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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電梯邊寒喧了一陣,師兄才說:“我太太帶著兒子在樓下的麥當勞等我,所以……”擺了個抱歉的表情。
良辰會意,立刻點頭:“哦,你先去吧,我們還要逛逛。以後有機會再見。”
“好,那我先走了啊。”師兄揮揮手,笑容掛在三十歲男人成熟的臉上。
四個人,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在人來人往的電梯口,錯開身去。
往前走了兩步,良辰終究還是回過頭,再次看了看師兄離開的背影。心裡想著,如果當初沒有他,或許此後她的愛情和生活,都將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大二的某一天,她們接到通知,說是傳播系與電子系舉辦聯誼舞會,所有二三年級的傳播系女生全在受邀之列。晚上到達西校區的舞廳時,恰好遇上這位元身為電子系外聯部長的師兄,良辰她們這才知道,原來他便是這次聯誼的主辦人之一。
在這個全校規模最大的舞廳裡,人頭攢動,陰暗的光線裡,只看見黑壓壓的身影來回穿梭。寢室裡六個姐妹在屬於本系的地盤裡占了一張長凳,朱寶琳湊過來說:“你看,電子系的女生果真少得可憐。”
良辰借著屋頂幽暗的燈光環視過去,果然,對面角落裡,四個安靜的女性身影幾乎淹沒在周圍高大活躍的粗獷線條中。
“……所以說,工科院校裡,只有聯誼才是解決男女比例失調所帶來問題的最好方法。”寢室裡一個女生插話說道。
“正所謂互通有無嘛。”另一個女生很正經地說。
一句話,似乎令大家立刻想到本系男生群體的弱勢,聽見的人靜默了一秒之後,紛紛會心地笑作一團。
舞會很快正式開始。
隨著音樂響起,舞池裡的人漸漸多起來。剛開始男女生多半還有些尷尬推脫,但到後來,習慣了,也就自然手腳放開,落落大方地邀請他人或接受邀請,一群十八九歲的人,玩得不亦樂乎。
良辰下場跳了幾支,回到座位時,鞋面上不可避免地,印著數人的灰白腳印。其實,其間她也經常踩到對方的腳,與三四個不同舞伴,全都是在一疊聲的抱歉之中渡過短短三四分鐘的舞曲時間。
當時只能怨為什麼大一掃盲時,都沒認真去學,否則此刻也不至於一路尷尬到底。
曲子不全是悠揚的慢三慢四,偶爾還插了激烈跳躍的音樂,許多人紛紛跳入場中,身體舒展、表情興奮,在閃爍眩目的燈光下,盡情舞動。
良辰一向喜靜不喜動,因此只是靠在一邊的立柱旁,朝場中央正向她揮手的朱寶琳擺了擺手。
這時,身旁插入一道清朗的聲音,近在耳邊:“……剛才踩腫了多少男生的腳?”
良辰一愣,轉過頭,恰好對上一雙含著微微笑意的黑色眼眸。
“嗯?你也在?”她有些吃驚,居然差點忘記他也正讀著電子系的二年級。
淩亦風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轉了個身,也在大立柱旁背抵著倚靠上去。
良辰側著頭又問:“……你剛才說什麼?”他怎麼知道自己踩了別人?
淩亦風看著她,抬了抬下巴,淡笑著示意:“我坐在那邊的時候,有好幾次你從我面前經過,我都聽見你一個勁地在道歉。”偶爾有燈光掃過她的臉,他甚至有幾次看見她皺著眉一臉無奈的樣子。
“女生對於跳舞,不是應該很有天賦的麼?”他提出疑問:“可你為什麼完全一竅不通的樣子?”
良辰也很無語,只得聳肩:“這個問題應該問我爸媽,為什麼沒遺傳給我運動基因。”
淩亦風聽了,挑眉笑了笑,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音樂聲驟然提高了許多。場中的男男女女圍在一起,排著一串,以手搭肩,和著歡快的樂曲跳起中場的兔子舞。
良辰彎腰去拿水喝,才發現礦泉水瓶已經空了。在喧囂的環境中,這時說話已經很費力,她晃了晃空瓶子,又指指窗外,示意出去買水。
淩亦風見了,點頭,比了個“同去”的姿勢。
舞廳離最近的超市也有一段很遠的距離。其中一段較窄的小路,沒亮路燈,兩側高大的樹木聳立,遮蔽了月光,走在其間,只能隱約看見些影子,全是棄之不用很久的老舊低矮的房子。抄的是近路,路面並不太平整。良辰大一作金工實習的時候,騎著車從這裡經過,一路坑坑窪窪,速度稍快一點感覺骨頭都會顛得散架。
所幸,雖然路又長又不好走,但有一人作伴。
走了一段,良辰突然聽見淩亦風說:“我想起一個故事。”
“什麼?”她順口接道。
淩亦風頓了一下:“要聽?”
兩棵梧桐的樹葉之間,恰好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隙。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照在他的臉上,鼻樑挺直,一雙眼睛顯得尤為清亮。
“你說吧。”良辰點頭。
淩亦風微微抬起唇角,以平穩低冷的聲音開始敘述:“有一個男生,考上了外國的大學。他和他的母親在學校外面租了間舊房子,住在裡面十分用功地讀書。可是不久就發現,每當他坐在書桌前學習的時候,總感覺有東西輕輕觸碰他的頸脖。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神經過敏,並不太在意,可是久而久之,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存在,於是他……”
“等一下!”良辰突然出聲打斷。
“嗯?”淩亦風看向她,疑惑地挑了挑眉。
良辰放在口袋裡的手握了握,有些無力地說:“不要告訴我,你在講鬼故事!”這是她的死穴。
淩亦風的微側著低下頭,表情看來很無辜,可薄薄的唇邊卻隱約帶著點戲謔的笑意:“你怕?”
除了微弱的月光,四周一片漆黑。
然而……“不會啊。”很直覺地,良辰回道。
儘管此刻,後背早已有微微發涼的感覺。
“那我繼續了。反正還有一段路才到超市,正好聽來解悶。”
幾乎沒給她發表意見的機會,淩亦風淡淡地接下去道:“他覺得這件事很詭異,於是就說給他母親聽。他母親去找了個算命的詢問,算命師告訴她,有許多肉眼看不見的東西都可以被照相機所捕捉,如果下次再有這種情況出現,就馬上拍張照片,說不定可以解開謎底。”
良辰默默跟在旁邊,深深吸了口氣,只感覺腳下的路前所未有的難走,而且,前所未有的漫長。在心底裡暗暗後悔,為什麼要放棄明亮平坦的大道不走,為省一點點路程,而挑了這條見鬼的漆黑的小路。
鬼……
腦海裡碰出這個字,良辰立刻輕輕甩了甩頭。
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想!
可是,這根本由不得她。
只怪自己一時嘴硬,不肯承認從小害怕聽鬼故事。現如今,身邊這個人壓根沒有就此停下打住的意思。
一陣風吹來,涼嗖嗖的,良辰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聽了算命師的話,那個男生半信半疑,回家在桌前重新坐下來讀書。不一會兒,又感覺有東西輕輕敲他的頸脖,他的母親馬上用相機給他拍了張照片。等到照片洗出來,母子兩人全都嚇得臉色發白。照片裡,在男生旁邊的,是一雙懸空的腳……原來,他一直感覺到的,是曾經在屋子裡上吊的人從半空垂下的一雙腳,因為在空中晃蕩而不停輕輕觸碰他的頸脖……”
故事總算是結束了。
良辰閉了閉眼,儘量叮囑自己不要去想像那種場景,可頭皮仍止不住一陣陣發麻。
“你……真的不怕?”淩亦風低下頭來微笑地看著她。
良辰清了清嗓子,“當然。”一邊在記憶裡搜尋,“我也講一個給你聽。”覺得他是有意嚇她,總得回敬回去,才不枉出的一身冷汗。
“好啊。”淩亦風倒是欣然接受,同時伸手指了指,“轉個彎拐到大路就到超市了。”
良辰這才發覺,一段又黑又長的路,終於快了走到頭,前方隱約有路燈的光線。
“回去的路上你再講,更有氣氛。”淩亦風似乎興致頗高。
回去打死也不走這條路!良辰在心裡暗想。卻也苦惱一時真想不出什麼嚇人的鬼故事能替自己血恨。不過,望著越來越近的光明大道,心裡一直繃著的一根弦總算能夠松下來。
這時,淩亦風突然伸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感覺到了嗎?”
此時正值春末,良辰穿著件一字領的針織衫,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面,淩亦風微涼的手指就這麼突如其來悄無聲息地觸上她頸脖旁的肌膚,觸感若有若無……
“啊!……”
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結果,回來的路上,淩亦風當仁不讓地當了回義工。六瓶可口可樂,分兩個袋子裝著,一手提一隻。
走的是正經大路,雖然遠一點,但總好過深一腳淺一腳,外加後背發涼,受盡驚嚇。
沐浴在明亮的路燈下,良辰早已緩過勁來,卻仍舊沒好氣地嘟囔:“沒想到你這麼幼稚!”居然那樣應景地嚇她!
“沒想到你這麼嘴硬!”穿著黑色毛衫的大男生臉上的笑容隱隱透著得意。
良辰有氣無力地拋了個白眼過去,終於確定他從一開始就是有意想要嚇唬她的。
回到舞廳,只見朱寶琳遠遠站著,正以手扇風,想必是鬧騰得冒汗了。見到他們,立刻迎了上來,沖著良辰叫:“你去哪兒了?到處找不見,還以為你一聲不響一個人先跑回寢室了呢!”
良辰從淩亦風手中接過塑膠袋,揚了揚:“見你Dancing Queen作得辛苦了,特意買來慰勞你的。”
“哇,良辰,你真是太好了!”朱寶琳撲上來抱了抱她,從袋子裡拿出可樂,才像突然想起來般,指了指淩亦風:“你們倆……怎麼一起?”
淩亦風笑了笑,沒答話。此時寢室裡其他四個女生也圍上來,良辰將飲料一一遞給她們。
“喏,你的。”剩下最後一瓶,良辰舉到淩亦風面前。
淩亦風稍稍一怔,才道:“當初說要買水喝的是你吧?怎麼自己反倒沒有?”
“誰說沒有?……我喝這個。”說著,良辰又摸出一罐奶茶,晃了晃。
飲料是當初良辰獨自進超市挑的,小小一罐奶茶,被壓在可樂下面,淩亦風自然注意不到。
“這算是我做義務勞動的補償?”淩亦風接過來,微微挑著唇角。
良辰似笑非笑:“是為答謝你奉獻了一個精彩至極的故事!”
“哦?”清亮的眼睛裡仿佛都盛著笑意,“以德報怨啊——”拖長的尾音,語調輕鬆愉悅。
良辰撇著嘴角微微一笑,不再答他,仰著頭喝自己的奶茶。
一邊的朱寶琳看著這二人旁若無人的你來我往,臉上不動聲色,眼神卻在這一男一女之間來回移動,漸漸流露出耐人尋味的意味來。
舞會結束後,良辰被朱寶琳拖去洗手間,再出來時,發現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寢室其他四人估計也早已結伴離去。
走到大門口,朱寶琳突然問:“我們怎麼回去?”
良辰這才想起之前是六個人一起從宿舍區走著過來的。當時只當是飯後散步,可如今玩到這麼晚,再徒步走回去,幾十分鐘的路程,似乎有些不太實際。
這時,有個男生騎著車停在她們面前,並且輕輕喚了聲:“寶琳。”
良辰仔細一看,正是原來一起滑冰的籃球健將。
“我沒騎車來,你帶我回去吧?”朱寶琳走下臺階問。
“好。”籃球健將的表情看起來相當樂意。
良辰站在原地,一時有些發懵。……如果她沒記錯,好像朱寶琳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就因為性格不合而和平分手了呀!
怎麼現在看來,兩人的神態舉止仍舊那麼親密?
眼看朱寶琳已然扶上對方的腰,良辰終於回過神來,皺眉道:“喂!沒義氣的傢夥!你就這麼拋下我一個人走了?”
“當然不是。”朱寶琳笑眯眯地伸手指了指,“我早看好了!你可以坐他的車回去!”
順著她提示的方向,良辰一眼便看見了正跨在車上與兩三個同學交談的男生。
燈光下,他的側面,弧線優美,一雙漆黑的眼睛,似乎流光溢彩。
自行車加速度地從長長的坡道上一路滑下。
良辰坐在後座,耳邊只聽見呼呼的風聲,雙手不禁抓緊前面人腰側的衣擺。
“……你就不怕我再講故事給你聽?”頭頂上方傳來清朗的聲音。
良辰抬頭,只看見對方烏黑的頭髮,以及微微躬著的背脊。
她笑:“抓著你的衣服呢!我一再受到驚嚇,很可能會做出激烈的舉動。”
“同歸於盡?”騎車的男生微微側過臉,露出帶著笑意的俊朗眉眼。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感覺風聲太大,良辰下意識地提高聲音。
下一刻,隱約有笑聲飄過耳邊。
當時誰也沒有料到,將來的一段感情便在這個普通至極的夜晚,悄無聲息地慢慢展開。
都說青春年少歲月如歌。可是良辰覺得,她的人生自從有了淩亦風的參與,就變得如同一幅卷得密密實實的畫卷,一寸一寸顯山露水。
曾經以為,風景優美,卻忽然有一天,峰迴路轉。
令人措手不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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