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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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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黑龍璠(海龍戰家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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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0:21: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事實是,她可能已經懷孕了!

  夜黑風高,默兒一身黑衣,正往刺史大人府第而去。

  她不曉得自己昨晚為什麼要騙他,也許是因為……

    默兒捏緊了拳頭,眼中有著不安。其實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騙他,因為若他
知道她懷孕了,絕對不會讓她來偷劍。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躲著他,怕他看出她眼底的心虛。

  她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小腹,想起當年第一次出血時的驚慌。

  當她發現下體出血時,她以為自己會死,並不曉得那是每個姑娘家成長後一
定會經歷的過程。她躲了起來,覺得很害怕,肚子痛得讓她以為她會死掉……後
來,他和蘭生在艙底發現了她。

  船上都是男人,他們雖然知道那很正常,卻沒人知道應該怎麼和她說,所以
蘭生給她喝了止痛的藥湯,接著他們就帶她去揚州找大小姐戰青,大小姐和她說
了很多,包括如何處理出血的問題,和懷孕生孩子的事。

  所以她知道,女人每個月都會出血,如果沒有,那表示她可能懷孕了,而她
已經兩個月沒出血了。

  默兒臉色有些蒼白,她腳下雖未停,思緒卻飛快的紛轉。那天離開時太匆忙
,她忘了拿藥,而他到神劍山莊時,她也忘了自己該吃藥……

    那一次,有了嗎?

  她有了他的孩子嗎?在她的身體裏,有一個和他一樣的小孩?

  默兒的手,仍擱在小腹上,感覺到一股溫暖……

    她停了下來,停在刺史大人府第附近民房的屋瓦上。

  她回首看著來時路,知道他人在那地方……等她。

  也許她該回去……

    卡、卡、卡,鏘——

    打更聲突然響起,默兒整個人震了一下,回過神來,一回身就看見刺史大人
府第朱門上掛著那兩盞醒目的燈籠。

  不,她人都已經到這裏了,怎麼可以功虧一簣!

  不會有事的,她一定能夠全身而退!

  默兒只能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因為她怕如果不這樣說,她會退卻,然後回
到他身邊時,她會後悔,一定會。

  一咬牙,她足一點,便如燕子般無聲無息的飛射進那華麗的府第內。

  一入府,默兒便照著胖叔所指點的方向前進。他們查過,刺史大人將劍藏在
書室的暗房內,所以她得先去書室。

  在避過三個巡夜的宿衛後,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地方,迅速便撬開了門,閃了
進去。她一進去就先查地板,因為暗室有八成的機率是在地下;很快地,她就找
到了應該是入口的地方,但是卻找不到進去的方法!

  她摸遍了那塊敲起來聲音很空的青石板,包括旁邊的幾塊,但找不到任何隱
藏的機括,她因為緊張,手心開始冒汗。

  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她很快的躲到屏風後;當她從屏風的間隙往外瞧,正
好看見紙門上映著一個似宿衛打扮的人影,他在門外停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往前
走去。

  默兒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方才進門時,有照胖叔所說將門閤上。

  她等那人定遠了,才從屏風後出來。當她正要蹲下身重新尋找那開暗門的機
括時,眼角卻瞄到刺史大人的桌案旁有一對巨型花瓶。它們看起來十分古老,桌
旁左右各一個,那花瓶很高,幾乎和她的肩齊高,花瓶上面繪的是媯娥奔月的故
事,右邊花瓶上是月亮,左邊那個是嫦娥。奇怪的是,那嫦娥飛奔的方向卻不是
對著月亮,而是相反的方向。

  她走上前去,發現花瓶的另一邊也繪著嫦娥,同樣是面壁的方向,而不是對
著另一只花瓶上的月亮,而且她發現,若是能將花瓶轉動一下,那瓶上前後兩位
嫦娥,就會同時對著月亮了。

  她心中一動,便伸出雙手試著轉轉看。

  沒想到她才稍微用力,那巨型花瓶竟輕而易舉就被她轉動了,而早先她發現
的那塊青石板也向下陷落。她本來還怕機關開動的聲音太大,想來當初做這暗室
的人十分高明,她完全沒聽到任何聲音。

  默兒走過去那暗門往下一看,果然看到有石階可以下去。她照著胖叔所教,
小心檢查過沒有其他危險後,才趕緊下去找她要的東西。

  暗室裏有許多盒子,她淘汰掉一些太大和太小的,找出其中三個看起來能藏
劍的盒子。

  跟著,她利用胖叔敖她的開鎖技巧,打開了前兩個,那裏面裝的都不是她要
找的魚腸劍。當她來到那最後一個有可能放劍的盒子前卻呆住了,因為那盒子沒
有鎖孔,只有一些奇怪的鐵珠和像積木一樣的東西浮凸在盒面上。

  胖叔沒教過她開這樣的鎖,但她卻知道那是鎖,似乎在久遠的記憶中,有人
和她說過。

  她瞪著那怪異的盒子,剎那間腦中閃過一段話——

    有一種鎖,沒有鎖孔,上頭只有七塊木頭,每一塊木頭上都鑲著顆鐵珠,如
果要開鎖,只需要將那七塊形狀各異的木頭排成正方形,那七顆鐵珠的位置會剛
好和北斗七星的位置相同,當木頭拼對時,裏面的內鎖鎖扣就會自動打開了……

    那是娘說的,她想起來了。

  娘曾和她說過這種鎖,這鎖有個名字,就叫七巧鎖!

  她二話不說,便開始移動那些浮山的木塊;那些木塊的確能推動,她試了五
次,終於將那些木塊推到正確的位置上去。當鐵珠形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時,她感
到盒子內裏彈動了一下,她將盒蓋往上一推,果然真的被她打開了。

  盒蓋一開,她便覺得有陣寒氣迎面襲來;但她沒有閃,因為她只看到一把青
森森的劍躺在那裏,其他什麼都沒有。

  魚腸劍!

  千百年前,專諸藏劍魚腹中,刺死了吳王僚,這把劍從此被人稱為魚腸劍。

  其實,它的長度甚至稱不上是劍,頂多算是把匕首,但卻是一把殺氣凝重的
匕首!

  她拿起劍,那一瞬,她因劍上的寒氣而忍不住戰慄起來;她不敢多想,只很
快地以粗布將劍包起來,放入事先備好的大竹筒中,然後背到身後,轉身便出了
密室。

  書室中仍是一片沉寂,她將花瓶轉回原位,確定外面沒人後,才閃出門外,
飛燕般滑入夜空中。

  事情從頭到尾出乎意料的順利,當她足尖落到府第屋瓦上時,心中正鬆了口
氣,未料腳下那片綠瓦竟突然鬆動,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一滑,立時失去平
衡!

  她在最後一刻穩住了身形,但卻來不及救那滑落下地的瓦片!

  喀啦!

  寂靜的黑夜中,這清脆的碎瓦聲,聽起來異常的清晰。她眼睜睜的看著那片
瓦掉到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頸後的寒毛全豎了起來!

  「誰?!」一聲斥喝劃破夜空。

  默兒一驚,因為太過慌張竟回身去看,只見整個府第在瞬間亮了起來,宿衛
拿著火把快速向她這裏接近。

  她一看更慌,竟又愣了一下才開始跑。身後傳來數次箭羽破空聲和人犬的喧
囂聲,她知道自己被發現了,頭也不敢回,只能盡力往前飛馳。

  又是一陣箭而破空而來,她甚至看到一隻箭羽從她頸側擦了過去,下一瞬,
她感覺到右肩一陣劇烈刺痛,熱辣辣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中箭了!

  默兒疼得冒出了冷汗,知道自己會死在這裏。在這短短的一瞬,她突然後悔
起來,後悔自己的堅持。她如果沒那麼堅持,她如果肯開口向他要求,他會做的
,會替她毀了神劍山莊!

  她感到一陣暈眩,腳步不覺有些顛躓。

  她本來可以生下他的孩子的,一個長得像他一樣的小男孩,有他那飛揚跋扈
的神采和自信,有他那誘人的笑容,有他那長長的黑髮和那像深海一般的黑瞳。
她本來可以和他一同在船上看無數個日升月落的,那片藍色的大海……

    但是,現在,一切都沒機會了,她會死在這裏——

    另一隻利箭射中她的右腳踝,默兒在半空中氣一窒,整個人往下摔落。

  她在往下掉,她知道。

  她仰首,看到絲緞般的黑幕點綴著滿天的星子,還有那已從雲後現身的黃色
月亮,好大好圓的月亮,就像她在海上看到的一樣……

    她再看不到了嗎?

  那海上的月亮……

    風聲在耳邊呼嘯,她黯然閤上了眼,卻看見他的面容浮現,她眼角不覺滑下
了淚,等著身子砰然摔落在地——

    ※※※

  他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但她當時早已昏了過去。

  楚恨天只能慶幸,他因為放心不下還守在不遠處,所以能及時趕上。

  雖然帶著一個人,他自身的功力也足夠擺脫那些尾隨在後的人犬,然後是那
幾個同樣不放心的手下,引開了追捕的官差。

  他並沒有帶著她回山裏的木屋,那太遠了;他轉往河邊去,因為蘭生一定在
那裏。

  她右肩在流血,他不敢替她拔掉箭頭,怕箭上有倒刺。幸運的是,她流出來
的血是紅的,表示箭上沒有毒。

  來到河畔,河面上漁舟處處,他很快發現其中一葉扁舟的船頭處插了一支三
角黑旗,他帶著默兒竄了過去,一掀起布簾,果然就看到蘭生。

  「怎麼回事?」蘭生話未落就看見默兒的傷,二話不說就要楚恨天將她放到
竹席上。

  小舟一陣輕晃,外頭又有人落到船上,是隨後趕來的韋劍心、老賭鬼和胖叔


  楚恨天解下默兒身上的竹筒,走出來,將筒子拿給胖叔。

  胖叔未伸手,只揚眉問,「第二件事?」

  「對。」他冷聲頷首。

  胖叔嘿笑接過,腳一點便如丸子般飛射回岸上,在黑夜裏幾個起落後,就不
見了蹤影。

  韋劍心皺眉道:「老大,現下驚動了官府,這裏恐怕不能久留。」

  「回船上。」他簡單交代,便轉身又掀起簾子進去。

  老賭鬼和韋劍心聞言對看了一眼,這小舟上沒其他可使喚的蘿蔔頭,看樣子
他們只好自己來啦。

  認命的嘆了口氣,他倆一前一後,各拿著竹篙便撐起船來,直往停在遠處的
黑船而去。

  黑夜裏,水流漾漾。

  月娘在河面上灑下一道銀光,引領著他們順流而下……

    ※※※

  黑船上。

  「她沒事,只要休息幾天就好。」

  蘭生從艙房走出來宣佈,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楚恨天越過他要進門,蘭生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回身叫住他,「對了,老大
,孩子也沒事。不過這幾天最好不要讓默兒太激動。」

  楚恨天在瞬間僵住,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緩緩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盯著蘭
生,一字一字的問:「你說什麼?」

  「我說,不要讓她太激動。」蘭生重複道。

  他下顎緊繃,「上一句。」

  「上一句?喔,你放心,孩子沒事。」蘭生以為他沒聽清楚,所以微笑回應
,卻看見老大猛然沉下臉色,不禁微愕的看著他,「你不知道?」

  楚恨天臉色鐵青,黑瞳中冒出怒火,「多久了?」

  「兩個月。」

  兩個月?兩個月!兩個月了,她昨天卻說她有拿藥吃,然後以這樣的身體去
冒險?她竟然騙他!

  他要宰了她!

  楚恨天緊握著拳,氣得七竅生煙,轉身就要進去修理她!

  「老大!」蘭生見他一臉猙獰、形似惡鬼,緊急拉住了他。

  「放手。」他沒有咆哮,冰冷的語氣卻讓人遍體生寒。

  「她身體還很虛弱,」蘭生回視他怒不可遏的雙眼,淡淡地提醒,「不宜受
驚嚇。除非你想讓她流掉孩子。」

  蘭生的話讓楚恨天的腦袋瞬間冷靜了下來,但胸中沸騰的怒火依然居高不下
;知道自己要是現在進去一定會忍不住對她吼叫,他瞪著自己握在門把上的手,
半晌,猛地憤然轉身離開!

  ※※※

  默兒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黑船上。

  雖然肩傷和腳傷仍疼得很,她卻鬆了口氣,一顆心安定下來。直到三天過去
,她卻沒見到楚恨天,她才開始不安。

  門突然被打開,她急急的轉頭去看,眼中的期待與欣喜卻在看見進門的人是
蘭生時不覺淡去,換上無法掩飾的失落;不過她還是微微笑了一笑,坐起身來。

  她的笑容沒有傳到眼裏;蘭生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在心裏暗暗嘆口氣,臉
上仍維持溫和的表情。

  「妳感覺好點了嗎?」

  「嗯。」她微微點頭,看他端著藥盒來到身前坐下。

  「我來幫妳換藥。把腳伸出來。」他打開藥盒吩咐。

  默兒將傷腳從被褥下伸了出來,蘭生將布條解下檢查傷口,然後邊幫她換藥
邊道:「恢復的情況不錯,不過如果沒有必要,還是不要下床以這隻腳施力。」

  「嗯。」她又點頭,本來張嘴想說什麼,但看著蘭生專心的面容,她又將話
吞了回去,可是心中卻更加惶惑。

  換好藥後,蘭生將默兒的腳用乾淨的布條纏好,然後繼續檢查她受傷的右肩
,邊囑咐著,「這傷口的狀況也還不錯,不過妳最好一個月內不要將手高舉過肩
,知道嗎?」

  「知道。」她溫順的回答,但聲音卻有著不穩,和些許抑鬱。

  蘭生雖然想假裝沒聽出來,可是一抬眼,卻看到默兒眼中來不及掩藏的惶然
不安。他深吸口氣等著她發問,但她嘴裏卻一個字也沒蹦出來,只是用她那雙帶
著脆弱又無辜的大眼望著他,一副無措的模樣。

  他一時不忍,只好認命的主動開口,「默兒,妳有什麼事要問我嗎?」

  她小手緊抓著被褥,粉唇微微張了張,半晌才鼓起勇氣,看著蘭生囁囁問道
:「那個……他……很忙嗎?」

  蘭生當然知道默兒問的「他」是誰,但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和她說,只好坐下
來看著她,握著她的手慢慢道:「他……呃……希望妳好好休養。」

  默兒雙瞳茫然,心中的不安又加深了些。

  突然,整艘船震了一下,默兒瞪著蘭生身後的牆壁,感覺到整艘船在移動。

  她臉一白,拉回視線看著他,「船在動,為什麼?」

  「他剛吩咐咱們帶妳去揚州。」

  帶她去?什麼意思?

  她慌亂的看著蘭生,臉色越顯蒼白,「為什麼?什麼叫帶我去?他呢?他在
哪裏?」

  「他要妳不用擔心神劍山莊的事,他和胖叔會將事情結束。」蘭生望著慌張
的默兒,不敢和她說老大的暴怒,只能盡量挑溫和一點的話告訴她,「老大認為
,妳這時候在大小姐那兒比較好。」

  什麼叫她在大小姐那兒會比較好?

  默兒忙忙的看著蘭生,發現他眼中同情的神色,恍然醒悟。她霎時僵住,右
手不由得撫著小腹,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她深吸口氣,粉唇微顫的直視著蘭生,「他……知道了,是吧?」

  「抱歉,我不知道妳沒和他說。」蘭生握著她的手,眼中有著愧疚。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該騙他……」默兒聲音沙啞,雙眸在不覺中聚
集了水氣。「他問過我……我怕他不讓我去,所以……所以……」

  蘭生幫她拿了一旁的手絹遞過去,安慰道:「他只是一時在氣頭上,等他氣
消了,他會想通的。何況妳是懷孕了,本就不該再留在船上,他是為妳好……」

  默兒緊緊握著手絹,帶淚的眼看著他,露出悽涼的笑容。「你別騙我了,他
是要你們送我過去然後就回航,對吧?」

  蘭生沉默了,他無法反駁她的話,因為那的確是老大真正的意思。

  「他要我去找大小姐,並不是因為那對我比較好,只是因為我懷著他的孩子
,對嗎?」

  蘭生還是沉默。但這已足夠了。

  默兒深深收了口氣,然後垂下眼瞼,遮住眼中的痛苦,緩緩道:「好,他要
我去,我去……」

  蘭生走出去時,她悔恨的淚才終於滑落下來。

  望著滴在手背上的淚珠,她怎麼也止不住。

  當她三天前在船上醒過來時,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以為是老天爺聽到了她
的祈禱,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誰知道……

    她太傻了,她早該知道,他不會原諒她的。

  如今,她才知道,她好愛好愛他,甚至願意拿一切來交換。如果可以,她多
希望所有的事情能夠重來,她不會再堅持一定要自己報仇,她不會在那一晚欺騙
他,她會在走到刺史大人府前及時回頭……

    ※※※

  默兒緊咬著下唇,無聲的掉著涼。

  傷口好痛,卻比不上胸口的疼痛——

    水中的月娘在蕩漾,一支槳插入水面,打散了那黃色的月兒。

  楚恨天坐在小舟上,一臉冷然地瞪著那被船槳翻攪出水波的河面。

  她的容顏在水面浮現,他憤然將船漿再度打入,但他仍是在水面恢復時看見
她的臉,就像那柔和的水中月一般,雖然散了,卻又重新聚合起來。

  他太傻了,以為對她好,她會知道、會明瞭,但是她卻騙他!

  在他讓步之後,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之後,在他正在心中發誓要呵護她一輩
子的同時,她卻面不政色的騙他!

  像個老千一樣的騙他!

  他早該知道這個女人不能信任,他早該知道她為了報仇,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可以騙他一次,誰知道她之前沒有騙過他兩次、三次、四次……

    想想看,她可以為了學劍犧牲那麼多,說不定連和他上床都是她設計好的,
搞不好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計畫!

  他憤怒的握住槳,直到它承受不住而斷裂在他手中。

  裂開木頭的尖屑戳入他的掌心,他看著自己掌心滲出的血絲,卻不覺得有多
痛,反而想起她身上的傷——

    該死!

  他不會擔心她,她是個卑鄙的女子,他把她送走是對的!她要報仇,他就幫
她報仇,然後她幫他生下孩子,到時他們就各不相欠,無論她想做什麼,他都不
會再管!

  他重新握緊拳頭,想藉那疼痛忘掉她。

  但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依然不斷在水面上看到她的面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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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0:22: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四海莊,六個月後。

  又到了春天了嗎?

  桃花開了,落了一瓣在默兒手背上,她抬首看著窗外,春風正吹落片片飛花
,外頭像是正下著粉色化雨一般……

    她愣愣的望著那美麗的情景,不由得出了神。

  好美啊,她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景。

  他呢?他是否見過?

  最近,她常這般想著,好奇他是否做過相同的事情、吃過相同的東西、看過
相同的情景?

  然後,在問題過後,她方會黯然想起,她永遠沒有機會知道答案,因為她知
道自己不再有機會問他。

  因為如此,覺得心痛難忍,常會莫名地,就掉下淚來……

    她越來越愛哭了,大小姐卻和她說這是正常的,懷孕的女人都愛哭,情緒會
不穩。但她卻懷疑自己就算生完孩子,情緒一樣會不穩,因為她知道,她是因為
想他,才會這樣……

    「默兒。」

  默兒聞聲回首,見到來人時,唇角浮現一朵淡淡的微笑,忙放下手中的工作
,起身道:「大小姐。」

  「別起來,坐著就好。」戰青微微一笑,要她坐回椅子上,「我只是拿信來
給妳而已。妳慢慢看,我前頭還在忙。」說完她人就走了。

  大小姐每次拿信來,都來去匆匆的。

  默兒手裏拿著那封信,望著信上的字跡,不覺露出苦笑。

  是蘭生。

  呵,她還期待什麼呢?事到如今,難不成她還以為他會寫信過來嗎?

  這半年來,他沒捎過隻字片語,反倒是蘭生每個月會有一封,連老賭鬼和胖
叔都曾寄過信來,韋哥兒則是會在他們三人的信中插花,獨獨只有她最想看到的
那個人,一個字也沒有。

  六個月前,她來到這裏。

  五個月前,她收到蘭生的第一封信,信上告訴她後來發生的事情。

  一切正如楚恨天所料,胖叔輕而易舉的就將東西栽贓到神劍山莊,還留下線
索讓官府追蹤,不到一個月,刺史大人就帶著大隊人馬抄了神劍山莊,並發現顧
遠達就是多年前通緝在案的江洋大盜。

  四個月前的那封信,蘭生告訴她顧遠達將在今年秋天斬首示眾。

  收到信的那一天,她緊抓著信躲在屋裏痛哭了一場,為當年慘遭殺害的家人
哀悼,也為她自己哀悼。那一個月,她過得有點茫然,因為多年來的目標突然之
間沒有了,她有些無所適從……而且想念他……

    然後在三個月前,她感覺到肚子裏的胎動。

  從那時起,她突然又找到了生活的目標。她跑去找大小姐,告訴她,她想要
學女紅。她很小就上了黑船,不會一般姑娘家會的東西,但現在,她想學,想要
替她肚子裏的孩子做點東西。

  「女紅?」戰青聽到她的話,一臉怪異。

  「對,我想幫孩子做點東西。」默兒有些靦腆的說。

  「呃……」戰青望著她,咕噥著,「妳該不會是想要我教妳吧?」

  「不……不行嗎?」默兒見她好似很為難,以為她太忙不願意,忙道:「如
果大小姐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再想辦法好了。」

  「不,不是不方便!」戰青忙揮著手,一臉尷尬。「只是……只是我……」

  「只是她也不會。默兒,妳找錯老師了!」蕭靖在門外就聽見這兩個女人的
對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默兒聞言呆了一下。

  戰青紅著臉沒好氣的瞪自家相公一眼,才對默兒承認道:「我上船時的年歲
也和妳當時差不多,加上我娘又死得早,所以對於針線,我和妳一樣一竅不通。


  「那……」

  「不過沒關係,妳想學的話,揚州這兒老師多得是,但妳到時刺痛了手可別
後悔喔。」

  「不會的。」默兒嫣然一笑。相對於以前練劍的疼痛,被那小小的銀針扎個
幾次,根本不算什麼。

  第二天,大小姐就請來了一位婦人教她簡單的刺繡。剛開始,她的確很不熟
練,但因為她是孕婦,戰家的人根本不讓她做別的事,所以她整天就坐在房裏練
習,三個月過去後,她繡出來的東西已和那些繡了十多年的姑娘家們沒啥不同了


  這三個月,蘭生還是一個月一封信,中間胖叔不只寄了信,還寄了一堆藥材
,說是要給她補身子,上頭還附了一大串煮法,老賭鬼和胖叔還搶著要做乾爺爺
,讓她看了會心一笑。

  他們很少提到他的近況,偶有提及時,她總忍不住將那一行字看上許多遍,
彷彿這樣做,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肚裏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下,她回過神來,輕撫著圓滾滾的腹部,微微一笑
,低聲道:「我沒事……」

  這孩子還沒生出來,就貼心的讓她感動。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後來發現,平常孩子都很安靜,但只要她情緒不好,肚裏的孩子就會想盡辦法引
起她的注意,好像是要安慰她一般。

  不知道這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她已經懷孕八個月了,再過不久就可以和這
孩子見面,不過,是男是女都沒關係的。

  她按著肚子露出柔和的笑容,喃喃低語,「不管是男孩兒或是女孩兒,娘都
會一樣愛你的……」

  說到這兒,她看見手中那封信,笑容不由得又有些斂去。

  她每回收到信,都會過一會兒才拆。也許,是因為她心中還有期盼,希望這
次能看到更多關於他的消息吧!雖然明知不太可能,但能拖一刻拆信,她總是多
拖一刻,因為她至少可以假裝,假裝這信裏有他的消息……

    低垂的眼瞼輕顫著,她輕嘆了口氣,還是將它拆了開來。

  但她才看沒多久,臉色就變得蒼白;信還沒看完,她只覺得背脊竄起一陣寒
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捏緊了手中的信紙。

  「逃了……」默兒瞪著那幾乎要被她捏破的信紙,像是不敢相信那上面所寫
的消息。

  那賊人逃了,顧遠達竟然越獄了!

  她先是無法置信,跟著胸中竄起一股難抑的怒火和憤懣。那些官差怎能讓他
逃了?!在她拿自己的幸福和生命交換之後,那些沒用的官差竟讓那禽獸逃了?


      他抓到了一個咱們的人,用了很殘忍的手法逼問,他很可能知道了妳的
    存在,妳最好小心些……


    默兒瞪著皺掉的黑字,美目竄出恨意,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

  他若是來了正好,這次她會讓他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

  他為什麼在這裏?

  楚恨天瞪著四海莊的大門,咬牙自問。

  因為顧遠達逃了,而且可能在這裏,他只是為了來抓那王八蛋的!

  他這樣告訴自己,但在胸口急速躍動的心,卻不是為了能抓到那禽獸而跳動
;他知道,卻不肯承認那真正的原因。

  他不是來看那個女人的,絕對不是!

  那你為什麼這樣沒日沒夜的趕來,甚至放棄水路,拋下那些同樣心急的手下
,改走陸路,騎癱了三匹良駒?

  他因心中冒出的問話一僵,憤怒的想著——

    就算他曾擔心,也只是擔心她肚裏的小孩!

  他繃緊了下顎,再度告訴自己,他只是來抓顧遠達的,不是因為她!

  他不會去找她,也不會進去看她!

  絕對不會!

  抑制住蠢蠢欲動的雙腳,他猛地轉身,回到城中下榻的客棧。

  看四海莊的情況,那姓顧的不是還沒來,要不就是人已到了揚州,卻因戰家
的名聲不敢貿然行動。他若要殺她,只有兩個機會,一是夜裏潛進四海莊,一是
等她出門時才下手。但蘭生說她在這裏很少出門,而白天她在四海莊很安全,所
以他只需要在夜裏到這監看就行了。

  這樣,他就不會碰到她,他沒有必要、也不想見她!

  等他逮到顧遠達之後,他就可以離開,不用看到那說謊的女人!

  ※※※

  冷夜。

  春夜,很冷。

  默兒圍著溫暖的毛皮,感覺寒冷的空氣凍紅了她的雙頰,她呼出的熱氣變成
了白霧,瞬即便消失無蹤。

  這兒是湖上九曲橋連接著的涼亭裏。

  六角亭的四周掛上宮燈,暗夜裏,這兒看起來十分明顯。

  她坐著,坐在軟墊上。

  身前矮桌上,擺放著古箏。

  古箏旁,點著熏香,香煙裊裊向上攀升,然後被風吹散。

  她深吸口氣,將手抽出溫暖的毛軟筒,然後開始彈琴。

  這是她半年來學的另一項才藝。

  她現在只希望,她還不錯的琴藝能讓人誤以為她真有在寒冷的春夜中彈琴的
閒情逸致。

  那一日接到信後,她便去找了大小姐,和她說了這件事。

  她不笨的,錯過一次的事,她不要再冒險去犯。既然有人能提供幫助,她為
什麼不去求助?之前她太傻了,只執著於自己的怨仇悲憤卻不知變通,她如果早
早想通,她和他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子了。

  何況,她現在不只是一條命而已,她若死了,肚裏的孩子也同樣活不成;活
著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她現在才明瞭,若她因為報仇而死去,娘在天之靈也不願的。

  為人娘親,方知娘心……

    因為如此,她去找了大小姐,請她幫忙。大小姐知道這事後,當天便和大夥
兒商量了這計策。戰家派人監控出入揚州官道的人,在三天前發現了入城的人中
,有一可疑人物很像顧遠達。消息傳回,一切就定位……

    她是餌,但她並不害怕。

  雖然夜涼如水,雖然從亭內望出,湖上一片寂靜,但她知道在暗裏,戰家的
人潛伏著,等著那賊人來到。

  她青蔥般的玉指撩撥著琴絃,黑夜中,琴音傳了出去。

  淡淡的、輕柔的、和緩的琴音……

    楚恨天看見了她,心口不由得揪緊。他循聲而來,在第三個夜晚,因為好奇
,或者應該說,他心裏其實早猜到是她……

    他來,只是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這給了他進來四海莊的理由,因為他曉得
戰青不會彈琴,而四海莊裏,只有她這麼一位住客。

  他不知道她會彈琴……

    他隱在黑夜裏,隔著湖水遠遠望著她,雖然看不清,但他卻不敢靠近,怕再
近些,他會忍不住——

    他不曉得自己會忍不住掐死她還是抱住她!

  所以,他只是在這裏,遠遠的望著、狂熱的看著,既渴望又抗拒。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久了,他還是忘不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雖然挺著個肚子,還是該死的美麗?

  為什麼?為什麼她看起來那樣的嫻雅、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恬靜?

  有那麼一瞬,他恨起她的安適、恨起她的美麗、恨起她那樣的怡然自得!

  看著我啊!

  他怒目瞪視她,幾乎想這樣對她吼著,卻在此時才明白,他真正恨的是她無
視於他的存在,縱使他知道她根本不曉得他在這裏!

  楚恨天握緊了手中的劍,恨起自身矛盾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其實真正想做的,是飛過去擁住她,問她過得好不好,問她肚裏
的孩子有沒有給她找麻煩,問她是否還是夜夜噩夢,問她是不是曾想過他……

    所有的思緒終結在這裏,因為琴音斷了。

  絃斷了。

  他看見她被琴絃彈傷了手,差點忍不住衝過去。

  默兒看著自己蒼白的食指滴出了一滴鮮紅的血,就在這當口,突見一道青虹
從湖邊躍起劃過夜空,直逼向她。

  那劍極快,如夜空流星!

  因為事出突然,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突然斷裂的琴絃上,在岸上
潛藏的人竟來不及阻擋;青虹將射至亭上時,沉靜的湖中突然飛起四名濕瀌瀌的
青衣人,卻在瞬間被那持劍人給打飛!

  眼看來人持著青劍已到了亭上,默兒認出是那顧老賊,一腳將身前的古箏踢
向他,顧遠達一劍砍斷了古箏,劍氣削斷了默兒的水袖。

  默兒一回身,已從亭上木樑抽出了長劍,正好架上了他砍過來的青劍。

  豈料那青劍竟是削戲如泥,她手中長劍根本不堪一擊,只一交兵就被砍斷!

  「神兵利器?」顧遠達眉髮皆張,怒目吼道:「小賤人,我告訴妳什麼叫神
兵利器!」

  咆哮中,他手中青劍再削,眼看就要砍去她的腦袋,說時遲那時快,一把薄
如蟬翼的歌劍擋架上來,那軟劍架在青劍劍身上,因著力而彎起成弧形,劍尖閃
電般刺向顧遠達持劍的手腕。

  他一驚,腕一沉,急速後撤。

  一抬眼,就見一名黑衣人站在那賤人的身前。

  「你是誰?」他斥喝著,話聲未落,手中青劍就是一招橫掃千軍。

  楚恨天不慌不忙的以軟劍相迎,冷笑回道:「我是要你命的人!」

  「我聽你在放屁!老子——」顧遠達紅著眼本要繼續開罵,但對方一招接一
招,絲豪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高手相爭,毫釐之差便足以致命,他若再開口和找
死無異,是以只好住了嘴,全心全意應付那神出鬼沒的靈巧軟劍。

  他們從亭中打到亭上,從亭上打到九曲橋上,又從橋上打到湖上,旁邊的人
只見滿天劍影,連那兩人的身形都看不太清!

  默兒擔心的在涼亭上觀戰,突見天空中灑下一道血光,激鬥中的光影突然一
分為二,她看得觸目驚心,卻瞧見其中一道身影直往她這兒而來,還沒看清,肩
上已被人刺了一劍!

  「不准過來!」顧遠達一手掐在她頸上,另一手卻持著青劍,刺穿了她的肩
頭。

  默兒痛得幾乎昏過去,這時才瞧清眼前顧遠達的耳朵已被削去,箝住她咽喉
的手臂上也被砍了一劍。

  「放開她。」楚恨天輕飄飄落在九曲橋的橋柱上,一臉冷然。

  未料,身後竟也傳來另一男聲,「放開她!」

  說話的人在橋上,一步步的往前走,當亭上的燈光照到他臉上時,眾人無不
愕然,因為這人竟是神劍山莊的少主,顧遠達的兒子顧逸!

  楚恨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持劍的手微一顫動,正要舉劍處理掉這個障礙時
,卻聽到顧逸一字字根聲道:「顧遠達,把我姊姊放開!」

  「什麼?!」默兒臉一白,詫異的輕叫出聲,目光灼灼的瞪著顧逸。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那小弟早在五歲時便一同被殺了!她當時甚至拼不全
他的屍首——拼不全?!她全身一震,那青劍更加戳痛她的肩,但她仍忍不住緊
盯著顧逸。

  可能嗎?這人是她的小弟?

  「顧遠達,你放了她,我把秦皇圖給你!」顧逸一臉蒼白,雙眼卻如火般明
亮,直瞪著亭中他原以為是自己救命恩人的顧遠達。

  秦皇圖?!

  顧遠達詛咒一聲,憤恨一吼,「原來你這小子真知道秦皇圍在哪裏!」

  「我本來的確是不知道。」顧逸臉上閃過一絲怨憤,「我本來以為你真是救
了我一命。本來以為你認我當兒子是真心的,甚至當你鞭打我時,我都以為是我
做錯了事,我本來真的把你當成親爹!直到你被官府抓進牢裏,直到刺史大人找
我去問話,我才知道我爹娘根本就是你殺的!」

  他白著臉,全身因為激動而顫抖著,「若不是我在官府裏遇到當年幫我接生
的李大嬸,若不是李大嬸認得我身上的胎記,我到死都還會認你這個賊人作父!
就為了一張秦皇圖,你殺了我全家!你要圖是嗎?放了她,我就給你圖!」

  「圖在哪裏?」顧遠達怒目問道。

  顧逸解下身後的包袱,從裏頭拿出一幅錦繡,他一攤開,那幅錦繡就被夜風
吹得揚起。

  亭中的顧遠達和默兒看了都愣住了,因為那竟是神劍山莊掛在大廳上的「萬
里山河」!

  「他娘的,你耍我!」顧遠達雙目皆紅的咆哮著。

  顧逸嘴角逸出一抹諷笑,「這就是秦皇圖,你尋找已久傳說中的藏寶圖!

  李大嬸說,當年娘被人託付秦皇圖,知道它是個禍種,所以就和李大嬸商量
,將圖藏在這幅錦繡裏,這事只有李大嬸和娘知道。但她們沒想到雖然將圖藏了
起來,圖在任家的消息早就傳了出去。你一定沒想到,你一直在我的秦皇圖,事
實上就一直掛在你眼前!」

  顧遠達瞪大了眼,差點氣得七竅生煙。他的確沒想到,沒想到秦皇圖就在眼
前,他卻不識貨!

  該死,他當年先殺了女的,就是以為那姓任的一定知道,誰曉得真正知道圖
在哪兒的,竟是那個婆娘!

  默兒趁他轉頭去看分了心,忙忍著劇痛運氣,用盡全力拍出一掌。顧遠達猝
不及防被拍飛出去,她肩頭上的長劍也隨之被抽出,鮮紅的血從劍洞中噴了出來
,灑到白色石欄上。

  一直不動聲色的楚恨天抓住機會,一劍砍向飛出來的顧遠達,只見他瞪大了
眼的腦袋齊根兒斷,撲通一聲落入湖裏,然後無頭的身子才跟著也落下水去。

  默兒捂著冒血的傷口,見那賊人終於伏法,她心一鬆,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顧逸見狀方要衝上前去,卻見旁邊一黑影閃過,衝到亭裏接住了她倒下的身
軀。

  楚恨天抱著肩頭一直冒出血的默兒,臉上血色盡失。他雖然點了她傷口旁的
穴道,但因為那傷貫穿了她整個人,豔紅的血還是不斷冒出來。他用手捂著她肩
上的血洞,慌張的對著昏死過去的默兒咆哮,「不准死!聽到了沒有?默兒,妳
給我醒過來!給我醒過來——」

  顧逸被他歇斯底里的模樣嚇了一跳,忙跳過去,「你——」

  他嘴裏才蹦出一個字,就因為看清那黑衣人臉上的神情而愣住了。

  只見他目露兇光,臉上卻滑下了淚……

    ※※※

  「她的情況很危險。」一名白衣女子從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香汗。

  「什麼意思?」楚恨天衝上前去,一臉激動。若不是一旁的蕭靖攔住他,他
怕是要伸手揪著那女大夫的衣襟了。

  「她失血過多,可能要早產。」白曉月無懼這人的霸氣兇狠,只抹去臉上的
汗說著。

  昨兒個她才陪同冷家老夫人剛到揚州,老夫人因和蕭靖上一代是舊識,自是
要來探望故人的兒子,沒想到才一進門,大夥兒一聽老夫人說她是鬼醫的女兒,
立時將她請到了這裏。

  她已盡力將那姑娘的肩傷止了血,但因為那姑娘已失血過多,所以她只好出
來告訴他們情況。

  「早產?!」楚恨天聞言一震,臉色灰白。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據實以告,「對。我會盡力保住母子兩人,但是到不得
已時,我只能救其中一個。她方才有醒來過,我問過她,她要我救孩子。我想知
道你的意思。」

  說完,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等著他選擇。

  救孩子?她說她要救孩子?

  楚恨天一僵,死瞪著眼前這女子,像是要將她瞪出兩個窟窿,但白曉月像是
對他的怒視毫無所覺,還是一臉平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我要見她。」他說。

  白曉月看了他半晌,才道:「可以,不過別待太久。還有,她若醒了,別刺
激她。」

  楚恨天大踏步走進門去。

  屋裏很熱,因為他們不能冒險讓她失溫,她因為失血體溫已經夠低了。他來
到床邊,看見她躺著,小臉蒼白無血色,像是脆弱得隨時都會死去一般。

  她雙眼開著,長髮已放了下來,黑色的髮圍著她的容顏,讓她的臉看起來好
小好小……

    他不由得在她床邊坐下,然後握住了她露在被外的小手。

  她的手好冰,像是沒有溫度一般,冰涼得讓他害怕。

  心口揪著,他忍不住握緊了掌中的小手,和她相遇的情景一幕幕在心頭閃過
。這十幾年來,雖然他不肯承認,但她其實一直在他心中有著很重要的位置,一
個不可或缺的位置。

  突然間,她的欺騙都不重要了,看著她這樣虛弱的躺在床上,他只想要她好
好的活著……

    他伸手輕觸她的小臉,然後俯身親吻她,啞聲在她耳畔道:「我知道妳醒著
。妳要救孩子,可以,我們救孩子。但妳若死了,我會跟著妳一起。聽到了嗎?
默兒,我會跟著妳一起!」

  默兒渾身一顫,眼角滑下淚來。

  他以拇指拭去她的淚,柔聲道:「把眼睛張開,和我說話。」

  她睫毛輕顫,然後揚起,眸中水光漾漾,聚滿了淚水。

  「說……什麼?」她哽咽的問。

  「說什麼都可以……」他以高挺的鼻子摩挲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我想
……聽妳說話,聽一輩子……」

  「我的……聲音很難聽……」她開始抽泣。

  「我不介意。」他定定的望著她,黑瞳裏有著無限深情。「妳只要答應我,
妳會撐過去。」

  她笑中帶候的嗚咽道:「我……我會……撐過去。」

  他緊緊抱著她,埋首她頸間,半晌才哽咽的問:「我有沒有說過,我愛妳?


  「沒……沒有……」默兒心一緊,破涕為笑的搖頭,「沒有。」

  「活下去,我會每天說一次。」他承諾著。

  「我會把這句話記著……」

  ※※※

  春雪。

  那一夜,下了一整晚的春雪。

  白色的雪花從天上飄落,一片片的、軟綿綿的,帶著沁人心頭的冰涼,從黑
色的夜空飄落……

    默兒在凌晨時生了個男娃兒,母子均安。

  等在外頭的楚恨天,只覺得自己像死過一次。

  當眾人在慶祝楚恨天喜獲麟兒時,黑船的人才在風雪中趕到,一群人喧囂了
整晚,放鞭炮的放鞭炮、喝酒的喝酒、耍寶的耍寶、開莊的開莊,熱熱鬧鬧的歡
騰了一整夜。

  顧逸——不,是任逸飛,他小時候只記得自己叫阿逸,所以才跟著顧遠達姓
顧,名逸。後來見到了李大嬸,他才曉得自己的全名……

    任逸飛仰頭望著落下的雪花,蒼涼的笑了笑。他踏出四海莊的大門後並沒有
回頭,因為他知道,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

  他相信,那個男人會對她很好。

  雪在下,他在雪中咳著,一步一步離開這個地方。

  雪中的足跡不久便被新落下的雪花蓋住、填平,再看不到曾有的足印及方向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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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0:22:37 |只看該作者
【尾聲】

    璠

  月兒,剛從海面上升起。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很漂亮。

  黃色的月亮,像盞大燈籠一樣,吊在半高不高的地方。

  寧靜的海面上,只有細細的潮聲在迴響。

  又圖又亮的月娘在寧靜的海面上照出一條長長的銀華大道,亮得嚇人,讓人
不禁覺得有「東西」會從月亮中走下來,踩著海面上那條銀色月光路來到身前。

  「想什麼?」楚恨天走到默兒身旁。

  「我希望你幫我把他找回來。」她仰首看他,眼中有著擔憂。

  又是一個找弟弟的!楚恨天眉一挑,「妳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不希望人家找
,所以才會不告而別?」

  「但大嬸說他胸口有病,沒有神劍山莊的天鳳草,他會——」

  楚恨天打斷她的話,「他的身體他自己知道。若沒有心理準備,他也不會離
開神劍山莊。」

  「你是說他會在神劍山莊?」

  「不,我是說,他會有法子的。」

  「你怎麼知道?」她狐疑的看他。

  楚恨天閉上嘴,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

  默兒蹙起眉,「你是不是知道他人在哪?」

  他乾咳了兩聲才道:「我一直派人跟著他,如果妳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訴
妳,不過妳得答應我不去找他。」

  「為什麼?他是我弟弟啊!」她不解的抗議著。

  「因為他不想妳知道。」看到她眼中的不信,楚恨天解釋著,「他對於自己
一直認賊作父這一點感到很愧疚,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那又不是他的錯!」默兒著急的辯解。

  「對,不是他的錯,可是他仍然無法面對妳,懂嗎?」他意有所指的看著默
兒,心中一想到那小白臉,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默兒一怔,半晌才領悟過來。「你是說他……可是我是他……」

  她有些惶惶不安的望著楚恨天,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
弟弟,他卻不告而別了。

  對任逸飛來說,她本來是他的未婚妻,結果在轉眼之間卻成了他的親姊姊,
這任誰都無法一下子調適過來的。

  「妳現在只能等他自己想通。」楚恨天撫著她的小臉,「也許過兩年,等他
遇到心儀的女子,就不會再介意這件事了。」

  「是嗎?」她還是一臉憂心忡忡的。

  「是。」他簡單回答,說完便將她帶回艙房。他的小妻子想太多了,他得讓
她忙一點才是。

  月兒仍吊在半空中,要高不高的。

  它很大、很圓、很亮,像盞中秋節的燈籠一樣……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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