併砸了。」他還加重「含羞帶怯」四個字。
    「有嗎?」我皺眉,沒留意到。可薇撫著額,有些無力地嘆息。「別說她了,就連我唉,真是糟糕,看到你還是會臉紅心跳。」
    「呃?」我呆住,憂慮地望向嘉穎。
    「喂喂喂,你當著我的面說對別的男人臉紅心跳」他哇哇叫的抗議。
    「實話嘛,難道你要我說謊?」
    「那也別講得那麼囂張啊!」
    「都是你的人了,還怕我跑掉啊!」
    「難講。煮熟的鴨子不會飛掉,但有可能會被別人吃掉。」
    這什麼爛比喻?真是夠了!
    他再不加強氣質,任何鴨子都不屑給他吃。
    我埋頭和午餐奮戰,不打算發表任何意見。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幹麼吃力不討好?
    這是我處於家庭戰爭多年,所學到最寶貴的經驗,有時吵啊吵的,就扯到我身上,就像近十年以前,予潔和海甯課業成績的爭執就是一例,這時只要明哲保身,裝聾作啞就對了。
    不是冷漠,而是我一開口,只會讓戰事無止盡蔓延。
    前頭的人終於發現他的愚蠢,冒出一句:「我們為他吵到口幹,那傢伙居然安安穩穩吃他的飯,那我們在幹麼?」
    「對!不吵了啦,吃飯、吃飯!我要吃你的排骨。」
    「好,那你的菠菜分我。」
    旁若無人的分起贓來,還將魔爪伸到我的地盤,幹走了我一塊雞肉。
    我埋頭,抿唇忍住笑。
    就說吧,勸架是吃飽撐著的人在做的事,你愈是叫他們不要吵,他們往往會吵得更加如火如荼,而我還沒吃飽,也沒撐著。
    「你這傢伙就是這樣。」他嘴裏咬著我的宮保雞丁,筷子指著我咿咿唔唔的,完全不懂什麼叫吃人嘴軟。
    「我怎樣?」喝了口水,衝去嘴裏的辛辣感,我淡淡地反問。
    「八風吹不動的樣子。我猜我們就算打起來,你頂多在最後關頭幫我們叫救護車。懂你的人就懂你,不懂你的人就會覺得你事不關己,冷漠無情。」「這樣不好嗎?」我習慣了隔一段距離觀察別人,比較客觀、冷靜,沒有盲點。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人,就要人性化一點,就算做些蠢事,感覺也比較有人味,不至於讓人覺得你像天邊的寒星,遙不可及得難以親近。」
    「嗯……」我沈思。「所以?」
    我沒人味,難不成有鬼味?
    「所以女人就算很愛你,也很難有勇氣向你表明。」這句是可薇答的。
    「再所以?」
    「還再所以?ㄓ」趙先生的耐性不是很好,直接吼回來。「再所以你就會錯失很多機會,搞不好其中包括你愛的那一個!」
    「嗯……咦?會嗎?」我們是怎麼由勸不勸架,扯到我的異性緣身上來的?
    「ㄏㄡˋ!這傢伙真是遲鈍得氣死人ㄋㄟ!」嘉穎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他氣不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又連續搶劫了我好幾塊雞肉,用力咬著像要泄忿。
    「真的是這樣,予默。你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溫的、淡淡的,對凡事都漠不關心,那你就算在乎一個人,她也不會知道。」可薇柔淺的話,扯動了我心底某根弦。
    真的是這樣嗎?我太淡漠,淡漠到……讓人看不清我的心?
    也因為這樣,所以海寧從不明白,我有多在乎她?
    她看不到,我對她的關懷;她觸不到,我對她的感情;只因為我深沈得讓人難以捉摸?
    從不以為,自己是難懂的,因為我懂自己;可是別人呢?由別人眼底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沈晦如謎的我?
    「哎唷,不必跟他說這麼多啦,那些話我幾年前就跟他說過了,他處女座的,早沒救了。」趙先生直接宣告我「病情」不治。
    「處女座怎樣?」可薇聽不懂多年哥兒們的情誼默契,好奇接問。
    「公認的悶騷。」
    我早知會是這句不甚美妙的答案,老早就埋頭苦吃了,免得真被這土匪劫去吃光。
    「我吃飽了,到外頭去抽根煙,你們聊。」嘉穎丟下這一句,逕自起身。
    我心知肚明,嘉穎是想讓我和可薇有單獨談談的機會。
    我放下筷子,專注的看著她。「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真正在一起嗎?」她偏頭想了下。「一年多前吧!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嗎?」
    我搖頭。「你想談嗎?」
    她有近十秒的沉默。「你知道––我曾經有多愛你,長久走在感情的單行道,付出的一切完全得不到回應,真的好累。你的心,我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心,我可以看得明明白白,在愛人與被愛之間比較起來,被愛輕松多了,我只想單單純純感受一回被人放在心上惦念在乎的感覺……」
    「只是這樣嗎?」我直覺想起當年心力交瘁的我,消極的逃避行為……我心下一驚,現在的她,會是當年的我嗎?
    「嘉穎對你很真,從以前就是這樣。」我有些心急地告訴她。
    「我知道。」她低頭,把玩著桌巾。「但是你也知道,女人在面對愛情的時候,誰能夠理智的去判斷利弊得失?那時,我滿心都是你,根本看不見他的無怨無悔,就像你滿心都是她,看不見我的一往情深……」
    我沒說話,沉默地聽著。
    「一直到你離去,都還是如此。我沈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憔悴、神傷;而他也陪著我同受煎熬,他一直守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明知道我的落寞失意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她停了下,看我一眼。「後來,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也感受到他為我做的一切。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和他在一起了嗎?」
    「被這霹靂無敵世紀癡情奇男子給感動了?」我套用嘉穎的話。
    她也笑了。「是啊!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我感受得到他的心情,也會努力讓自己用同等的感情去回報他。」
    「嗯。我祝福你們。」不須再說更多了,我懂她未出口的話是什麼。
    她對我依然餘情未了,但是她清楚知道她往後要認真對待的人是誰。
    感情這回事,最怕的就是盲目,她過了這一段,就沒什麼好擔心了。往後,她有更多的時間,去營造屬於她的幸福。
    而,我呢?是否也在三年前醒了?還是……依然執迷其中?
    「那你呢?會去找她嗎?」
    「嗯。」我會見她,但不再是為了愛情了……
    「我也祝福你,別忘了,火車會誤點,但幸福可是不等人的。」
    沒錯,火車會誤點,幸福,當然也會遲到。
    可薇等到了她的幸福,而我的幸福,已經遲了好多年,漫漫無期……
    和嘉穎、可薇分別後,我獨自走在久違的臺北街頭,擦身而過的行人來去匆匆,漫無目的的我,倒顯得突兀。
    海甯曾說過,北部生活步調太緊湊,容易讓人神經緊繃,是以,她難捨南部時光的悠閑……
    不知不覺中,我坐上捷運,來到淡水,等我意識過來,人已經在漁人碼頭。
    為什麼……突然想來這裏?
    帶著幾許恍惚,我站在堤防邊,迎著海風。時間還早,想看夕陽恐怕還得再等一段時間。
    這個地方,我已經好久沒來了,記得上一回是和海寧一塊兒來,那年,她十八歲。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單獨出遊,第一次感覺與她之間,心與心的距離靠得好近,不再那麼遙不可及。我們牽著手嘗小吃、並著肩看夕陽;我包容她小賴皮偷襲我盤裏的食物,她以慧黠笑語為我驅走煩憂。
    那時的我們,什麼也不是,但我卻恍惚起了錯覺,彷佛我們已是知心相契的愛侶……
    之後曾有幾次和朋友來過,卻怎麼也找不回當時的心情,身邊少了她,連感覺都不對了。
    到最後,人生路上與她漸行漸遠,這輩子已無法再有交集,我就再也不曾來過。
    好遙遠,又好模糊的記憶了……
    一條水藍色的絲巾迎面飄來,喚回我飄惚的神智。
    我彎身撿拾飄落腳跟的絲巾,迎著風向望去。
    逆著光,我瞳孔一時無法適應,隱約只見模糊的身影拂開隨風翻飛的發絲,側身回眸
    我動作頓住,不經意地,撞進了一雙清亮水眸中!
    她的目光穿越人群,與我交會。
    那麼熟悉,又似遙遠的一雙眼……
    我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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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三

  永遠是––跌進你溫柔如水的瞳眸,銷魂而癡狂
    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毫無道理的為她動心,或許,只因為那雙眼吧!
    一切,全因那最初的凝眸開始。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家裏,爸牽著她的小手走進客廳。她和所有的女孩一樣,綁著公主頭,上面系著一條粉紅色的發帶,長長的頭發,粉嫩的臉蛋,神情嬌怯怯的,和小妹同齡,看起來一樣可愛。
    母親因為她的出現,和父親吵翻了天。小小的予潔深怕被取代小公主的地位,容不下她,直嚷著:「出去、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小鹿般的大眼睛裏,寫滿了驚慌與無辜。
    就是在那一刻,她的眼對上了我的。
    憐惜,毫無預警的撞進心房,這是我第一次,有了心疼一個人、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任何一個人,在那樣無助、怯憐的水亮眸子下,都很難無動於衷。
    我不懂,她初到陌生的環境,小小心靈就已經很惶然了,媽媽和予潔為什麼還要這樣壓迫她呢?她們都看不出來,她有多害怕嗎?
    小小的她,像是經不起風雨摧折,那時我就告訴自己,要用全部的力量去守護她。
    我並沒有站出來,也沒有任何表示,因為在那之前,我發現母親的怒氣是源于父親的偏寵;予潔的不平,是因為被分去專屬的疼愛。
    爸爸護得愈明顯,媽媽就吵得愈凶,予潔私底下,更加欺負她。
    我不要當第二個爸爸。
    反正媽媽給她難堪時,我說明天要交勞作,叫她上來幫我,不會讓她傻傻在那裏被媽媽拿東西砸。
    予潔搶她的東西時,我另外買新的送予潔,予潔貪新厭舊,自然就會還給她了。
    她總是一臉新奇的看著彈鋼琴的我,我利用媽媽和予潔不在的機會,教她辨識幾個琴音,但是我估計錯誤,她對音樂根本沒興趣,簡單的一首小毛驢彈得我想死給她看。
    那,她又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呢?讓她雙眸閃著光芒的因素到底是什麼?我到現在還是不甚明白。
    如果知道她渴求什麼,我會為她達成的。
    後來,我發現她在媽媽和予潔那裏受了委屈,情緒低落時,就會想聽我彈琴。我懂了,她想藉由我的琴音療傷。
    成長過程中,我看著她由天真無邪的女孩,慢慢地築起一座心牆,將自己和外界牢牢的隔開。
    她的防備,為的是自我保護,是這樣的環境,逼得她不得不早熟、世故。
    我心痛、心憐,卻無法為她做什麼,我好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她其實很細膩,容易受傷,卻必須武裝自己,隱藏最真實的情緒;她明明怕孤單,卻總是不要人陪;她明明想哭,卻還是會笑著離開,在沒有人的角落,才盡情釋放悲傷。
    只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只剩一把不容踐踏的傲骨了。
    這就是她,一個矛盾、倔強又讓人心疼的她。
    她的成績從來沒贏過予潔,以我對她的瞭解,如果全力以赴應該是不難辦到的,難道我料錯了嗎?
    媽媽和予潔的輕視羞辱,肯定讓她很難受,她是自尊心這麼強的人……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如果成績真的可以代表一切,那,我要幫她爭回這口氣。
    而事實也證明,我猜的沒錯,她之前並沒有盡全力,因為這一回段考,她贏了予潔。
    我恍然明白,她不盡全力,為的是保護自己。
    說不上來那一刻的心痛,胸口揪得好緊、好酸。我們給她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讓她時時刻刻,都必須小心地自我保護?
    帶著對她的痛憐與不舍,我問了出口:「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
    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麼……
    而她,只是要求我帶她出去玩。
    這麼卑微、這麼渺小的一個願望,她卻投注了過多的渴求。
    這個家,讓她透不過氣來,我想帶她出去走走。
    淡水到阿里山,日落到日出,她明白,我安排這樣的行程,背後所蘊涵的深意嗎?那是一種無言的承諾。
    我會守護她,朝朝暮暮,不離不棄。
    短短兩天兩夜,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因為身邊有她。
    沒了束縛,我可以釋放深藏在心底的關懷愛憐,這是第一次,我沒有顧忌地表現出對她的好。
    她也很快樂,因為這兩天,她的笑容沒有斷過。
    回程途中,她沉默異常,我想她是累壞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一直留意著,在她睡著之後,我怕她著涼,小心扳開隔在我們之間的扶手,起身將內側的冷氣口關閉,再拿出外套幫她蓋上。
    她真是睡糊塗了,居然一路睡到我腿上來,這在平時,倔強獨立的她絕不會如此,但我並不排斥這個甜蜜的意外,事實上,我希望這趟路永遠沒有終點。
    我看她累到連站的力氣都沒了,攔了計程車只想讓她快快回家休息。
    司機誤以為我們是情侶,但我說:「我們是兄妹。」
    是的,目前為止,我們最多只是兄妹,但是我希望不久後的未來,我們不只是兄妹。
☆☆☆☆☆☆☆☆☆
    多麼熟悉又似遙遠的一雙眼……
    那一記凝眸,瞬間令我胸口緊得無法呼吸。
    我無法思考,無法動作,看著她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
    她張了口,沒發出聲音,目光定定的停留在我身上,清眸水光閃動。
    「海、海寧……」我不曉得我是怎麼發出聲音的,艱澀地喊了出口,這個在我心底埋得太深的名字,這個––曾經牽動我所有愛恨情愁的名字。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聲音很微弱,必須要凝神細聽才能捕捉。
    「是我,我回來了。」
    她伸出手,又僵在空中,膽怯似的。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只是定定的與她對望。
    「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問,這回的聲調平穩多了,雖然還是隱隱帶著顫抖。
    「昨天早上。」我本能回答,還處於乍然重逢的衝擊中。
    「昨天、昨天……」她一直低低重複。「你回來了,卻不願意見我……」
    「不是這樣的!我本來就打算和可薇吃完飯就……」我打了住。要命,我在說什麼啊!
    「你見過宋可薇了……」
    她臉色有點蒼白,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回來,最先見的人不是她……
    「海寧,你別多心……」我只是還沒整理好,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
    「嗯?沒關系啊,我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她揚起笑,口氣輕快起來,但,我盯著的不是她唇畔的笑意,而是眸底未退的水光。
    「真的不要緊嗎?」
    「嗯,不要緊。」
    我看了看周遭,問她:「你一個人?還是約了朋友?」
    她搖頭。「那不重要。」
    「那你吃過了沒?要不要––」
    她還是搖頭,視線沒有離開過我。「不重要。」
    我笑了。「那什麼才重要?」
    「陪我走走,好嗎?」
    「逛逛淡水老街?」海寧偏愛淡水小吃,我料想她該還沒用餐,她呀,一向不大懂得照顧自己。
    我們沿著堤防,漫步離開漁人碼頭,陣陣海風送來幾許寒意。
    「入冬了––」我想起她一向最怕冷,不知道她今天穿得夠不夠暖。
    「是啊!到昨天為止,你一共離開台灣一千一百九十五天。」
    我訝異地偏頭看她。
    她怎會記得那麼清楚?
    有些什麼被勾動,我趕緊壓了下來。
    「你––過得好嗎?」
    「還好,白天在學校教書––叔叔有告訴你,我現在在一所國中任教嗎?」
    「還沒談到那麼深入,你不介意由你自己來告訴我吧?」
    「那晚上一起吃飯?」
    「可以啊,到哪里吃?」
    「我家。我煮給你吃。」
    我差點絆到地上的空鐵罐。
    「你確定?」我開始乾笑,因為我胃藥還沒買……
    「你的表情羞辱了我。」
    「我道歉。」如果道歉就可以免於一死的話。
    「我接受,但我還是要煮。」她道。
    「海寧……」我欲言又止,思忖著該怎麼告訴她,生命誠可貴的道理……
    「不要擺那種表情啦!我現在廚藝還不錯。」
    「……噢。」我努力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懷疑的成分。
    「每天除了上班,突然覺得時間多出好多,就試著去學一些以前沒碰過的東西,不讓日子太空洞。」
    會覺得時間多到心慌的人,通常因為寂寞;而寂寞,通常因為心靈沒有寄託。
    她找不到生命的重心嗎?
    「聽起來有點小糟糕。」
    「那你呢?這麼長一段時間,一定去過不少地方、看過不少美景吧?」
    「是很多,你要我說哪一部分?」
    「那一定也看過不少美艷熱情的西方佳麗,一定很容易有艷遇啊什麼的……」
    「的確。西方人的觀念比東方人來得開放,那種短暫浪漫的異國之戀,發生機率高得離譜。」我沒多想,純粹就事論事。
    「聽說––外國女孩,幾乎都把一夜情當作家常便飯的事……」
    她遲疑的聲音飄入耳畔,我神情僵了下,想起分離前,那場傷痛的爭執……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是把我看成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嗎?那我還能說什麼?一個人的人格,是來自于信任,而不是解釋。
    「予默,我沒那個意思……」她大概也和我想起同一件事,心急地想要解釋。
    「你沒說錯什麼啊!外國的一夜情是很常見啊,單身男人長時間處在那種環境,要還能守身如玉,恐怕會被笑不是男人了。」我輕笑著打發過去。
    「……噢,是嗎?」她跟著擠出笑聲。「哪一段最香艷,說來聽聽?」
    「你想聽哪一段?」我隨口應了句。
    「還有很多段啊?真是艷福不淺唉喲!」聽到身旁傳來痛呼聲,我停下腳步看去。
    路旁的店家招牌太低了,她整個人撞了上去,現在正撫著額頭慘叫。
    「怎麼了?我看看!」拉開她的手,掌心沾著血漬。
    「糟糕,流血了……」我發表我的觀察結果。
    「好痛……」她哽咽著說,眼淚一串又一串的掉。
    一見她哭,我也慌了,忙著抽出來的面紙,不知道該先擦她的眼淚還是血跡。
    最後我決定先按住傷口。
    「你眼睛長到哪里去了?招牌那麼大一個你居然沒看到。」
    「……真的好痛……你知道嗎?」語調透著委屈,她並沒有哭出聲來,只是淚水接連著滾落頰腮。
    她也不管傷口,就將臉埋進我的胸膛。
    我僵愣著,不知該安慰她好,還是任她哭,雙手遲疑著無法給她一記擁抱。
    「我不是故意的,予默……」她哭得很傷心,語調嚴重不穩。那種悶悶的哭法,比放聲痛哭更讓人揪心。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人會故意去撞破頭吧?
    但是我不懂,需要哭成這樣嗎?
    「有這麼痛嗎?」那是肝腸寸斷的哭法。
    這並不像她。
    小的時候,不過就因為她喊了我一聲哥哥,予潔覺得獨占權利又被瓜分了,失手害得她撞破頭,那麼小的年紀,她一滴淚都沒有掉。那時的傷,可比現在嚴重多了。
    我怎麼也忘不掉,她睜著大大的眼,忍著眸中閃動的水光,不在眾人面前哭出聲的模樣。記憶中,看到她在我面前毫無防備的落淚,就只有三次。
    一次是她的初戀男友背叛她,令她傷心欲絕。
    再來,是機場離別,她淚眼淒傷與我遙遙相望。
    最後一次,就是現在。
    「別哭了,我們去醫院。」
    她只是搖頭,兩手緊緊地纏抱我的腰,埋在我懷裏的頭不肯抬起。「我想回家……」
    「好,那我送你回家。」
    等了一分鐘,她還是沒放開我。
    我知道她仍在哭,胸前的濕意持續泛濫。
    「海寧?」
    「對不起……」她聲音破碎,痛苦地,擠出這句話。
    我想我可能聽錯了。
    撞傷的人是她,她向我道什麼歉?
    「我……好累……」
    「什麼?」中間有一段模糊,我沒聽清楚。
    她說她什麼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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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2: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四

  永遠是––以柔情密密織就,等待蛹化成蝶的愛情,舞出斑斕光輝
    我等她,等得很累。
    從她五歲到十八歲,整整十三個年頭。
    單獨與她共遊回來後,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壓抑真實的情緒了。
    於是我決定,就等她到聯考完,屆時,無論如何,我都要認認真真的,把我的心意告訴她。
    我們的關系比起從前的疏冷,已經改善很多了,她會對我笑、對我撒嬌,至少在這個家中,她對我的態度比其他人特別,她並沒有防備我。
    這令我安心。
    而我對她的實力也有信心,我等著她來當我的學妹。
    沒料到的是––她聯考時竟嚴重失了水準!
    是考前那一晚,我們之間的不愉快所造成的嗎?
    到現在,我還是不懂為什麼。
    只記得她當著我的面,喊出那一句––「程予默,我討厭你!」
    她南下求學,似乎已成定局,將我原先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但是我沒有阻止她,我比誰都清楚,只要待在這個家的一天,她就永遠無法用力呼吸,暢所欲言,為了她好,我選擇放手,讓她海闊天空,展翅高飛。
    即使,我有多不舍,難受的失眠了好幾晚。
    她下高雄的前一天,我整晚無法合眼,幾度起身看著她的房門發呆。
    她起得很早,但是一夜沒睡的我比她更早,我送她去坐車,幫她買了早餐在車上吃,捨不得她餓肚子。
    她一直催我回去,但我太珍惜這有限的共處時光,往後她一人隻身在高雄,她懂得照顧自己嗎?會不會吃飽睡好?遇到困難,誰來幫她?
    她一定覺得我很煩吧?
    我是真的放不下她啊……
    只是,我完全沒預料到會有這種狀況––上車前,她突然回身,吻了我。
    我整個人徹底傻掉!
    這是什麼情形?我在作白日夢嗎?
    一晚沒睡,可以讓人精神恍惚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不不不!這不是錯覺!她唇上的溫度是真的,她柔柔軟軟的觸覺也是真的!
    所以––所以她吻我當然是真的,天!這是我的初吻耶!而且吻我的還是我愛慘了的女孩,我居然只會愣在那裏冒充國父銅像。
    真是太差勁了!我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重來,重來!再NG重來一遍,這回我會狂熱地回吻她!
    問題是––時光不會倒流,人生沒法NG再來,而我也沒有熱吻她的機會。
    她放開手,上了車,我才回魂。
    其實,只要她再多給我一秒,我就會緊緊地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去他的高雄,去他的統聯,我很吐血!
    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也有好多話想問她。
    那個吻……算是一個承諾嗎?她要我等她,是不是呢?
    我也是在那時,才想起百密一疏,居然忘了給她准備一支手機,不然現在就可以一通電話直接撥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大喊:「I love you」了!
    我懊悔在她走前沒有及時對她說清楚,我早就該表白了,幹麼在得知她要去高雄讀書時,擔心她走得不安心,為了讓她無牽無掛的去追尋她想要的一切,自己吞忍下一切?
    這一等要再等四年耶,我聖人啊?情操那麼偉大,誰會頒獎給我?萬一這當中殺出個什麼程咬金把她給追走了,聖人不變豬頭?
    更吐血的是,她每次打電話或者回臺北,我不是在洗澡,就是剛好和嘉穎、可薇去中部玩。
    我發現,老天爺大概是對我很有意見,存心玩我。
    早知道就不理趙嘉穎那餿人出的餿主意了,他要追可薇幹我鳥事?為什麼我要去陪襯插花?還有臉說我不去,可薇也不可能去。
    那現在是怎樣?你把馬子還是我把馬子?要是這一趟中部之旅,沒增進他和可薇的感情,反而增進了我和可薇的感情,他就等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掉吧,白癡加三級!
    我可是全心全意對海寧的,一點都不希望沾惹無謂的桃花債。
    為了些無聊事一再錯過海寧,我已經嘔到最高點了。
    一個月、兩個月、兩個半月……唉,算一算,統聯站一別後,我也將近三個月沒見到她了。
    而離開海寧的我,也立即被濃濃的思念所吞噬……
    海寧,你還好嗎?
    臺北天候轉涼了,你所在的高雄又是什麼天氣呢?
    在臺北的我,好想你……
☆☆☆☆☆☆☆☆☆
    海寧堅持不上醫院,只好由我替她消毒、上藥、包紮。
    並不是真的嚴重到撞破頭,血跡是被招牌鋒利的邊緣刮傷的,所以應該沒有腦震蕩的顧慮。
    不過額頭撞出一個腫包倒是真的。
    我幫她推揉,她枕臥在我腿上,初時我有些許愕然,但她神態自若,反倒顯得我太敏感了。
    桌上擺著一盆熱水,我手裏拿著毛巾,她躺在我腿上,我斟酌力道,以熱毛巾幫她推散那塊瘀血。她大概是哭累了,或者我的推揉舒服過了頭,她的眼皮愈垂愈低––
    「海寧?」我弄好了,她沒移動。
    「讓我睡一下。」她低噥一聲,沒再搭理我。
    我想移開身,但又怕驚擾到她的睡意,她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睡好了。
    我放棄任何的動作,放她睡去。
    午後陽光由窗欞灑落屋內,我的目光由窗外拉回她沈睡的臉上,金色陽光柔柔的落在她身上,她睡得很熟;不知道舒服的是她家的沙發,還是我的腿。
    我開始有閑情打量她的住處。
    裏頭都是些居家式的擺設,很簡單樸實,我比較意外的,是角落那架鋼琴,我記得她恨五線譜的程度僅次於蟑螂。
    可能是擺好看的吧,我想。
    其中的佈置,絕大部分都是柔和的淡色系,尤以米色為主,那是我最愛的顏色。
    也許和個性有關,我不喜歡太強烈的鮮明對比,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溫謐沈靜得像水一樣。
    嘉穎比較毒,他少爺心情不爽的時候,就說我這杯水喝之無味,倒掉浪費。
    心情比較好時,說出來的話就比較有建設性你這個人啊,平時像海水一樣風平浪靜的,那是因為沒有遇對人,真正遇到「台風」,那撩起來的波濤洶湧才嚇死人呢!
    也許,嘉穎說對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台風」,掀起來的驚濤駭浪的確是嚇壞了不少人,我的熱情是潛藏在海水深處的,難怪他要說我悶騷。
    我俯低了頭,凝視這個曾經在我生命裏頭攪起翻天巨浪的女孩。
    沒有想到,三年前愛得那麼衝擊,分得那麼難堪,三年後再見,會是如此平心靜氣,沒有太多激動場面––雖然在她走向我時,有一度我幾乎以為她要投入我懷中……
    但,也只是幾乎而已,我們現在,倒像個老朋友,閑話家常,那些沉重的愛恨嗔癡,已經離我們好遙遠了。
    這樣就好。
    我想,我還是適合當風平浪靜的海水,太驚天動地的生活並不適合我,而我安謐的性情,也無法再一次承受那些幾乎窒息的波瀾洶湧,畢竟,我是適合安定的處女座,而不是勇於冒險犯難的雙子座。
    能夠和她重拾往日情誼,不再有那些不堪回首的狂愛狂恨,像兄妹一樣問候對方,彼此關心,偶爾見個面聊聊近況,很溫馨,也很樸實。
    我是真的覺得,這樣就好。
    電話鈴聲打斷我的思緒,我直覺的低頭看了下猶處於熟睡狀態的海寧,再看向茶几上的電話,怕驚擾海寧好眠,猶豫著是不是該接起它。
    擾人清夢的鈴聲不斷在響,她秀致的眉頭似有若無的輕蹙了下,我當下也沒想太多,伸手接起。
    才剛張口,還沒來得及發聲,另一端就先傳來急促的男聲。「海寧,你怎麼回事?為什麼沒來?我在淡水等你好久––」
    我愕然,接不上話。
    原來,她真的和人有約,而且還是個男人。
    我可以理解三年不見,她以我為重的瞬間衝動,只是不曉得……這男人對海甯的意義重不重要?她為我而爽了他的約……不要緊嗎?
    「海寧?海寧?你說話啊!」
    「呃––」我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先生,很抱歉,海寧身體不舒服,現在在休息,請問您哪裏找?」
    我想,我有那個義務代她亡羊補牢一番,不管這男人對她而言有什麼意義。
    男人呆了下,立刻問:「你是誰?」
    我聽出他話裏的危機意識。
    「我是她大哥。」這男人對海甯的企圖很明顯,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海甯有哥哥嗎?」
    「這我不方便說明,你可以問海寧。」多說多錯,我選擇不說。「請問您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方便轉告海寧而已。
    「我姓王,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
    我閃了一會兒神。
    「請你告訴她,明天同一個時間、地點,我會一直等到她來為止。」
    「……噢,好的,我會轉告她。」
    掛了電話,我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我想,爸是多慮了,海寧並不乏追求者。
    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對吧?
    淡淡的疲憊感襲來,我閉了下眼,往後仰靠著椅背,讓腦海呈真空狀態。
    「嗯……」細微的輕吟傳進耳裏,我睜開眼,瞥向腿間棲臥的海寧。
    「醒了?」
    「唔……」她動了動,嫩頰蹂蹭著我的大腿,十足她平日賴床時的嬌態,還真拿我當枕頭了?
    我輕揉她的發。「醒了就起來,不要賴床。」
    「這又不是床……」她悶悶地低噥。
    「問題是我的腿已經被你睡麻了。」
    「啊?是嗎?你怎麼不早說!」她立刻跳起來,伸手要幫我按摩。
    「不要,海寧!」我下意識裏側身避開,拒絕她的碰觸。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尷尬地收回,乾笑著。「也對,手腳麻掉,胡亂碰觸是不太舒服……」
    我不知該怎麼介面,看著她不大由衷的笑容,無言著。
    事實上,我的腿根本沒麻……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起,某一年的午後,她也是這樣靠著我睡,那一次我是真的被她睡麻了腿,她以輕巧的按摩補償我,按著、揉著,就成了激情碰觸,我們糾纏、擁吻,在沙發上,百般纏綿––
    「啊,對了,現在幾點了?」她再一次以輕快的嗓音,打破我們之間凝滯的氣氛。
    「四點……」我看了下表,補充:「二十六分。」
    「真是糟糕,差點睡過頭。」她拿把梳子,胡亂梳了兩下頭發,隨意攏到左胸前,編了個松逸的發辮。
    她的發又留得更長,都快過腰了。
    我腦中很自然的躍入這麼一句話
    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她現在看起來就有這種慵懶嫵媚的美感。
    記憶中的她,有那麼點不一樣了……
    三年前,她年輕、衝動,帶著倔傲的清靈之美;三年後的她,柔逸、知性,帶著成熟的小女人風韻。
    以前的她,有一部分和予潔是很像的,有時為了賭一口氣,會做出很不理智的事,就像……
    我打住思緒,不願再往下想。
    回首如今的她,那是走過滄桑人世後的成長嗎?她學會了穩重、也學會了深思熟慮。
    我無法妄下定論。
    「走啊,發什麼呆?」她站在門口催促。
    「走?」去哪?
    「去超巿買點東西呀,我說要煮飯給你吃的,你未老先衰喔?」
    「不必吧?冰箱裏有什麼,隨便煮煮就好了。」我不想她太大費周章。
    「那不好意思,程先生,你只有白飯可以吃。」換句話說,冰箱在唱空城計。
    我幫她鎖好門窗,回過頭皺眉問她:「那你平時都吃什麼?」
    「很少煮,煮了也沒人吃,都在外面吃比較多。」
    很少煮––很好,當務之急,我得先弄清楚這附近的西藥房在哪里。
☆☆☆☆☆☆☆☆☆
    超市。
    我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想碰運氣看看超巿裏有沒有賣胃藥,才剛回過神來,看到推車裏堆積如山的東西,當下傻眼……
    「你是要辦桌還是流水席?」好恐怖的女人。
    「誰教你都不說話?問你要吃什麼也不答,只好全都買啦。」
    「你不要瘋狂了好不好!」才剛想她理智多了呢!馬上就給我來這一手……
    或者,她的瘋狂只是對我?我甩甩頭,將一半的物品放回原處。
    結帳時,超巿的小妹口沒遮攔的冒出一句:「佟姊,換男朋友啦?這個比較帥哦!」
    我和她同時僵在那裏。
    如果以漫畫手法形容,我相信我們臉上一定都浮起好幾條黑色的效果線,而且是特粗加黑的那一種,我瞥見她的嘴角在抽搐。
    這小妹簡直找死。
    我用了最快的速度付帳,拉她離開那裏,免得發生命案。
    「予默……」她像要說些什麼。
    「那女孩很可愛哦,你們很熟?」我立刻打斷她的話,以輕快的語調衝淡尷尬。
    「……欸!」她吶吶地點頭。
    靜默了一陣,她又開口。「予默,其實……」
    「啊,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剛剛有人打電話找你哦,他要我告訴你,明天他會在同一個時間、地點,一直等到你出現為止。」
    我不想知道!
    真的,不管她即將出口的聲明是什麼,我都不想知道。
    這回,她沒再多說什麼,一路上,我們出奇靜默……
☆☆☆☆☆☆☆☆☆
    回到家,她在廚房洗菜,料理食材,我想起還沒告知家裏一聲,便到客廳撥電話回去。
    接電話的是凱若。
    「喂,凱若,是我。」
    「予、默?」她喊我的口音還是很生澀,我聽得莞爾。
    「今晚我不回去吃飯了,幫我跟爸媽說一聲。」
    「你不回來?可是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粉蒸排骨。」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我問太太的。還有涼拌腰片、蒜球幹貝、家常豆腐、三杯小卷……」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對我的喜好如數家珍,更相信你絕對是全天下最賢慧的女性,請不要再念下去了。吃不到就已經很殘忍,你不要再害我內傷了。」
    「那……你真的不能回來嗎?」她還真不死心。
    我輕笑出聲。「我說凱若,堂堂男子漢,是不會輕易為區區美食折腰的。」
    「那,我要不要等你回來?」
    「不用了,我有帶鑰匙,你先去睡,不必替我等門。」
    「噢。那,我先說晚安。」
    「好,那我也先說晚安……Bye!」才下午五點多就跟我說晚安,真是個可愛的女孩。
    我搖頭失笑,掛了電話。
    一回頭,撞進海寧凝視的目光。
    「家裏有人等你?」
    她一定很久沒有回去了,連家裏請了菲傭都不知道。
    「嗯。」我沒多解釋什麼。
    本來和爸約好,今晚要一起下兩盤棋,這麼久沒碰棋盤了,不知道棋藝有沒有退步。
    「那……你要不要回去?」她的聲音隱隱泛著一縷脆弱,這令我不忍,她真的很寂寞,是吧?
    我給了她一記安撫的微笑。「我說過要陪你吃晚餐,就絕不反悔。」
    「那……我去准備。」
    她匆促地轉身而去,我也不好意思蹺著二郎腿等吃飯,跟著進廚房。「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不用啦,廚房是女人的天下,男客止步!」
    「海寧,跟我不必這麼見外」聲音乍然頓住,我對上了她眼底閃動的淚光。
    「真是糟糕,切洋蔥就是這樣……」她輕笑著,顫抖得擠出話來。「你不是想幫忙?抽張面紙給我啊!」
    「噢。」我順手抽了兩張面紙遞去,不忍看她切得淚兒漣漣,一併接手切洋蔥的重責大任。
    「予默––」
    「嗯?」我專心切著洋蔥,和辛辣感奮戰。
    「你––幸福嗎?現在的你,幸福嗎?」
    我停住動作。
    這句話,從來都是我在說的。
    我想起,過去一向只問她快不快樂的酸楚心情……
    「你不在的這些時日,我每天都在想,當我們見面,第一句話要對你說些什麼?想來想去,最想說的,就是這一句。還有––」
    我專注地聽著,直覺地介面:「還有什麼?」
    「對不起。」
    「咦?」我訝然挑眉。
    「這句話,足足遲了三年。後來回想起對你做的每一件事,覺得自己好殘忍,我一直在等,等著親口對你說出這句話,對不起,予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這就是那年在機場,她所謂「我等你」的意思嗎?
    她等的,只是要說這句對不起而已?而不是……
    心頭五味雜陳,分不清什麼成分居多。
    「我甚至無法理解,那時的我怎會如此盲目,太多事實清楚地擺在眼前,我卻不肯看清,執意報複,將所有的怨恨丟給無辜的你去承擔,我、我甚至找不到藉口原諒自己……」
    「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出聲阻止,不願看她再自責下去。
    我難道就沒有錯嗎?如果我可以更勇敢一點,在錯誤造就前,明明白白告訴她心裏真實的感覺,而不是一逕屈就,一逕壓抑自己,就算她無法接受我的心意,也不至於任她鑽牛角尖,演變到最糟糕的狀況。
    其實,盲目寵她,遷就著她,自以為愛得高尚,愛得無怨無悔的我,也是縱容錯誤發生的元兇之一。
    所以,她真的不需要責怪自己。
    「那––你原諒我了嗎?」
    「自家人哪來的隔夜仇。不愉快的事,我們誰都別放心上,好嗎?海寧。」
    「自家人?」
    「不管怎樣,總還是兄妹吧?」
    「兄––兄妹」
    「是的,兄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永遠是兄妹。」
    她神情恍惚了下,我並不想去探究,那一瞬間的空洞神情代表什麼。
    在經過那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之後,我們還能重拾手足情誼,如此結局,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了,是不該再奢求更多了。
    「好,兄妹……」她極專注的仰臉問我:「予默,你真的很好嗎?真的––已經找到,你要的幸福了嗎?」
    「嗯。」這麼說,是對的吧?唯有放下我,徹底結束過去,她才能全心全意去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
    「你呢?你好不好?」這些年始終提不起勇氣探問她的狀況,一直到現在才有辦法問出口。
    「很好,我很好……予默,你也一定要很好、很好才可以,知道嗎?這樣,我才能甘心……」
    是聽錯了吧?她說的,是安心,還是甘心?
    「別光說我,你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多花點心思在男朋友身上,別讓他跑了,否則當心老得嫁不出去。」
    「男朋友?」
    「那位不見不散的王先生啊!」
    「他予默,其實我和他……」
    「你不用那麼緊張,又沒人反對你交男朋友,爸還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呢!」
    她吶吶地看著我,消了音,好一會兒才問:「那你呢?這也是你希望的嗎?」
    我呼吸一頓。「和他交往的是你,怎麼問我呢?重要的是你自己覺得怎樣吧?」
    她埋頭,悶悶地不說話。
    「怎麼?鬧意見了?」我研究她沈鬱的神情,推測著。
    「沒有。」
    口氣那麼悶,還說沒有!
    「海寧,你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小女生,不再有任性的權利了。當年我就說過,你太傲,有時為了顧及尊嚴,而弄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面對感情的時候也是。但是海寧,要找一個愛你、包容你的男人不容易,自己學著成熟點好嗎?如果他對你夠真心,不要再輕易錯失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了。」
    「是啊,你是說過……真愛稍縱即逝,一日錯過,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我好後悔,那時為什麼沒把你的話聽進去……」
    她指的,是童聖陽吧?
    那些話,是在她被童聖陽傷透了心時所勸她的,要她考慮清楚,究竟她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還是只為意氣用事而放棄童聖陽。
    她在後悔,那年沒把握住童聖陽嗎?
    事隔多年,再度提及舊情人,她仍會感傷,我沒料到,她會對童聖陽用情這麼深。
    我停下切洋蔥的動作,望向她時,她匆匆地偏轉過身。
    「辣椒沒了,我去買。」
    她又不吃辣,買辣椒做什麼?
    見她匆匆出門,我趕緊放下菜刀跟上去。
    追出大門,正要叫喚,目光瞥見蹲靠在門邊的身影。
    「海寧?」
    她仰起臉,眼角一抹殘淚來不及抹淨,就迫不及待的先擠出笑來。「還有什麼要我順道買回來的嗎?」
    我在心底沈嘆了聲。
    她還是沒變,倔強得讓人心疼。
    我蹲下身,食指劃去她眼角淚痕。「在我面前還強撐什麼?」
    「予默––」
    我想,我不該說這句話的,因為這句話才一出口,她立刻投入我懷裏,心酸地痛哭失聲。
    我沉默著,輕摟她,就像三年前,她遭逢情變時那樣。
    三年前,三年後,我永遠只能無言收納她的淚水,看著她,為另一個男人心碎神傷。
    「好了、好了,不哭了,路人都在看我們了。」我捏捏她紅通通的鼻頭逗她。「年紀一把了還像個孩子似的,丟不丟臉啊!」
    她被我逗笑,回握住我的手,貼著她帶淚的頰偎蹭,倒真像個撒嬌的孩子。
    「予默,我可以常去找你嗎?」
    「可以啊!但你呢?『某人』不介意?」路人投來的目光令我不自在,我抽回手,不想造成親昵的錯覺。
    「我不在乎﹍﹍」
    「海寧!」我蹙眉。「才剛說完,你又意氣用事了。」
    「我……」她張口似要辯解什麼,最後還是悶悶地閉上了嘴。
    「今天似乎不是測試廚藝的好時機,走吧,別煮了,我請你去吃大餐。」
    她輕搖頭。「我不要吃什麼大餐。」
    「那你要吃什麼?我去買回來。」
    「我要7-11的統一鮮奶和麵包。」
    我頓了頓,深睇她一眼。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吃,還是……想追憶什麼?
    「那你等我。」
    「嗯。我會等你的。」她柔柔地笑著。「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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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幕 卷五

  永遠是––把祝福留在街角,把你永埋在心底
    海寧從不對我說「再見」,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曾,包括統聯站的那一別。
    其實,我是希望聽她對我說聲「再見」的,這樣,我可以由她口中,去感受她期待下一次再見到我的心情,然後,將分離之後的思念,慢慢儲存,直到下一次的重逢,完完整整的交給她。
    沒有她的日子出奇難熬,我的失魂落魄太明顯,無法再隱藏,濃濃的相思幾乎滿溢出來,再不見到她,所有人都會看穿我的異樣。
    我翻著桌歷、數著、算著,再過一個多禮拜就是她的生日。
    決定了!我要在她生日那天下高雄找她,既然要表白,那就當面說比較有誠意,這次一定要把話說清楚,我不要再擺烏龍了!
    至於生日禮物,我連想都沒有,到通訊行買了手機,有過這次的教訓,我希望想她時,就能馬上聽到她的聲音。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輸入進去。做著這個動作時,我是滿心甜蜜的,我的名字,是她手機電話簿裏的第一筆記錄,更希望,我同時會是第一個進駐她心底的感情記錄。
    只是,我沒想到我滿腔熱忱地趕來,等待我的會是這一幕!
    我由早上到深夜,超過十二個小時的等待,等到的,卻是她和別人親密擁吻的畫面。
    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真的讓別人追走了……
    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就是不肯死心,非要親口聽她說出來,非要讓她那句甜甜的「男朋友」,狠狠地撕碎我的心。
    我還以為,統聯站前離情依依的吻,會是一種盡在不言中的承諾,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她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
    她的心,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柔唇的溫度,由另一個男人嘗……
    看來,這個豬頭我是當定了。
    長達十三年的初戀,結束得黯然又可悲。
    我還有什麼好說呢?不需要了,什麼都不需要說了,她也不需要知道,曾經有個人,多麼地深愛著她,為她付出了這輩子所有能夠付出的情感,默默守護了她十三年……
    我知道,該是我放手的時候了,今後,她有了另一個能夠守護她的人。
    我只問了她一句話:「你快樂嗎?和他在一起,你找到你要的快樂了嗎?」
    她太讓我心疼,從小到大,不曾得到真正的快樂,如果另一個人,能夠給她更多的快樂,我可以放手放得心甘情願,痛也痛得心甘情願。
    真的,只要她過得好就夠,盡管她的幸福不是由我給。
    手機鈴聲響了,螢幕上顯示的是海寧的名字,但我沒有勇氣接聽,害怕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再也管不住自己,說出悔恨終身的話來。
    回程的途中,以及回臺北後的日子,我沒掉半滴眼淚。奇怪吧?明明難受得要命,就是哭不出來。
    也許我真的表現得太反常,嘉穎近來最常掛在口中的一句話變成:「媽的,你是月事不順還是內分泌失調?陰陽怪氣的。」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雨天,我被他拉出來壓馬路。
    我不知不覺就問了出口:「嘉穎,你覺得我帥嗎?」
    他一口珍珠奶茶噴了出來。「姓程的,你吃錯藥啦?」
    「那是帥還是不帥?」
    「你腦袋被火車輾過哦?這種智商居然考得上臺大,還是榜首!」
    「那是帥還是不帥?」
    「如果你知道有多少男人痛恨你這張臉,我有多少次想毀你的容,你就不會找死的這樣問我了。」
    「那是帥還是不帥?」
    「連我死追活追追不到的女人都對你情有獨鍾了,你還要怎樣?是很久沒被揍了是不是?」
    「那是帥還是不帥?」
    「帥啦、帥啦,帥到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兩眼發昏、四肢無力行不行?如果我是女人,你早被我強奸了!」他被我問到不爽,喊得很大聲,引來不少行人的側目。
    「那,她為什麼不肯回頭看我一眼?」我茫然地問他。
    「誰?」
    「海寧。」
    「海寧是誰?」
    「我喜歡的女孩。」
    「你喜歡的女孩是哪一尊?」
    「海寧。」
    「海寧是誰?」
    「我喜歡的女孩。」
    「你喜歡的女孩是夠了!鬼打牆啊!我們幹麼一直繞在同樣的對話?你就不能有突破性的答案嗎?」
    「我只知道我喜歡她。」最近空得發慌的腦子裏,已經搜索不到更多東西了。
    他很忍耐地吸了一口氣。「好,那換個方式說,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
    「她有男朋友了。」
    「難怪你最近像被雷打到,反常得很!喂,你喜歡她多久了?」
  「十三年。」
    「噢,十……十三年」嘉穎被吸進去的粉圓嗆得差點一命嗚呼。好不容易咳出一串淚,他擠出聲音又問:「她知道嗎?」
    「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我沒說。」
    「為什麼不說?」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有男朋友了。」
    「難怪你最近像被雷打到,反常得……喂,又要重複鬼打牆了嗎?怎麼我們今天老在同樣的對話輪回裏繞啊,毛得很。」他搓搓手臂,神經質的左右看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該同情你還是乾脆叫你一頭撞死算了,免得留在世上丟我們男人的臉,居然可以喜歡人家十三年不去說,還讓她有機會愛上別的男人,你是天兵還是天將啊?」嘉穎說得熱血激昂,比我這個失戀的人更氣忿……
    「無所謂,她快樂就好。」
    嘉穎磨著牙,一副氣得想掐死我的表情。「你不去說,怎麼知道你沒有機會成為她的快樂?就只會偷偷喜歡人家,還可以十三年不被發現,真他媽處女座的悶騷男,不失戀才是奇跡咧!」
    我輕輕地笑了,笑得酸楚諷刺。
    連我都佩服自己可以掩飾得這麼成功,成功到不被她發現,成功到讓她走入另一個男人懷中,成功到失去她……
    呵,為自己的成功喝采吧!
    恍恍惚惚,附近店家傳來片段的歌曲旋律,我不由自主的駐足聆聽。
  我只好假裝我看不到 看不到你和他在對街擁抱
    你的快樂 我可以感受得到 這樣的見面方式對誰都好
    我只好假裝我聽不到 聽不到別人口中的他好不好
    再不想問 也不想被通知到 反正你的世界我管不了
    若不想問 若不想被通知到 就把祝福留在街角
    (詞:戴佩妮)
    很意外,對流行歌曲一向沒多大興趣的我,居然牢牢記住了這首歌的旋律,原來,它叫街角的祝福。
    那天的臺北天氣很討厭,雨下得淋濕了我的臉。
    但是嘉穎說,雨早就停了。
☆☆☆☆☆☆☆☆☆
    由海寧那裏回來有半個多月了,這當中,我們沒再見過面。
    爸最近一直嚷著要退休,年紀一把了還在做牛做馬的操勞,真是有夠歹命,子孫不肖﹍﹍
    如果我不要臉一點,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可惜的是,我不夠無恥,所以我知道爸是故意念給我聽的。
    拋下肩頭的重擔,離開台灣三年,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負責任的事,如今回來了,該擔的責任與義務,我沒有理由逃避。
    爸急著把一切都移交到我身上,所以最近我都在忙著摸索公司的一切事務,忙著進入狀況,忙著重新瞭解適應,忙得﹍﹍沒有時間思考其他的事。
    只有在夜深人靜,累得躺在床上,即將進入睡眠時,不再防備的腦子裏,有那麼幾次會躍入海寧的形影。
    不曉得––她和男友和好了沒?
    一個累到回家就直接在床上躺平的夜晚,我接到予潔的電話她要提早回來了!
    我記下她回台灣的日期、班機時間,說好去機場接她。
    那一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很適合全家團圓。
    三年不見,她變得更加明亮動人了,走在路上,身後會跟著一長串男人流的口水,我差點就認不出她來。
    我給了她一個溫馨的擁抱,她悲喜交集地抱著我哭。
    唉……改天買衣服,第一個考量要件,得問問防不防水了,最近老是有美女在我懷裏哭泣。
    幾個小時下來,我發現爸說得沒錯,予潔真的改變很多,從前那些驕縱任性的大小姐脾氣已不復見,少了尖銳的氣焰,多了些溫婉與成熟。
    吃過飯後,我回房研究公司近年來的營運狀況,而予潔在樓下和爸媽閑話家常,直到十一點多,我聽到敲門聲,予潔探進頭來。
    「哥,你睡了沒?」
    「還沒。」我回過頭,問她:「怎麼還不去睡?坐了一天的飛機,不累嗎?」
    「不累。我可不可以和你聊聊?」
    我不置可否,擱下鋼筆,偏轉過身來看她。
    她晃進房來,揚了揚手中的玻璃壺。「要不要喝一杯?」
    「不要。那是你們女孩子在搞的玩意。」
    「什麼嘛,玫瑰茶可以養顏美容兼瘦身呢!」
    所以我才說那是女人的把戲啊!
    我沒和她辯,端起我的咖啡啜了口。
    「哥,這三年,你過得……還好嗎?」她挨近我,悄聲問。
    「還好,很平靜,沒什麼大風大浪。」我放柔了眸光,輕撫她風情無限的微鬈長發。「你呢?怨不怨我當初強迫你出國念書?」
    她搖頭。「我很感激當年你幫我做下這樣的決定,這三年,讓我學習到很多事,也成長不少。」
    「嗯,這樣我就放心了。」
    「哥––」
    「想說什麼?」我看穿她的欲言又止。
    「你會回來,是不是表示,你已經原諒海寧了?」
    我抽回手,沒說話。
    「哥––」她遲疑了下,開口。「有些話,放在我心裏很久了。這三年,我想了很多,我反省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才赫然發現,我做錯了多少!我太任性自私,什麼事都只想到自己,完全不去顧慮別人的感受,造成了太多的錯誤與遺憾,你和海寧,本來可以很幸福的,要不是我……」
    「都那麼久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我淡淡地阻斷。
    「不,這件事不說出來,我到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有這麼嚴重嗎?」她凝重的神情換來我關切的一瞥。
    「哥,你不知道,其實海寧並不是存心要玩弄你的感情,她也曾經愛過你的,在她十八歲那年!」
    原來她要說的只是這個。
    我訝然失笑,順手拿起桌面上一疊卷宗,到沙發上閱讀。
    「我不曉得你幾時學會讀心術了,連海寧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我一心二用,邊看著檔,習慣性的甩動手中的鋼筆,淡笑置之。
    「是真的!我沒有讀心術,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我曾經親眼看到她親吻沈睡中的你!」
    沒接穩的筆飛了出去,在地板上敲擊出清亮的聲響。
    我閃了閃神,起身撿起,鋼筆的尖端斷裂,暗沈墨色在潔白的地板上漾開,我抽了兩張面紙擦拭,予潔的聲音仍然持續傳來 
    「如果她對你的感覺不是愛情,她不會用嘴對嘴的方式親你。還有一件事,你和她都被蒙在鼓裏,那年,她寫過一封信給你,在聯考之前,她說,為了你,不論如何她都會考上台大,因為她不想和你分開,你已經在她心中埋得太深,和她的呼吸共同存在,無法抽離了……
    「那個時候我不懂事,只覺得她好不要臉,敢勾引你,氣得把信撕了。又怕到時候她會問起你這件事,索性的就順手拿了篇我本來要投稿到報社副刊的短篇小說給你,說是她要你幫她看,給點意見的……」
    我站起身,視線突來的一陣昏暗,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還記得––那時我是怎麼對她說的呢?
    我說,寫抒情文最重要的是感覺,在這方面她還需要再磨練。
    我說,詞溢于情的文章,會讓人有濫情的感覺。
    我說,她還年輕,青澀無知,少不經事。
    我說……
    天!我在說什麼?
    她是那麼驕傲的女孩,怎受得了這種羞辱?我難以想像她會有多恨我……
    「我想,這就是她聯考失常的原因了。後來,我又騙她可薇姊是你的女朋友,你們正在熱戀中,她是真的傷透了心才會離開的。但是那時候,我並不愧疚,總覺得是因為她的出現,破壞了我們家的和諧,把所有的罪都怪在她身上,她走了我還正中下懷。
    「後來想想,爸媽的感情本來就不好,把一切都歸咎於她實在有欠公允。又看到在她交了男朋友之後,你那麼明顯的失魂落魄,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是喜歡她的,我覺得……對你有一份虧欠,但是又怕你罵,沒勇氣坦白。
    「直到五年後,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我刻意的接近童聖陽,用我自以為是的方法想補償你,我以為,只要你得到這個本來該屬于你的女人,你就不會再耿耿於懷,做什麼事都不開心了……」
    我麻木地聽著,麻木地感覺我的麻木……
    最痛的那一刀,已經在三年前挨過,現在再面對什麼,都只是一片麻木……
    我該感到欣慰的,至少海甯真的曾經愛過我。
    但是,那對現在的我來說,又有什麼差別?真要說有,那也只是多承受一分錯誤的遺憾悵然,在一切都已事過境遷之後。
    「哥……你沒事吧?」
    「沒事。」我吸了口氣,把沾了墨漬的面紙丟進垃圾桶,移步到窗前,拉開窗簾,讓滿天星光迤邐而入。
    「你在生我的氣嗎?」
    我搖頭,沒說話。
    「還是––你還沒原諒海寧?」
    我仍是搖頭。
    不曾恨過,哪來的原不原諒。
    「哥,你說句話好不好?」
    「要我說什麼?」
    「什麼都好,你不要……不要這樣!」
    「我說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知不知道你表情空洞,沉默著不說話的樣子多讓人擔心?我寧願你罵我、打我、教訓我,也不要你這樣,承受天大的痛苦都只會自己吞忍,受了委屈也不說……」說著、說著,竟哽咽地哭了起來。
    我回身,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小妹,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肩。「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
    她索性趴在我肩上,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我覺得好難過,要不是我把信藏起來,她也不會聯考失常;要不是我騙她可薇姊是你的女友,她也不會傷心失望地離開,更不會有童聖陽的出現;要不是我自作主張,搶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會誤會你,對你造成那麼大的傷害……這一切全都是我害的,我甚至覺得……你會心灰意冷地離開台灣,在外地飄泊三年,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手拆散了你們,如果你們不能在一起,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相較於她的激動,我是過度平靜了。
    我能明白予潔的好意,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沒錯,我和海寧之間,是有太多的陰錯陽差,那也只能證明,我們的情緣太淺,怪不得任何人,你也別放在心上。」
    「那,現在你都知道了,你會和她重續前緣嗎?」
    我搖了下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心急地搶先說:「其實三年前的事,並不全然是她的錯,我一直這樣任意的擺布她、玩弄她,完全沒去顧慮她的心情,也難怪她會做出這種事,哥,你原諒她好不好?那真的不能怪她……」
    「我沒有怪她。」
    「那你為什麼不肯重新接受她?」
    「當感覺已經失去,怎麼追都追不回了。如果更早之前,我能勇敢一點,向她表明心意;或者她對我的感情再堅定一點,別被任何事左右,也許,今天的我們真的可以有不同的結局。但一切就是差了那麼一點,不是嗎?現在的我們,已經錯過了相愛的時間與契機,至少現在的我,不論時間、空間及心情,都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了,過去的只能當成過去。」
    「你是說––你現在不愛她了?」
    或者該說,我現在沒有愛的心情了。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去沈澱對她的感情,現在大家都能夠平靜下來,也有了新的生活,沒必要再去緊抓著過去不放。」
    「就﹍﹍這樣了嗎?」予潔的口氣,帶著遺憾。
    「嗯,就這樣了。」
    我不再多說。
    因為能講的,真的就只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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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3: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幕 償愛

    該如何訴說我無盡的悔恨?
    該如何償還虧欠你的深情?
    一生的等待
    如海的淚水
    刻骨的思念
    夠不夠?
    夠不夠再換你一句--戀我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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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幕 卷六

  永遠是──你與我同步呼吸,笑淚與共
    我曾經以為,我和她就這樣了。
    她有了守護她的人,而我,默默退開,藏起我的失意與惆悵,姻緣路上,錯身而過,背道遠馳,今生再無交集,只除了偶爾和嘉穎他們去唱歌,必點那首「街角的祝福」。
    然而,我錯得離譜!
    我都已經做好心理調適,這輩子只打算遠遠地看著她,將愛她的責任與義務,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看著她笑、看著她甜蜜幸福,卻沒想到,予潔的膽大妄為,會在我和她之間,掀起狂濤巨浪!
    予潔換男友的速度,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各人有各人的價值觀,我自己身體忠於感情,總不能也要求全世界都認同我的思想模式吧?
    但定--天下男人何其多,她為什麼偏偏要招惹海甯的男人呢?
    最初發現時,我震驚不已,這段時間,我勸過、也罵過予潔,她就是充耳不聞,還莫名其妙的回我一句:「以後你就會感謝我了。」
    感謝她什麼啊?我現在只煩惱海寧要是發現,她怎麼能承受這些?!
    我開始擔心,害怕看到她哭泣的容顏。
    予潔勸不動,只好改從海寧這邊著手,要她多上臺北陪陪童聖陽,我看得出童聖陽還是愛海寧的,出軌只是因為寂寞,我希望還能及時阻止不該發生的情況。
    只是,沒想到該來的,還是避不掉。
    我終究還走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她被傷透了心,在我懷裏哭啞了嗓子,而我的心,也隨著她一聲聲的啜泣而抽緊。
    我的心情,並沒有比她平靜多少,我一直在想,有什麼是我能為她做的?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好過些?
    以海寧剛烈的性子而言,面對背叛她的男友,她是很難再接受的,但是如果她真的很愛童聖陽,這樣的倔強,只足苦了自己。
    我該怎麼做呢?
    我煩惱得一夜無法成眠,隔天陪她到旗津散心也沒什麼興致。
    她問我在許願池裏許了什麼願?是不是和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不,她錯了,我許的,是想看到心愛的人一記真心的笑容,她快樂,比我能不能與她相守更重要!
    或許,那個許願池真有些靈吧!接下來的後半天,我感覺到她開朗許多了,逐漸能敞開心房和我說說笑笑,我有種錯覺,像定時光倒流,回到五年前與她共遊的那兩日,沒有童聖陽,沒有予潔,也沒有太多噬心的悲歡情愁,單單只有我們兩人,忘卻世俗煩憂。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一直這樣陪著她走下去……
    這一切太美好,美好到我都忘了現實的殘忍,直到--看見守在她家門口的童聖陽。
    那一剎那,我像是由雲端疾速跌落萬丈穀底,暖熱的心瞬間凍結成冰。
    走啊!怎會忘了殘忍的現實呢?海寧一直都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她會怎麼選擇,畢竟她和童聖陽交往了五年,這麼深厚的感情,不是說拋就能拋舍的,否則她昨晚也不會哭得那麼傷心了。
    沒料到的走,她會當著童聖陽的面吻我……
    我又一次被嚇掉了三魂七魄。
    這女人!老是來這招,一點心理准備都不給我,要是身體差一點的人,怕不心髒衰竭,送醫急救了?
    這一次的震撼比五年前更強烈,有了一次教訓,錯愕只是瞬間的事,我其實早在第三秒就回過神了,但我貪戀她柔唇的溫暖與觸覺,硬足壓抑罪惡感和良心的譴責,到第六秒才拉開她。
    我可以很自戀的假設她選擇的是我,問題是,我還沒學會自欺欺人的本事,我知道她只是在和童聖陽賭氣。
    於是我又一次發揮連自己都唾棄的高貴情操,給了他們私下談談的機會,童聖陽要是再有本事些、海寧要是多愛他一點,要重修舊好並非難事。
    我做得瀟灑,事實上,我一進屋裏,就將臉埋入浴室的洗手台,直到快窒息才抬起頭,看著鏡中水珠一顆顆由臉上滑落,心裏嘔得想拿頭去撞牆。
    不知過了多久,我洗完澡,她才進門。
    我不敢去探問他們談的結果如何,而海寧也沒主動告訴我。看出她的局促不安,我心知肚明,是那個衝動的吻所造成,她現在一定懊悔萬分吧?
    「我吻你好不好?」
    咦咦咦?
    我沒聽錯吧?這是懊悔萬分的人該說的話嗎?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她,這次她沒有衝動的理由和藉口了,她如果敢吻我,我一定會當真……
    呃?來不及了,她已經吻下去了!
    我的思緒再一次被炸鹹灰屑,理智宣告陣亡!
    這是她自找的,這回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先親了再說,就算她只定利用我來逃避痛苦,或是其他,那都無所謂了--
    然而,她並沒有放我走,五指牢牢地纏握著我的,眼神走那麼的心慌、那麼的無助,深怕我不要她……
    她選擇了我,是這樣的嗎?
    我不確定,由她眼中讀出的訊息是什麼,但是無庸置疑的,她在乎我。
    她要我陪她!
    棲臥在我懷抱中的她,神情看來定如此安適,像只回到家的小貓,眷戀偎昵,如果這樣都還不算是承諾,那我這次真的會一頭撞死給她看。
    這是上天給我的另一次機會嗎?
    若是,那麼,這一回我不想再錯過她。
☆☆☆☆☆☆☆☆☆
    焦頭爛額,是我目前最貼切的形容詞。
    老爸太急著將大權移交給我,而我一切才剛上軌道,再加上求好心切,我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算奢侈。
    這個時候,天皇老子想見我都得預約。
    只不過--有人就是比天皇老子還無賴。
    才剛辦好一個多禮拜的手機響了,我一邊翻桌上的報表,眼睛瞄的是電腦上剛跑出來的數據,用剩下三分之一的心思接電話。
    「喂,我說姓程的,你事業做很大哦,總統都沒你忙。」
    另一頭傳來涼涼的幸災樂禍嗓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就是我那個最佳損友趙嘉穎。
    「有話快說,沒空聽你哈啦。」
    「可是我很有時間跟你哈啦耶,今天天氣很好喔,涼涼的,好想睡……」
    這簡直就是刺激我這個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的可憐蟲。
    「很好,我們拜拜再聯絡!」
    嘉穎也料准我的行為模式了,趕在我切斷通話之前丟來一句:「不聽你會後悔。」
    「你還有十秒鐘的時間。」把時間浪費在聽你打屁我才會後悔。
    「不要這樣嘛,親愛的--」
    哇咧,還來?!
    「五秒、四秒--」我開始倒數計時。
    「我要結婚了!你當伴郎。」他直接快速的拋出一句。
    很好,相當有效率,沒多浪費一秒……等等!他說什麼?!
    我抓緊差點滑落的手機,坐直身子。「你再說一遍,我年紀大了,有點耳背。」
    這顆炸彈太大了,炸得我頭昏腦脹。
    「是的,程老先生,區區、敝人、在下、不才、小生、我,要結婚了,對象當然是我親愛的可薇,你以前承諾過我,要是我追得上可薇,你要當我伴郎的。」
    「是嗎?那恭喜你了。」我真心為嘉穎感到高興,執著了這麼多年,總算得到應有的回報。
    同時,也有莫名的悵然,摯友情有所歸,而我,依然像一葉孤帆,在茫茫無際的情海裏飄蕩……
    「我很懷疑,你是用了什麼方法讓她點頭的?」那天和可薇談過之後,我預計嘉穎這革命烈士應該還會有一段抗戰期才是。
    「當然是本人無遠弗屆、打逼天下無敵手的男性魅力……」
    「呵……」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再加上我高貴的情操,天人般完美的氣質,以及……」
    他還沒唬爛完啊?害我想不昏昏欲睡都難。
    「不會是奉兒女之命成婚吧?」我隨口丟出一句堵了他的話,免得耳朵受盡淩虐。
    「@#$%……」前頭是一串模糊的咕噥聲,我只聽清楚後半段:「我現在相信你有足夠的智慧考上台大了……」
    咚!我的下巴滑掉在地板上。
    「你……你這個人……」為了娶到可薇,連這種手段都用上了,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他。
    「喂,你當乾爹了,不高興嗎?」
    「呵呵--你沒看到我正在笑嗎?」雖然是乾笑。
    「是的,我感受到你的喜悅了,所以親愛的,現在麻煩你為你乾兒子盡一點心力吧!」直覺告訴我,最好現在就掛掉電話--
    「我現在人在高雄,你知道的,我老闆像吸血鬼,為了我長長的婚假著想,我現在要很拚、很忙,所以說--」
    「所以說我們拜拜再聯絡!」我趕緊接下去。
    「親愛的,你真無情--」另一頭傳來抽噎聲,害我雞皮疙瘩全都由冬眠期蘇醒。
    「你到底想怎樣?」我沒轍的嘆了口氣。
    「我和可薇約了今天陪她做產檢,但是我趕不回去,親愛的程程--」
    我就知道!他打電話來准沒好事!
    「你開什麼玩笑?我自己也忙到快上吊好不好?」一天只睡五個小時,是為了陪別人的老婆去做產檢嗎?
    「別這樣嘛,那家婦產科就在你公司附近而已,你忍心讓一個懷了孕,嬌美柔弱的女子,自己孤立無援的去面對世間的滄桑、生命的無常--」
    他可以去寫小說了!
    以前怎麼從沒發現,趙公子這麼有肉麻當有趣的潛質?
    「什麼時候?」我認命。
    再和他扯下去,天都黑了,不認命還能怎樣?
    「親愛的默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不會忘記把你的大恩大德告訴我兒子,讓後代子孫源遠流傳的……」
    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到底幾點?」
    「下午三點!親愛的,你不會曉得我有多愛你--一」
    「最後一件事。」
    「請說。」
    「不、許、再、喊、我、親、愛、的!」
    「那程程?」
    「閉嘴!」
    「予予?」
    「住口!」
    「默默!」
    「我殺了你--」
    「那親愛的程程、予予加默默--」還玩得不亦樂乎。
    卡!
    趁粗話還沒飆出口以前,我掛掉電話。
    再好的氣質都經下起他這樣磨,再和他多扯一句話,我會腦血管爆裂。
    靜默了數秒,那支手機又響了起來。
    我都答應了,他還要跟我ㄌㄨˊ什麼?
    懶得和他啦咧一堆五四三的廢話,他少爺有那個閑工夫,我可沒有,現在不一個人當三個人在操,下午哪抽得開身去陪他親愛的未婚妻產檢?
    手機響了很久,又歸於岑寂。
    旋即,換訊息鈴聲響起,我還是沒理會。
    半個小時後,來電、訊息鈴聲二度先後響起,我還是沒給它垂憐的一瞥。
    再半個小時--
    天!這傢伙還真不死心。
    我又不是他愛人,需要這樣情意纏綿的死命連環call嗎?
    我索性將手機關閉,丟進抽屜裏,來個眼不見為淨。
    奸不容易熬到下午,一些急件大致先處理完,看了看時間,兩點二十七分。
    我順手整理了幾份報表回家研究,再撈起被我遺忘在抽屜的手機,離開前交代
    秘書。「我下午可能不回公司了,有事電話聯絡。」
    「那個,經理--」
    我停下腳步。「有事?」
    「有位小姐等你很久了--」
    「有預約嗎?」
    「沒有。她說沒什麼重要的事……」
    「那就請她改天再來,我現在有事。」
    SHIT!兩點三十六分了。
    我沒再浪費無謂的時間,快步走向電梯口。我不希望我從不遲到的原則在今天破功。
☆☆☆☆☆☆☆☆☆
    我用了最節省時間的方式來到可薇公司,她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我心虛地看了一下表--嗯,兩點五十八分。
    「從不讓人等的你居然破天荒讓我等了你五分鐘,看來你是真的很忙哦!」上車後,可薇打趣的說。
    我笑笑的不答話。
    到了醫院,我幫她掛號、等門診,陪她做些懷孕初期的檢查。
    醫生幫她照了超音波,我們只看到一個小小不成形的胚胎。
    然後醫生告訴我們,胎兒一切正常,並且交代一些基本的孕婦須知。
    他以為我是孩子的爸爸,交代我懷孕初期的女人脾氣比較陰晴不定,要多體諒她,還有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做;這個要留意,那個要當心的……聽得我暈頭轉向,這才體悟到女人懷孕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這世上的媽媽真是太偉大了,以後要少跟老媽頂嘴。
    最尷尬的是醫生最後那句:「行房還是可以,但是要小心,以前那些激烈動作都要暫時停止。」
    「呃?」我和可薇對望一眼,困窘得誰也答不上話。
    偏偏醫生還沒發現我們怪異的神色,逕自接著說:「其實也不必太擔心啦,你們現在正處於生小孩最理想的年紀,又是俊男美女,生出來的肯定是個漂亮的健康寶寶。」
    「好的,謝謝醫生!」我已經聽下下去了。
    走出醫院,我有些啼笑皆非地對她說:「下次嘉穎陪你來,要叫他帶個小型錄音機,把醫生的話錄起來,當成聖旨奉行。」
    「很不錯的主意。」她也笑了。
    「醫生說你現在會有孕吐的現象,是不是要吃點蜜餞、酸梅什的?記憶中,古裝戲好像都是這樣演的,不曉得效果如何?」
    「真正吐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別說酸梅了,吃仙丹都沒用,但平時胸口悶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點成效在。」
    「那你等一下,我去買。」
    常聽人說,7-11在台灣泛濫的程度,每走幾步就有一家,現在我相信了,因為現在醫院旁邊就有一家。
    我用了五分鐘時間,買來一包蜜餞、一包酸梅、一瓶鮮奶,及一個全麥麵包。
    我將蜜餞順手拆開包裝遞給她,她吃了一顆,看著我手上的鮮奶和麵包。「你還沒吃午餐。」
    「是啊。」因為我剛好不幸認識了趙嘉穎這個損友。
    「你好像很愛吃7-11的鮮奶和麵包?」
    喜歡嗎?我答不上來。
    無所謂喜不喜歡,只是一進7-11,看到了就會習慣性的買下來。
    這個習慣,是在什麼時候養成的呢?
    我恍惚了下。
    「予默,你在想什麼?」
    「沒。」我回神,溫溫一笑。
    「嘉穎為什麼說,孩子也有你一份,可以盡情勞役你,能壓榨多少就壓榨多少,不必愧疚?」
    這傢伙!居然有臉這麼說!
    我為自己的年少無知、交友不慎,哀悼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們以前就約定好,誰先結婚,另一個就要無條件當伴郎,誰先有孩子,另一個就要當孩子的乾爹,任勞任怨地為孩子盡一份心力。」
    可薇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摸了摸街平坦的小腹,半戲謔的說:「那我也算有了『你的孩子』,可以說圓了年少時的夢想。」
    看出她只是在開玩笑,我視線順著她的動作落在她腹問,也輕快地回她:「那還得麻煩你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嘍!」
    「那有什麼問題?現在孩子的娘熱到快中暑了,走,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她拉著我,行動力十足。
    「拜託,你忘記醫生的交代了嗎?懷孕的人不要跑跑跳跳--」說到一半,我停住,她也停住。
    她停住,或許是因為我的話;而我停住,是因為幾步之前站著的那個人。
    「海寧?」我訝喊。
    不知道她站在那裏多久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來找我的嗎?」因為這裏離我公司只有一個紅綠燈,所以我很自然的這樣猜想。
    她點了一下頭,目光卻不是停在我身上,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身後是婦產科,而我旁邊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
    這樣的場景會讓人做什麼樣的聯想,根本不需要懷疑。
    「恭喜你。」她輕輕的,不曉得是在對誰說。
    「噢,謝謝。」可薇柔笑回應。
    「什麼時候結婚?」
    「快了,到時送張請帖給你。」
    「好。」
    她們一人一句,等我插上話,才想到要問她:「你來怎麼不先打通電話給我?」
    「我有。」
    「啊?」
    「但是你沒接,之後打不通。」
    原來……那幾通電話是她打的?
    我拍了下額頭。「對不起,我以為……」
    「我以為你很忙……」她像是沒聽到,逕自喃喃接續。
    我是忙啊!手中的鮮奶和麵包可以作證,但是身旁的可薇令我心虛,這一刻很難答得理直氣壯。
    「我不是故意的,海寧……」
    「沒關系,真的沒有關係,我懂你的意思,再見。」
    她越過我往前走,在與我擦身而過時,熟悉的馨柔發香淡淡地自我鼻翼間漫開,這股香味,曾經親昵的揉入我懷中,成為我最深的眷戀。
    「海寧……」我下意識的伸出手,又徒勞無功地垂落。
    因為我不知道,留下她,又該跟她說什麼。
    「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可薇後知後覺地問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的身影,一步步走遠。
    想起之前聽到的訊息鈴聲,我趕緊拿起手機,這才記起我忘了再開機。
    開了機,進入語音信箱,發現竟有十幾通的留言。
    「予默,你怎麼不接電話啊?呵呵,沒什麼事,只是要確認一下你新手機的號碼,這是我第一次打這支電話給你哦!」
    「半個小時後……你還是沒接電話。好吧,我當你在忙。」
    「再半個小時……你還沒忙完啊?」
    「肚子餓了,我去陪你吃午餐好不好?不說話?好,我當你同意了。」
    「……唉,你要忙到什麼時候?」
    「午餐時間過了,你真的不吃嗎?這樣不行哦,會弄壞身體的,改天向叔叔抗議,叫他不要這樣欺負你。」
    「……我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啊?不然你怎麼都不理我?」
    「你在哪裏?給我一點回應好嗎?」
    「你定不是……真的不想理我?」
    「予默,我好想聽聽你的聲音……」
    之後幾通,聲音已經輕得下太有力氣,最後那一句,幾乎令我鼻頭酸得泛淚。
    「追上去啊,你發什麼呆!」可薇推了我一下。
    我沒多想,下意識拔腿往海寧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一路追到人行道的盡頭,十字路口上,行人來來去去,卻尋不著我渴望見到的芳蹤。
    胸口仿佛沉沉的壓著什麼,我撥了通電話回公司,問我的秘書,那個等我的小姐,是不是姓佟?
    她說是,而且在會客室等了近四個鐘頭,知道我在忙,沒去打擾。
    掛了電話,我所有的知覺仿佛都被掏空了--
    手機的訊息鈴聲再一次響起,我立刻打開簡訊,這一次是文字訊息。
    裏頭,只有簡單幾個字:
    我們都要幸福,好嗎?
    我們都要幸福,好嗎?
    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誤以為可薇是我的幸福,那,她的幸福呢?
    我按了回撥鍵,她並沒有接聽,最後轉了語音信箱。
    「對不起,海寧……」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留下這句話,只是下意識裏,飄出唇畔。
    對不起,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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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幕 卷七

  永遠──千孤單靈魂,尋找相契的半圓,補足今生缺憾
    如果你問我,幸福是什麼?這時的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海寧就是我生命中全部的幸福。」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怎麼表達,像小說連續劇那樣,每天說「我愛你」嗎?
    那多怪!這是現實生活,又不是演戲。
    如果是一拍即合,乾柴烈火的情侶倒還好辦,問題是我從她五歲就認識她,連她流著兩管鼻水,最沒氣質的樣子都見過,早就熟到快爛了,這時要對她說那三個字……光是想,我自己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她會用什麼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了。
    所以我不說愛她。
    一個男人可以對一百個女人說我愛你,卻未必真的愛她們;但是一個男人不說我愛你,也未必不愛。
    我選擇當後者。
    愛,不是放在嘴裏說了就算的,我用最真實的守護,讓她去感受我的真心,那比毫無根據的口頭承諾更有意義多了。
    我們,已經比夫妻更親密了,只除了不住在一起。
    我想起初次與她有了身體親密之後的隔天,她問我,是不是第一次?
    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
    我很想誠實地告訴她:「我是!」
    但她會相信嗎?我又該怎麼解釋,一個男人到了二十六歲還不曾碰過任何女人?尤其我相當具有玩一夜情的條件。
    我說了謊,我告訴她,我不是。
    並非為了面子問題,而是我不想在那時讓她知道,一直以來,我的眼裏、心裏都只容得下她,無法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更別提與她們發生親密關系。
    我曾經對她說過,有些男人可以深愛一個女人,卻和另一個女人上床。
    但我不是!我沒有辦法在愛她的同時,去碰觸另一個女人。
    這份深到連身體都無法背叛的感情有多沉重,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她去背負感情的壓力。如果有一天,她說愛我,那必然是真心真意,我不要她因為覺得虧欠了
    我什麼,而去刻意回報,這對她不公平。
    我想和她從頭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地釋放我的心意讓她看見,十八年都等了,我並不急於一時。
    我不會說任何口頭上的甜言蜜語,但是--看菜單時,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不是我要吃什麼,而是她會喜歡吃什麼。
    天冷時,想到的不是要加件保暖衣物,而是不在我身邊的她會不會冷。
    下雨時,擔心的不是自己會不會淋濕,而是趕在她被淋濕前去接她。
    逛街時,思考的不是我需要什麼,而是該為她添購些什麼。
    她一個顰眉,我就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我瞭若指掌;只要她一通電話,我再遠都會飛奔過去接她;她想找人說話時,我可以一晚不睡的聽她吐苦水;生活瑣事,我替她打理好,從不需她傷神;她生病時,我不曾離開她身邊一步……
    如果在我為她做盡一切之後,她要是還不清楚我有多愛她,好,那也只能說我這個人徹底失敗,我認了!
    最近,意外聽到一首歌:它叫「愛情的海洋」,我細細品味其中的意境,愈聽就愈覺得心有成成焉。
    決定了,以後不能再唱那首哭死人的「街角的祝福」,要改唱「愛情的海洋」了。
    找個機會,唱給海寧聽吧!
    聽完她將會明白,我這顆為她癡狂了一輩子的心。
☆☆☆☆☆☆☆☆☆
    海寧那天離去時的幽寂眼神,一直在我腦海中回繞,揮之不去。
    心底隱約驚覺,她落寞神情下,藏不住的酸楚心事;也隱約知曉,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和她,從來都不只兄妹那麼單純﹍﹍
    白天繁重的工作量,明明已經讓我累到快掛掉了,但是躺在床上,就是怎麼也睡不著。有好幾晚,就這樣想著她空寂的眼神,輾轉難以成眠。
    一直到昨晚,和家人吃飯時閑聊起--
    「真好,你們都回來了,今年聖誕節總算可以大家團聚在一起過節了。」
    「沒呢,還差海寧。」予潔冒出這句,媽立刻沈下臉。
    「提她做什麼!」
    「我又沒說錯。」錯過媽之前頒下的那道懿旨,予潔一臉無辜。
    「幾時開始,你也把她當這個家的一份子了?」爸饒富興味地問。
    「她本來都是,只是我們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說得真好聽,她算是什麼一份子!」媽一臉不悅。
    予潔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埋頭吃飯,沒理會他們的爭執,但還是聽見她小小聲地說:「就算當不成媳婦,她還算是這個家的女兒,對不對,爸?」
    「這得間你哥了。」我不得不承認,爸這個太極拳打得真好。
    他們針對的,根本是「媳婦」這個字眼。
    我不吭聲,但是予潔並沒有放過我。「哥,你說呢?」
    「既然知道海寧也是這個家的女兒,你以後就少欺負她。」我避重就輕,淡淡地拋回話。
    「那是以前嘛!」予潔吐吐舌。「所以現在結論是,聖誕節叫海寧一起回來?」
    「我不准!」媽立刻強烈反彈。
    「三票對一票,媽,民主時代,請尊重民意。」予潔還真不怕死。
    媽轉而向我尋求聲援。「予默,你忘了她以前對你做了多過分的事,你還--」
    「媽,你不要挑撥離間哦,那明明是我有錯在先,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哥也不計較了,你幹麼這麼記恨?」
    「你哥有說他不計較嗎?要你多嘴。」
    「本來就是--」
    唉,又吵起來了。
    這個家就不能有片刻安寧嗎?
    「好了,你們都不要再為我的事爭執了,海寧想不想回來都還不知道。」我放下碗筷,完全失了食欲。
    「哼,她不回來最好,省得我見了她,血壓又要升高。」
    「可是這樣海寧很可憐耶,看著別人歡歡喜喜地全家團聚,她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對著四面牆吃飯,感覺一定很淒涼心酸……」
    我不想承認,但事實上,予潔說進我心坎裏去了,那正是我無法宣之於口的念頭。
    所以,我還是來了!
    在前去找她的路上,我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輕揉隱隱抽痛的太陽穴,沉沉地吐了口氣。
    昨晚,又要命的失眠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嚴重精神衰弱。
    我將車停在外頭,徒步進入校園,問了幾個人,找到位於三樓的教職員辦公室。
    「請問,佟海寧老師在嗎?」
    我問了一個正在批改作業的女老師,我想她應該是國文老師,因為她正在批閱的是作文簿。
    女老師抬起頭,看到我時,表情有些癡呆。
    「小姐?」
    「啊﹍﹍噢!」她像是剛睡醒似的。「你剛剛說什麼?」
    對這狀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動自發又重複了一次。「請問佟海寧老師在不在?」
    「海寧?」她又訝異地上下重新打量了我一逼。
    「有問題嗎?這個眼神我就不大瞭解了。
    「她在教學樓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才會下課。」
    「那我方不方便在這裏等她?」
    「可以啊!」她指了隔壁再隔壁的座位。「她的位子在那裏。」
    「嗯,謝謝。」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大致瀏覽過整理得整潔明淨的桌面,視線停在桌墊下的課表,對於其中居然有音樂課這件事感到十分訝異。
    「她也教音樂?」我轉頭問。她不是痛恨死那些豆芽菜了嗎?
    「是啊,兼個兩堂,教好玩的而已。她是三年前到這所國中任教的,前兩年利用晚上的時間進修。」
    三年?那不是我一走,她就回臺北了?
    「我記得--她對五線譜並沒有興趣。」
    「我也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拚,想當個全方位的教職人員啊?她說和拚不拚無關,她是為了一個男人。」
    我一頓,偏頭回視她。
    她眼中的興味相當濃厚,我很難假裝沒看到。
    「為什麼這樣看我?」
    「你和海寧--認識很久了嗎?」她別有深意地問我。
    我點頭。「是滿久了。」從她不包尿布之後到現在,應該夠久了吧?
    「你該不會姓程吧?」
    「咦?」我驚訝又不解地挑眉。「你怎麼知道?」
    「哈!果然是你!」
    我怎樣?怎麼她說的話我都聽下懂?是我變笨了嗎?
    「嘿,你知道嗎?海寧對你很癡情哦,現在要找這樣苦守寒窯的堅貞女子,真的是不多了,你可別辜負人家。」
    我呼吸停窒了下。「為什麼這麼說?」
    「放眼整所學校,誰都知道她在等一個男人,幾個對她有意思的男老師,看她那麼癡心,想不放棄都不行。有時看她那樣,還滿不忍心的,你自己想想看,一個才二十三歲,正值燦爛年華的女孩,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回家,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也不和誰出遊,把青春明媚的二十歲搞得像是行將就木的六十歲,一天天翻著日歷數日子,生活沈悶得連我都想為她嘆息。
    「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重複彈同一首曲子,彈得眼眶泛淚,我不敢問她,總覺得那是她一段很傷心的往事,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說完,她等待著。
    我並沒有告訴她為什麼,因為我自己也有很多為什麼。
    那些不敢面對的真實,經由第三個人毫無保留地揭露,讓我連最後的自欺都做不到。
    我以為,她早已釋懷,能夠接受另一段感情了,從沒想過她的心可能還在我身上,不曾收回--或者,是我懦弱得不敢深思這樣的可能。
    心,微微地酸著、疼著,海寧--為什麼這樣傻?
    她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選擇,找尋另一個快樂的可能,何苦緊抓著一份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感情不放?
    當心已經千瘡百孔,再怎麼補,也補不回最初的完整無瑕,這些,她不明白嗎?
    何苦呢你,海寧。
    「咦?海寧回來了。」女老師探出窗口,朝著往這裏走來的海寧招手。「海寧,有客外找哦!」
    海寧大概是停住了腳步,我聽到她小聲說:「該不會是王某某吧?說我在忙--」
    她那表情,應該是預備開溜。
    「喂喂喂,不是啦!」
    「那不然是誰?」她喃喃自語。
    「是我。」我起身,步出辦公室。
    她呆在原地,傻傻地看著我,完全無法動作。
    「才多久不見,不認得我啦?」我迎向她,溫柔地撥了撥她的發。
    她眼底浮起不敢置信的淚光。「予、予默……」
    「怎麼了?」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我以為、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傻丫頭。」我彈了彈她的鼻尖,海寧那令人心疼的傻氣神情,任誰都會不舍憐惜的。「都為人師表了還這麼愛哭,不怕被你的學生笑啊?」
    「ㄏㄡˊ~~來不及了,我看到嘍!」一個小毛頭下知從哪裏冒了出來。「老師,看你怎麼付『遮羞費』來堵我的嘴。」
    「付你的頭!找死啊!」海寧吸了吸鼻子,逼回淚光,弓起食指往小男生額頭敲去。
    小男生捂著額頭痛呼。「老師,你在教我什麼叫『殺人滅口』嗎?」
    「不,我在教你什麼叫『尊師重道』!」
    我不禁失笑。「海寧,我懷疑你到底是來作育英才,還是來誤人子弟的。」
    「對嘛!」小男生心有戚戚焉地附和,看了我一眼,又回頭問她:「是『師公』嗎?正點哦!」
    「豬頭啊,那叫『師丈』好不好?叫你國小生活與倫理的老師提頭來見我!」
    「是嗎?什麼時候改的?教育部怎麼都沒有通知我?」小男生歪著頭苦惱的神態,讓我聯想到以前海寧連北斗七星在哪里都搞不清楚的樣子……
    我悶悶地埋頭笑著。
    這年頭「腦性麻痹」的人還真不少。
    「你算哪根蔥、哪條蒜、哪株苗啊!要不要教育部長來給你奉茶請安?」
    「火氣真大。」小男生嘟囔兩句。「師公--ㄟ,不對,是『師丈』,拜託你,早點把我們老師娶回去啦,要不然她深閨寂寞,哀怨空虛,荷爾蒙失調,連更年期都要提早到了,老是整我們『堵ㄒ一ㄠˇ』,我們很可憐耶,光一題歷史作業的答案就要抄到將近兩頁的課文,五題下來,一個禮拜都寫不完……」
    居然對我抱怨起來了,要我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小鬼!你再羅嗉一句,我下次出的歷史作業,讓你寫一百年都寫不完。」
    小鬼趕緊捂住嘴巴,不敢再說話。
    「老師,你要我收的歷史作業在這裏,我走了!」
    果然識時務,遞出成疊作業,小毛頭一溜煙的落跑了。
    海寧把作業拿進辦公室,我站在原地等她,並末預期到裏頭的對話會隱約飄進耳裏。
    「真是帥得沒話說,我剛才看到他,還不小心呆了一下。」
    「找死啊,這根草沒你流口水的分。」
    「這麼小氣?」
    「別說你了,我看了這麼多年,每次一不小心,還是會看著看著就失魂,我也很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帥。」
    「難怪你說什麼都要等他,其他男人就是看不上眼。」
    「和帥不帥無關吧!應該說--是他獨一無二的氣質,那才真正教人沈淪得無法自拔。」
    「是哦?什麼時候會有好消息?」
    她似是很輕、很淺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說不上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她出來前,我本能的退離辦公室更遠。
    為何不敢讓她知道,我其實聽到了她和同事的對話?
    我無法給自己答案,就像我無法面對和她之間,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情。
    她走出辦公室,我問她:「待會兒還有課嗎?」
    她搖頭。
    一前一後,靜默地走了一段路,我才開口。「海寧,我今天來,是要問你--」
    她聽到我出聲,停在樓梯口回頭看我,就在這時候,一個在走廊上橫衝直撞的學生,忽然衝了過來,將她撞偏幾步,腳下踩了個空--我發覺時,要拉她已經來不及,雙手撲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重心不穩的往下跌!
    「海寧!」我驚喊,心髒差點麻掉。
    學生眼見闖了禍,手足無措地呆站在那裏,但是我並沒有慌亂的權利,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奔去,扶起跌下樓的她。「海寧,你有沒有怎樣?」
    「我……好痛,腳好痛……」她皺起細致的眉,斷斷續續地吐出話來。「好、好!我送你去醫院!」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什麼,迅速抱起她下樓。
    來的時候,我並不覺得這所學校有多大,但是離開的時候,我卻覺得這條階梯長得沒有盡頭,一條路怎麼也走不完……
    她雙手摟著我,臉龐貼靠在我肩上,我感覺到她淺淺的呼吸,回繞在我頸側。
    一路上,她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偎靠著我,像是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一如我們還相愛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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