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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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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瞬間傾城 -【未央.沉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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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39:09 |只看該作者
淚血

  錦墨的痛呼蓋過了喧嘩,也讓隨侍的宮娥們慌亂了手腳。招呼御醫,為了錦墨,也為了下面血流成河的審食其。如果此刻有人議論說錦墨肚子裡的孩子未來堪憂的話,我想倒也符合此時的情境。畢竟因為面前這種血肉淋淋的場面,似乎也預測著不好的兆頭。我強壓見到血時的胃中洶湧的酸意,側目看著劉恆。他凜起的面孔下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我幾乎以為那是一種贊許,一種快慰,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宮娥召喚車輦很快到來,攙扶著痛不欲生的錦墨等上車輦,她仍是望向這裡端坐的二人。我想她是有些期冀的,期冀著如同我生嫖兒時,劉恆破門而入的情意。只可惜,這次不同,她不是我,而眼前的事更是無比的重要。劉恆沒有動,甚至連眸子都沒有抬一下,他只盯著躺在血泊裡的審食其說道:“把劉長帶到凌霄殿!”我起身,想要告退,卻被劉恆挽住了:“皇後難道不與朕來麼?”他的眸子帶著逼迫,笑著,卻讓人寒意陡升。這事是因我而起,我確實該去。

  我笑著,輕輕將手遞過。攜手,再一次攜手。天下既然是我們二人的,為何不能再次攜手?錦墨的車輦晃悠悠啟動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碧澈如洗的天際下,一紅一黑翩然相攜,一同踏上盤龍車輦。我看著她蒼白的小臉,有著紛亂的情緒蕩漾於胸。錦墨,我不可能一輩子都讓你。即使你是我的妹妹。劉長被綁了,跟在後面的車上。他直昂的頭狂傲到不可一世。也許對他來說這並沒有什麼,畢竟殺的不過是呂後寵信的佞臣罷了,只是我還是無法明了,劉恆為什麼那麼縱容他,只因為是同父兄弟麼?一想到劉恆,我才回憶起手還與他相攜,溫熱的感覺比左手要舒服。低頭垂眸,滿眼都是錦繡龍紋,密密麻麻之中,我的手與他相握。也許我們已經明白了此時相依的重要,畢竟此次造反,反的是我們兩個人。反了皇後矛頭直指皇帝,反了皇帝,皇後如覆巢之卵,再無完整。一箭雙雕之下,把我們也緊緊聯系到一起。凌霄殿上,劉長不跪。我與劉恆端並肩端坐在寶座上,各自帶著心思。有人說劉長是有些癡傻的,我還不信,如今看得他的模樣確實如此。他其實已經為劉恆立了大功,卻這樣居功自傲。如此一來,怕是活不長久了。“大哥,難道我錯了麼,那老匹夫分明就該死!”劉長倨傲的站立,魁梧的身體實在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壯碩。我低頭,有些笑意,能管皇帝叫大哥,看來確實不太聰明。“錯了,你做對了,卻不該在這個時候。”劉恆輕笑,寵溺的神情似一個真正的兄長,他斜撐著身體依在龍案上。劉長似乎有些摸不到劉恆的意思,兀自的撓撓頭,一張冠玉的面龐漲個緋紅。“只是當年那老匹夫不光害了我母親,他也陷害過大哥的。”劉恆仍保持淡淡笑著,道:“那又如何,如今這樣一來,朕該怎麼和老臣交待呢?”

  劉長有些語塞,其實這樣根本是更好和老臣交待,劉恆在欺負老實人。我睨了一眼身邊的他,心底有些發涼。劉長今天所作所為應該是他縱容的,劉興居造反,拿我做筏子,說我毒殺劉氏子孫,實屬呂氏余孽。今日劉恆就讓天下人看看,在宴席上錘死呂後情人審食其的劉長,他將會從輕發落。

  用一條人命,一個從輕發落來劃清和呂氏的界限果然高段。只是這其中可有對我的包庇?在不久前我還篤定他也是不捨得我的,現在我卻不敢那麼肯定了,因為他也可能是為了錦墨和自己。

  到底,他的心究竟是怎樣,我揣摩不到。頭痛欲裂的我,只能看著他一步步縱容下去。

  “啟稟聖上……”走進來通稟的是門外隨侍的內侍,他欲言又止的觀測我的神情,張開的嘴又迅速閉上,急喘著。這樣重大的時刻,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們如此慌張?“說吧!”劉恆揉著額角,疲累不堪。那內侍瞄了瞄我的方向,小聲說道:“慎夫人,難產,性命堪憂。”劉恆將手放下,定定看著下面跪倒的人,頓了頓說道:“下去!”我別開臉,盯著座前擺飾的香爐,這樣讓自己可以沉靜心神,錦墨就是再危險也要等等,眼前的事才是至關重要的。“那朕問你,放你回淮南好麼?”劉恆斟酌許久才說出心底的答案。這樣的處理方法根本無法從老臣們那通過。我微微咳嗽,說道:“只是如此,怕是不能服眾吧!”劉長在下也是一副不以為然,大聲說道:“大哥不必為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有什麼責難也有我一人來背。我沒後悔錘死那個老匹夫,只是現在想起有些不過癮,應該再多來幾下才好。”

  他越說越來勁,劉恆也越聽神情越怪異。殿門外又有人高聲奏報:“啟稟聖上!”劉恆面色變了又變,高聲喝道:“說”那人聽罷聲音顫抖著說:“慎夫人瀕危,口口聲聲喊著聖上,懇求聖上看在肚子裡的孩子面上,好歹也過去看一眼。”劉恆猛站起身,旋即又緩緩坐下。我冷冷掃視他的表情,他也回頭看我。

  輕忽一笑,他有些悲涼。我怔怔看著他,心卻開始冰冷。錦墨,你真這麼想見他麼?我強抑制住心中的駭痛,直視劉恆,接著說道:“若是不想老臣反對,聖上也該免了淮南王的王位。”劉恆逼近我,凝視我的雙眼:“你說,朕是去還是不去呢?”我望著他似笑非笑的面龐,幽幽說道:“甚至聖上不能讓淮南王家眷隨行。”

  劉恆扳起我的下顎,迫使我迎上他狂熱地目光:“說阿,皇後說朕到底該不該去呢?”

  我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哽咽下所有挽留的詞語,硬硬的說:“這樣一來劉興居就沒有借口,老臣們也能平服。“劉恆看著我愈加蒼白的面孔,拍案失聲大笑:“好皇後,既然謀劃如此周全,那朕就把這裡交給你!”他揚手拂袖,黑色的朝服晃著我的雙眸。他一手畫下的朝堂是天子的朝堂,而天子的凌霄殿內卻容不下他的憤怒。我緊閉上雙眼,用指甲狠狠剜住掌心。劉恆匆匆步下寶座,殿門前回首,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還在等什麼,在等我挽留麼。

  我高高在上坐著,看著他的冷,將淚鎖在雙眸。朱紅色的殿門,開了又合,也將他絕然的身影關在我的視線之外。許久,許久之後,我挺著僅剩的一口氣說道:“削去淮南王王位,押送回淮南國,親眷准許同行。另將此事張榜公告,通知各位朝臣,去為劉長送行。”說罷,我頹坐在寶座上。目光也慢慢黯淡下去。贏了天下如何,我還是又輸了他,到底誰才是我心中最為重要的東西?也許世間本就沒有圓滿,取捨再難,也要選其一。我會選誰?誰又該是我所選?劉長一聲讓我一震:“皇後的手腕如此凌厲,為何連大哥都留不住?”我看著他,蔑視笑道:“你又知道多少?”他張狂的笑:“不必知道多少,只不過我知道於女子來說,夫君才是真正的天下。所以你沒贏,從來都沒贏。”眼前有些虛浮旋轉,這才發現,我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全身。為什麼,我的臉龐會有濕意,抬手去擦拭,也讓靈犀低呼。紅紅的血,從被剜掌心蜿蜒流淌,與淚融合,也讓我變得少了些強硬。夫君?天下?突然我猛的起身,向殿外快步跑去。恍惚間有人上前來攙扶我,被我揮倒,有人來勸阻我,被我喝退。手足無措的靈犀和眾人只能尾隨在身後,跟我一路飛奔。劉恆,我沒贏,我輸了你就輸了一切。他蒼涼的眼神還在晃在我的心底,讓我徹骨的寒冷。究竟是在哪裡,我們把對方弄丟了?天開始涼了,而比這更涼的是我的心。我強頂著這口氣,飛快地跑著。我要說出來,死就死了罷,失去了他我又能比死好上多少呢?這一生,死也罷,活也罷,我再不願意沉淪地獄了。腳下的繡鞋被石子咯破,頭上的發釵因慌亂而飛落,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去告訴他,告訴他我這麼久來的痛苦,即便他再恨也好再傷心也好,我都不想再失去他。過了未央宮我就可以到錦晨宮了,我甚至已經能看到錦晨宮飛揚的殿角。

  一身白衣將我攔截,不容分說,他將我一把扯住。看清了眼前的長君,我張手就是一摑,狠狠的,清脆見響。飄揚的紅衣,逶迤的長裙,翩然的白色長袍夾雜著,站在這裡帶著詭異。

  血從他的嘴角慢慢流下,也染紅了他邪佞的嘴唇。我掙扎著,因為長久以來壓抑的絕望而變得癲狂。撕扯他似雪的白衣,扇摑掉他同情的眼神,牙齒咬在他的身上的力道沒有省下一分,只要他肯放開我,就能逃脫我難以抵擋的瘋魔。攬住我肩膀的手顫抖著,卻一點點勒緊,再勒緊。困在眼中的淚終於還是濺落,再顧不得素日的風華儀態,再顧不得母儀天下的尊貴,我哭得淒惶心碎,滿心滿腹都是痛。我已經不能自已,一切一切我已經失去,如今再說也不過是枉然。我蜷縮在他的懷中,急急切切的說著,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含糊不清的話又不知道他能聽清多少。那是我浸透了淚水的告白,哀哀的說個斷斷續續,卻是給了不相干的人。

  心如刀割的滋味誰還會比我來得更重?長君低低的歎息,將我摟在懷中,那溫暖讓我有些難言的酸楚,依靠了就再不捨得離開。

  孤獨的恐懼我一生不想再觸碰,我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委曲求全的女子。一生,我不過只想用一生換取一個知心人而已,所以再不肯放棄。誓言都已錯過,背叛再也難避免,至少我還可以對他坦誠,哪怕坦誠之後我將死在他的恨意之下。慘然的笑容下,我想將我一顆心捧上,隨他如何踐踏,我都甘願。帶著悲憫看著我的他淡淡問:“你什麼都准備好了麼?”我有些木然,凝結在睫上的淚還來不及滾落,聞聲後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這溫潤的神情,像極了那個人,微微的笑,眸子也是溫暖。原來他已經看透了,看透了一切,我的慌張,我的恐懼,我的迫不及待,我的失魂落魄。

  他更看透了將來。只是他全無反應,只是笑著,帶著唇邊那一絲殘留的血跡,詰問我,是否真的什麼都放下。

  我不語,將身體靠在他的胸前。愣愣的。慢慢的,身體也冷了,哽咽的聲音也開始變小。氣息平穩到連我自己都有些錯覺,似乎剛剛的我不曾做出那樣癲狂的舉動。

  靜了,一切都靜了。手指微微顫抖,沒了力氣。腳下也軟綿綿的踩空,身體跟著來回晃動。輕輕的,我說了一句:“扶我回去吧,我好累。”他流轉的長眸,挑著一絲了然的笑,攬過我的雙肩。未央宮,我還是只能回未央宮。即便再累,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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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39:21 |只看該作者
太子

  悠然轉醒,我是在長君懷中。他和衣坐在長榻一動不動,而我俯在他的雙腿上,哭了又睡,睡醒又哭。漫漫長夢,回憶了平生,卻不過只是個把時辰。再難過也只有這麼久。他輕輕拂過我的亂發,等待我把眼前的一切看清楚。猛地,我推開了他。冷笑著起身,他不過是個交換來的東西,憑什麼看見我最悲慘的時刻。我低頭,努力平復悸動,幾乎,幾乎在醒來時以為他就是惠帝,在他最最溫柔的時候。惡心浮現心頭,只用力迸出一個字:“滾!”長君拂了拂袖,一身長衣已經折皺不堪。他翹去嘴角:“若是還沒痛快,盡管來找我,弟弟隨時恭候。”我別過頭,將他忽視。靈犀站在遠處,垂首看著自己的腳尖,仿佛不曾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長君走到我的身旁,目光灼灼的凝視我,眼底帶著掩飾不住的憐惜,嘴上卻笑著說:“弟弟打賭,姐姐用不了多久還會招我進宮的。”我昂起頭迫視著逼近的他:“那又如何?你不過是個無賴罷了,若是本宮不想了,你便再不是竇長君!”他肆無忌憚的看著我,笑了又笑,那笑帶著張狂:“我若不是竇長君了,姐姐還是竇皇後麼?”

  我有些氣滯,僵立半晌。他說的對,我放不下,我不會破釜沉舟。連劉恆都不能讓我放棄生死,我不會為了他一介草蟲毀掉我的一切。我緩緩,吁出一口氣,道:“明日你另尋個房子和少君搬出陳平府邸。”

  如今之際我已經不能讓長君再接觸陳平,陳平對我的身分已經有所懷疑,若是他再與他人聯手,我將性命堪憂。竇長君這個人還是不能全部相信,唯一之計就是將他們全都搬出陳平府邸,斷絕他們的聯系,然後再與陳平周旋。我疲累的闔上眼睛:“記得去錦晨宮問候一聲”那邊還有劉恆陪伴,若是長君不去,他也會有所懷疑。長君見我已經倚在榻上,默然離去。靈犀上前,輕輕說著:“慎夫人生了。”目光閃躲之余我已經猜到了,生的是個皇子。

  我慘然一笑:“如此一來,本宮更是艱難了。”牽上啟兒和館陶,我在第三日去錦晨宮探望。選擇在這天也是想避過在錦晨宮等待的劉恆。我不想在這裡看見他。長長的布幔下,錦墨蒼白著臉虛弱的笑著:“姐姐,你終於肯見我了。”

  我默默坐在她的床邊,一時間心念百轉,五味雜陳。如今她也做了母親,再不是那個不懂事的女孩子了。生也生了,恨也恨過了,既然能順利來到這個世上說明這個孩子還是有福氣的,也許這就是天意,我不能違背。虛軟的笑著:“別這麼說,早就想來,只是有些事情耽擱了。孩子在哪裡?也讓我們看看。”我回頭尋視著。頻繁進出的宮娥,明黃似金的鋪陳擺設,這裡已經不是幾個月前寒涼的錦晨宮了。

  遙遙的有一個奶娘將孩子抱過來,錦墨掙扎著起床,產後的她甚是虛弱,連動上幾動都是吁吁帶喘。她小心翼翼的將孩子的襁褓打開,微微斜了給我看。只一眼,我心咯登一下,這孩子為何這般模樣?我生育過三個孩子,也看過幾個常見的卻都不似錦墨孩子如此,有些青紫的小臉伴隨著斷斷續續貓叫似的哭聲,氣息微弱到不仔細觀測根本無法辨別是否還有。我蹙緊眉頭,看著眼前錦墨憐愛的撫弄孩子,心中有些不好的感應。也許這孩子會早夭罷。我深深地看著她,小心詢問著:“太醫可說過孩子身體如何?”錦墨仍沉浸在喜悅中,兀自親吻著孩子答道:“御醫說,孩子有些早產,不過一切還算不錯。”

  臉色沉郁的我並沒有引起錦墨的懷疑,她只是將孩子斜抱著給啟兒看:“看看,這是弟弟呢!啟兒喜歡麼?”館陶笑著,在背後拉了拉啟兒的袖口。那動作不小,錦墨正看無法察覺,我確看的清楚,正想張口阻攔,卻聽到啟兒說道:“不喜歡,我恨他,巴不得他早點死”我冷冷的開口:“胡說,啟兒,你過來!”這樣嚴厲是我很少有的,啟兒委屈卻仍死死盯著那襁褓中的孩子,那種憤恨的眼神,跟根本不該是從一個十歲孩子眼睛發出。館陶有些洋洋得意,看著錦墨慢慢的低下了頭。

  我揚手給啟兒一掌,敦實的小臉立刻飛起五個指印。“帝王之道,仁厚為先,怎麼這樣詛咒弟弟?”我扳起面孔,斥責道。館陶過來站在弟弟面前說道:“母後不該打弟弟,弟弟又沒有說錯。”我還有些惱怒,站起身來。錦墨見我真的動怒了,卑微的笑著:“姐姐也不必動怒,他們都還是孩子。”我歎口氣:“如果說在以往本宮不會生氣,只是你是他們的姨娘,而這孩子又是他們的弟弟。”

  錦墨有些尷尬,為我加重的語氣。訕訕的笑了笑:“都是妹妹不好,無論什麼都是妹妹應該承受的。”啟兒輕輕哼了一聲。我和錦墨都呆愣住。原來不知不覺間,大人之間的紛雜已經影響到了孩子,啟兒年幼卻已經知道厭惡,只是啟兒的仇恨從何時開始,從何處而來我們甚至無法追究。 再坐下去也是無味,當傷痕裂到無法彌合時一切都不能再如從前了。錦晨宮遠遠的被我們甩在身後,我摩挲著啟兒的臉頰:“還痛麼?”啟兒傲硬的回答:“不痛!”我低頭笑了笑,館陶在旁睨著我的眼色說:“就看不慣她總是可憐的樣子,有了她父皇都不過來看我們了。”我盯著前方說道:“嫖兒啟兒你們記住,忍字是可以寫很久的。不能忍之人,坐不了天下。”

  館陶兩個明亮的眸子轉了轉,低頭不語。而啟兒卻一躍而起說道:“憑什麼要忍她,她不過是個夫人罷了。”我靠近他的小臉:“不僅是夫人,她更是你們的姨娘,她還是母後的妹妹,最重要的是她還是你們父皇的寵妃。”啟兒有些悻悻的,用力坐在凳子上,不再理會我的話。館陶則趴伏在我的胸前:“母後不要難過,你還有我們呢!”我彎起一絲笑意,似乎在問自己:“本宮難過了麼?”兩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情,例如我和錦墨已經恢復到往日的親暱。例如我和劉恆也算是相敬如賓。錦墨的寵愛在生下劉揖後達到鼎盛。我有的東西她都擁有,除了我頭頂的十二支金釵的鳳冠。

  我想劉恆還是有些喜歡錦墨的,畢竟太過的強硬的我已經坐穩了朝堂,再沒有了那些嬌弱婉柔,而麾下的百位臣官是用陳平的血換來的。陳平是我第一個希望消失的人,放還的陳夫人還是和他說了皇後肖似死去的蓮夫人,也讓他每日苦心搜集揭發我的證據。既然我已經通過長君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那麼我就更不能讓他存活於世。死人是最好的保證,他再也不會將此事流傳。過程是簡單的,一封告密信由我轉交劉恆,上面寫著陳平與劉興居劉章當年的信件內容,陳平本想兩面投機,無論誰上他都是穩坐相位,如今敗也敗在這裡,往日的用心變成他勒死自己的繩索,劉恆微笑的眼神也證明了,他也是想除去陳平的。周勃是被他借袁盎彈劾下台的,身為周勃兒媳婦的容殿公主已經跟太後哭訴了幾次。太後大怒,卻一直隱忍。國不穩,不能換相。如今有了這個當借口當然是最好不過。陳平的死悄無聲息,和他生前的榮耀有著讓人深思的比照。權利就是這樣的東西,它可以送你扶搖直上青天,也可以讓你墜入不復之地。

  借由此事,長君已經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我不知道老臣子們面對這樣一個神似惠帝的人有什麼想法,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老臣子已經所剩無幾了。正因為老臣慢慢離開朝堂,廢立太子的議論也日囂塵上。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奏稟時,我正在錦墨那裡為劉揖過生辰。粉嫩的孩子雖不康健卻也讓錦墨笑的開顏。有時我甚至有些錯覺,也許這只是錦墨偶然做錯的一件事,過了,她還是我的妹妹。當然那是在我聽到稟告以前。稟告的人還在那跪著,我卻低頭笑著,輕輕掐著他的小臉說道:“這樣招人喜歡,就讓太子哥哥把太子之位讓給你坐吧。”揖兒咯咯笑著,點頭答應。錦墨倉惶看著我,神情猶疑不定。“姐姐,不要聽那些人混唚,不過是拿我們姐妹作筏子,誰知道又要想什麼歪主意!”錦墨隨後的解釋說的肅意,坦坦如誓言般說的懇切。我已經累了。不想再去猜度她的心思,她說沒有,就當不曾罷,也能讓我過的順意些。

  “說什麼呢,何必如此,妹妹也說是小人了,我們不必理會。”我淡淡笑著,招呼來啟兒。如今他已經要高過我了,眉目之間有著劉恆當年的影子。我逆著光,慈藹的笑著。

  館陶大了,也要出嫁了。那陳家的孩子我也是看過的,雖有些懦弱卻很文雅,這樣也好,以館陶的性子,換一個人未必能和美相處。兩個月後,她也要離開我和她的弟弟們了。

  有點捨不得。當年我進宮的時候就這麼大,如今,我這麼大的女兒又要出宮了。“帶弟弟出去玩會兒吧!小心點兒”我囑咐啟兒。春暖花開的時節,連人都開始懶惰了,坐在上林苑中和錦墨喝茶閒坐,又是難得的愜意。

  “怎麼,那個尹姬還鬧麼?”揮退了通稟的人,我問錦墨。如今後宮,我很少管事,只為圖個清靜,或許我更在意朝堂,後宮之中原本就伶仃的妃嬪們也不過是小小的螻蟻,再怎樣折騰也惹不到我的回眸。錦墨笑了笑,兩年來的富貴生活讓她也有些豐盈,昔日瘦小的身體如今也變得姿態動人。

  “她寫的信被妹妹攔下了。”錦墨抿了一口茶,咽了才說。我笑著,看著初春的杏花,這一派繁花飛舞實在不適合說這些。不過那個尹姬身在北宮還不安分也確實該死:“說什麼?”“她說,北宮陰冷潮濕,懇請聖上看在往日情面放還回家。”錦墨含笑,如同說著天下最好笑的笑話。放還?有了陳夫人作例子她也敢要求放還?果然好笑。“既然她想效仿陳夫人被放還,就讓她也效仿陳夫人病危吧。”錦墨恭順的點頭,輕輕地,誠心誠意地:“是,這事兒就交給妹妹辦吧。”

  我點點頭,錦墨現在也變得開始主動了。我很滿意。隨行的人群有些切切,慢慢的變成慌亂,隨後揖兒的奶娘蹬蹬幾步跑了過來,急喘著,吹散了剛剛的飄舞杏花,帶涼了剛剛溫暖的心。“娘娘,揖兒落水了。”她岔著聲音,喊叫道。我和錦墨同時起身。六年前,也是這個時候。劉熙落水讓我瀕臨被廢危難。如今,世事輪轉,又是誰該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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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39:33 |只看該作者
禍起

  我搶在錦墨行動之前拍桌而起,“你是怎麼照顧梁王殿下的,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奶娘畏縮的抖動了一下,“不是奴婢,是太子,是太子他……”錦墨聞言,猛的起身:“太子怎麼了?”我心一驚,卻仍穩下心神,輕柔了聲音慢慢的說:“你說就是,太子他怎麼了?”

  “太子將梁王推下上液池!”那奶娘知道事情不妙,說完便將頭埋在雙手間顫抖著,再也不敢直立。身體一震,頓坐在長椅上。這時候我才知道,麻煩大了。很快,我們在上液池邊找到了慌亂的人群。進進出出的御醫宮娥,和一旁兀自站立的啟兒。他呆呆的,只是盯著倒在草地上的劉揖。他不是在自責,因為眼睛中仍有著可以分辨的恨意。太子,我的兒子,此時更是有如深海夜叉,狠狠的,只想奪去那孩子的性命。

  錦墨嚎啕大哭,趴伏下身子,將孩子抱起。水淋淋的劉揖嗆嗆出聲,卻仍不能將近乎瘋癲的錦墨阻止。她抖動著身軀,淚水濕滿全臉,發髻也散亂開來,甚至,忘記了該有的端儀。

  錦墨陡然起身,拼盡全力,爬到我的腳下,狠命磕頭,哭聲更是讓人心底發涼:“姐姐,妹妹知道錯了,千錯萬錯,都是在我一人,我不該奪了聖上的寵愛,我更不該有異心,就是死你也讓我一人承擔吧,不要對我的孩子下手,他,他,他身體虛弱,即便是活下來也礙不到啟兒半分的。”

  我怔怔的看著她半晌,身邊宮娥們的漸起的切切聲讓我立眉環顧。就是這樣了,她已經軟弱如此,我再不能說出其它。還能說什麼呢,她已經全都說完了阿!將神色凜起,甩開她拽著裙子的雙手,幽幽一笑:“妹妹說的哪裡話來,剛剛我們不還是姐妹情深麼,現在一個孩子間的玩笑就將妹妹嚇得如此麼?“錦墨又跪爬了幾步,掩面哽噎道:“玩笑也罷,無意也罷,這些話是妹妹早就想說的,妹妹命賤,此生也不過就是富貴頂級了再不敢妄想其他……“她陡然抬起淚眸直勾勾的看著地上的劉揖,”揖兒體弱,能活下來也是靠姐姐的照顧容他,今日妹妹只想把望日的事都說清楚,求姐姐饒了妹妹吧。“她一聲聲都是認錯,一句句都是悔改,只是我心已經冰冷,再做不出往日和善的模樣。

  我俯下身將揖兒抱在懷中,輕輕將臉頰貼在錦墨的,詭笑的聲音帶著威脅,“若是你還想活命,就把揖兒帶走好好醫治!“她聽罷,似被人猛抽了一鞭,面孔也跟著抽搐起來,悲泣著顫抖,話也說不出來。

  我起身,將孩子交給御醫,囑咐要好好診治後,又環視眾人:“今日之事,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的玩耍,本宮聽不得其他,若是有人再嚼舌根子,就自求保命吧!“說罷我甚至不肯再看地上趴俯的錦墨,轉身就走。她這樣苦苦懇求的一番話已經將我推到危機邊緣,不管是不是有意,我都是無法不介意的。啟兒這次所作所為雖算不得皇家丑聞,但是如果傳出去會將太子名聲毀於一旦,如果想要廢立太子的臣子悉知此事的話,怕是手中更加多上一條扼殺幼弟的罪名。原本我可以處死在場的全部宮人,但是我無法做到,血洗仍是我的禁忌,我可以用手段逼死陳平,卻不能連累無辜的十幾條人命。

  錦墨的悲泣聲仍未停止,我卻頭也不回的帶著啟兒登上車輦。現在究竟是又一個開始,還是上一個結束?輪回兜轉中,又掄到我該為太子保住皇位的時候了。

  當年呂後用一個商山四皓來結束紛爭,也是那一場紛爭,我的親人盡散,家園崩塌。如今我該怎麼辦呢,是否也要再去發動一場逼宮呢?思及至此,心口突然有一絲微微的顫,仿佛有些醒悟。隔世之後我接替了呂後,也接替了她曾經的苦難。風雨同爭的路上伉儷相伴,榮居漢宮時幾度廢立。原來我一直在一步步踏她的後塵。

  我默然垂手,將啟兒拉在身邊,一時間心中黯然。啟兒也會和惠帝一樣軟弱麼?他是不是也在尾隨我的腳步?也許,我該再緩些步子,畢竟我還要考慮到孩子。是夜,我見到了急沖沖闖進未央宮的劉恆。幼子被傷,他自是心疼,兩年來的親近,他忽視了錦墨面孔與我的不同。更將那裡當作了真正的家。我低頭,看著武兒練習寫字,面無表情,甚至不肯起身奉迎。再也沒有難過,再也沒有憤怒,更多的是大難臨頭時我對孩子的庇佑之心。

  “啟兒在哪裡?”他厲聲問道。我直立起身:“太子在太子宮中,聖上有事麼?”我語氣平和,甚至是有些敷衍。

  “你說呢,朕的好皇後?那個逆子做的好事情!”劉恆憤怒的目光是很少見的,此時卻為了錦墨的孩子。我低下頭,使個眼色給奶娘,將武兒抱走後,我慢慢走到他的跟前,輕聲笑著:“不過是孩子間的玩笑罷了!也值得聖上動這麼大的火麼?”劉恆凝視著我的臉:“若是玩笑,皇後為什麼要大家各自保命呢?”停頓一下,我眼波流轉,原來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錦墨的嘴還真是會挑東西阿!

  “不想被別人尋了間隙罷了,例如現在皇上不就是聽了間隙人說的話才這樣生氣的麼?”我笑著逼視他。好久沒這麼近的看著他了,雋秀的眼角眉間多添了些許滄桑,一道深深的紋也刻在了額頭。原來老的不止我一人,他也開始變老了。心一酸。淚幾乎滴落。以為不愛了,以為不在意了,原來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的謊言。以為放下了,以為忘記了,其實是得不到時自己安慰自己的強迫。搖曳的昏黃燈光下,他也看著我。不知道他在怒氣消散後,是否也能發現我的疲累。再壓抑不住內心的酸楚將手伸出,撫平他緊緊蹙起的眉頭。臣妾圖代王一生不再蹙眉。這一句話我還記得,他為什麼已經不能想起了。他下意識的躲避開,卻在抬頭時,猛然看見我的淚。晶瑩剔透,帶著十幾年的恩怨,默默地流落腮畔。這一生過去大半,我們仍在彼此折磨。劉恆僵住了動作,回望著我。不等我將抬起的手收回,他已將我拉入懷中。

  冰冷的唇再次相碰已經相隔兩年,帶著久違的熟悉,溫暖了我的心。唇齒之間的纏綿,有些急促,他仿佛是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將心中的思念迸發。他身上是這樣干淨,甚至沒有一絲錦晨宮的氣味。我深深的吸聞著,淚更加洶湧。他修長的手指拂過我臉頰,溫熱的擦拭著蜿蜒的淚,我閉起眼,全身浮升起的熱氣讓我不再寒冷。那唇從腮邊滑落到頸項,也成功地讓我氣息開始紊亂。胸口起伏著,有些難耐。劉恆低低笑了,將眼底的怒氣掃光。“你也是想我的。”有一個我字,已經將我打敗。不想再思索其他,喉間的呻吟已經頃刻而出。我慢慢睜開眼睛,笑望著他。皺緊的愁眉已是不見,又似當年那個許下真心的良人。還說什麼呢,再說一切都是無謂。

  我莞爾笑著,將手探入他的懷中,所觸摸之處,分明已經感覺到他的僵硬。

  他低吟出聲,緊咬了牙,將我打橫抱起,平放在寶座長榻上。我有些掙扎,寶座上直照的宮燈讓我有些羞澀。雖是十幾年的夫妻,我仍是不能習慣這般明亮。

  他低啞笑著,將我已經有些滑落的衣衫褪去。我施力抵擋,生怕身體已經老去不能再吸引他的流連。雙手被他制與頭頂,他閃爍的眸子裡,我是那般不安。劉恆緊緊攔起我的腰肢。一個用力,呻吟再起,我已不能再想太多。久違的溫暖我貪婪的享受,劉恆的肌膚灼熱,身體也有著我不能承受的沉重。雙手被他牢牢鉗制,我甚至無法去拂過他垂落眼前的一縷散發。就這樣放縱吧,我們不是帝後。不過是對尋常的男女,一對飽受了風霜的夫妻。

  劉恆馳騁在我身上,呼吸那般凝重,汗水□濕了鬢發,滴滴落落,撒在我的胸前。他的起伏牽動著我,使我弓起身來迎合,再不忌諱妖嬈,因為我也只是為他一人而已。陣陣戰栗的沖動讓我狠狠咬住他的肩頭,一聲悶哼,他變得更加用力。終於,目光迷亂下,如癡如狂的我們疲乏倒在榻上,帶著微微顫抖,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我還記得他最後一句話:“漪房,我好想你!”清晨醒來,已是在內殿床榻之上,回首尋找,已經空涼了半邊。回憶昨夜仍有些熱氣浮現,笑著輕挽了發絲,清聲召喚靈犀。靈犀一進門就是笑掩著嘴,雙頰的緋紅想不看見也難。我狠狠瞪她一眼,卻撐不住笑意:“有什麼好笑的?”靈犀雙手合十道:“可喜歡死奴婢了,總算聖上和娘娘和好了,還不笑麼?今兒一早,聖上離去的時候還說呢,昨夜勞累了,叫我們別吵醒了娘娘”我臉微辣,扭到一旁,幽幽的說:“那又如何,不還是一早人就不見了?”

  靈犀搶步上來小聲說道:“不是的,娘娘不知道,聽前面的內侍說劉長反了。”

  劉長?那個有些癡愣的孩子?我瞇起雙眼,仔細想著事情的前前後後。劉長那年被我發回淮南國,一路上沒有遭什麼罪過。家眷也都跟隨回去,浩浩蕩蕩之下,更是像極了榮歸故裡。歸國後的他甚至做出了任何一任天子也不可能原諒的舉動,一臨朝稱制,否決了劉恆的皇權,二戒嚴清道,做足了天子威儀,三自行法律,他甚至將漢法全部廢除。現在看來,謀逆也不過是一個最終結果罷了。劉恆對他的寬大縱容我一直不能理解。直到現在我有些恍然。又是一次姑且殆之,劉恆用縱容除去了高祖的存世的最後一個兒子。如此下來,高祖遺留下來的的子嗣只劉恆一人。我沒有害怕的感覺,因為這是帝王該做的事情,只是今日劉長也效仿他人起兵,劉恆還能派誰應戰?上次的劉興居的造反,只因為劉恆的縱容,全部倒戈相向。不出幾日,劉興居死在自己將兵手下,如今這次還能再用什麼辦法逼死劉長。一時間我竟想不出人選。靈犀見我焦急遞過話兒說道:“聖上已經叫杜將軍去凌霄殿了。”

  我一怔,看著靈犀的面龐。不可能,已經廢置的杜戰不可能再次出山。他是劉恆的禁忌,也是我最不放心的人。靈犀低聲說道:“是慎夫人保薦的!”身子有些癱軟,手也有些無力。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錦墨開始懂得買通朝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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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39:46 |只看該作者
靈犀

  七十個人,四十輛車,劉長所謂的起兵帶著傻氣,卻也讓劉恆頭痛不已。

  劉恆繼位以來一直是施仁政德天下,可是幾次三番的起兵也讓他的殘害劉氏子孫的名聲多多少少有了些許的真實。杜戰和劉恆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深夜。也是這晚,我開始計較起他到底會回未央宮還是錦晨宮。

  皆大歡喜的是,他哪都沒去,凌霄殿的內侍過來稟告時,我笑不出來。四處尋找了靈犀,她並不在,只得命令旁人傳見長君。深夜,仍是不眠,渾身僵直著,靠在長榻上。風襲布帷,隱隱瞄見疾行來的男子。嘴角不自覺的彎了一下,笑看著他。

  眼前晃動的一幅潔白,如同淡染畫中的仙人,好像因為這白連帶了身體也顯著靈氣。

  清絕的身影還是像惠帝,但是我卻把他當成長君。“今日之事,到底怎麼決定的?”等他來到近前,我斂起笑意,看著桀驁的眼睛,厲聲問道。

  “杜將軍明日十萬大軍兵發淮南國。”長君似笑非笑的答著,沒有下跪,他直接坐在我的身旁。

  “放肆!”我將袖子甩在他的身上。他低眉斂目,卻掩不住笑意:“的確放肆!是他自己和聖上要十萬兵馬的!”

  我抬眸看著他,長君是最會轉彎的人,他能將你的怒氣撫平,也能在談笑之間毀掉一個人的前程,他也開始忌恨杜戰了麼?半晌,我輕聲問道:“那,皇上怎麼說?”長君揚起眉笑著答:“姐姐是問皇上怎麼說杜戰,還是皇上批准沒批准?”

  我冷不防的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拽到眼前:“本宮警告你多少次了,你只是一個物件,是本宮用榮華買下來的東西,如果想玩花樣,輪不到你侍候!”隨手一放,他仍是笑著,目光變幻莫測。從不反駁是他的好處,一如這兩年來的表現,每每我警告他時,他只是笑,什麼都不說,卻能輕易讓我在事後悔恨自己的行為。“說!”我恨恨的喊道。長君用手拂拂領口的褶皺,低笑一聲道:“杜戰請兵十萬,聖上答應了。”

  答應了?為什麼?七十個人對十萬精兵?我不由的升起冷意。幽深的寢殿裡只有我們二人,我沉思,他妖冶。淡淡的燈影下,靜的森然,沉的窒人。我望著他詭異的笑,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覺。

  劉恆應該是思慮周全的,比我想的要多的多。我嘗試著用他的想法來琢磨原委。給杜戰兵馬雖險卻好過再次有劉姓人造反,一再縱容後再派重兵壓境是臣民齊聲喝彩的境況。忍了太久,塗炭生靈也變得理所應當。民心也有殘忍的時候,這就是為什麼劉恆肯讓杜戰領兵十萬去打區區小國。

  他要的就是民心。劉恆是睿智的,只是他會不會和我一樣有些不安?渺渺的不安來自於何方,我仍不能尋查抓住。

  殿門被推開,是靈犀。倉惶的小臉,有著難掩的緊張。“下去吧!明日下了早朝過來!”我微微蹙眉,覺得頭痛欲裂,疲累的只想沉睡不醒。

  強撐起精神抬手招喚靈犀過來。“去哪裡了?”我瞇闔著眼睛。等著她的回答。顫顫的呼吸聲在我耳畔急促,我想忽略她的緊張,卻做不到。如今還有誰會把未央宮的尚書嚇成這樣的慌亂?我很想知道。靈犀良久以後才開口,“奴婢想出去見杜將軍。”我心有些松了下來,原來是為了此事。靈犀今年也有三十了吧,那杜戰也快四十的人了,原本一對佳偶卻總是勞燕分割,我也不忍心。只是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下,我能讓靈犀去麼?我睜開眼睛,笑了笑:“這次路程不遠,也不會有太大的廝殺,你還是放下心吧!”

  靈犀一震,仿佛整個人都僵硬了,躬身賠著笑說:“娘娘見笑了!”我突然有些悲憫,對她。微亮的宮燈搖曳著,將她的身影拖長,瘦弱的身軀變得搖擺不定。

  已到今日,她仍是割捨不下,這份心思在我看來,看的清楚,心也跟著酸了起來。

  想了想,再次開口:“若是這次他回來了,本宮命他娶你,不娶就誅殺他們杜家九族!”

  這不是玩笑話,我再也不能困著靈犀在我身邊。雖不是好辦法,卻希望可以換得一個好結局。

  這是第三次,第三次我為她謀劃婚事。她莞爾一笑,少了前兩次的困窘:“是時候了,館陶今年也要出宮了。奴婢也老了,也該出去了。”當年她當成借口的孩子如今都大了,也要為人妻了,此時嫁人是最適合不過的。

  我看她有些暗自出神,淡淡笑著:“放心,定不會虧待了你。安平郡主下嫁功臣良將,長安城一大曠世美事,怎麼能寒酸的了呢?”靈犀笑了笑,心神飄忽的說:“娘娘,若是有人,本無心害您,卻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您可會饒恕?”往日總是恭順的臉,帶著難得的嚴肅,我沉吟。瞥見裙擺上若有若無的粘了一瓣粉紅。我拈起來,抿碎了。這種花是進貢的珍稀品種,全漢宮只有三株。全在一個地方。我抬起眼眸笑著看她:“你說呢?”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蕭清漪,對她說的那個人我之所以忍讓是因為她還和我流淌一樣的血。我不癡傻,我也知道自保,但卻不意味著我會動手殺了自己的妹子。我不原諒,我也不會動手。用意不用言明,只等她自己領悟。靈犀幽黑的眸子中,失望之色流露無遺。原來她想讓我們和好是麼?還是她被人的求饒弄的心軟?劉恆既然已經與我和好,擔驚受怕的人也該是這個意思了。“娘娘睡吧,夜深了。”靈犀起身,將我攙扶著。我隨她慢行,扶了扶她的臂膀,“你是好意,只是有時候我做不到如此大度。尤其是現在!”

  錦墨收買朝臣的步伐讓我不得不防,此時的求饒也不過是哀兵之計。她在想什麼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和她交鋒。靈犀長吁一聲,笑了笑:“是呢,奴婢也太沒用了些。”她眉目間的哀愁讓我有些感慨,忠心的她自然是希望我們姐妹能夠攜手的。

  我慢慢躺下,和地上的她聊著武兒的課業,聊著啟兒的莽撞,還聊著館陶的婆家。

  聊著聊著我有些困倦,更漏沙沙的響聲伴我入眠。彌蒙中,我仍聽到靈犀的長歎,也聽到她輾轉翻身的聲音。難關邁過去就好了,等杜戰回來,我就把你親手交給他。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吧,這裡不該是你長久待下去的地方。清晨醒來時,靈犀已經不在床下。執事的宮娥進來為我梳洗,我低聲問道:“靈犀呢?”

  那宮娥是靈犀一手調教的,將手中釵環放下,輕輕跪倒答道:“靈犀姐姐不舒服,怕讓娘娘晦氣,在後面躺著呢,讓奴婢來侍奉娘娘。”“哦,給本宮梳洗好了你就去照顧她,千萬記得今天一天也別讓她出屋子!”我吩咐道。

  如果靈犀去見杜戰,怕就亂了。那宮娥嗯的一聲答應了我才放下些心。靈犀阿靈犀,今天就委屈你了,等杜戰回來了,本宮定會兌現承諾。這次討伐我沒有送行,所有的一切也不過聽長君在事後跟我敘說。杜戰也老了,甚至頭上有了白發。長君說到這裡時,眼睛睨著我,笑著,將眉眼挑起:“只是姐姐是不老的,兩年過去了,什麼都沒變。”我嗤笑,有些不屑。討好的話我聽的太多,我只要聽真心話卻沒人敢講。

  “若是來生,我定要娶像你這樣的女人。”他難得的正經,卻說著不正經的話。

  揚手,將他的荒誕扇掉,也成功的截斷了他下面還沒說出的話。俊美的臉頰登時浮起紅痕。

  我詭異的笑著逼近他:“你很喜歡本宮打你是麼?”他從容的看著我,嘴角帶著邪佞:“是,再打我都可以看清楚你的心!”

  又是這樣的神情,又是這樣的熟悉,我恨恨的咬牙,卻拿他無可奈何。我還需要他,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不用了,我發誓一定親手宰了他。一聲驅趕我將他放出我的視線。心仍是悸動著,不知為了什麼。杜戰也老了是麼?這麼多年來的架空讓他身心也開始疲憊麼?其實我不只一次在太子宮中看見過他,卻假裝不知避開。雄姿英發的他是被我逼老的。當年那個颯爽的杜將軍活活被我逼成了中年武夫。

  富貴也有了,名望也有了,孑然一身的他仍蕭索的回憶過往。他是天生的戰神,卻被我擱置閒放。只為一個不信任,他再沒有馳騁疆場的機會。少年勃發的他到老了,卻變得只會窩囊的教太子騎馬。我錯了,又害了一個人。此次出兵也好,算我虧欠他的一一補償。軍權,女人。再來,就沒有愧疚了。“娘娘!娘娘!……”嘶喊哭叫的是門外的宮娥,我,迎著光,帶著一絲荒亂的顫抖,“進來!”飛奔進來的宮娥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也驚起了塵灰飛揚。靡麗金色的塵帶著重量向我壓過來。

  我扶住臥榻扶手飛橫的鳳頭,咬緊了牙厲聲問道:“說!到底怎麼了?”

  那宮娥顫著嗓子稟告:“靈犀姐姐,靈犀姐姐她……沒了!”我一驚,眼前莫名的黑暗,一個用力,生生將鳳頭擰下,喀嚓一聲,我的五根指甲也從根部劈斷。我默然頓坐在長榻上,顫抖著雙手,重重的喘著氣。靈犀。她陪伴我十四年,風波跌宕之時,她是最堅定站在我旁邊的人,沉也罷浮也罷,她都沒有離開過我。一顰一笑間她甚至超過了錦墨在我心中的地位。她沒有害過我,她沒有做錯過事,一路走來,她最知道我的心,往事浮現,沒有一處她不在。我,坐在這裡,哭得無聲無響。靈犀的笑,靈犀的的話語,全部都在黑暗當中與我相見。娘娘相信奴婢,連日來的情分勝過其他,別的奴婢都忘記了。奴婢不嫁,奴婢心裡只有娘娘和郡主。奴婢歡喜死了,娘娘和聖上可算是和好了。昨日的笑容仍在,今日她卻狠心撒手。好狠阿!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敝屣裙上,我卻看不清它的顏色。踉蹌著站起,摸索著往前,一聲痛呼,我摔倒在長榻旁。眼睛,我的眼睛。眼前這樣的黑暗讓我有些恍惚。一疊聲的呼喊著靈犀,卻一口氣哽在喉間,劇烈的咳嗽起來。

  甩開了攙扶上來的手,我哭倒在地。靈犀,沒有了你,這世上我還能相信誰?誰還能讓我在黑暗中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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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40:00 |只看該作者
臨戰

  我默默坐在靈犀身邊,摩挲著,淡然安睡的臉。她靜靜的躺在粗木的床榻上,眉目平和,就在還有月余她就可以以安平郡主身份下嫁的時候。

  睡吧,太累了。這一生,我已經不能選擇自由,至少她還可以先我一步。

  “娘娘,請御醫來看看吧,您的眼睛!”那個宮娥跪倒在地,唯恐說了不該說的話,驚擾了我的沉思。我仍能看見,卻是一陣模糊,一陣清明。其實有很多時候是不必用眼睛去看的。這世間有了太多的虛幻東西,即便是看,也看不真切。如果有朝一日看不見了,我也會感謝上天,至少,給我下半生干淨。趁我還能看見的時候,我想再看看她。我凝視靈犀的睡顏,辛酸孤獨將我瞬間湮滅。拉起她的手,要為已經開始發涼的她蓋上被子。

  突然,一個硬硬的綠意讓我戚然停止。靈芝型的玉佩,狠狠的攥在靈犀手中。我震了一下,咬牙,想看清楚,拽了幾次都沒能行。最後忍痛將靈犀手指掰開,才將那玉佩拿到眼前。綠意流轉下,仍帶著靈犀的體溫,發出驚人的涼。陡然間,周身的力氣全部消失,眼淚困在眼底,隱忍著,不肯滴落。靈犀,原來你曾經這樣難以取捨。靈犀,原來你曾經這樣忠心護我。為了我,你只能死。顫抖聲音,指著問著下面跪倒的人問:“還有誰知道靈犀姑娘過世了?”

  那宮娥渾身顫抖著,爬了幾步,“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阿!”“本宮只問你,還有誰?”我將顫抖的手狠狠咬住,迸出問話。“奴婢不敢告訴別人,只有棲鳳殿上的幾個人,可能會聽到奴婢稟告娘娘時的話!”

  我茫然抬頭,盯著她:“從今日起你就是未央宮尚書,打點本宮一切事物。你叫什麼名字。”

  那宮娥已經瑟瑟發抖,呆在那裡想了半天,才抖著說:“奴婢璧兒!”“好,璧兒,現在你先出去,拿著這個,“我解下隨身的鳳佩丟給她。”兩件事,本宮要你去辦,一,所有知道和可能知道靈犀姑娘死的人全部拘禁扣押,你用什麼方法本宮不管,只是如果再有一個人知道這兒事,你就保不住你的小命!璧兒惶恐的直叩頭,卻沒有哭。我心底有些淒惶,是靈犀早就知道會這一天了麼?已經為自己先找了一個接替的人?我相信靈犀那麼謹慎,輕易不會隨便叫人來到我的身邊,既然送過來了,我就不會懷疑,就像我從來不肯懷疑她一樣。“另一個,到未央宮去拿本宮的夫人禮服過來,全套都要。“璧兒點頭,雖然僵直的身體仍有些顫抖,卻可以看見眼底的堅定。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我轟然趴在靈犀身上,慟哭。不能想,越想越心涼。原來在你死的時候,已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而我卻仍渾然不知。

  三次許婚,第三次你答應了,也不過是為了自己一個不能圓的夢。靈犀,你更知道,我兌現諾言的那一天不會到來,卻依然陪我笑著,憧憬著,你真傻!為了我,你不值得阿不值得!我直勾勾的看著她的臉,什麼也做不了。絕望已經湮沒了我。還能如何?還能怎樣?絕境之中我左右難為。親情!什麼是親情?血緣骨肉之情麼?還是肯為生死之情?靈犀才是我的妹妹。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大紅的一品宮裝已經拿過來了。那是我冊封時的服裝。雖然日子久了,顏色卻沒有退卻。

  我緩緩吩咐了璧兒,“去吧,傳司平侯進未央宮。”我需要長君,在我最茫然無措的時候。璧兒呆了一呆,顫巍巍的出門遣人去請。寂靜的狹小屋子裡,只有我們姐妹倆人相對。我站起身,親手為靈犀更衣梳洗。她侍候我一輩子,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如今只有死了,才能讓我停下心來,為她也做上一回。她是繼喬氏以後第二個讓我穿衣的人,我沒有恐懼。活人才叫人害怕,死了了的她們卻是我最最心安的知己。抖開大紅的裳為靈犀披穿。靈犀是漂亮的,雖然瘦弱,卻眉眼秀氣,我輕輕撫摸過她眼角的紋,原來不知不覺中,她也老了。這一生她默默站在我的身後,盡心竭力,總在我回頭時就能看見熟悉的面龐,給我莫名的心安。我忽略著,理所應當的人認為這是主僕情分。如今看來,是我錯了。而她在最後時刻的表現更加重了我的愧疚。我和他之間,她選擇了我。為她收拾好一切。我坐在她的身旁。等著僅剩的體溫慢慢變涼。等著柔軟的身體慢慢僵硬。

  淚再次滑落臉龐,靈犀,此生我已經對不住你,若是來世,我願意我們顛倒,我來服侍你,一生都不悔!長君邁步進門,輕輕地將門反掩。我身後的大紅衣裳下靈犀冰冷的臉龐讓他也有些暗暗吃驚。他一言不發,將我拽起,檢查一番後,默默將我用力攬入懷中。緊緊的,不透氣的勒緊。

  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又是他在我身邊。我仰起頭,淚早已哭干,看著他蹙緊的眉頭,笑著,帶著心酸。慘笑也罷,難過也罷,我終得為了自己算計下一步。“陪我坐吧,等到天黑。”我哀求著,不用他回答也知道一定會答應。夜已經慢慢降臨,我的心也開始復蘇堅強。前面未央宮的燈已經開始點亮,隱隱晃動著宮娥的身影。吩咐璧兒將隨侍門外的宮人領開,長君與我將靈犀屍體抱出。環佩叮當下,她仍是萬事不曉,安穩長睡。未央宮的後花園是最適合的。長君為靈犀選了一塊長睡的好地方。真好,幾棵綠蔭垂著密布交錯的枝葉,繁花似錦下,布滿了飄落的花瓣。

  靈犀,看見了麼,這兒很美,就這兒了,我送你入土。良久,長君將靈犀接過,放置在坑內。他低身為靈犀整理衣裙的時候,我原本干涸的淚洶湧似海。一個該為她如此整理的男人不在這裡,如今卻要用別人的手來送她上路。一層土,兩層土,我執意拂去她面龐上的沙礫。哪怕最後仍要被土掩埋,我仍希望在最後時刻她是干淨的。我跪倒在地,靈犀,我發誓,我會為你報仇,我一定會讓他來娶你!將那玉佩塞在她的手中,我無聲無息的哭,卻最是斷腸。終於,一切恢復平靜將樹枝埋上,長君有些默然。目光中帶著晦暗難辨的神傷。我含淚看著他,清了清喉嚨冷笑道,“怕麼?跟了本宮就是這個下場!”

  他搖搖頭,將我攬過。這雙手臂曾經給過我無數溫暖,如今愈發讓我覺得可貴,也許,也許此時我還能相信他。“帶上館陶,明日出宮,本宮要你走的張揚。”我低聲說道。他凝視著我:“那你怎麼辦?太子和武兒呢?”我幾乎被他的關切擊倒,微微的顫抖透露著我的心悸,“本宮自有本宮的安排,太子既然是要繼承皇位的,他不該此刻逃離!”滿目的心疼憐惜下,他沉吟半晌,輕輕用手撫過我的臉頰,“你該值得更好的男人,不必為他廝殺一生!”我咬唇,淒然慘笑:“已經廝殺半生,還能改變麼?”一聲深深的歎息,在我耳邊呼出,一個用力將我扳他面前。柔軟的唇,溫暖的唇,流連在我緊閉的唇上,沒有色欲,只是久久的流連,仿佛對待世間最最珍貴的寶物。我顫抖的厲害,卻無力去推隔,甚至我有些貪婪,吸聞著淡淡的墨香,想著惠帝。

  還是不同的。他更有些迫人。惠帝是君子,他不會如此。一聲清脆,我結束自己的迷思。幾乎只差一點點,我就會癱倒在他無邊無垠的溫暖中。

  此時,我不需要暖,我身上的冰冷不能被暖感染。我還要爭斗,為了我,為了孩子,還有靈犀,我不會停止我的腳步。“如果你肯,我願意一生等你。”他最後的誓言帶著月光,誘惑著我去相信,我輕笑出聲,將雙眼緊閉:“本宮不是你該等的人,更不會相信你。你不要以為控制了本宮會拿到更多,因為本宮也可能隨時失去一切,怎麼還會來保你?”他笑了,聲音輕而純淨:“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保護你了,我希望你可以給我機會。現在……我不用你保護!”我張望著他,原來他也是有淚的,幽寂的眸子中,凝起了一層水霧,帶著淒涼,掩蓋了往日的妖邪。“記得,如果有一天,一定給我機會!”他殷殷叮囑著。我嘴角牽動,笑得淒楚:“本宮希望,這一生都不會用你。”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絲絲細雨,有些花瓣隨著雨打飄落泥土之上,伴隨著陣陣涼意,我笑得開心。“走吧,去看看他們!”我將手交給長君。寂靜的深夜,揚揚灑灑的雨幕中,我一身紅衣與翩然白裳的他相攜。也許這一生只有今天才可以如此放肆,也許這一生只有今晚我才屬於眼前這個男子。

  溫暖的太子宮中,只有奶娘未睡,啟兒皺起的眉像極了劉恆。他也是無法不蹙眉的。只要與皇位牽連,誰還能展眉一笑?留下一句好好服侍太子,我趕往館陶處。館陶開始籌備成親後便從建章宮搬出,分配了隨嫁的侍女在這裡指導規矩禮儀。

  我閃避過宮娥的跪拜,笑著走入內殿。“母後,怎麼深夜來了?”館陶笑著,也在撲過來時發現我的濕意。我定定的看了看她,莞爾笑著。要嫁人了,她還像小時候那樣愛撒嬌。溫柔的笑,將淚擋了回去。我回頭,看著長君,他躬身站著,卻仍是深深望著我。

  就這一晚了,明日我將在何處我自己都不知,笑著招手,緊握住他冰冷的手。

  是為了什麼,他會如此害怕,是因為會失去我麼?他從來不曾擁有過我,又憑什麼為此害怕?我不說話,將他的手蓋上館陶的手:“明日你先去舅舅的府邸住上一陣子,出嫁總是要這樣的。“我回過頭,語聲微弱道:“館陶就交給你了,一定讓姐姐放心。”仍是深深目光,仍是堅決肯定,他歎了一聲:“我是你的親人,還有什麼不信的呢?”

  我噙著笑,難掩心中的淒涼。親人?我的親人在磨刀霍霍呢!這裡最不相干的人卻肯做我的親人。“真是這樣,本宮也就無所求了。”我拍撫眼前一大一小的手,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所以我會將你們遠遠的放出。“明日記得乖乖的和舅舅出去,要走的有公主氣派好麼?”我抬手撫摸館陶的臉頰,如果再不能相見,現在就是最後一眼。館陶有些感覺到我的哀傷,眼底閃過一絲不捨得:“母後不要傷心,館陶出去了,還是可以回來的,永遠也不會離開母後。”我撲哧笑了:“出去了還怎麼回來?如果可能,母後希望館陶一生都不要回來。遠遠的走吧!那是母後一生的夢想!”一聲長歎,悠悠起身。再不捨得就會壞事,我該做回我的皇後了。仍是那雙有力的手攙扶著我,我不再吝嗇笑容給他。兩年多的時光,我打過他,恨過他,最後卻是他在我的身邊跟隨。未央宮就在眼前,腳底因為水氣變得冰冷,邁也邁不動步子。沒有凌亂的忙碌,沒有切切的猜疑,看來璧兒確實可以讓靈犀瞑目了。將那手脫離,我回眸粲然。就這兒吧,再不用往前了。再難的路,還是我一個人走,既然選擇放出,我就不會再用這根拐杖。又有些黑意,燈也變得模糊不清。我踉蹌的挪步,卻揮掉任何奔過來的攙扶。

  長君是否走了,何時走的,我都不知。因為我將雙眼緊閉,只為了體會那即將到來的黑暗。

  “武兒睡了麼?”我坐在內殿問著。呼吸聲是那樣的清楚,原來,耳朵也可以代替眼睛。“回娘娘,睡了”那奶娘的聲音離我不遠,摸索著,將她拉過。“本宮睡不著,給本宮講講你的事,本宮記得你是少帝八年跟著本宮的,如今算來也六年多了!”“嗯,奴婢進宮六年多了!”黑暗之中我能感覺到她的顫抖。不用怕,如今我已經看不見,又何好怕?“家裡都好麼?”我又問。那聲音猶疑著,頓了頓。我發現我可以在心底看見她的淒惶神情是那樣的悲哀痛苦“進宮時候是靈犀姑娘說能給豐厚的月錢,那時候家裡窮,沒了其他法子只能如此,奴婢就和家裡的商量進了宮來。”她有些哭意。是思念吧,孩子,丈夫捨棄了是很難的。“娘娘仁厚,總有賞賜,奴婢想就算此生死在這裡也是值得的。所以把錢都給了家裡的,讓他好好看著兒子。”奶娘的哭聲更大。我笑了笑:“然後呢?”“然後他竟用奴婢的錢娶了小妾,還兩個人過上了好日子,也買了房子,也買了地。”

  又是一個鳩占鵲巢的故事,我笑得更開心。原來世間男子,不管富貴至頂也好,權勢避天也好,貧困潦倒也好,都是如此。只一刻,就忘記了當年的相伴。還笑著,卻不想再聽:“下去吧。記得看看武兒。”她答應著,細細的聲音是裙擺拖動地面發出。我端坐著,聽著那聲音。突然開口:“那女人對你的孩子好麼?”顯然嚇著了她,慌亂的顫抖回答:“後娘哪會有親娘好?”“哦,下去吧!”我的笑容爬上的面龐。左手撫摸斷裂的指甲,冰冷,鋒利,破損,卻能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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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40:14 |只看該作者
謀劃

  館陶走了。她出宮時,我和劉恆並肩相送。他仍是最耀眼的帝王,我仍是最慈愛的母後。

  有著這樣的雙親,館陶的出宮排場是盛大鄭重的。我站在高高的宮門城樓上,看著她身後逶迤綿長的送親隊伍。那樣的熟悉,就好像是我當年東行一樣。輪回流轉中十六年後,她再次踏出高高宮牆禁閉。看不清館陶是否回頭,我卻仍幻想著她看得見的景象。巍峨的宮殿,朱漆金瓦,熠熠奪人眼目。

  那是我當年的回首,也成就了我今日的遠望。不經意的,有手指與我相碰。試探幾下,便環扣一起。我側目看他,他亦回首看我。“館陶都出嫁了。我們也老了。”他眉目下的落寞讓我感同身受。“是啊,都老了!”我有些悵然,抬眸看著那隨鸞車而行的白衣男子。他沒有回頭,我甚至可以從挺立的背影看出,他知道我在看著他。我想轉身離去,當那身影已經不在清晰。不料手卻被握的更緊。劉恆將我攬在懷中,只是無語。呼吸聲,彼此相聞。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相擁站立,好久。這樣的時候說什麼也都是多余。“朕好累。卻不知該怎麼對你說!”那一雙眸子疲累哀傷,落寞道讓人難以看清。

  這不是劉恆,他不過是個最最寂寥的人。高高在上的他,沒有親情相伴。

  心一動,有一絲淒冷的難過。“聖上累了就去未央宮休息吧!”我抬起頭,淡淡的說。

  彼此攙扶,仿佛世間最尋常的父母,我們一同登上車輦。寂靜無聲的路上,各懷著難以敘說的心事。剛一入未央宮,璧兒上前施禮:“娘娘,慎夫人過來請安了。”我想將與劉恆相攜的手微微撤開,卻被回手抓的更緊。就算是無意也好,就算是有意也罷,我仍是有些莫名的悸動。“姐姐,今日是館陶出宮的日子,妹妹特地過來探望,誰知還是來晚了些。”錦墨見過禮後,婉柔的小臉仍是笑漾,卻讓我有些徹骨寒意從心底涼開。劉恆微微一笑:“朕和皇後剛剛送別了館陶,都有些勞累了。”如此明顯的驅逐顯然錦墨並沒有領會,仍是笑著端坐。我拉過劉恆笑著說:“妹妹也是一片好心,聖上這些日子怕是妹妹也好久沒見了,不如多坐會兒,也能聊慰妹妹相思之情不是!”

  錦墨的一雙水靈明眸,動了一動,直勾勾望住我和劉恆二人之間的默契,帶著些許淒苦,似乎又有些其他悵惘。我微微笑著,將一切看在眼中。“你不累麼?”我對上劉恆關切的眼眸搖搖頭,笑著,抬手將他有些零亂的發鬢捋好。

  有些羞澀的說:“當著妹妹呢,聖上也不問問妹妹是不是累了?”錦墨有些尷尬的地頭,只笑著說:“聖上一心都是姐姐呢,哪裡就想得起妹妹呢?”

  劉恆若有所思,蹙著眉,只一聲低問:“慎夫人還有事麼?”這樣的語氣,帶著不耐,也讓殿內一時間陷入微妙的沉寂之中。我牽動著嘴角,看著錦墨的小臉由紅轉白,身體也開始有些抖動。還在僵持中,一時間呼喊聲漸漸傳來。慌亂的嘈雜似乎發生了火災。璧兒輕步走入,一個下跪,俯身叩首:“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未央宮後面失火了!”

  我定定看著錦墨,她眼底閃現一絲欣喜。勉強笑了笑,在比誰快麼?這麼迫不及待的動手?低頭,再抬頭,千百個計謀已經思想過。笑吟吟的問道:“慌什麼,可找到起火的原因了?”

  璧兒一笑:“仍未找到原因,只是怕驚擾了聖駕,先行撲滅再查!”“那就先去看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再來稟告吧!”我將璧兒揮退。錦墨將贊許擺在臉上,笑了笑:“這孩子看著機靈呢,姐姐調教出來的都是得力的人。怎麼沒見靈犀呢?想是姐姐待她們寬厚,那丫頭又偷懶了!”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幾乎按捺不住。狠狠剜住了掌心,才笑了出聲。轉身凝視劉恆,向他仔細說明:“靈犀她是臣妾身邊最穩重的人,又跟臣妾多年。館陶那性子臣妾不放心,就派了她先去照顧。”劉恆頜首一笑:“果真還是你想得周到,諸事有了你,朕也能放心不少!”

  我將頭靠在劉恆懷中,垂眸說到:“不過是臣妾當母親的嬌慣孩子罷了,這女兒也太不讓人省心了!”劉恆抬手輕拍我的背,柔聲說道:“是阿,也不讓朕放心!”錦墨咬唇,低低一笑:“姐姐和聖上眷眷情深,妹妹還在這裡就太不識相了些,現在告退不打擾了!一個俯身施禮,她輕身離去。劉恆沒有挽留。她走的是那樣的踉蹌。甚至需要宮娥攙扶。但是這不是勝利,因為我內心沒有一絲喜悅。

  錦墨不該如此簡單了事,為何在看見我與劉恆重歸於好後仍是如此平靜?

  我坐在梳妝台前梳理披散的長發,思索她剛剛得舉動,怔怔的。劉恆悄無聲息地站在身後,帶著無措。我在鏡中看見黑色長衫,心也有些茫然。

  那日的纏綿彼此仍記掛在心,過後就是三天不見。翌日常有的甜言蜜語也都被這幾日的變故磨礪殆盡,梗在喉間的話語甚至想不出該如何開口。他歎息一聲,伸手將那梳子接過,一下一下,緩慢到底。只消這樣,心便也酸了。他只是不知原委,卻是兩邊為難。這場紛爭說不出誰對誰錯,我只能選擇原諒。一個回頭將那梳子握住,與他蒼涼的目光相觸。

  “睡吧,明日還要上朝!”我笑容倦淡。劉恆眼底失望之色我一眼望見,卻不想再開口。“這個就是你們搜出來的?”我將手中的木偶拿在手中仔細端量。璧兒垂首跪在下方,小心翼翼的回答:“回娘娘,聽從娘娘吩咐,奴婢又派人將未央宮前前後後翻了一遍,這是在殿後埋下的,方向直指凌霄殿。”面前兩個木偶一大一小,雖然面目不能確認,卻分明穿著劉恆的黑衣和劉揖的童裳。

  我幽幽的笑著,這才是錦墨該有的手段。一次無妄的失火,只不過是為此作個掩護,真正的人卻在大家離開之時將巫蠱埋下,只為了有用到的一天。又將這兩個木偶掂了又掂。漢宮最忌諱便是巫蠱。當年代宮那個周氏被幽禁也是為此。傳說巫蠱可以讓所恨的人死於非命,所以在手無寸鐵的後宮這是最能發洩心中憤怒的好方法,只可惜,錦墨錯了一點,我可能巫蠱劉恆,卻不會巫蠱劉揖。我的兒子還是太子,我何必還要多此一舉?既然你已經不再顧忌,那我只能做的狠絕了。我撫摸木偶衣裳的針腳,細細的,笑容凝結在我的眼底,帶著冰冷的霜。

  九月五日,前方傳來的消息。未及到淮南國,杜戰的先行部隊直插淮南國附屬之地,連奪四城後,擒獲劉長。九月十日,朝堂的長君為我帶來了更為緊迫的消息。杜戰勒令麾下十萬大軍分三路,東西南三面圍困淮南城,囤兵不回。九月十五日。劉恆前後三次派重臣急召杜戰,都以身負重任未完不肯回城。

  九月二十日。杜戰突然揮師回京,與長安城北部守軍相持於毅峽關。朝中再無可派武將,精良鐵騎也全被他一次傾巢,現在只能眼睜睜看他顯盡威風。

  劍拔弩張之時,用心已現。帝王也有受人所制的時候。為什麼轄制劉恆卻可以在我身上找出原因。他在等,在等機會勤王。我笑著,看著錦墨。她也是得意的。神情之快,仿佛只須片刻就可登上後位。我為啟兒挾起面前的菜餚,笑著說:“來,啟兒,這兒是姨娘為你的生辰親手做的鹹酥卷,嘗嘗吧。”啟兒冷冷一笑:“不敢吃,怕她下毒!”錦墨的臉白了又白,原本那次劉揖落水後,她曾幾次刻意討好啟兒,可惜次次落空。今天她又精心做了幾樣小菜,用食盒帶來,為啟兒慶生,如此卑微,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原諒。

  可惜劉恆此時不在,她再悲憤也無處可訴。“哥哥你為什麼不吃啊?姨娘的菜很好吃呢!我就愛吃。”武兒端著碗問道。

  我笑著看向錦墨:“妹妹也吃!”客套之余,我卻並不為她挾菜。錦墨笑著,搖搖手說到:“近日有些不舒服,吃不得這些,不過是想喝些粥,來時候已經吃過了。”“為什麼不舒服?是因為杜將軍麼?”我凝視她的眸子,嘴上仍是淡淡的笑。

  錦墨有些瑟縮,笑了笑:“可不是就為了杜將軍麼,聽說就要到京城了。原本妹妹保薦的時候也不曾想是這樣的賊子,如今這樣久招不回,實屬忤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聖上才能派人將他擒獲了!”我冷笑一聲:“擒獲了,戲就沒法子唱了。本宮還要看戲呢。他這麼一鬧,姐姐倒想起了當年。那時高後曾經被呂家子侄逼宮脅迫,如今本宮也想嘗嘗這滋味是怎樣的擔驚受怕呢!”

  錦墨有些訕訕的笑著,垂首不語。看著她低下的頭,我心潮翻湧。錦墨,如果你現在肯說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否則……。

  “他怕只是要些官罷了,不如讓少君帶人出去勸降他?好歹都是國舅,他也會給些薄面說出要求!“錦墨思索半晌,輕啟櫻唇脫口說出。啪的一聲,我將筷子拍在桌子上。混賬!再揚手將武兒筷子打落,隨手又是一掌摑在武兒的臉上。“誰讓你吃的?那是姨娘給哥哥做的!”我厲聲質問。手也抖了起來。武兒嗚嗚啼哭起來,口中的菜仍是咽了下去。啟兒將武兒擋在身後,和我對立著。寬厚的肩膀卻讓我心煩不已。“不過是菜罷了,又不是星星月亮的,為何弟弟就吃不得?”啟兒揚頭大聲詰問我。

  瞄見了錦墨晃動的發釵首飾,熠熠晃過我的雙眼。也把我晃回了神兒。暗自握拳,慢慢坐下,舒緩了眉目,笑出聲:“你們都坐下吧。母後剛剛只是有些著急,怕你們糟蹋了姨娘的心意!”錦墨笑著拉住我的臂彎說道:“若是愛吃,明日再做就是,為何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笑定定望著她說道:“妹妹莫笑,姐姐不過是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啟兒攙扶了武兒在椅子上坐下。武兒仍是在哭,聲音越來越大。我僵直了身子,仍是笑著,拿出棉帕,為他擦拭著眼淚,那一掌確實不輕,連帶著細嫩的小臉上也是紅腫一片。再等等,再等等……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武兒咳嗽不已。我緊閉雙眼,牙也狠狠咬住。再等等,再等等……啟兒大叫一聲,將那碗筷拂掉,抱起武兒察看。錦墨似乎也有些慌了神,定定看著眼前的一幕。她還沒弄清楚情況,啟兒已經拔出隨身寶劍將她按倒在地。一聲痛呼下,錦墨沒有掙扎的余地。我拽住啟兒的衣袖,顫聲說到:“不能殺!”啟兒猙獰著面龐,將錦墨反剪雙手。黑色的靴子踩踏在她高貴的頭顱。又是這一幕,那次我救了她,這次呢,還讓我救麼?錦墨呼喊著:“姐姐,姐姐,救我!”我蹲在她的面前,看著散亂發髻的她。六年,又一個六年。她惶恐雙眼的看著劉啟手中的寒光劍,聲音開始變得刺耳:“啟兒,啟兒,我是你的姨娘阿,我是慎夫人,你不能殺我!”我歎息,在此時她仍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站起身,一個腳下虛軟,幾乎跌倒在地。顫巍巍將武兒抱入懷中,心都已經涼透。武兒臉色慘白如紙。泛青的唇下,大片的黑褐血沫湧出。藍色的褂子上已經發出惡臭。我心揪在了一起。再多看一眼也是沒有力氣。“武兒!趕快,快!叫御醫阿!”我哭喊著,趴伏在地上,雙手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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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40:27 |只看該作者
瀕死/靈犀番外

  酉時入夜的錦晨宮裡,玲瓏宮燈昏暗不明。兩人對持著。靈犀恭順的站立,垂低了眉目。半晌未動的她已經知道,今日,怕是有難了。

  “姐姐倒是會調教人,怎麼看靈犀姑娘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幫手!”錦墨笑意吟吟的看過來說道,“若是給本宮用,本宮必然不會捨得你三十幾歲還不放還。定是早早給你尋個好人家,只可惜……”錦墨一番話沒有說明,掩嘴輕輕咳嗽了幾聲。靈犀身形壓的更低,笑著說:“娘娘說的是,只是奴婢不想出宮。奴婢捨不得公主和太子!”

  這樣的試探,靈犀心中分明有數。慎夫人和皇後的事情再癡傻的人也看的明白,更何況是久隨皇後身邊的自己。不過靈犀不能翻臉,否則有可能不等自己踏出錦晨宮,就會被輕易加上各種莫須有的罪名。錦墨起身,慢慢挪到靈犀面前:“你跟姐姐久了,本宮知道,所以本宮也不會要求你做什麼,本宮只問你一事,你最好老實答來!”“娘娘說罷,如果奴婢知道必然知無不言!”靈犀依然是笑著。心底卻開始有些隱隱的不安。

  錦墨沉下了臉色,輕輕的將靈犀攙扶起來,笑著隨口問道:“本宮知道,姐姐當年去代宮時已非完璧。你們是怎麼瞞過聖上的?”錦墨故作無意,笑的也誠懇。靈犀甚至能看清楚她微微啟開的櫻唇用的是上好的玫瑰寒露的胭脂。靈犀撲哧一聲笑了:“娘娘說的有趣,皇後娘娘當年是良家子,怎麼會不是完璧呢?” 不等靈犀說完,錦墨就已將攙扶她雙臂的手撤開。“好!靈犀!本宮就喜歡你這樣的人!”錦墨快步走到桌案旁,發髻上的瀲瀲珠玉晃人心魄。她端起茶杯,又放下,回頭看著靈犀,只是笑著。眼神幽幽暗暗,不辨喜怒。“其實本宮是想讓你幫本宮個忙後再許你些什麼,可是你卻不能領悟。你這樣不會委屈麼?”錦墨婉柔的笑著。靈犀在下,卻感覺冷意逼人。“你替她如此,卻沒有好日子過。天天圍轉在她的身旁,也不過碌碌無為,本宮還真不清除你到底是為什麼。不過本宮可憐你,還是想你作個交換如何?”靈犀依然笑著答道:“奴婢身份低賤,若是娘娘和奴婢做交換豈不是自辱了?”

  錦墨輕輕走過來拽住靈犀的衣襟,逼在靈犀眼前。語氣裡充滿冷意:“你以為你嘴硬就能了結此事麼?不出幾日她那個位置就是本宮的,到時候你以為你會逃過本宮手掌心去麼?”

  靈犀已經再也無法恭順下去,冷冷將聲音陡然加大:“請娘娘等到坐上了那個位置再來處置奴婢也不遲!”說罷,竟甩來了錦墨的手,回身准備要走。身後一聲冷笑:“你走罷,走了,他就會死!”靈犀停住了腳步,雖沒明說,她卻知道錦墨說的是誰。就這樣默默站立著,杜戰的身影已在眼前走過千遍。腳步的遲緩讓錦墨重新看到了希望。粉色絲帕甩在靈犀的腳畔。“看看再說,也許這裡是靈犀姑娘朝思夜想的東西!”靈犀仍是站著。她知道,看了,便再沒有回還的余地。“看罷,取捨由你自己決定!”錦墨的話仍是慫恿。終還是逃不過心底的結,終還是一心只為了他。顫抖的手將那帕子撿起,幾下打開,赫然是那靈芝玉佩。他怎麼了?靈犀忐忑回身,定定看著錦墨。全身像繃緊的弓弦,僵硬的站立。“他要本宮和他裡應外合,你也知道,杜將軍痛恨皇後是有淵源的,如今他讓本宮推薦他帶兵出城,然後就會擁兵不返,等本宮得手後,他再以勤王的名義回京,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靈犀心一突,已經知道,卻要她親口說出來。“到時候,廢後!”錦墨莞爾一笑,仿佛似在說著明日天氣。靈犀滿目震動,急促的氣息透露了她緊張不安的心。不對,這不是真的。杜戰不會造反勤王廢後。十幾年來他雖然為劉熙的死耿耿於懷,但他一直行走於宮中內外,沒有顯露一絲怨恨。靈犀覺得自己可以感覺到那種壓抑的甘願的。他不會反,至少不該會為廢後反。再端量手中的玉佩,碧綠的光耀著靈犀,讓她總覺得一絲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錯了。“如今本宮也不逼你,只要你走,本宮就不策應杜戰,他肯定不知,還會依照計策行事。屆時擁兵謀反的罪名落實了,震怒了聖上,他就死無可逃了!”錦墨將手指滑過靈犀的面龐,輕輕笑著:“多好的小臉兒,如果擦上胭脂嫁人肯定是長安城最漂亮的,若是沒等嫁人,夫君卻被車裂,卻也是長安城裡最可憐的!”靈犀微微一抖,眼睛也閉了起來。杜戰,你真傻。究竟是為什麼,你會相信她說的話?

  “娘娘要奴婢怎麼做?”靈犀咬牙,輕聲問道。錦墨欣喜閃過眼底,殷殷說道:“倒也不用你太多,本宮知道聖上昨夜是住在未央宮了,這也是喜事,姐姐和聖上和好了,做妹妹的當然替他們高興。只是這樣一來我的揖兒怕就會遭到危險。不如,你幫我,在本宮和聖上稟告的時候,作個證人即可,把當年你們做的事情都說出來!”

  靈犀吃驚的看著錦墨,倉皇叫道:“聖上不會相信的,更何況只是這樣也未必成就娘娘美夢!”

  “他會信的,聖上也是男人,難道會不介意麼,就算他不信,有了你的話,他還不信麼?”錦墨過來,笑的嫵媚:“當然,如果只是這一樣,自然不能廢後,如果本宮還准備了其他東西呢?”

  惶惶不安的靈犀,腦中一片紛亂。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哽咽著的她越想越慌亂。忽而她抬眸一笑,對錦墨說:“娘娘好謀劃,只是今日怕是不行了,後天館陶公主出宮,奴婢還要准備許多。不如娘娘先放回奴婢,等奴婢想好了定給娘娘一個答復!”錦墨從容一笑,仿佛靈犀的區區伎倆根本逃不過她的眼睛:“ 你若去了也行,好好的想,杜戰的命可就捏在你的手上呢!”錦墨指了指靈犀手中的玉佩。“另外如果靈犀姑娘將此事稟告給姐姐,本宮也不擔心,如果靈犀姑娘那麼相信皇後娘娘可以放過杜戰的話,隨你如何稟告!”靈犀蒼白著臉笑道:“娘娘也不必如此不放心,孰輕孰重,奴婢還是知道的”

  她知道,正因為知道,更是難過。心底隱隱彌散開的是兩難的酸澀的味道。

  殿門輕開,人影離去。錦墨仍是笑。帶著擔憂。成與不成就看她的了!戌時靈犀輾轉在地上,靜靜地呼吸聲猶在耳畔,卻是皇後已經沉睡了。娘娘不會饒恕杜戰,當她笑著回問,你說呢?時靈犀就知道她不會原諒。

  多年的跟隨讓靈犀篤定如此。就像篤定杜戰一定別有隱情一樣。他,為什麼?這一個詰問穿透了靈犀的身體,回蕩著,撞擊著。靈犀閉上疲累的雙眼,不期然的再次想起那個剛毅的面龐。那眸子冰涼,讓靈犀的身體也涼了。該怎麼辦,靈犀仍是想不出出路。娘娘的恩情是不能忘記的,這麼多年了一步步相伴走過,名分上是主僕,實際上已如姐妹,至少自己是這麼想的。百般拂顧,娘娘不曾虧待了自己。就在剛剛娘娘還說,為了自己可以再此逼婚,逼杜戰娶她。杜戰,靈犀又澀澀的念了一次這個百轉夢回的名字。杜戰是靈犀的一個夢,從十六歲一直延續到今天的一個繁花空夢。甚至到現在靈犀仍不能說出,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有了情愫,究竟是從從何時想要生死相許。如果,如果當年不去代國,便遇不見他,也就不會為他所懷疑,也就再沒有這些空落牽掛了。

  這一生都在不信任和牽掛中渡過,中間橫隔的方寸即是天涯。更深露重,眼看就要子時了。昏昏沉沉處,靈犀仍是不能取捨。迷蒙中,她的目光開始慢慢沉靜。一顆淚水也滑落臉頰。顫抖的唇說的是什麼,連她自己都無法辨別。寅時璧兒跪倒在靈犀腳下:“姐姐,您就吩咐吧!”靈犀微微笑著:“也不至於如此,只是說讓你服侍娘娘時候小心些!”璧兒怯怯的說:“那姐姐呢?”靈犀削尖的面龐微微一頓,復而笑道:“姐姐今天不舒服,若是娘娘問了,你就說我怕給娘娘添晦氣,在後面睡了!”“那,璧兒就去了,姐姐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麼?”璧兒細心的再問一句。

  靈犀木然看著她,她還那樣小,就像當年自己第一次跟在娘娘身邊時候一樣的小。

  想到這裡又有些酸,強笑了:“沒了,記得把門帶好!吩咐了她們,別讓別人擾我清靜!”

  璧兒點頭,輕聲將門關上。也將照射在靈犀蒼白面孔上的一線光芒割斷。

  卯時靈犀撫摸那個金棵子,就這樣吧,比其他的方法都好些。聽老嬤嬤說過,吞金死的雖然痛苦,至少外表不會嚇人!娘娘會來看自己的,若嚇了她,不僅她傷心,連靈犀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就是此時,靈犀仍不知道該怎樣說,才能讓娘娘避過危險。廢後?決不是這麼簡單。那個女人在廢後以後肯定還要威脅啟兒的位置。

  啟兒,武兒,甚至可能還有要出宮的館陶,都可能難以逃脫。娘娘這次是絕境了。靈犀歎口氣。可是自己也是為難的。如果說,杜戰不出長安城就會被扣留,性命堪憂。如果不說,對不起娘娘這麼多年的信任。左右回轉卻仍是沒有余地。狹小的屋子,冰冷異常,靈犀寂靜入水的心也開始猛縮。杜戰,靈犀喃喃咬著這兩個字。若是你不反,我們也許會有一天出了這圍困之地,天高遼闊之處,我們可以忘記一切。你不是你的章平侯,我也不是安平郡主。相守相伴,安逸而自由。如果……,可惜,沒有如果。你會反麼?你會為了十幾年的心結反了麼?你會反,這次你會反。靈犀愴然一笑,反就反了吧,我送你出去。卯時一過你便走出宮城。屆時再有變故也只能是你的造化了。將那靈芝玉佩摸出,靈犀緩緩地看著。這玉佩不是靈犀的。是娘娘為了拴住那次出征的杜戰賜去的憑信。靈犀聽說過,卻不曾親眼得見。如今再仔細看一次,帶著不捨得,再看最後一次。

  猛地,靈犀笑了,眼神也變得空洞。緊緊攥住這方暖綠,眼前已經被淚傾刻模糊。這字是誰寫的?靈犀不知道,只可惜,靈犀再也不想知道了。將那塊金子塞入嘴中,梗在喉嚨,艱難的吞咽著。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濃重黑暗。就這樣吧,一切等待來世。只是,來世,來世……再不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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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40:42 |只看該作者
較量

  殘余的一縷光亮,也被禁閉的宮門阻擋。空曠的大殿內透著窒悶的黑。我斷斷續續的低聲悲戚著,昏黃的宮燈下,晃動著身後站立的身影。長風直入,涼意襲來,我因太久的哭泣顫抖了身子,人也開始變得搖搖欲墜。

  劉恆將我扶起,緊緊地擁入懷中,拍打我的背,慢慢的,帶著心疼。他長歎一聲,吹在我的耳畔,我和他都沒說話。溫暖的懷抱慫恿我,任由淚水順著他的衣襟滴落,洇濕了大片衣襟。我哽著聲音開口:“武兒他……”劉恆啞著嗓子加重語氣說道:“武兒他不會有事,御醫已經說過了,朕也相信武兒不會有事!”

  低沉急切的聲音回蕩在未央宮中,讓聽聞到的人格外的辛酸疲憊。劉恆沒有暴怒,有的更多是震驚。漢宮籠罩的戾氣一日也未曾消散,而他的身旁正上演著當年呂後慣用拿手的戲碼。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璧兒,顫巍巍的走上來,撲倒在地:“娘娘,已經命人搜過了,錦晨宮那裡有這個……”她用抖動的雙手,怯弱的端起朱漆方盤,龍紋之上,是我和劉恆的木偶。

  我回身看著劉恆,怔怔的咬了下唇。猛地俯身下跪,帶著一絲哭腔呼喚:“聖上!”

  淚還是湧了出來,翻起了全身所有的難過,靈犀,錦墨,在最後時,我會選擇誰,連自己也不知道。“妹妹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臣妾以項上人頭保證!“我拽著劉恆的袍袖哀哀哭泣著。

  劉恆目光幽幽,緊緊咬著牙,打量那兩個身穿帝後服飾的木偶。他的隱忍的怒氣終還是發了出來。一個用力將那方盤掀翻,任那木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叮當作響。我的身子壓得更低,一聲聲慟哭卻是為武兒。這次傷的不輕,御醫說,雖然無礙性命,卻也從此常年與藥相伴。那一刻,我渾身僵硬,眼前有著冰冷如死的花白。武兒,母後對不起你。“現在那個賤人在哪裡?”劉恆一聲厲問,嚇壞了璧兒,慌亂中的她仍記得拼力說道:“被太子押往囚室。”劉恆甩了袖子,狠狠的說:“把她押回來,朕要親自審她!”沒過多久,披頭散發的錦墨被押了回來,此時的她已經衣衫破爛,原本逶迤的灩瀲裙裝也變得污穢不堪。剛一進入內殿,她瞥見佇立的劉恆。登時嘶啞了嗓子,踉蹌撲到在他腳下,一句句,哭的刺耳。“聖上,聖上,嬪妾沒有毒殺淮南王,嬪妾冤枉阿!”那聲音讓人聽了森然,這是她最後的一次機會,頃刻便稍縱即逝。如果沒有了,今日將是她存活人世間最後一晚。劉恆沉著陰郁的臉龐,冷眸盯著眼前凌亂發髻的錦墨,一掌就狠狠摑在錦墨的臉頰,錦墨吃力不住,翻滾著,趴伏地上,她青白著臉,不敢辯解,只能小聲哽咽著。他挽住我有些虛軟的手臂,剛剛的噬人的怒氣已經被無垠的愧疚替代,沉吟半晌,艱澀的開口:“朕對不起你們!”這話來的雖晚,卻已然難得。我看著他歉意地自責,似欣喜,似痛楚。無力在想許多,只想依偎在他的懷中,聽著他的炙熱心跳。錦墨緩緩撐起雙臂,定定看著我與劉恆,只一下,便明了。“聖上,如果這毒是嬪妾所下,那為何會在自己做的菜中引人懷疑?嬪妾固然妄想過一切不該有的,但是為何要來毒殺太子?莫不是姐姐容不得妹妹,才下的手吧?”錦墨猝不及防的高聲一問,我甚至能感覺到所躺靠的胸膛猛然一震。我橫眉看著俯在腳畔的錦墨,她接觸到我的目光,畏縮一下,接著又昂起頭,等著劉恆的答言。

  劉恆蹙眉,掃了她一眼,怒斥道:“放肆!這也是你可以肆意胡唚的麼?”

  大聲被訓斥是錦墨不曾預想的。她窒住,澀然發抖,有些呆愣看著劉恆。她還是不能想象,明明是兩年的無尚恩寵,怎麼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木然的她,突然將身子往前一撲,猛地喊道“聖上,你可以看看嬪妾拿來的菜,其他菜裡可有毒?嬪妾若是想毒殺太子,至少也不會只往一道菜裡投毒,除非……。”說到這裡她將目光直指向我。

  寂靜掩蓋了一切,我們三人都僵持住,悄無聲息。錦墨的叫喊讓我僵直了身子。我甚至不敢去猜想劉恆的反應,我也更不敢去與他對視,他沉重的呼吸吹在我的耳畔,甚至給了我最冰冷的涼意。詭異的畫面,身邊有些怔然的我,還有腳下的待救性命。到底,誰才真正值得相信?

  我在等著他的開口,等著他對我的救贖。我不能說,因為說什麼都是多余。他信也好,不信也好。只需一句話,哪怕是一句普通的詢問都可以讓我如墜深淵,讓我生不如死。

  不要問,你說過一生都不問的,千萬不要把往日的情分全部打碎。我心底卑微的請求他別問,因為如果他問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欺騙他。

  錦墨快意的笑噙在嘴角,她在等著劉恆最後的反復。漫長的一刻,我的淚也幾乎艱難滴落。一雙手不動聲色將我冰冷的手握緊,給予我溫暖。劉恆終於還是對著錦墨冷冷的開口,用著最漠然的無動於衷:“我答應過皇後,一生都相信她,所以我生死不問。”劉恆低沉的聲音是我平生聽過最動聽的天籟,緊繃得一口氣也吁出來。我回過頭,與他深情對望,淚也氤氳彌漫。模糊中他淡淡一笑,帶眼底的溫暖。那一絲笑,隱隱若現。帶著愧疚,帶著理解,還有著無法確定的情愫。他在笑,笑的宛若春日暖陽,沒有一分一毫的不確定。這一笑,化解了我的擔憂,也讓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我是才是最重。劉恆的話未說完,錦墨已經癱倒在地,蒼白的面孔上都是失去所有的驚悸和徹底的絕望。

  她失去的太多,兩年的一切,原來不過是過眼雲煙,虛無縹緲到不曾破損我和劉恆之間的感情,卻是她唯一可以仰仗的東西。劉恆彎腰拾起一截木偶,扔在錦墨面前,“這是你做的吧,還有什麼要說的呢?”

  錦墨仍不死心,兀自瘋喊著:“那不是嬪妾所做,嬪妾冤枉阿!”我回眸淡淡的開口:“難道還要把揖兒的襁褓拿來仔細校對麼?”語塞的錦墨再無掙扎之力,她萬萬想不到,當年姐妹親密無間間的互做活計會讓我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同針法,即便劉恆察覺不出,卻瞞不過她最最親近的姐姐。“去吧!朕不想再看見你!”劉恆低低的一聲,不帶一絲憐憫,他甚至負手背立,不想再看這個惡毒女子一眼。錦墨仍是顫抖著,失掉了三魂六魄。這次放逐,她將再無生存希望。猛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仍不死心的她將牙齒緊咬,幽幽的說道:“嬪妾還知道,姐姐她……”我晃動著憔悴的身形,站立在她的身前,緩緩蹲下,右側晃動的鎖片,明晃晃的劃過她陰狠的眼眸。錦晨宮與未央宮只有一宮之隔,來回取個東西,並不費勁。我細細的看著她。看著她,淒厲的面容下,長長的眼縫中是怨毒的光芒。

  那鎖片上,一個冷冷的揖字,讓她咬住了舌頭。還說麼?世間有什麼會比孩子落入敵人手中更可怕的事情?我笑看她的神色變了又變。你豁得出去,我必然也會。未滿三歲的孩童,死也是容易的。甚至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便會被扼斷了嫩脆的頸項。

  我用手指掐起她的下頜,輕輕問道:“姐姐怎麼了?”錦墨,姐姐此生最最牽掛的是你,如今連你我都捨得,你說,這孩子我還會有什麼不捨得麼?

  盯著她的眉眼都笑彎了,我能在她縮緊的眸子中看到一絲恐懼害怕。她用力垂下頭,渾身戰抖,癲狂的叩首,嘶叫著:“姐姐是冤枉的,那毒確實是嬪妾所下,還有杜將軍,也是嬪妾下令不回的,等著事發,勤王廢後!這一切一切都是妹妹做的,請姐姐饒了吧!”

  前面說給劉恆,後面說給我。我微微歎息,原來,你也是母親。你也知道心疼難過。只是在准備下手時,你可曾想過,我也是母親?我也不捨得讓我的孩子被你屠殺宰割?流水經年,你我都變成為了兒女而戰的母親,卻是當年一對曾經共同患難的姐妹。

  揚手,一掌摑在她的臉龐,逼近她耳畔的我輕聲說道:“這一巴掌是祭奠死去的靈犀。”

  反手又是一掌:“這一掌是為了祭奠我死去的錦墨!”她駭然抬頭,深深的與我對望,靈犀之死,她不知,她甚至仍在等著靈犀的回話,等著最後時刻,靈犀的幫助!我用拇指劃過她細嫩的肌膚,粗礫傷人的指甲剜出一絲血印。輕輕開口:“最後一下,是為了你已經死去的姐姐!”森然的笑,又是狠狠一下。那清脆讓她來不及吭上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我慢慢起身,蹙著眉,淚也將眼眸阻擋,黑暗之中又有些模糊,我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劉恆憤怒的目光,看不清楚,看不清楚錦墨蜷縮在地上的瘦弱身影,甚至我也看不清楚,看不清楚自己心中最後的一塊淨土何時已經淪喪……爹,娘,我……對不起你們。心神不穩撞在旁邊的桌角,軟軟的,跪彎了膝蓋。死,誰人不怕?只是今日,我才知道,最可怕的是心死了,人還活著。

               

  了斷

  陰雷陣陣,寒涼的風吹落雨絲,斜斜灑灑,帶落了一地的碎紅。風急切,人淒冷,這是最後一場送別,送過後,死的不只一個。素衣散發的我,拽著長長的身影來為她送別。手中端著的,是甘甜爽美的琥珀銀光,不香,卻是醉人。幽暗的甬路盡頭,錦墨獨自一間囚室。蜷縮著的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時而癲狂,時而清醒。

  我靜靜的看著她垂低的發髻,還有那幽幽的目光。癡癡的笑,她兀自轉身看著我,身上的囚衣也邋遢骯髒。隔著中間粗大的的囚欄,我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一絲笑意隱現:“揖兒今晚吃過了!”

  突然錦墨起身向我撲來,力道之大,將那園木撞的光光作響,她竭盡全力的將手伸出,抓舞著。

  那紅色丹蔻帶著幾根干草,想要揪住我的衣襟。我冷冷的笑,抬手將她打落:“你不想求我麼,求我善待揖兒?”錦墨嘶啞的喊叫著,帶著所有的怨毒和憤恨,“你會麼?連自己的孩子你都忍心下手,你會饒過揖兒?”我淡淡笑著:“本宮何時下過毒了?毒不是你下的麼?”她身子一顫,抬眸對上我的目光:“那是你逼的,如果你不卑鄙到拿揖兒的命來威脅我,我不會饒了你!”“你沒拿孩子的命逼過我麼?在你企圖勒掉孩子的時候?許你用他來逼我,就不許我用他來逼你麼?”我笑著,帶著最溫和的表情。淒冷的月色下,我蒼白著面孔。錦墨的表情我已經模糊不清了,但是我依然想最後細細的審視她。粗重的呼吸,她劇烈的抖動的身體開始慢慢平緩下來。人世間事事都在循環,你用了,他用了,最後還何必介意誰再用一次?我起身,有一絲微亮透了進來。看著呆愣的錦墨,我指了指地上的東西:“這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菱花糕,是我親手做給你的!吃吧!”錦墨默然看著那東西,慢慢癱倒的她是否和我一樣看見了過往?那時候她是纏繞在我身邊的小尾巴,每日最愛說的也是:“姐姐,我想吃菱花糕!”稚氣的撒嬌下,我便軟了心,顧不得母親對害了牙病的錦墨的禁令,偷偷從廚房那裡拿了來蹲下喂她吃。我最愛看她心滿意足時缺了兩顆牙的笑,嘴邊甚至還帶著一絲白白的渣滓,嘻嘻的。在母親找到我們時,我們會一同背過手去,挨罰。每每那時她還會瞪著大眼睛,為我擦拭額頭的汗珠兒。

  “錦墨,……我將手中的鴆酒端出。那是我最後對她的寵溺,只為了她走的能體面些。

  錦墨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怔怔的盯著地上的菱花糕,她語聲溫柔的說:“姐姐當年最愛給我吃這個,每次被發現她都被娘罰,但是她還是會千方百計給我弄來。小時候的事情,我就記得這個了!”她沉浸在過往,有些恍惚。究竟是哪裡錯了,造就了今天,又是哪裡開始,我們再不能貼心相待。錦墨笑著,帶著頓悟的笑,抬起頭:“其實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妄想了不該得到的東西,甚至還妄想將他從你身邊奪去。可惜……”我緘默,只是平靜的看著她把話說完。“可惜一切都是繁花空夢,最抓不住的就是他的心!”錦墨虛軟的笑,淚也隨著抖動滑落下來。

  突然她向我招招手,我慢慢靠近,她低聲說:“那夜,是我下的藥,才把他留下的!”

  我將雙眼閉闔,輕輕地說:“不重要了,當初是怎麼回事已經不重要了!”

  “是啊,都不重要了,我還是傻傻的相信,他是有些喜歡我的!”錦墨笑歎著,話也說的斷斷續續。子時更漏聲過,宮人稟告要行刑。三尺長的白綾,泛著藍光放在我的面前。巫蠱之罪是縊死,連縊三次,一次,二次,三次後,再由行刑的人來檢驗,以確定其死。我俯低了身子,慈藹的問道“還記得當年我喝的酒麼?今天我給你也帶來一杯。”

  錦墨抿嘴笑著“記得,只是這次姐姐不會為我哭了!”我頜了頜首說:“我不會哭,我妹妹當年血洗時候就死了,如今我是給她保留最後一份尊嚴!”

  錦墨面色平靜,在無眷戀,眼底甚至還掠過一絲如釋負重的光芒。她低頭端過那杯子,深紅色的酒,耀映著她的臉龐,恰好有一滴淚落下,激起圈圈漣漪。

  一個仰頭,那酒已經含在嘴中。抬手容易,咽下難,哽了半天,她含淚的雙眼緊緊一閉才吞下那口鴆酒。

  蒼白的笑容,看著我,只比了一下我腰間的鎖片。我一言不發,只輕輕點頭,她便含笑倒地。血從嘴中慢慢逸出,蔓延開來,下顎,頸項,還有衣襟。抽搐的她,仍是笑著,帶著最後的安慰走的爽利。我挪步走回未央宮。雨未停,似乎更大了。淒冷的風吹亂了我的長發,也吹散了我僅剩的自持。也許我仍不夠強硬。在她那般傷害我以後,過往牽扯了我,仍是做不到狠絕。

  漆黑的後院,那一塊平坦的土地,我木然佇立眼中有些微微發熱。靈犀,我為你報了仇。可惜……我不快活。冰冷的衣裙,緊貼在臉頰的青絲,我孤寂的站在這,忽視了身後所有的人。

  靈犀,我還欠你一個,明日,這個也會給你送來,我發誓。冰冷的鳳榻上,我愣愣的坐著,四下清寂的連個人影也不見。碧紗宮燈下,他廣袖峨冠,凝視著我。寒風卷起我的裙角,飛舞著,帶給我瑟瑟。他將手撫過我冰冷的臉頰,溫暖而又撩動心弦,“難過了?”我木然的抬眸看著邪長的雙眸:“你有兄弟麼?”長君不屑的一笑:“有,而且還在人世!”“給我講講好麼?”我將頭埋在他的雙手,哀哀的,疲憊不堪。這樣妖孽的男子身上湧流著是怎樣的血脈?他的故事又會比我還辛酸麼?

  長君坐在榻上,讓我俯在他的腿畔,緊緊握著我的手,一雙笑眸輕柔的似清清溪流,干淨透徹,只是他的冷埋在了心底,從腔子裡發出的是最寒冷的封凍氣息。良久,他才低低開口,“我不知道母親是誰,父親我也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順著水漂出來的,那河是宮中的內河!”我驚悸,猛的起身。年紀,相貌,難道……?他笑著對我伸出手,溫暖修長的指,微微翹著,誘惑我再次靠近。“後來聽人說,高後喜歡殺人,凡是高祖寵幸過的女子和她們的孩子都死於非命,所以我想我就是一個例外,只因為我那個聰明的母親。”長君平淡的口氣,仿佛在說著漠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不知道她美不美,我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怎樣的痞賴,我只知道,一個農婦養了我十五年,只為了讓我長大後給她做男人。”他笑著,眸色清寒。我的嘴闔了又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我逃了,四處求生,你常說我是東西,是阿!我是東西,我拿我僅有的一切換來吃喝,只為了再走的遠些,逃離那個地方。”我反握住他的手,想要拽回他有些游離不定的心。澀苦的淚,我吞咽下去。他是不會願意看到我同情他的,不知為何,我篤定如此。

  算起來,他是有兄弟的,而那個兄弟還天地之間最最尊貴的人。他垂低眼眸:“你說,我有兄弟麼?”一聲詢問,如芒刺耳。我甚至無力再說出自己的苦難。“這淚,是為我流的麼?”他的唇角揚著笑,一個低頭,就被他吻了過去。唇舌的糾纏下,他微微歎息,“我曾看你哭過無數次,只想著,有一日,這淚也是為我而流。”他邊說,便有溫暖的唇為我吮去淚痕,也輕易的融化了我冰許久的心。“今日,你是為我麼?”他反復幾次的相問,伴著纏綿的笑捆縛了我。那樣的深情,是我一生不能回報的給予,而他卻沉溺在其中。詭異的氣息交織,我們彼此對望。“如果今日,那個位置坐的是我,你不會這麼傷心!”他笑了一笑,歡喜凝視著我的紊亂氣息。

  一個用力,他嗜咬住我的咽喉,迫出我緊閉唇齒間的聲音,“告訴我好麼?你希望我站在哪裡?你的身邊,還是那裡?”我掙扎喘息著,披散的長發與他糾結,織成密布的網,籠罩了他的深寒目光,也遮掩上我半褪的肩頭。他目光深邃,幽冷難辨,帶著最後的等待。漫天的滾雷夾著暴雨傾盆而下,颶風襲來,晃滅了宮燈明燭。黑暗中,我再不用對視他的眸子,那殷切的企盼雖帶著可笑的幼稚,卻讓我動容。

  灼熱,呻吟,喘息,我甚至想以一種最自私的方式讓他不再妄想他不該得到的東西。

  涔涔淚水,無聲無息的落下。原來,愛欲的糾纏也會如此絕望,如果他不留下,就只有死。

  撕破的衣衫是最深情的迷離,掙斷的腰帶,是沉醉不醒的渴望。我近乎窒息,只為了讓他能在我身邊留下。他幾乎癲狂,只為了一生能將我擁在懷中。最最接近的時刻,我的心卻是最最冰冷。往日淡定的我,竟然如此狼狽,想用身體去挽救兩個人的性命。孰輕孰重?到底哪個才是我最捨不得的人?狂熱難遏的他?還是渾然不知的他?一個無力,我哭出聲來,抉擇,我一生都在決擇,為什麼每次都逼到我隅角絕境?

  冰冷的淚,沾染在他的赤裸胸膛,一寸寸,他涼了全身。情欲氣息的消散,我們有些難堪的面對。長君停住了動作,抬手想為我擦去淚水。“走吧!別讓我再聽到你剛才說過的話。”我避開他的手,漠然開口,帶著激情殘留的沉重呼吸。陰暗之下,他絕望的笑。那笑淒冷苦澀,也帶著最難捨的心,微微的顫抖,戳痛我的心。

  啪啪的雨點,敲打著窗子,他在黑暗中摸索著穿起衣物。我拉過被角,靜靜地看他走到門邊,那腳步,沉重,遲緩,也讓我心中綿軟不忍。

  門半開時,我急急的起身。那麼大的雨。“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最後的一句話,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出,帶著我擁有的一切,只想告訴他一個事實。門停了一下,終還是關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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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40:58 |只看該作者
荊棘滿懷天未明
勝負

  時近子夜,我悄然乘車輦來到凌霄殿,透過車簾望去,四下一片沉沉黑暗。只有殿上的燈盞仍是昏黃的亮澤。手心莫名出了一層濕膩的汗水,滿心都是為他的切切心念。前後皆有狼虎之時,我才發現,原來他與我心是那般重要。走到今日,相伴半生,我與他已經骨合血融,諸多的誤會和猜疑在此刻變得無足輕重。

  一同經歷那麼多的風波,邁過那麼多的險關。如今我們必須放下心結,若是不能彼此信任,最後的風刀霜劍迎上來時,我們將全部覆滅。既然當初可以攜手,今朝我們也可以共赴沉浮。木然下車,我躊躇在殿門外,良久不語。心中揣揣,全是不安。隱約的燈影搖曳,他還沒睡。低頭推門而入,迎上一雙赤紅深邃的眸子,帶著極度的疲累和困乏。偌大的江山,一肩挑起,他便是銅鑄鐵打,也抵不過令人窒息的繁重朝政。

  他看見我,淡淡一笑,“怎麼還沒睡?”長吁一聲:“聖上不也沒睡麼?”一捆竹簡扔在龍案,劉恆負手而立,語聲疲累“怎麼睡?這是今晚剛剛繳獲的信件。”

  我展開,蹙緊了眉頭。這是趙佗的書信,那個南越王1在聽到杜戰擁兵不返後,投機地寫了拉關系的書信。他意在於,既投靠了漢朝得到了賞賜,有希望可以趁此機會光復當年的皇位,卻不知這封書信被劉恆秘密派遣埋伏南越的探子截獲,於是一番嘴臉,也就在此時露了原形。劉恆和太後早就忌憚這個人,他一直是漢朝的一塊心病。如今這個時候,杜戰即便本意不想反,也未必能抵擋紛繁而至的諸多誘惑,連趙佗都知道要收買他,還有誰不會侍機行動?“聖上想怎麼辦?”我輕聲問道,也將劉恆背負到身後的雙手緊握。劉恆笑著,眼底卻是最冰冷的殺氣。“擒杜戰,越快越好!”杜戰只要一天不歸,諸王和心懷叵測的人就一日不能停止野心。但是,不能開戰。不是朝野之上沒有能與之抗衡的武將,也不是劉恆無能到無法操縱整個局面。

  而是情況不對。一來,杜戰沒有明反,他只是不回,並不忤逆。二來我和劉恆一路攜手走來,彼此都知道一次戰爭對黎民蒼生的踐踏有多麼的嚴重。秦末至今,動蕩不安,如果這次廝殺驟起,會將這六年來的休養生息全部毀於一旦。

  輕徭賦稅後,我們不能再掀起一場地獄屠殺。唯一能不動兵馬的就只有一招,我思量半晌,抬頭笑著:“臣妾已經有了主意,只是想跟聖上要些東西。”劉恆凝視著我,我也回應凝望著他。這中間隔了將近四年的時間,我們不曾如此貼心過,默默無語的我們分外珍惜這難能可貴的時間。“你要什麼?”他輕聲開口,帶著溫暖的笑意。他的眸子幽黑似墨,等著我的下文。“臣妾要您的信任,無論臣妾要做什麼,你都不會問!”我執意的再說一次,並不是不相信他那天的承諾,而是接下來的事情,必須有他的信任才能完成。那不是皇帝對臣的信任,而是他對我的信任。這句話觸動了他,錦墨之亂起在我們不能彼此信任,若是能早些坦然面對,也不會到今日境地。

  歉意浮現眼底,又一聲的對不起被我攔截嘴中,已經過來了,就不要再說,此時我再不想理會那些不堪回首的東西,只留滌蕩清淨的心為他。當然,有些東西,我是必須要說的:“臣妾想效仿擒拿韓信的方法,誘杜戰進宮!”

  那是當年我祖父的主意,卻是呂後成功的例子,如今再次使用,相信也不會失敗。

  “若是不成呢?”劉恆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他不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我在賭,賭杜戰會相信,因為他會相信太後。而他相信的人是那麼的恨我,甚至將我廢掉。這個決斷大膽荒謬,將會賭上一切。不過我們卻必須如此。劉恆,再信我一次好麼,我需要你全部的信任。杜戰不動,是因為他還在觀望,天亮後有可能會知道錦墨的死訊,屆時他會有怎樣的動作無人能知,所以我要將他扼殺在懵懂。杜戰,你將是下一個韓信。“君不在,妾安能全身?”我笑的恬靜,對著夫君,說著最情意綿綿的話。

  “那好,我信你!”只這一句,劉恆就再不相問。建章宮內,我披散著長發,印襯著上一身大紅羽緞華衣,冷冷的看著眼前枯槁的太後。

  濃黑夜色的四更天掩蓋了我眸子裡的憤怒,她眸子裡的不屑。“怎麼,你表妹死了麼?”她的聲音不算弱,卻帶著最得意的笑。“死了如何?不死又如何?”我勾起唇角,笑意淺淺,目光掃過她身邊的宮娥,那些畏縮著的人兒紛紛躲身出去。太後冷哼一聲:“哀家還真沒看錯你,你果然狠毒,連自己的表妹都不放過!”

  我微笑:“沒錯,臣妾確實狠毒,所以今天臣妾又來找太後了!”“你要做什麼?“太後睨著眼睛死盯著我。我無謂的拉扯著袖口,拂平上面的褶皺。“沒什麼,就是想借用一下太後娘娘的印璽!”

  啪的一聲她用茶碗擊在桌案上,那茶碗頃刻碎裂。“混賬,那也是你能用的?”怒不可遏的太後,面目猙獰的喊叫道。我直勾勾的看著她怒氣勃發,慢慢的走到她的身邊。黑暗的夜色中,紅色變成了羅剎色,詭艷迷眼,讓人看著恐懼。顯然太後也發現,我可能會有其它舉動,只一聲高呼後,便開始後退:“哀家是當今太後,你若是再走一步,皇上也不會饒了你!”我笑得疏懶,淡淡的截斷她的話語:“皇上?今日的事就是皇上應允的。想來太後娘娘也知道杜戰擁兵不回罷?”震怒的她當然知道,這些日子宮中仿佛被抽去了賴以為生的空氣,沒有一個人均勻呼吸過,她也不例外。“那又如何?”太後仍是堅持著,不肯輸了半分氣勢給我。“那又如何?”我冷笑出聲,用最陰冷的聲音回答她:“若是再進一步,漢宮將失守,娘娘說還會如何呢?”太後大聲笑著:“你以為你能哄瞞哀家?杜戰和你表妹聯手,也不過就是想清君側而已,你才是他們的目標,廢後結束後,恆兒必會安然無恙!”我緊緊迫著她閃躲的眸子:“你確定?”抬手甩過那捆竹簡。太後漠然將那竹簡拿起,展開,只看到一半她就開始蹙眉。南越王趙佗,她知道。她也知道沒有觸動劉恆地位的時候,杜戰廢後是萬般的好,可是又參進來趙佗,局勢就變得晦澀難辨了。十數編字跡下,全是收買和籠絡。而若是杜戰就范,清君側也就變成清君王。

  她不能確定杜戰的心,就像不能確定趙佗又反一樣。狐疑不定的她,在黑暗中直挺起腰桿。她的狐疑處,正是我動的手腳,只需抽出幾根再填寫字上去,杜戰就輕易變成了趙佗的同盟。

  不等她深思。我素手揚空一拍,璧兒用金盤托進來一卷空空絲帛,下面落款只有錦晨宮的印章。

  “我來說您來寫,只要您寫完了再蓋個印,臣妾也會遠離您,不擾您清淨,您這麼願意看見臣妾麼?”我冷笑著。太後搖頭笑道:“即便是那樣,哀家也不會寫!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也許還有其它的鬼花樣兒!”

  一聲巨響,我將桌案掀翻,這樣的時候我已經不能在隱忍下去了,整整十五年,我用十五年的時光來討好她,不過就是因為她是劉恆的母親,我也想做一個孝順的媳婦,可是,她處處針鋒相對,處處百般刁難,甚至在此時仍是固執己見,難道一個成見可以比她兒子的皇位還重要麼?

  她怒橫了眉,厲聲問道:“你到底要干什麼?想造反麼?”“我倒想問太後您要干什麼?這是什麼樣的時候您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是呂後,您也未必能成就她那樣的霸業,為什麼您還狠狠揪住那些虛無縹渺的事情不放?明日若是慎夫人死的消息出去了,杜戰領兵攻城,您就那麼肯定能安然躲過這場戰亂麼?兵敗宮傾之日,你還想再入掖庭,二次帶罪?”最後一句,我用盡了全力,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薄太後當年是一個被俘來的罪婦,在掖庭做織補,雖比我那浣衣司要好上些,卻也是日夜不見陽光,吃喝都是餿食殘水。今日在榮享富貴後,她難道就忘記了那裡有多麼冰冷駭人了麼?

  果然,掖庭二字讓她身子一顫。掖庭,呵!她和我一樣都不想回去。我咬唇想笑,卻又帶出一絲低微哽咽在候間。我不能回去,那是當年蕭清漪待過的地方,卻不是我能再去的地方。蕭清漪可以在那裡自在生活不會赴死,我卻不能,那樣的日子我一天也無法苟活。不等她回神,硬硬喊過太後隨侍的宮娥,將太後印章找出。那宮娥畏縮著,不敢前進,卻被我一掌揮倒:“混賬的東西,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麼,統轄六宮的是本宮,叫你找就找!”很快,一方金色的盒子被端了過來,熠熠的光芒帶著無尚的榮耀。我將盒子打開,太後印璽靜靜的躺在裡面。太後印璽,這個當年陪伴過呂後的印璽,如今放在我的手上。笑意吟吟,我將太後的右手抓住,硬塞了一支毛筆,說到:“娘娘是聰明人,你最好是寫,不然……”不然你兒子的命和你的榮華富貴全部都隨風消散。再不看她怨毒的眼神,我背手想著詞句,輕輕說來,睨著她不情願的趴俯在塌上隨著寫。

  杜卿……驚聞當年變故,日夜泣血捶膺不已,何物婢子,具此虺蜴豺狼之性,殺吾愛孫傷吾宗祚,猶復嬖狎工讒於萬乘尊前,陰圖染指神器。若知機昧兆隱而不發,恐宇內復見高後之變。此諭:見字即赴內宮,以圖共掃妖氛匡復山岳,無廢社稷宗廟萬年嗣續。最後一筆,寫得拖拉,她不甘願,卻又不肯拿江山的危險來懷疑,所以將此筆寫完,揚手一甩,那筆直直的飛出去,撞擊在牆壁上,掄出一道黑色點滴。我不以為意,笑著再將她的手拖過來,抓著印璽,不顧百般掙扎狠狠的蓋上。

  完畢,我將那印丟在榻上,冷冷一笑:“就娘娘稀罕這物件,可惜,給了本宮,本宮還不想要!”拎起那絲帛,我轉身離去,剛至殿門處,太後在身後厲聲詰問道:“你這樣威逼哀家,不怕有報應麼?媚眼如絲,語聲帶笑,我回眸看她:“報應?如今臣妾還有什麼能讓太後還以報應的?”

  說罷揚聲大笑,將那氣急敗壞的太後甩在身後。周遭仍是一團濃霧,裊裊的讓人有些虛空,籠在其中的森森宮闕,只能凸現輪廓,卻不能讓人安穩。輕騎黑衣,策馬而行。所佩戴的也是建章宮裡的瑞壽牌子。凝結著水氣的夜仍是悄悄的,我只等那個人進宮。這是一個賭局。若是成了,不廢一兵一卒,杜戰束手被擒。若是不成,我們一生的廝殺就此終結。趙佗(?——前137年),真定(今石家莊市東古城)人。公元前218年,奉秦始皇命令征嶺南,略定南越後,任為南海郡(治所在今廣州市)龍川(今廣東龍川縣)令。秦二世時,趙佗受南海尉任囂托,行南海尉事。秦亡後,出兵擊並桂林郡(治所在今廣西桂平縣西南古城)、象郡(治所在今廣西崇左縣),自立為南越王,實行“和揖百越”的民族平等政策,采取一系列措施,發展當地經濟文化。漢高祖十一年(前196年)下詔贊譽趙佗的政績,封其為南越王,並派大夫陸賈出使招撫。趙佗接受詔封,奉漢稱臣。呂後當朝,對南越實行貨物禁運,趙佗三次上書,無效,遂於高後五年(前183年)憤然獨立,自號“南越武帝”。漢文帝元年(前179年),文帝下詔修葺趙佗先人墓(在今石家莊市郊區趙陵鋪村東南),置守邑,歲時奉祀,並召見趙佗故鄉親屬,封官厚賜,還親書《賜尉佗書》,派陸賈持書赴南越。趙佗遂取消帝號,寫了《上文帝書》,表示臣服漢室、治理南越的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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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5 01:41:09 |只看該作者
誘擒

  天,就要亮了。我一動不動的背坐在建章宮前殿。身後透骨的寒冷開始變得有些暖意。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幽暗的宮殿中只點了一盞油燈,在天色漸漸的白亮下,搖曳的火苗也漸漸變得灰暗。等了好久,可是杜戰仍是沒有來。沁涼的霧氣下,我額頭已見點點汗水,我抬袖擦拭,卻發現那只是凝結一片小小露珠。。

  我不是孤身一人,建章宮四周已經埋伏下了些許禁尉軍。只要杜戰一來,他便插翅難逃。

  可是,他還沒來。干啞的嗓子呼吸緊窒,腔子裡兀自悶著一口氣。原來將命懸在頭頂的時間是這樣的漫長。

  璧兒單薄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小小年紀的她還是做不到像靈犀那樣的沉穩謹慎。我沉下臉來,用著極其刺耳難聽的聲音輕聲說道:“再哭,就把你先殺了!”這不是威脅,杜戰領兵多年,一絲不對勁都有可能發覺,而我們此時如果能把呼吸停止才最好。

  我閉上雙眼,冥想著城西北的營地。那是杜戰停留的地方,距離京城十裡其實並不遙遠,卻是天下有心人的心病。不知道他此時是否也在焦灼不安,百般猶豫著。進和不進都是那樣的難以選擇。

  杜戰和我斡旋多年,也曾恨到舉起寒光熠熠的寶劍,也曾並肩在劉章手下驚險逃脫,也曾經為了一句托付,他安然回返。他恨我麼?在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下,到底是怎樣的一顆心?

  我無法揣摸。也許我不曾了解過他,不曾了解過他到底為何毅然決然地反我,真的是糾纏於當年世子的突然夭亡麼?還是他另有其他原因?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能讓他如此憤然?我,那麼值得恨上一生麼?心有些愴然,為了這個問題。這世間有很多種恨,咬牙切齒的恨,纏綿難抑的恨,有痛徹心扉的恨,還有……他的心底又是哪一種?猛地,寂靜的空氣中驟然變得緊張起來。身後腳步聲遙遙響起,白銀甲胄上的腥銹氣息慢慢逼近,璧兒逆著黑暗,瞪大了眸子,全身也開始抖動。紅色長椅上的我,噙笑在嘴角。他終於來了。驀然一聲低吼,埋伏好的禁衛粹然不防的挺身而上。格殺的聲音,帶著驚心動魄,我卻不肯回身相看。揮舞棍棒的急風聲,兵器相格的金屬聲,還有拳頭擊打身體悶聲。我閉上雙眼,聽著,全身布滿淋漓的痛快,這種痛快,仿佛是憋悶在水中許久的人終於露出頭來,長喘後,是那樣的舒服,那樣的愜意。卡嚓!那摧筋折骨的斷裂聲甚至讓我歎息的一笑,建章宮的所有物品全因這個聲音瞬時籠罩上了血腥。

  殿內的那一盞油燈隨著風動忽暗忽滅,也帶動了我的情緒。我再抑制不住淚意,垂眸,濕了雙睫。靈犀,……他來了!在天上的你可願意看見滿身受傷的他?“娘娘,逆賊已經俘擒!”禁尉軍首領進來俯身跪倒,粗粗的回話。我頓回了淚,粲然笑著,“那就讓他進來,本宮要見見老朋友!”一聲令下,杜戰被抬進來,摔扔在地上時帶著一絲難以聽見的呻吟。我睨著躺臥在地上的他,只一刻,他就從戰神變成囚徒。艷紅色精致的飛鳳繡鞋停在他面前。蹲身,我掐起他的下頜,媚饒的笑著。

  揚起殘缺指甲的手狠狠用力摑著他。一下,兩下,我越打越用力,發瘋似的我已經控制不住長久壓抑的情感。長長的發隨著我的撕扯飛舞。咬住下唇的我能從喉間聞到血的味道。就是這個蠢笨的男人,他葬送自己的同時,他還葬送了靈犀。辟啪作響的聲音下是我咬緊牙關迸出的字語:“這都是替靈犀給你的!”

  下手的力道不輕,我甚至能感覺到耳朵裡回蕩的震鳴,他的剛毅面頰很快就浮起一層血印,嘴角也開始滴滴答答淌著粘稠的血絲。你怎麼在這裡?”杜戰被我抽亂散落的發絲擋住了赤紅的雙眼。看著因疼痛滲出汗水和血水混合的猙獰面龐,我冷笑出聲:“那倒要問問杜將軍了,你說本宮不在這裡該在哪呢?是應該已經束手被擒死於非命是麼?”“皇後娘娘這麼狠毒,當然應該站在這裡,只是慎夫人和太後呢?你這個妖婦把她們怎麼了?”杜戰仍是不死心,拼命的喊叫。“慎夫人自然有她的好去處,太後娘娘麼,因為見不得你被擒,本宮請她去未央宮了休息了!”我彎起嘴角靠在他的面前。聞言,他的身體一震。我甚至能猜想到他心中的想法。果然他緩緩撐起頭顱,森然的面龐下有著無法磨滅的恨意:“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竟然下狠手殺妹溺甥,威逼太後,你喪盡天良!!”我縱聲大笑,仿佛聽見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你憑什麼說我殺妹溺甥?你又憑什麼說我喪盡天良?”杜戰蔑然冷笑:“這不正是皇後娘娘您最常用的手段麼?當年世子的死和梁王的落水何其相似,誰人不心知肚明?你何必還要再佯裝好人?”我用力攥拳,指節發白,竭力壓抑著心底浮現的怒火。、又是世子,這輩子難道你就不能忘記麼?片刻之後我輕忽一笑,帶著最從容的神情看著他:“好,好,好,佯裝好人是麼?那麼杜將軍,如果本宮說,世子之死和本宮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信麼?”他聽到這裡仰天大笑:“又在說著彌天大謊麼?我不是聖上,也自然聽不進去你的謊言!”

  我一個用力將他的衣襟抓起,腳更是踩踏在他的傷口處,冷眼看著他痛苦的表情說道:“信不信由你,如今你還有什麼值得本宮騙的?現在本宮想殺你,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杜戰,本宮究竟做錯了什麼?被你揪住不放這麼多年,你甚至為了恨還讓靈犀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你害死靈犀了你知道麼?你如果還有心的話?你難道不會終生悔恨麼?最後一句幾乎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喊得我淚決堤而下。手下的他與我對視,眼底全是冷絕,慢慢的,他開始懷疑,開始變得揣揣不安,甚至到最後變成了無垠的悔恨。最後一道淒厲的目光,印襯得臉色慘白,一聲嘶吼喊了出來:“不可能,靈犀不會死!”

  抬手,我再次扯打著他的身體,巴掌如雨點般落下,靈犀阿,你看看這個男人,他為愚蠢害死了你,他錯過了你對他那麼多年的情意,你傻啊,你不值得!淚水濡濕我的臉龐,耗盡力氣的我頹癱在地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是靈犀卻不能回來了。凌霄殿上,劉恆蹙著眉頭看著悲傷過度的我。我跪倒在他的腳畔,趴在他的膝上。這裡平靜,安穩,溫暖的感覺就像兒時母親的懷抱,慫恿我睡下就再不想起來。天還沒全亮,外面仍是灰蒙蒙的。一個夜有這樣的長。生死訣別,刻骨纏綿,熬盡心力,原來被我們睡去的時間是可以做這樣多的事,多到改變了大漢的命運。他語聲低啞,有些模糊不清,“抓住了?”我闔目不語,哭干涸的雙眸中澀痛難當,默默地點頭,卻再不想開口。“你已經為靈犀報仇了,難道你不快活麼?”他用溫暖的手掌撫摸我有些刺痛的面龐。那是哭後被風刮痛的地方,也是我身體上唯一能感覺到疼痛的地方。我默然抬起頭:“那聖上快活麼?”杜戰是劉恆心頭的刺,如今拔了去也該是高興的,不是麼?劉恆冰冷的眼底泛過一絲莫名的傷,恍惚的笑著。多少年了,杜戰與他的情義不止是君臣,一同臥薪嘗膽的他們更是多了親緣,更是變成了朋友。一次次廝殺征戰,他都陪在劉恆身邊,他都是最誓死效忠的先鋒,今日,這個忠誠變了味道,他不得不反,他也不得不殺。皇權,最高的頂層。它不管是否踏著血路走來,也不管是否是同生同死的兄弟,哪怕你刨開的是最熱忱的忠心,也必須要死。因為帝王的威嚴,因為震懾天下,也因為至高無上。“朕快活,只是我這裡難過。”良久後,劉恆才用最疲憊的聲音指著胸膛說道。

  皇帝是快活的,可是劉恆是難過的。這是一場局中局,沒有人真的勝了,也沒有人真的敗了。當年劉恆肯放手杜戰去是鎮壓淮南國,平服諸王的蠢蠢之心。也許杜戰根本不知道,在他身邊還有諸多的眼線。在他擁兵不回時,朝堂上更是有壓制他的兵馬。不動,並不是懼怕,而是未到時機。劉恆手中的一根絲線始終牽動著前方,雖帶著不易察覺到的細,卻是諸事萬有的保靠。

  為何要將自己逼到絕境?這句話已經不用問了,劉恆一生都是為大局考量。他一向以退為進,這次結束後,將又會拉開一場平服的戰爭。那些在這次僵持中擁護杜戰的諸侯們最好各個尋機自保,否則,已經活躍在劉恆眼前的他們必定是下一個目標。十萬兵馬在杜戰策馬離開之時就已經被接管,手持皇帝虎符的是驃騎將李長德和他的長子李廣。

  那是杜戰多年的親信,更是皇帝最最忠心的臣子。接管並不順利,但是還在稚齡的李廣表現出了讓人刮目相看的能力。禁管軍門,執掌燈火,若有不服者格殺勿論。五個反抗人的頭顱高懸下,不消一個時辰,大軍的局面已經基本平定。

  又是一場軍變,而掌握他們的是我眼前文雋的夫君。他眉眼柔順,卻是暗藏剛毅。

  了解和不了解已經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很累,很想休息。再不想象今晚一樣徹夜不眠,再不想象今晚一樣哭傷了雙眼。其余的一切都交給我的夫君罷,他是天下無尚的君王,更是最該得到贊美的帝王。

  靜靜的,我笑著。趴伏在他的膝上緩緩地睡去。只是在夢境中仍是對靈犀的許諾:“本宮不殺他,本宮還要讓他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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