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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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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師小札 -【送你一座不孤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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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柏子仁放假的第二周被一通電話催回了學校。

傅禾接受一家科學周刊的邀請,帶領工作人員參觀學校研究室,相互交流信息,順便推薦一個學生配合這一代年輕人的主題,參與一個小專訪,他想了老半天,最終找了柏子仁。

“找你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多和外界交流。”傅禾倒掉玻璃杯的茶,換上新的,“等會他們來了,你盡量配合,可以談一談在學校的生活,對未來的看法,正好都是年輕人,你們交流起來不會有代溝。”

柏子仁坐在沙發上,聞言點了點頭。

“小柏,沒問題吧。”

柏子仁忽略忽然而至的緊張,答應道:“我會盡量配合的。”

傅禾微笑,目露稍許的欣慰。

過了十分鍾,科學周刊的工作人員來了,一共三個,兩個年紀偏大,一個年紀很輕,戴著一頂毛線帽,臉被帽簷壓住,脖子上掛著工作證,在和傅禾握手之前,她摘下帽子,隨意地打量一下這個寬敞的辦公室,目光一個不小心就落在柏子仁身上,兩人都很意外。

柏子仁認出她是那天在醫院的陸檸。

很顯然陸檸也認出了她,慢慢斂去嘴角的笑容,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顯得淡漠。

另外兩位來者是資深的前輩,在傅禾的帶領下去參觀學校的研究室,走之前交代陸檸要認真完成采訪任務,縱然陸檸心中有一千個不願意,工作歸工作,沒法推卻。

辦公室的門關上後,簡直是一片死寂。

陸檸冷靜地拿出筆和本子,對柏子仁說:“直接開始吧,我來之前准備了幾個問題,你幫忙回答一下。”

“哦。”柏子仁點頭。

兩個問題後,陸檸喊停,轉了轉手中的筆:“你回答得太簡單了,而且給我的都是表面的答案,能多說一下你自己的內心想法嗎?最好是有創意的觀點。”

柏子仁垂眸,不知怎麼了,感覺今天狀態很不好,說不出什麼要點,尤其是面對陸檸。

“你怎麼了?”

“哦。”

“哦什麼啊,我在問你問題。”陸檸輕聲懊惱,不由地懷疑受訪者是不是故意選擇不配合。

“我沒有新穎的觀點,因為尚在學習中,很多問題自己也沒搞懂,所以很抱歉,我們可以繼續下一個問題嗎?”柏子仁微微低頭。

“你習慣低頭說話嗎?這樣好像很沒有禮貌。”陸檸有些煩躁,筆尖在本子上沙沙地劃過兩條。

柏子仁抬起頭來:“請問下一個問題是什麼?”

“我們先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實在說不出別的。”

“多少再擠一點給我。”

“我沒有別的詞匯了。”

陸檸險些要抓狂了:“你一個高材生怎麼可能沒有相關的專業詞匯?”

“能說的都說了,其他真的沒有了,我不太擅長說主觀的想法。”

陸檸皺起秀氣的眉:“那你是怎麼和程靜泊交流的?”

柏子仁愣怔,沒想到她會直接報出程靜泊的名字。

“不管你是否對我有成見,這是一次雙方合作,我們應該好好配合,合作順利的話你也可以向導師交代,但如果你一直不願意配合我,反復拿幾個簡單的詞匯敷衍我,那麼這篇訪談會變得很空洞。”陸檸的態度肅然,“你明白嗎?”

柏子仁思考了一會,鄭重地表態:“我沒有敷衍你。”

陸檸盯著眼前這張明麗的素顏,心裡不由切了一聲,程靜泊簡那個偽君子,什麼不喜歡美女,注重精神交流,結果還不是挑了一個這樣的美人當女朋友,男人果然都很虛偽。

柏子仁一直沒說話。

半晌後,陸檸有些妥協:“好吧,剛才太情緒化了,不好意思,我們現在繼續吧,就算是看在程靜泊的面子上,請你幫忙完成這篇專訪。”

“你和程靜泊……”

未等柏子仁說完,陸檸就表態了:“我姑父和他父親是老朋友了,關系很好,但我和他不熟,從小到大就見過三次面,說過不到五句的話,我這樣說你放心了吧?我們可以繼續開始嗎?”

柏子仁沒料到她說話如此直接,幾乎無法接招,但無論如何,想到陸擰始終是程靜泊的一個朋友,不管自己今天狀態如何,都應該盡力配合她完成這個工作,更何況這也是導師傅禾的意思。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內,對陸檸的每一個問題,柏子仁能說的都說了,包括問到她的成長經歷,家庭環境,從小受到的教育,業余愛好等,她都給出了真實的答案,沒有什麼防備。

訪問結束,陸檸整理好東西,還有些酸溜溜地說了一句:“你喜歡程靜泊什麼呢?他這個人不過是長得好看一點,又有點學問罷了,其他地方又悶又無趣。”

“不,他是非常好的人,一點也不無趣。”

陸檸聞言,心裡的酸意漸漲,那感覺好像是自己先看中的珍寶一直遙不可及,她試著去追,轉眼間卻輕松地落到別人手裡,可笑的是她還要裝作不在意,說一句你喜歡就好,甩甩頭發便走,就差輕哼一首小曲。

柏子仁出了學校接到程靜泊的電話,他問她在哪裡,她說了地址,他又問她有沒有吃過飯,肚子餓不餓,她老實地說有點餓了。

巧的是,程靜泊是出了咖啡館後給她打電話的,知道她人在附近,順便提議:“正好我也沒有,一起去吃?”

柏子仁自然是答應了,在原地等一會兒後看見程靜泊開車過來。

等她上了車,他問她想吃什麼,她說暫時還沒想到。

“我先開車,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訴我,我帶你去。”他說著,打開車抽屜,拿出一包小麻花,“先吃點這個。”

抹茶口味的小麻花?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她的目光充滿好奇。

“學校便利店賣的,很多女生在搶購,我看到的時候只剩最後一包了。”

她拆開包裝,嘗了一口綠色的小麻花,味道很甜,不由地更疑惑:“你不愛吃甜的。”

“是買給你吃的。”

簡單的六個字像是在麻花上澆了一層糖漿一樣,一口咬下去甜膩到不行……

開車接近市中心,路過一家速食店,柏子仁確定自己想吃的是漢堡,於是他們停了車,穿過馬路去買漢堡,排隊時柏子仁執意要請客,程靜泊沒有推卻,店裡人很多,他先去找座位。

等柏子仁買好東西,回頭一看,有一個拉著行李箱的紅發女人彎腰在和程靜泊說話,而程靜泊好像說了一句簡單的話,她尷尬地笑出來,很快走了。

柏子仁坐到程靜泊面前,終究捺不住好奇,問剛才那個女人說了什麼。

“她來這裡旅游,准備找陌生人接吻,拍照作紀念。”

柏子仁聽說過這個旅游小游戲,好像有一個單身女孩周游世界,吻了很多人,破了吉尼斯記錄,真沒想到這一種方式已經成了流行,連她所在的城市都有。

“你覺得這樣的旅行游戲好玩嗎?”她問。

“我欣賞這些人的勇氣,但對我來說沒有意思,在旅途中,與其花時間找不認識的人接吻,不如停下來寫一張明信片給遠方的朋友。”

她表示同意,又看著他,心想有這樣一張完美的顏,也難怪在人海茫茫中被一眼挑中。

“怎麼了?”他發現她目光的執著。

“會不會常常有很多女生向你搭訕?”

“不會。”他給番茄醬包開了一個口子,同薯條一塊朝向她,淡定地說,“不過,最近的一次是在兩個月前,走路的時候口袋裡被塞了一張電話號碼。”

柏子仁聽著很耳熟,下一秒反應過來他在說誰,有些窘迫。

偏偏他還補了一句:“你的動作很熟練,從哪裡學來的?”

“……是有個人對我這樣做過,我記住了。”

“原來如此,你學什麼東西都很快,果然很聰明。”

柏子仁無奈地澄清:“我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所以不知道怎麼樣是最合適的。”

“你不如直接向我請教。”

“……”

什麼意思?直接向他請教怎麼搭訕他?柏子仁迷茫了。

冬天晚得快,僅僅一頓飯的時間,外面就全黑了,天空盡頭最後的紫霞如水彩一般稀釋開來,慢慢呈現的是清冷的灰藍色。

他們肩並肩走著,他站在風口的位置,替她擋去了大部分的寒意。

“想去那裡看看嗎?”走到一半,程靜泊示意對街一家掛著黑漆漆招牌的小屋子。

柏子仁知道那個叫黑迷藏的地方,剛開張的幾天幾乎所有同學都在討論它,說裡面的鬼怪特效做得很滑稽,一點也不恐怖,反而笑得肚子疼,還有膽子大的同學反過來恐嚇扮成幽靈的工作人員,惹得對方一愣……

“嗯,我們去看看。”她表示有興趣。

走到黑迷藏門口,看見一張告示,明確寫明心髒病,高血壓,精神疾病等身體狀況欠佳者禁止入內,柏子仁懷疑裡頭是不是真的如描述中的一樣恐怖。

剛進去的時候還有亮光,漸漸的光線暗下去,四周鬼影幢幢,浮起冰霧,柏子仁觀察細微,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到了一個狹窄的隧道,幾乎都不見光了,陷身黑暗中,她看不見程靜泊,但能聽見他的氣息,他就走在她前面。

“我被殺了,屍體丟在了林間的小屋,死不瞑目,你快來找我……”頭頂突然傳來一段劇情。

在場的其他幾個女生紛紛尖叫。

柏子仁也嚇了一跳,開始緊張起來,加快腳步,卻不小心踩到一堆滑溜溜的東西,低頭看的時候,余光瞟到悄然出現的一道發亮的血跡,側頭就對上一張蒼白如石膏,正在漂移的蠟像臉,他黑漆漆的瞳孔下方淌著鮮血,她愣住,著實嚇了一跳,趕緊躲開,頭重腳輕地向右前挪移了兩步,直到撞上一個人的背脊,感受到衣服後的溫熱,知道是個人,不說二話地拉住對方的胳膊。

忽然一道藍色火光竄上來,柏子仁抬眸,看清眼前陌生的男人臉,對方已經面露困惑,似乎在用眼神質問,我又不認識你,你抓著我干什麼。

“老公,我在這裡!”對方的女伴發出求救聲。

柏子仁抓錯了對象,萬分尷尬,立刻松開手,後退一步,又撞到一個人。

“我在這裡。”程靜泊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柏子仁這回事真的被嚇到了,差點尖叫出來。

“我比那些扮鬼的人還可怕?”他很淡定。

“不是……我只是看不見,覺得緊張。”

“很緊張?”他的手松開她的肩膀,往下找到她的手,輕輕碰了碰,果然是涼的。

柏子仁的手輕微一顫,已經被他的握住了,他的手指修長有韌勁,掌心很暖,傳遞過來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這樣你就不會再抓錯別人了。”

“……”

之後的一段路障礙很多,有殘破的晾衣架,蜘蛛網纏繞的箱子,會彈出眼珠的娃娃,角落裡幾顆血淋淋的頭顱滾來滾去,在場的女生尖叫連連,但柏子仁已經不用擔心了,因為前方的男人會清楚地給她指示,讓她注意這裡,避開那邊,小心腳旁,別看頭頂。

重點是,他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原本冰涼的手變得暖洋洋的,竟然有了一種願望,如果隧道再長一點就好了。

快到門口的時候,一個倒掛的長鼻木偶閃現,柏子仁暗自倒吸氣,程靜泊卻借光欣賞了一會,然後用手碰了碰了一下快歪掉的鼻子,誠意地給出建議:“左邊的顆螺絲釘快松了,應該擰緊一點。”

“謝謝,我會回去維修的。”木偶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掩面飄走。

柏子仁瞠目結舌,瞬間一點恐怖的氛圍都沒有了。

等出了門口,讓柏子仁沒想到的是,他好像忘記了還牽著她的手,是小幸運沒有錯,但如果她一直不出聲就有借機揩油的嫌疑,實在有點不要臉,於是誠實地提醒了一句:“我已經不緊張了。”

他遲疑片刻,明白她在說什麼,淡笑了一下,沒有松開她的手:“等過了馬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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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咦?你從昨天回來到現在,好像一直很開心。”和姐姐面對面看書的沐子北冷不丁地開口。

柏子仁放下書:“有嗎?”

“有啊。”沐子北點頭,誠懇地探聽八卦,“可不可以告訴我,和你吃飯的對象是誰?”

她昨天晚歸,媽媽和沐叔叔沒多說什麼,一副靜觀其變的姿態,唯獨直白的沐子北,一上午就問了好幾次。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朋友。”柏子仁當然不會說其實是程靜泊。

“我懂,一切都是從朋友開始的。”

柏子仁知道他古靈精怪,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沐子北合上書,坐到她身邊,雙手捧住臉,長歎一口氣:“在這個家,我也只能和你談論感情問題了,爸爸媽媽太可怕,沐子東又太幼稚。”

“……”

“不知道我以後還會不會遇到喜歡的人。”

“會的,你還那麼小,以後會遇到很多人。”

沐子北眉頭皺了又展,展了又皺,反復幾次後,下定決心的模樣:“嗯。”

柏子仁略感輕松。

“輪到你了。”沐子北轉過臉,“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柏子仁語塞,只好垂下眼瞼繼續看書。

沐子北卻會自得其樂,一個人沉浸在對未來姐夫的想象中,喃喃自語:“未來姐夫一定要很酷炫,會陪我打游戲,還要好脾氣,可以讓我欺負,不能抽煙,我討厭爸爸身上的煙味了,也不能嘮叨,我討厭媽媽在我身邊說個不停,必須長得帥,這樣生出來的寶寶會很漂亮……”

柏子仁的太陽穴連跳了好幾下。

“重點是要對我姐姐一萬個好。”

柏子仁抬起眼眸看一臉欣喜的沐子北,忽的有些感動,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北北。”劉欣語推門進來,柔聲催促,“時間差不多了,快准備一下,讓爸爸送你去培訓中心。”

一想到培訓結束就可以得到華麗的動漫周邊作為獎勵,沐子北蹭地站起來,跑回房間整理書包了。

劉欣語收回寵溺的目光,轉向看自己女兒,遲疑後說:“如果下一次要晚回家,記得提前和我打個電話。”

“好,我記住了。”

“那我不打擾你了。”劉欣語輕輕拉上了門。

柏子仁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天地裡,逐漸回憶昨晚和他在黑迷藏裡的細節,當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上,連周遭恐怖的石膏蠟像都無法驚動情緒了,比起那些,她更害怕會不小心洩露自己的心聲。

不敢輕易說喜歡他,也不敢向他表達自己的感情,她沒有把握會說好。

從小到大,快樂或是悲傷,開心或是失望,那些小情緒全部被她悄悄放在一個透明的小匣子裡,沒有向旁人透露過。

同樣也不敢想象很遙遠的事情,現在的情況對她而言很好了,至少他能夠在她身邊。

喜歡他推薦的書,喜歡待在他身邊聽他說話,喜歡和他在冬季的街道上漫步,喜歡送他巧克力,喜歡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朝明亮的出口走去,也喜歡他的名字,讀一遍就覺得溫柔。

這就夠了,其他的她奢想不到。

在很久以後,當她讀到那本曾經風靡萬千少年的日本小說,內有一段關於喜歡的描繪,說喜歡一個人像是獨自走在春天的原野裡,對面出現一只可愛的小熊,眼睛圓鼓鼓的,邀請你一起打滾玩兒,你答應了它。

雖然每個人的喜歡不太一樣,但有一點是相似的,她願意走過去,看看他的世界。

幾天後,陳折醫生出差回來,再次見柏子仁,發現她有了細微的變化,和她聊了半個多小時後試著問起她不太願觸及的話題。

“小時候父母有沒有打過你?”

“沒有。”

“對你發脾氣呢?”

“有過幾次。”

“是什麼原因?”

柏子仁沉默,腦海裡的往事開始回放,有一年冬天,爸爸生了一場病,他不肯吃藥,和孩子一樣躲在房間裡發呆,她無意地闖入,看見令人心驚的一幕,他手持很薄的刀片,在一簇火光下熱了熱,迅速往自己手臂上劃了一下,伴著一聲悶哼,他表情有短暫的舒暢,英俊的臉上浮現詭異的微笑,她有點害怕地問,爸爸你在做什麼,結果換來了他的情緒崩潰,他痛苦道為什麼要陰魂不散地盯著他,他就快窒息了,再看見她就要死了,求她放過他。

陳折見她沒有反應,似乎沒聽清他的話,又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氣,我其實不太了解他,他有一段時間很少在家。”

“那你清楚父母離異的真實原因嗎?”

“他們是因為性格不合才分開的。”柏子仁停了停後說,“陳醫生,我記得上次你已經問過這件事。”

“只是確認一下。”陳折扣了扣自己的額頭,“那說回現在吧,你連心裡話都不和自己母親說,這點很奇怪,你不想親近她嗎?”

“我成年了,不可能和小時候一樣總賴在她身邊。”

“僅僅是這樣?假設你過去抱她,她會是什麼反應?”

“我沒有試過。”

“可以想一想。”

“她可能會有點緊張。”

“緊張?她怕你嗎?”

“我不知道,但她有時候會躲我。”

陳折若有所思,垂眸看已經靜止的沙漏,笑了笑:“時間到了。”

柏子仁說了聲謝謝,起身的時候又聽見陳折說:“最後祝你今天約會愉快。”

她有點啞口無言,很快澄清:“我沒有約會。”

陳折順手拿起手機,對她自信地一晃:“剛才程老師發短信給我,問我什麼時候放人,他已經等不及要見你人了。”

“……”

“騙你的,他沒有發給我。”陳折放下手機,“我隨便猜的,因為你今天穿了裙子,很惹眼。”

柏子仁走出心理診所,穿過建築樓間的長廊通道去住院部找程靜泊,今天是他的朋友吳謂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的日子,他昨天打電話給她,讓她結束後去找他。

到了重症監護室門口,正巧接近探病時間,門口排著隊,家屬們焦慮地等待著。

柏子仁一眼就找到了程靜泊,他正在聽薛玲說話,目光對上她時微笑了一下,很快走過來問她和陳折交流地如何,她回答說和以往差不多。

她說話的時候,他安靜地看她的臉,目光沒有往下瞟,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她穿了裙子的事實。

一分鍾後門打開了,吳謂的病床被推出來,護士提聲喊吳謂的家屬,薛玲急匆匆地擠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喊程靜泊幫忙。

柏子仁跟在程靜泊身後,快到門口時,隊伍前半段有兩個人為了先後位置發聲了爭執,只見一個小伙子狠狠地推了一把另一個大叔,差點摔倒在地的大叔怒不可遏,當即喝斥他,順便回了一拳,兩人當場打了起來。

柏子仁的眼前一片混亂,人多又回避不了,眼見沖突越來越近,漲紅臉的小伙子彎著腰連連倒退,幾乎要貼在她身上,程靜泊聽到動靜轉過身,伸手推開那小伙子,把她拉到自己這裡。

她的鼻尖貼在他衣領口,抬眸就和他往下移的目光撞在一起,竟然從他眼睛裡看見了探究的意味,卻不明所以。

“你裙子的拉鏈開了。”他忽然提示。

“……”

她伸手到裙側,一摸果然是松開了,但拉鏈好像卡住一般,怎麼也拉不上來。

“需要我幫忙嗎?”

她不語,手指卻抖了一下。

他垂下手,貼在她的裙側,手指找到拉鏈,在背光的角落,像是無人之境,一點點地幫她把裙子的拉鏈往上拉,聲音就在她頭頂上方:“別急,它有點緊。”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她的手心迅速浮現一層薄汗。

幸好很快就聽到他說:“好了。”

她松了一口氣。

他退開一些距離,提醒她:“我先進去了,你在門口等我,記得找一個人少的地方。”

吳謂轉到了普通病房,安置好後,他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對前來探望自己的人笑,看見柏子仁時,輕輕抬了抬手臂,點了點她,又指向程靜泊,似乎想問什麼又沒有力氣開口。

“她是靜泊的好朋友。”薛玲拉過老公的手,溫柔地說,“是不是想問這個?”

吳謂很慢地點了點頭,費勁力氣說了一句:“知不知道她很漂亮?”

柏子仁當即有些不好意思,而程靜泊一切如常,沒有要接話的意思,抬起目光,專注檢查輸液的速度,動手調快了一點,房間裡幾乎沒有聲音,就在柏子仁以為吳謂說的只是客氣話,程靜泊也不會放在心上時,才聽到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你第一次見她就知道了,她在我身邊這麼長時間,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程靜泊說完,拿起床櫃上的一瓶藥看附著的說明。

薛玲細心地按摩老公的手掌,聲音有了點笑意:“你這麼說,小心有人會吃醋。”

吳謂歪了歪頭,作出無辜的表情。

“我說的是自己。”薛玲畫蛇添足了一句。

病房的隔間無聲地流淌著一種安寧又溫柔的氣息,直到一個聲音打破了氛圍。

抱著水果籃的陸檸走進來:“總算找到你們了,姐,你怎麼不接電話?”

薛玲這才想起手機在包包裡,連忙說不好意思。

陸檸放下水果籃,掃了一圈房間,目光才停留在其他人身上,對柏子仁說:“正巧你也在這裡,上次的專訪文章我寫完了,檢查一遍就可以交了。”

“什麼專訪文章?”程靜泊問。

“她沒告訴你?是我們周刊一個以年輕人為主題的專訪,是她導師牽線的。”

程靜泊有禮貌地問:“方便提前讓我閱覽一下嗎?”

陸檸很大方地答應:“沒什麼不方便,反正到時候大家都會看的,你給我你的郵箱,等回去我發給你。”

“謝謝。”

等程靜泊帶柏子仁離開後,薛玲趁機對陸檸道歉:“檸檸,我真的很抱歉,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幫你安排了和程靜泊的見面,讓你尷尬了,你沒說錯,柏小姐是他的交往對象。”

陸檸心裡還是有些酸楚,表面上裝作不在意:“沒事,我承認自己對程靜泊印象不錯,但沒到非他不可的地步,現在他有喜歡的人,我頂多就是有點小失望,但很快會過去的,話說回來,我挺佩服他的,那個女生有性格缺陷,他能接受也算是大度了。”

“什麼性格缺陷?”

“姐,你不會還沒看出來吧?她是自閉症啊。”

“檸檸,不能隨便說話,柏小姐只是性格上有些內向。”

“沒那麼簡單,我訪問過她,知道她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她從小就沒有人愛,問她有沒有固定的朋友圈,她說沒有,問她平常是怎麼減輕壓力的,她說一個人待著不說話就好,我越聽越不對勁,還有她的眼神很奇怪,不太正常,你知道我大學輔修的就是心理學,一個人有沒有心裡毛病我很清楚。”

“檸檸,你不會把這些都寫進去了吧?”薛玲感到事情不妙。

“當然沒寫得很細,但大致情況都提了。”

薛玲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篇專訪若被程靜泊看到,他會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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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1: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結果比薛玲想象的嚴重,程靜泊讀了陸檸發到郵箱的專訪後用電話聯系她,請她把關於柏子仁生活方面的細節描寫刪除,陸檸不悅,認為自己足夠專業,不需要旁人指點,但沒料到向來平和的程靜泊在這件事上表現出堅持,甚至是強勢,他表示,如果她不修改,他會直接聯系她的上級領導,也就是她的姑父,幫忙出面解決問題。

陸檸掛下電話後氣得人都在發抖,想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明明是實事求是,也是當事人自願告訴她的,程靜泊有什麼可較真的?她差點想把電腦給砸了,等抑制住憤慨,重新打開文檔,迅速地調到後半段。

“她身上孤獨的氣質很重,這在交流的過程中可以明顯感受到,也許是和她的成長環境不無關系,父母的過早離異,跟著母親寄居在新的家庭,自小缺乏關愛,童年沒有玩伴,這些都在她身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記,以至於現在無法順利融入集體生活,談到業余愛好,也是寥寥無幾,更多時間只是一個人在發呆,我不清楚她是如何與這個世界取得聯系的,但我好奇,她通過顯微鏡看到的微觀世界,是否比外面的世界更有溫度。”

陸檸瞇了瞇眼睛,反復讀了兩遍,最終咬了咬牙,把整段都刪了。

“程靜泊,你這個神經病,我討厭死你了。”她憤憤地說。

事後沒多久,陸檸對薛玲吐槽,薛玲反過來說她:“檸檸,站在程靜泊的角度,他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女朋友,你別想太多,以後也學聰明一點,別去得罪他。”

表姐的暗示委婉又微妙,陸檸啞口無言,只好當自己吃虧了一次。

當然這些事以及其中的曲折,柏子仁本人是永遠不會知道的,既然完成了導師的任務,她也就放心了,對專訪呈現出來的最終內容完全沒有興趣。

話說回來,這幾天她都在家幫忙照顧兩個弟弟,尤其是一刻不消停的沐子東,是很難對付的小家伙,整天持著寶劍在屋子裡跑,有一回下樓梯的時候,小家伙突然氣勢洶洶地跑上來,她差點就和他迎面撞上。

沐子北倒讓人省心多了,一周有三到四天去培訓中心,回家後待在房間裡看書,只要有吃有喝就不哭不鬧,只是偶爾會跑來問柏子仁,那位無形無蹤的未來姐夫是何方神聖,柏子仁認真地告訴他,她還沒有男朋友,沐子北搖頭不信。

而真正屬於柏子仁的時間不多,像是晚飯後,他們一家四口去外面散步時,她可以獲得短暫而寧靜的時光,看看程靜泊推薦的書。

這一天,正逢沐叔叔帶沐子北去培訓中心,劉欣語偷閒去喝下午茶,午睡後的沐子東又鬧騰起來,到了四點多,家裡的阿姨去超市買菜,柏子仁獨自照看沐子東,不料一個沒注意就起了禍事,淘氣的沐子東拿寶劍去砍一個小花瓶,瓷片四濺,有一片擦過額頭,劃出一道犀利的口子。

柏子仁趕緊拿來藥箱,找紗布和消炎粉,簡單地幫沐子東止血,沐子東早就泣不成聲,說自己痛得快要死了,柏子仁大驚,立刻抱他出門去就近的醫院,坐上的士後分別打電話給媽媽和沐叔叔。

劉欣語在電話裡得知此事已經魂飛魄散,倒是沐叔叔,冷靜地安慰柏子仁,讓她別急,他們就過來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沐子北縫了一針,額頭很快被包扎好,只是眼睛還有余光閃爍,劉欣語趕到的時候,看見心愛的小寶貝突然變成這樣,心痛不已,一把抱住他,差點哭出來。

“媽媽,我的寶劍壞了,我要再買新的。”沐子東趁機提出要求。

“都這樣了還想著買玩具?”劉欣語吸了吸鼻子,好好端詳他的臉,“還痛嗎?讓媽媽看看你的臉。”

“不痛了,我要買寶劍。”

“你這個傻孩子,你不痛,但媽媽心裡很痛。”

柏子仁站在一邊,默默地看他們母子情深。

一會兒後,劉欣語才把注意力放到柏子仁身上,本想說一句總算沒事了,但開口卻是一句連自己都沒料到的情緒話:“我就出去了一趟,他就成了這樣,看來我以後只能寸步不離了,在照看孩子上,你們誰都不上心。”

柏子仁眼眸裡的光一下子黯淡到底,整個肩膀變得很沉。

過了十五分鍾,沐叔叔帶著沐子北也到了,一起回去的路上,沐子東已經忘了痛,和沐子北斗起嘴來,劉欣語沉默不語,只是輕輕地撫摸兩個小寶貝的頭發。

紅燈的時候,沐叔叔說了沐子東幾句,立刻被劉欣語打斷:“他都這樣了,你還忍心罵他?小孩子總免不了有淘氣的時候,難道他還不值一個花瓶的錢?”

沐叔叔皺眉:“我不是心疼我的花瓶,而是警告他以後不能再拿劍亂砍,傷人傷己。”

劉欣語冷淡道:“只要我在旁邊看著他就沒事,主要是我人不在,你要說就說我。”

沐叔叔下意識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柏子仁,尷尬之余有點歉疚,拿手掌抹了抹臉頰,在暮色下疲憊地瞇了瞇眼睛。

回到家,劉欣語抱著沐子東上樓休息,沐子北出了一身汗,沐叔叔帶他去洗澡。

柏子仁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玻璃窗外落日的余暉,心裡一片空茫,思考了一會,她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柏子仁走到便利店,買了一盒餅干和一杯熱飲,付好錢,走出門口的時候手機響了。

接起一聽是程靜泊。

“你剛才打電話給我?”

“嗯?沒有啊,或許是無意中按到了。”

“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累,怎麼了?”

“我沒照顧好弟弟,讓他受傷了,我覺得很內疚。”

“傷得嚴重嗎?”

“額頭上有個傷口,去醫院縫了一針,媽媽見了很難過,回去的路上都沒和我說話。”

程靜泊的聲音停了停,似乎可以聽見她那頭呼嘯而過的風聲,知道她肯定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面游蕩。

“剛和朋友吃了飯,開了一段路,現在停車在外面,你想不想聊聊天?”他一邊問,一邊搖下窗,抬眸看了一眼夜空,有一顆星子折出一道銀白色的光芒,一瞬即滅,蒼穹又恢復沉靜的黑藍,靜止的星子越發像是一粒塵埃,很小但剛好落在他眼裡。

柏子仁答應了。

半個小時後,兩人漫步在冬季的街頭,路過百貨商店,滿目迎來新年的氣息。

她想起還沒幾天就過年的事實,記得很小的時候還是很期待過年的,那會爸爸的事業順遂,心情不錯,一家三口會去固定的商店買年貨,她乖乖地穿了一件紅色的背帶褲,拉著爸爸媽媽的手,一路觀察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最後買了一個萬花筒,回去坐在熱氣騰騰的飯桌後,眨著眼睛研究絢麗紛繁的碎片,覺得好快樂。

那是為數不多的,想起來就會幸福的余溫。

她一直沒說話,神情落在身邊人眼裡。

“快過年了,進去看看有什麼可以買的。”程靜泊的提議打破了沉默。

“嗯。”

柏子仁跟著程靜泊逛了一圈,到某家賣圍巾的專櫃,程靜泊停下,看著貨架上一排質地精良的羊絨圍巾,問她哪個顏色好看。

“咖啡色的。”她說。

“那是男士的,你看女士的那排。”

她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很直白地問:“你買女士圍巾是要送朋友嗎?”

他的眼眸在照明燈下像是海底深處的一道光,十分溫柔,也沒想賣關子,直接說:“是送給你的。”

這一回,她只有傻傻看著他的份了。

“我覺得藍色的很適合你。”他不給她思考的時間,輕輕摘下藍色的長圍巾,繞在她脖子上,“照一照鏡子,看喜歡不喜歡。”

她轉身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兩頰微紅,不知是不是這裡暖氣太足的緣故。

“別想其他的,只回答喜不喜歡。”他站在她身後。

“喜歡。”她摸了摸柔軟到不行的寬松圍巾,感覺像是被一片溫暖的雲包裹著。

他買下了這條價格不便宜的圍巾,連同精美的包裝盒,一起遞到她手上。

她就這樣輕易地獲得了一份新年禮物。

“這個也不錯。”到隔壁的專櫃,他一眼就看中一副女士手套。

他拿下一只,讓她伸出手,幫她套上,問道:“暖和嗎?”

“很暖。”她說的是實話,重要的是樣式簡約,是自己喜歡的。

“開學後還是會很冷,你可以戴著去上課。”

他說完又買下,非常自然,她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勁,但出於習慣被他牽引著走。

等到了進口零食專櫃,他挑選了一盒最大的巧克力,沒看價格就買了,對她說:“吃了你這麼多巧克力,現在還你一份大的。”

柏子仁的左手已經拎了好幾個袋子,想一想非常不妥,怎麼一路都在花他的錢,自己好厚臉皮,於是果斷地開口:“不要買了,你已經送了我好幾樣新年禮物,作為朋友,輪到我選一樣送你了。”

他只是微笑,不多解釋,堅持買下了那盒昂貴的巧克力。

柏子仁眼見阻止不了他的購物沖動,用眼睛去搜索貨架上其他吃的,看看有什麼是適合送給他的,趕緊拿下,只不過他沒能讓她如願,很快催她去收銀台。

終於走出百貨商店門口,柏子仁試圖和程靜泊商量:“你給我買了太多東西,要不要拿回去一些?”

“拿回去是什麼意思?”他認真地問。

“作為新年禮物,這些太多了,我要一件就夠了,其他的你可以送給其他朋友。”

“這些都是女士用品。”他看著她,“可惜我沒有其他的女朋友。”

“沒有其他的……女朋友?”柏子仁發現以自己的邏輯思維好像無法拆解這句話。

“嗯,就你一個。”他說著朝公園的方向一看,“走吧,和我去那邊坐一會。”

柏子仁一頭霧水地跟上前去。

大冬天晚上的公園人數寥寥,兩人揀了一張長椅坐下,程靜泊買來了熱咖啡。

“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他問。

“有。”

“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常事,你不用自責,至於你媽媽的態度,我不覺得是正確的。”

她雙手捂著熱咖啡,聞言肩膀輕輕地動了一下。

“她應該公平地對待自己的孩子們。”

“我已經長大了,她或許早不把我當孩子了。”

“你才二十三,對我來說和一個大孩子沒有區別。”

“你也才二十八。”她提示他沒有那麼老。

“謝謝提醒,否則我總有錯覺,自己已經活了很久。”

“……”

他沉靜了一會後說:“你為什麼不嘗試和媽媽溝通感情?”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柏子仁說,“在她和爸爸離婚後的那段時間,她常常一個人哭,那時候生活負擔重,她每天加班,回到家我已經睡著了,幾乎沒有時間和她面對面,久而久之沒什麼可說了。”

“你的外婆外公呢?”

“爸爸媽媽是私奔到這個城市的,和老家關系不好,我從沒有見過他們。”

“他們是因為感情破裂分開的?”

“爸爸是從事藝術工作的,常常在外面喝酒,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有時候兩天都不出來,媽媽一直覺得被他冷落了,再加上爸爸的性格很像是一個小孩,賺到錢的時候會很高興,給我和媽媽買很多禮物,但接不到工作的時候就一句話不說,陰沉著臉,媽媽做好的飯他也不吃。”

“後來呢?”見她停停頓頓,他開導她說出來。

柏子仁有點為難。

“如果願意的話就告訴我。”他溫和地補充了一句。

柏子仁點了點頭,答應說下去。

“有一次他們吵架,爸爸不小心打到了媽媽,媽媽哭了很久,說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爸爸摔門而出,過了兩個月我才又見到他,他買了好多東西送我們,但媽媽還是不高興。”

“爸爸提出去日本發展,媽媽不同意,也不相信他會在日本賺到錢,但爸爸很堅持,他們都不肯讓步,只能選擇分開。”

“離婚的時候爸爸想帶走我,但媽媽不同意,她和我說,他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我跟著他會受到傷害。”

“爸爸走後的一段時間,媽媽還沒找到工作,我們只能靠積蓄生活。”

“幸好她遇到了沐叔叔,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但沐叔叔的家裡人不喜歡我,不許我去他們家,媽媽也沒有辦法,逢年過節只能留我一個人在家裡。”

“媽媽想要沐叔叔的孩子,但身體不好,一直不能如願,輾轉看了很多醫生,吃了一堆藥,壓力大到每天失眠,那樣沉重生活的整整有五年,不是別人能想象的,直到她懷上了雙胞胎。”

“所以我理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寵東東和北北,現在的幸福對她來說很不容易。”

柏子仁說到這裡暫停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竟然無防備地說出了這麼多往事,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你一直沒說自己的感覺,這些年你過得快樂嗎?”他看著她。

“我不知道……我沒有特地去想自己快不快樂,我只是要求自己照顧好自己,盡量不給她增加負擔,因為她已經過得很辛苦了。”

“你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負擔?”

柏子仁慢慢抬頭望夜空,聲音帶上了和這個年紀不符合的滄桑:“誰都不願意這樣看自己,但客觀來說,在她離異後我確實是一個負擔,她必須對我有責任感,但在感情上又有點無可奈何。”

她清醒地剖析自己,自己都不對自己有憐憫,似乎憐憫本身就是徒勞的。

不知為何,這一刻,經歷過生離死別,不輕易被心外物所影響的他感到情緒上的變化。

只是聽她用說的,就感覺到難過。

他很難過,但不止如此。

柏子仁正在用目光追蹤天邊遙遠處的一顆星子,一陣冷風拂面,忍不住打了個小哆嗦。

頃刻間,右手手背上多了一股溫暖的力量。

她用極其緩慢的速度低下頭,看見他的手覆蓋住她的手背上,把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而且握得有些緊。

“以後別再說自己是負擔,我會不高興的。”他聲音很淡。

她聯想到他之前說過不要看輕自己,想必他是真的不喜歡對自己都沒有同情心的人,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頭答應了他。

他接下去說:“你不再需要其他人,我會來照顧你。”

有一瞬,柏子仁以為自己聽錯了,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眼睛,周圍香草淡淡,略有蟲鳴聲,他的眼睛倒映一片安靜深邃的夜,迷人到她快掉進去。

腦子短路了一會,耳朵嗡嗡直響,良久後,她再次聽到他的真實聲音。

“怎麼,你懷疑我沒有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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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1: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柏子仁發現自己的腦容量逐漸不足,好像沒法用平常的思維去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

在心跳驟停了一下,瞳孔驟小了一下,呼吸紊亂了片刻,臉頰不自知地浮上兩塊對稱的緋紅等一系列連貫反應後,她試圖鎮定自己,向他確認:“你要照顧我?”

“對,照顧你。”他松開她的手,輕輕攏了攏她前額的頭發,“如果我說想一直留你在身邊,你能接受嗎?”

她徹底沒了反應,直到他的掌緣不經意地碰到她的臉,她突然起身,當即做了一件此生最不合邏輯的蠢事,她向前疾跑了五十米後剎車,回過身望著他,似乎要借遠距離看一看,月光下的他是否真實。

他很快走過來,直接拉過她的手,簡簡單單地告訴她:“現在逃已經遲了。”

“我沒有逃,只是想冷靜一下,因為完全沒想到。”

“沒想到?我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很明顯。”

她直直地看著他,很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是嗎?”

“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不會隨意送別人東西,尤其是巧克力。”

“是嗎?”

他點頭,似乎不介意她在這方面的笨拙,慢慢解釋給她聽:“我沒有談過戀愛,剛才在百貨商店所做的一切已經是在刻意仿照別人了。”

他指的是給她挑各種禮物,還親自幫她試戴,見好就付錢。

“買太貴的怕你不肯收,又不想買便宜貨給你,只好挑了幾樣實用的東西。”

柏子仁已經不知道雙手該怎麼擺了,因為他離得越來越近。

他一直注視她,片刻後問:“你對我沒有感覺?”

“不,不是……我……只是……其實……這個……”

她大腦短路,不知道如何表達內心突然其來的可怕情緒,從未有過這一瞬的體驗,多看他一眼,就是心髒要爆炸的感覺。

如果說近十年來,她的情緒只分難過,失落,平靜和快樂,那麼現在她面對的是完全陌生的情緒,名曰狂喜,只是有點小遺憾,她自己還未清楚地辨別。

“你想說什麼?”

“我以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他聲音低緩,繼續引導她說出來。

“你對我說的話。”

“指的是我喜歡你這件事?”他輕易又自然地說出事實。

“……”

完了,她的心髒真的要爆炸了,好想轉過身再跑一百米冷靜一下,但那實在太愚蠢了,有過一次絕對不能有第二次。

她只好抬起左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做什麼。”他失笑,趕緊阻止她敲第二下,“我的話有這麼可怕嗎?”

“有點。”

“那我們慢慢來。”他想如果今天再對她做什麼,估計她會轉身跑到城市的另一頭。

她抬起臉看他,他的眼眸依舊睿智璀璨,但和往常不一樣的是,過於溫柔了,好像是月光下慢慢怕岸,滲透細沙的海。

“給你一分鍾的時間,如果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可以松開我的手。”

一分一秒過去,柏子仁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

不用去思考其他,只憑著內心的想法,她怎麼捨得放開,他是她遇見的最珍貴的禮物。

“其實你松不開的。”一分鍾過去,他告訴她答案。

嗯?她好奇地動了動手,發現真的是松不開。

“我扣住了這裡,你想掙脫應該很難。”他微微松開手指,讓她看見他按住的是她的無名指。

無名指連心髒的血脈,扣住這裡,會讓人有短暫的血流停滯,變得無力。

她明白了原理,耳朵一下子變得很紅,終於知道他是不准備放開她。

他拉著她的手,回到長椅,剛坐下就聽到她說了一句話。

“如果說我不知道怎麼談戀愛,你會不會失望?”

“沒事,作為老師,我會教你的。”

“……”

可你也不是沒有談過嗎,她在心裡小小地質疑了一下,當然沒敢說出來。

“我記得讀書的時候看過一本哲學家的自傳,對其中的一句話有印象,似乎也有道理,他說愛情沒有特定的法則,既然如此,我們之間的規則我來定。”

“……”

“我只有一條,要求你信任和依賴我。”

“……好。”

“來日方長,你不需要特地改變什麼,以前怎麼和我相處,現在還是一樣。”他停頓了一下,略有深意地補充,“但如果你比以往更親近我的話會更好。”

“怎麼親近你?”

“真的沒看過相關的電視劇?”

“沒有。”

“既然如此,你只能從我開始摸索了。”

“……”

她鼓足勇氣,伸出手指輕輕地碰了碰他的眉心,一觸就縮了回去,他見狀不由地失笑。

“沒事,一切都有學習的階段,反正我就在你身邊。”

我就在你身邊,這五個字讓她從起伏不斷的情緒中平穩下來,驀地,天地一靜,清冽的空氣圍繞在她臉龐,夾雜著他干淨沉穩的氣息,她終於找回了熟悉的心安。

“我會好好學習的。”她真誠地保證道。

他聞言表示滿意:“很好,我們從現在開始。”

這一晚柏子仁暈頭轉向地回到家,發現客廳點著燈,還有煙味,沐叔叔正背著手轉圈,劉欣語則坐在沙發的一角,面色緊張又疲倦。

“小仁,你去哪裡了?電話也關機,我們一直在擔心。”當聽見開門聲,沐叔叔轉過身見她回來了,急切地問。

柏子仁這才想起手機在和程靜泊通完電話後就只剩一格的事實,歉疚地說:“對不起,我的手機沒電了。”

劉欣語走過來,看見完整無缺的女兒,忐忑不安的情緒煙消雲散,萬分慶幸,開口就哽咽了:“小仁,媽媽不該怪你的。”

“別這麼說,的確是我沒照顧好弟弟,也不該一聲不吭地走掉。”

“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我們。”沐叔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很誠懇。

又說了幾句話,柏子仁上樓回房,沐叔叔走去陽台點了一根煙,煙霧蔓延中,他瞇起眼睛望向遠方,心情沉重,直至耳邊傳來一聲輕歎,垂下眼眸,等劉欣語為他披上外套,和他並排站著,眼神空茫地看向被灰藍色包裹的層層建築樓群。

兩人都沉默了很久,一截留有余溫的煙灰掉落在護欄上。

“要不要幫小仁介紹一個對象?”他問。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願意。”

“應該會願意吧,過了年就二十四了,談個戀愛很正常。”

劉欣語想了想:“你有合適的人嗎?”

“這得找找,不過你說小仁喜歡什麼樣的?”

“我也不太清楚。”

“你這個當媽的,怎麼偏心到這份上,我都快看不過去了。”他有點責怪她,卻又見不得她歉疚的眼神,伸手溫柔地攬過她的肩膀,擁她入懷。

她在他懷裡笑得有些苦澀:“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時間過得太快,她一眨眼就長大了,變得優秀獨立,但和我的距離越來越遠。”

“是不是面對她很容易想起過去?”

“對,她的樣子像她爸爸,性格也繼承了他的一面。”

“但她很乖,從來不向我們提出什麼要求,也從沒麻煩我們任何一件事,作為她叔叔,我對她我有歉疚。”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該有歉疚的是我,我是罪人。”

“怎麼又說這種話?”他歎息,再一次耐心地開解她,“我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她文化不高,觀念陳舊,何苦將她的話在心上。”

劉欣語想起和他一路走來所受的各種委屈,再一次沉默了。

“我們還是幫小仁找個對象吧,這樣有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陪著,她過得開心,性格也會開朗。”沐叔叔說著有所期盼了,“最好找一個比她大幾歲的,這樣事業已經穩定,不用為經濟問題犯愁,她可以多一點自己的時間做喜歡的事,當然脾氣要好,能照顧包容她。”

“如果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那你同意了?”

“嗯,全聽你的。”劉欣語溫順地點了點頭。

柏子仁完全不知道有人在為她的婚姻大事做打算,作為在今天意外地有了男朋友的人,她毫無懸念地失眠了,半夜的時候,她坐起來開燈,隨手拿過枕邊書。

翻開《漠漠的河》一書,她心不在焉地默讀了一段,腦海中就飄進某人的臉。

原來擁有喜歡的人是這麼忙的事情,無時無刻不在想他,但又不覺得疲倦。

有個問題正待解決,那就是,他真的已經變成她的了嗎?到現在還不敢相信。

程靜泊等於她的男朋友,這個事實簡直是驚駭的。

她之前常聽同班的女生嬌嗔地抱怨過男友,諸如那頭豬真的很懶,我家小氣鬼送我的山寨包,昨天和我家肥豬去看電影了等等,一直覺得男朋友這個身份好像是專門用來被女方吐槽的,但她不敢,也完全捨不得給程靜泊取那些有嘲諷意味的暱稱,那還有一個小問題,以後該怎麼稱呼他比較合適呢?

她的思緒飄渺起來,沉浸在對未知事物的探索中,手裡的書滑到地板上,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彎腰撿起來,輕輕拍了拍,正好看見第一百四十二頁的一行字。

她決定還是先不去想他了,有些問題本來很簡單,想多了就變得復雜,不如轉移注意力在眼前的文字上,稍作休息。

於是目光轉向當前的頁數上,慢慢閱覽何漠寫的故事。

當何漠打電話給何言,說她遇到了一個同樣是自助游的大叔,有點喜歡他了,猶豫要不要和他結伴去下一站。

何言表示,如果你覺得他可以信賴,可以和他先做普通朋友,但絕對不能和他發生任何越界的事情。

掛下電話的何漠有一段對兄長的吐槽。

她是這樣寫的:“我怎麼了?竟然會打電話請教哥哥感情的問題,難道忘了他是這方面的大奇葩嗎?在這裡必須告訴你們,他歷來是如何對收到的各類情書做廢物利用的,讀小學時當作畫紙,初中時當數學草稿紙,高中時當杯墊,大學當廣告傳單……在感情方面,他一成不變,一竅不通,我問誰都不該問他,真是蠢了。”

柏子仁每回讀到這裡,都覺得何言很可愛。

她想有機會一定要再次推薦這本書給程靜泊,之前一直是她在讀他喜歡的書,現在她開始想和他分享自己喜愛的事物。

是不是因為他現在成了她的男朋友?咦,怎麼回事,又想到他了……

她還是不太習慣將程靜泊和男朋友聯系在一起,對她而言,他的存在比那三個字重要太多。

他是她喜歡的人,是代表正直,理智和寬容的男人,是她崇拜和無限信賴對象,是她一想到後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不再是永恆的老樣子,有他在,再荒蕪的地方,他也會讓它變得一點點溫柔起來。

比起喜歡和心動,想去近距離體會男女之間最原始的情感,他對她更有深層的意義,他讓她覺得外面的世界有了另一種可能,仔細一想,那裡或許有一個位置是保留給她的。

他像是一面明鏡,終於讓她看清自己內心過往的恐懼,原來在他出現之前,她一直是在無聲無息地害怕,藏得太深,習慣了就沒發現。

直到他出現,她才敢去正視,意外地發現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困難。

她合上書,靜靜地望著天花板,想著他的模樣,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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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又一個周末,柏子仁照例要去心理診所,出門之前和媽媽說了實情,劉欣語知道後非常驚訝,反復確認了好幾次:“你真的一直在看心理醫生?”

“嗯,前後去了五次。”

“小仁,你是感覺自己有問題嗎?已經嚴重到要去那個地方?”

柏子仁一時間沒法回答清楚,只是點了點頭。

劉欣語表情停滯,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末了才慢慢點頭:“那你早去早回。”

雖然柏子仁說了自己的去向,但隱瞞了程靜泊親自來接她的事情,等下了樓,她走出小區門口就看見熟悉的車。

冬天的陽光溫和不刺眼,她一眼就看清楚玻璃後的他,他坐在那裡,手拿一本書,垂下眼眸,安靜閱讀,在她悄悄向前一步的時候,他忽然抬眸,墨色瞳孔綻放一道微光,目光對上她的臉,等待她走過來。

她上車後,他很自然地做了一件事,卻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他幫她扣好了安全帶。

不止這個,他還打開了車內抽屜,給她看囤積好的零食。

柏子仁想起了他和小學同桌的趣事,問他:“你給我買這麼多吃的,我會不會變得和你同桌那麼胖?”

“真的變成那樣就再好不過了。”

柏子仁有點羞愧,摸了摸臉頰:“我從小就瘦,有段時間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良。”

“要不要讓程醫生介紹一個中醫幫你補補?”

“不用了,我會多吃一點的。”

說著,她小心地拿過抽屜裡的一小盒紅豆燕麥餅干,奇怪的是沒能成功扯開包裝紙。

“開口在這裡。”他從她手裡拿過,替她扯開後再還給她。

“哦,原來是這樣。”她心裡想的是,怎麼回事,平常連秋刀魚的罐頭都可以用手直接拉開,今天竟然連一包餅干都扯不開了。

“慢點吃,你的旁邊有保溫杯,裝有熱水,渴了就喝。”他拿手碰了碰她的頭。

卡擦一下,她咬得太重,差點咬到舌頭……

他怎麼一副當她是小孩的模樣?雖然她有些不適應,但心裡完全不排斥。

開車到一半,程靜泊有意無意地說:“裙子很漂亮。”

“真的?”

“嗯,不過下車之前最好整理一下,左側的裙邊開得有點高。”

她聞言,低頭拉了拉,遮住不該露出的地方,剛收拾好,就聽到他說:“別被第二個人看見。”

“……”

他的意思分明是說已經被他看見了,她當即想挖個地洞先跳進去藏一下。

看出她的窘迫,他不再說話,慢慢開車,偶爾側頭看她有沒有坐好。

到了醫院,柏子仁在和陳醫生會面後,和往常一樣談了一個小時,最後十分鍾的時候,陳折丟開本子,只是看她:“你正在戀愛嗎?”

柏子仁定住,但沒有否認。

“剛開始?”

柏子仁還是沒否認。

“讓我猜猜,對象該不會是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吧?”

柏子仁思考片刻,決定承認事實,於是點了點頭:“是他。”

陳折有意味地笑了,伸手撣子撣褲子上的灰,悠然道:“恭喜你了,被他愛護著應該很容易找回缺失的安全感,看來用不了多久,你就不必再來看我這張煩人的臉了。”

“不,陳醫生你人很好。”柏子仁誠心表示。

“可惜你還是不願意和我說心裡話。”

柏子仁有點內疚。

陳折彎下腰,雙手交疊在單膝,眼睛近距離直視她:“程靜泊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人,對嗎?”

“對。”

“那他的選擇也是無可挑剔的,你應該信任他的選擇,覺得自己夠好,才會讓他喜歡,他不是隨便一個女人就能擁有的,你能擁有就說明你非常亮眼。”

“我承認自己很幸運。”

“不只是幸運,我想是你的魅力折服了他,所以姑娘,現在開始自信起來。”

這一刻,柏子仁對上陳醫生的目光,因他的肯定心中有了一股勇氣。

“陳醫生,謝謝你。”

柏子仁出來的時候,程靜泊發現她的表情有些不同,問她今天的交流是否順利。

“陳醫生說我是很有魅力的女人。”她告訴他。

“哦?”程靜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所以你不好意思了?”

“有一點。”

“不用不好意思,我想大部分男人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

未給柏子仁害羞的時間,程靜泊拉起了她的手,很平常地補充了一句:“只不過,陳折沒有我幸運。”

柏子仁想了想說:“我倒是覺得,陳醫生這麼說多半是為了鼓勵我,培養我的自信。”

“他說沒說實話我很清楚,再者,我從不懷疑自己的目光。”

柏子仁被他牽著手往門口走,幾步後,他靠近了一點,聲音就在她耳畔。

“你真的很討我喜歡。”

“……”

他的聲音像是微風拂過海邊的細沙,低慢有磁性,讓她一個不注意就晃了晃神。

他們徑直走到醫院大廳的窗口取來提前配好的藥,開車送去徐奶奶家。

這一回,徐老太正站在門口,伸長胳膊舉著晾衣叉把風干了的魚塊掛上廊上釘著的一條長繩,余光瞄到走過來的一雙人影,驚喜得合不攏嘴,連聲喊他們的名字,讓他們快進屋,外面風大,別被凍壞了。

進了屋子,徐老太給他們端上自己做的紅棗桂圓奶茶,程靜泊問起方蓉,徐老太說她報名參加寒假培訓班,一周去三天,今天要上兩個小時的美術課,再過一個鍾頭才回來。

柏子仁發現客廳的牆面上多了一幅清新優美的風景畫,在日光燈下,可以清楚地看見邊角零星的油墨還未干透,應該是剛完成不久。

“是方蓉最近的作品。”徐老太言語中不無誇耀的意思,“自從上一次和你們聊過天,她整個人都變得認真多了,雖然改不了貪玩,但每天都會老老實實坐著練筆幾個小時。”

柏子仁安靜地傾聽徐老太話話家常,很快徐老太話鋒一轉,笑瞇瞇地對她說:“小柏,你也放假了吧,別總是埋頭讀書,讓靜泊多帶你出去玩玩。”

“好。”她乖乖地回答。

“多乖的一姑娘啊,靜泊,你當真是有福氣的人。”

程靜泊有些興趣地反問:“怎麼說?”

“我看人從不會走眼,小柏的心很善,人安分,是懂得共患難的人。”徐老太和藹地看著他們,“她和那些長得漂亮的小姑娘不一樣,她不貪慕虛榮,沒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重要的是做事沉得下心,等結婚後有了孩子,會把孩子教得很好,一點也不用男人擔心。”

柏子仁聽著就隱約想起上回留在這裡吃飯,徐老太抱怨過小輩們,說自己小兒子沒有良心,有時間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她,多半是被他媳婦挑撥了,心生了間隙。

不出意料,徐老太下一句話就提到自己的小兒媳婦,責怪她心眼太高,總瞧不起人,逢年過節也不會過來看看,沒個禮數,前兩天特地打電話問小兒子,才知道小兒媳婦已經跟團去歐洲游了,這不用想就知道花的是誰的錢,買回來的又是一堆多麼華而不實的東西,一直這樣可如何是好,他們結婚幾年半點積蓄都沒有,真是昏頭了。

這話匣子一開,老人家沒忍住就嘮叨了好一會,兩個聽者都沒有打斷她,說到最後她總算感到一點舒暢,:“瞧,還是小柏這樣的好,娶妻當娶賢,古話說的沒錯,靜泊,你聽我的更不會有錯。”

柏子仁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徐奶奶想的太遠了,他們才剛剛開始,還是不要說話,低頭喝茶比較穩當。

“您的話和古話一樣正確。”程靜泊見老師說得有些渴了,持壺為她的茶杯添水。

柏子仁聞言,當下被熱茶燙到嘴巴……

徐老太眼看已經說服了一個,轉而給另一個講道理。

“小柏,靜泊的優點我不詳說了,你肯定比我要清楚,好好跟著他,有什麼要求就向他提,女孩子嘛,偶爾撒嬌也蠻好的,有委屈的話也要和他直說,千萬別一聲不吭地吞在肚子裡,時間長了容易憋氣,說出來反而讓他更疼惜你。”

對於這些類似教導新婦的老話,在柏子仁聽來有點迷惑,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徐老太因此更是停不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程靜泊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食指很輕地在她掌心劃了一下,成功將她漸行漸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回過神,發現徐老太已經在說現在年輕人生幾個孩子合適。

“你們的基因這麼好,只生一個就太可惜了。”

柏子仁完全無言以對,轉頭求助程靜泊。

程靜泊笑了:“我想一個足夠了,十月懷胎是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她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兩次。”

柏子仁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他竟然為她考慮這麼多,心裡一動。

徐老太斟酌了一番,點頭應和:“也對,我差點忘了以小柏的才華,婚後不會只做家庭婦女,肯定也要有自己的一番事業,孩子一個就一個,重質不重量。”

“什麼重質不重量啊?”一個俏皮的聲音傳進來。

柏子仁回頭一看,是方蓉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串草莓糖葫蘆。

方蓉一看程老師和柏姐姐都在,十分開心地笑了:“程老師今天特別帥,姐姐也穿得特別漂亮,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程靜泊很明白小丫頭這一套,直接問她:“說得這麼好聽,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

方蓉撓了撓頭:“寒假作業唄,本來可以讓奶奶教的,但她眼睛不好,看一會就累。”

“拿過來,我教你。”程靜泊也很爽快。

方蓉放下東西,去裡屋搬來了一堆卷子,攤在桌子中心,又拿來兩支筆遞給程靜泊和柏子仁,真誠地懇請:“請兩位行行好,解答卷子上畫紅圈的題目。”

於是,在後面的一個小時內,徐老太有些疲倦,去臥室休息了,程靜泊為方蓉解題,柏子仁免費幫忙完成了一張卷子。

方蓉大松一口氣,忍不住喜滋滋地說:“果然是來自書袋星球的最佳組合,有你們在,我的寒假作業不用愁了。”

徐老太念了小孫女幾句,她立刻回嘴:“奶奶,我以後考的是藝術類的大學,對數學要求不高,過得去就可以了。”

程靜泊拿起一卷試題,敲了敲她的腦門:“凡事能做好的就應該做好。”

方蓉有點不滿,湊到柏子仁耳朵邊輕聲問:“他和你說話也這麼老氣橫秋嗎?”

“他從不會對我擺出老師的架子。”柏子仁好好地想了想後表示,“更多時候,他像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大哥。”

她自以為說的小聲,聲音卻剛好傳到程靜泊的耳朵,他聞言表情未變,右手食指卻輕輕地扣了一下左手背。

方蓉卻往別的地方想,一臉不可信的表情,短暫的猶豫後果斷問出口:“難道你們是傳說中的柏拉圖戀愛?”

柏子仁沒想到她腦子轉那麼快,不知怎麼回答,悄然將目光移到程靜泊的臉上,見他表情泰然,眼眸漾開一點慣有的淡淡笑意。

就在她真的沒法應付方蓉時,他才來解圍,給方蓉解釋:“對於柏拉圖戀愛,不少人存在誤會,原因在於柏拉圖的對話錄本身意味不明,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沒有力求確認一個觀點,否定另一個觀點,而是引導人們去思考。”

“那他究竟是表達了什麼?”

“等你再大幾歲可以去讀他的會飲篇找答案。”

“現在先和我說一點嘛,平常都沒有人願意和我談這個,不怕我自尋答案反而誤入歧途嗎?”方蓉在這方面表現出積極的學習態度,“程老師,簡單來說,你同意柏拉圖的愛情觀嗎?”

程靜泊回答她:“我不接受他的全部觀點,但有一點很贊同,他認為在愛情裡,雙方是完全平等,沒有哪一方是比較重要的,單方面的用力追逐,再多的付出都不是愛情。”

方蓉似懂非懂,還是窮追不捨:“那他是的真的反對男女那什麼嗎?”

“真實的答案只有自己去尋找,任何人告訴你的都可能是假的。”他賣了一個關子。

“那你呢?你做得到一直守身如玉,甚至在婚後也不那什麼嗎?”

程靜泊修長的手指在試卷上停頓,片刻後告訴她:“很久以前想過,但現在不可能,通過雙方意願結締的婚姻,你的一部分自然會成為對方的,不可能憑一己之力保留。”

方蓉恍然大悟,差點鼓掌稱好,暗誇眼前的程老師果然比學校生理課的老師高段太多,後者一直照本宣科,遮遮掩掩,遇到底下同學哄堂大笑就提聲喝斥,簡直沒水平。

沒想到的是,程靜泊一本正經的解釋,竟然讓一旁的柏子仁深思起來。

他掃了一眼,看見她的眼神就心知肚明了,就在方蓉要繼續和他討論這方面的知識時,他淡淡道:“現在回到數學題上,下一題你做完了嗎?”

方蓉不免遺憾,而柏子仁聽到他的聲音也回過神,聽他為她講題。

等傍晚吃完了飯,兩人離開徐老太家,漫步的路上,柏子仁忽然提問:“你對方蓉說的那句,不可能憑一己之力保留,是指如果一方想要維持純粹的精神戀愛,另一伴卻不同意的話,會嘗試去阻止?但這樣的事情不是必須是兩人都願意的嗎?一方不願意的話好像行不通。”

他正在望月色,聽到她的疑惑,低頭解釋:“如果你實在好奇,不如等婚後切身嘗試一下,看看在你不願意的情況下是如何行得通的。”

“……”

柏子仁真的不敢再觸及這個話題了。

程靜泊扣住了她的手,趁機把她拉近了一點:“沒事,如果以後有問題就及時提出,我會告訴你答案。”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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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6-3-14 12:5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哲學和愛情是相悖的嗎?”回去的車上,柏子仁問程靜泊。

“不是,感情本身就是哲學的研究對象。”

“光靠研究就可以了?”

“還有感覺。”他慢慢教導她。

柏子仁若有所思,她問這些是因為想到歷史上的大多數哲學家都是單身的事實,好像給人一種錯覺,太聰明的人不需要愛情,就像是蘇格拉底說的,娶老婆是為了更清醒地思考人生,僅此而已。

那麼,一直和哲學打交道的他,會不會被那些大家的想法影響呢?

想到這裡,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猜到她在擔心什麼:“別擔心,我不會選擇和你柏拉圖戀愛。”

“……”

“我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沒有興趣做聖人。”

柏子仁局促,簡單地嗯了一聲,表示清楚了。

他騰出一只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過來一點,別離窗太近了。”

她乖乖地坐過來,他的手落下,順勢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

“你在開車。”她提醒他。

“嗯,就一會。”

她知道他做事有分寸,就不再多言,垂眸看和他相握的手,她很喜歡他的手,手背皮膚干淨,手指修長,骨節有致,掌心溫熱,重要的是握她手時有力量。

說是如此,他還是握了很久後才慢慢松開。

她下車前,他幫她整理脖子上的圍巾,她心裡暖暖的,不由地吐露心聲:“我覺得你總把我當孩子看。”

“怎麼說?”

“像是給我買零食,過馬路的時候提醒我注意紅綠燈,叮囑我好好吃飯,還有現在。”

“這麼說來,我更像是一個有責任感的大哥?”他想起剛才她對方蓉說的話。

柏子仁默認,心想如果有這樣一個大哥真的很好。

“你可以當我是你的大哥,但別忘記我也是你的男朋友。”

雖然已經確立了關系,進入戀愛的初期,但考慮到她是一個新手,需要適應期,他允許她花一些時間來更好地認知這一點。

當男朋友三個字落在柏子仁的耳邊,她除了心跳加速外還有一點夢幻的感覺。

明明是真的,卻因為禮物太珍貴而不敢直接放進自己的口袋,依舊在一邊觀望。

“知道了嗎?”他問。

“嗯,我不會忘記的。”她當下決定要有自信。

“放心,我也不會讓你忘記這個事實。”他彎了彎指關節輕叩她的額頭。

有這麼一瞬間,他近在咫尺的臉讓她想離得更近一點,但轉念一想,他們才剛剛開始,作為愛情的初學者,她應該循序漸進,避免貿然行動而出錯,因此她克制了想去親一親他臉頰的想法。

他似乎等了一小會,見她沒有任何表示,眼神依舊干淨清澈猶如五月的天空,淡淡地笑了。

如果她喜歡的話,暫時當她的兄長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放她在身邊,時間久了她會明白大哥和男朋友有一些相同的地方,但卻有本質的區別。

現在,她喜歡怎麼來就怎麼來。

也就她一個人,花在她身上的時間再多,他也願意。

“再見。”她依依不捨地告別。

“再見。”

柏子仁回到家,劉欣語正在二樓給沐子東洗澡,沐叔叔陪沐子北下棋,見到她回來,笑著說:“小仁,吃過了吧?廚房還留了一鍋熱的山藥排骨湯,等會餓了就去吃。”

“好的。”她下午已經發過短信給媽媽,說晚飯在外面吃,不用等她。

沐子北的大眼睛悄悄一轉,手裡握著圓圓的棋子,仿佛在想什麼重要問題。

柏子仁剛回房間,沐子北就推門進來,遞給她一個大蘋果,問道:“你是和我未來姐夫去約會了嗎?”

柏子仁怔住,怎麼被這小家伙察覺的?難道他有透視眼?

“你以前不愛照鏡子,最近變了,還穿漂亮的裙子,明顯是戀愛了,爸爸媽媽太笨,連這都沒看出來。”

柏子仁遲疑了一會,點頭承認,懇請他先不要說出去。

“放心,我不會告訴他們,不過你真的不打算透露我未來姐夫是誰嗎?我很想知道。”沐子北眼睛一閃一閃,比小電燈泡都亮。

“過段時間再告訴你。”

“難道還要對我保密不成?”

“不是,因為才剛開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沐子北不情不願地點頭:“好吧,我理解,你要加油。”

柏子仁微笑。

沐子北沒急著走,反而是賴在姐姐的沙發椅上,悠哉地轉了一個圈。

“我最近也認識了一個女孩。”

柏子仁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在培訓中心認識的,她讀六年級,懂很多東西,我喜歡和她聊天。”說到這裡,沐子北跳下椅子,故作嚴肅地和姐姐保持距離,“既然你不肯告訴我未來姐夫是誰,我也不和你多說了。”

說完,他揮了揮手,瀟灑地走出房間,幾秒後又轉回身,丟話給姐姐:“等你肯說了,我再告訴你。”

柏子仁撓了撓頭,心想才多大的孩子,簡直是小人精。

眨眼就到了除夕,和往年一樣,沐叔叔帶妻子和兩個兒子回家吃飯,不方便前去的柏子仁獨自留在家裡,作為補償,沐叔叔提前買了一堆吃的放滿了冰箱,還訂了一只水果蛋糕當禮物送給柏子仁,柏子仁倒是完全不介意,她去了也是尷尬,面對那麼多陌生人,不知道說什麼好,與其那樣,倒不如一個人自在。

出發前,沐子北問爸爸:“姐姐今年又不去嗎?”

沐叔叔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我們早去早回,回來陪姐姐。”

一旁的劉欣語沉默不語,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女兒,每一年的今天她都是一個人吃飯,讓人心疼,但沒有辦法,作為沐家的兒媳婦和兩個兒子的母親,她必須去沐家拜年。

“媽媽,再見。”柏子仁看出母親眼睛裡的情緒,善解人意地先說了再見。

“嗯。”劉欣語終於撇過頭。

一到沐家,所有人都發紅包給沐子東和沐子北,相比沐子東只會說謝謝,沐子北的詞匯豐富很多,簡直舌燦蓮花,說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笑開了花,有人開玩笑說,我們小北以後可以去說相聲呢,沐子北挑眉,說我才不要呢,我想當科學家。

沐叔叔心情很不錯,和每個親戚問好,聊天時不避嫌地提到了柏子仁,說我們家小仁現在讀研究生,過年就二十四了,請大家幫忙留意一下有沒有合適的青年才俊,我先謝謝了。

劉欣語在一旁微笑相對,心裡感激老公對自己女兒的在意。

客廳裡熱鬧的氣氛在沐母出現後戛然而止。

沐母臉色很不好,放下果盤,直接對兒子說,你跟我去廚房。

到了廚房,沐母就訓斥兒子多管閒事。

“要你說個不停?人家女兒的婚事要你管?少給我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沐叔叔為此和母親爭了幾句,沐母越說越氣,嗓門也高了,直到客廳那邊一片寂靜,兩人才意識到今天這樣的日子不適合吵嘴,雙雙停歇,一個歎氣,一個冷著臉。

站在廚房外的劉欣語已經紅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拿手掩住嘴。

沐子北見狀跑過來,推門而入,撲向奶奶懷裡。

沐母抱住他,笑著說:“北北怎麼到廚房來啦?是不是餓了?奶奶先給你盛一碗糖芋頭好不好?”

沐子北的聲音清脆響亮:“奶奶,下一次也讓姐姐來家裡玩嘛,她總是一個人吃蛋糕很可憐的。”

童言無忌,聽者有心,客廳裡的人都沒出聲,唯獨劉欣語頃刻間轉過身,悄然落淚。

柏子仁本人倒沒察覺自己很可憐,她早就習慣了,每年的今天,一個人早早地吃了飯,收拾好飯桌,泡一杯熱茶,切一塊蛋糕拿去房間,一邊看書一邊吃甜點,再懶一點的話,可以直接躲進被窩,戴上耳機聽音樂,等過了零點,掀開窗幔一角,看看夜空的煙火,困意隨之而來,等醒來後這一天就過去了。

雖然今年有了程靜泊,但柏子仁清楚今天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是要和親人團聚的,她不會去輕易打擾他。

不料,十分鍾後,程靜泊打來電話,問她吃了什麼,兩人聊了一小會,他就察覺到她是一個人在家。

“為什麼騙我?”他問她。

“我不想讓你擔心,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我一直是這樣過的。”

“以前你不認識我,今年不一樣。”

她的心被這句簡單的話打動了,柔軟如羽。

“我來陪你。”

“你還要陪家人。”

“沒事,他們不差我一個。”他說,“二十分鍾後我到你樓下,帶你出去玩怎麼樣?”

她心動了,當下有點自私地不去考慮他的處境,同意了他的提議。

掛下電話,她拿起床頭的小鍾,一分一秒地數時間,就好像一個等待流星的孩子。

程靜泊很守時,二十分鍾後到了,柏子仁穿上新衣服,披著頭發下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有點開心地問。

他微笑地說:“我還沒想好,現在商場關門,營業的餐館很少,可以去的地方不多。”

她卻一點也不為此發愁:“沒關系,我去哪裡都可以。”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然後把車內溫度調高了兩度。

一路開車,街道清冷,往常熱鬧紛繁的霓虹在今天也順理成章地暗淡下來,昨天還明亮如殿堂的購物廣場此刻像是一個沉睡的孩子,安靜乖巧,噴泉邊的音樂也歇聲了。

萬家燈火的團圓日,沒有人會在意門外的世界。

唯獨他們,徐徐行走在這座灰藍天空下的城市。

柏子仁看著窗外的一切,低聲說了一句:“它們好孤獨。”

“什麼?”他問。

“那邊的摩天輪不轉了,對面七十二層的高樓大廈一盞燈也沒亮,路過的小吃一條街,只有一個又一個的蓋著布的車棚,一點煙火味也沒有。”她說完後靜靜地思考,眼前的一切讓她感覺到這座城市前所未有的孤獨。

“這樣很好。”

她回過頭來,對上他清雋的眉目。

他說下去:“就好像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她安靜地看著他,巨大的幸福和充足讓她短暫的失語,半晌後才說話:“我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世界,不會有人進來。”

“如果是我,需要通行證嗎?”

“你願意的話沒有問題,但我的世界很單調,也許乏味,沒有你想象的有趣。”

此刻她說的是實話,因為喜歡一個人,即使有天衣無縫的謊言,在他面前也不屑去說,她想讓他看見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這麼巧?那很適合我,我本身也是一個不太有趣的人。”

“不,你很有趣。”

“你還沒有真正摸索過,就已經知道了?”

“……”

她撓了撓頭,又聽到他說:“你在自己的眼裡和在我眼裡是不一樣,我想有一天,你看到的自己會是我看到的你。”

說完,他的手覆蓋上她頭頂,簡單地一揉,溫柔如雲。

“謝謝。”

“光說謝謝不太有誠意。”

“所以我要怎麼做?”

“過來一點。”

她聽話地挪近。

“再過來一點。”

她繼續挪近。

“如果有勇氣,可以親我一下。”

“……”

她鼓足膽子,一點點地靠近他的側臉,直到還有一寸的距離,心跳如雷,不敢再動。

“還有五秒的時間,親我或者是讓我親,你可以選擇之一。”他用紳士的態度說明。

她掙扎了一會,始終沒有勇氣,只好說:“還是你親我好了。”

說完覺得自己貌似跳入了一個坑中,沒有反悔的機會。

“沒問題。”他表示尊重她的選擇。

可當他側頭要吻她的時候,她突然慣性地後退。

兩人對視片刻,他還是饒過了她,拍了拍她肩膀:“坐好了。”

她坐正了,心跳還是很快。

他見狀慢慢地說了一句:“最後讓你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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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6-3-14 12:5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車子幾乎繞著城市晃蕩了一圈,終於停在某個小路口,兩人下車後手拉手,漫無目的地在月光下走了一會,清輝灑地,影子在路面徐徐移動,慢慢地,他把她的手藏進自己口袋。

“你這樣跑出來,家人會介意嗎?”她問。

“不會,我們家很自由,爺爺奶奶不會要求晚輩一直坐在桌子前。”

她點頭,開始試著和他聊家常:“程醫生過年需要值班嗎?”

“她值班三天。”

“聽起來很辛苦。”

“她男朋友會陪她的。”

“程醫生有男朋友了?”她突然想到沐子北。

“是化驗科的醫師,他們大學就認識了,一直是普通朋友,最近剛在一起。”

“為什麼要等這麼長時間才在一起?”

“時機未到。”說到這裡,他補充了一句,“你以為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有效率?”

經他的提醒,她意識到他們認識短短幾個月就在一起的事實,好像是很快。

“我的時機不錯。”他笑了。

“我也是。”她大膽地跟了一句。

融在月光下的街道,一片清寂,直到拐彎處,忽然嗅到了燒烤味,一看,竟然有一家小商鋪門口擺出了碳烤爐,一個年輕人正往爐底加木炭,邊上是用保鮮膜覆蓋的食材。

“想吃?”他問她。

“嗯,因為很香。”

換作平日,他不會給她吃這樣不太健康的東西,但今天是例外,走了兩條街才聞到一點煙火的氣息,不做停留似乎很難,她看上去又是餓了的模樣,勉強吃點算了。

可惜攤主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子,燒烤手法不嫻熟,在烤焦了一個雞翅膀後,他似乎也有點難為情,趕忙解釋說本來是爸爸親手烤的,但他今天喝多了,已經睡下,媽媽去隔壁鄰居那邊打麻將了,他閒著無聊,就出來擺攤。

“我來好了。”程靜泊走到他身邊,拿過兩串牛舌放在碳烤爐上,靜等一面的邊緣微微變成金黃,再翻面烤一會,撒上孜然粉。

柏子仁在一邊聞了聞,他烤得真香。

程靜泊把烤好的牛舌遞給她,又拿了幾串青菜,香菇和土豆,一一放在碳烤爐上,提醒她說:“多吃點蔬菜解油膩。”

等全部烤完,程靜泊和柏子仁一起坐在桌子邊,他看著她吃。

年輕的小伙子慷慨地端上冰啤酒,程靜泊婉拒,說待會要開車。

“有沒有熱茶?”他問。

“有,我去拿。”小伙子跑去裡屋。

很快,一壺熱的菊花枸杞茶上桌,程靜泊自己倒了一杯,也給柏子仁一杯。

“你們是不是兄妹?”小伙子不知哪個腦神經搭錯了,冒出這麼一句話。

柏子仁咬著玉米,不解地看著他。

程靜泊微笑應對:“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隨便猜的,我看你們長得有點像。”

“在一起時間長了,自然會像起來。”他說,“她是我女朋友。”

小伙子憨憨地笑了一下,連說不好意思,為表示歉意,他從屋子裡端來一個冷盤和點心免費請他們吃,然後站到碳烤爐後,一邊拿起扇子,一邊烤羊肉串。

柏子仁小聲地問程靜泊:“難道我們看起來很像?”

程靜泊只是喝清茶,笑而不語,然後拿起一串青菜,親自喂她,等她吃了一半,他才告訴她:“表現得親密一點,別人就不會有這方面的誤會了。”

柏子仁轉了轉眼睛,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接受了他的喂食。

很快吃飽了,他們坐在原位休息,順便欣賞夜空的景色,而邊上木炭火尚亮,藍色火焰溫柔,隨風生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柏子仁說:“我想起《漠漠的河》裡一個情節,有一年冬天,在大漠戈壁的夜晚,何漠一邊在篝火邊取暖,一邊聽心上人彈吉他,然後她寫了一首詩,大致意思是她認為自己很幸運,從以前到現在都能擁有很多。”

程靜泊平靜地問:“你很羨慕她?”

“嗯,她有家人支持他,去再遠的地方都有人會等她回來,她很幸福。”

“你沒有去過遠方?”

柏子仁說:“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帶我去過青島,高考後我一個人去過海南,其他就沒有了。”

“以後我帶你出去看看。”

“你那麼忙,會有時間嗎?”

“我有年假,可以帶你去一個人少的小島,教你浮潛。”

“可以看見珊瑚?”

“不僅是珊瑚,還有很多魚會圍過來啄你的腳,你還可以拿出水下相機拍海龜。”

“我好多年沒有游泳了,你會陪我一起下水吧。”

“當然。”他看著她,放緩了語速,“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遠方的。”

“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像是何漠,她二十歲不到就去過沙漠了。”

他只是安靜地撫攏她的頭發,眼眸中藍色的火焰漸熄,恢復至純淨的墨色。

“我怕你不願意回來。”

她沒察覺到這句話有何不妥,只覺得此刻有他在身邊什麼都不缺,不由地挨過去,將頭輕輕依偎在他肩膀上。

一會後,他說:“可惜了,我不會彈吉他,只有這個。”

說著,她看見他的一只掌心多了一塊硬幣,他輕輕一擲,落回另一只掌心,手指合攏,再攤開的時候,圓的硬幣竟然變成了一枚愛心狀的。

柏子仁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請求檢查這個愛心是真是假,他放到她手心。

她像是看世界奇觀一樣盯著這枚愛心幣,差點要去咬了。

“你是怎麼辦到的?”

“你不相信我有超能力嗎?”

“快告訴我,我很想知道。”

“拿回去好好研究,自己找答案。”他當這是禮物送給了她。

她已經當這是稀世珍寶了,放入羽絨服內裡的口袋,正好貼在胸口的位置。

“你還給我什麼?”

“嗯?”

他什麼也不說破,黝黑深邃的眼眸越離越近,在她有點要躲的傾向時,他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僅僅這樣一個吻,她心跳如雷,故作鎮定地移開目光,不一會兒再飄回來,發現他依然看著她,目光一點也沒有動過。

“我說過你以後由我照顧。”

“嗯。”

“所以親一下自己的人是基本權利。”

“……嗯。”

“要不要我轉過頭,讓你一個人緊張一會?”

柏子仁終於還是沒堅持住,掩不住緊張,慢慢將頭埋在他懷裡,雙手拉住他的衣擺,提出請求:“別看我,讓我調整一下情緒,至少讓心跳慢下來。”

對此,他很善解人意:“可以。”

她就這樣躲在他懷裡很久,直到恢復正常才抬頭,很快意識到他在撒謊,他分明一直在盯著她看。

“你到現在還不敢面對我是你男朋友這個事實?”

“我在面對,但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適應?沒問題,不過在適應期你打算稱呼我什麼?”

她就此問題想了一小下,明確道:“程大哥。”

程靜泊面色有些許的變化,認真問她:“不打算換一個?”

“我覺得這樣很合適,也很親切。”

有一個和家人一樣的稱呼,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邊。

良久後,他說:“既然你喜歡,以後就這麼稱呼好了。”

天地一靜,在這個充盈人間煙火的角落,她有他在身邊,似乎那些生命中所有的缺口,都被他的聲音填滿了。

程大哥這個稱呼對她意義重大,譬如有信賴和依戀,追崇和喜歡,陪伴和依偎……不是單純的男朋友三個字就可以概括的。

直到遠方隱約地傳來鞭炮聲,他們想起時間不早了,他該送她回去了。

開車到她家樓下,分開之前,她瞄到車後座的角落放著一本書,好奇是什麼。

他拿給她:“老書了,想看的話就拿去。”

柏子仁接過,說了再見後下了車,而他等到她回到樓上,燈亮起來時才走。

幸好,沐叔叔他們還沒有回來,客廳裡還殘留飯菜的味道,她換了衣服,走進自己的房間,把他送她的書放在枕頭邊,打算這幾天花時間讀一讀。

近凌晨,沐叔叔一家四口才回來,兩個孩子已經困到不行了,揉著眼睛爬上樓,劉欣語默不作聲地安置他們睡下,轉身去女兒的房間。

柏子仁正在燈光下研究程靜泊變的小魔術,注意到媽媽進來,立刻把愛心幣放到一邊,抬頭對上媽媽的臉,隱約看見她臉上有淚痕。

“小仁,委屈你了。”

“沒事,我在家也挺好的。”

劉欣語不語,眼神雖然停留在女兒臉上,思緒已經有些游離,總歸是累了,此刻想說很多話,但無從說起,剛才在沐家發生的一切讓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失敗,作為兒媳婦,她始終不被婆婆接受,作為沐明榮的妻子,她一直虧欠了他,最可怕的是,作為一個母親,她對大女兒了解甚少,連她去看心理醫生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

心理醫生,劉欣語想到這四個字依舊心驚,她的女兒該不會是遺傳了生父的毛病吧?

想起前夫抑郁症發作時候的自殘行為,她稍微閉了閉眼睛。

“媽媽,你很累嗎?”

“有點。”

“我幫你去熱一杯牛奶,你喝了後睡覺吧。”

柏子仁要起身,劉欣語連忙攔住她:“不用了,我喝不下,等洗漱後直接休息了。”

柏子仁猶豫了一會,還是問出口:“是不是在沐家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發生,一切只是走形式,和往年一樣,完成表面的禮數就行了,就是人多了有點累。”劉欣語停了一會後說,“小仁,過幾天你陪沐叔叔出去吃一頓飯好嗎?”

“去哪裡吃飯?”

劉欣語選擇隱瞞實情:“是你沐叔叔朋友的餐館,近期重修過後新開張了,你可以陪他去捧捧場嗎?如果你願意的話,你沐叔叔會很有面子的。”

柏子仁考慮片刻後就答應了。

劉欣語回房,和沐明榮說女兒同意了。

“你和她說實話了?”沐叔叔問。

“沒有,怕一說她就不去了。”劉欣語對著梳妝鏡,緩緩摘下耳釘,松開頭發,聲音越來越輕,“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如果我們不推一把,她不可能去找男朋友。”

沐叔叔點了點頭,心裡也覺得這樣做比較妥當。

就在剛才那頓不知滋味的團圓飯結束之際,他的兄長過來拍拍他肩膀,悄聲地說:“明榮,我知道你心善,一直將欣語女兒的事情放在心上,剛才人多口雜,不方便提,我最近在俱樂部認識了一個貴友,他姓周,做餐飲生意的,大兒子過了年剛滿二十九,是一家投行的高管,性格沉穩,事業有成,如果你沒有意見,我這就打電話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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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2: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柏子仁專注地研究程靜泊的愛心幣,很快發現在小缺口內側有一個精妙的機關,用指尖一扣可以打開這枚愛心,像是小翅膀一樣的兩瓣,雙雙翻轉一百八十度就變成一個圓硬幣,看似簡單,但要做得連貫流暢,不著痕跡就很難,她擺弄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成功。

看來變魔術是要講究天分的,首先需要一雙有靈氣的手。

愛心幣的邊緣在光線下熠熠生輝,她就像是一個撿到寶貝的孩子一樣,一直看個不停,最終找了一個小匣子,收藏起來。

睡之前她翻看他的那本書,書很舊了,書脊的地方有一條無法修復的折痕。

是張曉風的散文集。

她讀了三分之一便猜測這本書不是他的,有些句子下有劃線,不是他的閱讀習慣,空白的地方細密的注解顯然是屬於女孩子的娟秀字跡。

在一篇花之筆記中寫道:“知道你自己所愛的一種花,歲歲年年,在異國的藍空下安然的開著,雖不相見,也有一份天涯相共的快樂,詩經有一個別名,叫葩經,使我覺得桌上放一部《詩經》簡直有一種破頁而出的馥馥郁郁的香氣。”

邊上有一行注解:“公子為誰,特專葩經。”

“韓愈的《進學解》說《詩》正而葩。”

柏子仁看到深夜,掩卷後有了疑慮,這本書是誰讀過的,書上的筆記又是誰作的。

也許是他買的一本舊書,或者是別人送給他的,如果是後者,肯定是女生,又是什麼樣的女生會送他一本書?

不過,既然他說過自己以前沒有喜歡的人,那麼是誰都沒有關系,如果是和他關系很好的朋友,她當然會尊重。

其實她挺欣賞這些筆記的,在冬季的夜晚,窗外寒風吹盡,室內一角燈光下,有一書在手,偶然看見這樣閒散,趣致的文字,似乎看到清風曠野,嗅到松子暗香,感覺很好。

等讀到春之懷古時,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睡得很安心。

隔天起來後她發現手機裡有一通未接電話,是他打來的,此外還有一條信息。

“沒什麼重要的事,多睡會,過兩天我買東西給你吃。”

柏子仁恍然,他猜到她在賴床,還准備買東西給她吃,真的好像是把她當成某種好吃懶做的動物對待。

……

在家閒了兩天,柏子仁跟沐叔叔出去吃飯,出門之前,劉欣語嫌她穿得太樸素,堅持在她的脖子上掛一條珍珠項鏈,柏子仁不明詳情,只不過是吃一頓飯,為什麼要戴首飾,但疑惑歸疑惑,沒有刻意說不。

開車去的路上,沐叔叔說:“小仁,你今天很漂亮,應該自信一點。”

“嗯?”柏子仁有點不解。

沐叔叔也不把話說穿,婉轉地提醒:“我的意思是,你非常優秀,有時候不妨大膽地將這一面向別人展示出來。”

柏子仁有些雲裡霧裡。

“我最早是做銷售的,拎著產品一家一戶地跑,開始的時候人也比較害羞,說話疙疙瘩瘩,還沒說上兩句人家就關門趕我了,幾次下來,我總結了經驗,對待客戶,尤其是第一次見面的人,說話要流暢,要有態度,甚至是理直氣壯,讓他們覺得你賣的是好東西,如果連自己都支支吾吾,別人更難相信你的東西是好的。”

沐叔叔平常也喜歡追溯過往的苦日子,關於這些,柏子仁覺得有其道理,一路認真地聽他說下去。

到了餐廳,柏子仁得知沐叔叔訂的是包廂有些意外,沐叔叔解釋說一樓太吵了,不如二樓環境優雅,也知道她喜歡安靜,是特地為她考慮的。

“沐叔叔,謝謝你。”

柏子仁的感謝是真心的,平心說,這些年來,沐叔叔一直待她不錯,雖然兩人的感情不可能像親生父女一般親密無間,但作為一個友善,寬厚又耐心的長輩,柏子仁和他相處已經沒有壓力。

“一家人別說謝謝。”沐叔叔笑著拍了拍她肩膀,溫聲道,“我們上去吧。”

走進包廂,剛坐下沒多久,有兩個人進來了,前面一個柏子仁很早以前見過一次,是沐叔叔的大哥,臉圓圓的,人也很和氣,當年媽媽的婚禮上,他誇過她懂禮貌,而他身後那位穿著西服,儀表堂堂的高個男人她就不認識了。

柏子仁站起身,主動說沐大伯好。

“啊,這是小仁吧,這麼多年沒見已經是大姑娘了。”看見柏子仁的模樣,沐大伯欣慰地笑了。

“是啊,我們小仁很厲害的,現在是研究生。”沐叔叔也笑了。

雙方坐下,沐大伯並沒有刻意地為彼此介紹,身邊的青年才俊更是悠然落座,對柏子仁點了點頭:“我是周遐然。”

柏子仁道了一聲你好。

“小仁,周公子就是這家餐廳老板的兒子,知道我們今天來捧場,特地過來幫我們介紹這裡的菜。”

“客氣了。”周遐然微笑,金絲邊眼鏡框折出一道溫潤的光,“叫我小周就好。”

說完,周遐然翻開菜單,做主點菜,一邊的沐叔叔和沐大伯很自然地聊家常。

菜很快陸續上來,柏子仁安靜吃東西,聽沐叔叔和大伯說話,偶爾對上周遐然的眼睛,他僅僅一笑,不多說什麼,很優雅持筷吃菜,當然吃的分量不多。

第四道菜端上的時候,柏子仁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竟然遇上認識的人。

“你來這裡吃飯?”周必然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和叔叔一起來的。”柏子仁也沒想到這麼巧,周必然會在這裡。

難得碰上,周必然不免要多說幾句:“本來寒假裡打算安心在家溫書,但我爸一定要我來這裡打工。”

“打工?”

“對,做一些和洗碗端盤子差不多的瑣事,不來就一直念我,沒辦法,在家沒法清靜讀書,只能過來。”

想到他的姓,柏子仁猜到一個可能:“你爸爸是這家飯店的老板?”

周必然有些啞然,很快點頭:“你很聰明嘛。”

他在學校從不透露自己家是做餐飲生意的,而且名氣大,規模不小,在本城就有四家分店,不過面對她,他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

“那周遐然是你的大哥?”

周必然這回不可置信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你認識他?”

柏子仁直說:“對,他在我們包廂。”

精明如周必然,一下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目光竟然閃過一抹急切。

“他是來和你相親的吧?”

柏子仁一怔。

“准是這樣沒錯。”周必然冷冷一笑,“有人幫他算過命,若今年不結婚就要再等五年,我爸很相信,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一直幫他物色對象,到現在為止都見了一排了吧,他一個也沒看上。”

柏子仁本想說不可能,但轉念回憶起每一個細節,覺得周必然的說法沒錯。

她的沉默讓周必然很不放心。

“你該不會是真的看上他了吧?看在老同學一場的份上,我奉勸你,他雖然條件不錯,但人真的不適合你。”

柏子仁當下想的是怎麼找借口走掉,沒在意周必然說什麼。

周必然真的急了,一把拉過她到走廊的拐角處,低聲說:“和你直說了吧,他沒有責任心,之前那個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中間懷過他的孩子,但沒保住,我媽一直強烈反對,他最後妥協了,給對方買了一套房子算是補償,心安理得地繼續過日子。”

柏子仁打斷他:“周必然,你不用詳細和我說你的家事。”

“這麼丟臉的事情,你當我願意說?只是怕你上當,才不得不提醒你的,他真的不適合你,別傻乎乎地聽你叔叔的話,也別被他的那套表面功夫迷住。”

“我不會的。”

聽她語氣堅決,周必然松了一口氣,心落回了原處。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周必然無聲地看著她,像是聽到一個奇聞異事一般,好半天才有回應:“柏子仁,你在胡說什麼?”

下一秒,柏子仁口袋的手機就響了,一看是沐叔叔的電話,估計是見她遲遲沒回來而打過來問的。

“我先回去了,再見。”柏子仁說完繞過面色冰凍的周必然,快步走回包廂。

回到包廂,沐叔叔和藹地問她怎麼去了那麼久,是不是人不舒服,她說沒事。

對面的周遐然已經略感無趣,但表面維持的風度毫無破綻,雙手交疊,溫和地說:“是不是這裡太悶了,要不要開一會窗,透透氣?”

沐大伯借機說:“周公子可以帶小仁出去走走嗎?剛才我看見一樓新建的魚池很漂亮。”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周遐然拿過白色紙巾擦了擦細長的手指,邀請柏子仁,“你願意和我出去走一走嗎?”

到了這一步,柏子仁已經清楚這是什麼局面,也知道該當機立斷,於是她站起來。

周遐然也起身,心裡早有了想法,她的長相是他滿意的,雖然話少了點顯得乏味,但比聒噪的女人好太多,先單獨和她試試看,如果各方面合拍,不排斥和她一直保持聯系,如果對她沒太大的感覺,找個適當的借口推了就是,看她這樣子,應該不會是纏著他不放的人。

卻沒想到,柏子仁站起來後說的是:“我吃飽了,要回去了。”

周遐然眼眸微暗,眼神有點詫異。

“小仁,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急,也沒有事情……”

“沐叔叔。”柏子仁第一次打斷他的話,堅持自己的決定,“我剛才接到男朋友的電話,他有事情找我,我先走一步了,等會自己回家。”

她說完,效率很高地走出包廂,沐叔叔第一時間追了出去,拉住了她。

“小仁,你說的是真的?你有男朋友了?怎麼都不和我們講呢?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會……”他額頭冒汗,再說不下去了,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心裡內疚,畢竟今天是騙她過來的,他不能把責任推給她。

“抱歉,沐叔叔,我應該早點和你們說的,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沐叔叔強笑:“算了,先跟我回包廂,至少給人家一個交代。”

柏子仁卻搖頭:“我不可能和他做朋友,沒必要再多說了,否則他們會以為我是在鬧情緒,隨便開玩笑的,不把我的話當真。”

第一次見她考慮事情如此周全,沐叔叔有些無力,不知道該怎麼圓場。

“為了避免誤會,我不進去了,沐叔叔你幫我解釋一下,我先回去了,這裡公車很方便的,你不用擔心。”

柏子仁走後,沐叔叔回到包廂,心情很是錯綜復雜,勉強打起精神喝了一口茶,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原來是這樣,真是可惜,周公子這樣的條件不是好找的。”沐大伯也尷尬,有心恭維周遐然。

沐叔叔連連賠不是。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遐然忽然笑了:“小事,我不會計較。”

停頓了一瞬,他對兩位長輩表示:“我對柏小姐印象很好,希望可以有機會。”

沐叔叔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先告辭了。”周遐然穩當地起身,微微鞠躬後迅速走出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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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12:53: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柏子仁出了餐廳,往左沿著馬路走,很快後面跟上來一輛車,緩行於她旁邊。

周遐然搖下車窗,露出一張儒雅斯文的臉,態度和藹:“你急著出來,是要去哪裡?不介意的話,我送你。”

柏子仁一愣,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周遐然的車一直跟著,到了路口,他再次出聲:“你要去哪裡?這裡沒有公車站,打車也難,我送你吧。”

柏子仁有些煩躁,轉頭朝他說:“不用。”

她的態度有些不近人情,但周遐然並不放在心上,語氣依舊溫和如初:“不如我送你到最近的公車站,看見你人上了車也可以放心。”

柏子仁站定,對他表態:“我們不熟,你到此為止。”

“是嗎?但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剛才還一起吃了一頓飯。”周遐然見她完全無動於衷,就差扶額,無奈地笑了,“我猜你是被長輩騙來的,對嗎?”

柏子仁不說話。

“我理解你的心情,被人隱瞞的感覺不好,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他善解人意地說,“不過,你是第一個和我相親,連飯都沒吃完就走的女孩,我不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差到讓你沒有胃口的地步,以至於心情挫敗,特地跑上來問問清楚,究竟是哪裡沒做好,可以避免下次出錯。”

“我叔叔應該和你說了,我有男朋友了。”

周遐然輕輕一笑,試探她:“是事實?不是你用來推卻我的措辭?”

“是事實。”

日光悠長,懶懶地映照在他臉上,他想自己該掉頭走了,這追出來已經不符合他平日的作風,糾纏了這幾分鍾更是史無前例,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或許只是因為第一次被甩臉走人,有不甘也有好奇,隱隱猜測這是不是她為了引起他注意的一個手段。

她很美,身材好,還有學歷,這都是他喜歡的,沒有和別的女孩一樣看見自己就像看見金條一樣貪婪,這也是他欣賞的,不過她應該沒有說謊,她的確不是單身,這就不太符合他的要求了,他和介紹人暗示過,希望女方是一張白紙,要有過男朋友,那肯定不是。

他正准備有禮貌地說再見,見她竟然已經走了一大段路了,夠快的。

他的心底有一絲真實的不悅。

調轉車子的方向,手機來電,一看是周必然,有點訝異,這可是從來不會聯系他的人。

“什麼事?”他接起後淡漠道。

周必然的聲音冷冷的,帶著警告:“我就一句話,今天和你吃飯的是我同學,你找誰都不能找她。”

周遐然笑了:“必然,你說話總是沒頭沒腦的,我真的聽不懂,就算是你的同學,就不能和我交朋友了?”

“誰都行,就她不行,你要是去招惹她,我和你沒完。”

周必然說完掛下電話。

周遐然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開始覺得這個叫柏子仁的女孩很有趣,安靜漂亮,做事出其不意,還和他們周家有點緣分。

只是他沒什麼功夫去追小女孩了,他現在的目標是找一個適合做太太的女人,為他養兒育女,他不用太費勁,也不用付出太多真心,盡快穩定下來,給父母一個交代。

日光依舊悠長,他抬腕看了看表,前後一個多小時,真是浪費時間,不免自嘲。

柏子仁穿過馬路,步行速度才慢下來,心裡很不踏實,是什麼原因她不清楚。

為了消彌潛在的不好情緒,她撥電話給程靜泊,他今天在咖啡館。

“我剛出門,你在哪裡?”他問。

柏子仁報了地址。

他沒問她怎麼會一個人跑去那裡,在她開口的一剎那,他就聽出了她的不安,即便是她隱藏得很好。

柏子仁沒等很久,程靜泊到了,她上了車後對他直說:“我叔叔帶我來吃飯,原來是幫我介紹對象。”

程靜泊想了想後問:“所以你沒有吃完飯?”

“嗯,你怎麼知道?”

“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一直坐著應付那種局面。”

柏子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對,我堅持不了,所以直說了。”

“你說了什麼?”

“我說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心一橫,把實情都告訴了他。

他聞言竟然笑了一下,然後表情變得認真,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找一天帶我去見你家人。”

柏子仁詫異:“你要去見他們?”

“嗯,讓他們見一見你的男朋友,等安心了就不會再幫你安排這樣的事。”

“這會不會太快?”

“雖然有點快,但時間很適合。”

她心裡那些不踏實的小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他說的適合是指他對她的確定。

不知怎麼回事,每次感到不安,只要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就很快好了,對她而言,那些令人手足無措的矛盾,他總有辦法去解決,幾乎不用她擔心。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在想,我見不見得了人?”他半認真半開玩笑。

“當然不是,我只感到……幸福。”她將最後兩個字說得很輕。

“什麼?”他沒聽清楚。

“有你在身邊我很幸福。”她說得很清楚。

他眼眸閃過微微的詫異,而後握緊她的手:“不錯,進步很快,這句情話分數很高。”

情話?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並沒有刻意地要討好他的意思,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他的心情因此變得很好,在等紅燈的時候,打開抽屜,剝開一塊小的巧克力,親手喂她吃。

她咬了一口:“很甜。”

“是嗎?”他收回手,就著她咬下去的地方嘗了一口,慢慢地說,“的確是甜。”

然後再喂她:“再吃一口。”

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一小塊巧克力幾乎要融化在陽光裡。

他手指抹了抹她的嘴角,收回後穩穩地放在方向盤上。

而等到下一個紅燈的時,他似乎覺得這個游戲挺有趣的,又打開抽屜,喂一塊巧克力給她……

就這樣,沒過一會,柏子仁的掌心共有五個金箔紙,不停地泛著亮晶晶的光。

再看一眼他的手,平日裡潔淨到一層不染的指端,此刻竟然沾著一點巧克力粉,還有她的些許口水,而他完全不介意,似乎也不准備拿紙巾擦一擦。

“我想起一件事。”他忽然說。

“什麼?”

“小學的時候養過一只烏龜,我每天喂它吃的,最後它沉得爬不動,連翻身都需要我動手幫忙,很有意思。”

“你……當我是烏龜?”

“不是。”他若有所思,眼眸有些露出對研究結果的期待,“今天發現喂人才是真正的有意思,只是不知道最後的效果怎麼樣。”

柏子仁眼睛一轉,莫名想到了一個和烏龜同樣翻不了身的畫面,她真心不願意胖到那個份上。

他們開車去醫院探病吳謂,正好碰上薛玲在讀報給老公聽。

薛玲看見他們,放下報紙,友善地笑了:“你們來了啊,快坐下,我去削水果。”

吳謂恢復得不錯,人胖了一些,眼睛也亮了,有了點精神後開始揶揄兄弟:“恭喜你正式脫單。”

程靜泊大方地說了句謝謝。

“如果沒錯的話,你說過不喜歡漂亮的女生。”

“我只是說不喜歡太漂亮的女生。”

“言下之意是覺得她還不到太漂亮的程度?”

“她在我眼裡剛剛好,看著很舒服。”

程靜泊回答的簡單,卻意有所指,太漂亮只代表是一件供大眾欣賞的海報畫,而適合自己,讓自己中意的才是私人珍藏。

吳謂燃起了激辯的斗志,繼續和他較勁:“但她在不少人眼裡應該到了太漂亮的程度,你得好好看著,當心一個不注意就被別人搶走。”

程靜泊微笑:“概率太低,不值得警惕。”

吳謂正想說下一句,程靜泊補充:“不過謝謝提醒,我知道你在這方面有心得。”

他暗指吳謂剛認識薛玲那會,一見鍾情,癡迷到了極點,患得患失,怕寶貝被人惦記,連薛玲去鄰市出差,他都連夜開車過去送宵夜,成為眾人的笑柄,薛玲的小姐妹戲稱吳謂是夜車癡漢。

薛玲自然也想起這事,伸手拍了拍老公的手背:“你以為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樣沒有自信嗎?也不看看人家靜泊的條件,這是隨便來一個人就能比得了的嗎?”

吳謂笑了,轉而看柏子仁:“我老婆說的對,當年我們那屆,他和另一個叫周遐然的男人,當之無愧是男女老少眼中的兩大男神,但他比周遐然更絕的是,還有瘦小的學弟躲在角落裡暗戀他,別看他表面這風輕雲淡的模樣,骨子裡是妖孽,只幫學弟報名了一個比賽,隨意說了一句加油,學弟就臉紅心跳,之後死盯著他不放。”

柏子仁本來聽得認真,但一個名字引起她的深思,周遐然,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吳謂又說:“不過他笨,總是很快拒絕別人,不像周遐然,風度翩翩,禮儀周到,左右逢源,誰也不拒絕,誰也不得罪,就連專業課的女教師都對他芳心暗許,以至於後來有個比賽的名額,論實力是他的,那個糊塗的女教師卻想了辦法送給周遐然,簡直是不正當競爭,周遐然事後還向他說承讓,很諷刺。”

程靜泊的語氣平常:“每一個人付出的方式不同,談不上誰的實力更高,但事輸了就是輸了,沒有借口。”

薛玲第一次聽這檔事,好奇地問:“那周遐然現在何處高就?”

吳謂搖頭:“他早轉行了,壓根就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人有城府,也很現實,現在應該賺了幾輩子的錢了。”

薛玲不解:“那多可惜啊,一學四年,最後不做本行很浪費的。”

“人各有志,他那樣性格的人走出學術界也好,否則圈子裡的水會被攪得很渾。”

小兩口一問一答,似乎冷落了程靜泊和柏子仁。

直到話題落回柏子仁身上。

“柏小姐,你以後會留校嗎?”薛玲問。

柏子仁老實說:“我還沒有想過。”

吳謂嘿嘿一笑:“別想了,研究生畢業後直接嫁人,當家庭主婦也不錯。”

柏子仁回答:“我還是希望繼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她說完看程靜泊。

程靜泊則對吳謂說:“她一個高材生,為什麼要留在我家當主婦?”

“你不想養她?”

“她喜歡什麼,我給她什麼,相同的,她喜歡做什麼,我都讓她去做,在物質和精神上都養著她,這樣不算嗎?”

這一回,吳謂辯不過程靜泊,有些氣餒。

“好啦,你怎麼辯得過靜泊呢?人家是研究哲學的,思想境界比你高太多,重視精神過於物質,他說的沒錯,我們女人現在最反感沙文主義的男人了。”薛玲撒嬌地伸手指戳了戳老公的腦門,“憑什麼我們就要在家養兒育女,變成一個黃臉婆,你們就能去外面的花花世界招蜂引蝶?”

吳謂立刻澄清:“冤枉啊,我從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比家裡溫暖。”

薛玲笑了一會,又問柏子仁:“你看起來很乖,平常是不是很聽靜泊的話?”

柏子仁說:“我聽他的是因為他說的都有道理。”

“那不是被他牢牢掌控了嗎?你以後翻不了身了。”吳謂又來攪局。

柏子仁不知道怎麼回答,程靜泊淡然代替:“只要她出手,我很願意被她掌控。”

一句曖昧的話立刻讓吳謂的腦洞大開,他笑得腹部傷口都快裂開:“程靜泊,原來你一談戀愛後就變猥瑣,你倒說說,具體是想被她的手掌控什麼?”

薛玲紅著臉嗔他:“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你不要曲解。”

吳謂這回真的很無辜,委屈道:“是他故意要我想歪。”

柏子仁一臉認真的疑惑,她覺得程靜泊這句話沒什麼問題,自言自語道:“還有其他意思嗎?”

程靜泊溫和地對她說:“沒什麼其他意思。”

吳謂嗤笑:“以他的道行,騙騙你綽綽有余了。”

柏子仁搖頭,眼睛越發的清亮:“他騙誰也不會騙我的。”

話音落下,病房很安靜,直到吳謂悠然長歎:“熱戀分分鍾讓人智商降至負值,研究生也不例外。”

為了不讓好友繼續荼毒女友,又坐一會,程靜泊就帶柏子仁出去了。

路過一樓急診病區,有護士在給小女孩打針,小女孩在爸爸懷裡哭得夠嗆,打完了哭勢依舊未減,她爸爸為了哄她,抱起她,舉高後轉了一圈,成功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終於破涕而笑,說可不可以再轉一次。

柏子仁停步看了一會,覺得他們很可愛。

“小時候打針會哭嗎?”程靜泊問她。

柏子仁點頭:“會,我很怕打針。”

“哭了有人哄嗎?”

“嗯,爸爸會買冰激凌獎勵我,不過我吃了後咳嗽很厲害了。”

程靜泊露出縱容的笑意,拉過她:“過來。”

“怎麼了?”

“抱你轉一圈。”

她還未徹底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雙手抱起,穩穩地轉了一圈,她低下頭,長發拂過他的額頭,眼眸對上他的星眸,瞬間就有點小暈眩,呼吸加快,和他的氣息縈繞在一起。

“不夠快的話我們可以再轉一圈試試。”

“我……很沉的。”她很實際地為他考慮。

“一點也不沉。”他淡淡地笑,沒有顧忌地抱著她連轉了兩圈,再穩穩地放她下來,牽過她的手,如同那位爸爸牽著女兒的手一般,“走了,等下次再玩。”

周圍有看熱鬧的女病人,此刻瞪大了眼睛,甚至環顧周圍看看有沒有攝像機,這俊男靚女是不是在拍什麼節目。

走到門口,程靜泊發現柏子仁的掌心全是汗:“怎麼了?”

“我現在心跳很快。”她說。

“哦?”他靠近,故作平靜地對視她的瞳孔,“看看有沒有縮小的症狀,如果有,就是醫學上的急性缺氧症狀,得送你去搶救室。”

“你……能不能稍微離開一下?我想調整一下。”

“當著我的面不能調整嗎?”

她快窒息了……

他終於點頭,寬容地放過了她,拍拍她的頭:“我先去門外,你調整了再出來。”

柏子仁留在原地,很認真地閉目深呼吸,等到自以為調整好了,當跨步門口一步,看見他熟悉的背影,頓了頓後果斷地收回了腳。

怎麼辦?她好像調整不到常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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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今天發生太多事,柏子仁還要回去對長輩們解釋,沒時間在外面多作逗留,和程靜泊出了醫院後,小小的散步了一會,他就送她回家。

“需要我陪你上去嗎?”下車前,他問她。

她搖頭:“我沒有做好心理准備,等下一次。”

他尊重她的意願,沒有勉強,讓她放輕松點,實話實說就行。

柏子仁上樓後對今天發生的狀況作了解釋,沐叔叔沒多說什麼話,劉欣語卻有些不悅:“小仁,你認識他多久了?怎麼都沒和我們說呢?”

“我和他認識時間不長,戀愛是剛剛才開始的。”

“如果才剛開始,不妨重新考慮一下你沐叔叔介紹的人,他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好,又是熟人介紹的,比較放心。”

柏子仁驚愕母親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很快冷靜下來:“我不會考慮別人。”

“你就這麼喜歡他嗎?他究竟是做什麼的?”

柏子仁簡單地將程靜泊的情況說了,劉欣語聽了有些茫然,用眼神咨詢老公的意見,沐叔叔放下茶杯,神色已沒了剛才的沉悶,微笑道:“大學教師?職業不錯。”

“他人非常好。”

劉欣語想說什麼,卻沒法直白地說出來,只能垂眸,聽之任之了。

沐叔叔提議:“有時間的話帶他來家裡做客,讓我們認識一下。”

“這個,他也是這麼說的。”

“是嗎?看來這小伙子蠻有誠意的,那小仁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在假期裡選一天,帶他來家裡做客,或者我們一起出去吃頓飯。”

柏子仁撓了撓頭,她向來不擅長決定這類事,不知道哪一天合適。

“沒事,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們。”

柏子仁點了點頭,經過他們的默許後上樓回房。

劉欣語的面色有遺憾,歎氣道:“太可惜了,那位周公子真的很不錯。”

“沒錯,周公子的長相氣質都很出色,待人接物也穩重,平心說,是難得的人啊。”沐叔叔喝了口茶,笑著搖頭,“不過沒法子,小仁已經偷偷找好了,已成定局,我們也只能尊重。”

“這哪說得准,才剛認識,一切都是未知數。”劉欣語拉了拉肩膀上的羊毛披肩。

“你說的也對,等我們見了他再看看,幫小仁把把關。”

劉欣語閉了閉眼,和女兒感情上的隔閡越來越深讓她心灰意冷,包括去看心理醫生和交男朋友這兩樣大事,她都一無所知,細想一下,這些年自己對她的關心的確太少。

柏子仁回房沒多久,一直潛伏在客廳角壁偷聽的沐子北就溜進來,雙手叉腰:“我已經聽見了,你有了男朋友。”

“嗯?偷聽是不好的習慣。”

“你還不肯告訴我他是誰嗎?”

柏子仁考慮了一下,決定告訴他:“是你認識的人。”

“我認識的?”饒是沐子北這麼聰明的小孩,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難道是我們學校的男同學?”

“……”

“啊!不會是……”

沐子北正欲大聲說出答案,嘴巴被柏子仁掩住,他轉了轉眼睛,用眼神求饒,等她松開口,他整個人撲進姐姐懷裡,抱住她的腰,聲音甜甜的:“我好開心是他。”

“他不會打游戲。”

“但他會陪我聊天,回答我的問題,還大方地送我英文周刊,不管我多晚發短信給他,他都不會發脾氣。”

柏子仁被他一番軟綿綿的話說得心動,程靜泊果然在任何人眼裡都是無可挑剔。

沐子北突然抬起圓圓的腦袋:“不過,他對你好嗎?”

“很好。”

“下次見到他,我是不是可以叫他姐夫?”

“不行,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稱呼,就叫他程大哥。”

“明明叫姐夫比較親切。”沐子北執意道。

柏子仁說不過他,想了想默許了,只是提醒了一句:“下次見到他,你別再抱著他的大腿不放了。”

“瓜子仁,你好小氣,難道現在只允許你自己抱,不讓我抱了嗎?”

“……”

睡之前,柏子仁和程靜泊發信息。

“我和他們說了。”

“嗯,我知道了,剛才你弟弟已經告訴我了。”

“他說什麼?”

“他說你很勇敢。”

柏子仁有點疑惑。

“你在長輩面前為我正名,聲稱不會再考慮別人。”

“……”

“你表現得非常好,值得獎勵。”

“獎勵我什麼?”她有點心動。

“等下一次約會再告訴你。”

他留下一個小懸念,讓她甜蜜得有些睡不著,琢磨他會獎勵她什麼,直到夜深了,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枕邊擱著那本張曉風的散文集,她披散的長發拂過暗紅色的書封,在一盞暖燈下,好像是黑色的綢緞浸潤在紅酒裡。

做夢都在等待約會的到來。

幸好沒讓她等很久,下一次約會就來了,巧的是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雪勢不大,清靈而美。

所謂的獎勵,她在上車後看見了,是他買的一盒剛出爐的芝士焗紫薯,很燙但很好吃,她用很慢的速度解決了兩個,然後說吃飽了,他合上盒子,放在後座,准備等她餓了再拿給她吃。

“我很喜歡那本張曉風的散文集。”她說。

“那本書很適合女孩子看。”

她有短暫的遲疑,心想要不要問他這本書是誰送的,但轉念一想,誰送的都沒關系,這樣想著心情豁然開朗,目光也被窗外的雪景吸引了,癡癡地看,不久被他伸手拉回來:“當心雪飄進眼睛。”

為了滿足她看雪的小願望,車窗留了一條小縫。

“嗯。”她乖乖坐正,拿出手機,對著窗外的街景拍了兩張照片。

等拍完雪景,她回頭向他提出要求:“我能不能拍你?”

“想拍就拍,不用征求男朋友的意見。”

她拿手機對准他,伸手向前又後退,調整了好一會才按下鍵。

“上鏡嗎?”

“嗯,你很好看。”

她十分專注地看手機的照片,過了很久,眼睛也沒離開。

他終於出聲提醒:“好看的話為什麼不直接看真人?”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機,選擇大膽地凝視他本尊,並且目不轉睛。

他見狀慢慢騰出一只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別看傻了。”

她又一次石化了。

因為有一整天的時間,兩人心情都閒散,在漫無目的地開了一段路後,他們下車,閒庭信步地看雪。

等雪越來越大了,他們才找地方避雪,正好到一家獨立書店的門口,見裡頭暖氣洋溢,人不多不少剛剛好,就推門進去,選了一個座位,坐下後點喝的,他幫她點了一杯熱牛奶,並吩咐服務生加一勺糖。

“這裡好暖。”柏子仁環顧四周,深柚木的書櫃上排列整齊的書散發淡淡的紙香,角落裡還有一張復古的長桌,上面擺滿了趣致的手工品。

“嗯,就是小了一點。”

程靜泊也大致瀏覽了一下,察覺這家獨立書店在裝修設計上很討巧,用色明暖,天花板牆角垂下郁郁蔥蔥的綠植,很容易吸引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子,相比之下,他的燈塔裡二樓客廳空曠清冷很多。

柏子仁猜中了他想的,問道:“你考慮過把自己的咖啡館整修成這樣的風格嗎?”

程靜泊笑了,慢慢搖了搖頭:“從來沒有,我認為看書的環境越簡單越好,一張書桌,一把籐椅,一杯清茶足矣,也不用音樂。”

“是嗎?”柏子仁有點困惑地看他。

“不過也許我是錯的,這裡的生意比我那邊好多了。”他看著她,“你是不是也比較喜歡這裡?”

“你那邊很清靜,這裡很有趣,我都喜歡。”

“如果你喜歡這種風格的話。”他斟酌後說,“不如拿燈塔裡的一角裝飾成你個人的讀書室。”

“這太奢侈了,我不想搞特殊待遇。”

他目光坦然:“不要緊,沒有人敢說什麼。”

柏子仁轉了轉眼睛:“你准備假公濟私?”

他沒否認,繼續建議:“或者開辟一個屬於我們兩人的讀書室。”

她被他的這個主意打動了,忽然也想到了一個有意思的點子:“不如在二樓設置情侶讀書卡座?”

“這個建議不錯,值得考慮。”

很快,服務生端上熱牛奶,柏子仁喝了一小口,覺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程靜泊喝的是清茶,不出她意外,她早就發現了,除了工作日的早晨他會喝咖啡,其余時間選的都是茶,而且是很淡的那種,喝之前會垂眸認真欣賞載浮載沉的茶葉,用食指輕輕扣一扣杯壁。

她清楚得記得他每一個細節。

窗外的雪紛紛而落,似乎一時半會沒有停的跡象,柏子仁找來一本有漂亮圖畫的書看,畫是真的很美,可惜是意大利原版的,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故事。

“我看看。”他拿過那本書,一邊看一邊解讀給她聽。

故事很簡單,講一個意大利國王有三個女兒,到了試婚年齡,尋覓伴侶,各有不同的要求,最終貪婪,自私的姐姐們自食其果,嫁給了兩只怪獸,善良樸素的小公主嫁給了正直,忠心的騎士。

但他的聲音好聽,再幼稚的小故事在他的娓娓道來下都變得有吸引力。

“我還想聽一個。”氛圍太舒適,她幾乎想趴在桌子上了。

他又讀完一則,見她規規矩矩地疊著雙臂,下巴抵在手臂上,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心有所動,沒有停止,繼續讀下去。

等讀完,雪無聲地停了,外面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整個世界都在發亮。

程靜泊買單,柏子仁隨意地走到角落那張長桌前,瀏覽羅列在眼前的手工藝品。

旁邊有一對高中模樣的女生在開心地挑選,很快一人拿了一個羊毛氈玩偶去付錢了。

柏子仁仔細一看,這一件又一件的東西過於可愛了,不適合她的風格。

“想買什麼?”程靜泊很快來到她身後,沿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不買,看看就好。”

“沒有一樣喜歡的?”他看這張放滿東西的長桌。

“不是不喜歡,只是這些東西比較適合小女生。”

“你和小女生差不多。”他說,“既然都來了,至少買一樣。”

柏子仁思索了一會,最終拿起玻璃罐裡的一枚牛皮紙書簽,上面有一頂用毛線編織而成的小帽子,墨綠色的,帽簷鑲著花邊,看起來很別致。

“只要這個?”

“嗯。”

正好服務生走過,打了個廣告:“這些都是我們老板娘親手做的,每一件都是孤品,現在打七折,多看看哦。”

柏子仁翻了翻手裡的書簽,背面的角落寫著“流水叮叮”四個字,是設計者的名字。

程靜泊耐心地等她,順手翻開前方的一本手工相冊。

柏子仁只選實用的東西,除了書簽外,又拿了一個藍咖灰拼接的布藝書套,回頭一看,程靜泊手上多了一本相冊,她湊過去一看,是一對情侶的生活日常,俊男靚女很亮眼。

“那是我們老板和老板娘的相冊。”服務生在遠處解釋。

“原來他們就是這家非書店的主人。”柏子仁意外,“她看起來很年輕,已經做媽媽了,懷裡抱的小孩好漂亮啊。”

程靜泊倒完全不驚訝,微笑了一下:“現在結婚早的人越來越多,去年那屆畢業生破了學校的記錄,七月前有六個拿了結婚證的。”

“他們真的很勇敢。”

程靜泊聞言說:“你覺得結婚需要很大的勇氣?”

“嗯,難道不是?”她之前完全沒有把自己和婚姻兩字聯系到一塊過。

“只要慎重地確定了另一半,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與其說是憑勇氣,不如說是看時機,你遇到對的人是早還是晚。”

柏子仁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低頭思考。

他無聲地看她,並沒有急著說下去。

一起翻看相冊至最後一頁,貼了一張老板夫婦穿著潛水服在水下接吻的照片,下面標注一行字:“攝於兩年前的塞班島,那會寶寶一歲了,我們剛開始接手非書店。”

水下接吻……看上去很浪漫,柏子仁默默地想,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在想什麼?”他適時地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們很浪漫。”她撇開腦海中不自主浮現的幻想畫面,畢竟她連陸地接吻都沒試過就去想水下的實在太跳躍。

“浪漫?”他低聲問她,“你想試試嗎?”

柏子仁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收回目光,語氣略有思量:“首先要有一個合適的地方。”

她當即松了口氣,還好不是現在,無關想和不想,事實是,她完全不確定自己能否順利完成接吻那個事情。

等買好東西,推門走出門口,雪光乍現,無比嶄亮,刺得人有些小暈眩。

他忽然回過身,不開玩笑地對她提議:“書店門口很合適。”

“嗯?”她有某些預感。

而下一秒發生的一切證明她的預感毫無差錯。

他第一次沒有征詢她的意見,手越過她的肩膀,按住了後腦勺,低頭吻了她。

一秒鍾被拉得很長,她眼眸閃過他忽近的睫毛,臉頰拂過他特有的溫度,呼吸一窒,等反應過來,確定他們在進行高難度的事情,她閉上了眼睛,探索和他之間的親密,有一刻,要退不能退之時,為了維持正常的呼吸,她連連偷了一點他唇間的清冽氣息,這一小的舉動被某人感覺到,很自然地解釋為她的熱情,作為回饋,他當然吻得深了一點。

她瞬間一抖,為求穩定,雙手去拉他的衣領。

等結束後他松開她,她的雙手還拽住他外套的衣領,怔怔地看他。

他用手攏一攏她的頭發,溫聲提醒:“暫時結束了。”

“你能不能先轉過身,讓我調節一下情緒?”這是她慣有的方式。

“你確定以後每次結束後都要求我背過身去?”

“……”

他想了想,最終寬容了她的行為:“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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