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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晴空藍兮]良辰詎可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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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38: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書名】:良辰詎可待

【作者】:晴空藍兮

【內容簡介】: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蘇良辰,如果這輩子你都不再出現在我面前,那麼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又讓我見到你,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那樣輕易地結束了吧!」

  他的眼神冰冷。她站在他對面,連心都微微疼起來。

  他突然撚滅指間的煙蒂,越過低矮的茶几來到她面前,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

  而她只是定在那裡,或許是忘了躲,又或許是根本不願躲開。

  輕微的酒精氣息掃過她的鼻端,他垂下眼睫,聲音低沉得猶如自言自語:「為什麼你不消失得徹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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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38:5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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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
  我這句語氣原來好像你
  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
  
  差一點騙了自己騙了你
  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
  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為你改變
  卻變不了預留的伏筆
  以為在你身邊那也算永遠
  仿佛還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
  但閉上雙眼我還看得見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梁靜茹《可惜不是你》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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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39:1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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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頂頭上司帶著新同事來給大家介紹的時候,蘇良辰正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有條不紊地整理桌上的資料。聽見聲音一抬頭,就這樣看見了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孩。
  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良辰著實愣了愣。逆光中,她沒心思聽老總說些什麼,只是呆呆地盯著那張還帶著青春氣息的清俊臉龐,心裡想著:怎麼竟會這麼像啊!大腦在一瞬間的空白之後,便是紛亂的影像刷刷閃過,弄得她微微心神恍惚起來。最後,還是一旁的唐蜜拍了拍她的肩,湊過來小聲說:“親愛的,回神啦!看人家長得俊,莫非你想老牛吃嫩草?”
  良辰一怔,回頭白她一眼,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杯中的咖啡濺出兩滴,早已印開在手邊的資料上。
  這時小夥子挨個打招呼正好來到她面前。修長的手伸出來,露出整齊的牙齒,語氣謙遜:“你好,以後請多關照。”
  良辰放下杯子,伸手與他相握,微微笑道:“歡迎加入企劃部,我叫蘇良辰。”
  
  “大家好,我叫蘇良辰。”
  九年前,她紮著高高的馬尾,站在講臺上對著底下二十多雙眼睛介紹自己。那一天,天空澄澈明亮,從高高的樓上望下去,路上走的幾乎全是像她這樣剛入大學校門的新生。簡單地談了自己的興趣愛好、表達了今後與同學合睦相處的願望之後,她微一躬身而後回到自己的座位。緊接著上臺的是個男生,良辰沒太去注意。剛才進教室前,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鏈子突然斷了,上頭串的水晶珠子劈哩啪啦散了一地,在幾個室友的幫助下才全數揀回。現下,她也只顧低頭重新將它們一個個串起來。
  突然有人捅她的後背,只聽見室友朱寶琳在後面悄聲說:“咱們班居然有校草級的人物!”此言一出,身邊立刻傳來其他女聲驚豔的附和。
  良辰抬頭。
  講臺上的人修長挺拔,初秋的天氣裡,穿著件白色T恤,配著水磨白的淡色牛仔褲,一雙復古鞋隱約能看到NIKE的Logo。良辰坐在靠牆的位置,正好斜斜地看見對方大半個側面。充足明亮的光線下,她看到他狹長的眉眼,挺直的鼻樑,微微動著的削薄的嘴唇。的確是極英俊的一張臉,且眼神清亮。
  她聽見他說:“我叫淩亦風。”聲音略微低沉,卻格外地好聽。
  良辰下意識地環視四周,果不其然,除她之外全班倒有大半的女生狀似沉醉在他的外貌或聲音中了。
  低頭笑了笑,將穿好的手鏈重新戴上,她開始望著窗外的天空靜靜發呆。
  很久以後,當淩亦風問起的時候,她怎樣都不肯承認其實自己是在入學第一天便注意到他了。
  或許是缺乏安全感,她是天生不願在情感上示弱的人。
  
  傍晚下班後,唐蜜隔著幾張桌子吆喝著一起去吃飯。兩人一起走出公司大樓時,正見一輛藍色寶馬從面前呼嘯而過。
  唐蜜眼尖,立刻叫道:“哈!寶馬接送,居然還來我們這打工?”
  良辰也恰好瞟到坐在車裡的年輕身影,這才像是突然想起,問:“他說他姓林?”
  “是淩!”唐蜜糾正她:“有後鼻音的那個,淩厲的淩。”說完生怕她不明白,又補了句:“就是淩遲處死的那個淩。”
  本來聽到這個姓讓良辰有些恍惚,如今被她這樣一解釋,不禁笑了出來。
  暮色藹藹,良辰緊了緊風衣,拖著唐蜜的手臂直奔兩人常去的那家小店。
  
  頭天晚上的水煮活魚吃得唐蜜大呼過癮,可第二天一上班,她又不免苦著臉向良辰展示額頭上新冒出的痘痘。
  從小到大,良辰的好皮膚都是備受周圍女同胞們羨慕的。大三那段日子,她常拉著淩亦風去校外吃路邊攤。大學所在的城市,以夏炎冬冷聞名,同時也是典型的無辣不歡。冬天的夜晚,她裹著長長的大衣,在冷風中一邊跺腳一邊等著爐火上香氣四溢的羊肉串。用小木刷抹上去的油滴在燒紅的炭上,噝噝作響。烤好的肉串總是由淩亦風負責拿著,而她則邊走邊吃,吃完了就伸手再要,嘴唇在辣椒和冷風的共同作用下變得紅通通的,一點也不顧及形象地邊吸氣邊伸手在嘴邊扇風。到了第二天,皮膚仍舊光潔無比,絲毫不受影響。那個時候,淩亦風總是喜歡嘲笑她的吃相。
  “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他看著她,笑得漫不經心,“在男朋友面前一點也不注意形象,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生。”
  她不服氣,頂回去:“我才不願像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一樣呢!”在她之前他一定談過很多次戀愛,這是她早就認定了的。
  淩亦風微微停下腳步扭頭看她,臉上仍帶著笑,明明聽出她話中有話,卻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直到很多年以後,良辰回想起來,仍舊想不透他的笑容究竟算不算是一種默認。只知道,當年自己並沒發覺他即使在嘲笑她吃相的時候也大多含著寵溺的意味。
  
  新來的男孩叫淩昱,大學剛畢業,熱情勤奮,辦公室裡許多雜事都搶著做,陽光朝氣的臉上時常洋溢著笑容。
  幾天過後,唐蜜對他也略有改觀:“……蠻不錯的嘛!雖然家裡有錢,但一點也不像好吃懶做的公子哥兒,和我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
  良辰笑她:“你是言情小說看多了吧!有錢人家的小孩就全該遊手好閒混吃混喝,閑來沒事只懂遊戲花叢?”
  其實,先不論淩昱最近的表現,單就這個人,往那兒一站,良辰就已經對他很有好感。帥氣,有活力,青春四溢,總是輕易勾起她久遠的回憶。
  二十七歲的女人,偶爾回望曾經大學校園裡的青蔥歲月,竟常有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恍惚,不知這是否便是未老先衰的表現?
  
  淩昱對她也很親近,一口一個“良辰姐”。唐蜜半開玩笑似地抗議了好幾次,問:“為什麼她是良辰姐,而我就只能是唐姐?”
  每回都問得淩昱只能為難尷尬地笑,這麼敏感計較又執著的女人還真是少見。
  終於有一次,唐蜜敲詐他請吃午飯,三個人坐在公司的員工餐廳裡,淩昱拿著飯卡問:“唐姐、良辰姐,你們要吃什麼?我去端來。”
  唐蜜突然皺起眉頭,舊事重提。淩昱估計早已被問得麻木了,所以只是笑笑,並不當真。一旁的良辰卻忍不住,拋了個白眼過去,說:“那也只能怪你名字沒取好。”
  唐蜜轉頭不解地看她:“怎麼說?”
  倒是站在旁邊的淩昱首先低低笑出聲來。那笑聲那麼近,直沖近耳膜,良辰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閃了閃,但終究又低下頭去。
  這邊唐蜜咀嚼了一下也明白過來。確實,蜜姐……自己叫著都覺得肉麻。
  可嘴裡不服,“這名字好沒邊兒了,愛人叫起來多有情趣!”
  良辰冷哼一聲:“真可惜,我無法想像趙天華是怎樣有情趣地叫你的。”
  唐蜜的男友趙天華是良辰的大學校友,一向忠厚老實,在外人面前是半句情話都不會說的。良辰和他們相處得久,自然一清二楚。
  唐蜜瞪她,轉而又發現還有個旁觀者笑得更開心,不由得抬頭狠狠剜了一眼,拍桌子道:“我要紅燜豬蹄和醬爆雞丁,還不快去!”
  她臉色變得極快,淩昱竟一時分不清是否真的惱羞成怒了,於是連良辰那份都沒敢多問,真的一溜小跑地離開了。
  良辰轉過頭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沒來由地亂起來。
  
  吃完飯後,唐蜜上樓回辦公室,她最近剛接了個重要的case,手頭有些資料需要仔細研究。良辰則想趁著午休的一個小時去附近書店逛逛,淩昱聽後想了想,說:“乾脆我也一起去吧!反正沒事幹。”
  書店和公司只隔一條街,兩人走了十來分鐘,一路上隨興聊著天。到了店裡,良辰才發現這裡異常的冷清,偌大的一家新華書店,除了兩三個服務員,這個時間裡幾乎沒幾個顧客光顧。她在暢銷書架前轉了轉,其中有一本倒是來之前就想買的。但是可能由於銷路太好,架子上只剩下一兩本。良辰隨手翻了翻,發現封皮和底頁都有此許汙漬和破損。轉頭去看,幾個服務員正圍在一起小聲聊天,完全無視他們的存在,她突然沒了興趣,把書放回去,轉身去找淩昱。
  淩昱也在看書,卻似乎看得格外認真,好半天才翻一頁,顯然是每個字都讀了的。良辰走到他身邊,隨手抽了本偵探小說,還沒翻開封面,就聽見他說:“良辰姐,其實我很久之前就見過你。”
  
  初秋午後的陽光肆意地灑在書店的窗玻璃上,一整排過去,金黃得明亮耀眼。淩昱的聲音很低,狀似只是忽然想到然後不輕易地提起一般。
  良辰卻愣了愣:“嗯?”
  “我說我見過你啊。”大男孩轉過臉,清爽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什麼時候?”
  淩昱想了想,糾正道:“準確地說,是見過你的照片。”
  良辰還是納悶。但迎著微微刺眼的陽光,這張年輕英俊的臉直直落入眼中,時間一分一秒地悄悄走過,她的心也漸漸地一下一下加速著跳動起來。
  ……這樣相似的五官和眉目間的神韻……同樣的姓氏……
  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猜測,答案呼之欲出。
  
  “我見過你的照片,在我堂哥的皮夾裡,我堂哥叫淩亦風。”
  
  心裡有什麼東西就這麼轟地一下垮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沒有人在她面前提過他的名字。
  就在她以為,自己終於快要漸漸忘掉他的時候,這個和他有著親近關係的大男孩來到她面前,輕輕鬆松地翻出她自以為已經埋得很深的記憶。
  原來,很多事情並不是以為忘了就真能忘記的。
  
  她當然記得那張照片。
  她不愛照相,相片很少,所以從頭到尾淩亦風也只保存到了極少數中的一張。
  那時候,在火紅的夕陽下,她把從家裡翻出的自認為最滿意的一張遞給他。
  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白色棉布半袖衫和藕合色的長裙,站在垂楊柳下巧笑嫣然。相片的背面,是她親手寫上去的四個字——我的良辰。墨水印才剛剛幹透,烏黑鮮亮。他看了看,微微皺起好看的眉,似乎有些不滿:“應該由我親自寫才對。”
  “誰寫有什麼關係?”
  “這又不是我的字。以後別人看到,都不知道這個‘我’到底是指誰。”
  “除了你還能有誰?”她挑起眉說得理所當然。然後自行從他的口袋裡摸出錢包,將照片小心地塞了進去,“收好,別弄丟了。僅此一張,很寶貴的,以後再想要可沒有了。”
  把錢包重新放回去,一抬頭,她才發現他正盯著她,狹長漂亮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幹嘛?”她的臉有些熱,主動拖著他的手:“吃飯去,餓死了!”
  六月底傍晚的女生宿舍樓下,一對外形登對的男女手牽著手,不知引來多少過往女生羨慕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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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39: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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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早上,良辰睡到很晚才起來。自從那天淩昱說了那些話之後,她的心思就變得恍恍惚惚,過往的回憶時不時跳出來衝擊原本就疲憊的神經,以致於工作中小差錯不斷,幸好主管去國外出差,老總平時又極難得進來巡視,於是一面修修補補一面再三告誡自己加倍謹慎小心,總算安全度過一個星期。
  良辰起了床,才剛洗了臉換好衣服,汽車喇叭聲就已經在下樓響起。
  一長兩短的響了三下,是平時和葉子星約定好的信號。她推開窗戶探頭往下看,那輛白色的小車正停在寓所大門外,駕駛座裡的人也探出頭朝上揮了揮手。
  良辰住五樓,隱約能看見葉子星俊朗的笑臉。她無聲地作了個口形:“等我。”然後轉回去穿鞋,關門下樓。
  
  兩人在二環路上的一家餐廳吃早午飯。葉子星之前去外地出差一個半月,直到昨天才回來,這時就坐在良辰對面,可她竟忽然覺得有點陌生了。
  “曬黑了不少。”她打量他說。
  “沒辦法。”葉子星看著她微笑,“馬爾地夫陽光太好,我幾乎捨不得回來。”
  她也笑,“連出公差都能去那樣好的地方,真夠有福的。”
  這時,服務生過來上菜,一盅魚湯純白濃鬱,香氣散開來令人食指大動。
  “我也這麼覺得。”葉子星接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苦了我的胃,一連幾十天吃不到一口正經的米飯。”臉上露出的痛苦表情生動不已。
  良辰仔細看了看,發現他的臉確實削瘦了些,於是招來服務生:“麻煩一會兒多端幾碗飯來。”,轉過頭,又對葉子星說:“多吃點,好補償回來。”
  葉子星看著她,似笑非笑:“受摧殘的可是你男朋友我的胃啊!光用幾碗米飯就打發了?我一直期待著更好的安慰呢!”
  他說話一向無所顧忌。此時餐廳人不多,鄰桌兩個年輕女孩子聞聲轉過頭來看了看,然後相視著曖昧地輕笑。
  良辰早就習慣了,此時也不理他,只自顧低下頭慢悠悠地喝著茶。
  
  吃完飯,葉子星送她回家。車子停在樓下,他突然傾身過來吻了吻她。
  “良辰,我很想你。”溫熱的氣息緩緩滑過她的頸脖和臉頰。
  他稍稍離開她的唇,又問:“你呢?有沒有經常想念我?”
  她一怔,隨即不太自在地偏了下頭。這段時間以來,她確實經常想起一個人,可是那個人,並不是他。
  她覺得有些愧疚,於是主動去親他的側臉,低聲道:“路上開車小心。”
  
  上樓之前,又突然被他叫住。
  “良辰,明年夏天你向公司拿休假,我們去馬爾地夫旅遊吧。我保證,你會愛上那裡。”
  “好。”她微笑。
  
  回到家裡,正好接到朱寶琳的電話。
  她一邊接聽一邊走到窗口。果然,葉子星的白色BMW在樓下停留了好一會,才慢慢駛走。
  “明晚有沒有空?出來吃飯。”
  “好啊。”她突然覺得有點累,和多年的死黨聊聊天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了,你知不知道……”一貫快人快語的朱寶琳突然欲言又止。
  “知道什麼?”
  “……沒什麼。”朱寶琳終究沒說出來,只是說:“明天見面再聊。”
  “嗯。”
  “我現在得回台裡準備直播的稿子,到時電話聯繫。”
  “好。忙去吧。”
  “等等,良辰!”掛電話前,朱寶琳又說:“明天我的節目,你一定要看。”
  “知道啦!”她笑,“我可一直都是你的忠實觀眾呢。”
  只是收看一檔節目而已,不懂為什麼寶琳的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而慎重。
  
  朱寶琳畢業後直接進入電視臺工作,從最初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直到現在現場直播訪談類主持人,一路走來可謂順風順水節節高升。訪談對象通常都是社會各界名流,非富即貴,她卻在談笑風生中一個個輕鬆搞定。偶爾也有政商界女強人或是社交名媛作客,無論精明或高傲,也都與她相處甚歡。可見,她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
  實際上,早在大學時期,朱寶琳的光明前途已初露端倪。那個時候,Z大新聞學院傳播系數她最活躍,大小主持露臉出風頭的事,基本都少不了她。為人處事又極好,性格爽利,偶爾也有口鋒犀利的時候,但都恰到好處,並不至於得罪人。就是這樣一個人,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主持更適合她的工作了。而反觀良辰呢,曾有認識的男生給出評價:漂亮、有才氣,卻高傲,不容易親近。
  沒有親和力,是一般主持人的大忌,再加上自己確實不適應台前的風光,於是畢業後,她很自覺地選擇了現在的行業——廣告業。雖然不夠親切,但這並不影響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在電話裡稱自己是朱寶琳的忠實觀眾,其實這並不假。而實際上,公司裡一眾同事,特別是男同事,個個都是她的鐵桿FANS,幾乎都把她視作大眾情人,加上每期來賓都是高端人物,因此每週一,雷打不動地收看她的節目。
  果然,第二天下午茶時間,員工餐廳裡電視機固定調到了綜合頻道。良辰因為處理手上的案子,下去得稍稍晚了些,到餐廳的時候,前半節已經結束,正在插播廣告。
  端著奶茶還沒走近,唐蜜已經興奮得兩眼放光:“知道今天採訪誰嗎?!”
  良辰覺得這問得真好笑,自己下來不過兩分鐘,除了奶粉、速食麵之類的廣告之外,其餘什麼都沒看到。
  唐蜜仍在持續興奮中:“你那老同學真了不得!連Eric.L都來上她節目,還爆出不少內幕。”
  “Eric.L?”良辰也小小地吃驚了一把,“美國那個傳媒業新貴?可是,不是據說他從來不接受媒體訪問?”所以,作為半個同行,雖然聽說這個名字已有一兩年之久,但一直都沒見過廬山真面目。
  “所以才說你同學厲害嘛!”唐蜜歪著頭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難不成是為了照顧校友?”
  “什麼?”良辰沒聽清。
  這時,節目重新開始,唐蜜盯著電視,顯然無暇理會她。
  
  鏡頭從演播室的全景慢慢推近,直到定格在對坐著的二人身上。
  朱寶琳穿著粉色的套裝,美豔逼人,而在她對面,那個一身淺灰色西裝的男人……
  良辰呆呆地坐在位子上,一瞬間,腦子混亂得幾乎要炸開來!
  難道,剛才一直在和唐蜜談論著的那個人,就是他?!
  那個許多年前牽著她的手穿過馬路的淩亦風?!
  
  怪不得,昨天寶琳欲言又止。
  怪不得,她一定要她看今天的節目。
  作為主持人,想必早已知道自己今天要訪問的來賓吧!
  可是,為什麼……竟會是他?
  
  周圍有很多同事,但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畢竟,這位在國外打下一片天下的神秘同行新貴,要比她吸引人得多。
  螢幕裡,朱寶琳笑著說:“難得淩先生上節目,不介意我借這個機會多問幾個問題吧?也好滿足大家一直以來的好奇心。”
  “請便。”那個英俊的男子微微一笑,“我自然全力配合。”
  他變了。良辰默默地看著,電視裡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她都不自覺地與多年前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作對比。結果發現,這麼多年過去,他真的有了變化。
  雖然他笑起來仍是那樣的好看,可是,那個笑容已經不似當初般純粹。多了一點點客套,還有一些疏離,甚至,她覺得還從裡面看出了倦意。可是很快,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那雙眼睛仍舊深黑得發亮,神采熠熠,哪有半分疲倦的樣子?
  
  得到了保證,朱寶琳滿意地笑起來,隨即問道:“大家都知道,要在短時間內開創出成功的事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您卻做到了。我所好奇的是,是什麼原因讓您選擇在國外從事傳媒業呢?它的初衷是什麼?”
  淩亦風想了想,說:“選在美國開始第一步,只是因為當初我住在那邊,並沒什麼特殊原因。至於為什麼做傳媒……”他稍稍停了停,才淡淡地接道:“只是為了曾經一個朋友的一句戲言。”
  曾經,那個人彎著嘴角說:“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傳媒大亨,站在臺上開講座,我一定做最忠實的聽眾和崇拜者……”
  往事還歷歷在目,那個笑彎了嘴角的漂亮臉孔也清晰無比,還有她清脆的聲音……可是,這終究不過是一句戲言罷了。如今他真的做到了,而她呢?在哪裡?
  
  “那麼,淩先生能有今天的成就,看來和這位‘朋友’也不無關係咯?”
  “沒錯。”淩亦風突然輕笑了一下,深邃的眼睛裡卻裡看不出喜怒,“我能有今天,確實應該感謝她!”
  
  “哇,看見沒有!他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帥呆了!”看到這裡,唐蜜忍不住扯了扯良辰的袖子。
  “……啊,是麼?……”良辰只是愣愣地盯著電視。
  是很帥啊。可是,為什麼她卻無端的覺得冷呢?
  看著他唇角邊的笑容,她只感到一陣冷意。
  
  “在說誰帥呢?”這時,身後突然插出一道聲音。
  良辰回過頭,只見趙天華站在後面。
  “喏!”唐蜜拉他坐下來,指了指電視裡的人,“當今名符其實的鑽石王老五啊!”
  “你怎麼知道他沒結婚?”良辰反射性地幽幽問了句。
  “呃……”唐蜜呆了一下,然後很肯定地說:“直覺!他今年才二十七歲,一般這樣優秀的男人都提倡晚婚晚育。”
  良辰笑了一下,一顆心漸漸涼了下來。原來,並不確定,只是直覺而已。
  
  電視裡二人還在繼續聊著,趙天華仔細地看了一會,說:“淩亦風嘛,我認識他,當時學校裡很出名的,和我住一棟樓。”
  然後突然轉過頭,盯著良辰,狀似恍惚大悟地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看著你這麼面熟了!”
  唐蜜立刻用眼白他:“你發燒了麼?你和她認識三年多了,而且每星期至少能見兩面,居然現在還在說面熟?”
  “不是那個意思。”趙天華解釋:“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好像以前在哪見過她?”
  唐蜜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那麼回事。當時她還說,你和良辰是校友,說不定真在學校裡碰到過呢,也不稀奇。
  趙天華看著良辰,很確定地說:“那個時候,你是淩亦風的女朋友對吧?”她去男生寢室的時候,樓上樓下的碰見過幾次。
  這下,輪到唐蜜吃驚了。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良辰:“你們……真的是情侶?”
  “以前的事了。”良辰低下頭喝著早已涼掉的奶茶,根本沒想到會被趙天華認出來。
  “OMG!你居然和這個男人談過戀愛?!……”
  唐蜜的聲音越來越大,別的同事紛紛看過來,良辰飛快地站起來:“沒什麼好吃驚的,我還有事,先回辦公室了。”
  
  這時節目也接近尾聲,朱寶琳利用同學身份最後問了一個最八卦的問題:“淩先生現在有女朋友嗎?如果有,不知是否也準備在今年這個雙春年內結婚?”
  良辰猛地收住腳步,不自覺地抬頭去看掛在牆上的螢幕。
  然後,她看見淩亦風平靜地回答:“我和女友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一句話,兩個問題同時回答了。
  
  良辰站在那裡,一顆心驟然疼起來。
  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傳來短信聲。
  葉子星說:“良辰,我在挑選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原來,時隔這些年,改變的不止是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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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40:0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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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電視臺出來,朱寶琳真心誠意地說:“多謝你願來上我的節目。”
  淩亦風笑了笑:“老同學了,客氣什麼。”
  朱寶琳看著他,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說出來。
  “你去哪?我送你。”淩亦風又問。
  “哦,不用了。”她眯著眼笑得嫵媚:“去見一個重要的朋友,我自己坐車就行了。”故意說得有些曖昧,實際上只是因為擔心萬一真讓他與良辰見了面,那場面肯定尷尬無比。
  淩亦風也不堅持,點頭說:“那改天再聯絡。”
  “嗯。”
  
  朱寶琳打的離開後,淩亦風才走進電視臺的地下停車場,開著深黑色的PORSCHE緩緩駛入川流不息的車陣。
  下午四五點鐘,接近下班高峰,即使路面寬敞也照樣顯得車流擁擠。十字路口似乎紅燈時間永遠比綠燈長,跟在一排車子後面,一路走走停停,淩亦風的目光偶爾掃過街道兩旁的樹木和建築。
  這個城市,和四五年前他剛離開的時候相比,的確變了很多。林立的高樓矗立在秋天西斜的夕陽下,顯得深灰而冰冷。
  其實C城並不是他將事業重心轉至國內的最好選擇,可他還是近乎固執地回來了。並且,作為LC傳媒的總裁,放著自己旗下的電視雜誌不用,反而將第一次公開露面的機會留給了C城本地的一個電視節目,這一舉動幾乎令所有人大跌眼鏡,沒有人猜得透其中的原因。
  
  車子在行駛途中,接到一通電話。淩亦風戴上耳機,立刻聽見程今的聲音:“我看見你的車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後視鏡,問:“你在哪裡?”
  咯咯的笑聲傳過來:“當然是洛杉機家裡啦。汽車頻道正介紹PORSCHE系列,我就想到給你打電話。”停了一下,她又問:“該不會你正好在開車吧?”
  “嗯。”
  “回國後感覺如何?下個月我有假期,乾脆也回去看看得了,你在那邊等我啊。”
  “好。”
  淩亦風向右打了把方向盤,車子駛下立交橋,開進另一條較窄的馬路。
  
  闊別五年,Z大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變化。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水泥路旁,高大的梧桐樹依然直直挺立,樹下落了些微黃的枯葉,隨風貼地打著旋。原先幾處舊的矮房不知何時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歐式建築,可是新聞學院的大樓沒變,立在噴水池前,泛著老舊的淡黃。
  正值下課時間,成群的學生騎著車在路上談笑風生,淩亦風徒步隨意逛了一圈,徑直走到學校的後門。
  那裡連著一條不長的街,雖然狹窄,但卻是Z大學生最常光顧的地方。一到晚上,路邊攤、KTV、小酒家紛紛開始營業,熱鬧非凡。以前下午放了學,他就常常被良辰拖著穿過大半個校園來到這裡,陪她一家一家吃過去。那時候他還常常感歎,為什麼看上去孤傲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個女孩子,原來竟對吃食如此偏好?
  
  又想起她了……
  這是回國以來的第幾次?
  當年那樣不明不白地被她提出分手,接著便音信全無,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甩得這樣徹底。對於這個女人,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恨之入骨的。
  可是,這些年來,那張臉在腦海裡卻依舊無比清晰。
  他皺了皺眉,暗自懊惱不已。
  
  過去的路邊攤估計早已被整頓取締了,如今這條街變得整潔而有規劃,唯一不變的是,店家的生意還是那麼的好。憑著印象找到以前經常光顧的一家小店,淩亦風發現,竟然店名都還沒有變。三五個學生圍坐一桌,不大的店堂裡已經沒有了空位,他在門口臨時擺下的桌前坐了下來。
  還是過去的老闆,親自過來點菜。中年男人已經開始發福,穿著半舊的藍色夾克衫,手拿菜單在他面前站了好一會,才不確定地問:“你……以前是這裡的學生吧?”
  淩亦風點點頭:“是的。”
  老闆慢慢咧開嘴笑起來:“我記得你!以前常和女朋友一起過來吃飯!”
  他一愣,隨即微微笑了笑。這裡燒的菜是良辰最喜歡的口味,所以那時候基本每星期都會來一兩次,偶爾碰上店裡人少,也會和熱情的老闆閒聊兩句。只是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顧客換了一批又一批,居然還能第一眼就認出他來!
  “很感謝你們以前經常光顧我的生意。”熱情依舊不減,“今天想吃什麼?吃了幾年的洋餐,發現還是我們中國菜好吧?”
  淩亦風卻奇怪地看他,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出了國?”
  “你女朋友說的啊。”老闆索性坐下來,笑道:“前兩年她也來過一次,喏,就坐在那兒。”指了指店裡最靠外的一張桌子,“當時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和以前一樣漂亮。我們聊天,我問她從前形影不離的男朋友去哪兒了,結果她說出國去了。”老闆停了停,確認似地問:“沒錯吧?你是去了國外吧?”
  “嗯。”淩亦風應了聲。
  前兩年……原來,畢業後,她回過C城。
  那個拋下一句分手就消失了的女人,居然回來過。
  
  “唉,那丫頭還真奇怪。”老闆繼續回憶,“和我聊完天后,也不吃東西,只一個人坐在這裡看球賽,看著看著,居然哭起來。我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看足球會看到哭的……結果,估計是不好意思了,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以後再沒來過。”
  淩亦風靜靜地聽,也不搭話。
  她哭了?和她在一起那麼久,從沒見她掉過眼淚,甚至連傷心的表情都沒有過。
  以前常被他戲稱為冷血無情的蘇良辰,究竟是為了什麼哭?
  不過,老闆說是前兩年,那時他和她已經分開,想必即使有再多的原因也和他扯不上關係了吧。
  
  回家的路上,他卻一直忍不住揣測。
  當想到或許她是為了某個男人落淚時,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隱隱嫉妒。
  
  淩亦風,你真是莫明其妙!他在心裡冷冷地說。
  
  “你不會怪我事先沒告訴你他的事吧?”坐在餐廳裡,朱寶琳問。
  “當然不會。”良辰捧著玻璃杯微微抬頭,杯裡的水嫋嫋冒著熱氣,她笑:“我和他分開那麼多年,早就沒必要去掌握彼此的動向。”
  見她表情平靜,朱寶琳也放鬆下來,看來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也許,經過這麼久,她是真的已經忘了他吧。
  良辰偏著頭看著側方臺上正在演奏的鋼琴師,緩緩地說:“其實之前我還見過他的弟弟。”
  “嗯?淩亦風還有弟弟嗎?”
  “堂弟,正好在我們公司上班,而且是同一個部門。”世界真是小得可笑。
  “那他知道你們的關係嗎?”
  良辰轉過頭來,看了朱寶琳一眼,搖頭:“應該不知道吧。”淩昱除了照片的事,其餘都沒多提,估計是一無所知。
  “還有,”她認真地糾正,“再沒有‘我們’,我和他,再也不可能聯繫到一起。”
  朱寶琳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可我認為他還沒忘記你。或許……”
  “憑什麼這麼想?”良辰打斷她。
  “直覺。”
  良辰失笑。現如今,每個女人都有直覺,可她寧願相信即定的事實。
  
  琴師一首接一首都換著曲子彈奏,中間下場休息十分鐘後,再回到鋼琴邊,一連串流暢的音符從指間瀉出。
  是一首《十年》。
  良辰突然笑道:“真應景。”立刻收到對面丟來的白眼。
  
  吃完飯回家的時候,朱寶琳說:“他好像還不知道你也回C城來了。”
  “或許吧。”夜風吹過來,良辰將手插進口袋。
  當年說了分手之後,她便收拾東西回到上海老家,幾乎和從前的同學斷了一切聯繫。直到兩年前,不顧家中人反對,堅決回來這裡從零起步開始自己的事業。
  “估計他以為你和舊同學都沒再聯絡,下午在電視臺,都沒向我打聽你的消息。”
  良辰抬起頭,望著天空中淡黃的圓月,仿佛一點都不吃驚地淡笑道:“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這種事是必然不會去做的。”
  更何況,現在他已經有了新女友作伴,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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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40:2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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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亦風這個人,第一次正式出現在蘇良辰的生命中,還是在大一那年的情人節夜晚。
  第一個學期開始沒多久,淩亦風就轉了專業,由新聞學院的大眾傳播系直接跳到在全國排名數一數二的電子系。這種完全跨越了文理科的轉系行動是如何完成的,良辰不得而知,只在初時偶爾聽有好事愛打探者說起,淩家似乎權力頗大,這種事只需動動嘴皮子便能輕而易舉地達成目的。這種小道消息對她來說,就像耳旁輕風,吹了就過,此後她一心一意開始校園生活,至於淩亦風這個名字,時間久了幾乎都忘到了腦後。
  在朱寶琳的攛掇下,良辰報名進了廣播台,主持音樂節目。時間如流水般滑過,下學期開學沒多久便是西方情人節。
  那天傍晚,照例輪到良辰當班,接近結束時間時,突然闖進兩個女生。
  對方沒敲門,良辰皺了皺眉,望向她們:“同學,有事嗎?”
  “點歌!”其中穿短裙的女生說。
  良辰看表,照例已經過了點播時段,可是,今天是情人節。
  於是,她點頭:“那麼,想送什麼歌給什麼人?”
  兩個女生對視一眼,仍是穿短裙的說話:“97級電子系的淩亦風,有Mariah Carey的歌嗎?”
  那時滿大街流行的都是港臺歌曲,台裡英文唱片少之又少,良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沒有。換個人吧。”
  這時,另一個女生拉了拉“短裙”的手,小聲說了句話。
  良辰隱約聽見似乎是說:“……聽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歌手……”
  這些女生,消息也未免太靈通了吧!連這種私人愛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短裙”堅持:“只要她的歌,能不能想辦法?”
  良辰愛莫能助地微笑,又看了看時間:“不好意思,再過一會我就該走了,所以……”
  原本只是想要提醒對方快做決定,卻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就被凶巴巴地打斷:“校廣播台就是這樣做事的嗎?不但滿足不了同學的要求,現在還想偷懶,連職責都要推掉?”
  良辰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既而掃到對方高傲囂張的氣焰以及一身不俗的裝扮,心底雖然騰起怒意,臉上卻仍舊淡淡的:“這位同學,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如果你堅持要播Mariah Carey的歌……”停了一下,她突然笑著問:“那麼,是不是她的任何一首都可以?因為,實在是廣播台資源有限,我只好貢獻出自己的磁帶。”說完,拿出隨身聽裡的磁帶,晃了晃,等待答覆。
  或許是真的看重心儀物件的喜好,對方想都不想地點頭同意。
  良辰滿意地推過紙筆道:“請在上面寫,點一首Mariah Carey的歌,送給97級淩亦風。”
  “還要寫下來?……麻煩!”
  “條例規定。”丟了句官方解釋,她開始轉頭擺弄起老式播放機。
  
  直到前奏響起來,送出情人節祝福後,兩個女生方才滿意地離開。
  良辰靠在椅子裡,調高了廣播的音量,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
  這盤磁帶是歐美精選輯,裡面恰好有一首MC的經典,此時通過校園各處的喇叭送出去,美妙的嗓音千回百轉,鋼琴配樂哀婉低回。
  一首《Without You》,與今天的氣氛完全不搭,在情人節甜蜜的傍晚,怎能讓失去愛人和愛情的女子,唱得如此如泣如訴?
  可是,沒辦法啊。良辰閉著眼微笑。誰讓點歌的人都說了不在乎呢?況且,這恰好是她最喜歡的歌。就當,這是慰勞自己辛苦幾小時的精神禮物吧!
  
  想到那時候的事,良辰偶爾都會覺得不太厚道。雖然確實不滿那個女生的態度,但,在那樣的日子裡放出那樣一首歌,用迷信一點的說法大概就是,不太吉利吧!
  或許,冥冥中真有安排也不一定。那支歌,也算是她送給淩亦風的,恰好預示了幾年後的結局。
  
  工作還是一如既往的忙,手上的案子仿佛總也沒個完,客戶一個又一個地被接上門來,有時候不禁讓人懷疑,能夠進入C城最有名氣同時也是資格最老的廣告公司究竟是好是壞?
  只有每個月二十號發工資時,唐蜜才會掂著薄薄一張銀行卡,一掃往常臉上那副被嚴重欺壓的愁苦之色,點著頭感歎“付出總算是有物質回報的”。
  平時要辛苦的工作,良辰倒是沒太多想法。只是有時拼死拼活還要遭遇客戶的冷臉和上司的斥責,為了月月那點錢,不得不犧牲掉許多除了時間之外的東西,對於這一點,她也不是不氣憤的。可是,再一想,誰讓當初她力排眾議,最後甚至激怒父親進而寧肯放棄家裡所有的關照和資助,一心只求回來C城生活?既然做了決定,那麼,再苦再累也不得不自己去扛。
  
  最近良辰負責跟進的客戶,是一家頗具規模的化妝品公司,原本這並不是她的案子,上星期才從另一位女同事手中轉過來。
  晚上和對方經理吃飯,地點選在市中心環球廣場樓上,吃日本菜。
  良辰可以去吃五分熟的牛排,卻完全忍受不了生的海鮮,同時也討厭芥茉的怪味,可是餐廳是客戶選的,她只好硬著頭皮赴約。半個小時後,兩杯清酒下肚,那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在與她商討公事之餘,整個人也越湊越近,不討人喜歡的氣息幾乎都要噴到臉上。
  良辰不動聲色,心底卻在冷笑,難怪之前也有聽聞客戶方的負責人行為舉止“不大妥當”,敢情指的就是這個!
  當那只粗短的手再一次靠近時,她避無可避,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厭煩,“霍”地站起身,致歉道:“李總,不好意思,我想去補個妝。”
  其實她是一向沒有吃飯途中補妝的習慣的,可對方不知內情,只一徑點頭:“好,好。”同時,不無可惜地收回手。
  
  良辰出了和室,穿過長而寬的走廊,繞過屏風,走進頂頭的化妝間,洗了個手,慢條思理地在乾燥機下烘乾了,才打開門。
  她並不急著回去,而是靠在牆邊,從包裡摸了支煙點燃抽起來。整個餐廳,除了此刻身處的盥洗室這一塊,其餘空間都是禁煙區。其實她平時並無煙癮,現在這包煙,還是前兩天和同事去酒吧,恰好遇上做活動,煙廠的促銷小姐贈送的。此刻拿出來抽,純粹只為消耗時間,可以少和那個討厭卻又不好開罪的男人待在一起。
  餐廳是新開張的,兩側牆壁上的油畫色彩鮮豔,精心繪出的人物大多是平安時代的貴族、武士,或是一些姿態優美亦歌亦舞的藝妓,配以花草鳥獸,以及輕柔的日本民間音樂,陷在這一片不算太大的空間裡,稍一恍神,很容易便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良辰微眯著眼,盯住頭頂嫋嫋升起又漸漸化開的薄煙,也有那麼一絲恍惚。可是沒多久,便被屏風外傳來的腳步聲驚擾,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
  指間還夾著未燃盡的半截煙蒂,良辰卻只能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那突然落入眼中的英俊的臉孔,幾乎將她震得忘記了呼吸。
  怎麼會是他?好半天,她才試著閉了閉眼,以為眼前的人只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她當再睜開眼睛時,那個挺拔的身影仍然立在那裡,並且,冷冰冰的話語已然傳了過來:“好久不見,蘇良辰。”
  他叫她“蘇良辰”,語氣冷漠疏遠,她的心毫無防備地微微一痛。
  
  昏暗曖昧的燈光中,淩亦風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盯著三米開外那個看似不知所措的女人。沒想到,事隔多年,竟會在這裡相遇。
  她燙了卷髮,穿著打扮也明顯變得成熟,以前的素面如今也遮蓋上了淡妝,而且……還抽煙。可是,這麼多年,她的眼神一直沒有變,還是那麼清澈,帶了點倨傲和防備,即使此刻混入了更多的震驚和無措,但那還是他最最熟悉的眼神。
  原來,她一直在C城,一直都在。
  
  “你的表情好像見到鬼一樣。”他靜靜地站在原地,嘴角牽起一抹冷笑,“看到我,感到這麼意外嗎?”
  良辰微微皺著眉,嘴巴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有什麼好吃驚的呢?畢竟,她早就知道他回來了,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心一直在微微泛疼,疼到手指都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淩亦風向前邁了一步,挑了挑眉,繼續問:“或者,你早就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了?嗯?”
  良辰突然發現,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好陌生。雖然還是相同的眉眼,但那樣淩厲冰冷的眼神,卻是前所未見。
  她比淩亦風矮了十幾公分,所以她不得不抬著頭,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儘量平靜地說:“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她居然面不改色地問他好不好?!淩亦風緊緊盯著那張漂亮如昔的臉,用盡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掐住她的脖子,問她當年怎麼能那樣狠心絕情地和他說斷就斷!
  被壓抑許久的憤怒幾乎就要爆發開來,可他還是好風度地欠了欠身:“非常好,你呢?”
  “……我也很好。”良辰看著他的眼睛,不確定那裡面閃爍著的是不是怒意。
  不明白,他在氣什麼?
  “是麼?”淩亦風再次冷笑了一下,“我猜也是。”
  
  氣氛降到冰點以下。似乎除了相互問好,再沒別的話可說。
  最終,良辰輕聲說:“我要走了,朋友還在等我。”
  “不妨礙你。”淩亦風側身讓開路。
  良辰低下頭,從他身邊走過。
  這一刻,難吃的壽司和芥茉,好色惹人厭的客戶,統統不是問題。一顆心,被寒冷刺痛的感覺充滿,讓她忍不住想儘快逃離。
  可是,就在她以為將要成功之時,背後又傳來聲音:“蘇良辰。”
  她回頭。
  淩亦風立在陰暗裡,面無表情地看她,動了動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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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良辰仍記得淩亦風第一次和她說“再見”的情形。
  還是那個情人節,晚上朱寶琳拖她出去滑冰。她坐在桌前看小說,只說“不去。”
  可是,朱寶琳上來抱住她的肩,撒嬌道:“我和那個電子系的帥哥第一次正式見面,如果你不去給我助陣,到時我一尷尬,怯場了怎麼辦?”
  朱寶琳最近有了新目標,是電子系的籃球健將,這良辰是早就聽說了的。雖然不相信這個一向所向披糜無往不勝的女人會怯什麼場,但禁不住她連搖帶晃外加故作可憐狀的功勢,良辰最終還是同意一起出去。
  
  到了約定地點才發現,對方四五個男生,個個人高馬大,站在冷風中一邊跺著腳聊天一邊等著她們。
  還沒走近,朱寶琳便拉了拉良辰的衣角:“咦?快看,校草同學也來了!”
  “校草”是特別冠給淩亦風的稱呼,自從開學那天驚為天人之後,良辰從朱寶琳口中聽到這個詞的次數就變得極為頻繁。
  那群男生立在路燈下,良辰仔細看去,果然見到那張英俊沉靜的臉。其實,淩亦風在新聞學院也不過待了一個來月的時間,無論轉系前或轉系後,良辰與他都幾乎沒有什麼交集。可是,今天見到他,突然讓良辰想起下午發生的事。
  不知道他聽到那首歌沒有?
  
  那些男生都是“籃球健將”的室友,朱寶琳是“自來熟”,在坐車的途中已經和他們打成一片,而良辰只是默默看著車窗外閃爍而過的霓虹,心裡懊悔真不該和她出來,現在自己反倒顯得格格不入了。
  那時候,南方城市基本看不見真正的冰場,年青人滑的都是旱冰。良辰和朱寶琳一起繞著場地滑了兩三圈後,便停下來靠在一旁的欄桿處休息。其實她並不累,只不過從小運動神經欠發達,踩在滑溜溜的輪子上,雖說好幾年前就開始學了,掌握平衡是沒問題,但和滿場飛走的男男女女比起來,自己那簡直就是龜速。
  體會不到所謂速度的快感,再加上本來就不熱愛這玩意,良辰靠在場邊,只覺得意興闌珊,而且原本要她來“壯膽”的朱寶琳,此刻早就順利牽上“籃球健將”的手,笑開了花的臉都不知是第幾次從她面前閃過。
  良辰低著頭,百無聊賴,在囂喧的音樂聲中,想起還剩幾頁便能看完的小說。
  這時候,一道陰影遮了過來,有人停在她身邊。
  抬起頭,赫然看見淩亦風的側臉。
  “蘇良辰,怎麼一個人待在這裡?”他眼睛盯在場子裡,卻突然微微偏過頭說。
  音樂很吵,所以他不得不放大了聲音,才能讓身邊的人聽清楚。
  “沒事幹啊。”良辰順口答著。其實根本沒想到他會主動上來搭話,畢竟,兩個人……好像不怎麼熟誒。
  淩亦風突然輕笑出聲,轉過頭挑著眉問:“在這裡,除了溜冰,你還想做其他什麼事?”
  良辰愣了愣,一隻手已經伸到面前,她抬起眼,迎上淩亦風微帶笑意的臉,“來吧,我帶你。”
  良辰不知道為什麼沒拒絕,也許真是一個人待著太無聊了吧,她放開扶著欄桿的手,任由他帶入場中。
  
  事後,淩亦風回憶說:“你那時無辜又無聊的表情太可愛,所以我忍不住第一次主動邀一個女生滑冰。”
  她聽了擺出不以為然的樣子。無聊倒是有一點,可是……無辜、可愛?有麼?
  
  但世事或許果真如此微妙。他在她面前伸出手,她也毫無異議地讓他牽著。
  只是這一牽,此後的生活軌跡全然改變。
  
  返回學校之後,男生們先把她倆送到寢室樓下。朱寶琳和“籃球健將”的關係又邁近一步,喜上眉梢,和一眾人等一一說拜拜。良辰站在一旁,也擺了擺手,不經意間恰好對上淩亦風的視線。
  “再見。”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微笑道。
  “嗯,再見。”
  很奇怪,只不過晚上短暫的相處,良辰卻覺得和他莫名地熟稔起來。
  
  只是,這一次,真可謂今時不同往日。
  晚上良辰回想起餐廳裡那冰冷的眉眼,沒來由地心裡一寒。
  他冷冷地說再見,可她卻有那麼一點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相見。
  
  結果,被舊日回憶和莫名其妙的夢折騰了一晚後,良辰起床晚了,等好歹趕到公司時,遲到已成定局。
  瞥著老闆辦公室緊閉的門,她貓著腰坐回自己的位子。唐蜜坐著旋轉座椅轉過來,探頭看了看,嘖嘖有聲:“這麼大的黑眼圈!昨晚做賊去了?”
  良辰有苦難言,心裡更加討厭那位元色鬼客戶。如果不是他要求吃什麼日本菜,也不至於在餐廳碰見淩亦風。
  打開電腦著手處理公事,不一刻,下麵送花上來,指名蘇良辰簽收。
  大捧金黃鮮豔的玫瑰,抱在懷裡幾乎都能淹沒半個身子。四周一眾女同事投來羨慕的眼光,良辰拿出卡片看了看,笑嘻嘻地抽出一把來,見者有份,每人一支。
  “又是男朋友送的?”有人接了黃玫瑰笑顏逐開。
  “嗯。”卡片裡,是葉子星龍飛鳳舞的字跡。
  良辰剛分完花,電話如常地打進來。
  “收到沒有?”
  “嗯,很漂亮。”
  葉子星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是不是又貢獻給你的同事們了?”
  良辰笑:“她們都誇你呢。”
  “明天下午你有輪休是不是?”
  “……對。”良辰翻日曆,果然有半天休假,“怎麼你記得比我還清楚?”
  “那麼,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和幾個朋友一起。”
  良辰想了想,說:“好。”
  
  葉子星的朋友,良辰基本都認得。這次聚在一起吃飯的幾個,全是他的發小,個個都是鐵哥們兒,因此說話全無顧忌。
  良辰坐在那兒,被他們一口一個“嫂子“地叫著,也不生氣。反倒是葉子星,生怕她心裡在意嘴上卻不好意思說,一個勁地護著她,不准別人開玩笑。
  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有人問:“你到底什麼時候肯嫁過來?老拖在這兒,我們都跟著著急,連大大方方叫聲大嫂都不行。”
  良辰正喝著飲料,聽了本能一愣,狠狠嗆了一下。放下杯子,忍不住低頭咳嗽。
  葉子星連忙撫她的背,一邊笑著問:“怎麼?要嫁我讓你嚇成這樣?”
  旁邊的五六個人也都跟著起哄,良辰止住嗆咳,微紅的臉抬起來,白了他一眼,心裡卻真的隱隱有些驚慌。
  幸好葉子星也只是開玩笑,見她沒事,遞了紙巾過去,轉頭又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一餐飯結束後,葉子星開著車問:“下午想上哪去逛逛?”
  良辰望著街景,說:“隨便。”其實,睡一覺比做什麼都好。
  最終,還沒等地方決定下來,一通電話就已經打斷了二人的休閒時光。
  
  “公司有事,我得過去處理。”葉子星抱歉看著她。
  “去吧。”良辰點頭。
  “那你怎麼辦?”
  路邊恰好有穿著校服的中學生三五成群地經過,良辰看見了,想了想,說:“要不,你送我去Z大吧。太久沒回去,突然想去看看。”
  
  只有十分鐘的車程,到達目的地後,葉子星駕車離開。
  良辰獨自漫步在這所裝滿她四年美好時光的學校裡,鞋子踩在枯黃的梧桐葉上喀喀作響,她低著頭,沿著淺灰色人行道磚格筆直的縫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這是她從前的習慣,走路無聊的時候,總是喜歡找個參照物,讓自己邁出的腳步呈一條直直的路線。也就因為太專注地面,常常不注意前方的動靜,好幾次都被淩亦風呵斥,至今仍記得他凶巴巴的語氣:“學校自行車那麼多,就不怕哪天撞上你?”
  開始良辰不服氣,總覺得他瞎操心,可後來真有幾次碰上上下課高峰期,騎車的同學從坡上沖下來速度太快刹車不及,險象環生,這才再不敢在這件事上和淩亦風頂嘴。可維持了許久的習慣卻還是沒辦法改掉,淩亦風只好每每在她身邊擺出無奈的表情。
  學校大大小小的路呈“井”字型,雖然縱橫交錯,但無論怎麼走,最終總能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良辰心不在焉地走著,從體育場到食堂,再到廣播台,每一處總都能勾起某些回憶。最後,她有點累了,停下來,抬起頭,新聞學院的大樓赫然立在眼前。
  這時候還不到上班上課時間,清潔工阿姨正在一樓大廳裡拖地,良辰信步走進去。
  暌違已久的地方,此刻顯得無比親切,一樓頂頭最大的教室門開著,良辰記得那是個多功能廳,平時用來開會、做講座,甚至連她們的畢業典禮都是在那兒舉行的。
  裡面坐著稀稀落落十來個學生,還有幾個校工不時進進出出。良辰一時興起,也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四處環視了一下,突然找回了點當年坐在這裡開年級大會的感覺。這時,旁邊一位埋頭看書的女生側過頭來,看了一眼,良辰隨即微笑著輕聲問:“這裡,待會要開會嗎?”因為她記得,多功能廳平時是不開放的。
  良辰的長相是最不出老的,加上今天外出作休閒打扮,卷髮紮成馬尾,素面朝天,看起來就像是學校裡的研究生。那個女生搖搖頭,說:“兩點半有講座。”看來是提早來占位置的。
  講座……
  大三上學期,學院請了外地一位知名教授開講座,談的是國內外傳媒業的發展與差距,教授顯然十分崇拜默多克,因此有一半的時間是在講述那位傳媒大亨的輝煌成就。良辰和淩亦風在也場,當最後教授鼓勵在座同學以默多克為榜樣而努力時,她趴在桌上小聲說了句:“如果人人都能成為那樣的人,那麼,默多克也沒有被談論的價值了。”
  淩亦風聽了,也低下身來,在她耳邊笑:“說不定,我就可以呢?”
  那時,他已經脫離傳播系兩年多了,所以,良辰笑道:“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傳媒大亨,站在臺上開講座,我一定做最忠實的聽眾和崇拜者!”
  淩亦風挑了挑眉,半真半假地說:“一言為定。”
  “嗯。”
  ……
  都說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可是今天,他果真做到了!而她,恐怕已經沒機會實現自己的承諾。
  溫暖的陽光穿過寬大明亮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光束中浮動的細小灰塵清晰可見。良辰慢慢趴下來,閉上眼睛,卻止不住眼中那股酸澀的感覺。
  四周很安靜,連著幾天缺乏睡眠的她,在這熟悉無比的環境裡,漸漸睡著了。
  
  猛然醒過來時,身前邊正站了個男生,良辰抬頭看看,不知何時這裡竟已坐滿了人,難怪半夢半醒間仿佛一直聽見嗡嗡的喧鬧聲。
  “請問,可不可以讓一下。”站著的男生問,想要坐到良辰裡側的空位上。
  “哦,好的。”良辰站起來,才發現連後門也擠滿了人。
  現在的學生都這麼好學嗎?還是說,來了位重量級的演講人物?畢竟,這樣爆滿的場面並不多見。
  正當良辰在考慮是不是不該繼續在這佔有可貴的座位資源時,學校工作人員和領導盡數從前門進來,全場爆發熱烈的掌聲。
  這樣大的排場?當良辰看見老校長和新聞學院的禿頂院長時,有點傻眼。幾乎要懷疑,這是否真的只是個講座?
  只是,在下一秒,她真的徹底愣住了。
  那個跟在禮儀小姐身後的,被帶上講臺的,竟然是那個她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身影。
  
  淩亦風成了傳媒界的成功人士,風光無限,他正在台前從容大氣地開著講座,而她,蘇良辰,坐在一二百號人當中,無法抱著崇拜與激動的心情去聆聽。與其餘無數道熱切的目光相比,她的眼神呆滯而黯淡,坐在位子上,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那沉穩的聲音中被一點一點地慢慢抽幹。
  
  說“再見”,果真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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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多小時後,講座結束,全場再次掌聲雷動。在座的絕大多數是新聞學院的師弟師妹,雖然淩亦風還未正式打開國內市場,但近幾年LC傳媒的聲名雀起,早令一眾心氣頗高的大學生對這位前輩心生嚮往,因此,許多人離座湧向講臺,希望與淩亦風做近距離交流。
  良辰靜靜地坐了一會,等到擠在後門的人群散開,才垂著眼睫走出去,心神卻仍舊有些恍惚。
  這時,迎面突然來了個人,險些與她撞了個滿懷。良辰側身閃避的同時,不禁脫口叫道:“……夏老師。”
  穿黑色風衣頭髮半白的人愣了愣,眯著眼睛看她,幾秒鐘後露出意外的笑容:“你是……蘇良辰!”
  “嗯。”她微笑著點頭,眼睛裡都是亮閃閃的笑意,和當年在課堂上一樣。
  
  夏教授是傳播系的系主任,不但學識淵博而且風度翩翩,儒雅的氣質很得同學們的喜愛。當年良辰也算是他得意門生之一,課堂上常常被點起來發言,就連畢業論文的指導老師也是他。
  有些年頭沒見,竟然在第一眼便被認出來,良辰確實開心,不免停下來多聊了兩句。直到從教室裡出來的一行人在她身後停住腳步,她才似有所感,一回頭,恰恰迎上一雙冷靜的眼。
  
  淩亦風皺了皺眉,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她。可是,她回過頭來之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是什麼?驚慌?訝異?不確定那是種什麼情緒,但他卻被輕而易取地激怒了。過去的蘇良辰是多麼的淡定沉靜!可是現在呢?每次見到他都眼神閃爍,慌不擇路,似乎連跟他在一起多待一秒都是極不情願的事。
  握了握拳,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等待她下一步的舉動。
  站在淩亦風身邊的,是學校幾個院系領導,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短暫沉默,都有點搞不清狀況。倒是夏教授作恍然狀地呵呵一笑,道:“難怪會在這看見你。”他對著良辰說,“你們是一起來的吧?這麼多年感情都沒變,真是難能可貴啊,哈哈……”
  當年,良辰和淩亦風在各自的學院裡都是很出名的人物,兩人戀愛,不僅許多其他專業的學生知曉,就連自己系裡的老師也有所耳聞,淩亦風也曾陪良辰上過夏教授的選修課。
  聽夏教授這麼一說,其餘的人也反應過來,猜到他們大學便是情侶關係,於是紛紛報以點頭和微笑。
  “那麼,我們現在去吃飯吧。”某位領導說。
  良辰怔了怔,一時尷尬得要死,剛想解釋,手腕卻出其不意地被人一把扣住。
  下一刻,趁著大家繼續往樓梯口移動腳步的空當,平穩低沉的聲音近在咫尺,傳入耳中:“我不想節外生枝。”
  
  什麼叫節外生枝?良辰還沒想明白,就稀裡糊塗地被帶下樓,一直被動地走到吃晚餐的地點,集賢樓。
  這裡是學校專門招待貴賓飲食住宿的地方,一般學生不會在裡面消費。聽說集賢樓的廚師手藝一等一的好,良辰就曾感慨,如果有一天能嘗嘗這裡的食物就好了。今天,她終於有機會嘗到傳說中的美食,可是……
  
  坐在包廂裡,旁邊就是淩亦風,幾乎能感受到太過熟悉的他的氣息,這使得良辰覺得非常彆扭,心想,即使有再好的東西端上來,恐怕自己也食不知味。通過他們談話,她才知道,原來淩亦風受到這樣隆重的接待,不僅僅是因為他今天的成就,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以LC的名義設立了助學基金。
  席間,大家談笑風聲。對著這融洽合諧的氣氛,良辰想,或許真的不方便將他們已經分手的事說出來,否則免不了一番尷尬。這,也許就是淩亦風阻止她的原因吧……
  坐在良辰另一側的是電子系的主任,看得出淩亦風十分尊敬他。聊天的時候,他突然轉頭過來,笑著說:“良辰啊,這個基金還是以你命名的呢。”
  “嗯?”良辰一愣,一直開小差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想再問明白些,這時恰好服務員過來上菜,紅酒輪番注入每個人的杯中。
  國人喝酒的方式,良辰一向是最不待見的。雖說這酒不至於像十幾萬美元一瓶般的太過名貴,但好歹也不能這麼個喝法,滿杯滿杯的直接下喉,半點味道都品不出。
  在座個個都是文化人,但在酒桌上,卻也沒有一個是遜色的。起先,淩亦風輪番敬過去,良辰偶爾微微側眼觀察,發覺他依舊面色不改,口齒清晰伶俐,佩服萬分的同時不得不低著頭,儘量不與他人的眼神有所交流,企圖讓在座的都忘記她的存在。可是,顯然不能成功,很快,便有人對著她舉杯。
  說話的是新聞學院的禿頂院長,良辰心裡為難,卻迫不得已端起酒杯。事隔多年重回母校,對方又是長輩,壓根沒有拒絕的理由。望著深紅色的液體,良辰心裡犯怵,天生對酒精過敏的她不知道這杯酒下肚,後果會是什麼。
  她硬著頭皮客氣了兩句,可杯子還沒沾唇,就被旁邊伸來的手攔下。
  她怔住,轉過頭,只見淩亦風淡笑:“林院長,良辰不能喝酒,這杯我代她。”說完,酒杯已落入手中,一仰頭盡飲下去。
  良辰說不出話,指間似乎還留有剛才觸碰中他的餘溫。淩亦風將空杯放回她面前時,有意無意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招手叫來服務員:“請倒杯溫水來。”
  溫水端來的時候,良辰側過頭輕聲說了句“謝謝”,也不知是對服務員還是對淩亦風。
  畢竟不是商務酒席,大家知道她不能喝後,也不勉強,只是打趣了兩句,意指淩亦風護妻心切,惹人羨慕。
  良辰聽在耳裡,只是報以微笑,心裡卻更加黯然。
  只可惜……這是假的。
  如今他和她,各自身邊早有另一人相伴。
  
  一餐飯結束,眾人行至校外,寒喧一番各自散去。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天氣卻還不算太暗,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是極淡的梧桐樹影,高大斑駁。
  一陣風吹來,良辰環著手臂微微瑟縮了一下。淩亦風朝她看了一眼,說:“上車,送你回家。”說話間,已經走到車旁。
  良辰明知這個時段很難打到車,卻還是搖頭:“不用。”
  她就定定地站在那裡,而淩亦風也停下來,靠在車門邊,也不看她,自顧自地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和打火機,點了根煙,緩緩吸了一口。
  淡淡的煙霧就在這薄暮中漸漸散開,淩亦風的臉掩在後面,幾乎看不真切。隔著幾步路的距離,良辰只覺得那雙微微垂下的眼眸中,似乎有迷離的光華在流動。
  對面就是馬路,不時有車呼嘯而過。忽然想起方才桌上喝酒的情形,良辰細細看了一會,最終還是走上前,說:“酒後駕駛罰得很重的。”說著伸出手,“我來開。”
  淩亦風聞言抬眼看她,“你有駕照?”語音上揚,似乎不大相信。
  不就是本駕照麼!有什麼好稀奇的?良辰見他勾著唇角似笑非笑,感覺自己被完全輕視了,不滿之餘,心底卻也不免開始沒底起來。因為雖說駕照拿了兩年,但真正開車的機會少之又少,只記得上一次碰到方向盤,還是在一年多以前。
  可是,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下一秒,車鑰匙便被放入她的手心。
  
  淩亦風其實並沒有喝多,雖然酒精含量超標,但如果要安全平穩地開車回家,他還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可是現在,他卻安然地坐在副駕的位置,看著自己的PORSCHE被一輛又一輛大小汽車從旁邊超過去。
  看向前方的時候,他用眼角餘光打量正專心駕駛的良辰。這個女人……估計平時根本沒怎麼開過車。雖然路線還算夠直夠穩,但她小心翼翼心無旁騖的神情顯然與目前的行駛狀況不太相符。即使他的車不是跑車,現在的車速也可稱作龜速,加上交叉路口太多,前面不斷被駕車熟手插隊,使得他們平白被紅綠燈耗掉許多時間。可是,即使這樣,他仍舊安之若素,調低了椅背,一手支在眉際,神情放鬆,只在需要轉彎的地方加以提示。
  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良辰硬是花了半個多小時才開到。一路上,根據淩亦風的指點,繞了大半個C城,終於來到他們於郊區的住處。
  
  車子停下來,淩亦風並沒急著下車,而是突然側過頭問:“你知道回去該怎麼走麼?”
  回去?不就是按原路返回嗎?良辰想都沒想地點頭。
  “你確定?”路燈掩映下,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閃爍著點點細碎的光芒。
  距離這樣的近,以致於良辰不禁恍了恍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又覺得他問得別有用意,於是仔細回想來時的路。
  ……不對。
  良辰心裡暗暗叫糟。
  之前一路過來,方向全是由淩亦風指的,她自己卻只顧得專心開車。加上其中有一段路面正在整修,因此要進入這片住宅區,必須另外繞一小段路。當時良辰開著車,就覺得七拐八彎,好半天才柳暗花明豁然開朗。
  而且,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關鍵的是,她從小就是不折不扣的路癡一枚。當年在學校裡,在那些在她看來錯綜複雜的“井”字型路上,硬是迷路好幾回。淩亦風曾不只一次地嘲笑她,怎麼竟會沒有方向感到如此地步!
  
  此刻,良辰更是絞盡腦汁都無法回憶起來時那段九曲十八彎的路,就更別提如何倒著走回去了。她有些挫敗,終於瞭解淩亦風特地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可是……現在怎麼辦?該怎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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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 01:41:3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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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她為難迷糊的樣子盡收眼底,淩亦風自是不動聲色。
  所以說,這樣沒有方向感的人,拿了駕照反而是件麻煩事。
  
  車子沒有熄火,良辰還愣在座位上,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裝在路邊造型別致的低矮路燈隱在草叢中,柔和地亮著,外面是磨砂的玻璃罩子,光線透出來有那麼一絲朦朧。淩亦風手臂伸過去按按鈕打開了天窗,四面的玻璃也全部緩緩降下來,一絲幽涼的冷意立刻竄進來。微風掠過頸脖似乎令良辰回過神來,轉頭發現身側火光忽閃,淩亦風微低著頭,煙已經燃上。
  這是良辰第二次見他抽煙。以前在大學裡,雖然絕大多數男生都是煙酒不忌,但淩亦風卻從不湊熱鬧跟他們一起吞雲吐霧,手指、領邊永遠都是清清爽爽的氣息。
  可現在,他抽煙的姿勢卻是那麼熟練。
  
  車裡通風,因此煙霧很快散出去,並沒有留下什麼難聞的氣味。雖然大部分房子裡都亮著燈,可路上靜悄悄的,良辰坐著,除了努力想著回家的路之外,還覺得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和淩亦風兩個人長久地待在車裡實在是件尷尬的事。
  終於,她低聲說:“我等計程車回去。”同時伸手開門,跨下車去。
  淩亦風聞言側頭看她,也不阻止,只語氣平淡地說:“這裡的計程車很少。”
  “……那,公車呢?”她抱著胳膊,開始覺得有些冷。
  “沒通。”
  “……”徹底傻眼!
  但轉念一想,良辰也只怪自己問得笨。
  這裡是豪宅區,住在這一帶的幾乎可以說是家家有車,哪裡還需要浪費其他交通資源?況且,這一路開過來,確實沒見到除了私家轎車之外的代步工具。
  
  車外的女人無可奈何地跺了跺腳,淩亦風的視線穿過車窗冷冷地看著,嘴角漸漸露出嘲諷的痕跡。
  她當真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麼?或許她覺得,和他待在一起早已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沉默了一會,淩亦風緩緩開口:“我送你回去。”眼角眉梢卻盡是冷凝。
  
  早知最終結果仍是如此,當初自己就又何必攬事?
  良辰老實地坐在副駕上,看著淩亦風以無比熟練冷靜的技術迅速開出住宅區駛向大路,心想,剛才在學校外的擔心真是多此一舉。現在的他,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絕對不像酒後違規駕駛的人。
  良辰早已說了公寓的位置,可車開到半路,卻突然方向一轉,朝更加繁華的地段駛去,並很快進入某個地下停車場。
  “我餓了。”車子停穩後,淩亦風淡淡地說了句,率先下車。
  良辰雖有滿腹疑問,但無奈在問出口之前就顯然已經抵達目的地,只好不多言語地立刻跟上。
  
  一路上,雖有服務生領著,但淩亦風明顯也是熟門熟路。良辰走在旁邊,心底暗暗納悶,他才回來多久?怎麼竟好像比她還要熟悉有著巨大變化的C城的一切?
  這個時間,店裡還有不少客人,他們挑了個剛收拾好的座位坐下,臨著窗,恰好可以看見七層樓下繁華的夜景。
  淩亦風看菜單的時候,良辰只是靜靜地坐著。她知道晚餐的時候他除了喝酒,其實幾乎沒吃什麼,而事實上,她當時食不知味心不在焉的,也沒吃飽。如今坐下來,光是推薦菜牌上的精美圖片,就足以令人食欲大振。
  最終端上來的是數道精緻講究的小菜,以及盛在砂鍋裡的粥,配著蝦球,香氣四溢。
  淩亦風先添了一碗,遞到她面前。
  她抬了抬唇角:“謝謝。”
  低下頭開動的時候,突然想起,再上一次兩個人像這樣正式的吃飯,仿佛已經是那樣久遠的事了。
  
  淩亦風默不作聲,偶爾用余光看向對面的女子。她還像以前一樣,吃東西的時候總是一心一意的,臉上的表情淡然卻溫和,就連平日裡的那一絲倨傲也會在就餐的時刻一掃而光。
  此刻也是如此。她低著頭,垂著眼睫,長而密的睫毛偶爾微微動一動,在挺秀的鼻樑邊投下淡淡的陰影。
  周圍的客人全是結伴而來,不時低聲談笑,每張桌旁的氣氛都融洽至極,只有他們僵在那裡,沒有交談,更談不上眼神的交匯,與四周相比,頭頂上方的空氣明顯凝固了幾分。
  
  這時候,悅耳的鈴聲突然從淩亦風的口袋裡傳出來,良辰抬起頭,只覺得頸脖微微僵硬,但氣氛總算松了松。
  淩亦風接了電話,還沒講上兩句,手機長長地滴了一聲,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有要緊的事嗎?用我的吧。”良辰看著對著手機微微皺眉的人,很自然地將自己的遞上去。
  其實事情根本不重要。淩亦風看了她一眼,卻還是接了過來。站起身,去廳外打電話。
  
  好一會兒,他才回來,握著粉色的女式機子,還來不及還給良辰,螢幕已經伴隨著弦樂聲驟然亮起來。
  一個看來很親昵的稱呼歡快地閃動……
  “謝謝。”將手機放回良辰手裡的時候,淩亦風緊抿著唇坐下來。
  打來電話的,應該……是個男人吧。
  
  葉子星在電話裡一個勁地道歉,說是公司開會直到剛才才結束,又問良辰吃過飯沒有,現在在哪。
  良辰偏過頭,盯著幾十米以下的車水馬龍,一一作答。等到通完話,回過頭來,才驚覺不知何時淩亦風竟已招來服務生,買了單。
  “走吧。”高大的身影倏地站起來,夾雜著隱隱冷然的氣息,從她身旁一刻不停地掠過。
  良辰不自主地在心裡歎氣,只覺得莫名的壓抑和疲倦。
  或許,分手後的男女,當真是連朋友都無法再做的吧。
  
  一路沉默。
  車裡的氣壓仿佛低到極點。
  從跨江大橋上經過的時候,路燈和車輛從身邊呼嘯著向後退去,良辰抓著安全帶,第一時間想到好萊塢的飛車電影。這一刻,倒寧願剛才選擇自己走回來。
  好不容易到了家,她從車裡出來,只覺得頭暈目眩。踩著高跟鞋站穩腳步,根本來不及說什麼,馬達聲響動,那輛華貴的PORSCHE已從身旁快速駛離,刹車燈僅閃了閃,黑色的車影便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良辰愣在原地。一句禮貌的謝謝還卡在喉間,滿目卻盡是方才淩亦風留下的冷酷側臉。兩次見面的情形,似乎一次比一次糟,不知怎麼的,良辰就忽然想起常聽人說起的一句話:相見不如懷念。
  ……
  可是,分開的日子裡,他可曾懷念過她?
  又或許,他們之間,連懷念都早已成了奢望。
  
  週末,良辰和唐蜜一起逛街,中途朱寶琳恰好打來電話,說是讓她幫忙參考一件衣服,於是三人在商場一樓碰頭。
  但凡休息時間,良辰一向都打扮得隨意,短外套加工裝褲,粉黛未施,怎麼看都不像白領一族。唐蜜比她稍稍好些,但也是懶慣了的人,壓根不願精心修飾。然而反觀朱寶琳,一如既往的豔光四射,走在光可鑒人的商場地磚上,性感的高跟鞋慢條斯禮地叩叩作響,耳邊垂下的耳環隨之晃動,細碎的光芒幾乎能耀花所有人的眼。唐蜜之前一直只在電視上見她,如今遇到活生生的真人,不由得朝著良辰悄悄作了個驚豔的表情。
  原來,朱寶琳要挑的是在電臺周年慶時穿的禮服。由於品牌太多,又有新款上市,一時間眼花繚亂,因此找良辰出來提供參考,順便小聚。
  關於和淩亦風兩次見面的事,良辰不想引來過多關注,因此這次當著朱寶琳的面,也只是裝作若無其事,隻字不提。
  “怎麼沒精打采的?”挑衣服的時候,朱寶琳突然盯住她的眼睛問,“看看,眼角都有細紋了!”
  “是麼?”下意識地抬手,良辰無所謂地笑了笑,“也是奔三十的人了,有也正常。”
  一旁與她同歲的唐蜜立刻不滿地反駁:“喂!別亂說!什麼三十?明明才剛過二十五不久。”
  女人大抵沒幾個肯認老。
  良辰依舊笑,完全不給面子,“看你能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話音才落,換來一對白眼。
  PORTS專櫃的小姐抿著嘴微笑,朝良辰多看了兩眼,估計是沒想到這麼一個漂亮的女人居然對年齡問題如此坦然。
  
  朱寶琳試穿了兩件,都不大滿意,三人又乘手扶電梯上二樓。
  上了樓,拐彎的時候,良辰突然聽見身邊傳來“咦”的一聲。聲音很輕,充滿驚訝,她轉頭,發現剛才一個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男子正停在後方不遠處,盯著她猛瞧。
  “怎麼了?”朱寶琳也停下來,順著她的視線,僅僅辨認了三秒鐘,便脫口說道:“那不是以前追過你的師兄嗎?”
  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對方聽見。男子尷尬了一下,但也因此更加確定,微笑著問:“你是,蘇良辰?好久不見!”
  “……啊,是啊,好久不見了。”
  良辰覺得微微汗顏。明明被追求的對像是她,如今反倒是朱寶琳先一步替她認出人來。
  
  這個男人,其實不算是她們真正意義上的師兄,反而和淩亦風才是正宗同門學長學弟的關係,讀的也是電子。大一軍訓剛過,回家休了個十一之後,有一天早晨良辰在食堂裡吃飯,就有人走過來自我介紹。很莫名其妙的,一個大男生站在面前自行說了一段話,將姓名年齡來歷統統報得清清楚楚,良辰當時壓根兒反應不過來。等到回過神的時候,一封淡藍色的信已經放在了餐桌上。
  “希望能交個朋友。”那個男生說,“裡面有我的聯繫電話。”
  “對不起,”良辰搖頭,將信推了推,“請你收回去。”接了,反而惹來麻煩。
  男生也搖頭,固執地說:“你看看吧。”
  ……
  直到人影消失在樓梯口,良辰始終沒去碰那封信。倒是一起吃飯的朱寶琳搖著優酪乳瓶,咯咯笑:“行啊你!才開學多久,就有人送情書來了!”
  回到寢室,她又順便將這事宣揚了一番,於是很快大家便都知道良辰有了追求者,而且還是二年級的外系男生。
  對於姐妹們的關注和打趣,良辰自己反倒沒什麼感覺。所謂的情書,她是因為不好丟在食堂,所以才帶了回來。信裡聲辭並茂,著重細節描寫和感情抒發,良辰草草看了一遍,大概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對她一見鍾情,並期待後續發展。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她將信塞進抽屜。來大學這段時間,她可沒想過這回事。
  此後,照樣上課、吃飯、打水。偶爾在校園裡遇上,不管看到沒看到,她一率不作任何表示,只宛如陌生人,連個眼神都不給。
  結伴同行的朋友見了,常常笑她狠心。
  狠嗎?不會。
  既然不可能有發展,那麼又何必給他希望?現在的大學男生也不傻,看見對方沒有回應,想必就該知道無望,從此打消念頭。
  那個男生也確實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可良辰卻並沒有因此而過上平靜的生活。隨著時間的推移,陸陸續續又有其他追求者湧現了出來。在這所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工科院校,女生想找男朋友基本上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那時良辰早已聲名鵲起,被一眾人等評為院花,風光無限。
  可她還是無心。那些名聲對她來說都是虛的,周遭或羨慕嫉妒或愛慕讚美的眼光,仿佛全不放在心上。與至交好友可以瘋癲地打鬧玩笑,卻對其他泛泛之交始終疏淡有禮。走在路上,常有男生過來搭訕,她也只是靜靜聽對方說話,完了道聲“對不起”,轉身走人。久而久之,有人傳她驕傲清高、性格冷淡,她聽了,也只是一笑了之,照舊過自己的生活。
  其實,並非高傲。事後想來,不過是還沒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然後,便是情人節那晚出去溜冰,與淩亦風有了小小的交集。
  緣分本身就是奇妙的東西。在不認識一個人之前,生活中根本看不見他的影子,而一旦熟識了,卻仿佛時時處處都能相遇,常常一個不經意地轉頭,便能看見那道身影。
  良辰與淩亦風,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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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電梯邊寒喧了一陣,師兄才說:“我太太帶著兒子在樓下的麥當勞等我,所以……”擺了個抱歉的表情。
  良辰會意,立刻點頭:“哦,你先去吧,我們還要逛逛。以後有機會再見。”
  “好,那我先走了啊。”師兄揮揮手,笑容掛在三十歲男人成熟的臉上。
  四個人,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在人來人往的電梯口,錯開身去。
  往前走了兩步,良辰終究還是回過頭,再次看了看師兄離開的背影。心裡想著,如果當初沒有他,或許此後她的愛情和生活,都將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大二的某一天,她們接到通知,說是傳播系與電子系舉辦聯誼舞會,所有二三年級的傳播系女生全在受邀之列。晚上到達西校區的舞廳時,恰好遇上這位元身為電子系外聯部長的師兄,良辰她們這才知道,原來他便是這次聯誼的主辦人之一。
  在這個全校規模最大的舞廳裡,人頭攢動,陰暗的光線裡,只看見黑壓壓的身影來回穿梭。寢室裡六個姐妹在屬於本系的地盤裡占了一張長凳,朱寶琳湊過來說:“你看,電子系的女生果真少得可憐。”
  良辰借著屋頂幽暗的燈光環視過去,果然,對面角落裡,四個安靜的女性身影幾乎淹沒在周圍高大活躍的粗獷線條中。
  “……所以說,工科院校裡,只有聯誼才是解決男女比例失調所帶來問題的最好方法。”寢室裡一個女生插話說道。
  “正所謂互通有無嘛。”另一個女生很正經地說。
  一句話,似乎令大家立刻想到本系男生群體的弱勢,聽見的人靜默了一秒之後,紛紛會心地笑作一團。
  
  舞會很快正式開始。
  隨著音樂響起,舞池裡的人漸漸多起來。剛開始男女生多半還有些尷尬推脫,但到後來,習慣了,也就自然手腳放開,落落大方地邀請他人或接受邀請,一群十八九歲的人,玩得不亦樂乎。
  良辰下場跳了幾支,回到座位時,鞋面上不可避免地,印著數人的灰白腳印。其實,其間她也經常踩到對方的腳,與三四個不同舞伴,全都是在一疊聲的抱歉之中渡過短短三四分鐘的舞曲時間。
  當時只能怨為什麼大一掃盲時,都沒認真去學,否則此刻也不至於一路尷尬到底。
  
  曲子不全是悠揚的慢三慢四,偶爾還插了激烈跳躍的音樂,許多人紛紛跳入場中,身體舒展、表情興奮,在閃爍眩目的燈光下,盡情舞動。
  良辰一向喜靜不喜動,因此只是靠在一邊的立柱旁,朝場中央正向她揮手的朱寶琳擺了擺手。
  這時,身旁插入一道清朗的聲音,近在耳邊:“……剛才踩腫了多少男生的腳?”
  良辰一愣,轉過頭,恰好對上一雙含著微微笑意的黑色眼眸。
  “嗯?你也在?”她有些吃驚,居然差點忘記他也正讀著電子系的二年級。
  淩亦風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轉了個身,也在大立柱旁背抵著倚靠上去。
  良辰側著頭又問:“……你剛才說什麼?”他怎麼知道自己踩了別人?
  淩亦風看著她,抬了抬下巴,淡笑著示意:“我坐在那邊的時候,有好幾次你從我面前經過,我都聽見你一個勁地在道歉。”偶爾有燈光掃過她的臉,他甚至有幾次看見她皺著眉一臉無奈的樣子。
  “女生對於跳舞,不是應該很有天賦的麼?”他提出疑問:“可你為什麼完全一竅不通的樣子?”
  良辰也很無語,只得聳肩:“這個問題應該問我爸媽,為什麼沒遺傳給我運動基因。”
  淩亦風聽了,挑眉笑了笑,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音樂聲驟然提高了許多。場中的男男女女圍在一起,排著一串,以手搭肩,和著歡快的樂曲跳起中場的兔子舞。
  良辰彎腰去拿水喝,才發現礦泉水瓶已經空了。在喧囂的環境中,這時說話已經很費力,她晃了晃空瓶子,又指指窗外,示意出去買水。
  淩亦風見了,點頭,比了個“同去”的姿勢。
  
  舞廳離最近的超市也有一段很遠的距離。其中一段較窄的小路,沒亮路燈,兩側高大的樹木聳立,遮蔽了月光,走在其間,只能隱約看見些影子,全是棄之不用很久的老舊低矮的房子。抄的是近路,路面並不太平整。良辰大一作金工實習的時候,騎著車從這裡經過,一路坑坑窪窪,速度稍快一點感覺骨頭都會顛得散架。
  所幸,雖然路又長又不好走,但有一人作伴。
  走了一段,良辰突然聽見淩亦風說:“我想起一個故事。”
  “什麼?”她順口接道。
  淩亦風頓了一下:“要聽?”
  兩棵梧桐的樹葉之間,恰好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隙。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照在他的臉上,鼻樑挺直,一雙眼睛顯得尤為清亮。
  “你說吧。”良辰點頭。
  淩亦風微微抬起唇角,以平穩低冷的聲音開始敘述:“有一個男生,考上了外國的大學。他和他的母親在學校外面租了間舊房子,住在裡面十分用功地讀書。可是不久就發現,每當他坐在書桌前學習的時候,總感覺有東西輕輕觸碰他的頸脖。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神經過敏,並不太在意,可是久而久之,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存在,於是他……”
  “等一下!”良辰突然出聲打斷。
  “嗯?”淩亦風看向她,疑惑地挑了挑眉。
  良辰放在口袋裡的手握了握,有些無力地說:“不要告訴我,你在講鬼故事!”這是她的死穴。
  淩亦風的微側著低下頭,表情看來很無辜,可薄薄的唇邊卻隱約帶著點戲謔的笑意:“你怕?”
  除了微弱的月光,四周一片漆黑。
  然而……“不會啊。”很直覺地,良辰回道。
  儘管此刻,後背早已有微微發涼的感覺。
  “那我繼續了。反正還有一段路才到超市,正好聽來解悶。”
  幾乎沒給她發表意見的機會,淩亦風淡淡地接下去道:“他覺得這件事很詭異,於是就說給他母親聽。他母親去找了個算命的詢問,算命師告訴她,有許多肉眼看不見的東西都可以被照相機所捕捉,如果下次再有這種情況出現,就馬上拍張照片,說不定可以解開謎底。”
  良辰默默跟在旁邊,深深吸了口氣,只感覺腳下的路前所未有的難走,而且,前所未有的漫長。在心底裡暗暗後悔,為什麼要放棄明亮平坦的大道不走,為省一點點路程,而挑了這條見鬼的漆黑的小路。
  鬼……
  腦海裡碰出這個字,良辰立刻輕輕甩了甩頭。
  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想!
  可是,這根本由不得她。
  只怪自己一時嘴硬,不肯承認從小害怕聽鬼故事。現如今,身邊這個人壓根沒有就此停下打住的意思。
  一陣風吹來,涼嗖嗖的,良辰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聽了算命師的話,那個男生半信半疑,回家在桌前重新坐下來讀書。不一會兒,又感覺有東西輕輕敲他的頸脖,他的母親馬上用相機給他拍了張照片。等到照片洗出來,母子兩人全都嚇得臉色發白。照片裡,在男生旁邊的,是一雙懸空的腳……原來,他一直感覺到的,是曾經在屋子裡上吊的人從半空垂下的一雙腳,因為在空中晃蕩而不停輕輕觸碰他的頸脖……”
  
  故事總算是結束了。
  良辰閉了閉眼,儘量叮囑自己不要去想像那種場景,可頭皮仍止不住一陣陣發麻。
  “你……真的不怕?”淩亦風低下頭來微笑地看著她。
  良辰清了清嗓子,“當然。”一邊在記憶裡搜尋,“我也講一個給你聽。”覺得他是有意嚇她,總得回敬回去,才不枉出的一身冷汗。
  “好啊。”淩亦風倒是欣然接受,同時伸手指了指,“轉個彎拐到大路就到超市了。”
  良辰這才發覺,一段又黑又長的路,終於快了走到頭,前方隱約有路燈的光線。
  “回去的路上你再講,更有氣氛。”淩亦風似乎興致頗高。
  
  回去打死也不走這條路!良辰在心裡暗想。卻也苦惱一時真想不出什麼嚇人的鬼故事能替自己血恨。不過,望著越來越近的光明大道,心裡一直繃著的一根弦總算能夠松下來。
  這時,淩亦風突然伸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感覺到了嗎?”
  
  此時正值春末,良辰穿著件一字領的針織衫,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面,淩亦風微涼的手指就這麼突如其來悄無聲息地觸上她頸脖旁的肌膚,觸感若有若無……
  
  “啊!……”
  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結果,回來的路上,淩亦風當仁不讓地當了回義工。六瓶可口可樂,分兩個袋子裝著,一手提一隻。
  走的是正經大路,雖然遠一點,但總好過深一腳淺一腳,外加後背發涼,受盡驚嚇。
  沐浴在明亮的路燈下,良辰早已緩過勁來,卻仍舊沒好氣地嘟囔:“沒想到你這麼幼稚!”居然那樣應景地嚇她!
  “沒想到你這麼嘴硬!”穿著黑色毛衫的大男生臉上的笑容隱隱透著得意。
  良辰有氣無力地拋了個白眼過去,終於確定他從一開始就是有意想要嚇唬她的。
  
  回到舞廳,只見朱寶琳遠遠站著,正以手扇風,想必是鬧騰得冒汗了。見到他們,立刻迎了上來,沖著良辰叫:“你去哪兒了?到處找不見,還以為你一聲不響一個人先跑回寢室了呢!”
  良辰從淩亦風手中接過塑膠袋,揚了揚:“見你Dancing Queen作得辛苦了,特意買來慰勞你的。”
  “哇,良辰,你真是太好了!”朱寶琳撲上來抱了抱她,從袋子裡拿出可樂,才像突然想起來般,指了指淩亦風:“你們倆……怎麼一起?”
  淩亦風笑了笑,沒答話。此時寢室裡其他四個女生也圍上來,良辰將飲料一一遞給她們。
  “喏,你的。”剩下最後一瓶,良辰舉到淩亦風面前。
  淩亦風稍稍一怔,才道:“當初說要買水喝的是你吧?怎麼自己反倒沒有?”
  “誰說沒有?……我喝這個。”說著,良辰又摸出一罐奶茶,晃了晃。
  飲料是當初良辰獨自進超市挑的,小小一罐奶茶,被壓在可樂下面,淩亦風自然注意不到。
  
  “這算是我做義務勞動的補償?”淩亦風接過來,微微挑著唇角。
  良辰似笑非笑:“是為答謝你奉獻了一個精彩至極的故事!”
  “哦?”清亮的眼睛裡仿佛都盛著笑意,“以德報怨啊——”拖長的尾音,語調輕鬆愉悅。
  良辰撇著嘴角微微一笑,不再答他,仰著頭喝自己的奶茶。
  一邊的朱寶琳看著這二人旁若無人的你來我往,臉上不動聲色,眼神卻在這一男一女之間來回移動,漸漸流露出耐人尋味的意味來。
  
  舞會結束後,良辰被朱寶琳拖去洗手間,再出來時,發現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寢室其他四人估計也早已結伴離去。
  走到大門口,朱寶琳突然問:“我們怎麼回去?”
  良辰這才想起之前是六個人一起從宿舍區走著過來的。當時只當是飯後散步,可如今玩到這麼晚,再徒步走回去,幾十分鐘的路程,似乎有些不太實際。
  這時,有個男生騎著車停在她們面前,並且輕輕喚了聲:“寶琳。”
  良辰仔細一看,正是原來一起滑冰的籃球健將。
  “我沒騎車來,你帶我回去吧?”朱寶琳走下臺階問。
  “好。”籃球健將的表情看起來相當樂意。
  良辰站在原地,一時有些發懵。……如果她沒記錯,好像朱寶琳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就因為性格不合而和平分手了呀!
  怎麼現在看來,兩人的神態舉止仍舊那麼親密?
  
  眼看朱寶琳已然扶上對方的腰,良辰終於回過神來,皺眉道:“喂!沒義氣的傢夥!你就這麼拋下我一個人走了?”
  “當然不是。”朱寶琳笑眯眯地伸手指了指,“我早看好了!你可以坐他的車回去!”
  
  順著她提示的方向,良辰一眼便看見了正跨在車上與兩三個同學交談的男生。
  燈光下,他的側面,弧線優美,一雙漆黑的眼睛,似乎流光溢彩。
  
  自行車加速度地從長長的坡道上一路滑下。
  良辰坐在後座,耳邊只聽見呼呼的風聲,雙手不禁抓緊前面人腰側的衣擺。
  “……你就不怕我再講故事給你聽?”頭頂上方傳來清朗的聲音。
  良辰抬頭,只看見對方烏黑的頭髮,以及微微躬著的背脊。
  她笑:“抓著你的衣服呢!我一再受到驚嚇,很可能會做出激烈的舉動。”
  “同歸於盡?”騎車的男生微微側過臉,露出帶著笑意的俊朗眉眼。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感覺風聲太大,良辰下意識地提高聲音。
  下一刻,隱約有笑聲飄過耳邊。
  
  當時誰也沒有料到,將來的一段感情便在這個普通至極的夜晚,悄無聲息地慢慢展開。
  都說青春年少歲月如歌。可是良辰覺得,她的人生自從有了淩亦風的參與,就變得如同一幅卷得密密實實的畫卷,一寸一寸顯山露水。
  曾經以為,風景優美,卻忽然有一天,峰迴路轉。
  令人措手不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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