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撒空空 -【獸類輔導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6-2-22 17:33: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課] 到底,他是可以被打敗的

  悠然沒能去機場,因為屈雲的阻止,更因為,她自己的決定。

  當屈雲松開自己的那剎那,當時針指到十一時的那剎那,當明白即使趕去也上不了飛機的那剎那,悠然心底的一個小角落中,竟然發出了輕促的松氣聲。

  如一顆小石子落地,聲響擴散到所有的溝壑。

  原來,這才是她最終的決定,只是,她一直不願承認。

  一次誤機不算什麼,追上去,即使到天涯海角,也能追上去。

  只是,悠然想,她是沒有資格的,她不能再騙小新,再欺騙自己。

  她不愛小新,不能像他要求的那般愛他,她能做的,就是防守,放他離開。

  此去,以往的時光再不會回來,和小新指尖的快樂只能是回憶。

  但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有很多事情,雖然結果是痛不欲生,但還是得去做的。

  屈雲肩上的傷口,血跡已經凝固,他放了她,悠然得以坐直了身子。

  但屈雲還是握著悠然的手,緊緊的,毫不放松。

  這一次,悠然沒有反抗,她只是靜靜地說道:“屈雲,你一直都是對的,我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小新喝酒,我不應該將他牽扯到我們之間,我不應該答應和他在一起。”

  臨近午間,陽光更加穠麗,車內的冷氣很足,外面世界的炎熱彷佛是畫報上的虛假。

  屈雲緩聲道:“最不應該的,是我讓你離開了。”

  “是,好多好多的不應該,我們都是罪人,沒有一個是清白的。”悠然喃喃道。

  “可是不管是對是錯是罪是罰,我只清楚一件事……”屈雲的目光淡似清水卻炙似烈陽:“悠然,對你,我不會放手的。”

  悠然迎著他的眸子,良久,忽然扯動了下嘴角:“以前看著別人的故事,總是責怪那些女人的放不下,總以為臨到自己時,同樣的事情會有不一樣的行為。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干脆利落的一個人,能愛就愛,不愛就放。可是我卻忘記了……感情,本就是拖泥帶水至齷齪至不堪的一件事。不論嘴裡說得多麼灑脫,心中卻是一樣的牽絆。到現在,我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屈雲張口:“悠然,給我個機會……”

  悠然截斷:“不,屈雲,這次,是你要給予我,給予我時間。”

  “我很笨,我要花很多的時間來想一個問題。”悠然轉過頭,看向車窗外,然而窗玻璃上,還是有屈雲的影子,模糊,卻是存在:“小新說,我的心裡還有你,可我不敢相信。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們要彼此折磨這麼久?我需要時間,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

  “屈雲,你會答應我的。”悠然道:“你必定要答應我的。”

  屈雲伸出手指,觸在了悠然鼻尖上,涼涼的。

  “我答應你。” 他說。

  就這麼,悠然回到了自己家裡,那個舒適的避風港。

  曾有很多次,悠然想要給小新打電話,可到最後,都放棄了。

  她已沒有任何立場去找他。

  到最後,是小新主動發來了一條短信。

  “悠然,祝我們最後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這是最後一次的聯系,悠然明白,就像小新那次說過的一樣,從此,他們不再有任何的干系。

  都不是灑脫的人,亦不做分手即是朋友那麼灑脫的事。

  悠然永遠也不知道,小新在機場時等待的情景,永遠也不會知道。

  是她的錯,她甘願受罰。

  只是,對對方而言,再如何,也是無濟於事。

  每次遇見挫折,悠然的消極對抗方法就是睡大覺。

  炎熱的夏季,躺在空調房中,睡得百毒不侵五谷豐登八仙過海壽比南山。

  睡著睡著,有人用手指輕撫著她的額頭。

  悠然將眼睛睜開一小條縫隙,看清側身坐在床邊的是自家母親。

  重新將眼睛閉上,用濃濃的睡音喃呢著:“媽,我背癢。”

  話音落後,一雙纖柔的手就撫上了她的背脊,為她搔著癢。

  很舒服,悠然恍恍惚惚地,邊回答母親的文化,邊向著夢鄉靠近。

  “最近過得怎麼樣?”

  “不錯。”

  “考試考得好嗎?”

  “一般啦。”

  “考研准備得怎麼樣了?”

  “馬馬虎虎。”

  停了片刻,白苓忽然道:“悠然,對不起。”

  這句話立馬將悠然的瞌睡給弄醒了:“媽,你在說什麼呢?”

  “我居然完全沒有留意到承遠對你的傷害,我太大意了。”白苓低聲道。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媽,不要再想,我現在很好。”悠然坐起身子。

  “不管對你,還是對承遠而言,我都不是個合格的母親。”白苓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

  “媽,你已經做得夠好,父母不可能為子女擋去所有危險的。”悠然勸慰道。

  “其實,承遠恨我,是應該的。”白苓嘴角有著青色的陰影:“我確確實實虧欠了他許多。”

  “媽,別這麼想。”

  “我嫁給你爸後,古志打他打得更厲害,有一次,他渾身是傷敵從家裡逃出來,哭著抱著我的腿,讓我收留他。”白苓的聲音有些滯澀:“緊接著,古志就來了,他硬是要拖他回去。當時我懷著你,不敢用勁,所以,我放開了承遠的手,我親眼看著古志將他帶走了……那次回去,承遠的肋骨與小腿被打骨折了。”

  “我永遠也忘記不了去醫院看他時,承遠看我的那種眼神,就像是……什麼東西徹底熄滅了,無盡的失望。是啊,原本以為世界上唯一能夠保護他的人,在最後的關頭,居然毫不猶豫地放開了他的手。”

  “我一直在說,自己對他是視若己出的,可午夜夢回之時,我自問,倘若當時將被帶走的那個人是你,我一定,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擋在你面前,而不是放開那雙無助的,顫抖的,緊緊握住我的小手。”

  “可是,媽,你本來……”

  悠然沒有說下去,但白苓明白她的意思:“本來就不是他的母親是嗎?但是,承遠從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和我在一起了,他一直都以為我是他的親生母親,一直都依賴我,維護我,將我當成世界上最親的人。我也曾無數次地當著他的面發誓,說不會離開他。但是到最後,還是將他放棄……”

  悠然無話可說,唯一能做的,只是抱住母親的肩。

  “他過得很慘,常常被打得遍體鱗傷,我無法想象,那小小的身體,怎麼承受得了那些拳打腳踢。”

  “他遭受了很多的創傷,那次,古志因為他考試沒得第一,居然將他的頭按在水池中長達一分鍾。承遠以前很喜歡游泳,但從那之後,他只要碰到水,就會失驚尖叫……”

  “就像他說的,每個月接他來我們家一次,那不是補償,那是一種折磨。看著那些不屬於他的快樂安詳,他的心裡,一定是蟲噬般的痛,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他恨我,所以,便選擇通過傷害你來報復我,可是,我卻沒有立場去責備他,也根本沒有安慰你的資格。”

  悠然的手心盡數吸收了白苓肩膀的顫抖。

  “媽,不要想了,該還的,我已經還給了他,從此,我們就當生命中根本沒有這個人好了。”悠然道。

  白苓微歎口氣,幽長的音調中,有著復雜的情緒。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枝葉,良久,終於強打起精神,道:“我去給你煮蓮子湯。”

  悠然記得古承遠說過的話,她知道,他是不會放手的。

  果然就像自己預料的那般,他找來了。

  那是在一個星期後,悠然去書店買了參考書,回家的路上,就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還有車邊的古承遠。

  他的眉目,依舊俊朗,他的身姿,依舊挺拔,他的氣度,依舊雍容。

  他總是習慣於略微著頭,頸脖的肌膚,如冰冷光滑的玉石。

  當時,悠然穿著波西尼亞風格的長裙,像是拖曳在地,腳下是人字拖,走起來啪嗒啪嗒,手中抱著一大儽參考書,額頭的薄汗粘住了幾絲發。

  看見他,悠然停下了。

  因為她清楚,逃避,沒有什麼大的用處。

  “你回來了。”承遠以這個為開場白。

  “有什麼事嗎?”悠然問,陽光炙熱,刺得她皺眉,像是不耐發的樣子。

  “我們之間,一直都有事。”古承遠緩慢地,意味深長地說道。

  “天氣很熱,麻煩不要耽誤我的時間。”書太重,悠然覺得膀子很酸。

  “你和屈雲,怎麼樣了?”古承遠問。

  “和你無關的事情就不要問了。”悠然不太客氣。

  “和龍翔那小子,應該扯清楚了吧?”古承遠淡淡道。

  聞言,悠然沒有訝異的意思,古承遠暗中調查自己,她一定也不奇怪。

  “玩夠了,就回來吧。”古承遠道。

  悠然抬起肩膀,用圓潤的肩頭擦拭了下額角的汗:“古承遠,我不是你家放出去散步的狗,請不要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

  古承遠走到她面前,站定,他很高,將刺目的陽光全部替悠然擋住了:“我的話,沒有變過——我可以放棄仇恨,放過你們家,只要你願意待在我身邊。”

  話音剛落,悠然便感覺陽光呼啦地一瀉,世界晃動,才一刻的功夫,她就靠在了車門上,而手中的書“嘩啦啦”散落在地。

  悠然的背脊,緊緊貼著車門,鐵皮吸收了一日的陽光,灼人異常。

  古承遠按著悠然的肩膀,聲音低緩,每個字都染著涼靜,滑過悠然的皮膚:“我們並沒有血緣關系,我們在一起,任何人都沒有資格阻止。”

  “你說得沒錯。”悠然道:“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也就是說,我曾以為我們之間的唯一的聯系都已經沒有了。從我知道這個真相的那一刻起,古承遠,我和你,就已經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不要逼我傷害你。”古承遠忽然將手上的力氣加大,悠然的背脊更加貼近車門,皮膚像是燃燒起來一般。

  “古承遠,你會孤獨終生,沒有人愛你,沒有人會陪伴你。”或許是刺目的陽光,或許是背後灼人的溫度,悠然做出了這樣的詛咒。

  古承遠的眼睛,在那一刻,變為了幽深的無底的黑洞,無論投入什麼,都不能激起一點的聲響,安靜得令人心悸。

  隨後,他放開了她。

  悠然撿拾起地上的書,沒再看他一眼,跑走了。

  回家之後,回憶起古承遠的那些威脅的話,悠然心中還是頗為忐忑,生怕他會對自己父母做出什麼事情來。

  但接連幾天,沒什麼異樣,悠然漸漸放下心來。

  然而意外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發生,這天父母一同去參加同學會,悠然拿出習題,正准備努力一整天,然而派出所的一通電話,卻讓她的心涼到谷底。

  父母最近分期付款買了輛家庭用小轎車,然而今天開出不多時,卻被人蓄意從後撞上,兩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悠然連睡衣也來不及換,快速地下樓,往醫院趕。

  下了電梯,在小區的石子路上,悠然看見一個人正向自己走來。

  古承遠。

  電光火石之間,悠然將一切都弄明白了。

  他,並沒有放過他的父母。

  炙熱的陽光下,悠然的眼神,卻是另一個世界的寒冷。

  “你爸媽住院,我載你去吧。”他說。

  悠然什麼也沒說,只是越過他,走向小區中央的游泳池。

  中午毒辣日頭下,游泳池裡沒有一個人,只余碧波微靜蕩漾。

  “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古承遠問。

  悠然在池邊停了下來,背對著古承遠。

  “怎麼,難道你不想去看看他們?”古承遠問。

  “我現在最想做的,”悠然的話語和池中的水一般的平靜:“就是將你永遠地趕出我們的生活。”

  說完,悠然忽然轉身,用盡全部的力氣,將古承遠給推了下去。

  這段記憶對悠然來說是模糊的,她只記得暖黃灼熱的陽光,只記得激起無數浪花的水面,只記得那慢慢沉下去的古承遠的身體。

  他沒有掙扎,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只是任由水浸過自己的頭頂。

  就像是一個毫無生命的物體。

  水面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陽光的碎金依舊在上面跳躍。

  就這麼過了不知多久,悠然從震怒中回過神來,看著池中古承遠飄散的發絲,猛地意識過來自己干了些什麼。

  她邊呼救著,邊跳下水中,拼命地將古承遠往岸上拽。

  古承遠的臉,安靜,如紙般蒼白。

  是旁人幫著將古承遠給救了上來,並送到了醫院。

  在救古承遠上岸時,悠然透過他身上浸水的布料,隱約看見了傷痕。

  一些陳舊的,卻猙獰得讓人心寒的傷疤。

  一道道,在背脊上交錯著。

  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

  但彷佛是為了增加她的悔恨,在這時,警察打電話來,告訴悠然,那個蓄意撞傷她父母的人,是她父親公司的一個年輕職員,因為貪污公款被李明宇告發,於是懷恨在心,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原來,這件事是和古承遠無關的。

  悠然看著病床上還處於昏迷中的古承遠,心中五味陳雜,什麼都說不清。

  白苓和李明宇受的都是皮外傷,在醫院休養幾天便出院了,悠然一直沒敢告訴他們古承遠的事,只是每天找借口出門,來醫院悄悄探望他。

  醫生說,經過詳細的檢查,古承遠的身體並沒有大礙,這樣的昏迷,可能源自於幼時的心理的恐懼。

  是的,他害怕水,這點,悠然是清楚的,所以,她才會將他帶到游泳池邊,才會將他……推下下去。

  那一刻,她是想讓他死吧。

  回想起當時自己的那個念頭,悠然就會不寒而栗。

  悠然最害怕的,就是每天護士為他擦拭身體的那一刻,因為他背脊上的傷疤,會如潮水般湧入她的眼睛。

  “這些都是小時候的傷了。”古承遠的主治醫生歎息:“骨頭起碼斷了4根,過了這麼久,傷痕還是這麼嚇人,當時還不知怎麼的觸目驚心呢,他究竟遭遇過什麼?”

  古承遠究竟遭遇過什麼?

  悠然搖頭,她也不知道。

  除了古承遠,沒人知道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些很可怕的事情。

  看著那張一向是硬朗英俊,此刻卻略顯蒼白的臉龐,悠然的心裡,偶爾有些酸澀。

  當自己在充滿糖果與父母關愛的環境下生長時,古承遠,則在陰暗的角落中靜靜地承受著鞭笞。

  是啊,他一定是感到不公的。

  在醫院守著的那幾天,悠然看清了古承遠的孤獨。

  來看他的人很多,但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他們送來了昂貴的補品與精致的禮物,但悠然感受得出,那些東西,都是冷漠的。

  他們並不關心古承遠。

  至於親人……古承遠的親人,一個也沒有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人。

  唐雍子。

  她的臉龐,還是一樣的明艷,只是,增加了幾分的失落。

  “我實在想不到,古承遠居然也會有躺在床上的一天。”唐雍子道。

  並沒有諷刺與落井下石的味道。

  “你究竟喜歡誰?”悠然很好奇:“屈雲,還是他?”

  “我喜歡誰,和你有什麼關系嗎?”唐雍子道。

  好,算她自取其辱吧,悠然不再說話,啃著唐雍子帶來的鮮紅欲滴的蘋果。

  隔了很久,唐雍子走到窗前,本來就纖長的雙腿在高跟鞋的支撐下,更加性感誘人。

  悠然看看自家的小短腿,榮辱不驚,繼續啃蘋果。

  “依你看,我究竟喜歡誰?”唐雍子忽然問。

  回答她的,只有“卡嚓卡嚓”啃蘋果的聲響。

  “問你話呢。”唐雍子道。

  “你喜歡誰,和我有什麼關系。”悠然拿剛才的話噎她。

  “小嘴挺利的。”唐雍子評價。

  回答她的,還是“卡嚓卡嚓”啃蘋果的聲音。

  “吃個東西都這麼響,沒禮貌。”唐雍子走來,將悠然手中的蘋果奪下,扔在垃圾堆中。

  “尤林呢?”悠然問:“他不是整天都粘著你的?”

  聞言,唐雍子眸子裡的失落更加明顯,在等待著她醞釀情緒的當,悠然又拿起一個蘋果,削皮後開始繼續啃。

  “他走了。”唐雍子道。

  “去哪裡?”悠然問。

  “不知道。”唐雍子故作輕松:“我也不知道。”

  “他走了,不習慣吧。”悠然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唐雍子不說話了。

  “我說,你到底喜歡誰?”悠然問:“屈雲,古承遠,還是尤林。”

  唐雍子拿起一個蘋果,握緊,指甲慢慢地嵌入果肉中。

  “我和屈雲相逢時,兩個都是學校中比較出眾的人,周圍人看見了,都說很般配什麼的,沒什麼曲折,就在一起了。”

  “可是,屈雲性格很冷,他喜歡待在家裡 ,做自己的事情。我從來都感覺不到他在乎我,從不陪我逛街,看電影,去酒吧。”

  “後來,我慢慢察覺到,屈雲是個驕傲的人,他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也就是說,他並沒有那麼愛我,只是因為我在他認識的女人當中,算是佼佼者,所以就選擇了我,僅此而已。”

  “從小到大,不論我走到哪裡,都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哪裡受到過這樣的待遇,所以,我越來越恨屈雲。”

  “恰在這時,我遇見了古承遠,他是屈雲的同學。認識沒多久,他開始暗中追求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是高明的,能然任何女人的心動搖。”

  “或許是為了報復,或許是禁不住誘惑,總之,我上了古承遠的床,就在屈雲生日那天。”

  “屈雲看見了這一切,他冷漠的外表終於劃破了些許,在第二天,他當眾毆打了古承遠。”

  “聽見這個消息,我很開心,我以為至少這證明屈雲是在乎我的。”

  “但我錯了,屈雲當時的失常,最大的原因,是古承遠的欺騙與背叛……不是因為我,從來不是。”

  “那次之後,屈雲自動退學,離開了軍校,而我,則和古承遠繼續交往了下去。”

  “可是,真正交往之後,我才發覺,古承遠也並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屈雲,至少是真實的,愛或者不愛,他不會隱藏,而是明白地讓你感受到。可是古承遠,他會熱情地抱住你,讓你產生他很愛你的幻覺,可是真正剖開他的心,那裡面,是冰天雪地。”

  “後來,我又回去找了屈雲兩三次,可是,他拒絕了我,很堅決地。我發現她和你在一起,我很憤怒,因為被你打敗,對我來說,是不可以接受的。所以我千方百計查找真相,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屈雲和你在一起,是有目的的,你並沒有贏我。”

  原來是這樣來著,看來,大家都是不服輸的主。

  “尤林呢,他是真正地愛你吧。”悠然問。

  “尤林……”唐雍子慢慢地回憶著:“他從來都待在我身邊,在我醉酒時,扶著我,在我失戀時,陪著我,在我不開心時,逗我。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可是我總覺得,他配不上我。所以我總是和他保持著朋友的關系。我以為他會一直這樣陪在我身邊,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就這麼消失了,一個字也沒有給我留下,就這麼消失了。”

  “如果安心去找,要找到他,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悠然道:“關鍵是,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我……不曉得。”唐雍子緩緩搖頭。

  悠然內心陰暗地笑,終於有人又成為愛情的傻子了。

  “一定要快點想清楚,尤林這種經濟適用型男人在市面上很受歡迎,指不定隔幾天就發來請帖,讓你去喝他兒子的滿月酒了。再不然,就是被某個同同給掰彎,出櫃了,到時就算你脫光衣服在他面前,人家也完全沒有反應。”

  估計是被悠然的猜想給嚇到了,唐雍子站起來,抿住紅唇,精致的眉目由猶豫逐漸變為堅毅。

  悠然明白,御姐復活了,唐雍子的潛台詞就是:老娘的男人,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玉帝王母,誰也碰不得的。

  唐雍子提起皮包,居高臨下地對悠然道:“好心提醒一句,屈雲也不是什麼好人,前段時間,他故意約我在你們學校見面,就是為了刺激你,順帶測試下你對他是否還存有感覺。”

  悠然握拳,就知道這廝不安好心。

  “居然讓我成為炮灰,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唐雍子許下諾言。

  悠然點頭如搗蒜,小宇宙,爆發吧,往死裡整他們,別給自己面子。

  提起小皮包,移動九寸高跟鞋,唐雍子很有氣質地向病房外走去。

  她沒有回頭,像是自言自語,但聲音卻足夠令悠然聽清:“被這樣兩個人喜歡上,前段時間,我嫉妒你,而現在……我同情你了。”

  好嘛,總算是被嫉妒了,悠然努力地把這句話當做是恭維來著。

  唐雍子肯定不是省油的燈,她所謂的報復不禁讓悠然浮想聯翩。

  還沒想出個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屈雲主動打來了電話。

  看見他的來電時,悠然皺了眉頭,因為根據他們的約定,在悠然主動聯系之前,屈雲是不可以來打擾的。

  接起電話,悠然主動開口:“有什麼急事?”

  “什麼才算急事?”屈雲反問。

  “屈雲,我現在沒時間和你繞圈子。”悠然揉揉額角。

  那邊沉默片刻,接著突兀地說了一句話:“我以為,你已經答應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關系了。”

  “我確實在這麼做。”悠然道。

  “你是指,在古承遠的身邊考慮我們的關系?”屈雲的聲音有些異樣的低沉。

  悠然終於明白,這估計就是唐雍子所謂的報復了。

  “我以下說的都是事實:他現在處於昏迷中,關於這件事,我要負全責,所以,我照顧他,也是天經地義,並沒有什麼不妥。”悠然道。

  “那麼,我來幫你。”屈雲提出建議。

  “不可以。”悠然斷然拒絕。

  如果現在見到屈雲,鐵定會混淆她關於兩人未來關系的思考。

  悠然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幫助,而是安靜。

  “為什麼?”屈雲問。

  悠然正想回答,去看見護士和醫生急沖沖地往古承遠的病房中趕。

  難道說,出了什麼意外?

  悠然心中一窒,慌亂地對著手機道:“屈雲,我現在要趕去看他,有時間的時候再告訴你詳情。但是答應我,你絕對不可以過來,明白嗎!”

  說完,也來不及聽屈雲的話,直接掛機,沖入病房,一顆心像是要跳出喉嚨似的。

  如果,古承遠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她終其一生,也不會心安的。

  打開病房門的那剎那,悠然呆住了——古承遠不是出事了,而是醒了。

  他半坐在床上,正接受醫生的檢查。

  悠然身體中那些從出事以來就緊繃的神經,這才松弛下來,她像是連續爬了幾天幾夜的登山者,“咚”地一聲坐在了病床對面的沙發上,閉上眼,恢復著流逝的精力。

  古承遠一直在看著自己,悠然知道,但她暫時沒有力氣移動身子來逃避他的視線了。

  經過一系列詳細的檢查,醫生確定古承遠已無大礙,但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主治醫生離開前,笑道:“總算沒事了,你看你女朋友為了照顧你,累慘了。”

  悠然掩面咬牙:現在的醫生,不好好救死扶傷,卻學著八卦來了。

  果然,當醫生護士集體走光光後,古承遠微笑著看向悠然,意味深長地說道:“女朋友?”

  “那是他們沒事意淫的。”悠然解釋。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呢?”古承遠淡淡道。

  悠然不語,這話,說得確實有水平,她差點就沒反應過來。

  悠然誠心道歉:“這次的事情,確實是我對你不起。因為在你來找我之前,爸媽剛好被人蓄意撞傷,我以為是你干的,沖動之下,才會做出那種事情。”

  古承遠的頭發幾天沒理,長了些,半遮住眼睛:“悠然,知道嗎?當我在水中時,我才明白,原來你這麼恨我。”

  悠然垂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內髒像是被擰著,並不是痛,而是難受。

  “那時,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會開心,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會原諒我對你做過的那些錯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能夠在你心中永遠保留一點位置。”古承遠有著完美輪廓的嘴唇勾勒著微笑的弧度,將下半張臉映得顏色鮮明,但上半張臉,卻是陰暗的灰色:“於是,我就這麼任由自己沉下去。”

  “我並沒有要你死!”悠然握緊拳頭。

  “是應該死的,一早,就應該死的。”古承遠將頭微微往後仰,一張俊逸硬朗的臉,高抬:“根本,我就不是受歡迎的。我的生母,為了錢生下我,我的父親,也只是為了傳宗接代的目的才接納了我,唯一喜歡我從小疼愛我的養母,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刻,離開了。很多次,我都在想,根本沒有人歡迎的我,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呢?很多次,被我父親打得奄奄一息時,我都在想,就這麼死了吧,這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解脫,但奇怪的是,每次還是能剩下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繼續腐爛。”

  “別這麼想,你應該珍惜現在擁有的,好好地生活下去才是。”悠然安慰道。

  “我現在最想擁有的,只是一個人。”古承遠看向悠然,略顯蒼白的唇慢慢開啟:“可是,她卻恨透了我,恨不得,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哥。”悠然移開眼神:“如果你願意,我,還有爸媽,都很樂意接受你,你可以把我們當成真正的家人。”

  “悠然,你明白我要的是什麼。”古承遠緩聲道:“我要你,做為我的女人,作為我的妻子,而不僅僅是妹妹。”

  悠然搖頭,只是搖頭。

  “你還在恨我,是嗎?”古承遠問。

  “不,不是這個原因。”悠然繼續搖著頭:“我對你,已經沒有了那種感覺。”

  “因為,你心中已經有了屈雲,是嗎?”古承遠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不曉得。”悠然覺得腦袋都要被自己給搖昏了。

  “悠然,只有你,才能救我。”古承遠的聲音,就在悠然的耳後響起。

  悠然受驚,正想離開,但古承遠卻將她從後抱住。

  緊緊地就像是遇溺者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生浮木般。

  她是他唯一的拯救,放開,便是死。

  “古……哥,你別這樣。”悠然掙扎著。

  “悠然,你要我怎麼做,才肯留在我身邊,只要你說出口,不論什麼事,我都會做的。”

  古承遠的聲音,他的姿態,都放得低,彷佛低到了塵埃中。

  他的發絲,癱軟在悠然的肩上,彷佛沉陷的模樣。

  一向凶猛的獸,在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之際,也是令人心憐的。

  於是,悠然失神了,直到略顯冰涼淡薄的唇觸在她赤裸的頸脖間,她才回過神來,猛地起身,遠離了古承遠。

  “哥,我和你,今後只能是兄妹關系。”悠然坦誠地告訴他:“以前的那些時光,回不去了,我們就一切把它忘了吧。”

  悠然沒有回頭,但背脊卻感受得到身後的凝重,古承遠的聲音是蕭瑟的:“或許那些時光對你來講,是無足輕重的,但對我,卻是唯一的快樂……所以,我不能忘記,我做不到。”

  是自己無情了嗎?悠然想。

  在和古承遠以及屈雲交往時,她都是全身心付出的,可是最終得到的,卻是一連串的打擊。

  沒關系,誰沒有摔過跤,悠然可以自己爬起來。

  可是為什麼,當她要開始新生活時,他們兩人又爭先恐後地跑來,情深意切地表示對自己的愛?

  那麼,之前的傷害,又是為了什麼?

  痛,雖然已經過去,但卻是有記憶的,悠然無法輕易地做到釋懷。

  接下來的幾天,古承遠還是住院觀察,悠然有時間,便去看他。

  似乎要等看見她時,古承遠那灰暗的眸子,才會重新染滿色彩。

  悠然決定,只要古承遠一出院,她就盡量少和他見面,這樣,對兩人都好。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常常發生的。

  這天,悠然推開古承遠的病房門,卻看見裡面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看見悠然,中年男人也就停住剛才的話題,起身道:“承遠,這件事,你好好考慮下吧,不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們都會理解的,畢竟,他這個父親,並不是這麼稱職。”

  說完,中年男人對悠然頷首,打個招呼,便離開了。

  悠然發現,今天的古承遠並沒有平日看見自己時的振奮,他的眼底,彷佛有濃重凝滯的色彩。

  從剛才那名中年男人臨走時說的那句話中,悠然明白,古承遠的異樣肯定和他父親古志有關。

  可悠然沒問,只是將帶來的花插入花瓶中。

  而古承遠則一直看著窗外,良久才道:“可以陪我去花園走走嗎?”

  盛夏,陽光穠麗,在葡萄架下,兩人坐住,一絲絲的陽光穿過籐蔓灑在身上,有種溫暖的癢意。

  “因為長年酗酒,他得了肝硬化,必須盡快進行肝移植手術,可是他這種O型RH陰性血的肝源太稀少,即使願意出高價也買不到。我大伯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割肝救他。”

  悠然這才知道,剛才那中年男人原來是古志的哥哥。

  “你說,我應該答應嗎?”古承遠問。

  悠然覺得,這個問題是自己這輩子遇到的最難回答的,她甚至連張口的勇氣也沒有。

  古承遠背脊上的傷痕,太過鮮明猙獰,皮肉的傷如此,那心中的傷又怎能是言語能表達的?

  古志對他而言,是個十足十的惡魔。

  可是偏偏,是這個惡魔給予了他生命,如果古承遠拒絕,那麼,古志唯一剩下的,便是一條死路。

  悠然想將自己放在古承遠的位置上設想,可是當她這麼做時,卻起了顫栗的沖動。

  她無法承受古承遠經歷過的一切。

  “想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他了,從能夠自立開始,我就搬了出來,再也沒回去過,再沒有看過他一眼。”

  古承遠仰起頭,籐蔓的影子在他那有著鮮明輪廓的臉上晃動,像是記憶在牽扯。

  “我恨他,以前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詛咒他快快死去,並且,是經歷最慘烈的死法。現在,他就要死去,我是應該高興的,對,我是應該高興的……”

  可是他的聲音,靜靜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雖然說了理解古承遠的任何決定,但那位大伯還是每天都會來電話,向他報告古志的病情。

  一日重似一日。

  古承遠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悠然看得出,他失神的時間增多了。

  每次進門,總會看見他坐在窗口,看著外面不知名的某處,要很久,才能發覺自己的到來。

  終於有一天,在接到那個熟悉的電話後,古承遠的沉默更甚於往常。

  古志,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你能陪我去看看他嗎?”悠然問。

  她看得出古承遠眼中的猶豫,她替他問出了這句話。

  古承遠領了她的情,兩人一同前往古志所在的醫院。

  這是悠然第一次看見古志,從五官輪廓上看,他和古承遠很像,年輕時,也應該是俊朗的。

  可因為多年的酗酒與此刻的重病,他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骨頭,臉色灰暗黝黑,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要很用力才能看出他生命的跡象。

  不論他做過什麼,此刻的他,只是一個連呼吸都困難的病人。

  像是有某種感覺,已經昏迷一夜的古志忽然輕輕掀動了眼瞼。

  他的眼珠,已經變得渾濁,可是在看見古承遠的那剎那,卻爆射出光亮。

  古志伸出插著輸液管的嶙峋的手,伸向古承遠,嘴中,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承遠……兒子……”

  悠然聽見了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那是從古承遠身上發出的——他的拳頭是緊握的,他的脊背是繃直的,他的身體是微顫的。

  那微顫,讓他全身的骨骼摩擦作響。

  像是看見了不能承受的東西,古承遠轉身,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悠然想要追去,但古志卻忽然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她只能暫時放下古承遠,轉而叫來醫生。

  經過一番緊急的搶救,古志暫時無大礙了。

  醫生告訴悠然,古志的情況已經是非常危險,如果再找不到肝源,進行肝移植手術,他肯定挺不過去。

  悠然從心底對古志有一種畏懼與排斥,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正當她要出去找尋古承遠時,古志卻叫住了她。

  “你,就是那個小孩吧,白苓和李明宇的女兒。”

  古志的聲音很虛弱,悠然只能走近,靠在病床邊。

  古志微張著眼睛,打量著她,半響才道:“你的眉眼,很像白苓。”

  悠然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選擇傾聽。

  “我很愛你媽媽,可惜,她的心從來不在我這裡。”古志渾濁的眼珠中染滿了回憶:“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穿著連衣裙,皮膚像雪一般白,很文靜,當時我就想,我一定要娶這個女人。”

  “我如願了,但嫁給我後,她似乎並不開心,很少笑,很多時候,她甚至是怕我。”

  “結婚幾年,我們一直沒有孩子,白苓去醫院檢查後,拿出了自己不能生育的證明,我父母當即要求我們離婚,可是我不肯,我想,孩子誰都可以幫我生,但白苓只有一個。”

  “我花重金找了個女人,生下了承遠,而白苓也對他視若己出,我認為,一切都解決了。”

  “可是後來,白苓遇見了你的爸爸,她下定決心,千方百計和我離婚。”

  “我無法承受這樣的背叛,我不肯承認她是因為不愛我才離開我。所以,我將一切的錯都推在了承遠身上。我認為,是因為他,白苓才會記起我對她的不忠,才會想到離開我。”

  “本來,我對承遠就很嚴厲,而當白苓離開後,我更是性情大變,做出了很多傷害承遠的事情……那些,都不是一個父親,甚至不是一個人能做出的。”

  回憶至此,古志的表情是痛苦的,他的眼角,墜下了一滴清淚。

  “我對不起承遠,現在我得了這種病,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我心甘情願接受,我不要求承遠救我,我沒有這樣的資格,也不配。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他能夠在我死前,再來看我一次……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我唯一的兒子。”

  古志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一次性說了這麼多的話,對他而言,已經是超負荷的,沒多久,他又沉沉睡去。

  悠然出了病房,到處詢問之下,終於找到了天台上的古承遠。

  他正抽著煙,白色的煙霧,環繞著他的臉。

  悠然來到他身後,也不知改怎麼開口,只能靜靜地陪著他。

  過了很久,古承遠才問道:“他怎麼樣了?”

  悠然這才將剛才在病房中古志的話全書向他說了出來。

  聽聞之後,古承遠不做聲,繼續抽著煙。

  一陣風吹來,將煙灌入悠然的口鼻,她禁不住咳嗽起來。

  睹此情狀,古承遠立即將煙熄滅,轉過身,拍撫著悠然的背脊。

  然後拍著拍著,他的手,忽然一動,瞬間將悠然擁入懷中。

  悠然條件反射般地想要掙扎,然而古承遠的一句話卻讓她放棄了這個念頭:“悠然,我很累,讓我靠靠,行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無力的請求的味道,低沉的磁性,通過皮膚傳遞到骨髓深處,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悠然任由他將頭靠在自己身上。

  蘊著陽光味道的暖風將古承遠的話吹入悠然的耳中。

  “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恨屈雲嗎?因為在我和他同一個寢室時,我親眼目睹他父母對他的噓寒問暖,可是屈雲卻對他們的關心表現得很是冷漠。父母的關愛,這種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在他,卻是不屑不顧,於是,我嫉妒他,嫉妒到恨的地步。所以,我假意和他成為朋友,所以,我蓄意讓他看見我和唐雍子對他的背叛。”

  天很藍,是純淨的顏色,沒有任何的雜質,一架飛機從他們上空掠過,發出隆隆的聲響,將雲團攪得支離破碎。

  “你對我,也是一樣的吧,當你痛苦的時候,我卻毫無知覺,甚至還無數次在你面前展示自己的幸福。”

  哥,看爸媽給我買的衣服和鞋子,好看嗎?

  哥,下個星期天爸媽要帶我去游樂園。

  哥,你的爸爸為什麼從來不帶你出來玩?

  悠然自己也記不清,到底,她在古承遠的傷口上撒過多少次的鹽。

  “是的,”古承遠將口鼻深埋在悠然的發端,嗅著她特有的清新氣息:“我嫉妒你,嫉妒你的每一點幸福,我認為,如果不是因為你,媽是不會拋下我的,我認為,你是奪走我幸福的元凶。”

  “從和你相見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計劃著如何讓你感受最深的痛苦。多年之後,我終於做到了,但看著你的眼淚,我卻發覺,這個結果並沒有給我想象中的快感。”

  “當我傷害完你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從你身上得到的是什麼——我想要的,是你拖著我的手臂,故意皺著眉頭撒嬌;我想要的,是你靠在我的肩上,一張臉笑得像染滿了陽光;我想要的,是你毫無戒心地睡在我的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也牢牢地抓住我的衣服,彷佛擁有我,就擁有全世界的樣子。”

  “可是那樣的悠然,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被我狠狠地刺了一刀,從此,你看我的眼神,都是戒備與逃避。”

  “我開始糾纏你,我威脅你,我逼迫你,都是為了再度擁有你,我自大地認為,你會原諒我對你曾經的傷害,終究還是會回來的。”

  “可是今天,當我看見他的模樣時,當我想起以往他對我的傷害時,我才明白你的感受,才理解你對我的拒絕——原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古承遠的依靠,越來越重,彷佛他已經承受不了任何的東西。

  “悠然,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被撕裂的雲,經過時間的修補,又聚合在了一起,在純淨藍天的映襯下,如涅盤般,越發美麗。

  “哥,救他吧,他已經知道錯了,給你們父子一個機會,解開你的心結,重新開始生活。”

  悠然道。

  古承遠同意了。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醫院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他們安排了手術。

  手術那天,悠然一直陪著古承遠。

  在被推入手術室前,古承遠握住了悠然的手,輕輕地在她的手背上一吻。

  “或許,我會重新擁有一個父親了。”他說。

  悠然重重地點頭,像是一個承諾。

  手術時間很長,悠然一直坐在手術室外等待著,直到白苓的到來。

  “你應該通知我的。”白苓道。

  “不想讓你擔心。”悠然解釋,接著呼出一口氣:“我想,這一次,他們應該和好了。”

  接著,她將與古志以及古承遠的對話,全都告訴了母親。

  聞言,白苓並沒有欣喜,眉宇間,反而有著擔憂。

  良久,她抹平眉間褶皺,談論起了另一件事:“承遠一向都是孝順的,以前每次回家,都會搶著為我拿拖鞋,看見我累了,馬上奔過來為我捶背,我生病時,也總是緊張得跟什麼似地……承遠,是個好孩子,卻不公平地承受了我們大人帶給他的傷害。”

  悠然將頭靠在牆上,嗅著醫院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慢慢地想象著,小時候的古承遠,是什麼樣子。

  和所有的小孩一樣,都有著明亮清澄的眸子,都有著一顆不染塵埃的心。

  可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傷害,卻一次次地將他眼眸內的光亮抹去,將他的心鞭笞得布滿丑陋的傷痕。

  正在想著,白苓卻忽然問道:“悠然,你對承遠,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悠然聽出了母親話中的意思,腮上頓時出現暗紅:“媽,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我知道這麼說很奇怪,其實,在你們小時候,我和你爸就在商量是否要把你們沒有血緣關系的事情說破。知道嗎?你爸的意思是,是希望你能和成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希望你們結婚,希望承遠能永遠照顧你。可是我卻堅持隱瞞下來,因為……”白苓垂下眸子:“我不太希望再和他們古家有什麼牽扯。”

  悠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上面沾染了些灰塵。

  “但我沒料到,你們還是……”白苓盡量斟酌著詞語:“其實,這樣也好。悠然,我看得出,承遠是很喜歡你的,如果你也願意的話,我和你爸是很樂意你們在一起的。”

  “媽……”悠然咬著唇,搖著頭。

  “當然,這都要看你的意思,”白苓看向手術室,那盞紅燈依舊亮著:“可是悠然,承遠如果和你在一起,他會很快樂的。”

  悠然沒有回答,只是看著自己的鞋子,一顆心,就和那糾纏的鞋帶一般地雜亂。

  因為手術時間較長,白苓便回家去為悠然煮飯,悠然獨自一人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

  其實,在內心深處,經過這些天一連串發生的事情,悠然已經不再那麼恨古承遠了。

  他受過的傷害,讓她原諒了他。

  可是,原諒是一回事,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悠然自己說的,那些過去的時光,已經回不來了。

  她已經經歷過屈雲,經歷過小新,她已經離開原地很遠了。

  現在的她,應該思考的,是自己和屈雲之間的關系。

  想到這,悠然低頭翻看著自己的手機通訊記錄,那一串號碼,沒有名字,只是數字。

  屈雲的號碼。

  彷佛很是陌生,但悠然卻清楚地將其記在了腦海中。

  並不是刻意,只是每天,都會看上那麼幾次,久而久之,也就刻下了。

  就像是它的主人,悠然想要忘記,但卻發現,很多東西,是深埋於心的,連最鋒利的刀,也劃不去。

  曾經多少次,她一字一字地告訴屈雲,說自己不再愛他,說自己要重新開始生活,說自己不會再回頭。

  但那些話,在他的攻勢下,慢慢地在動搖了。

  聽了當年三個當事人的話,悠然總算是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原本以為,屈雲是為了唐雍子才選擇報復,可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

  雖然悠然同學遭受到了傷害,但有些動機,總會讓人好接受一些。

  屈雲在這段時間,也做了很多的事情,很多悠然曾認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出的事。

  他為她受傷,他給她單膝跪下,他不顧胃潰瘍替她擋酒。

  屈雲是個冷漠的,感情從不外露的人,要他做出這些事情,那麼悠然認為,自己在他的心中,至少還是重要的。

  前幾天,悠然曾經將這些事,全都告訴了小蜜。

  當時,小蜜感動得一塌糊塗,糊塗一塌,一直在罵悠然固執,死腦筋,勸她趕緊和屈雲和好。

  或許,在旁人看來,屈雲雖然傷害了她,但又知錯了,悔過了,竭盡全力地挽回了,那麼,她應該不再糾結,珍惜眼前人,重新和屈雲在一起。

  只是,當事人的心,卻是不一樣的。

  悠然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

  還是無法那麼灑脫,那麼釋然。

  畢竟,愛得那麼深,傷得那麼深。

  還是繼續思考吧,究竟和屈雲之間,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悠然歎口氣,將手機放入了口袋。

  手術是成功的,沒出現什麼意外,只是古承遠瘦了一圈,元氣大傷。

  白苓每天都會熬適用於養傷的湯,悠然則負責送到古承遠面前,親自喂他喝下。

  幸好平時身體底子好,沒多少天,古承遠便能下地緩慢行走。

  很多時候,古承遠看著悠然,欲言又止。

  悠然清楚,他是想詢問古志的情況。

  古志年紀大,恢復得比他慢,但前天,已經能夠坐起身子,開口如常說話。

  只是,悠然得知,古志蘇醒後,從來沒提過古承遠的名字。

  從來沒有。

  悠然不忍再讓古承遠這麼等待下去,所以,她主動去到古志的病房。

  去時,古志正悠閒地躺在床上,看電視。

  “你就不關心下他的情況?”悠然對他的毫不在意感到憤怒。

  古志拿起遙控板,轉了另一個台,看也沒看悠然一眼,只用世間最淡薄的語氣道:“他死了嗎?”

  “怎麼可能?!”悠然皺眉。

  “既然沒死,有什麼好問的呢?”古志面無表情,和那天在悠然面前真誠懺悔的他完全是不同的兩人。

  “是他救了你!難道你連去看他一眼都不願嗎?”悠然忽然憶起了母親當時聽聞此事後眼底的擔憂,她瞬間覺得,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是我給了他生命,現在,是他該還給我的。”古志的聲音不再是病重時的低沉,而是一種金屬般的堅硬與無情。

  悠然激動地前進一步:“可是,那天你明明當著我的面在懺悔,你……”

  “如果我不這麼說,怎麼能騙得了他割肝給我?”古志的話讓悠然渾身泛冷。

  “你怎麼能這麼做?!”悠然忽然感到昏眩,像是一直以來平和的世界被外來的黑色給猛烈沖擊了一般。

  “人在想活命的時候,是可以做任何事的,說一些違心的話,服一下軟,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這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萬裡無雲,陽光肆無忌憚地投入病房中,但再多的光,也暖化不了古志臉龐的堅硬線條。

  他瘦削的臉,如冰冷的刀,即使看一眼,也會刮傷人的心。

  “你不是人!!!”悠然痛斥:“你怎麼可以這麼傷害他?!”

  古志的喉嚨像是冰做的,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染著寒雪:“如果這是傷害他,那麼你也是幫凶……不是你勸他救我的嗎?”

  這句話,如寒冬的一盆冰水,從悠然的頭澆至腳,冷得她牙齒打顫。

  是的,她是幫凶,是她腦殘地勸古承遠原諒,勸古承遠割肝,勸古承遠再承受一次傷害。

  悠然聽見了自己牙齒的響聲,除此,還有門口傳來的聲音——把手,被人握得很緊,很久,緊得像是要將其捏碎一般。

  悠然轉頭,看見了站在門邊的古承遠。

  並沒有激動或是其他的情緒,但他的臉,是平靜的,就像是宮牆深底,艷陽不照處古井中的水,完全沒有波瀾。

  可是他的面色,是蒼白的,就像是渾身的血,都從腳底流走了似的。

  悠然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思維能力,她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減少對古承遠的傷害。

  或者,無論怎麼做,都是徒勞。

  悠然的無力並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古承遠轉身,用他特有的平靜,離開了。

  悠然趕緊邁步,追隨著他。

  但她不敢靠近,因為她不知此刻該對他做什麼,該對他說什麼。

  於是,只能一步步地,跟著他。

  走廊上,兩人一前一後,旁人看著,並無什麼異樣,但悠然的心,卻如油煎火熬般痛楚。

  回到自己的病房後,古承遠徑直進入了洗手間中,將門反鎖,隨即,裡面傳來的放水聲將一切遮蓋。

  悠然緊貼著洗手間的門,不知所措。

  她覺得,自己應該讓古承遠安靜下,因此,她竭力壓抑住破門而入的沖動,只是忐忑著一顆心,惶惶地等待。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尖銳的針,刺著悠然膨脹的心髒。

  裡面,除了放水聲,沒有一點動靜。

  令人不安的死寂。

  在經歷最難熬的半個小時後,悠然再也無法忍耐,她的一顆心,已經鼓脹得壓迫氣管,臨近窒息。

  所以,她准備敲門。

  可幾乎就在她舉手的同時,洗手間的門開了,古承遠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哥……”

  悠然剛喚了一聲,古承遠便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

  此刻,他的力氣很大,充滿著絕望。

  這一次,悠然沒有理由,沒有立場,也沒有勇氣推開他。

  悠然伸手,抱住了古承遠。

  在整個世界都遺棄了他的這一刻,悠然不能再放手。

  絕對不能。

  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同一時刻,悠然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光。

  一道涼涼的光,從冰冷的平光鏡片上滑來的光。

  悠然一邊保持著被古承遠擁抱以及擁抱古承遠的姿勢,一邊轉過頭。

  果然,屈雲站在門口,一雙眸子,明暗不定。

  我靠!悠然低咒一聲,難道最近都流行在關鍵時刻出現搶戲嗎?!

  悠然覺得此刻的自己,是身在地獄之中。

  前方緊抱著她的,是自己該受的孽,後方緊盯著她的,是自己造的孽。

  後面的眼光是冰,正在不斷地刺穿著她的背脊,前面的擁抱是火,正在融化著她胸前本就貧瘠的脂肪。

  實在是,冰火兩重天。

  在接受這種煎熬整整一分鍾後,悠然總算是忍受不住,決定至少解決掉一個再說。

  於是,她再次轉過頭,對著屈雲做了眼色,示意他出去等著自己。

  屈雲清幽地瞄她一眼,給悠然以足夠寒氣,最後還是依了她。

  等他一出門,悠然盡量不著痕跡地推開古承遠,道:“哥,我先出去一下。”

  就在轉身之際,古承遠卻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是一種泛著青苔的幽涼。

  “在你的心中,還是他比較重要是嗎?”

  古承遠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他看見了屈雲了。

  怕屈雲在外面久等不耐,又會生出什麼事端,悠然只能道:“我等會就回來。”

  語氣,連自己也覺得足夠敷衍。

  接著,她放開了他的手,出了病房。

  在走廊處,悠然看見了屈雲,猶豫一下,便硬著頭皮走上去,問道:“你怎麼來了?”

  屈雲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讓悠然猝不及防的問題:“我聽見一個消息——你和古承遠,並沒有血緣關系是嗎?”

  悠然再也料不到他開口問的會是這個,只能微張著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是嗎?”屈雲逼問。

  悠然努力裝出自然的樣子,答道:“是的。”

  “那麼,剛才的擁抱又是怎麼一回事?”屈雲繼續問道。

  “就是,四只手抱在一起的意思。”悠然道。

  “我知道。”屈雲鏡片上的光,更冷了些。

  悠然:“知道干嘛還問?”

  屈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前你們曾經在一起過。”屈雲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悠然想要模糊焦點。

  “但這件事確實是存在的。”屈雲說出重點。

  “你想說什麼?”悠然問。

  “你和他,應該避嫌不是嗎?”屈雲道。

  “你是在教育我嗎?”悠然皺眉:“還有,做什麼不聲不響地跑來,我也記得你曾經答應我要給我時間空間仔細思考的。”

  “如果你所謂的單獨思考的時間空間中含有古承遠的話,那麼,我收回這個承諾。”屈雲的語氣並不愉快。

  “他做了手術,我奉我媽的命來照顧他,這有什麼不對嗎?”悠然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加理直氣壯。

  “唐雍子告訴了我一些事情。”屈雲的一句話就說出了很多含義。

  原來,這才是唐雍子的報復,悠然也搞不清,她到底是在報復屈雲,還是自己。

  唐雍子從尤林那裡,鐵定得知了不少關於自己和古承遠之間的情況,悠然摸不清屈雲究竟知曉了多少。

  唯一的辦法,還是轉移話題。

  “唐雍子,原來你們還是在聯系。”悠然瞟他一眼。

  “你認為這招行得通嗎?”很強很大偶爾還很黃的屈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打算。

  “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離開,去找更好的。”當說出這句話後,悠然忽然覺得很解氣。

  兩人隔得很近,悠然透過干淨的平光鏡片,看見了屈雲的眸子。

  那裡面,一點恨慢慢地浮動上來,但在鄰近眸子表面的那剎那,還是逐漸地,化做了了一種無奈:“如果可以控制的話,我早就這麼做了。”

  這樣的回答,讓悠然無法接招。

  但她確定的是,現在,不是和屈雲糾纏下去的時間。

  一來,古承遠情緒不定,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時刻。

  二來……面對這樣的屈雲,悠然的心,有些模糊了。

  像是初秋落雨時節,車內的空氣,模糊的玻璃,看不清外面的風景。

  於是,她揮揮手:“現在我沒有時間和你說這些,還是按照我們當時約定的,你先回去吧……如果你還願意等的話。”

  正欲離開,屈雲的話飄來:“我不會讓你單獨和古承遠在一起。”

  接著,他轉身擋在悠然面前,那雙深邃清雅眼眸牢牢將她鎖定:“我和他,你選誰?”

  “一個都不選。”

  悠然討厭屈雲的強硬態度,邁動腳步,准備從旁突圍。

  可是屈雲握住了她的肩膀,繼續逼問:“至少,給我句准話,你當他,是親人還是男人?”

  眼見著時間飛轉,自己出來已經夠久,古承遠的情況讓悠然擔心不已。

  此刻的她,沒有什麼美國時間和屈雲對話。

  可要從旁逃脫,確實有些困難來著,情急之下,悠然只能一咬牙,雙腿一用力,身子一沉,想直接從屈雲的雙腿間穿過去。

  並非是異想天開。

  首先,屈雲的雙腳是分開的,給了她足夠的活動空間。

  其次,屈雲握住她肩膀的雙手,是用力的,給了她一定的支撐力。

  所以,悠然就這麼做了。

  可她計劃好了開頭,卻沒有料到結局。

  屈雲怎麼也想不到,悠然會用這招,所以當她身子猛地一墜時,只能下意識彎腰,護住她的身子,這麼一來,雙腿間空隙更大,悠然得以更順利地通過。

  本來,如果悠然的屁股能挨著地面,那她的頭,便能從屈雲的褲襠邊險險擦過。

  可惜,因為屈雲力氣夠大,將她的身子穩抬著,離開地面還有二十厘米。

  也就是說,悠然的頭,足足比原定計劃高了二十厘米。

  所以,她的臉,撞在了屈雲家的小弟弟上。

  那一團硬物,撞痛了悠然的鼻子。

  邊承受著痛苦,悠然邊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當是吃了他一次豆腐。

  力是相互的,悠然的臉也將屈雲撞痛,他當即放松了對悠然的鉗制。

  趁此機會,悠然趕緊低下了身子,從屈雲的兩條長腿間鑽了過去,撇丫子往古承遠病房中跑。

  正在煩惱著該怎麼安慰古承遠,可當她進入病房時,悠然卻發現,沒有必要煩惱這個問題。

  因為沒人會聽她的安慰——古承遠已經不見了蹤跡。

  悠然的身子都冷了半截,帶著那些打擊失蹤,天知道古承遠會發生什麼事。

  悠然當即通知了醫院,眾人到處尋找,將各個角落找遍,還是沒看見古承遠一絲影子。

  最後,是屈雲提出查看監控錄像,才發現在悠然出病房和屈雲交談後沒兩分鍾,古承遠便穿上外套,離開病房,從走廊另一側的樓梯下去,出了醫院。

  悠然趕緊通知父母,向他們大致說明了下情況,三人商議定分頭去找。

  古承遠的幾處住房,他的朋友家,他生意伙伴家,只要悠然知道的,她都去找了,可卻一無所獲。

  悠然知道,屈雲一直在自己身後跟著,可她不想理會他。

  從最後一處認為古承遠可能在的地方失望地出來,悠然的腳踩上了石子,崴了一下。

  屈雲立即上前將她扶住,但悠然卻猛地推開他的手。

  她發了很大的火。

  不單是對屈雲,更是對自己。

  為什麼,會在那種時候離開古承遠,真是瘋了。

  悠然認為,她蠢笨得應該被人道毀滅。

  聖母般地勸古承遠放棄仇恨,割肝救父,她以為是在排演狗血的連續劇嗎?

  而在古承遠那麼虛弱的時刻,又不顧前後地離開病房,完全不顧他的感受。

  是的,她蠢笨得連自己都厭棄自己。

  “不要跟著,看見你,我會更不好過的。”悠然推開了屈雲。

  接著,她攔截了一輛出租車,飛速上去,關上門,隨便說了一個地方,便命令司機開車。

  直到駛出足夠的距離,悠然才敢回頭。

  她看見,屈雲站在原地,仿若石雕,一動不動。

  悠然縮緊身子。

  她真的,把一切都弄亂了。

  下車後,悠然站在路邊,迷惘而焦急。

  任何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有古承遠的蹤跡,下一步,應該如何是好。

  恰在此時,手機響起,響了四五聲後,悠然才如夢初醒一般,接聽。

  豈料那邊,竟是古承遠的聲音。

  “悠然。”他的聲音是微弱,背景的嘈雜聲像是要將其淹沒。

  “哥,你在哪裡?”悠然大叫,完全不顧周圍行人的側目。

  古承遠沒有回答,他只是低低地問道:“悠然,我現在很冷。”

  “哥,求你告訴我,你在那裡,我馬上就會趕來的!”悠然在街上左右觀望著,額前的劉海無措地飄散著。

  “很冷,就像是當初你離開我時,一樣的冷。”古承遠的生硬帶著一絲飄渺。

  看來,古承遠是不肯告訴自己所在位置的。

  悠然心內著急,但卻強迫自己靜下來,努力地聆聽話筒那邊的背景聲。

  似乎,有很多笑聲,聽上去兒童居多,還有音樂聲。

  悠揚歡快的音樂,隱隱約約地傳來,觸動了悠然記憶深處的一根琴弦。

  那是游樂園中,旋轉木馬的音樂聲。

  悠然記得,十八歲的那個生日,古承遠帶著她去到這座城市最北邊的那個游樂場中。

  當天,悠然坐了一遍又一遍的旋轉木馬,而古承遠,一直陪伴著她。

  那音樂,和此刻話筒那邊傳來的一模一樣。

  也許,古承遠就在那裡。

  悠然用最快的速度,乘車趕到了游樂場,買票之後,直接奔赴旋轉木馬處。

  在鋼制圍欄旁邊的座椅上,悠然看見了古承遠。

  她沖上去,卻在離他一步之處站住。

  古承遠的眼睛看著正在旋轉的木馬以及上面坐著的孩童,並未移動,但他卻知道,悠然就在自己身邊。

  “記得嗎?那天下午,你一直都在坐這個,讓我想想,你坐的,是那匹白色的馬是嗎?”

  “哥,你傷還沒有好,我們先回醫院吧。”悠然勸道。

  “那天,我在那圍欄旁邊,一直看著你,你的臉上,像是聚集了全部的陽光。我對著你在微笑,但一顆心,卻在被猶豫啃噬。”古承遠輕聲回憶著:“我在想,如果我干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再也看不見你的笑臉了。”

  “但你當時說了一句話,你說你爸媽在你小時候,每個星期都會帶你去玩旋轉木馬。”

  “知道嗎?以前,媽也常帶我去玩旋轉木馬,單就是我們兩人,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那,是在你出生之前。”

  “在那一刻,我忽然生出了許多對你的恨意,所以,我拉著你一直走下深淵。”

  “你是唯一一個愛我的人,但我卻親手將你推開了。就像是你說的,我將會一輩子孤單下去。”

  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其他,古承遠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哥,那是我口不擇言,你不要當真。”悠然忙解釋。

  “那是事實,媽放開了我的手,而你,也放開了我的手,沒有人會握緊,是我自作自受。”古承遠的笑容,單薄,像是透明的冰花。

  很快就要在陽光下融化。

  悠然握住古承遠的肩膀,想將他扶起,但古承遠的手,卻覆蓋上了她的:“悠然,你要和屈雲走了嗎?”

  悠然沒有閒暇去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感覺到,古承遠的掌心中 ,是粘稠與濕潤。

  她猛地抽出手,赫然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滿是鮮血!

  快速來到古承遠的面前,悠然看見,他腹部的傷口處,正緩慢地流出鮮血。

  悠然大驚失色,掏出手機准備叫救護車,但古承遠卻緊握住了她的手。

  “放手,你不要命了嗎!”悠然焦急萬分。

  “悠然,你不明白,這麼寂寞地活著,是沒什麼意思的。”古承遠嘴邊的那朵花,越來越薄。

  “我,還有爸媽,都在你身邊啊!”悠然被制住,因為太過猛烈的掙扎,會讓古承遠的傷口更加撕扯開來。

  “那些感情,溫暖不了我,我要只是,只是作為妻子的你。”古承遠忽然從衣袋中掏出一枚鑽戒,帶血的手指將那璀璨的鑽石染紅:“悠然,同情我也好,可憐我也好,不要再離開,不要再放開我的手。”

  “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看著地面的血滴,悠然內心如焚。

  “答應我,”古承遠的嘴唇越來越蒼白:“現在,我只有你了。”

  流出身體的血,越來越多,古承遠的眸色,越來越淡,握住她的手,越來越冷。

  悠然別無他法,只能咬牙奪過那枚戒指,狠狠地往無名指上一塞。

  冰涼的觸感,像是枷鎖。

  終於,古承遠放開了她,悠然趕緊叫了救護車,並請游樂場的工作人員一起將古承遠送了上去。

  即使處於昏迷中,古承遠也一直緊握著悠然的手。

  將古承遠送入手術室後,悠然看見了得知消息後急急趕來的父母以及……屈雲。

  父母拉著悠然,仔細地詢問事情的經過。

  悠然心中一片雜亂,連自己究竟說了什麼都記不得。

  但她看見,屈雲一直站在了不遠處,那雙眸子,緊盯著自己的手。

  悠然下意識地一握,手掌中是鑽石的堅硬與冰涼,和屈雲的眼神有一拼。

  白苓和李明宇在詢問完後,便被護士叫去繳納費用,手術室外,只剩下悠然獨自面對屈雲。

  悠然用另一只手遮住鑽戒,卻沒料到,如此一來,更是欲蓋彌彰。

  屈雲緩步走到她面前,看向她的手,輕聲道:“看來,你已經給了我答案。”

  “什麼?”悠然問。

  “在我和他之間,你選了他,你當他,是男人。”屈雲道,聲音緩慢。

  悠然努力地在心中組織著詞句,想要向他說明剛才發生的事情。

  但屈雲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伸出手,撫上悠然的左臉頰,帶著一種重壓放下後的釋然:“悠然,我承認,我失敗了,我放丟了你,我沒有能力贏回來了。我努力了,但結果是徒勞的。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纏著你,不會再阻礙你的腳步……那麼,再見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二十課——到底,他是可以被打敗的。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6-2-22 17:3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課] 結果,他才是最後的……那個人

  就這麼,屈雲走了。

  這樣也好,悠然想,大學中最寶貴的一年,都在和他糾纏中度過了,是時候讓這段感情成為回憶。

  他主動放棄了,免除了她做抉擇,而那答案究竟是什麼,就連悠然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也沒什麼重要的了。

  和屈雲這章徹底地翻了頁,從此,便是新的天地,從此,他可以不再委屈自己,而她也可以不再糾結。

  這樣的結果,對他們,都好。

  悠然明白,她都明白。

  只是心裡……只是心裡……

  那次出走,古承遠傷口縫針處撕裂,幸好及時送到醫院,才沒出什麼事故。

  悠然還是負責照顧他,經過這次事件後,古承遠變得像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悠然簡直不能離開他半步。

  不過,在忙碌中,悠然少了空閒去懷念一些事,懷念一些人。

  關於那枚戒指的事情,悠然不知該怎麼說,於是便選擇沉默。

  幾周之後,古承遠總算是出院,在悠然的悉心照顧和白苓超營養湯料的作用下,他似乎還胖了些許。

  不過,配著他的高度,恰好合適。

  他們的關系,是一種全新的,混合著親情與自小長大的默契。

  但時而,會有一點偶然參雜的曖昧——添加者往往是古承遠。

  他們經常談起小時候的時光——他騎著自行車,將她放在後座上,帶著她去取牛奶;三月裡,他為她做風箏,接著兩人一同拿到附近山坡上去放;夏日,他帶著她去河邊,一起捕捉魚蝦。

  那些快樂,在講述中彷佛重溫了一遍。

  只是,每當古承遠想要說出他們交往那兩年的事時,悠然便會岔開話題。

  除此之外,她避而不談那戒指的事情。

  她不提,並不代表古承遠會放棄。

  他一共向她求了兩次婚。

  第一次是在出院的那天,看著正在為自己收拾衣服的悠然,他輕聲道:“悠然,我們結婚吧。”

  悠然只是笑笑,沒做出什麼反應。

  第二次是在出院一周後,古承遠載悠然出去吃午飯,飯後,順便逛到旁邊一個新開盤的高檔別墅小區裡。

  逛到其中一幢時,古承遠忽然問:“這屋子,做結婚時的新房怎麼樣?”

  悠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這裡的冬天也沒怎麼下過雪,客廳中居然有壁爐,太裝某個字母了些。”

  就這麼,兩次都把話題岔開。

  其實,古承遠也不失為一個好的對象,如果他們在一起了,古承遠不會再寂寞,父母會開心,似乎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悠然就是覺得,自己不能這麼做。

  至於原因,她不知道。

  或許,最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就是自己。

  悠然記得曾在屈雲面前發誓,說要找一個愛自己如掌心肉,心頭寶的男人。

  她體會到了愛人的苦,於是接受了小新,想要被愛一次,但結果,還是不太好。

  而古承遠,悠然確實,經過這些事情之後,他會對自己好,很好很好的那種。

  可到這時,悠然才隱約覺得,自己要的,似乎是更多的東西。

  她太貪心了——她想要一個愛自己,也被自己所愛的男人。

  悠然想,自己一定會孤苦終生的。

  古承遠的第三次求婚,是在悠然的房間進行的。

  當時,白苓和李明宇在廚房做飯,留他們兩人單獨談話。

  悠然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很愉快地談論著。

  小時候,悠然邊吃毛豆邊看電視,結果咬掉了舌上的一塊肉,鮮血直流,當時大人都出去了,古承遠一把將她塞上自行車,直接往醫院沖。

  “我記得當時自己一直撲在你懷裡哭,你的襯衣都被我的嘴染成血色,媽趕來醫院時,還以為你腹部受傷,嚇壞了。”悠然輕輕地笑。

  當時的她,很害怕,以為自己要死了,幸好有古承遠在一旁柔聲安慰。

  記憶中,他的襯衣,永遠是干淨的,帶著一種涼涼的氣息。

  喜歡他,是否就是從那時開始呢?

  “我記得,以前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快樂的。”古承遠輪廓分明的唇勾起,像是在回憶著那些美好,但慢慢地,睫毛垂下,成了寂寥的姿態:“可惜,都被我毀滅了。”

  “別說那些了,現在不是很好嗎?”悠然再度岔開話題:“肚子餓了,我去偷點東西來吃。”

  說完准備起身,但古承遠拉住她。

  他仰頭看著她,過了很多,才問道:“悠然,救我。”

  “你……”悠然眼眸微動。

  “聽說屈雲,已經和一個相親認識的女人開始交往,對方的父母是他媽媽的好友。”古承遠的手放在悠然的臂彎處,拇指按壓著她的那根筋:“他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是嗎?”悠然這麼回答,聲音很平靜。

  “我羨慕他,不是他曾經擁有過你,而是他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做不到,我要的,一開始是什麼,便永遠是什麼,得不到,便是永世的沉淪。所以……悠然,我求你救我。”

  古承遠線條硬朗的輪廓在此刻似乎軟化了:“悠然,戴上戒指,永遠留在我身邊。”

  悠然不知該怎麼作答,她用了一貫的方法——拖延。

  她請他給自己一天的時間,她會好好地思考,好好地得出答案。

  而那個答案,則是最後的,一旦說出便再也不會改變的了。

  給出答案的時間,就在第二天上午,當天夜裡,悠然睡不著,獨自來到濱江路上閒逛。

  黑幽幽的江面上,偶爾駛過貨船,將江水激蕩起波濤重重。

  半趴在欄桿上,悠然想,屈雲的這個女友,是像自己,還是像唐雍子呢?

  也許,這個女的,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或許,他們會很快結婚,或許,和自己的糾纏苦戀只是在遇見那女人前的一場練習。

  仔細想起來,能和屈雲這樣一個高頻率出現在全校女生春夢以及白日夢中的人轟轟烈烈狗血遍灑天雷猛劈互相控訴你殘酷我無情你無理取鬧地戀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將衣袋中的那枚鑽戒拿出,在路燈下端詳著,不錯不錯,大小合適,夠優雅端莊。

  也許現在,就是她前進的時刻了吧——畢竟,屈雲也前進了。

  或許,經歷了如此多的分分合合,古承遠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呢?

  只是……悠然試了幾次,終究還是無法將戒指套上。

  手指和鑽戒,就像是磁鐵的同一極,相互排斥著。

  眼見著天色越見發黑,悠然覺著有些危險——眼不好的壞人極有可能把自己看成美女給OOXX了。

  悠然謹記小學老師的教導,從來過馬路都是走斑馬線——不幸被撞,還可以訛一筆錢。

  小蜜則謹記美特斯邦威的廣告語,從不喜歡走斑馬線這種尋常路,而是從距離斑馬線五米的位置過馬路——如果被撞,方便用染血的雙手爬到斑馬線上躺著訛錢。

  而此刻,就有一個人做了和小蜜同樣的事情,在距離悠然五米開外的地方向外面走去。

  高挺的背脊,筆直的長腿,白淨的肌膚,那背影,正是屈雲。

  悠然沒有時間去想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她看見了一輛車正飛速地從那邊駛來。

  而屈雲似乎正拿著手機在與誰通話,根本就沒注意到這致命的危險。

  在那一刻,悠然沒有多想,一個念頭,一個字都沒有多想,他直接沖到屈雲身邊,將他往馬路邊推去。

  車險險地擦著悠然的衣襟而過,滑出幾米之後猛地停車。

  一個頭發燙成刺蝟樣,染成一圈圈五光十色冒充西天佛祖的小青年從車窗中探出頭來,罵道:“找死啊!!!”

  接著揚長而去。

  他罵的,是悠然。

  因為剛才的動作,悠然是將屈雲護在裡面,將危險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這一切,都是下意識的。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陌生的聲音將悠然的神智喚醒。

  悠然轉頭,發現自己救的人並不是屈雲。

  他的身材和屈雲很像,他的臉蛋也是好看的,和屈雲不相上下。

  就是那種悠然平日在街上遇見,會悄悄盯個不停,而夜晚睡覺時,還會yy個不休的那種帥哥。

  帥哥明顯對悠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連聲道謝,並堅持要帶悠然去醫院檢查。

  可悠然覺得自己生命力頑強,並沒有受一點傷,便婉言謝絕了。

  可帥哥似乎對她“善良的金子般的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個勁地說要請她吃飯。

  悠然以減肥不吃夜宵的理由再度婉拒了,帥哥毫不放棄,繼續追問她的手機號碼,說是改日白天時再約出來吃飯。

  帥哥的樣貌是標致的,帥哥的身材是高挺的,帥哥的言談是得體的,帥哥的眼神是熾熱的,寫著“人情債,我願肉償”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悠然猶豫了下,說出了號碼,接著找借口打車離開。

  她知道自己和這個帥哥不會再見面。

  因為,她給出的號碼是錯誤的。

  因為,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約定時間,古承遠約悠然來到市中心一處環境優雅非常適合裝小資的法國餐廳中。

  在喝到洋蔥湯時,悠然決定早死早超生,她擦擦嘴,將戒指放在古承遠面前。

  古承遠放下湯勺,良久,才問道:“你真的……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不,我早就原諒了你。”悠然平靜地說道:“只是,我在昨晚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

  “昨晚,我救了一個人,以前看電視時總是想,在車撞來時,將處於危險中的那人拉一下不就得了嗎?何必非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撲,簡直是找死。可直到事情臨到自己時,才明白,那時,人不會有這麼多的理智,唯一遵從的,是自己的心。那個撲到的動作,是下意識的,是為了確保那個自己在乎的人不會受傷。”

  “你救的人,是屈雲?”古承遠安靜地慢慢地問道。

  “不,”悠然搖頭:“只是一個長得很像他的人。”

  但,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屈雲說,她還想著他,悠然不信。

  小新說,她還想著他,悠然不信。

  古承遠說,她還想著他,悠然還是不信。

  但昨晚的事,讓悠然霎時間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來,是真的。

  “你會去找他嗎?”古承遠問,他看著她,眸光是難以揣測的。

  “不會。”悠然繼續搖頭:“他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而且……他已經對我死心了。”

  當她想通時,他們已經錯過了。

  世事一向如此。

  悠然一直在想,她的三段感情,兄妹,師生,姐弟,之所以不成功,是因為太過偏門的關系。但仔細看來,卻是由於自己的偏執。

  她最終要的,是一個愛自己,正如自己愛他的人。

  拒絕古承遠,是因為不再愛他。

  拒絕小新,是因為從未愛他。

  拒絕屈雲,剛開始是不確定他是否愛自己,而後來,則是不確定自己是否愛他。

  “或許,我還沒有遇見真正對的那個人,不過沒關系,我會等待的。”悠然輕笑:“談了這麼久的戀愛,有些累了,是時候把重心轉移到工作上。”

  “你再不會愛上我了,是這個意思嗎?”古承遠問,燈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有點模糊。

  “是的。”悠然決定將話挑明:“男女的感情,我不會再給你,而作為你的妹妹,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陪著你……對不起,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為了自己,為了別人,再也不會胡來。

  看清了自己要的是什麼,接下來,便是堅持,即使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可總對得起自己。

  那一天,古承遠並沒有什麼異樣,非常平靜,如那井中之水,只倒映著幽月直至亙古。

  而最終,他問道:“只要我需要你,不論何時,你都會來嗎?”

  “是的。”悠然這樣許諾。

  古承遠輕輕點了下頭。

  就這麼,事情似乎就解決了。

  悠然重現回到了埋頭苦讀埋頭睡覺日夜顛倒的正常日子,心思純淨極了,連晚上做夢都只夢見葫蘆娃打奧特曼。

  比以前葫蘆娃和奧特曼不知高尚多少倍。

  古承遠和他們家的關系也恢復如初,和一家人沒什麼兩樣。

  原來人是可以改變的,悠然決定改變自己,堅定立場,爭取入黨,努力做毛主席的好戰士。

  這個暑假是多事之夏,因而悠然覺得過得賊快,再有一個多星期,就開學了。

  就在這時,李明宇在公司突然舉行的聚會上抽中了頭等獎——雙人桂林游。

  看著老兩口高高興興地收拾行李,悠然氣得牙癢癢——這根本就是歧視她這個愛情結晶來著。

  含淚揮著小手帕送父母走後,悠然蜷在沙發中,用大湯勺舀著冰淇淋,准備練仙。

  不是練成仙女,是練成天蓬元帥。

  正化在興頭上,古承遠來電話讓她出去吃飯,聽聞悠然語氣懨懨,詢問之下,知道了她的向往,當下發令,讓悠然收拾東西,和他一起去桂林給李明宇和白苓一個驚喜。

  悠然歡喜,依言照做,收拾好東西,鎖好門,來到樓下等古承遠。

  沒多久,古承遠到了,悠然帶著行李上了車。

  一路上,悠然擺弄著自己不知怎麼出了故障的相機,便隨口問道:“機票買好了吧……算我白問,你辦事,我一向放心。”

  “你就這麼相信我?”古承遠問。

  應該是玩笑的一句話,但卻缺少笑意。

  只是悠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數碼相機上:“如果你都會出岔子,那就真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在你心中,真的這麼好?”古承遠問。

  “當然。”悠然拿著相機,背對著他忙著往窗外拍攝。

  身後,傳來古承遠淡得略有疏離的聲音:“那麼,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呢?”

  就像是觸到了電線上忽然蹦出的火花,悠然緩緩放下相機,輕聲道:“不是說好了,不再提這些事了嗎?”

  “是這麼答應過,只是……”古承遠的臉龐像是鍍了層金的暖色,但那雙眸子,卻是一種冷色:“現在卻到了該提的時候了。”

  悠然直覺到有什麼異樣,恰在此刻,包中的手機響起。

  低頭,卻不敢去接——來電顯示的是屈雲的號碼——悠然沒有刻意去記卻難以忘懷的號碼。

  當響了三聲後,悠然便接起了。

  沒什麼好躲避的,她這樣想。

  並且,確實需要一件事來驅散車內忽然怪異起來的氣氛。

  “是我。”這是屈雲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悠然道,並將注意力努力放逐在窗外飛速逝去的景色上。

  接下來,屈雲很嚴肅地問了她一句話:“悠然,你信我嗎?”

  “什麼?”悠然不解。

  屈雲的語氣,讓空氣緊繃起來:“因為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些真相,一些或許你怎麼也不願相信的真相。”

  “你說。”悠然平生最討厭的游戲,就是猜謎。

  “第一,開車撞你父母的那個人,是受古承遠指使的。第二,那次的割肝,其實是一次早就排練好的戲,古承遠並沒有受到欺騙。”

  這短短的兩句話,卻像是過了很久才進入悠然的耳中,她保持著拿話筒的姿勢,甚至連睫毛都沒有眨動一下。

  “你可以罵我是騙子,可以鄙視我的無聊,但在此之前,先來聽聽當事人的說法。”屈雲道。

  他已經將一切證據,都收集好了。

  “誰的電話?”古承遠忽然發聲。

  “我同學。”悠然面上如常,但一顆心,卻開始猛烈跳動起來。

  屈雲那邊停頓了下,接著沉下嗓子:“古承遠在你旁邊?”

  “嗯。”悠然輕應了聲,並將手機換在自己的右耳處,不欲讓古承遠察覺。

  “悠然,聽我說,馬上找借口離開他,不要單獨跟他攤牌,明白嗎?!”屈雲的這句話,是用一種輕緩的聲音說出的。

  他努力地,想讓她靜下心來。

  “我在去機場的路上,要趕去桂林,那麼,開學的時候再見了。”悠然努力地將語氣放松。

  掛上電話,忐忑地等待了五分鍾,古承遠似乎沒察覺出什麼。

  悠然的耐心已經用盡,她瞅准機會,道:“我想上廁所。”

  尿遁,這是她的計劃。

  可是古承遠像是沒聽見一般。

  “我憋不住了。”車內冷氣挺足的,但悠然還是覺得自己手心中全是汗。

  “這招,是剛才屈雲教給你的嗎?”古承遠問,他的眼睛看著前方,而嘴角,卻是一種冷漠至模糊的弧度。

  他什麼都知道了。

  悠然也不想再假裝下去,直接質問道:“撞爸媽的那個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相信屈雲的話?”古承遠問。

  “我不信,所以我要聽你的解釋。”悠然握緊拳頭。

  “可是,你已經相信了,否則,也不會聽他的指揮,迫不及待地離開我。”古承遠說著一個事實。

  悠然無言以對。

  是的,下意識裡,她已經相信了屈雲,這足以解釋剛才她對古承遠一系列逃避的動作。

  “原來,演了這麼久,到頭來,還是做了無用功。”古承遠安靜地笑,那笑意,隨著冷氣,不斷地覆蓋在悠然的每個毛孔上。

  “這句話的意思,是承認了嗎?”悠然聲音有些抖,像是一個人沒站穩似的。

  “是的。”古承遠道。

  “停車!”悠然沉聲命令:“從此以後,我都不想再看見你!”

  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母做出那樣的事情?

  如果,出了一點差池,那父母可能永遠也不能醒來。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最愛的人的生命!

  “悠然。”古承遠輕聲喚她。

  悠然轉過頭,看見的卻是一支小型的噴霧劑以及從噴頭噴射出的白色霧氣。

  一陣刺鼻的氣味襲來,接著,悠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醒來時,悠然發現自己躺在一幢陌生的別墅大廳中的沙發上,腦袋有些暈,像是醉酒了一般。

  落地窗外那滿眼的綠意,全部湧入眼中,反倒顯得鼓脹。

  忍耐著不適輕輕將頭轉向一旁,悠然看見了腳邊的古承遠。

  他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己的手機。

  “屈雲打了二十多個電話給你,看來,他很緊張你。”古承遠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悠然發現自己雙手被冰冷的金屬手銬捆住。

  “悠然,你說過,當我有需要時,就會來陪我。可是,我隨時都需要你,因為這,我不能放走你。”古承遠走到落地窗前,將玻璃門打開,接著,悠然的手機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就這麼墜落在山底。

  “這裡是我買下的度假別墅,很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古承遠重新回到悠然躺著的沙發邊,坐下,手沿著她的小腿游走。”

  他的指尖,像是染著冰,即使在這樣高溫的天氣中,也能將悠然的皮膚凍傷。

  “你先放出話,讓我提防,再指使那人去撞我的父母,接著第一時間來到我面前,讓我傷害你,而後又聯合那人表現自己的無辜,讓我心生愧疚,對嗎?”悠然問,尾音有些顫抖,或許是因為他手指的冰涼,或許是因為其他。

  “是的。”古承遠的手,緩慢地在悠然的身體上移動。

  “那次落水後,你根本就沒有昏迷,而是假裝的,對嗎?”

  “是的。”手,一直在前進。

  “那次的割肝,只是一場演給我看的戲,你根本沒有受到古志的欺騙,或許,割肝,是你給予他幫你配戲的報酬,是嗎?”

  “是的。”手撫過每一寸肌膚,帶著眷戀的歎息。

  “你從醫院跑出去,故意地將傷口撕裂,又不願回醫院治療,只是為了逼我戴上那枚戒指,是嗎?”

  “是的。”手,已經到了她的大腿處。

  “而我父母之所以會在此刻出游,也是你的功勞,是嗎?”

  “你爸公司的老總,和我相熟,那次的獎品,是我提供的,條件只有一個——讓你父母抽中頭獎,暫時離開。”古承遠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

  原來,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一根染著陰謀的絲線,漸漸地,織成一張大網,將她纏繞。

  得知真相後,悠然的情緒並沒有噴發,她並沒有破口大罵,沒有歇斯底裡,而是平心靜氣地問了一句話:“這麼做,值得嗎?”

  真的,值得嗎?

  古承遠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不做這麼多,你怎麼可以重新親近我,甚至差一點,就決定答應我的求婚?”

  “可是總有一天,我是會知道真相的,那時,我照樣會離開。”悠然道。

  “你認為,到那時,你還會有離開我的可能嗎?”古承遠問,聲音低沉,那種磁性,像是鑽入了皮膚底下,化成尖銳。

  “我已經不再愛你,我們在一起,是不會快樂的。”悠然搖頭。

  “我會快樂,只要有你,我就會快樂。”古承遠的手,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悠然的小腹處。

  “但是我不會快樂,”悠然眼神沉靜如水:“我不愛你,跟你在一起我不會快樂,就像是媽和你爸在一起時,她連笑的時間都很少。”

  “悠然,我不是古志,我會讓你快樂的。”古承遠道。

  “不,你不會。”悠然的聲音忽然變冷:“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快樂與否,你在乎的,只是能擁有我,你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受……你根本就不愛我。”

  古承遠緩慢地低下身子,將嘴貼在悠然的耳邊:“愛與不愛,你很快就會知道。”

  唇與耳之間,隔了幾縷發絲,摸索之下,癢意橫溢,卻讓悠然生出了無端的恐懼。

  下一秒,古承遠的手,便開始解著她牛仔褲的扣子。

  “你做什麼?”悠然大驚失色,並用被銬住的雙手去擋。

  可古承遠只手便將她的抵抗消弭,他在她小腹上的動作,繼續著:“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媽的親生骨肉,她是不會不要我的,如果是這樣,即使再難熬,她為了我,也會永遠待在古志身邊。”

  悠然越聽,越覺得這話冰涼透骨:“你究竟想做什麼?”

  “所以,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也就不會離開了。”

  古承遠的語氣很輕很緩,但卻像是重錘,直接砸在了悠然的太陽穴上。

  “你不能做這種事情!”悠然開始拼命掙扎。

  可古承遠翻身而上,將她的身子,穩穩地壓住:“悠然,我們會在這裡待上很長的時間,我們會有孩子的。”

  悠然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會冷一會熱,牙齒也開始上下磕碰,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的到來。

  褲子的拉鏈已經拉下,一寸寸地,往下褪著,雖然緩慢,但總有讓古承遠如願的一刻。

  就像他說的,時間還很長。

  他是會達到目的的,不管是犧牲自己,還是犧牲別人。

  只要夠狠。

  只要夠狠……

  悠然忽然停止了掙扎,她調整呼吸,讓渾身的每個細胞都積聚起力氣,在最後一刻,猛地用額頭撞向古承遠的下巴。

  她的來勢洶洶讓古承遠下意識躲閃,如此一來,便暫時放開了對她的禁錮。

  覷准機會,悠然猛地掙脫開他,接著,飛一般地撲向茶幾,拿起上面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擲。

  茶杯瞬間裂成尖銳的碎片,不等古承遠反應過來,悠然直接拿起碎片,毫不猶豫地就往手腕的動脈上劃下。

  不止是一下,接連著四五下,那動作,活像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血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後地從動脈處逃出,滴落在地板上,像是小小的血的湖泊。

  要比狠,她也是可以的。

  並不是為了誰守貞,只是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將是另一場悲劇的開始。

  悠然不願看見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便用碎裂的杯具去阻止悲劇。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古承遠撲過來奪下了碎瓷片,可是悠然的手已經是嚴重受傷。

  “看來,我比死還讓你感到可怕是嗎?”古承遠的眼睛如地獄的土壤,純黑,帶著火焰的暗紅。

  悠然疼得滿額是汗,但嘴角卻是在笑:“好不容易活一次,怎麼能讓自己的後半輩子痛苦呢?”

  其實,悠然是在賭,她賭古承遠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他定會將她送到醫院中,屆時,她便可以向旁人求救。

  可悠然沒預料到的是,古承遠將她抱到了臥室裡,接著,一個電話叫來了他的私人醫生。

  醫生仔細診斷後,發現悠然割的那幾下幸好沒傷到神經和韌帶,做了局部麻醉以及傷口清創縫合之後,將藥留下,便准備告辭。

  此刻該醫生在悠然眼中簡直就是那大海中的豪華大游艇,她哪裡肯放手呢?

  趕緊地,悠然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抓住了這艘豪華大游艇的胳膊,差點沒把指甲也掐進去:“醫生,快去報警,這人是變態,是神經病,是他把我綁架的,還囚禁在這裡!”

  還來不及等醫生做出反應,旁邊便傳來古承遠不急不緩的聲音:“我叫來的人,你認為會幫你嗎?”

  悠然定睛一看,果然,那醫生微笑著將她的手指一個個地掰開。

  頓時,醫生在悠然心目中的形象由一艘豪華大艇直接變成了電影最後三十分鍾的泰坦尼克號。

  但眼睜睜地看著醫生離開,這不是悠然的做法。

  於是,她用未受傷的那只手抓起台燈,直接向他的後腦勺砸去。

  見死不救的泰坦尼克號破皮流血了。

  將醫生打發走後,古承遠緩步來到悠然面前,悠然心中警鍾烏拉烏拉地響個不停,趕緊往後退。

  “我就這麼可怕嗎?”古承遠問。

  “是的。”悠然的回答沒有一秒的猶豫。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悠然。”古承遠道。

  “是的,只是想要。你只是想要報復,所以你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狠狠地拋棄了我;你只是想要不再寂寞,所以你不顧我的感受,強行要將我留在你身邊;你只是想要達成目的,所以其他人的幸福都不再重要……我同情你過去的遭遇,我對自己小時候對你的傷害也感到抱歉,但這些並不能成為原諒你一切行為的靈丹妙藥。古承遠,我不欠你什麼,你不能拖著我的未來,你沒有權利。”

  悠然的唇因為失血而蒼白,那種蒼白像是刺目的光,扎在古承遠的眼中。

  留下是痛,拔去,一樣的疼。

  “此刻,我在你心中,一定是如喪屍般可怖,是嗎?”他問。

  悠然毫不留情:“不,比那更甚。”

  聞言,古承遠的嘴角微揚,他笑了,只是那聲音,卻像是一種啞啞的嗚咽:“可是悠然,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對我有多重要。你的童年,是我所向往的,和你在一起,我會感受到那種幸福,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氣息,也是好的,能嗅到,對我,也足夠了。”

  說完,古承遠向著她襲來。

  但悠然隨時保持著警惕,身體往後一縮,接著當即扯下手中的繃帶,一狠心,傷口扯裂,血滴滲出。

  “放手!”悠然低吼:“否則我會死在這裡!!!”

  “放手?”古承遠輕聲重復著這句話:“上一次我放了手,便失去了你整整四年,這一次,我再也不能放。”

  說完,他竟然拿起用來剪繃帶的剪刀,迅速地往自己手腕上一劃。

  悠然熟悉的紅色,從古承遠的脈搏中湧出。

  接著,他像一條獵豹般,以無法阻擋的力量與速度將悠然給壓在了床上。

  他的手腕,碰觸著她的,兩種血液,融合在一起,流在床單上,開出朵朵喧雜又寂靜的花。

  “就算是死,我們倆也一起。”古承遠的聲音安靜得不像是從一個活人口中說出的。

  說完,他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頸脖。

  像是纖細蒼白只在暗夜出沒的吸血鬼,在吸吮著挽救自己生命的血液。

  古承遠的唇,冷得如同聚集了全世界的寒冷,一點點地,凍結了悠然的生命。

  悠然仰望著天花板,上面那盞有著墨綠色仿古燈罩的白熾燈彷佛在劇烈晃動著,無聲地。

  手腕處的血管,在突突地隨著心髒跳動著,每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

  古承遠的身子,重得她無法承受,肺部,被壓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就用這最後一口氣,悠然嘶啞著聲音叫出了心內最想說的話。

  “個挨千刀沒人倫裝b裝到被雷劈裝純裝到被人輪的屈雲,你tm的死到哪裡去了!!!”

  在最危險的時刻,悠然想到的人,只有屈雲,只有屈雲。

  即使知道,他沒有可能會在此刻出現,但如果她要死,在臨死前,她也要喊出這句最真心的話。

  這最後的嘶吼可算是驚天動地,造成的回聲也是非常了得——悠然聽見門外的樓梯都在響動。

  按理說,這回聲應該是越來越小,但悠然卻發覺,那聲音,越來越近,聽真切了,就像是皮鞋的嗒嗒聲。

  幾秒種後,門被撞開,接著,悠然身上古承遠的重量頓時消失——某人將古承遠拉起,接著一拳將其揮在了地上。

  而那傳說中的某人,就是臉色比缺了半個腦袋還在蹦躂的喪屍還要恐怖的屈雲。

  古承遠也不是弱者,從地上站起,立即開始反擊。

  雙方都是練家子,當即打得辟辟啪啪辟辟啪啪,血沫橫飛骨頭折斷。

  悠然非常想撐起身子看看這場精彩的打戲,但她的身體在連續的緊繃後忽然得到放松,加上失血過多,一時支持不住,眼珠打個轉,晃悠悠昏睡了過去。

  沒有做夢,所以似乎只是閉下眼的時間,她就醒了過來。

  睜眼前,悠然便知道即將面臨的,是兩種事實。

  一是古承遠被打敗,屈雲將自己救回。

  另一種是屈雲被打敗,並且被種在了後山的樹林中,等待秋天去收獲。

  所以,悠然睜眼的這個動作,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

  結果並沒有讓她失望。

  屈雲坐在她旁邊。

  只不過——那張俊俏的臉被揍得青一塊紫一塊。

  悠然眨眼眨眼再眨眼,仿若不認識他的樣子。

  “重新介紹下。”屈雲道:“我就是那挨千刀沒人倫裝b裝到被雷劈裝純裝到被人輪的屈雲。”

  “你是壓根沒被埋呢,還是剛從地裡鑽出來的?”悠然看著屈雲滿臉的傷,問道。

  “古承遠也被埋得夠嗆,我和他,誰也沒占到便宜。”屈雲懂得悠然的意思。

  悠然這才拿起眼睛查看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腕處是厚厚的繃帶。

  “古承遠呢?”她問。

  “我本來想報警,但你媽打來電話給他求情,說一切事情等你醒來後聽你的意思。”屈雲順著悠然的目光看在了她的傷處,很自然地便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了上面:“未來丈母娘的話,我不敢不聽,他現在正在另一家醫院裡躺著——我們從樓梯上滾下來時,他頭被撞破,縫了十多針。”

  屈雲的手,干燥溫暖,那熱度,直接透過紗布傳到悠然的手背上。

  “而你,則小腿骨折。”悠然看著屈雲打著石膏的右小腿以及坐著的輪椅,得出了這個結論。

  “是啊,結果三個人都受了重傷,不得不打電話叫救護車。”屈雲回憶著:“客廳裡兩個破頭腳斷的,樓上臥室裡還有個割腕自殺的,差點沒登上晚報頭條。”

  “我原本以為是你抱著我,一步一步走到醫院來著。”悠然憧憬的浪漫被事實沖淡了些。

  “我沒叫醒你,讓你抱著我一步步走到醫院來,你就該慶幸了。”屈雲展示了自己的石膏腿。

  悠然可以想象,那一戰定是慘烈異常。

  將思緒再往前扯扯,悠然發現了許多疑問。

  “你是怎麼發現古承遠做的這些事的?”

  “依照我對他的了解,古承遠斷不會示弱,他不是那樣的人,這裡面,一定是有蹊蹺。他的軟弱來勢洶洶,讓你防備決堤,我再不采取行動,你腦子鐵定又會搭錯線,做錯事。所以我暫時離開,躲過他的注意,在這段時間中暗地裡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計劃好的。在五月初,古志的病就已經檢查出來,他低聲下氣去向古承遠求救,在受到百般侮辱後,古承遠終於答應割肝救他一命,但條件就是聯合起來在你面前演一場戲,讓你內疚心軟,最終一步步陷落。”

  “這麼說,你說放棄我,只是一顆煙霧彈?”悠然細聲道:“古承遠說,你和一高干女相親成功了,正手握手肩並肩一起往結婚的大道上邁進呢……那女的,真有其人?”

  “最近我才發現,戴平光鏡也是會將眼睛給戴壞。”屈雲忽然冒出這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

  “你眼睛壞了嗎?”悠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下。

  “如果沒壞,怎麼每當看著你就會得出非你不可的念頭呢?”屈雲如墨般的眸子,灼灼地看著她。

  悠然努力地讓自己聲音平靜,但到底,嘴角還是忍不住笑意微漾。

  不得不承認,這話讓她心裡非常受用來著。

  “並且,我也是個講信用的人,某人答應了要回來,我就必須要等她。”屈雲抬起好看的眸子,裡面是太陽的味道。

  我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即使離開一會,終究還是會回來的。

  悠然想起了自己在屈雲的設計下發的這個誓。

  “這次,是我做錯事,氣得你走遠了些,等得久一點,也是應該的。”屈雲的手指在悠然的繃帶上方移動著。

  他的指尖是暖的。

  悠然知道,屈雲是盛夏的黑布,看上去是冷酷,但卻吸收了太艷的熱,倘若真的被他擁抱,那將是滿身的溫暖。

  “悠然,你說呢?”屈雲問。

  悠然抬眼,看著他。

  他的唇,是恰到好處的厚薄,水潤的唇瓣被一種力量微抿著,像是在等待著某種宣判。

  來自她的宣判。

  可是,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在最危急的時刻,喊出了他的名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經歷過這許多,悠然心頭一直堵塞的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不知何時便已經消逝了。

  還躲避什麼,還爭斗什麼,還固執什麼,還掩飾什麼。

  她還戀著他,對他的傷害如此介懷,不過是太愛,不過還是在愛。

  雖然故事的開始很不堪,但在結局時得到“非你不可”這句話,便比什麼都重要。

  他們男未婚,女未嫁,都是政治立場正確,有同樣的宗教信仰,擁護同一個祖國,愛清潔講衛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娃子,結合在一起,絕對是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與物質文明建設增光添彩的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愛她,而且,她愛他。

  好不容易活一次,就厚著臉皮,忘卻前緣舊事,拋棄自尊,熱火朝天不顧一切地愛一場,也沒什麼不可。

  但在說出那句話前,悠然還是先問了幾個問題。

  “以後,你還會沒事就擺張晚娘臉給我看嗎?”

  “不會。”

  “以後,你還會什麼事都瞞著我嗎?”

  “不會。”

  “以後,你還會為我偷看帥哥而罰我去洗碗拖地嗎?”

  “不會。”

  “以後,如果家裡只剩下一包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你還會跟我爭搶嗎?”

  這次,屈雲沉默了。

  悠然臉上的淚水如面條寬,原來到最後,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是不如一包方便面來著,你說辛辛苦苦糾結了這二十多萬字有啥意思啊?

  正淚著呢,屈雲忽然撐著坐上了她的病床,接著,熟練地吻上她的唇,滑潤的舌在她口腔中一卷。

  “不會……但等你吃完後,我會接著吃番茄牛腩口味的你。”

  “那麼,”悠然忽然湊上前,咬了下屈雲的唇瓣,接著退回,像是一只伸出爪子耍弄人的貓:“我就回來吧。”

  下一秒,她這只貓就被另一只獸給摟住,緊緊地擁吻著。

  在窒息的愉悅中,悠然明白,他們兩個,誰也逃不了的。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二十一課——結果,他才是最後的那個人。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6-2-22 17: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課] 這個輔導員,從來都是屬禽獸的

  悠然和屈雲重新和好了。

  兩人的病房面對面,把門一打開,可以隔著走廊玩撲克,形同於整日同吃同睡。

  可屈雲還是不滿足,說是想要間兩人住的病房。

  雖然已經有些日子沒做他的女友,但悠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屈雲估計是想著做那檔子事情了。

  悠然委婉地一問,果然如此,不禁好笑:「我說你腿都沒好,還在異想天開呢?」

  「沒關係,反正你在上面就好。」屈雲毫不在意地提出這樣的建議。

  悠然頓時眼淚嘩嘩滴,想不到一段時間沒見,這男人怎麼就懶了這麼多呢?眼看著她也是負傷在身,居然還要完成這種高難度動作,他於心何忍啊他。

  幸好醫院病房緊張,這才沒有讓屈雲得逞。

  沒事的時候,悠然就推著屈雲到住院部的綠化地帶中去閒逛,曬曬太陽,摸摸草地,本來是個讓彼此感情昇華的好時機,直到某天悠然一不留神,被屈雲發現在偷瞄著醫院裡新來的那個年輕有為清瘦英俊剛從國外回來的腦科醫生。

  其實悠然沒什麼別的想法,畢竟按相貌身材來講,屈雲就更甚一籌,更不用提他的詭計多段,陰險狡詐,兩面三刀,居心叵測了。

  只是就像在超市中,已經買了上等牛肉,但也沒人規定不能去海鮮去逛逛飽飽眼福。

  悠然正看著那只海龜,右邊臉頰卻像是被激光灼燒了似的,逼得她一激靈,低頭,正好對上屈雲那雙墨染的眸子。

  糟糕,牛肉憤怒了,後果很嚴重。

  悠然立即抬頭,手搭涼棚,做感歎:「啊,天好藍。」

  「是,天很藍。」屈雲若無其事地回應。

  看似萬事皆安,但瞅著屈雲那清冷的更為上挑的眼眉,悠然的心就像小龍女樣--連睡覺時都是躺在細繩上的。

  果然,報復來的如此之快。

  當天晚上,悠然正躺在病床上悠閒看漫畫,一陣生銹銀鈴般的嬌俏笑聲直刺入她的耳中。

  打開房門,發現走廊對面屈雲的病房門大開,他正躺在床上與兩白衣天使談笑風生,逗弄的她們笑的花枝招展,差點沒把腰給扭著了。

  其中一個還大膽地將手放在屈雲的胳膊上,捏啊捏的。

  屈雲並未阻止,只是略移眼,安靜且意味深長地瞄了悠然一眼,繼續開始勾蜂引蝶以及貢獻豆腐。

  悠然不得不承認,不愧是屈雲,殺她於無形之中。

  這不明擺著警告她,再敢去看那些海鮮區,他這塊牛肉就要出牆了。

  悠然當然清楚,這醫院百分之八十的護士都被屈雲的那張臉給迷的七葷八素的,時刻排著隊等著接自己的班呢。

  一群見色便智昏的女人,悠然鄙視,都和她一樣。

  為了讓屈雲守住貞潔,悠然只能服輸,往後只要遇見那只海龜,立馬低頭看地板。

  簡直都可以找胡boss要一座貞節牌坊了。

  這樣,屈雲才滿意了。

  可悠然越想越不是滋味,當初他流血流汗地追她,結果追回後又開始奴役她,這哪行啊?

  所以悠然抗議了。

  但屈雲很無辜地反問道:「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悠然像是吃火鍋時被鵪鶉蛋給噎住。

  是啊,他確實一句話也沒說。

  沒多久,醒悟過來,悠然便眼淚磅礡--完啦完啦,這男淫功力又有了長進,看來這輩子是終究注定被壓的份了。

  最後一次見古承遠,便是在醫院中。

  照例,那天中午悠然和屈雲兩人頂著陽光在壓草坪。

  「誒,你說我們倆同時請假一個月,學校裡會不會生出什麼不好的傳言?」悠然問。

  話說,因為兩人在鄰近開學的時候傷勢嚴重,便雙雙請假,雖然學樣那方面不用擔心,可同學的閒言碎語對悠然來講攻擊力還是挺強的。

  「什麼叫不好的傳言?」屈雲反問。

  「比如說我們私奔了,或者是我因愛不成追殺你之類的。」

  「應該是第二個,比較有說服力。」

  悠然權衡了下自己和屈雲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不得不承認流言百分之九十九是這個版本。

  悠然感歎萬千,她實在是冤咧。

  感歎到興頭上,便看見了那邊頭頂包著紗布的古承遠。

  雖然包著紗布,可並不狼狽,身姿挺拔,硬朗氣質橫溢。

  他走過來,在離他們兩米之外停住,眼睛看著悠然,道:「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她沒空。」屈雲動作靈活地將輪椅一轉,擋在悠然面前,保護意味十足。

  古承遠沒理會他,一雙眼睛依舊看著悠然。

  經過上次的事件,再看見古承遠時,說不怕是假的,但害怕的感覺沒持續幾秒,悠然終於克服了。

  她決定和古承遠單獨談談,不是因為他的要求,而是她有話要說。

  聽見悠然讓他去旁邊歇歇的要求,屈雲默然,但也只停頓了幾秒,還是照做,自己推著輪椅去到十多米開外的葡萄架下。

  看樣子似乎是聽不見的。

  但悠然還是要測試下,像是調試麥克風般,將拳頭放在下唇,不停重複道:「屈雲是豬,屈雲是豬。」

  平均視力5.2的眼睛一下子就攫住了屈雲眉間那抹緊繃。

  趕緊地,揮手讓屈雲再後退五米。

  接著,繼續試音:「我要紅杏出牆,我要紅杏出牆。」

  這次屈雲沒反應,看來是真的聽不見了。

  悠然放寬了心,開始了和古承遠的對話。

  「你什麼時候走?」悠然問。

  古承遠必須要去美國過待一年,否則,他指使人去傷害白苓和李明宇的事情就會被曝光。

  這是悠然思考許久後想出的。

  雖然古承遠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但他不能將其當成擋箭牌免除一切責罰,做錯了事情,就得承擔後果。

  悠然這麼做,還有另一個原因。

  白苓說,她會跟著古承遠去,照顧他。

  悠然想讓他們解開心結。

  雖然結果並不一定樂觀,但不管怎樣,努力了,就問心無愧。

  「後天。」古承遠低頭看著悠然,睫毛投射在眼窩下的黑影,似乎亙古存在:「但悠然,記清楚這個要求,一年,只有一年,之後,我定會再回來的。」

  「你是在威脅我嗎?」悠然問。

  「我很高興你意識到了這點。」古承遠道:「那麼,好好享受下你和屈雲的最後一年好了。」

  說完,他掉轉步子,準備走人。

  但悠然將他叫住。

  「害怕?」古承遠問。

  悠然搖頭,接著,將手腕翻給他看,陽光下,白皙的皮膚上有道猙獰的傷痕。

  或許是因為正午刺眼的光線,或許是因為悠然那種靜若止水的表情,古承遠的上眼瞼微顫了下。

  「其實,這道傷痕在四年前就應該存在的。」悠然的聲音略帶一種飄渺:「就是在你說恨我之後,加上高考失利,我想到了消滅自己,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在最後關頭……忽然覺得生命還是美好的,也就放下了那把準備割脈的刀。」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以前的李悠然已經死了,那個能夠給你溫暖,那個一心愛著你,那個能夠永遠陪伴著你的李悠然,已經死了。在那個夏天,我和你聯合起來殺了她,或許我們錯了,只是,她再也回不來。」

  「你懷念的,你想要的,只是從前的我,只是人一旦走錯了一步,後面的發展,都不一樣了。你做錯了事情,可以得到原諒,只是那原諒,已經改變不了什麼。」

  悠然仰起臉,強烈的陽光讓她的眼睛微瞇,成為月牙的形狀,她的臉上,是種輕揚的透明的笑意:「哥,再見。」

  說完,她轉身,向著屈雲走去,步伐輕盈。

  不管古承遠是否想通,不管一年後他是否又會搞出什麼事情,但悠然不再害怕。

  經歷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對自己和屈雲挺有信心的--兩個人都是賤骨頭,合在一起雖然爭執不斷,但誰離了誰也不行。

  所以,要再將他們分開,很難,很難。

  身後的古承遠是了悟還是執著,是默默站定還是憤而疾走,她都不再關心。

  因為她的視野太小,只裝得下一個屈雲。

  走到葡萄架下,看著枝蔓陰影投射下的屈雲的俊顏,實在是心花怒放--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是嘴的。

  走過去,伸手想掐掐他的臉頰,但屈雲握住了她的手。

  抬頭,他的眸子裡吸收了綠蔭滿滿的涼。

  「你脾氣該改改了,怎麼能動不動就擺臉子給我看,不要忘記你現在的狀況,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小心我直接連人帶椅子給你推到水池裡去!」悠然趁著屈雲尚處於傷殘狀態,殺傷力有限,趕緊撂狠話。

  可屈雲輕飄飄一句話就讓她徹底軟了下來:「聽說,你要出牆?」

  原來還是能聽見,悠然開始懷疑屈雲是不是葫蘆娃兄弟中的二娃。

  沒時間驗DNA,悠然趕緊解釋:「開玩笑,就我這小短腿,哪裡爬得上啊?」

  「可以爬梯子嘛。」屈雲提議。

  「可以嗎?」悠然驚喜交加。

  屈雲勾起嘴角一笑,頓時漫天桃花雨下:「當然可以……不過,等你爬再牆上後,我會把梯子給搬開,看著你跳下摔死。」

  看著那張絕美的臉,聽著那狠毒的話,悠然淚水如海。

  攤上這種男淫,她會被壓得連渣渣都不剩下的。

  待傷勢好轉,兩人立即回到學校。

  進寢室前,悠然心中暗暗忐忑,就怕實有們用幾雙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語調起伏不定地問道:「李悠然,今兒就老實交代了吧,你和咱們輔導員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她多慮了,幾名室友壓根就沒有把她和屈雲聯繫在一起。

  應該說,整個學校都沒有把她和屈雲聯想在一起過。

  最後反倒是悠然忍不住將她們往這方面引:「我和屈輔導員同時請假,你們就沒覺得有什麼不正常?」

  「你們能有什麼不正常?」室友們反問。

  「比如,我和他這段時間可能待在一起呢?」悠然道。

  這句話的結果,是一陣哄堂大笑。

  晚上,將這件事告訴了屈雲,他的反應只有淡淡的一句話:「自取其辱。」

  接著,繼續低頭拿著筆記本製作教案。

  悠然鬱悶的吞下了一大盒巧克力。

  回校之後,屈雲便要求悠然搬到自己家去住,但悠然秉持距離產生美這個原則,斷然拒絕了。

  但因為是大四,室友們各自去找了實習單位,都陸續搬出了寢室,夜裡一個人睡著也怕,悠然只能放棄原則,正式和屈雲秘密同居。

  搬去的第一天晚上,悠然明白了一個真理:千萬不要靠近飢餓的狼。

  悠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肉,先是被洗乾淨撕去包裝袋躺在案板上。

  接著,屈雲的嘴和舌幻化成刀,將她一下下給剁成了肉醬。

  然後,屈雲的手又將她這攤肉醬給揉成肉團。

  最後,一口吞下去。

  簡直是禽獸中的戰鬥機,色魔中的Vip。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悠然覺得自己的骨頭全都搖散了,看著旁邊那因為吃飽喝足睡得香甜無比的屈雲,悠然氣得牙癢癢,撲過去,「嗷」地一聲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劃不來,真的劃不來。

  屈雲的胳膊有的只是肌肉和骨頭,居然將她的牙給磕痛了。

  更重要的是,這一舉動將狼給驚醒了,於是,她又重複了從肉到肉醬再到肉團的過程。

  慘不忍睹咧慘不忍睹。

  悠然終於忍不住抗議:「你也太飢渴了一點吧?」

  「這說明我對你忠貞,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是清白的。另外……」

  「另外什麼?」

  「另外,這麼一來,也可以讓你沒力氣去爬牆。」

  看來,自己那句無心中的出牆,是要被屈雲給記恨一輩子了。

  思及此,悠然淚流滿面啊淚流滿面。

  大四上學期基本是實習時間,悠然一門心思考研,屈雲便幫她搞了張實習證明,讓她在家裡複習。

  悠然覺得,自己在屈雲家白吃白住白喝,實在是不怎麼像話,便買來烹飪書決定為他洗手做羹湯。

  但在廚房經歷過幾次毀滅性的災難後,悠然決定放棄。

  每天早上七點,她跟著屈雲起床,吃完早飯,目送他出門,並囑咐一句:「路上不要看野花,早點帶飯回來。」

  接著複習幾小時,等中午屈雲帶回外賣,一同吃了,睡個午覺,下午兩點醒來,再次目送屈雲出門,並囑咐一句:「不要被其他女人吃豆腐,早點帶飯回來。」

  然後又是幾小時的複習,等晚上屈雲帶回外賣,一同吃了,再複習幾個小時,等十一點時,自覺躺在床上,任由屈雲將自己製作成肉糰子。

  小蜜聽後,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感慨道:「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包養啊,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法?」

  「有。」悠然點頭。

  小蜜一副孺子尚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仔細說說吧。」

  「我認為。」悠然雙手摀住臉頰,臉色緋紅:「被他包養的感覺,真的好。」

  小蜜:「……」

  雖然是被包養,但悠然從來不放低自己的姿態,比如說這天晚飯時,當屈雲搶走盤中最後一根春卷,悠然當即豎起兩道眉毛,大喊道:「給我放下,這是我的!!!」

  屈雲非常淡定地將春卷的一端放在嘴中,道:「要吃的話,自己來咬。」

  含著春卷,他的話音有些模糊,但卻像是春卷中的糯米,軟粘香滑,勾引著悠然。

  但悠然不上當,如果她近距離去咬,那麼,製作成肉團的過程就會提前。

  才不這麼傻。

  放棄春卷,收拾碗筷,悠然進廚房洗碗。

  正在洗最後一個盤子時,屈雲靠在廚房門口,問道:「你今天在家待了一天嗎?」

  「嗯。」悠然應了聲:「怎麼了?」

  「沒,只是覺得,你整天待在家裡,對身體不太好。」屈雲道。

  「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的身體了?」悠然轉身,將塑膠手套脫下,帥了幾滴水在他臉上。

  「如果你病了,誰來陪我睡覺呢?」屈雲將「睡覺」兩字嚼得意味深長。

  悠然搖頭歎息。

  這個屈雲,太荒淫了,差點就快趕上她了。

  「這樣吧,明天我休息,帶你出去逛逛好了。」屈雲提議。

  「真的?」悠然欣喜地勾上他的脖子。

  「不過,你打算怎麼感謝我呢?」屈雲問。

  聞言,悠然立即後退跳開:「你想做甚?」

  屈雲就像傳說中那樣,魅惑狂狷地一笑,用眼睛往廚房中一瞥,道:「今天的戰場,就在這裡吧。」

  反正廚房都是製作肉糰子的地方,悠然很爽快地答應了。

  一個小時後,屈雲也爽快了。

  用好迪的話來講,那就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悠然原本以為,屈雲會帶她去逛商場,或者去山林中踏步。

  可是,屈雲卻將她帶回了自己父母家。

  這就是她用心服侍他後得到的報酬?!

  在那一刻,悠然非常想將屈雲給連根折斷。

  屈雲的父母住的是幢獨立的小樓,幽靜漂亮,看上去很有歷史的沉澱感。

  可此時的悠然哪裡有心思去賞美景?

  她只想跑。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就去見未來的婆婆,悠然覺得自己做不到。

  是的,她擔心的只是屈雲的媽媽。

  至於校長,悠然只能說,他完全沒有存在感。

  「我想上廁所。」

  「裡面有。」

  「我不想和你父母吃飯。」

  「那你在旁邊看著我們吃也行。」

  「我愛的另有其人,這樣的我不值得你帶著去見父母來著。」

  「沒關係,即使你心在別處,但只要身子在我床上就行。」

  用盡了各種借口,悠然還是被屈雲給揪著衣領扯入了他父母家。

  小樓的院子裡種著桂花,小小的金黃滿樹怒放,花香四溢。

  掙扎無果的悠然忽然在院子裡的角落中發現一枚球狀物體在蠕動。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那位毫無存在感的校長,即屈雲的老爸在晾衣服。

  悠然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屈雲的老爸很挫,但他畢竟是校長,是隨便請人吃頓飯都能抵她四年學費的人,怎麼會淪落到自己洗衣服晾衣服呢?

  屈雲主動為悠然解釋:「所有的家務一向都是他做的。」

  「難道是捨不得請保姆?」疑惑的悠然問。

  「如果有了保姆,那他在家裡就更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孝的屈雲答。

  悠然對著那費力地跳上跳下晾衣服的圓球物體歎口氣。

  現在的校長,一定很後悔當初丟的不是屈雲而是胎盤,養的不是胎盤而是屈雲。

  那歎息正接近尾聲,校長敏感地回頭,看見悠然,眉毛頓時如嚥氣的毛毛蟲般垮下:「 李悠然同學啊李悠然同學,我簡直錯看了你,怎麼才沒幾個月你就被他給重新弄上手了呢?怎麼就不能繼續折磨折磨他呢?」

  「已經折磨的手受傷胃出血小腿折斷,還要怎麼樣呢?」悠然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皮外傷都是沒質感的,這年頭,要虐心。讓他窩在被窩中躺一個月,整日渾渾噩噩,不吃不睡,時而胡言亂語,夜半癡狂癲笑,這才叫折磨啊。」校長傳道授業解惑。

  「嗯,我會努力的。」悠然握緊拳頭,臉上是「請黨和人民等待我的好消息」的堅定神色。

  「加油,我看好你哦。」校長重新恢復了笑臉,笑得差點連包子餡都流了出來。

  正在兩人握手言歡,沉浸在共創和諧未來的美好氛圍中時,悠然忽然聽見了熟悉的「叮」的一聲。

  奇怪,今天屈雲又沒戴那平光眼鏡,怎麼還會聽見這聲音?

  悠然得出兩個結論。

  一是她幻聽,二則是屈雲的功力已經到了新的境界。

  緊接著,悠然就被屈雲給拖進了屋。

  在客廳中,悠然見到了屈雲的母親。

  美自然是不必說的,畢竟校長那樣的包子基因,能生出屈雲這樣的人物,她媽媽的基因鐵定要很完美很強大才行。

  今日一看,悠然發現自己果然沒有失望。

  屈雲的母親不僅是美,還美得非常英氣,估計是因為出身於軍人家庭的關係,舉止動作,既有女人應有的嫵媚,也有利落的爽朗以及無比的尊貴的氣勢。

  簡直就是為女王。

  未來婆婆是女王,悠然覺得自己會死的很慘。

  當即,她只想臨陣脫逃,但屈雲不放手,直接將她拉到母親面前,言簡意賅地介紹道:「媽,這就是李悠然,你兒媳婦。」

  女王一雙妙目看向悠然,微微頜首,接著說了兩人認識以來的第一句話:「生孩子,還是剖腹產的好。」

  悠然:「……」

  女王對悠然的態度並不女王,還是有說有笑,並且還送了悠然一塊罕見的清透碧綠鐲子當見面禮。

  「不用擔心。」屈雲悄聲道:「只要是我喜歡的,我媽就喜歡。」

  悠然漸漸放下心來。

  他們在聊天,而校長則忙著削水果,倒茶,整理屋子,煮飯,悠然只看見一個肉團在屋子裡上上下下地忙碌著。

  終於在吃飯時,校長才得以和他們坐在了一起。

  趁著老婆和兒子正在交談當中,校長悄悄拉了拉悠然的袖子,道:「李悠然同學,聽我一句勸,在家庭中,你一定要挺立起脊椎,千萬不能委屈自己去伺候別人,想想看,爸媽把你養這麼大,是讓你被人欺負的嗎,他們知道你受了委屈,鐵定是四泡眼淚直直下啊,你忍心嗎?」

  一番大道理將悠然講的熱血翻滾,正決定從此以後不再洗碗,但此時,女王淡淡地說了一句話:「這菜好像鹹了一點點。」

  「老婆我馬上去重新炒!」悠然眼前一花,只見一肉團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進廚房。

  沒多久,一盤新菜端了上來,附帶的還有貼心的漱口水。

  「老婆,你再嘗嘗。」校長慇勤地狗腿般地笑。

  悠然搖頭歎氣。

  校長咧,要是你爸媽看見你這樣子,何止是四泡眼淚直直下啊,估計要連眼珠子都哭出來了。

  飯吃到中途,女王想聽聽兩人的羅曼史,屈雲便負責講述。

  隱去了一些不好啟齒的,免去了一些不太浪漫的,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不利於感情發展的。

  可聽著聽著,悠然察覺到有些不對了。

  「分手後,我努力地挽回,而悠然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很多次,也想著原諒,可在爸的挑唆下,還是決定放棄這段感情。」

  「當然,爸是好心,想著梅花香自苦寒來,給我們的感情越多障礙,就越能長長久久。」

  「所以,我一點也不介意他用計讓我喝的胃出血,真的,我挺感謝他的。」

  「哦,媽你不知道?就是上半年的事情,雖然當時吐了很多血,生命垂危,但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不過就是隔三差五地胃痛兩次,不過就是胃癌的可能性增加了一大截。」

  話音落後,悠然低下身子,看見桌面下校長的腿在不停打顫。

  桌面上,女王將幽幽的目光投向丈夫:「你就是這麼折磨二十多年前我千辛萬苦流血流淚拼著一條命為你生出的兒子的?」

  校長汗如雨下。

  「我只有一個兒子,自然是百般遷就,可看上去,你似乎是不太在乎他,難道,你在外面還有其它的子女?」

  校長如坐針氈。

  「或者,你是看他不像你,所以便暗暗懷疑不是你親生的?」

  校長抖如篩糠。

  「跟我到房間中來一趟。」

  校長的包子臉面如死灰。

  目睹這一事件後,悠然用崇拜以及戒備的目光看向屈雲。

  「現在,你應該知道在這個屋子裡,應該歸順誰了。」屈雲淡淡一笑,眼睛微瞇,再次發出「叮」的一聲。

  果然,悠然想,他的功力,已經到了無平光眼鏡勝似有平光眼鏡的新境界了。

  後來聽屈雲講,女王生他時難產了一天,最後不得不剖腹,一次生育遭受了兩樣最恐怖的罪,很是辛苦。

  估計就是這樣,女王把屈雲當成是寶貝疙瘩,從小就溺愛。

  雖然屈雲沒明說,但悠然用腳丫丫也想得出來,校長鐵定是看見兒子這麼受寵,再思及自己在家中低的差點能鑽入地板的地位,從而對屈雲產生了一種自然的而又不自然的嫉妒之情。

  所以,兩父子一直在爭鬥中。

  不過,再用腳丫丫想一下,這二十多年,校長估計也被屈雲氣得夠嗆。

  畢竟,屈雲不用自己動手,只要在女王面前搬弄兩句,校長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悠然吸取經驗教訓,決定盡量減少和屈雲的正面衝突,說句喪氣的話,她的智商和手段比起屈雲來,就像那珠穆朗瑪峰與死海的差距。

  那是相當的明顯。

  悠然漸漸發現,男人,就算是屈雲這樣的男人,內心裡還是小孩心性,偶爾很叛逆,但只要表面上順著他,那就天下太平。

  屈雲不喜歡她看其他帥哥,沒問題,她背地裡看個夠。

  屈雲不准她多吃垃圾食品,沒問題,她背地裡吃個夠。

  屈雲不准她穿在膝蓋之上的牛仔裙,沒問題,她背地裡穿個夠。

  這麼一來,連屈雲都忍不住誇獎:「你最近很乖。」

  悠然溫順地笑,可心內卻還是有些不穩。

  這都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龍捲風做防災工作的啊。

  11月的一天,龍捲風如期到來。

  屈雲下班回來後,一言不發,臉色非常不好。

  悠然趕緊低眉順眼,屁顛屁顛地遞上拖鞋,送上熱茶,又主動地為他捶腿捏肩,噓寒問暖。

  但屈雲冷著一張臉,就是不搭理。

  實在沒辦法,只能用最後的一招絕技:脫衣服。

  上次悠然因為複習得太累,便拿著屈雲的筆記本下日本床上運動片,一不小心,誤中了病毒,將筆記本上屈雲辛苦製作的課件以及學院的所有活動資料都刪除的一乾二淨。

  悠然認為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便破釜沉舟,在向屈雲坦白罪行後,在他的眉毛豎起來前,馬上脫光自己的衣服,粘上去。

  一陣風捲殘雲之後,屈雲帶著滿足的心情重新去書房拯救資料--一個字也沒有罵她。

  在那時,悠然便明白了一個事實--她的下半生,就要靠的他下半身了。

  現在也是一樣,悠然立即脫光了衣服,整個人像蛇般纏上屈雲的身體。

  這次,屈雲連地方都沒挪動,直接在沙發上將她製作成了肉糰子。

  而且是兩次。

  悠然累心又累身,正要沉沉睡去,卻聽見屈雲冷冷的問話:「為什麼要報考C大?」

  是的,所謂的龍捲風就是:悠然沒有像屈雲希望的那樣,報考本校心理系,而是報考了C大的心理系。

  其實悠然也不是故意要騙屈雲,這要是考在了本校,那自己和屈雲豈不是要一天24小時都待在一起,再俊的臉都看厭了。

  所以,她決定報考離本校30分鐘車程的C大,每天還是可以照樣回屈雲家,還可以讓兩人有自由時間,讓感情保鮮期更加長久。

  「還有其他的原因吧。」屈雲冷冷覷她一眼。

  悠然不得不感慨,知她者,莫若屈雲也啊。

  C大是有名的和尚廟,況且,是座清俊和尚大大有的廟。

  C大的特色是,女生稀少,而男生的數量和質量大大的好。

  悠然心裡有著小九九。

  上次路過海鮮櫃時看了眼那海龜醫生,屈雲將她整得很慘,這是因為自己的行為不是光明正大的。

  但要是她在海鮮櫃上班,那看海鮮們就是天經地義的了。

  考進C大,可以天天調戲各類海鮮,回家還有屈雲這塊上等牛肉等著自己,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因此,悠然大著膽子,瞞著屈雲,報了C大。

  而現在,東窗事發了。

  不過,反正名已經報了,就算屈雲有通天的本領,也不能更改。

  但不想每天看著他的冰塊臉,悠然便忍讓了許多:平日遇見屈雲要求滾床單,她總是抗拒抗拒再抗拒,但事發以來,只要屈雲餓了,她不敢說個不字,立馬自動剝光衣服任由他吃。

  如此溫順謙恭,但作用卻不大,屈雲看上去還是挺生氣的,最明顯的表現有三處。

  一,他總是搶悠然的番茄牛腩方便面吃。

  二,他默不作聲地將做肉團的次數增加了一倍。

  三,他開始從物質上虐待悠然:就算她生病了,也不給藥吃。

  每年冬天,悠然都會例行性地感冒,12月份時,便中招了。

  悠然本想讓屈雲給她買點感冒藥,但屈雲卻說什麼也不買。

  最後,流著鼻涕的悠然怒了:「屈雲,你是要眼睜睜看我死嗎?」

  屈雲伸手,梳了梳她的頭髮,輕聲道:「我們家……已經沒錢買藥了。」

  悠然:「……」

  不過屈雲還不到喪心病狂的地步,雖然不給藥吃,但還是細心地照顧著悠然:給她熬雞湯,給她暖被窩,給她剝橘子。

  在食療之下,悠然不藥而癒了。

  終於,在1月份時,考研考試來臨了。

  悠然並不是太擔心,畢竟,她是拼了老命複習的,有很大的把握能上線。

  到了那天,悠然脖子上套上護身符,手上掛著幸運手鏈,雄赳赳氣昂昂地準時來到指定地點考試。

  卷子發下來,大略瞄了一眼,心也安了下來,難度對她來說,不大。

  凝神吸氣,提筆才做了兩道選擇題,忽然旁邊女生身上的香水味飄來,本來是優雅的氣息,但不知為何,一股暖流忽然湧上喉頭,悠然還不來及做任何反應,居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這是悠然一生中最丟人的時刻。

  她那被胃液腐蝕得面目全非的早餐,全都躺在了地板上,散發著令人不太舒服的氣息。

  在所有人異樣的目光中,悠然縮成了一團。

  上午的政治考得比吐出來的那些東西還糟糕。

  中午,悠然飯也不敢吃,準備去買點見效迅速的胃藥,免得下午的英語也考的慘不忍睹。

  可屈雲聽聞後,固執地硬要拉她去醫院,悠然拗不過,只能跟隨。

  中午醫生要休息,屈雲便讓女王打了通電話給相熟的醫院領導,麻煩派醫生在診室等候。

  去的時候,醫院裡人已經很少,和平時的人滿為患形成鮮明對比。

  悠然被屈雲拉著上了電梯,在第三樓時,電梯門開,上來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開始時悠然並沒太在意,但仔細一看,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再仔細地一想,呦呵,這不就是在古承遠綁架自己時,那個見死不救被自己砸了後腦勺的泰坦尼克號嗎?

  悠然怒氣噴發,倆鼻孔氣的撲哧撲哧鼓脹。

  泰坦尼克號感覺到了身後異樣,轉頭,看清悠然,臉紅了紅,再揚起頭,看清屈雲,那因羞愧而紅的臉,「刷」地一聲白了。

  還沒到要去的樓層,泰坦尼克號便像煙似地,打開電梯,「咻」地一聲就跑了。

  悠然趕緊向屈雲訴說泰坦尼克號的罪行,可看屈雲那神色,似乎是明一切的樣子。

  再想到剛才泰坦尼克號看他就像是看見鬼的樣子,悠然知道內裡必定有料。

  禁不住她的詢問,屈雲終於坦白,原來當時悠然失蹤,屈雲動用了許多關係,終於查到古承遠在山中有套別墅,趕緊火速前往。

  而在門口,恰好遇見了頭破血流的泰坦尼克號,得知悠然受傷,於是,「便對他使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以此洩恨」。

  究竟是怎樣「小小的手段」,居然能夠讓泰坦尼克號在再次看見屈雲時如此失常,悠然一輩子也不想知道。

  還是少瞭解點屈雲的陰暗面比較好,不然,以後都不敢惹他了。

  出了電梯,走著走著,悠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腸胃科不是在這邊吧?」

  「相信我。」屈雲道。

  「好。」悠然點頭。

  然而三十秒後,當站在婦科診室前時,悠然才驚覺自己剛才的那個「好」字是多麼地腦殘。

  「你讓我相信你的!」悠然質問。

  屈雲面不改色:「我只是讓你相信我,並沒有說你應該相信我。」

  悠然捶胸頓足,這個男淫,他不是淫啊!

  屈雲才不管她的戲劇動作,直接將她按到醫生面前。

  屈雲的舉動讓悠然考得渾渾噩噩的大腦頓時炸出了一片清明,她帶著哭音道:「屈雲,這兩天我可禁不起你開玩笑!」

  屈雲站在悠然背後,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醫生問:「上次的月經是什麼時候來的?」

  屈雲道:「11月上旬。」

  醫生問:「最近有使用避孕措施嗎?」

  屈雲道:「完全沒有。」

  醫生問:「這段時間有什麼症狀嗎?」

  屈雲道:「胃口變了,以前愛吃辣的,現在愛吃酸的,時常感到疲乏,沒有力氣,今天早上還吐了。」

  聞言,悠然如五雷轟頂,劈得她是支離破碎。

  是的,她這兩個月大姨媽都沒有來,每天複習時總是拿著話梅吃,而且睡覺的時間明顯增長,但悠然因為太投入於複習,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們明明每次都有用套套!!!

  上個月才抬了兩箱放在床底慢慢用呢!!!

  但屈雲說沒有使用避孕措施,也就是說,一切,都是他在作怪!

  在得出這個結論的過程中,茫然的悠然已經被拉去做了一系列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她光榮地中招了。

  自然,下午的英語考試,比上午還慘。

  那聽力測試,悠然聽見的每個單詞都是一個音--baby。

  晚上回到家,悠然摔了桌子上的杯子,用清脆的聲響來表達她的無比憤怒:「屈雲,你給我說清楚!!!」

  屈雲氣定神閒地端了一盤西湖醋魚走來,鮮美甜酸,引誘的人口水直淌:「天大的事,先放一旁,吃了再說。」

  雖然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悠然的肚子沒有骨氣,還是屈服了。

  吃了菜,喝了雞湯,吃了水果,悠然摸摸胃,再次站起,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屈雲,你個比下水道美人魚還噁心的傢伙,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故意在套套上戳洞洞了!」

  「是。」屈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將鮮搾的果汁放在悠然面前。

  「這麼早讓我懷孕,是不是為了阻止我考入C大?」悠然問。

  「是。」屈雲又將厚厚的毛毯給搭在了悠然身上。

  「這些事情,是不是從11月就開始計劃的?」悠然問。

  「是。」答案不言而喻。

  悠然忽然站起身子,毛毯順勢掉在了地上,她冷聲道:「屈雲,你就這麼有把握事情會按照你的預想進行嗎?」

  「你想說什麼?」屈雲問。

  「我也可以不要他的!」悠然賭氣道。

  「李悠然,話說出口前要仔細考慮清楚。」屋子裡本來很暖和,但屈雲的身體邊緣卻漸漸生出了冷寒之氣。

  「地球又不會整天圍著你轉,我也不會每次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看見屈雲的怒火,悠然感覺到報復的爽意。

  狠話撂完,悠然「蹬蹬蹬」跑上樓,關上臥室門,睡覺去了。

  沒睡到兩個小時,便被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給驚醒。

  睜眼,居然看見了女王。

  不知何時到來的女王坐在悠然床邊,見她醒了,便伸手,撫摸著她的肚子,幽幽地說道:「悠然啊,我的寶貝孫子可就交給你了,倘若他有什麼三長兩短,你……」

  後面的話,女王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效果,卻比說了還要恐怖一萬倍。

  女王施施然離開後,又是校長來了。

  那張包子臉,笑得快要裂開了:「李悠然同學,安心地生吧,我保證,畢業證一定準時交到你手上。但有個條件,得拿孫女來換。」

  一個要孫子,一個要孫女,悠然欲哭無淚,估計要生個人妖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了。

  這邊廂還沒弄完,悠然父母又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從美國打來電話。

  李明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勸道:「我辛苦了這麼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掙出個外孫,悠然啊,你怎麼忍心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呢?」

  悠然頭開始痛,拜託,她肚子裡那個也才是個肉團而已啊。

  白苓到沒有埋怨,反而很理解悠然的決定:「你這麼年輕,根本沒有思想準備,再加上讀研的心願也沒有達成,所以,媽媽會支持你的任何決定……只是,你和屈雲的孩子一定很可愛……唉。」

  不得不說,老媽的這招以退為進,果然是高,一聲「哎」讓悠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不孝至極。

  其實不要這個孩子只是悠然一時的氣話,是為了讓屈雲不好受才說的。

  而現在看來,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那不用屈雲出手,就會被雙方父母砍得死得不能再死了。

  經過一番疲勞轟炸,悠然筋疲力盡,這時,幽靜的房間中忽然又響起了久違的「叮」的一聲。

  轉頭,在房間門口,悠然看見了屈雲。

  他,在,微,微,地,笑。

  就像是一隻吃飽的獸看著爪下作著徒勞掙扎的獵物似悠閒的笑。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二十二課--這個輔導員,從來都是禽獸的。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6-2-22 17:34:5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結婚證已經拿了,酒席也辦了,悠然正式成為屈家婦。

  考研的事情,自然是泡湯了,努力了這麼久,忽然被屈雲的一己私心給葬送,悠然不服氣啊不服氣。

  所以,趁著懷孕的當,悠然開始拚命折磨屈雲。

  每天都躺在沙發上,讓屈雲不停歇地按摩三個小時。

  晚上邊看電視邊把腳神到屈雲腿上,讓他剪指甲,磨腳皮。

  買回《大明宮詞》的劇本,閉屈雲投入感情地朗讀,否則就不讓他和寶寶說話。

  凌晨一點把屈雲叫醒,說自己要吃學校外大排擋的燒烤,待屈雲買回,咬也不咬一口,說聲不想吃了,繼續睡覺。

  ……

  無論多離譜的要求,屈雲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同意了。

  除了一件--依舊不准悠然看帥哥。

  只要悠然有看帥哥的跡象,馬上蒙住她的眼睛,五分鐘後才會放開,那時,帥哥的衣角都看不見了。

  這天,挺著大肚子的悠然和准奶爸屈雲到學校外的超市中選購食物--六月,同學都畢業離校了,悠然也可以不再避嫌疑。

  在方便面架子前,悠然停下,感慨道:「要不是那包方便麵,我想我們也不會在一起了。」

  「不見得,那時的你囂張的不行,總歸還是會落入我手中。」屈雲道。

  這話說得,怎麼像是在對付階級敵人呢?悠然忽然想到什麼,問道:「對了,你怎麼會用奉子成婚這招的?」

  「尤林教的,據說,他就是用這招讓唐雍子安分了下來,從此安心成為尤夫人。」

  原來尤林也是壞人來著,悠然握拳。

  正在這時,眼角瞥見一個帥哥的影子,這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分泌,眼前一黑--屈雲又把她的眼睛給蒙住了。

  掙脫掉他的手,悠然不快:「爬牆只是說笑的,又不會真的去爬,你怎麼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呢?」

  「諒你也不敢爬牆。」屈雲推著購物車往前走。

  「那你幹嘛不准我看帥哥?」悠然問。

  屈雲繼續推著車往前走,身影頎長筆直。

  「你不說我就不走了。」悠然站在原地,開始耍賴。

  屈雲的腳步不停,只是輕輕的一句話飄來:「要不是在乎,誰管你看誰呢?」

  悠然愣了愣,半晌,嘴角慢慢地,輕輕地上揚了。

  要不是在乎她,哪裡還有閒心管她是不是在看帥哥呢?

  屈雲走的並不快,是她這個孕婦三兩步就能趕上的。

  事實上,悠然也這麼做了,挽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怎麼說呢,一不小心,挑到了只獸,雖然不好對付,可至少……是只愛自己而自己也愛的獸。

  這就夠了。

  想到這,悠然將屈雲的臂膀握得更緊。

  回去,繼續調教,或者……被調教吧。

  話說,與獸做對的日子,其樂無窮。

  -正文完結-
簽名被屏蔽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1 09:2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